“谢谢你愿意舍身渡我。”
林逐月适应不了梅水市的微辣,被酸菜鱼米线辣得嗓子都疼,伸手去抓矿泉水,拧开瓶盖灌了两口,稍稍缓过来,才说道,
“但是,撒一个谎,就要圆更多的谎。”
哪怕她告诉外公外婆她有男朋友了,两位老人也不会就此姑息。他们会约时灿的家长见面,商量订婚、家族利益乃至后面的结婚。
时灿陪着她撒一个谎,那之后的谎言呢?当事情真正关系到婚姻时,他又要如何圆谎?
谎言这东西,迟早有一天要被戳穿。
时灿说道:“那就圆谎。”
林逐月手中的水瓶差点掉在地上,她吞了一口口水,拧紧矿泉水的瓶盖。她带着椅子一起后撤,起身走向时灿,一手盖在时灿的脑门上,一手去摸自己的额头。
林逐月不确定道:
“……你好像发烧了。”
“嗯,应该是发烧了。”
时灿从容自若地应对道,
“等吃完米线,我去吃点退烧药。”
两个人谁也没再提这件事,安安静静地吃米线。吃完之后,他们把桌子收拾了一遍,开始整理从天城带过来的装备。
晚上十点,他们准时从酒店出发,前往石天娇工作的医院。
石天娇所在的科室是神经内科,常年收治各种脑梗病人。
病人的病情虽然有轻的,但病情严重的病患也很常见,无法进食的、瘫痪的……有些病人只是上个厕所,在走廊上走走,就会突然摔倒,一命呜呼。
也正是因此,神经内科徘徊着很多亡魂。
亡魂多了,灵异反应就多,这种情况下,罗盘往往是不怎么好用的。
林逐月和时灿只能用笨方法找,他们要把病房的门挨个打开进行检查。不仅仅是病房,值班室、配药室、楼层厕所和开水间都不能放过。
这种方法,没有医护人员的配合是很难行得通的。
所以时灿提前联系过医院,医院和神经内科沟通过,护士长会带见习灵师们尽可能地把整个楼层都探查一遍——
无论是院方领导还是科室病房的医护人员,都很担心石天娇遭遇的怪事会再落到另一个人头上。小打小闹闹点小事也就罢了,石天娇遇到的事情一听就是要命的。
林逐月和时灿抵达神经内科病房的时候,前台值班的护士们聚在一起,似乎在为了什么事情而着急。
“七床的针又鼓了。”
胸前别着名牌,名叫夏松的护士道,
“他那血管还行,留置针也没那么容易鼓的。第一针是小宋扎的,第二针是我扎的,第三针我怕还要鼓针,就把楼下心血管内科的白姐喊过来扎。白姐那技术……怎么可能鼓?”
“这针我都不敢扎了。”
陈昭把针头放在移动护理推车上,道,
“我打电话给程姐了,她一会儿就过来,放心吧,她就没失手过。”
时灿背着有些沉重的工具包,坐到前台的高脚椅上,一手支着脸,问道:
“你们给那个病人把过脉吗?”
护士们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鼓针和把脉有什么关系?
“你们去把下脉,看看脉搏怎么样。”
时灿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提醒道,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脉搏应该挺弱的。”
陈昭刚来医院的时候,还是个非常坚定的科学主义者,但在医院待的久了,见过一些病人身上的怪事与奇迹,也见过同事的遭遇,她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虽然还是不怎么相信,但会选择去试一试。
陈昭主动道:“我去病房看看。”
说完,陈昭就往七床所在的病房去了。
留在前台的护士们和林逐月、时灿搭话。
“你们就是灵师?”
夏松有些好奇地问,
“你们怎么知道七床的脉搏弱?灵师是不是那种眼睛一闭,手指一掐,就什么事情都知道的人?”
“哪有那么神奇?经验使然罢了。”
时灿把证件拿出来,又把林逐月递来的证件接住,一起递给夏松,好让她进行登记。
“不过我真的有这种同学,能掐会算的,跟半仙儿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山东人的血统导致了时灿对儿化音的执着,哪怕说得像是“半仙鹅”,他也还是要说。不过最近在林逐月这个北方人的熏陶下,他的儿化音已经标准了很多。
陈昭匆匆地从病房走出来,道:
“七床扎针的那只手没有脉搏,没扎针的那只手有脉搏,但是也很弱。怎么办?”
时灿道:“带我过去看看。”
陈昭点点头:“好。”
林逐月没有跟过去,她坐在前台等着。
“他好帅啊。”
夏松把证件递还给林逐月,说道,
“他要不是灵师,我就找他要电话号码了……呃,我不是说灵师不好,就是、就是……”
夏松察觉自己说错了话,正在尽力找补。
“难以接受,对吧?”
林逐月把证件收好,说道,
“毕竟世界观是完全不同的。”
夏松一拍手:“啊,对,就是这样。”
过了大约有五分钟,时灿和陈昭就回来了。
陈昭脸上带着惊喜的神色,说道:
“脉搏起来了,按小师傅的说法,扎针应该没问题了。不过我还是不太敢扎,等程姐过来吧。再鼓针的话,家属怕是要恼了。”
夏松提议道:“那我们先带小师傅们去‘查房’吧。”
病房楼二十三楼被昆仑学院的灵师清理过,停留于此的亡魂不算多。林逐月和时灿在把每个病房都检查了一遍,将遇到的亡魂从病房内引到门外,用八卦袋收了。但直到将整个二十三楼检查完毕,他们也没有遇到那个穿黑色道袍的鬼修。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他们在消防通道里发现了灵异反应,灵异反应非常明显,应该是来自于厉鬼。他们发现灵异反应的那段楼梯,刚好是石天娇被推搡、摔下去的位置。
但那个鬼修不在这里。
林逐月和时灿告别了护士们,又去了病房楼北边的宿舍。
宿舍不算大,最多有十个平方,不过里面有厨房、洗手间和阳台,也算是五脏俱全。林逐月和时灿在床铺上发现了灵异痕迹,但很遗憾的是,鬼修也不在这里。
最后,他们前往石天娇的出租屋。
出租屋在离医院不算远的公寓里,公寓是近几年才盖起来的。因为附近除了一家不算大的医院外也没什么学校、车站之类的设施,所以房子不太好卖,房地产商选择了对外出租。
公寓很干净,几乎感觉不到阴气。
林逐月和时灿上了电梯,抵达十八楼。出了电梯后,他们向西走了一小段路,在挂着1805号门牌号的房门前驻足,拿出石天娇给他们的钥匙,开门进屋。
一进入屋子,林逐月就觉得很不舒服。
屋子里有阴气,也有很重的杀气。两者混合在一起,逼得人难以喘息。
林逐月和时灿打开吸顶灯,环视一圈后,找到了杀气的源头——
电视机下方的柜子上,三把雷击枣木短剑被木架拖着,呈现三角形摆着。三角形的中间,还放着一盏已经燃尽的酥油蜡烛。
林逐月戴上手套,将木剑拿下来。
木剑上刻着咒文,但咒文发生了磨蚀,一部分咒文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这木剑是昆仑祁家的拿手法器,以杀气重、鬼邪不侵闻名。不过这东西并不适合摆在人住的地方,杀气虽然能挡鬼神,但对人的身体伤害也很大。如果住在这房子里的人怀孕了,不出两个月就会胎停。”
时灿从林逐月手中接过木剑,他神色凝重,摩挲着剑上被磨蚀的咒文,说道,
“更令人惊讶的是,屋子里摆了这种东西,那个鬼修还能进来作祟,而且还将剑上的咒文破坏成这样。”
时灿从包里拿出黄色绒布,将木剑卷进其中。这种东西不能随意丢弃,要带回天城进行处理。
房子里还有其他镇邪的东西。
林逐月从地上捡起一张符纸,这符纸原本是贴在墙上的,但不知因何缘故掉了下来,而且被烧没了一半。
林逐月捏着符纸,走向床铺。
“不久之前,应该有东西来过。”
林逐月从床边捡起符纸,符纸上还带着火星,她把符纸递给时灿,说道,
“也许就是个那个鬼修,毕竟有能力进到这座房子里作祟的东西不多。”
时灿伸手去接符纸。
就在此时,林逐月忽然有种被电到一样的感觉,她猛地转头望向窗户。
林逐月直奔窗边,从窗户望向楼下。
楼下的绿化带里,穿着黑色道袍的半透明
身影抬头,如同大理石一般苍白冷硬的脸上,幽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逐月。
林逐月的心脏咚咚地跳着。
哪怕距离如此之远,她也能感受到那阴气是何等的恐怖。仿佛夏日的乌云,阴森森、黑漆漆,要将整座城市都压垮。
下一刻,盯着这里的恶鬼突然消散成黑雾,顺着夜风飘走了。
时灿站在林逐月身边,琢磨道:
“他跑这么快,要么是害怕我们俩,要么就是对我们没有兴趣。”
第92章 妖刀
才刚刚和鬼修打了个照面,林逐月和时灿就感到了难度之高——
对这种级别的鬼魂来说,大部分法术都是不管用的,只能硬碰硬。但是这个穿黑色道袍的鬼修又不愿意硬碰硬,隔着老远对望一眼,转头就走了。
时灿跑得再快,他的腿也是肉长的,追不上飘来飘去的鬼魂。
而且,这里是公寓楼,不是适合硬碰硬的地方。林逐月的灵武还好些,时灿的绝刃破坏力和杀伤力极大,对付这个鬼修,怕不是要将房子拆了。
“我有个主意。”
时灿看了看床铺,说道,
“我们先布置一下。”
他们俩在床铺周围铺了两圈没有注入灵力的黄符纸,又把卫生间的镜子拆卸下来,想办法固定在床铺上方的天花板上。
完成这一切后,他们返回了入住的酒店。
林逐月和时灿白日里已经休息过,这会儿都不算困。
时灿去了位于一楼的健身房,戴着拳套,把沙包打得砰砰作响。
林逐月就坐在一边看。
似乎是为了防止客人感冒,健身房的空调没有开得特别低。时灿打着打着,胸口和后背就洇出汗来,肌肉也被唤醒,将原本大小合适的短袖上衣撑起一些。
林逐月食指和拇指的指腹相互摩挲,她甚至在脑内斗争了一会儿要不要当女流氓。她看了看被时灿猛锤的沙包,觉得自己要是不想沦落到同样的下场,最好还是管好自己的手。
他们在健身房待了一个半小时后,就回了房间。
时灿去浴室里洗澡。
林逐月听着哗哗的水声,竟然有些困了。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她进入了一片雾气蔼蔼的树林,没有叶子的树木生长得笔直,戳入云端,抬起头一眼望不见树顶,反而会因为树木的高耸,让脑袋晕晕乎乎。
脚下是一片生着深藓的湿软泥地。
泥地上有一串小小的脚印。
林逐月跟着脚印前行。
在脚印的尽头,她看见了个扎丸子头、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小姑娘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她安安静静地站着,双眼迷蒙,像是被操纵了神志。
小姑娘面前是一张供桌,桌上放着水果、坚果、点心,另外摆了一碟馒头和一盏白水,还有一个金色的雕花香炉,黑色烟雾从炉盖的空隙里逐渐升腾、消散,汇入笼罩了整个森林的雾气中。
站在供桌后方的,是穿着黑色道袍的鬼修。他的皮肤和五官同大理石般苍白冷硬,可是,望向小姑娘时,他的眼神又变得无比柔软。
鬼修唤道:“天娇,天娇。”
小姑娘答应道:“哎。”
林逐月有些惊讶——
这个小女孩,是石天娇?
“你好像我的女儿,实在是太像了。”
鬼修低下头,对小姑娘说道,
“我很孤独,你陪陪我,好吗?”
石天娇神志不清地应了下来:“好。”
鬼修拿起供桌上的水果,递向石天娇,说道:
“来,吃桃子,吃完之后,就不能食言了。”
年幼的石天娇接过桃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甘甜的汁水蹭在嘴边,流得满手都是。她的眼神还是恍惚、迷蒙的,她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和一个恐怖的存在定下了誓言。
林逐月从睡梦中醒来。
时灿已经洗完澡,换好了衣服,坐在他自己的床上用switch玩宝可梦。屏幕上的可达鸭被精灵球砸中,收入其中,原地左右晃了晃,冒出三颗金色的星星,收服成功。
林逐月坐起来。
时灿侧头看着她,问:
“不再睡会儿吗?离天亮还早。”
林逐月毫无睡意,她说道:
“时灿,我好像做通灵梦了。”
时灿愣了一下,他把宝可梦存档,关掉switch,神色认真地注视着林逐月。
林逐月把梦中所见,尽可能详细地告知了时灿。
“石天娇小时候就见过那个鬼修吗?”
林逐月提出自己的疑问,道,
“那片树林是真实存在的吗?位于她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吗?还是说,是在她外出旅行经过的地方?”
时灿琢磨了半晌,摇摇头,说道:
“有可能真实存在,但我感觉那更像是一个梦境。撞鬼有时候并不需要在现实中产生交集,梦境也可以是因缘起始的地方。”
“很多人在做梦的时候,都是迷迷糊糊的,比清醒时更容易被鬼魂得手。所以,一些有能力的鬼魂,很喜欢选择在目标做梦的时候下手。”
“这样啊……我还有一个问题。”
林逐月盘着腿,坐在床上,问,
“石天娇那么小的时候就和这个鬼修产生交集了,为什么她从前没有遭遇鬼修的骚扰,直到毕业工作了,这个鬼修才找上她?”
“时机。”
时灿下床去了客厅里,拉开冰箱拿饮料,他的声音遥遥地传过来,问,
“你喝可乐还是雪碧?也有黄桃酸奶。”
“石天娇虽然八字弱,比较容易撞鬼,但生活环境、习惯有可能会使她对鬼怪还有些防御力。来到医院工作后,医院的阴气重,她又总是上夜班,这才让鬼修找到了空子,有了兴风作浪的空子。”
林逐月抬高声音:“黄桃酸奶!”
时灿很快就回来了,把冰凉的黄桃酸奶瓶子贴在林逐月的脸颊上,冰得她在夏夜一个激灵。
林逐月用手接住酸奶瓶子,拧开盖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虽然寺庙的全素早餐很好吃,但林逐月和时灿都是肉食动物,不打算再吃一顿无肉无辣的素包子。
所以,天亮后,他们在附近的一家店里吃了米线,加了两块炖得糯的红烧肉,还吃了虎皮青椒和虎皮鸡蛋。
吃饱之后,他们俩再次前往寺庙。
在寺庙里,无论是师傅还是义工,都有着不赖床、早起的美德。
石天娇已经吃完了早饭,有来参拜的人带了很多箱贡品过来,石天娇正在帮忙把箱子往屋子里搬。她吃苦耐劳,谨慎细致,寺庙里所有人都很喜欢她。
法号静思的师傅很快就过来替换了石天娇,叫她先别忙了,赶紧去跟林逐月和时灿好好谈谈。
石天娇带着林逐月和时灿去了客厅,给他们拿了两瓶从供桌上撤换下来的饮料和一些饼干之类的点心,才语气沉重地问道:
“两位……找到办法了吗?”
“纠缠你的东西很强,他与你之间也有些因缘,虽然是他强行建立起来的……但这的确使得事态变得复杂了。对方本身具备的强大的力量,以及这段非常勉强的因缘,导致了这件事完全超出了寻常灵师的能力范围。”
时灿处理正事的时候很认真,完全没有心思去碰桌上那些饮料和零食,他说道,
“虽说不是完全没有解决的希望,但我们也没法保证什么,只能说,我们会试一试。”
石天娇的眼神黯淡下来。
林逐月坐得更近了些,道:
“石小姐,要解决这件事,还需要你的配合。”
尽管感觉到了失望,石天娇选择尽力地配合见习灵师们,问道:
“我需要怎么配合?”
林逐月闭上眼睛,她放空了身心,任凭意识沉落。
也就五六秒的功夫,她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了深海,她的周身漂浮着水波,不,不是水波,而是各色各样的线,是“缘”。
林逐月回
忆起梦中的树林,与那穿着黑色道袍的鬼修。如同大海中的海草一般繁多复杂的“缘”中,有一条黑色的“缘”散发出微弱的光辉,林逐月有所察觉,她伸出手,一把握住了那根“缘”。
林逐月睁开眼睛,她重新坐在了寺庙的小客厅中,她的左手紧紧地握着一根黑线。
这就是石天娇和鬼修的“缘”。
它看似纤细羸弱,实则像是钢丝一般坚韧锋利,几乎要将林逐月的手掌割伤。
石天娇怔怔地看着林逐月手中的线。她无法看见鬼神,更不具备看清“缘”的能力。但是她与鬼修之间存在因缘联系,所以,她看见了林逐月手中的线。
时灿召唤了绝刃。
他握着淡紫色的刀,刀锋向上抵在缘上。
石天娇还鲜活,鬼修也尚未被拿下。这种情况下,想要让缘断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时灿的绝刃拥有着“斩断一切”的特性,能够使不可能化为可能。
时灿用力一挑,“缘”断了。
石天娇捂住胸口,她感受到了剧痛,好像心脏被刺了一刀。
林逐月抓住断掉的“缘”,动作迅速地打结,将它系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林逐月也很痛苦,“缘”好像刺破了她的手指,沿着血管一路向上,刺入了她的心脏。这就是强行干涉、承接他人因果的感觉。
“不出三天,‘缘’就会复原。”
时灿收起绝刃,对林逐月伸出手,
“三天之内,我们要把事情搞定。”
林逐月抓住时灿的手,顺着时灿拉扯她的力道站起身来,她回过头,说道:
“石小姐,你在寺庙好好待着。得到我们的消息之前,哪里都不要去,好吗?”
石天娇点点头:“……好。”
林逐月和时灿驱车离开寺庙,前往石天娇的公寓。
抵达公寓后,林逐月小心翼翼地跨过设置在地面上的黄符纸,上床躺下。
时灿从自己和林逐月的包里各翻出一条黄绸带,他往林逐月的手腕上系了一条,又往自己的腕上绑了一条。他还找了一条红绳,念过咒语后,将红绳的两端绑在了自己和林逐月的手指上。
“我这边一旦遇到难以应对的危机,我就扯这条红绳,你要记得及时救我。”
时灿在林逐月的手指上系了个漂亮标准的小蝴蝶,嘱咐道,
“你要是遇到危险,支撑不下去了,就用浮世绘卷复制绝刃,把‘缘’斩断,千万不要硬撑。”
林逐月点点头,道:
“你好啰嗦。”
“原谅我吧,毕竟要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我刚刚啰嗦的那些话,很可能是我人生里最后的遗言了。”
时灿抬起头望着夜晚时被他和林逐月挂在天花板上的镜子,说道,
“我要启程了,搭档。”
林逐月道:“万事顺利。”
林逐月躺在石天娇租住的公寓里的床上,从白日一直躺到了夜晚。深夜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一股可怖的阴气正在逼近。
她侧头看向窗户,不一会儿,一道人影出现在窗前。那道人影披着黑色的道袍,肤色苍白,幽黑的眼睛紧紧盯着林逐月,散发出森然阴气。
他没有像昨夜那样离开。
他如同一汪黑沉的水,从窗户的缝隙洇入房间。他向前挪动着,逐渐靠近了躺在床上的林逐月。
林逐月很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取代了石天娇,将石天娇和鬼修的缘,连接到了自己身上。她身上既有石天娇的气息,又有石天娇和鬼修的因果,这让鬼修误判了她的身份,将她当成了躲藏在寺庙里的石天娇。
很快,鬼修就漂浮在了林逐月的正上方。
他面朝下悬浮着,和林逐月脸对着脸。他伸出手,握住林逐月的脖子。
他从喉咙里发出低吼声:
“你吃过桃子,吃过桃子了,就不能食言了。来陪我,永远永远陪伴在我身边,再也不要离开我。”
他的双手逐渐收紧。
林逐月手指一勾,引动灵力。
在她的正上方,藏在天花板和镜子之间的纸人用力一推,巨大的镜子砸了下来。
鬼修下意识地想要逃开。
可床的周围,那两圈黄符纸已经被林逐月注入了灵力,符文生效,彼此晖映,发挥了镇阵的作用。
鬼修是有能力冲破镇阵的,但使用镇阵的人的灵力极其强大,鬼修无法立即脱身,被困陷住了一瞬间。
就在这一瞬间,绘制在镜子边缘的符咒生效。原本冷硬结实的镜子,如同一汪池水,泛起柔软的涟漪。它正正地砸下来,池水将鬼修和林逐月一起吞没后,它才砸到床上,哗啦一声变成碎片。
鬼修和林逐月,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了夜色下的黄沙中。携带着浓厚阴气的风呼呼地刮着,吹拂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曼殊沙华花瓣,掠过他们身边。
鬼修的脚上,出现了一道蓝紫色的枷锁。
“山有千石,石逾万斤。”
时灿的声音响起,
“枷所困者,如陷山石。”
鬼修不愿意与灵师起冲突,意图逃离,但却无法化为黑雾。他被脚上的枷锁困在了这里,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活动。
“这个法术在阳界已经不好用了。”
时灿从沙丘上滑下来,说道,
“不过在阴界还能用,而且挺好用的。”
他和林逐月在镜子上绘制了“开门符”,打开了通往阴界的门,又将它悬挂到床上方的天花板上。时灿早早地就进入阴界埋伏,等镜子如同计划一般坠落的瞬间,鬼修就会被“门”带进阴界,被他困住,和他发生不可避免的战斗。
时灿召出灵武绝刃。
他那双锋利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眼中既有狡黠,也有凶狠,对远处的林逐月道:
“躲远一点。”
说完,他握着两把蓝紫色的长刀,助跑过后,直直地冲向鬼修。
鬼修侧身躲开。
灌注于绝刃刀身上的灵力爆发,刀刃之下,灵力将黄沙削开一道深深地豁口。时灿在豁口边缘止步,他侧过身体,手中刀刃挥向鬼修的脖颈。
林逐月以最快的速度组装了反曲弓,她拉开弓弦,金色的火焰形成箭矢,脱弦而去,直指鬼修。金珀火箭矢落下的瞬间,黄沙中炸起了一朵小小的蘑菇云。
半秒后,鬼修从蘑菇云中退了出来。他身上还带着金珀火的火苗,黑色的道袍被烧得破破烂烂。他整个鬼都狼狈不堪,也在此时愤怒到了极点。
阴界是亡魂的地盘。
在这个只有阴气,没有阳气的地方,亡魂就像顺风飞行的鹰鸟,力量、速度都能够发挥到极致。
浓重的阴气如同乌云涌聚,以摧枯拉朽的恐怖架势犁过黄沙,朝着交战的中心席卷而来,誓要将两个活人撕成碎片。
但时灿并不害怕。
阴界的确属于亡魂。
但他会将交战地点选在这里,有着他自己的理由。
他拥有着非常可怖、堪称是灵师顶点的战斗能力,但是,他经历过的战斗,几乎每一场都算不上是得心应手。
绝刃是非常豪爽的灵武,它能斩断一切。但时灿却没有办法顺应灵武的特性,他不可以斩断楼房,不可以斩断电缆,更不可以将附近的活人斩成两截。他必须顾左顾右,隐忍克制,压抑自己。
如果不必克制,他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呢?明秽城的城主,那恶名远扬的大鬼王,还会是他的对手吗?
怀抱着这种想法,时灿选择在阴界开战。
绝刃在阴界也会划破沙丘,斩坏楼房。
但鬼魂们楼房倒塌,甚至魂飞魄散,关他什么事?
他不在乎。
时灿看着面前涌聚的阴云,他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
不要约束自我,不要惧怕受伤,斩断它,斩断一切挡在面前的阻碍。
绝刃的光芒愈发炽盛。
蓝紫色的刀身上,优雅的花纹在延伸,刀背的位置甚至覆上了一层鳞片。绝刃变得越发妖冶的同时,刀刃也薄削至极,只一
挥舞,周围的风都要被斩断。
绝刃划破了阴云。
鬼修的头颅,也从颈上掉落。
他的身躯倒落在坑坑洼洼的沙子里,化为黑色的雾气,逐渐消散。
“解决了?那我们……”
林逐月朝着他跑过去,跑着跑着,她就觉得时灿好像不太对劲,话语卡了一半在喉咙里,动作迅速地往前面扑去。
绝刃的刀光从背后闪过。
林逐月来不及庆幸,她用手掌撑着沙子借力,向左一翻,躲过又一道刀光。
她抬起头,看向时灿。
时灿也在看她,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也是空洞的,似乎失去了神志。他朝着林逐月迈开脚步,一边走向她,一边举刀。
“时灿?”
林逐月一边后退,一边道,
“是我啊,时灿?时灿?”
时灿手中的绝刃落下。
林逐月扑向一旁,她动作不稳,扑在地上,差点啃一嘴黄沙,连鼻尖都被沙子擦破皮了。
不过这点小伤,比起来被绝刃砍,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要是被砍到了,绝对会死。
林逐月抿了抿唇,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抹掉脸上的沙尘。
时灿一刀劈来。
林逐月心惊肉跳地侧身躲过,而后,就像是赴死一般,脚底一蹬,朝着时灿直直地冲过去。
这傻子似的行为,让神志不清的时灿震惊了。
等林逐月冲到眼前了,他才反应过来,要举起手中的绝刃。他挥刀斩向林逐月,这一刀落下去,足以把林逐月劈成两截。
但是——
“咣当。”
绝刃落下之前,有东西从后方,重重地敲上了时灿的脑袋。
时灿的神志逐渐回笼。
他对林逐月道:“你没事……”
“咣当!”
他的脑袋又被重重地砸了一下,整个人朝前面栽去。
林逐月喘着气朝一侧躲开,眼睁睁地看着时灿脸朝下倒在沙子里。
她勾了勾手,敲了时灿两下的浮世绘卷回到她身边。
第一下是为了让时灿清醒,第二下就纯粹是为了泄愤了。
林逐月蹲下,戳了戳时灿的脑袋。时灿的头上有个发旋,林逐月一直很想戳,但又不好意思动手动脚,今天终于如愿了。
时灿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云泽医馆里了。
涂山云林穿着黄绿交间的花褂子和沙滩裤,脖子上戴着金链子,脚上蹬着人字拖,十分“豪迈”地坐在病房里和林逐月说话:
“绝刃这个灵武,很早以前其实是出现过的。但那个时候,它不叫绝刃,它有另外的名字——妖刀。”
“它锋利至极,可以斩断一切,但是代价就是会蚕食主人的神志。比起来那些握住妖刀就失智的先人,这小子已经将妖刀控制得很好了。如果他不过分追求力量,这种情况根本就不会出现。”
时灿闭了闭眼睛,心道:
你不让我追求力量,你是要我的命。
涂山云林和林逐月很快就发现他醒了。
涂山云林留了句记得付诊金就走了。
林逐月还留在病房里,拿着湿毛巾,一边给他擦脸,一边问:
“吃饭吗?我让你家厨师煮点饭?”
时灿眯了眯眼睛,问:“你喂我吃吗?”
“……啊?”
时灿幽幽地说道:
“就当是你打破我脑袋的赔偿。”
林逐月为自己辩解道:“没打破!”
时灿的眼神变得危险了很多,他若有所思地盯了林逐月半晌,确信道:
“……果然是你打的。”
第93章 十九岁
林逐月心虚地别开眼睛,试图为自己刻意报复的行为辩解:
“……我这不是怕你昏得不够彻底,爬起来给我一刀吗?”
时灿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片刻后,时灿开口道:
“让厨师给我煮碗粥,家里备菜有备新鲜的蛤蜊吗?有的话让他们往粥里加点。”
林逐月拿着时灿的手机给时家宅邸里的厨师打电话,挂掉电话后,对时灿说:
“有蛤蜊,一会儿就把粥熬好,给你送过来。”
时灿抬起手,两只手都枕在脑袋底下,他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心绪回到了梅水市的任务上,询问自己昏迷后的事情:
“事主那边怎么样了?”
“昨天早上已经回医院工作了。”
林逐月从果篮里拿了个苹果,说道,
“昨晚她回自己的出租屋住了,一开始好像不太敢睡,但后半夜熬着熬着就睡着了,今天早上联系我,说自己睡得很香。”
时灿点点头,又道:“任务报告……”
“明秽造假了。”
林逐月走去洗手间,把苹果洗了,又回来坐在病床前,拿着水果刀削苹果。果皮与果肉分离,呈长条状被削下,尾巴落进垃圾桶里。
“昆仑分校没有向灵师府报告任务失败的事情,明秽也是绕过灵师府,私下截取的任务。灵师府根本不知道我们去对付什么鬼修了,在灵师府眼中,我们就如同明秽伪造的报告那样,去梅水市的闹鬼医院调查了一番,结果发现是乌龙,玩了几天就回来了。”
时灿并不觉得意外,道:
“他造假就对了……明知任务牵扯到鬼修,还派见习灵师过去,灵师府要是知道这件事,非得把他从班主任的位置撸下来。”
林逐月把削好的苹果切块,放在盘子里,连同玉桂狗果叉一起递给时灿。
时灿接过盘子,将苹果送进自己嘴里,嚼了几下,咽掉,道:
“很甜,不愧是扫地机亲手削的苹果。”
“应该是冰糖心的。”
林逐月起身去洗水果刀,说道,
“宫永元送过来的,你记得给他道谢。”
家里的蛤蜊粥还没熬好,医生就来了。医生简单检查了时灿的情况,在确认时灿一切都好后,催促时灿尽快出院,不要占着病床。
时灿只好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他。
天城这两日刚下过雨,今日才放晴。天空碧蓝如洗,一丝云彩都没有。海鸥停落在沙滩上,低头享用着被碎玉珍珠般的海浪冲上岸的美味,饱腹之后,又张开翅膀离开。
司机接过时灿的行李以及林逐月手中的果篮,放进后备箱里。
时灿替林逐月打开后座的门,抬起手抵在门框上,十分礼貌地把扫地机请上了车。然后,他才绕到另一边去,开门上车,坐到林逐月旁边。
接下来,不知道明秽是不是良心发现,很长时间都没有再给林逐月安排任务。
林逐月和时灿得以度过一个正常的暑假。
时灿陪着林逐月往来于驾校,有时候还会贡献出自己的车,带着林逐月在海岸上练车。不过,林逐月的车技还是让时灿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恐慌。
“……她挂着三档,成功倒车了。”
时灿往拉面里加了勺酱油,郁闷道,
“怎么做到的?”
“不得了!”
叶阳嘉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这是天才啊!驾校教练也做不到!”
离暑假结束不到十天的时候,骨骼惊奇的林逐月成功通过所有考试,可以迎接属于她的驾驶证了。
林逐月穿着白色裙子,戴着遮阳帽,踩着一双凉鞋,徒步前往时灿家。
她手里拎着两盒馄饨,是安宁妈妈亲手包好送到她宿舍里的。林逐月担心放在冷冻里冻久了馄饨皮会裂开,打算拿到时灿家里,和时灿一起吃掉。
林逐月抵达时灿家门口的时候,恰巧看见时灿正把一辆红色的宝马X5停到家门外。车子无论是外观还是内饰都很新,也没有挂牌,应该时大少爷从外面刚提回来的新车。
时灿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和林逐月一起进了屋子,把馄饨交给厨房,让厨师做饭的时候煮掉。
林逐月直奔四楼的猫房。
法棍和小鱼都趴在猫爬架上,挤在一个猫窝里。前两天它们被时灿带到天城外面的宠物医院体检,失去了肚肚毛和护心毛。两只猫似乎是觉得没了毛有点冷,都不往地上趴了。
林逐月逗了会儿猫,发现阳台上好像有点动静。她走过去看,一只喜鹊正安静又惬意地站在挂在可升降晾衣杆上的站杆上,旁边还放了个食盒,盒子里装了很多面包虫。
林逐月:“……?”
上楼来找林逐月的时灿进了阳台,看见林逐月复杂的眼神,解释道:
“三天前家里大扫除的时候,一打开窗户,它就飞进来了,怎么都不肯走。就……先养着吧。它饭量还挺大的,这么吃下去,迟早胖得飞不起来。”
林逐月抬起手,喜鹊飞到了她的手上,爪子牢牢地抓着她的手指,甚至抓得有点痛。
林逐月有些担忧:
“放在猫房里养,是不是不太安全?”
“还好,阳台门一直是锁着的。”
时灿回头看懒洋洋地挤在猫窝里的姐妹俩,说道,
“它们俩玩两分钟逗猫棒都能累得大喘气,猫爬架稍微高一点就跳不上去,抓鸟对它俩来说估计很困难。”
林逐月有尝试把喜鹊放走,但她一打开窗户,喜鹊就会飞到她碰不到的地方去。这只鸟是铁了心,要在时灿家里混上铁饭碗。
林逐月没在猫房待多久,挂在猫房门边的电话就响了。
时灿接起来,应了声好,又挂掉,对林逐月说:
“午饭做好了,下去吃饭吧。”
林逐月点点头,和时灿一起下楼。
时灿刻意放慢了脚步,让她走在前面。
林逐月觉得不太对劲,但她又不是很担心——这是时灿的家,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不会有危险的。
林逐月秉持着这样的信念,一脚迈进餐厅里。
“砰!”
“砰!”
耳朵两侧各有一道惊爆声响起。
林逐月反应过来的时候,彩色的碎纸已经漫天飞了,它们纷纷扬扬地飞起又飘落,凌乱地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脚上还有地面上。
闻觅烟和叶阳嘉站在两侧,手里拿着礼花炮。刚刚那些漂亮的、闪闪亮亮的碎纸片,就是从炮筒里炸出来的。
闻觅烟笑着道:“生日快乐,逐月。”
林逐月愣住了:“……欸?”
餐厅里的圆桌上,摆着一个插了一根蜡烛的蛋糕,算不上大,但是蛋糕非常可爱。蛋糕上画着个黑发双马尾的小姑娘,怀里抱着一只正八字刘海的小猫。林逐月在小学后就不再扎双马尾了,但蛋糕上的小姑娘画得非常传神,林逐月一看,就知道那是自己。
生日……
对了,今天是她十九岁的生日啊。
林逐月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她小些的时候,林琅还记得给她过生日。但升上高中之后,每逢生日都在上课,学校里课业重,不好请假,干脆就不过了。
闻觅烟把林逐月拉到最里面的椅子边,拉开椅子,按着林逐月的肩膀让她坐下。
然后,她递给了林逐月一个盒子,道:
“这是我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一只手表……你不要嫌弃,礼物这东西很难送出花样来的。”
叶阳嘉把自己的礼物从挂在椅背上的包里拿出来,放到林逐月面前,说道:
“我也准备了手表,你可以一三五戴闻觅烟送的,二四六戴我送的,周日戴你自己的。”
林逐月哭笑不得地收下礼物。
时灿递过来一把车钥匙:
“在天城,大部分刚考到驾照的人,都会得到一辆车。刚刚你看到的那辆红色宝马,就是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我觉得还挺好开的,明天我们去海边试试车,如果不合适的话,再给你买别的车。”
林逐月不太敢接钥匙:“太贵重了吧?”
时灿把钥匙塞进林逐月手中,问:
“你以为他俩送的手表就不贵吗?”
林逐月犹豫片刻,还是接受了礼物。
朋友们准备的礼物的确贵重,不仅仅是价格,还有承载的心意。之后,她会在他们的生日时,用她的钱财、心意,去偿还他们珍贵的感情。
时灿点燃生日蛋糕上的蜡烛,拿过新买的吉他,给她弹奏了一首生日歌。
林逐月闭着眼睛许愿。
但愿友情天长地久,但愿身侧之人健康平安,但愿之后万事顺利,武运昌隆。
林逐月吹熄了蜡烛。
她把蜡烛拔掉,切开蛋糕。
厨师和管家将长寿面端上桌,碗里点缀着绿色的葱花,还卧着个煎得焦香的荷包蛋。而这碗面里,最值得称赞的,是那细细的面条。没点功夫在身上,是很难擀出这样的面的。
“少爷擀废了好几坨面,还切废了很多。”
管家把筷子放在林逐月面前,道,
“家里这几天都要吃面了。”
时灿撇过头去,说道:
“我爸每年都要亲手擀给我妈吃的,我看他做得还挺得心应手的,谁知道这么难搞。”
林逐月眼中闪过粼粼水光,她想要笑,但又觉得鼻子有些酸。
在过生日的时候,能吃到这样一碗面,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第94章 海洋的心脏
大家都喝了些酒。
是时灿家里的厨师酿的黑枸杞米酒和玫瑰米酒,虽然度数不高,但意外地有劲,很容易把喝酒的人灌倒。
闻觅烟和叶阳嘉虽然没倒,但喝着喝着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我要从天城开车去巴黎!”
闻觅烟抬手胡乱比划着,醉醺醺道,
“然后把巴黎铁塔买下来,挂上我的照片……”
“凭你的开车技术,你确实可以把巴黎铁塔撞歪再赔偿。”
时灿把葛根水递到闻觅烟面前,
“但你更可能先撞倒我家的院墙,别发疯了,赶紧醒醒酒吧。”
叶阳嘉露出诡异的笑容来:
“嘿嘿,法棍……小猫咪跟我回家呀……”
“你也来一杯。”
时灿把滑落到椅子下面的叶阳嘉架回椅子上,拿起葛根水往他嘴巴里灌,
“你这么变态,小猫咪看到你就退避三舍,还跟你回家呢?”
林逐月缩在角落里,一边把酒当水喝,一边不放心地问道:
“他俩没事吧?”
时灿喂葛根水喂不下去,干脆又倒了一杯米酒,递到叶阳嘉嘴边,道:
“继续喝!喝晕过去拉倒!晕过去了还省点事!”
叶阳嘉抢过杯子,一口气把米酒饮尽,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林逐月和时灿连拖带拽地把闻觅烟和叶阳嘉推到了车上,用安全带绑住,不放心地合上车门。司机启动了汽车,送两个神志不清的人回家。
“今晚住在我家吧。”
时灿侧过头,争取林逐月的意见,
“晚上吃面还是吃馄饨?”
林逐月问:“不能吃馄饨面吗?”
时灿顿了顿,夸赞道:
“……你可真是个天才。”
虽然刚刚喝的是米酒,林逐月也没喝醉,但她总觉得身上有股酒臭味。目送载着闻觅烟和叶阳嘉的汽车离开后,林逐月回了屋子,坐电梯到四层,打算回房间里洗个澡。
她住的房间原本是一间客房。
但现在再说这是客房,恐怕很勉强。
衣帽间里挂满她的衣服,鞋柜里放着她的鞋子,角落里还有两个她带过来的行李箱。浴室的沐浴液是她喜欢的味道,桌子上摆着她的发卡和毛绒玩具。
这间屋子,已经沾满了她的味道。
这不是客房,这是她的房间。
林逐月进门后不久,就发现床上有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盒子上面还放着一张带着香味的手写贺卡。
“逐月,你的存在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十九年前,惊喜降临了人间。十九年后,我们深深地感谢惊喜的到来。”
“崔怡,时英韶留。”
林逐月伸手,拽住丝带的一角,稍稍用力一扯,绑在礼盒上的丝带就松开了。她打开盒子后,抬手掩住嘴,防止自己惊呼出声。
盒子里是一枚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宝石的火彩和形状都很完美,色泽深邃又纯净,像是神明的眼睛,海洋的心脏。
蓝宝石下方,是珠宝鉴定证书。证书上详尽地介
绍了这颗蓝宝石,它产自莫谷,足有23克拉,颜色是皇家蓝。
林逐月惊讶地看着宝石,杏眸中水光流转,她伸出手,捧起这枚被封存在盒子里的宝石。她捧起的并非只有宝石,还有珍重的心意。
这天晚些时候,林逐月收到了林琅女士准备的礼物。在带有着“生日快乐”字样备注的短信提示中,二百万打进了林逐月的银行卡里。
暑假迎来了尾声。
中元节也即将到来。
林逐月小心翼翼地把车停在凌家老宅的门前。
林逐月当初说想要辆大点的suv,谁知道时灿真的给她买了台中大型的suv回来。这车在凌家门前的窄巷子里十分难开,林逐月心惊胆战,生怕车到她手里不到十天就战损。
她满门心思都扑在车上,没有注意到老宅大门前的人影,也没有注意到坐在副驾驶的时灿的脸色是何时变得阴沉的。
停好车后,林逐月才发现,已经有些老旧的木门前,站着个“段俊恒”。
明秽有穿黑衣服的习惯,附身于段俊恒身上时,也穿着缝了布扣的黑色短衬衫。衬衫上有着银色的暗绣纹路,浑身都充满了讲究、精致的气息。
时灿下了车,问道:
“你来做什么?”
他凤眼微微眯起,眼眸里闪烁着锋利又危险的光辉。好像一旦“段俊恒”的回答让他感到不满意,他就会立刻召唤出绝刃来,和“段俊恒”扭打到一起。
“段俊恒”没有理会时灿。
直到林逐月给车子熄火,下了车,走到他面前,他才望着古旧的木门,说道:
“我来祭拜一下故友,不会不欢迎我吧?”
林逐月沉默片刻,拿着钥匙打开凌家老宅的宅门,对“段俊恒”道:
“进来吧。”
时灿抱起手臂,不悦地扭开头。
他非常讨厌明秽,但这里毕竟是供奉凌氏先祖的地方,他不能在这里和明秽大打出手。被揍到破相事小,把人家的房子拆了麻烦可就大了。
别扭了一会儿之后,他才走上前去,帮林逐月摆供品。
他们带过来了一些鲜果,有菠萝蜜、甜瓜、小品种西瓜,还有妮娜皇后。妮娜皇后是提子,个头很大,甜度和它的身价一样惊人。
摆好供品后,林逐月和时灿点了檀香,拜了三拜,将香插进香炉里。
“段俊恒”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林逐月偷偷揪了几颗提子,坐在廊下,一边吃,一边看时灿除草。她把提子分给“段俊恒”,但对方不要,只是安静地站在林逐月身边。
林逐月也没强求,收回分享提子的手,坐在廊下一边吃,一边问:
“你和我爸爸关系很好吗?”
“段俊恒”沉默了良久,回答道:
“鬼王和灵师,关系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凌言与我的交情围绕着一个承诺,但他没有将它完成。子承父业,所以,我才找上了你。”
林逐月问:“什么承诺?”
她与明秽相识后,很长时间里,她都能感觉到,明秽对她没有敌意,甚至颇有要照顾她的意思。但是她不喜欢明秽,也不想接受对方这种近乎于威胁的照顾。
“解开地府的封印。”
“段俊恒”负手立在林逐月身侧,道,
“他说他一定会完成这件事,我也相信他能做到,因为他是我见过的最强的灵师,比活着时的我还要强。然后……你知道的。”
提子很甜。
但林逐月却突然觉得它没了味道。
林逐月垂下眼眸,沮丧道:
“我听说,他连魂魄都不剩了。”
“段俊恒”点点头,道:“魂飞魄散。”
林逐月为凌言叹了口气,又道:
“你是鬼修,也是一位鬼王,你与地府应当是敌对的。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解开地府的封印呢?”
“我有一位故友在地府。”
“段俊恒”望向遥远的天空,道,
“如果地府的封印不解除,我与她,将永世无法再见。我已经等了很多年,等到了凌言死,凌家血脉衰竭,只剩下一个你。我的确在不停地逼迫你,因为你已经是我仅存的希望了。”
在院子里拔草的时灿没好气地说道:
“凌言的魂魄要是还在,他知道你这样对待他女儿,肯定要动手打你。”
“段俊恒”没有否认时灿的设想,道:“或许吧。”
没过多久,香炉里的香烧完了。
“段俊恒”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掏出一个蓝色的文件夹,塞到林逐月手里,说道:
“你也差不多休息够了,该做任务了。”
林逐月:“……”
刚拔完草的时灿:“…………”
时灿摘掉手套,走到廊下来,忍不住道:
“城主大人,你真的很像个催命的,适合去做鬼差,死在地府封印之后真是可惜了。”
“段俊恒”应道:“我会考虑,看看任务吧。”
林逐月和时灿凑在一起,打开文件夹。
时灿看得直皱眉。
这次的任务和往常不太一样,他们要面对的并非已逝之人,而是新生的孩子。
任务的地点在南尧市,委托人是灵师府。
在三十年甚至更久之前,天城曾有一户姓倪的人家。这户人家和天城的许多人家都一样,是玄学世家。只不过,倪家并不像时家、闻家之类的玄学世家一样幸运,灵师的天赋没能继续传承,而是早早地迎来了名为“平凡”的终结。
倪家的后人虽然还拥有着灵力,但已经够不上成为灵师的标准了。在迎来了第三个平平无奇的孩子时,当时的家主倪星文老爷子也没有继续坚持,带着家人离开了天城,到外面去生活。
不过,因为倪星文老爷子对灵师府的建树,灵师府一直都很照顾倪家人。倪星文老爷子去世后,灵师府更是对其家人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倪星文离世前,曾经预言小儿子的孩子会在今年八月的尾巴上出生,也就是最近了。可是,现在离医院给出的预产期还有接近两个月的时间。为了以防万一,灵师府决定派出灵师好好关照这家人,千万不要出什么漏子才好。
“算错了吧?”
时灿拿着文件夹,嘀咕道,
“我没听说过倪老爷子在卜术上有造诣。”
第95章 南尧
“也许有,也许没有。”
穿着黑色短袖衬衫的“段俊恒”迈开脚步,朝着凌家老宅的大门走去,幽幽道,
“到底有还是没有,要由你们自己判断,灵师的判断力也是任务评分的一环。”
时灿抬脚去追:“你等等!”
转眼间,时灿就追出了大门,他站在门前左右环顾,发现“段俊恒”已经不见了。
这种被人玩弄于鼓掌的感觉让时灿觉得心里窝火极了,他恨不得找扇“门”,进入阴界,带着失控的绝刃将整个明秽城都砍成碎片。
等稍稍平息了内心的火气,时灿才转头回到宅子里。
林逐月刚刚没有追出来,因为供桌上的檀香还在燃烧。为了避免造成火灾,烧香的时候一定要有人近距离盯着才行。
她拿着从供桌上薅下来的提子,有些担忧地望着时灿,斟酌片刻后,开口道:
“感觉不会是个简单的任务呢。”
“灵师府能把这桩任务交给还是见习灵师的我们,意味着在灵师府眼里,这不过是个小小的乌龙。”
时灿单手抱着文件夹,说道,
“但明秽会替我们选择这桩任务,意味着它绝对不会简单。”
达成共识的两人等待着香炉里的檀香烧完,他们将桌上的鲜果供品装进袋子里,拎着袋子出了老宅。
时灿从林逐月手中接过钥匙,启动车子,车技熟稔地将这辆中大型suv倒出狭窄的巷子,右打方向盘,朝着自己家驶去。
他们各自收拾好行李,带上基础工具配置包,一起前往港口。
南尧市离天城非常远。
但任务的执行时间不确定,可长可短。如果时间长,没有自己的车会很不方便,所以林逐月和时灿一合计,打算把车开过去。
因为任务不是很紧急,时灿在路上也没有急行军。天黑了,他和林逐月就下高速,找家酒店住上一晚,等第二日睡醒了,再开着车上高速,继续朝着南尧市的方向出发。
第三日的中午,他们抵达了南尧市。
倪星文老爷子和夫人一生都在追求一个女儿,但没能成功,喜提三个臭小子后,夫妻俩终于放弃梦想,一起做了结扎。
不过三个臭小子都很好。
老大从前在一家环保漆公司就职,后来离开老板,自己创业,他家的环保漆赫赫有名,据说直接喝进肚子里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老二从事医疗器材行业,也算是赚得盆满钵满。
老三是一名老师,和老婆相识
后一起创办了补习班和自习室,家中的条件虽然不如大哥二哥那样好,但也可以说是小有家财,能保证孩子出生以后过得衣食无忧。
“倪星文老爷子是很厉害的灵师吧?老爷子的夫人似乎也是灵师……”
林逐月觉得有些奇怪,问,
“生三个孩子,没有一个拥有灵力吗?”
时灿握着方向盘,在等红绿灯的功夫,给林逐月讲了个故事:
“据说在四十多年前的时候,因为修路的原因,倪家的老祖要迁坟。迁坟的新址是宫家帮忙决定的,宫永元他爷爷就问倪老爷子,要人还是要才。要人,血脉绵延,多子多孙。要才,后代于灵师一途上天赋优异,但人丁不多。”
“倪老爷子思来想去,还是选了人。”
林逐月惊讶道:“还有这种事?”
“有啊,以前我家祖坟和倪家的祖坟离得很近,修路的时候我家祖坟也被影响到了,面临了类似的选择。”
时灿故意卖了个关子,道,
“你猜我爷爷选了什么?”
林逐月问:“才?”
时灿看着导航地图上的哈根达斯店铺,道:
“猜对了,给你买冰淇淋,吃吗?”
“我要哈密瓜味的。”
林逐月仰头靠在座椅上,说道,
“因为大家总是说你家的人丁凋零得很厉害嘛。”
时灿过了红绿灯,驾驶着车子逐渐靠近路边,在车位上停下。他和林逐月下了车,买了冰淇淋之后,又在附近的商场里吃午餐。
林逐月点了份瓦罐汤,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等待中午饭,问道:
“如果你家的祖坟没有受到影响,你会有兄弟姐妹吗?”
“那还是受影响吧。”
时灿一手支在脸颊上,说道,
“我不想要兄弟姐妹,我觉得我家有我一个就可以了。”
林逐月对时灿其实是有那么一丝羡慕的。
他独占着父母的宠爱,拥有着很多她没有、并且想要拥有的东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无所顾忌的幸福的气息。
他们的午饭是在烧肉店吃的,林逐月点的是烧鸟飞鱼籽盖饭,时灿则是点了肥牛。两份套餐端上来后没多久,时灿就从林逐月碗里夹走一块肉,在面对林逐月探究的眼神时,他还主动把自己碗推过去,道:
“尝尝看?”
林逐月不客气地夹走一片牛肉。
“唔……”
吃完之后,林逐月露出苦恼的表情,道,
“……感觉比我的好吃。”
时灿把自己的碗推向她:“那我们换?”
林逐月摇了摇头,说道:
“不用啦,毕竟是我自己点的。”
时灿眨了眨眼睛,道:
“可是我比较喜欢你那份。”
林逐月不再犹豫了,时灿喜欢烧鸟饭的话,换饭这事就算是两厢情愿。两厢情愿是美事,应该促成而非阻止。
两人交换了饭碗。
时灿慢悠悠地扒着饭,心想:
这鸡肉还挺柴的呢,也没什么味道。
吃完午饭,他们略作休息,又开着车继续出发。
下午四点,他们抵达了南尧市青元区。
倪星文老爷子的三儿子倪泓景和三儿媳杜丽韵三年前为了结婚,在青元区买了一套别墅,虽说是联排,但左右邻居都没入住,两口子住得倒也挺自在。
现在是暑假的末尾,补习班的各种补习基本都已经结束,倪泓景也就闲了下来,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陪老婆。
林逐月和时灿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倪泓景已经在门前等着了。
“时先生,林小姐。”
倪泓景和两人打了招呼,道,
“我来开车吧,小区的路况有些复杂,容易不小心开错路。放心吧,我车技还行,不会把车弄坏的。”
时灿解开安全带,从驾驶座下来,去了后座上。
“听说天城挺远的,开车过来辛不辛苦?”
倪泓景坐上驾驶座,一边开车,一边招呼远道而来的客人,道,
“我家里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也找饭店订了餐,你们今天先吃饱喝足好好休息。明天比较凉快,是个好天,我带你们去景点逛逛。”
倪泓景对林逐月和时灿的态度非常礼貌,他出生前,父亲母亲就已经从天城离开,再也没有触碰过玄学事件。倪泓景对“玄学”还是比较陌生的,但他仍然对其抱有着敬畏之心。
倪泓景开车开了十五六分钟,才终于抵达了他居住的区域。
联排别墅的花园不大,但倪泓景家的花园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只橘猫眯着眼睛揣着前爪趴在院墙上,脸圆得像是用圆规画出来的,屁股大得像是煤气罐。
这只猫浑身上下写满了“肥美”二字。
时灿抬手拍了拍猫屁股,问:
“你们家养的猫?”
大橘很稳重,被时灿这个陌生人拍了屁股也趴在原地不动。
“小区里的流浪猫。”
倪泓景解释橘猫的来历,
“本来是挺怕人的,但我老婆喂了它一根火腿肠后后,它就像是打开了任督二脉,见谁粘谁,怎么摸都不跑。我们给它做了绝育手术,每天都喂好吃的,定时驱虫……跟家养的也没什么区别了。”
“就是有时候挺让人苦恼的,它会捕猎,把猎物送给我和我老婆。之前也就送点死老鼠和黄鼠狼什么的,前两天带回来一条蛇。”
时灿:“……”
林逐月:“…………”
听起来就很惊悚。
倪泓景打开门,请林逐月和时灿进去:
“天太热了,快进屋吧,在外面待久了容易中暑。”
屋子里传出温柔的女声:“回来啦?”
林逐月和时灿进屋后,就看清了声音的主人。
是个穿着碎花裙子,孕肚已经很大的孕妇。她站起来朝着林逐月和时灿打招呼,本能地抬手护着肚子。
家里铺了地毯,柜子旁边倚着尚未组装的摇篮,沙发上放着刚刚女主人在整理的粉色小衣服,茶几上摆着敞开的育儿书,上面还有笔记……种种细节都能看出,这对夫妻在小心翼翼地期待着这个孩子的降临。
倪泓景一拍脑袋,道:
“我买了水果,已经洗好了,忘了端过来了,稍等我一下。”
他匆匆地跑去厨房拿水果。
杜丽韵把沙发上的婴儿服拿起来,道:
“快坐吧。”
林逐月和时灿朝着沙发走去。
时灿小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林逐月也压低了声音,回答道:
“挺温馨的。”
时灿沉默片刻,道:
“……林小姐,请你从专业一点的角度回答这个问题,好吗?”
“我没感觉到什么不好的气息,房子里应该没有脏东西。”
林逐月的语气里带着点疑惑,
“挺安全的,至少现在挺安全的。”
第96章 比格犬
真是奇了怪了。
他们在执行玄学任务,然而事主家里既没有亡魂闹事,也没有阴煞积聚,最危险的就是一只会叼蛇回来报恩的流浪猫,可以说是一派和平。
倪泓景很快就端着水果回来了。
果盘里有已经用剪刀从
枝上剪下来的阳光玫瑰,切好块的西周晓蜜和红心木瓜,还有一颗颗躺在冰块上、个头不小的山竹。这都是他中午从精品水果店买回来的,是老板当天刚进的货,很新鲜。
杜丽韵也十分健谈地与见习灵师们聊了起来,问道:
“你们看起来年纪不大,还在上学吗?”
“对,还在学校读书。”
林逐月回答了杜丽韵的问题,
“不过我们读的学校有点特殊就是了……”
杜丽韵对灵师学院的存在很神往。
她也是从小看着各种动画片和电影长大的,对“霍格沃兹”和“爱丽丝学院”也存有过幻想,初中时甚至在网络上以写小说的形式描述自己的梦,不过那些幼稚又矫情的文字,已经成为了她不愿意回忆起来的黑历史。
林逐月和时灿在客厅坐了会儿,吃了些水果,就提出要求,希望倪泓景能带他们俩在这座房子里到处看看。
倪泓景知道这是他们出于职业做出的要求,很干脆地答应了。他带着两个小灵师,从地下室开始,将整座房子都看了个彻底。
“确实没什么大毛病。”
林逐月把穿衣镜调了个角度,说道,
“小细节虽然有点瑕疵,但稍微调整一下就好了,算不上问题。”
倪泓景听到林逐月的话后,松了一口气,说道:
“没有问题是好事,我父亲也许真的算错了。他去世的时候,我和我老婆都还不认识呢,这种前提下,他要是真的能算准我孩子的八字,那也太神奇了。”
“有些事情就是很神奇。”
时灿回过头来,提醒道,
“你可千万不要小瞧了灵师。”
倪泓景连连摇头:“没有,没有的事。”
倪泓景和杜丽韵居住的别墅虽然是联排,但从上至下足有七层之高,检查下来也是个大工程。这个大工程完成后,倪泓景从饭店订的餐,都已经送到家里来了。
虽然林逐月和时灿看起来年纪还小,但倪泓景和杜丽韵都没有因此而轻视他们,而是尽己所能盛情招待。倪泓景足足定了十八道菜,家里带转盘的大餐桌甚至有点不够摆的,费了好大的劲才全部摆上桌。
倪泓景还准备了酒,是一瓶飞天茅台。
虽说倪泓景家没什么问题,但时灿在执行任务期间有绝不饮酒的原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倪泓景拿出来的酒。
林逐月也没喝酒,因为在执行任务期间喝酒的确不太合适。
晚饭快要吃完的时候,倪泓景接了个电话:
“哦,好,我马上就过去。”
挂掉电话后,他朝着妻子和见习灵师们解释道:
“是补习班那边来的电话,有个升高三的孩子,家长带着孩子一起过来咨询一对一补课的事情。咨询本来应该是尤老师负责的,但尤老师的母亲去世,他请假回老家了。”
杜丽韵道:“那你快过去看看吧,别让家长和孩子等久了,家里有我在呢。”
林逐月在正儿八经的高中里待过,她虽然自己没上过辅导班,但她从同学那里听说过一对一补课有多贵,知道倪泓景能从这里面赚到多少钱。
林逐月抬起头来,说道:
“倪先生,去忙吧,别耽误了正事。”
倪泓景还是有些犹豫,道:
“还得帮对门的夏先生家遛狗……”
时灿主动把事情揽了下来:
“我来遛,我喜欢狗。”
倪泓景这下就没什么心事了,向林逐月和时灿道了歉后,起身往门外走,打开门后,还不忘回头交代道:
“那个狗要遛久一点,精力太旺盛了。”
林逐月觉得倪泓景纯粹是多虑了,什么狗能比时灿精力更旺盛,体力更好?
半小时后,林逐月和时灿站在对门的夏先生家的客厅里,双双陷入了沉默。
夏先生家的客厅很简洁,只放了一张沙发、狗粮碗、水碗还有一些狗玩具,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
至于客厅为何如此简陋?
正忙着拆沙发的罪魁祸首抬起头来,两只大耳朵摇来晃去,它汪了一声,飞快地跑过来,扑向林逐月。
比格犬……
林逐月躲开扑上来的狗,热泪盈眶——
是比格啊!
比格犬又名米格鲁猎兔犬,猎犬的精力总是很旺盛,一天要奔跑四五个小时。也就是说,主人一天遛狗三次,都很难耗尽它的精力。而狗这种生物,只要精力无法耗尽,就会在家里拆家、嚎叫,闯下各种祸端。
时灿拿起挂在高处的遛狗绳,拴在比格的项圈上,带着狗一起出门了。
时灿说道:“宫永元家以前有一只比格。”
林逐月问:“然后呢?”
“这个比格一天要遛四次,遛完还是拆家,不止拆家,还随时随地撒尿拉屎,拉完就吃,吃完又吐。这样搞完,家里就需要好好打扫。他家阿姨受不了了就主动请辞,连续换了四五个阿姨。最后一任因为比格犬辞职的阿姨,在宫家反复挽留时,一会儿说想把狗偷偷扔掉,一会儿说想要带着狗一起自杀。”
时灿扯着遛狗绳,说道,
“后来宫家也受不住了,把狗送到了乡下老家,才把阿姨请回来。据说那个比格在乡下的时候每天去猪圈吃屎,每年都跳个五六次旱厕,怎么打都不改。”
林逐月看着脑袋朝地,闻来闻去的比格犬,问道:
“宫永元家给阿姨开的工资挺高的吧?”
时灿点点头:“税后好像有六万。”
比起来时灿家给管家、厨师和司机开的工资不算高,但也绝对不低,已经大幅度超过该行业平均工资了。
这都要辞职,那证明宫永元家的狗是真的很折磨人。
时灿又补充道:“宫永元家里那个比格是他一个就读于香港分校的亲戚家的哥哥送的,他和这个哥哥已经绝交了。”
比格犬在草地里排泄后,时灿用垃圾袋捡了狗屎,扔到垃圾桶里后,牵着狗在小区里跑了起来。跑到第三圈的时候,时灿和狗安然无恙,但追在后面的林逐月感觉自己快死了。
时灿停下来,和林逐月一起坐在长椅上休息。
不多时,有人靠近了。
那是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不到五十的男人,他坐在轮椅上。现在的南尧市正是闷热的时候,但这个人仍旧穿着长袖长裤。并不算粗的裤腿在轮椅挪动时微微摇晃,在提醒着这个人究竟有多么瘦弱。
他脸颊也凹陷进去,只余下颧骨,和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很特别,他明明浑身都散发着死气,但眼睛却闪烁着野心的光辉,在诉说着自己绝对不会屈服于命运。
“是小格,夏先生的狗。”
他认出了时灿手里牵着的比格犬,问道,
“你们是夏先生的亲戚吗?”
“是做上门遛狗的工作的。”
时灿晃了晃狗绳,说道,
“你家里有需要遛的狗吗?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留个联系方式。”
林逐月坐在一边听时灿瞎扯。
时灿有个习惯,他在出
任务的时候,每次遇到询问他身份的人,他都会扯天扯地,满嘴跑火车,没有一句实话。他不仅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还会把询问者哄得一愣一愣的,安全意识强到家了。
“闫先生!闫先生!”
有人匆匆地跑过来了,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追上来后,站在轮椅边大喘气,半是抱怨半是叮嘱地说道:
“您别自己乱跑啊,我一转头发现您不见了,差点吓出心脏病。”
闫先生没理会小伙子,而是认真地对时灿说:
“我家里没养宠物,不过我们可以加个好友,万一以后我养了呢?”
林逐月稍稍歪头,用探究的眼神看着闫先生,她觉得这人有点奇怪。
时灿拿出手机,扫码添加了好友。
闫先生这才对小伙子说:
“走,我们回家吧。”
小伙子推着闫先生的轮椅,嘴巴很碎地念叨着闫先生不该乱跑。
两人的身形逐渐远去。
时灿也站起来,带着狗在小区里又跑了两圈,才返回到夏先生家,打开门,将狗带进客厅里,解开遛狗绳。
关好门之后,他们才回到倪泓景和杜丽韵的家。
会捕蛇的大胖橘还趴在院墙上,时灿看它那张圆溜溜的脸,实在是喜欢,上手摸了好几下。撸着撸着,胖橘猫崛起屁股,两只猫爪前伸,白色的山竹猫爪开合,一副谄媚模样。
摸了一会儿后,胖橘猫跑了。
林逐月和时灿进了屋子。
“你们回来了?”
杜丽韵起身招呼道,
“外面应该挺热的,出汗了没?上楼洗个澡会舒服点……我家浴室的水阀的热水冷水标志装反了,你们注意些,别不小心洗了冷水澡。”
林逐月和时灿应了好。
在下午检查房子时,他们就把行李拿上楼了。倪泓景和杜丽韵将他们俩安排在了三楼的两个房间里,房间紧挨着,阳台是连通的。两个房间都各自配有卫生间、浴室和浴缸,浴缸自带加热和按摩功能。
虽说是在别人家里,但房间设施如此齐全,林逐月觉得还算舒适。
她泡了个澡,用毛巾擦干头发,打开门朝外走的时候,听见走廊上好像有说话声。她拉开房间门,看到了面色凝重的时灿,和满脸焦急的杜丽韵。
林逐月问道:“怎么了?”
时灿叹了口气,解释情况:
“倪先生还没回来,而且电话也打不通。”
第97章 劫持
林逐月拿过时灿手上的手机,按亮屏幕,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半。
她起先还想说,也许来辅导班咨询的家长和学生的问题比较多,倪泓景有可能把手机落在了车里,所以才晚归、不接电话。但南尧市的夜生活就算再丰富,家长和学生也不会在辅导班咨询问题到十点半。
林逐月问:“辅导班有监控吗?”
杜丽韵回答道:“有的,刚刚已经调过了。”
杜丽韵将自己的手机递给林逐月:
“这个摄像头安装在一楼正对着门的那面墙顶上,平时开门关门,它都能录到。”
监控画面上的确能看到辅导班的门。
杜丽韵调取的监控画面上有三个人,女人,个子很高的少年,还有个男人。男人是倪泓景,女人和少年大概就是来咨询的家长和高中生。
三个人似乎还在交谈,先后走向大门。
走在最后的倪泓景熄灭了辅导班的灯,他穿过门,投入南尧市夜晚的灯光中。卷帘门缓缓落下,将倪泓景的身影彻底阻隔在监控画面之外。
林逐月看了眼时间,八点四十七分。
林逐月问:“辅导班离这里远吗?”
杜丽韵摇了摇头,回答道:
“不远,或者说还算比较近,开车也就二十多分钟,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出入小区上。”
那么,倪泓景八点四十七分离开辅导班,十点半还未到家,多半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尚不知道事情全貌,但林逐月下意识地把这件事跟她和时灿在执行的任务联系到了一起,有种事情不会简单的感觉。
林逐月低下头,思索着现在应该怎么办。
“报警,联系灵师府。”
林逐月把搭在脑袋上的毛巾挂到一旁去,她把略有些湿的发丝掖到耳后,对杜丽韵道,
“杜小姐,麻烦你把辅导班的位置发过来,标注一下倪先生常走的路。现在去找的话,也许还来得及。”
林逐月和时灿各自走向走廊的两端,一个负责报警,一个负责联系灵师府。
报警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喂,您好,请问遇到了什么事情?”
林逐月简短道:“有人失踪了。”
电话那头的女声说道:
“您先别着急,稍等一下,相应辖区的派出所马上就给您回电话。”
林逐月应了声好,挂断电话。
两分钟后,她的手机上显示有来电,来电号码是区号加短号,手机已经自动给予备注,显示青元区派出所。
林逐月接起电话,这才对警察详尽描述了倪泓景疑似失踪的事情。
警察问道:“你们来一趟派出所,好吗?”
林逐月道:“好,我们马上就过去。”
林逐月挂掉电话,一转头,就触及到时灿阴沉的表情。
时灿把手机放在耳边。
片刻后,听筒里传来忙音: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
时灿直接挂掉了电话,改拨叶阳嘉的号码,电话接通后,他问道:
“灵师府发生什么事了,后勤和综合部门怎么都没人接电话?”
叶阳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有傻狍子用微波炉热盒装牛奶,微波炉炸了,把灵师府大楼点了,楼里的工作人员都按照应对手册紧急避难了。”
时灿道:“我有事,很急。”
“再急你也得等着。”
叶阳嘉抬头望着冒出滚滚浓烟的灵师府大楼,对电话另一端的时灿说,
“烧成这屌样,灵师府各项机能都瘫痪了,明天都不一定能恢复。”
时灿听着叶阳嘉那懒洋洋的声音就来气,不客气地要求道:
“你快点给我想办法!”
挂掉电话后,时灿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情绪。他深知发火是没用的,哪怕灵师府直接被夷为平地,他也得保持冷静,只有这样,任务才不会出现过于多的错漏。
林逐月提议道:“那……我们先去警局?”
也只能这样了。
时灿开着车,载着林逐月和杜丽韵前往青元区派出所。
先前给林逐月回电话的警察正在大厅里,指导着刚分配来片区的小年轻,给一位受害者做一桩诈骗案的笔录。
杜丽韵抵达后,警察让她坐到椅子上稍等。似乎是看她怀着孕,这个时间还要寻找丈夫很不容易,正在整理资料的警花放下手中的工作,给杜丽韵端了杯热水过来,轻声安慰。
可是杜丽韵需要的不是热水,而是尽快找到丈夫的行踪。她深知人失踪得越久,就越容易出事,越发难以寻找。现在尽快找人的话,倪泓景平安无事的希望会大一些。
“倪先生才刚刚失踪两个小时,不会引起重视的,立案至少也要等到明天了。录像也许马上就能调取,但是派出所能调用的摄像头不多,会缺三少四的。”
时灿抱着手臂,小声对林逐月道,
“如果灵师府可以插手,我们早就用上天眼系统了。”
如果人的速度也能像鬼魂那样快,时灿现在就要闪现回到灵师府,打死那个用微波炉热盒装牛奶的王八蛋。
“你在这里陪着杜小姐。”
时灿不愿意在这里一直等,他放下手臂,拎着车钥匙往外走,道,
“我沿着倪先生出门回家常走的路,仔细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人。”
林逐月点点头,说道:“注意安全。”
接下来的时间里,林逐月陪着杜丽韵做了笔录,又在年轻警察的带领下上了二楼,坐在电脑前,调取监控。
正如时灿所说的那样,在立案之前,派出所能够调用的摄像头不多。
有的道路明明是城市干道,理应有着很多的监控设备,但派出所却无法调取,几乎缺失了整条道路的监控录像。
而巧合的是,倪泓景的车,似乎就是在这条路上消失的。
林逐月打开地图,仔细琢磨一番,道:
“这里有不少店铺,店主有可能会在店门口安装摄像头,说不定能拍到路上和路边的状况,我们可以去问一问。”
“这个时间,店铺几乎都关门了。”
年轻警察顿了顿,话语一转,
“不过这条路上有家二十四小时开门的雪王,好利来旁边的那家便利店好像也是不打烊的,现在就能过去询问。”
杜丽韵立刻起身:“那我现在就……”
“我过去吧。”
林逐月拉住杜丽韵,道,
“杜小姐,你活动不方便,先在派出所里等一等。我问完之后马上就回来,好吗?”
杜丽韵面带担忧,点头同意了。
林逐月立刻就离开派出所,朝着主干道出发。
派出所离目的地不远,徒步就能走过去。
夜色已深,繁华灯火逐渐熄灭。
林逐月顶着路灯的光辉,快步行走在已经有些冷清的街道上,周围有穿着黄衣服的骑手骑着车路过。
林逐月抵达雪王时,店员正在忙碌,店里有三名骑手在等待出餐。她抬头望了望,确定头顶有对着马路的监控设备,才迈步走进店里。
忙碌的店员对林逐月道:
“美女,可以手机点餐。”
“我要一杯柠檬水,少冰,七分糖。”
林逐月拉开椅子,坐上去,问道,
“能帮忙调取一下你们店门口的摄像头的录像吗?我下夜班回家发现狗丢了,刚在派出所调了录像,是朝这边来了。派出所说这边的录像他们调不到,让
我找找这边的店铺有没有安装了摄像头的。”
店员问:“什么狗啊?”
林逐月回答道:“比格。”
坐在旁边的美团小哥唏嘘道:
“啊,比格……”
店员问:“我忙完就帮你调录像,好吗?”
林逐月礼貌地道谢:“好,谢谢。”
店员有条不紊地制作、打包饮料,将骑手们送出了门,拿出店里的手机,找出和摄像头关联的app,调取出云端里储存的录像,问:
“从几点开始看?”
林逐月道:“八点半。”
店员调到八点半,开了八倍速。
八点三十五的时候,摄像画面突然黑了下去。
“坏了?”
店员把录像进度条往后拖了拖,只见画面又亮起来,她郁闷道,
“是好的啊?我看看……黑屏了大概十分钟?跳过这段,先看后面的吧。”
也只能这样了。
跳过黑屏的那十分钟后,林逐月重新以八倍速开始看录像。
随着时间流逝,录像中的车辆也从多到少。林逐月尽可能观察了每辆车,迟迟没有看到倪泓景的车。越是往下看,林逐月就越是觉得,倪泓景的车就消失在那十分钟里。
当录像时间来到夜晚十一点十分的时候,林逐月突然暂停了录像。
现在的摄像头几乎都有着夜视功能,但夜晚的录像并不是十分清晰,而且拍到的物体基本没有黑白灰以外的颜色。
但林逐月很确定,在十一点十分驶入摄像范围,在录像里颜色灰不溜秋的那辆车,就是自己那台红色的宝马X5。
它原本在靠近路边的驾驶道上行驶,但一辆别克却从左后方超车,在超过它之后,立刻朝右边擦过去,将它逼停在路边。
宝马停下后,别克也在前方停下。
宝马的驾驶座的门打开,时灿下了车。
别克的车门也打开,四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下来,围住了时灿。
五个人凑在一起,不知道交谈了什么。时灿转头走向后座,拉开车门坐上去。两个壮汉一左一右地上了后座,似乎是要将时灿夹在中间。剩余的两人中,一人上了宝马的驾驶座,一人回到别克的驾驶座上。两辆车一前一后地行驶起来,右拐弯,驶进路边的小巷里。
林逐月皱起了眉。
她不知道那几个不像好人的壮汉有什么目的,但是她了解时灿。
时灿无论是体能还是体术都很优秀,再加上持咒、灵武,这四个看起来很可怕的壮汉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他会受制于对方,只可能是他自己选择了上套。
第98章 陈君浩
林逐月觉得,倪泓景失踪,时灿被挟持,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大概都是跟她和时灿的任务有关的。
如果真的有关的话……
时灿故意被抓住,也许就是为了探明倪泓景的所在。
店员看到这段监控,惊呼一声:
“哎呀,得报警!”
林逐月深呼吸,让自己冷静,她点点头,应道:
“对,报警,要报警。”
根据《任务规范手册》的条例,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应该立即联系灵师府。灵师府会沟通当地的警察与国安部门,立刻对灵师施救。
但现在灵师府的功能基本瘫痪,想要求得它的帮助,恐怕至少要等到白日。
所以林逐月应该想办法,跳过灵师府,为时灿争取到最好、最快的有效救援。
林逐月用手机拍摄了时灿被劫持的那段录像,又拨通了杜丽韵的电话,让杜丽韵找那位给她做过笔录、调过监控的年轻警察要个微信号,好让她把视频发过去。
警方马上就重视了起来。
倪泓景失踪的事还没搞明白,甚至还不能确定他有没有失踪,警方暂时无需着急。
但时灿被人挟持可是有录像的,发生这种事,警方要抓紧时间行动起来,要是错过了黄金援救时间就不好了。
警方立刻出警。
林逐月坐在雪王店铺里,喝着店员做好的柠檬水,紧张地等待着。
这期间,叶阳嘉给她打了个电话。
林逐月接起来,就替时灿喜提了他发小的问候。
“时灿那个王八蛋呢?他怎么不接电话?死哪去了?你告诉他,现在的灵师府帮不上忙,一点忙都帮不上,别刁难我……”
林逐月打断了叶阳嘉的话,将现在的情况告知对方:
“时灿在单独行动的时候被挟持了,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了。”
“……啊?”
叶阳嘉愣住了,问,
“你们执行的任务不是很安全吗?怎么一会儿这个失踪,一会儿那个被绑架?”
“唉,我再想想办法。先挂了,等会儿联系你。”
警方的人很快就到了,他们深入了录像里那条小巷,仔细搜查,试图寻找时灿和倪泓景的踪迹。
没有一起进入小巷的警花来到路对面的雪王奶茶铺里,拿起手机,给林逐月看屏幕里的红色汽车,问:
“这是你的车吗?”
林逐月看过车型,又看了眼车牌,确定道:
“是的。”
“这辆车被扔在巷子里,所有的车门都打开着,行车记录仪的内存卡也被拔掉了。”
警花将车子的情况告知林逐月,
“虽然还在搜查,但看他们把车子扔在小巷里的行为,他们很可能已经转移了。”
后半夜里,警花的判断得到了印证。
警察辛苦排查了整条小巷,端出来一个传销窝点,还有两个卖y窝点,也没能找到时灿。
顺带一提,警察们还遇见了一对在楼道里激战的男同,不停地发出“老子今天就要c死你这个婊子养的”和“快c死我”之类的粗鄙的叫喊声,然后就是“啊这个东西掉进里面拿不出来了,快送我去医院啊”的神发展。
警察们排查完整条小巷,在被丢在小巷里的车上提取了一些信息后,就载着林逐月一起回警局了。
林逐月做完笔录后,就见到了彻夜未眠的杜丽韵。
林逐月很担心,这样熬夜,杜丽韵这个孕妇能不能撑得住?人的身体有时候很坚强,但也会很脆弱,熬夜有可能安然无恙,但也有可能会被送进医院急诊。
就在这时,林逐月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联系人是“康华纵”,灵师府的现任负责人。
林逐月简直想哭,她现在可太需要灵师府了。
她上划绿色按键,接通了电话,道:
“康部长。”
“林同学,小叶告诉我,你那边的情况很不好。虽然灵师府暂且还处于瘫痪状态,但我也有那么三五个朋友,应该能给你帮些忙。”
康华纵道,
“不过,你得和我说说具体的情况,不然我不好做判断,也不好下命令。”
林逐月倒豆子般地将南尧市这边发生的事情告知了康华纵。
“这样啊……确实挺棘手的。”
康华纵对林逐月说,
“我会联系南尧市国安局,也会要求公安方面配合,全力寻找小时和倪先生。你……虽然派出所里比较安全,但
你还是先陪倪太太回家吧,她经不起这样的劳累。你别担心,我会拜托国安那边盯梢,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的。”
林逐月侧头看了眼杜丽韵,杜丽韵的脸颊微微有些肿,眼神低落,面容憔悴。明明在昨天,她还那么开心。
的确该让她好好休息。
林逐月对警察提出了诉求。
警察们认为,无论是林逐月还是杜丽韵,待在派出所里才是最安全的。但他们又能理解杜丽韵的不容易。所以,左右权衡之后,他们主动提出,由派出所开车送杜丽韵回家,并且会在别墅门前守着。
警察们说到做到,大约晌午十点,他们将林逐月和杜丽韵送回了联排别墅里,并且站岗一般地守在门外。
杜丽韵给警察们准备了茶水和水果,再三道谢后,才回到楼上去睡觉。
青元区北边的一处旧居民楼中,时灿坐在椅子上,两手被绑在椅子背后。
倪泓景也被绑住了,他此时正坐在角落里,低垂着脑袋。不久之前,他因为反抗过于激烈,挨了一棍子,昏迷了过去,还没有醒过来。
时灿试着挣扎。
他的手腕已经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这时,有人推门走进来,他看见时灿被一把椅子困住的模样,脸上满是得意:
“哈,你也有今天……这是我师门的法宝,名叫捆仙绳,专门用来对付你们这些灵师。只要被它捆住,就没法动用灵力。”
时灿冷冷地看着来人,道:
“陈君浩,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为什么不敢?”
陈君浩对时灿道,
“我早就想要报复你了,所以这个机会出现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把它抓在了手心里。”
第99章 脱身
时灿和陈君浩上次见面还是在夜北市。
企图连夜润出国的陈君浩因为时灿的仔细而逃跑失败,落入法网。时灿去控制住他的夜北市国安局“看望”陈君浩的时候,因为过于愤怒,狠狠地收拾了他一顿。
陈君浩到现在都没忘记那种屈辱,他要狠狠地报复时灿,将自己丢失掉的尊严找回来。
他很想看时灿展露出慌乱和恐惧。
但是,时灿一丝惊慌都没有,他甚至翘起了二郎腿,十分悠哉地问:
“你就不怕我再抓你一次?”
陈君浩嗤笑一声:
“你觉得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时灿了然道:“你想把我弄死在这里?”
陈君浩不语。
“你上次只是感觉我是天城时家的后代,就马不停蹄地买机票准备跑路了。这次怎么不害怕了?胆子变大了?”
时灿脸上带着笑意,但他的眼睛却是冰冷的、讥讽的,他看不起陈君浩这个人,哪怕他正居于对方创造出的险境中,他也要表现出自己对陈君浩的藐视。
“我如果遇害,时家和崔家一定会想方设法,刨根问底,把你揪出来。就算你死了,也要把你的尸骨挖出……”
时灿话还未说完,就被一拳打在脸上,打得脑袋微微偏过去。
“你以为你背后的家世是万能的?”
陈君浩打完一拳,复仇和宣泄怒气的兴奋感让他忍不住笑,他对时灿说,
“你对自己的家世未免也太自信了,你不懂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吗?”
时灿扭回头来,假装恼怒地看着陈君浩。他白皙的脸颊上渐渐浮起红色的指痕,嘴巴里也有一丝铁锈味,似乎是被打到的脸颊下方的牙龈出血了。
陈君浩见时灿恼怒又无力的样子,心里就更加得意了,说道:
“而且,就算是再厉害的世家,手又能伸多长呢?这世上隐蔽的、混乱的、无法联系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带上现金,随便往那些地方一躲,谁能找到我?”
时灿怒道:“你……”
这时,躺在地上的倪泓景动了动,他睁开眼睛,稍稍抬头,似乎是想要起身,但挨过一棍的脑袋疼得厉害,他马上又仰躺回去,紧闭着眼睛,露出痛苦的神色。
时灿叹了口气,问:
“你报复我,我还能理解。你对倪泓景出手干什么?他又不是灵师,跟你无仇无怨的,总不能是他父亲得罪过你吧?”
“这还是怪你。”
陈君浩冷笑着道,
“我与他的确无仇无怨,但我缺钱啊……我是个逃犯,我的银行卡被冻结了,连手机卡都要用别人的,只能用现金生活。等我偷渡出去,我就需要更多钱财。这次的雇主不止给我钱,还会送我走,我怎么能错过这次机会?”
时灿抬眼瞧着他,问:
“你是不是说得有些多了?”
大约是因为看时灿不顺眼,陈君浩有种逆反心理,他不愿意听时灿的提醒。时灿觉得他说得多,他就偏不住口。
陈君浩道:“和要死的人多说点没事,反正你要把这些事情带到坟墓里。”
“那我就不客气地问了。”
时灿眼帘阖上又张开,将眼中的笑意全部收起,他皱着眉,挣动被绑在椅子后方的手腕,言语间带着愤怒的情绪,
“你的雇主是谁?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盯上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
陈君浩露出怜悯的表情,说道:
“是个有钱、有事业、有抱负、有想要去爱的人,却唯独没有寿命的可怜人。”
陈君浩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道:
“我得去帮忙了,再也不见,小少爷。”
说完,陈君浩转头出去了。
时灿坐在原地,细细思考着陈君浩的话。
就在这时,屋子里的灯灭了。这个方面没有窗户,灯一灭,屋子里就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片刻后,有水声响起,仅凭声音就能判断出,出水的地方很近,而且水流很大、很急。
“倪先生,倪先生……”
时灿坐在黑暗中喊道,
“你醒着吗?”
“醒着,就是很难受……”
倪泓景连声音中都带着痛苦,道,
“他们是打算淹死我们吗?”
“刚刚没关灯的时候我观察过,门底有缝,而且缝不算窄,水会流出去,要淹死我们可能有点困难,肯定是有别的办法。”
时灿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焦急,
“倪先生,我不管你有多难受,你给我起来,我们得想办法脱困。时间越晚,我们俩丢命的概率越大。”
时灿很担心林逐月。
他不知道陈君浩恨不恨林逐月,万一是恨的,陈君浩之后遇到林逐月,岂不是要将她也只置于死地?
还有杜丽韵,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我也想脱困……”
倪泓景有些绝望,
“我被绑着,你也被绑着,我们又没有利器,我们究竟该怎么做?”
另一边。
联排别墅里。
杜丽韵已经到楼上的房间里休息去了。
林逐月坐在客厅里,捧着手机,焦急地等待着消息。国安也
好,灵师府也好,不管是哪边,林逐月都祈求着他们快给些和时灿、倪泓景有关的消息。
她一夜没睡,但惊惧导致肾上腺素分泌,让她精神得很,一点睡意都没有。
房门被敲响。
林逐月丢掉怀里的抱枕,起身去开门。敲门的是警察,警察身边还跟着两位老人。
两人都长得和杜丽韵有些相似。他们提着两个篮子,一篮装着青皮鸡蛋,还有一篮则是盛着别的农产品。两人见门前守着警察,开门的又是林逐月这个陌生人,脸上带着忧色,道:
“怎么了?小姑娘,你是谁?这里出什么事了吗?”
“林小姐,这两位是杜小姐的父母,他们过来是为了给杜小姐送些农产品。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逐月问:“确实是父母吧?”
警察点点头,说道:“检查过身份证件了,身份证地址和杜丽韵小姐的一致。”
林逐月这才缓和了态度,说道:
“我是倪先生的朋友,杜小姐在楼上休息呢,叔叔阿姨,你们上去瞧瞧她吧。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问杜小姐吧。”
林逐月侧过身,让出路来,让两位老人进屋。两位老人熟门熟路地换了鞋子,将带来的农产品搁在厨房里,就上楼去找杜丽韵了。
林逐月本想跟上去看看,但这时,她等到了灵师府后勤中心的电话。
“林逐月同学,在国安局的努力下,时灿同学和倪泓景已经获救了,他们受了些伤,被送到最近的医院里了。挟持他们的人也已经被抓捕了。”
电话那边的人说道,
“你可以离开,去找时灿同学了,任务就此中断,后续会有其他人跟进,辛苦你了。”
门又一次被敲响了。
林逐月打开门。
敲门的依旧是警察,他们道:
“林小姐,我们收到了国安那边的消息,说情况已经安全了,后续不用我们跟进了。我们打算回警局了,你跟我们一起走吧?你的车被同事开到我们的院子了,你得去取车。”
林逐月道了谢:“啊,好的,谢谢。”
林逐月没有直接离开,而是上了楼,想和杜丽韵的父母说一声自己要走了。
杜丽韵坐在床上,她被来看望她的父母吵醒了。
林逐月简单说明了情况。
杜丽韵拿起手机,给倪泓景拨了电话,电话没有拨通,传回了“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音。
杜丽韵道:“伤得很重吗?怎么不接电话?”
“手机弄丢了吧?”
林逐月猜测道,
“时灿也不接电话。这样,杜小姐,我去医院看看,不管杜先生怎么样,我都给你打个电话说明情况,好吗?”
“哎,能多带个人吗?”
杜丽韵的母亲用胳膊肘杵了杵老头,道,
“老杜,你去瞧瞧吧。毕竟都进医院了,不管伤得厉不厉害,都需要个人帮忙跑前跑后。”
杜老看向林逐月,问:
“小姑娘,能把我带上吗?”
林逐月道:“我说了不算的,我问问警察。”
林逐月带着杜老下楼,询问了警察的意思。警察说可以把杜老一起带回警局,然后让杜老坐林逐月的车去医院。
说好后,林逐月和杜老就离开别墅,和警察们一起坐上警车出发了。
从联排别墅到小区门口的路上,林逐月又看见了昨晚在她和时灿遛狗时出现的那位坐轮椅的闫先生。
除了昨晚就和闫先生一起出行的小伙子外,闫先生面前还站了十几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打扮的人,他们手里拎着银白色的箱子,甚至还推了几辆用布罩着的推车。除了医生外,还有几个身强力壮,穿着常服的人,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杜老感慨道:“真可惜啊……”
林逐月侧头看向杜老,问:“您认识他?”
“我在这里住过一阵子,老能看到他坐着轮椅在小区里兜圈,邻居也和我说起过他的事情。”
杜老对林逐月道,
“他啊,得了白血病,骨髓移植后过了没两年又复发了。这几年打着化疗,吃着药,才吊住这条命。你看见的那些医生应该都是他自己家的私人医院里的,帮他治疗身体出现的各种问题,据说他给开的工资可高了呢。”
“他不光请医生,还请过大师,大师说他给再多钱也没用,年轻时为了发家造了太多孽,这病是他要遭的报应,躲不掉。”
时灿和倪泓景还被锁在小黑屋里。
时灿道:“谁说没有利器?”
他后脚跟用力,在地上一踩,“唰”地一声,薄薄的刀片从鞋跟后方弹了出来。
“哎,真是对我缺乏了解。”
时灿语气悠悠地说道,
“要是我搭档绑架我,绝对不会只绑手不绑脚,而且她还得把我身上的衣服和鞋子都扒下来,裤衩子都不会给我留。”
时灿稍稍凝神,闭眼再睁眼,他虽然看不见黑暗中的景象,但他能看见“缘”,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缘”,还有缠绕在倪泓景身上的“缘”。凭借这些扭曲复杂的“缘”,时灿基本能够判断出倪泓景的位置。
他站起身,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带着椅子,靠近了倪泓景,说道:
“我帮你割断绳子,然后你再帮我。”
时灿的刀很锋利,很快就将倪泓景手上的绳子其中的一圈割断,绳子瞬间松了。倪泓景忍着难受,挣脱绳子,摸索着脱掉时灿的鞋子,绕到时灿后方,去割禁锢住时灿的绳子。
绳子松开的瞬间,时灿就召唤出了绝刃,刀刃散发出蓝紫色的微光,将室内稍稍照亮。
他走到门边,蹲下来,门底的缝隙正在逐渐被水淹没,且缝隙中伸进来一根八平方的电线。
“……刚刚灯会灭掉,不是因为他们关灯了,而是拉闸了。等水再多些,他们会打开电闸,把我们俩电死。”
时灿一边说着,抬手将妖刀的刀刃捅进锁孔里,抬脚用力一踹。
“咣——!”
门板直接飞了出去。
走廊上是有光的,还好并不算刺眼,时灿这个刚刚从小黑屋里出来的人完全能够适应。
走廊尽头坐着四个壮汉,就是昨晚挟持时灿的那四人,他们身边有道门,门上挂着“供电室”的牌子,门没锁紧,微微敞开些。他们随时都能把电闸推上去,给刚刚伸进屋子里的那根电线供电。
四个壮汉见时灿走出来,全数起身,将拳头握得咔咔响。
时灿毫无惧色,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四个壮汉,就像在追逐猎物的鹰。片刻后,他右手提着绝刃,脚踩着在走廊里漫开的水在长廊中奔跑起来,直冲向这四人。
四个壮汉,每个都比时灿强壮有力。
倪泓景侧过头,闭上眼睛,有些不敢看。
倪泓景听见一声接一声的惨叫,他觉得这些声音好像不太像时灿的,睁开眼睛,发现四个壮汉已经全数躺在了地上。
时灿正蹲在一个壮汉身边,摸索半晌,他拿回了自己的手机。时灿面无表情地拨打了急救电话,冷静地告诉120的接线员动作要快,有个人的手被利器砍断成两截了。
倪泓景问:“不报警吗?”
“报警了我们就得被带去警局,被审上很久,但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是跟林逐月还有你老婆汇合。”
时灿拨了林逐月的电话,匆匆忙忙地找下楼的路,说道,
“放心,法网恢恢,我们逃不掉的。救护车来了后看到他们这副样子也会报警的,警察迟早会来找我们。我会告诉警察,人是我砍的,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
倪泓景跟在时灿后面,问,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会被抓啊?”
“我不被抓,我能找到你吗?”
时灿三步并作两步往下冲,道,
“而且还有意外收获,你也听到了吧?刚刚那个王八蛋招供了不少信息。”
第100章 借寿
警车驶过小区弯曲复杂的路径,通过大门后,顺着沿山公路往下开了一阵子,才进入南尧市的市区。青元区派出所不算远,很快,车子就开进了派出所的院子里,开车的年轻警察提醒林逐月和杜老下车。
那辆被时灿当做生日礼物送给林逐月的红色宝马X5就停在院子里,警察已经提取过车上的信息了,之后会提交给负责处理这桩绑架案的部门,林逐月可以把车开走了。
林逐月下了车,带着杜老走向自己的车,她为老人家打开车门,同时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问道:
“杜叔叔,那个闫先生年轻时究竟做了什么?”
杜老左右看了看,确认警察没在注意这边后,用极低的音量说道:
“倒斗子。”
林逐月错愕地睁大眼睛。
倒斗子……盗墓……
玄学……
说实话,她接下这桩任务后,几乎没有遇到过和玄学有关的事情。但
她又确实是在做玄学任务,这其中的玄学究竟在哪呢?
她不知道闫先生是否真的和这桩任务有关,但她不愿意错放任何一个在任务中接触到的与玄学有关的线索。
“他家里穷,那时候也没义务教育,他连小学都只上了三年。还好他是个男娃娃,要是个女娃娃啊,家里连这三年也不会供的。”
杜老对林逐月惊愕的反应很满意,他就喜欢聊起让人不时发出惊叹的话题,
“下学之后他就拜了个木匠当师父,学明白了风水,看一看周围的地形,就知道哪里有墓。那时候管的不严,他交易的时候也很小心。警察注意到他的时候,他早就金盆洗手不干了,钱也全洗成白的……哎,小姑娘?”
林逐月焦急地抬步去追刚停好警车的年轻警察:
“孙警官!别走!我们得回别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杜小姐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林逐月回忆起刚刚出小区时,围绕在闫先生身边的二十余人,对不明所以的孙警官道:
“得多带点人,麻烦您尽快叫些同事,好吗?”
孙警官心说,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但他看到林逐月焦急的样子,又有些不确定了。之前和林逐月相处时,他很确定对方精神状态稳定,没有生病,人也很稳重,是绝对不会胡说八道的。
杜老也一头雾水:“怎么回事啊小林?”
林逐月稍一思考,安排道:
“叔叔您就留在警局里,事情解决后我给您打电话。在接到我的电话前,不管谁叫你离开,你都不要走。”
如果闫先生真的有问题,那么事情就不算已经解决。
可如果真的没有解决,林逐月接到的来自灵师府后勤中心的电话又是怎么回事呢?通知警方可以撤离的国安的消息又是怎么回事?是谁给、让国安传递这种消息的?
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林逐月拉开驾驶座的门,坐上去。她按了按钮,车内座椅的设置从时灿的模式二改成了她的模式一,她打火,挂档,松开手刹,同时踩下油门,离开了派出所的院子,以最快的速度驶往杜丽韵的所在。
孙警官也立即把刚刚散去的同事们再叫回来,马不停蹄地去追林逐月了。
在车子马上就要开进小区门的时候,林逐月的手机响了,是时灿的来电。
林逐月接了电话,问道:
“你可终于打电话了!在医院睡饱了?”
“医院?谁跟你说我在医院?我和倪先生被人关在小黑屋里,差点被电死,好不容易才出来,现在正在往那边赶。”
时灿来不及细究医院不医院的,他拿着手机,急匆匆地将自己的所见所得和判断告知身为搭档的林逐月,
“我见到陈君浩了,根据他抖露的消息,他有雇主,他的雇主应该是想借寿。他们想要借的,应该是杜小姐肚子里那个孩子的寿命。”
今天是工作日,这个时间路上车不多,林逐月也不管超速不超速了,遇到红灯但无人无车的路口更是直接闯,她说道:
“我知道雇主是谁,刚刚在小区看到了他和很多看起来像医生的人。雇主身体不好,我以为那些医生是来给他看病的。但现在看,这支医疗团队很可能是为杜丽韵准备的。”
“看倪老算到的孩子的八字,孩子会在今天就来到世上。”
杜丽韵怀孕才七个月。
七个月的胎儿会怎么来到世上呢?
早产?是受了影响?还是被剖出来?
“小区?你们没待在警局,你带杜丽韵回家了?”
时灿有些崩溃,问,
“你疯了?”
他不能理解林逐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林逐月深吸一口气,说道:
“跟你说个更疯的,现在杜丽韵在家,我在警局,我刚刚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正在朝她家赶。她家里现在除了她和她母亲,什么人都没有。”
“时灿,灵师府有问题,他们误导我,误导警方甚至国安局,我们所有人,都在以错误的认知为判断基础,做出错误的反应。”
时灿那边传来骂声。
林逐月已经开上了山路,她要进小区时,栏杆迟迟没有升起来。
她打开车窗,想要喊保安亭的保安帮忙升杆,但喊了一会儿无人答应,她发现保安亭里似乎没有人。
林逐月心一横,油门一踩,直接将栏杆撞开,冲进了小区里。她之后会赔偿的,但灵师府必须给她报销,还得给她修车。
靠近杜丽韵和倪泓景拥有的联排别墅时,林逐月看见,穿着白大褂的人和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正搬着各种器材进出别墅。
闫先生就在门外,他坐着轮椅,抬起头,瘦削的脸上的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期望。
他期望自己濒死的生命重新焕发出生机,期望能够重新拥有行走的力气,期望品味各种美酒和美食却不会遇到肠胃问题,期望自己重新变得饱满、帅气,期望自己能得到心上人的回应,与其建立家庭,拥有能够继承家业的孩子。
陈君浩举着一把伞,站在闫先生身侧,为雇主遮挡住阳光,甚至递出了耳机,问:
“里面太吵了,您听些曲子吧。”
联排别墅中,正传出来自女性的凄厉的哭喊声和大叫声,大概是杜丽韵和她的母亲发出的,想要取得救援。但声音很快就停止了,似乎是有人将她们的嘴堵住了,或者带去了密闭性更好的房间里。
林逐月刹停车子,拉起手刹,解开安全带,推开驾驶座的门,下车。
陈君浩对她的到来很是意外。
闫先生问:“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林逐月在离他不远的位置站定,居高临下地说道:
“突然想起来对门的比格犬还没遛,就回来了。你呢?出来散步吗?不愧是企业家,散个步竟然需要这么多人陪同。”
闫先生平静地说道:
“林小姐,我不会伤害孕妇和她的孩子的,我只要孩子的一些胎发,被取走一些胎发,孩子是不会受伤的。”
“让胎儿在只有七个月时降生,这叫不会伤害?还有,你要的究竟是胎发,还是孩子的寿命,你心里清楚。”
林逐月说道,
“闫世峰,让所有人停手。警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光是蓄意绑架和杀人未遂的罪名,就已经足以让你在监狱度过后半生了,你不会有未来了。”
闫世峰问:“灵师府也这样认为吗?”
“你是不是高看了灵师府?”
林逐月皱起眉,提醒道,
“灵师府的确有着很高的权力,但它不是一手遮天。你借寿的事,灵师府不追究,你就无罪。但包庇逃犯、绑架、杀人未遂,这些事不归灵师府管。”
闫世峰叹了口气,对站在身边的年轻人说:
“小周,让里面的人停手。”
陈君浩道:“闫先生……”
“小陈,我护不住你。”
闫世峰露出抱歉的神色,说道,
“在国内就是这样的,不管想做什么事,只要警方一下场,就什
么都做不了了。”
陈君浩低下头。
他在抬起头的时候,眼中带着几乎要溢出来的凶狠和愤怒,他死死地盯着林逐月。
附近的监控都已经瘫痪,他只在医生的帮助下为雇主借来孩子的命,再引燃天然气,让这座房子里的人都“意外”葬身火海,就能瞒天过海了。
可林逐月提前察觉了一切,警方也会提前到来,他的计划已经完全毁掉了。
可恶……
真是太可恶了……
陈君浩恨得咬牙切齿,他抬起手——
黑雾弥漫,数道影子凝聚起来。这是他曾经收服过的亡魂,他们已经没有了神志,是完全被他控制的傀儡。
他一挥手,亡魂们听从命令,朝着林逐月扑过去,尖锐的、张牙舞爪的阴气带着要将少女撕裂的架势。
但亡魂没能触及林逐月,就发出了凄厉的,几乎要击穿耳膜的惨叫声。
就连看不见鬼魂的闫世峰也听见了声音。
金珀火点燃了亡魂,将阴气烧灼殆尽。
陈君浩转头就跑,他提前看过地形,从这条路直着往前跑,就能见到小区的围栏,翻过围栏后,他就会进入山林,然后他可以翻山离开,说不定能够逃离法网。
一辆贴着“租车”标志的白车以极快的速度开了过来,时灿一脚刹车,车子在地上漂移了一圈,他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右手提着绝刃,迈开脚步朝着陈君浩跑去。
陈君浩看见了时灿,惊讶道:“你……”
他怎么没死?
他是怎么脱身的?
“我没被你电死,你很惊讶是吧?”
时灿的体力很强,他和陈君浩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短,他勾动左手的手指,道,
“魂魄很怕雷电的,电死的人有很大概率在死的同时就魂飞魄散,你个狗东西是真歹毒啊。你要不要也尝尝被电的滋味?”
噼啪一声,小五雷咒发动,紫色的雷电落在了陈君浩身上。正在忙于逃跑的陈君浩身体一僵,向前扑倒在地上。
时灿也追上了陈君浩,他站在陈君浩身边,抬脚踹了踹,将陈君浩翻过来后,用绝刃的刀尖指着他的喉咙。
差点因为时灿那过于优秀的开车技术呕吐的倪泓景强忍难受,下车往别墅里面跑去,要去看妻子的情况。
不多时,他从窗户探出头来,焦急道:
“时先生,林小姐,我老婆看起来很不好。我现在没有手机,我老婆和老丈人的手机也被他们收走了,麻烦你们帮忙拨急救电话!”
林逐月立刻拨了120。
时灿又用小五雷咒点了陈君浩两下,确认对方已经失去行动能力后,他拽着陈君浩的后衣领,拖着人往这边走。
“我可以让医生帮忙。”
闫世峰提议道,
“他们虽然不是来自正规医院的医生,但他们的医术绝对没问题,足以应对任何危机。”
林逐月问:“条件呢?”
闫世峰回答道:“我不想坐牢。”
“可以争取减刑,但是只有大人和孩子都平安才行。如果有任何一个出了事,我都能让你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走得不明不白。”
时灿扔开陈君浩,对闫世峰说道,
“我不是危言耸听,我真的能做到,我比你请来的这个逃犯有实力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