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周的课程,前面三天在教室里进行,最后两天则是要学生们和任课教师一起前往秦岭,在已经被发掘的墓室里进行模拟课程。教师会用半天的时间给学生们进行演示,剩下的一天半时间,则是让学生们模拟,教师会根据他们的表现来打分。
天城地处国家半途的东南海上,而秦岭则是在华中,非常非常遥远。
但古时的灵师的智慧遗留在此,天城拥有一扇与秦岭相连的传送门,只要灵师们在那拱形石门上注入灵力,就可以用瞬息的时间来往于千里之外的山岭。
“真是方便啊。”
林逐月左手拎着基础工具配置包,右手拿着水壶,脚上蹬着厚厚的胶鞋,按要求穿的长裤的裤腿也扎进胶鞋里,她抬起右臂,用袖子擦了把汗,说道,
“不过就是有点太热了。”
“是挺方便的,不过也带来过很多麻烦。”
时灿站在林逐月背后,耐心地把林逐月的长发拢起来,盘到尽可能高些的位置去,用一个比较轻的塑料鲨鱼夹夹起来。
“谢谢,这样凉快多了。”
林逐月抬手摸了摸鲨鱼夹,问道,
“我听说过,有人骑行穿越秦岭,连人带车都一起摔进了天城,是吗?不过,启动传送门需要灵力,那个人只是普通人吧?”
“传送门毕竟是老物件了,旧时的法术有时候并不适用于现代,会因为磁场、天气等原因失灵或者打开。”
时灿拉着林逐月在岩石上坐下,一边等待着同学们传送过来,一边闲聊,
“不只是人,偶尔还会有山里的精怪通过传送门。我爸妈说,他俩念高等部的时候,有一条彩色的、带须子的大蛇趁着夜色进入过天城,在街上游动,吃了两个小孩。”
林逐月问:“……这不是吓
小孩的故事吗?”
“是真的。”
闻觅烟走了过来,说道,
“据说是肚子太饿了,所以才吃了人。灵师府和它协商,用蕴含了丰厚灵力的法器和它交换,它就把孩子吐出来了。”
“所以你在秦岭要小心,你灵力这么强,说不定会有精怪想叨你一口。”
“……嘶。”
林逐月倒吸了一口气,
“那你们要记得拿法器来换我。”
“放心吧,倾家荡产也会把你换回来的。”
时灿拍了拍林逐月的脑袋,说道,
“不过赎你肯定不能白赎,你得还债,到时候你就……”
“我懂,我都懂。”
林逐月竖起大拇指,说道,
“打开你的红白机,进入你的古早白金口袋妖怪存档,给你抓十只可达鸭。”
时灿:“……”
你懂个屁!
叶阳嘉笑得前仰后合。
一班的学生陆续到齐了。
林逐月疑惑道:“只有我们班过来吗?”
整个高等部三年级,应该都在接受一样的暑期课程才对。可是,林逐月根本就没看到别的班级的同学和老师的影子。
“二班周末会过来,剩下几个班会在下周过来。不过说实话,他们学这门课程,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时灿在签到表上签下了自己和林逐月的名字,解释道,
“对被破坏的墓穴进行紧急处理,是危险程度非常高的事情,这种事一般只有资质好的灵师做得来。二班暂且不论,三班那种水平的学生,遇到这种事情真的会丧命。”
过了没几分钟,段俊恒穿过传送门来到秦岭,所有同学集合,一起朝着目的地出发。
段俊恒刚走出去没两步,就被叶阳嘉拉住了。
段俊恒停下来看着叶阳嘉。
“老师,山上容易有毒蛇。”
叶阳嘉把自己的折叠棍递给他,又从树上撇了根长长的树枝来用,说道,
“得拨着叶子走,不然容易被咬。”
段俊恒平淡道:“谢谢。”
跟在后面,手拿已经展开的折叠棍的时灿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没过多久,他们抵达了一处墓室。
段俊恒在墓室门前设了香案,虽然墓室早已被人破坏,经由灵师们的处理,已经变得无害,但他还是点燃九根香,插进香炉里。
“当你们遇到被破坏的墓室时,在进入墓室之前,就要与墓室的主人进行沟通。”
段俊恒摊开早已准备好的红纸,说道,
“写表文,点香,读表文,敬奉天地、山神与墓室主人,然后将表文烧掉。表文燃烧后的形状和香谱都为吉相,才可以进入墓室,进行下一步。”
“我们现在模拟的是吉相,至于凶相,这种情况一般是谈不拢的,需要进行镇压。不过近年来灵师府的镇压几乎都以失败告终,许多出世的大鬼,就是被破坏的墓室的主人。”
段俊恒读完表文,又将表文烧掉。
他们穿过长长的甬道,甬道尽头的,就是墓穴主人安歇的地方。这地方中间有座石台,石台上放着一副仿造的棺椁,这里原本是有一副真木棺的,但真木棺早已和主人一起被抬进了博物馆,只留下后来安置的假货,供灵师学院的学生们学习使用。
周围的石壁上雕刻着祥云壁画,壁画尚未被岁月侵蚀,还很完好,还有好几扇悬在高处的石门,以及连接着石门的长梯,不知道究竟通向何方。
“这里要注意。”
段俊恒说道,
“古时人们不会焚化尸身,尸身上往往佩戴有金银珠宝。求财之人经常会撬开棺椁,盗窃财物。所以,灵师赶到时,棺椁一般呈现被开启过的状态。”
“遇到被开启过的棺椁,一定要先使用安魂之术,再封印棺椁。如果直接封印,有可能会导致墓主暴怒。”
段俊恒以无根水净手,将四象按方位摆在棺椁四周,念诵咒语: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交替,星辰罗布。四方之象,避千里之不详,离一切之不吉,清不清之邪秽,安不安之神魂。”
念完咒语后,段俊恒抬动棺盖,将棺椁合上,行礼之后,缓缓退出墓室。
接下来的一天半,一班的同学们在不断重复模拟、打分的过程。
因为在山里,要穿胶鞋和厚裤子来防蛇,大部分同学都热得两眼发直。
时灿俯下身来,方便林逐月往他脑门上贴冰凉贴,问道:
“这东西不会掉色吧?回头揭下来,我会不会变成阿凡达?”
林逐月道:“掉色了我跟你姓。”
时灿:“……也不是不行。”
林逐月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把贴在时灿额头上的冰凉贴给拍结实了。
给时灿贴好冰凉贴后,林逐月就无聊地蹲在地上。
她发现地上有个洞,洞里缩着个小小的,粉色的脑袋,五官十分呆萌可爱。林逐月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她太好奇了,下意识地伸出手。
时灿被她吓了一跳,紧紧地拉住她的手,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扯到一边去:
“你疯了?那可能是蛇,你想挨一口?”
林逐月瞪圆了眼:“啊?蛇?”
“蛇?哪里哪里?”
宫永元凑了过来,往洞里看了眼,
“哟,白化的?赶紧帮忙给我弄出来,我要抓回家养着。”
林逐月根本就不敢过去。
时灿站在林逐月身边,警告道:
“宫大仙,这说不定是什么牢底坐穿蛇。”
“会不会牢底坐穿,挖出来看看就知道了。灿狗你是不是害怕了?”
周五下午的时候,一班所有人都通过了模拟课程,通过传送门回了天城。
林逐月洗了个澡,她穿着背心和大裤衩子,坐在铺了凉席的沙发上吹空调。
小鱼往她身上爬,她嫌热,把猫推到一边好几次。推得多了,小鱼就生气了,用屁股对着她,松鼠一样的大尾巴甩来甩去,趴在沙发上生闷气。
林逐月只能拿出冻干来哄它。
没过几分钟,林逐月就收到了任务通知。
她随便穿了条白色的蛋糕裙,就背着小包,打着把遮阳伞,朝着灵师府大楼的方向去了。走路走到一半,她遇到迎面开车过来的时灿,拉开车门坐上去。
林逐月问:“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陈君浩被送到天城来了,我想着过来问候问候他,谁知道任务通知就来了。”
时灿打满方向盘转弯,抱怨道,
“灵师府真是把我们俩当驴用,才刚上完课呢,也不叫人歇歇。”
“往好处想,可以赚奖励金嘛。”
林逐月把时灿放在车上的果板果冻拆了,一边拆一边揶揄道,
“不过你也不在意这仨瓜俩枣就是了。”
时灿道:“虽然不在意那仨瓜俩枣的钱,但我在意那仨瓜俩枣的分数啊,我可是打算以第一名的成绩从灵师学院毕业。”
林逐月问:“秦思博怎么样了?”
“前往夜北市的灵师们已经在处理这倒霉孩子的祭坛了,至少要等到周日才能处理好,老傅还在跟进工作呢。”
时灿对林逐月说,
“也亏得他女朋友是灵师,一样不着家,不然这样聚少离多的,早就要闹分手了。果冻给我个,我也要吃。”
还是搭档好,执行任务都一块的,如胶似漆,根本不用担心因为长期异地导致感情不和。
林逐月把果冻递到他嘴边。
叼住果冻的时灿含糊不清道:
“……林大小姐,您把包装拆开行不行?”
林逐月将包装纸撕开一部分,又往时灿嘴里塞。
时灿吃着果冻,哼着小曲下车了。
林逐月跟在后面,心想:
还抱怨被当驴使,这不是挺快乐的吗?
冯新城已经在校长办公室里等他们了,他泡了壶明前龙井,非常友善地倒了茶,招呼林逐月和时灿过来喝。
过了一会儿,闻觅烟和叶阳嘉也赶到了。
“你们都到了,我就颁布任务了。”
冯新城将文件夹拿出来,说道,
“这次任务的委托人呢,名字叫顾青寒,是天明集团的总经理,时灿,你应该听说过天明集团。”
时灿点点头,应道:
“嗯,听过,时家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他们家生意的涉猎范围还挺广的。”
“顾青寒有个谈了半年的女朋友,名字叫黎任真,两人刚刚同居。这一同居,顾青寒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冯新城拿着文件夹,说道,
“他晚上经常做梦,梦见一个和黎任真长得很像的青年,一边说着‘我会让你后悔’,从高楼的窗户一跃而下。”
“那个少年一直跳,一直跳,每天晚上顾
青寒要亲眼看他跳楼三四遍。顾青寒询问女友时,女友让他不要管,顾青寒也是因此确定了他并不是单纯在做梦。时间久了,顾青寒不堪其扰,又不愿意轻易分手,就在他父亲的帮助下,向灵师府进行了求助。”
第82章 掌印
林逐月是亲眼目睹过安宁跳楼的。
安宁那一跳带给她很大的震撼。
大部分人都经历过挫折,有过从高处一跳了之的想法,但很少有人付诸实践。目击跳楼之人往往会遭受巨大的心理创伤,让他们受伤的有时并不是血腥的画面,而是纵使那些人让自己的生命化作春泥的绝望和悲伤。
这种绝望的痛苦,是死神在人间弹奏的曲子。
虽然安宁的跌落并非出自她自身的意愿,但林逐月能够感受到那种绝望。此后林逐月绝对不会认为跳楼的人太傻,更不会轻视目击者的痛苦。
林逐月很同情这次任务的委托人,在梦里一遍一遍地看人跳下去,那滋味兴许也不会比真正的目击者好受多少。
“我们得收拾行李。”
林逐月接过冯新城手中的文件夹,问,
“应该还有时间吧?”
“任务并不紧急,带好要带的东西。”
冯新城在他们的小茶杯里添了茶水,道,
“喝茶的时间也是有的,喝完再走吧,这茶叶是我在茶山上亲手摘的,采了一整天,也就采到一点点,虽说茶汤有些浑,但香味是过得去的。”
“以前你们小时候玩到我家外面,都要蹭上杯茶喝,小叶还直接把干茶叶嚼着吃。后来你们长大了,都迷恋于奶茶,再也不来我家喝茶了。”
叶阳嘉道:“嚼着吃很香的。”
他们在冯新城的办公室里喝了一个小时的茶,才回去收拾行李,准备奔赴任务。
时灿的行李已经在车上了,所以他没回家,而是跟着林逐月回了宿舍。他有几天没见过小鱼了,得好好巩固巩固感情,要不然小鱼迟早把他忘了。
林逐月问:“你们小时候还会蹭茶的?”
“是啊,我们几个在岛上疯玩,哪里都去,谁家都闯。我家里和好多世家都有些矛盾,但大部分人都不会和不懂事的孩子计较,看我来了也不会凶我,会给我零食和饮料。”
时灿两手揣在兜里,他的语气很平静,
“然后我就被我爸妈谈话了,被谈话后心里多了防备。虽然我还是偶尔会跟着叶阳嘉、闻觅烟去别人家,但我不吃别人给的东西了,也会去观察别人看我的目光,我发现他们看我的时候,好像的确不怎么友善。”
“当我后来被发现能看见缘,又觉醒了灵武绝刃,天赋异禀,有些人就不再能容忍我了,他们试图绑架我。我在独自前往叶阳嘉家里的时候被人捂了口鼻,然后就昏迷了,差点被带出天城。”
林逐月停下脚步,她回头看着时灿。
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我昏迷时应该被人打了,因为在医馆里醒过来的时候身上有很多伤。”
时灿情绪镇定地回想当时的细节,
“不知道到底是恨到了什么程度,才会对昏迷不醒的孩子施暴。”
时灿从林逐月身边走过去,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拿出钥匙打开林逐月的宿舍门。
自从林逐月因为吃食堂,独自在宿舍里高烧到四十度之后,时灿就经常来给她送饭,在宿舍门口蹲了几次之后,就拥有了林逐月的宿舍钥匙。
他才刚打开门,一个毛茸茸的猫猫头就钻了出来。
“哎哎哎,你可不能出来。”
时灿用脚挡住猫,稍稍掩门,差点夹到小鱼的脑袋,他蹲下身把小鱼捞起来,问,
“想当流浪猫啊?这么热的天你上哪去?天城连老鼠都没有,你难道要去海边自己抓鱼自力更生啊?你这小短腿跑得过鱼吗?”
林逐月进了宿舍,打开行李箱,把衣服和日常用品往箱子里塞。
她一边塞,一边问:
“你当初害怕吗?”
时灿知道林逐月问的是他被绑架的时候的事情,他回答道:
“其实我没什么感觉,因为我的体感就是就是莫名其妙地昏过去,又从安全的环境里醒过来了,但我爸我妈挺崩溃的。”
时灿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他们俩在商量着往这里放一枚能定位的芯片,但那个时候的手术技术不太达标,就算是微创手术,也要开三个洞,所以他们俩没忍心给我做这个手术。”
时灿对人事物的警惕并不是毫无原因的,他不是天生有疑心病,是环境和立场造就了这一切。他如果对人不够警惕,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沦落到被人害死的下场。
他很强,可是人的手段和阴谋无穷无尽,而心胸又可以那么的狭隘,再强的人也有抵挡不住的时候。
林逐月路过沙发的时候,在时灿身边停住了脚步,她抬起手,在时灿脑袋上摸了一把,又尽可能轻地揉了揉。
揉完之后,她从时灿身边离开,去拿放在餐桌上的保温杯了。
时灿:“……?”
他这是被安慰了吗?
一个小时后,他们从二号宿舍楼启程,前往灵师府大门口,接上带着行李箱和基础配置工具包等在这里的闻觅烟和叶阳嘉。
叶阳嘉把行李放上车,看到已经躺在后备箱里的蓝色行李箱后,问道:
“接到任务通知的时候你在灵师府附近吧?你没回过家吧?行李箱居然在车上?”
“在学习我爸的高效任务模式。”
时灿对叶阳嘉说,
“每辆常用车上自备一个收拾好的行李箱,随时都能走。不过感觉不是很有用,虽然我随时都能走,但我有一群拖沓的同伴。”
被骂“拖沓”的叶阳嘉:
“……你少说点话,嘴巴实在闲不下来就去亲嘴,我不想任务开始前就揍你。”
时灿问:“我亲谁?”
叶阳嘉道:“亲后视镜!亲你自己!”
“别啊,别把后视镜弄花了。”
闻觅烟拿出湿巾纸擦了擦后视镜,道,
“你们这些男孩子真可怕,连后视镜都不放过的。”
林逐月坐在副驾驶座上,盖着獭兔毛材质的毛毯,在这三人的吵闹声中踏上了行程。
任务地点在交眉市。
不算远,但也不近,时灿和叶阳嘉是换着开车的。
交眉市旧时的景点多,街上也到处都分部着旧时的痕迹,与那些仿造出来的建筑不同,它的身上还留有历史的余韵。
顾青寒选了家米其林三星餐厅来招待他们,餐厅人均价格很高。他的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要尊重灵师,尊重时家人,顾青寒也谨记父亲的话,特意订下了这家餐厅的包间。
林逐月和同伴们一起下了车。
时灿把车钥匙交给餐厅人员。
车被开走后,林逐月打量起等在门口的顾青寒。
他一副西装革履的样子,似乎刚处理完工作,浑身都透露着疲态。他眼下带着些许乌青色,这应该和他睡梦中不断跳楼的青年有关。
他身上是有点阴气的,不过不算重。
不过不同于大部分沾有阴气的人的浑浊气场,他的气场很干净,只是有些虚弱而已,这也意味着他和鬼魂大概没什么直接联系。
“劳烦你们特地赶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顾青寒说话的时候也很有礼貌,
“都已经过了饭点了,先上楼吧,吃些东西填填肚子。”
富丽堂皇的包间里,桌上一共摆了五副餐具。
林逐月问:“你女友没来吗?”
看过委托文件后,林逐月和同伴们一致认为,顾青寒梦里不断跳楼的青年,应该和顾青寒的女友是有些关系的。他们要解决这次的事件,很可能要从顾青寒的女友黎任真身上下手。
“她因为工作临时出差了,明天回家。”
顾青寒请见习灵师们坐下,说道,
“必须要通过她
来解决这件事吗?我和她说起我的梦的时候,她似乎是有些抵触的。我不知道她能否接受鬼魂和灵师的存在,如果可以……”
“等会儿我们先去你家看看。”
时灿用侍者递上来的热毛巾擦手,道,
“不过确认情况前,我们不能给你任何承诺和保证,也许这件事情,就是要把你女朋友牵扯进来才能解决的。”
顾青寒点点头:“我明白。”
餐厅里上了开胃前菜和面包。
顾青寒是点了酒的,从前菜到餐后一共有四种酒。不过因为吃完饭后就要投入到灵师的工作中,林逐月和同伴们都没有饮酒,顾青寒觉得只有自己喝酒不太礼貌,干脆也没有喝酒。
以甜品收尾,结束晚餐后,顾青寒带着见习灵师们前往自己现在居住的房子。
他的房子位于市中区,实用面积二百八十平,采用了奢华的欧式装修,家里收拾得非常干净,地板能当镜子照。
据顾青寒说,他从买房到装修一共投入了小两千万进去,因为踩了“不装修的房子不得超过六千一平”的坑,拆房地产商的那错漏百出的“精装”也花了不少钱。
“房子里我们可以随便看吧?”
时灿从基础配置工具包里拿出罗盘,
“你家里确实有点不对劲,阴森森的,和那种被亡魂长期影响的房子的感觉有点像,不过好像又不是很严重。先看看再说。”
顾青寒道:“当然了,你们随便看。”
闻觅烟一边检查客厅,一边问:
“方便和我们说一说你女朋友的事情吗?”
“她是做美容的,人很聪明,性格也很要强。她家里家境应该还可以,不是特别富有,但也有些资产。不过父母似乎在她高中的时候就离世了。我和她交往半年多了,没见她和亲戚来往过,不知道是没有亲戚还是关系不好……”
顾青寒说着说着就愣了一下,他有些内疚,
“这么说起来,我好像不是很了解她。她几乎从来不和我说她家里的事,也不怎么提起过去,我也没怎么问过。”
“才半年。”
时灿说道,
“不了解也正常,你们应该还没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关系。等到了那一步,不想了解也会了解的。这里有灵异痕迹,你们过来看一下。”
“话说,顾先生,你父亲知道灵师的存在,你这房子购入的时候,他没找人帮你看下吗?你这房子格局不对,主卧在五鬼位上。唔,果然,卧室里灵异痕迹更重。”
林逐月进了卧室,朝着窗户走去。
她拉开窗帘,窗帘外面,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林逐月找了香灰出来,她念了咒语,对着香灰吹了一口气。手中的香灰像是遇到了风,飞散开来,扑到窗户上,然后扑簌扑簌地散落到地板上。
但也不是所有香灰都落下了。
顾青寒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家主卧的落地窗上,印着一个又一个香灰掌印,那掌印有些大,并不是女友的。他伸出手比了比,掌印和他手掌也不吻合。
“别比了,不是你的。”
时灿打量着窗户,说道,
“再来点香灰,应该不止有窗户这里有,其他位置也看一看。放心,顾先生,我一定赔你保洁费,不过我比较建议你把房子卖掉就是了。”
第83章 交眉市
林逐月又吹了一捧香灰。
落地窗边的地毯上,也显现出了痕迹。不过,这痕迹并非手印,而是鞋印。鞋印分布在床和窗户之间,乱糟糟、灰扑扑的。
放在床头柜的照片上也沾到了一些香灰。
这照片是顾青寒与女友黎任真的合照,照片上的黎任真和顾青寒紧挨在一起,她笑容甜丝丝的,精致的眉眼书写着甜蜜和幸福。
可沾到上面的香灰留下了手指印,那手指印很凌乱,一道又一道,乱七八糟地叠在一起,抹花了黎任真的脸。而顾青寒的那半张照片就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印记。
很显然,留下手印的东西,是冲着黎任真来的。
顾青寒亲眼见识到这一切,心中很是害怕和惊慌。
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但仔细想想,身边有个看不见的、已经死掉的存在,窥视、影响自己的生活,而自己却全然不知,这是多么地惊悚啊?
过了片刻,顾青寒小心翼翼地问:
“‘他’现在在家吗?”
他的眼眸转动着,尽管知道自己看不见那个存在,也想要确认,对方是不是就在附近,就在悄悄地窥伺着他们?
“不在,你不要怕。”
时灿拿出湿巾,抓起林逐月的手,擦去她手掌上残余的香灰,说道,
“这个亡魂,应该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你女朋友的。她有像你一样做过噩梦吗?”
顾青寒摇了摇头,回答道:
“我不知道,但我将我自己的梦境告诉过她,她很严肃地告诉我,不要相信梦,不要被梦境影响。”
“我不管怎么听,都觉得你女朋友应该是知道点什么的。”
闻觅烟用脚把垃圾桶推到林逐月旁边,
“她明天就回来了,对吧?不如这样,明天我们找她开诚公布地谈一谈。如果她真的无论如何都不肯透露任何信息,我们会想其他办法调查,会查清楚的,毕竟灵师府的后勤也不是死的。”
顾青寒同意了见习灵师们的意见。
这天晚上,大家没有留宿在顾青寒家,而是带着顾青寒一起出去住酒店。
酒店是顾青寒父亲名下的产业。
顾青寒的父亲是个讲究人,他的酒店从建造到装修,全程都有灵师的参与。一进大厅,就能看见玄武和养了锦鲤的山水,室内的线条几乎都呈现波浪形,找不出一条直线来。避锋避芒,山高水远,水中屯财,既有美学,又懂风水。
时灿观察了片刻,问:
“是我妈妈的手笔?”
顾青寒很是敬重地说道:
“对,当年家父将您的父母都请过来了,不过因为日程问题,您的父亲参与不多。”
顾青寒让酒店留了副总统套房,安排见习灵师们入住,还细心地问他们要不要吃宵夜,房间里有菜单,想吃什么可以打电话告诉大堂经理,大堂经理会安排后厨开火,完成餐品,并且送到客房里的。
林逐月和闻觅烟住了同一间房。
她们俩今天从秦岭回天城后都洗过澡,所以晚上就不洗头了,随便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出门去散步。
交眉市勉强也算得上是大城市,但却没有钢铁森林的规整。
城市里的大部分地方都可以随意地摆小摊,路边不时能见到卖水果的叔叔和阿姨,还有烧烤摊,摊主穿着十分霸气又社会的花褂子,拿着扇走烤炉上冒出来的烟,将香味也一同扇进了过路者的鼻子里。
林逐月和闻觅烟围着街道转了一圈,再回到烧烤摊的时候,就看见叶阳嘉在翘着二郎腿等烧烤。
林逐月问:“时灿呢?”
“他嫌烧烤摊会薰他一身羊肉串味,不肯吃现烤的,去隔壁吃烧饼夹牛肉,喝牛肉汤去了。你们吃羊肉串吗?我请客。”
林逐月比较想试试当地有名的烧饼夹牛肉,就拒绝了叶阳嘉,跑去找时灿了。
时灿坐在间小屋里,一边喝牛肉汤,一边等着现烙的烧饼。林逐月过来后,时灿又喊老板多烙了两个饼。
这屋子既是店,也是老板和老板娘两口子的住处。老板正在切刚买回来的半个麒麟瓜,因为两个人吃不完,给林逐月和时灿各分了一大块瓜。
时灿接过瓜,道了谢,又问道:
“你们在这儿做了多少年了?”
“二十七年了。”
老板娘用刀从侧面削进烧饼里,将烧饼劈开,把剁好的牛肉夹进去,道,
“再过几年就要拆迁了,我和老头子也老了,我俩说好了,拆迁了以后就不干了。不过也不知道到底啥时候拆,不晓得能不能干够三十年。”
林逐月吃着甜甜的瓜,问:
“那你们对这附近的
事很熟吧?”
“熟啊,怎么不熟?”
老板一拍桌子,说道,
“我挺腼腆的,和人聊天儿少。但这老太太她不腼腆啊,她成日里就喜欢和人聊天,和客人聊,和街坊邻居聊。你说她和年纪差不多的、老些的聊也就罢了,和三岁小孩都能聊起来。”
老板娘把烧饼放进纸袋里,又用小筐盛着,放到林逐月和时灿的桌上,上完餐后,就捅了老板一胳膊肘,捅得老板嗷嗷叫唤。
林逐月笑了笑,调侃道:
“您也不算腼腆嘛,挺健谈的。”
“那阿姨您知道得肯定很多了。”
时灿放轻声音,打探道,
“隔壁这个死贵死贵的贵族小区,有出过什么事情吗?”
“哎哟……我想想……”
老板娘仔细回想了片刻,才说道,
“楼上的水管被那个死傻死傻的狗咬爆,水淹楼下,也就这么点事……这小区刚盖成也没多久,没什么事情的。”
时灿只好问得更具体些:
“有寻短见的吗?”
“那里面住得可都是有钱人。”
老板娘一边收拾桌案,一边道,
“都那么有钱了,有什么短见好寻嘛?”
“老婆子,话可不能说这么绝对,有钱人不也有寻短见的。”
老板把西瓜皮扔进垃圾桶,道,
“咱闺女和女婿住的那小区里,不就有户人家,父母都离世了,姐姐和弟弟争家产?弟弟没争过姐姐,直接从八楼跳下去了。”
“你说现在的人也真是……家产分一半不够,非得全部攥手里,整出个家破人亡的局面。”
老板和老板娘叽里呱啦地聊着旧事,一会儿指责姐姐,一会儿又指责弟弟,一会儿又说家和比有钱重要多了。
时灿无心听八卦,因为这是和任务无关的情报。
林逐月倒是听得很上头。
吃完了烧饼,他们就一起回酒店。
叶阳嘉和闻觅烟已经吃完了烧烤,也在回酒店的路上,不过他俩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正在和一个看起来比他们大些的青年说话。
那青年自称是大学生,家庭贫苦,卖笔芯勤工俭学。他笔芯卖得便宜,三盒只要十块钱,希望叶阳嘉和闻觅烟能支持一下他。
叶阳嘉从兜里摸出二十块钱。
青年眼睛亮了,把手上的三盒笔芯递给叶阳嘉,还要从帆布挎包里再掏一些出来。
叶阳嘉说道:“就要三盒。”
青年劝说道:“多买几盒呗,以后可遇不到这么便宜的笔芯了。”
“就三盒,我要那么多干嘛?”
叶阳嘉把笔芯塞回去,抓住青年还拿在手里的二十块钱纸笔,说道,
“算了,你把钱还我,我不买了。”
青年猛一用力,把二十块钱从叶阳嘉的手中抽走,他拿着钱,抱着笔芯,转头就上了停在路边的公交车,在叶阳嘉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带着那二十块钱、笔芯与公交车一起离去。
叶阳嘉骂道:“我操?”
闻觅烟同情地怕了拍叶阳嘉的肩膀。
时灿捂着嘴站在一边笑,笑得肚子抽痛。
大家一起继续走在回酒店的路上,时灿笑个不停,叶阳嘉对他连追带打,闻觅烟说想要圣罗兰新出的口红,有个色号特别好看,林逐月就下单给她买了一支。
回去后,林逐月就躺到床上睡了。
她做了一场梦。
她梦见了黎任真,这个黎任真比照片里年轻些。还有一个和黎任真有几分相似的青年,青年比黎任真小些,大概二十二三岁的样子。
这两个人,正在楼上争吵。
青年的情绪很激动,吵着吵着,他就打开窗户,在雷声和暴雨中威胁道:
“你信不信我从这里跳下去?”
“你爱跳不跳。”
黎任真的回复很冷漠。
她没看这个青年,转身去拿放在沙发上的浅蓝色路易威登包,拎着包往外走。
青年恼火极了,抬脚踩着窗柩,朝着外面奋力一跃。他从高处坠落,身躯“噗通”一声砸在地上,血液从身体中流出来,混入雨水中,如烟雾般四缕飘散。
他翻过身来,躺在地面上。
楼下的保安吓坏了,马上就打了急救电话。
黎任真也很快就到了楼下。
青年看到了她,对着她露出得意的表情。但黎任真却好像不认识他一样,快步从他身边走过,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林逐月的梦境倒退了。
她又一次看见青年和黎任真吵架,然后从高处一跃而下,躺在地上,露出得意的表情,却被黎任真完全忽略。
梦境重复了三遍以后,林逐月终于从睡梦中醒来。她爬起床,去盥洗室里洗漱,在避免吵醒闻觅烟的前提下出了门,前往位于楼下的自助餐厅。
时灿正在拿着刀叉切乳鸽腿,他眼底带着一抹青色,将乳鸽送进嘴巴里之前还打了个哈欠。
林逐月问:“你怎么了?”
“没睡好,有个傻狗在我梦里跳楼,一遍又一遍地跳。”
时灿恶狠狠地说道,
“我真想把叶阳嘉那智商低下的二十块钱找回来,糊到那个跳楼的傻狗脸上。”
第84章 废物
“我也做了一样的梦。”
林逐月从经过这里的服务员手中接过菜品单,用铅笔勾选着要吃的食物,问时灿,
“你有吃到什么踩雷的菜品吗?”
“蒸蛋不行,蛋腥味太重了。”
时灿给林逐月看自己只挖过一勺的蒸蛋,又给她推荐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
“红米肠味道和口感都很好,叉烧也还可以,带了一点肥肉,很香,烧麦也可以尝尝,馅料是纯肉的,没有糯米。”
林逐月把时灿推荐的菜品一一勾选。
众所周知,时灿的嘴巴是非常挑的,他说还行就是很好吃,他说好吃,那就是必须尝一尝的美味,错过了会很可惜。
林逐月又按自己的口味点了些菜品,将自己的菜品单交给服务员,坐在桌边等着上菜。
菜差不多上全的时候,闻觅烟、叶阳嘉和顾青寒也到餐厅了。
顾青寒一大早就在忙工作的事,不停地接电话打电话,大约过了半小时,他才终于忙完了,礼貌地问见习灵师们昨晚睡得怎么样,酒店有没有需要整改的问题。
时灿没回答,将问题抛回来:
“顾先生,你睡得好吗?”
顾青寒诚实地回答道:
“挺好的,没有做梦,一觉到天亮。不过昨晚我很害怕,都不敢关床头灯。”
顾青寒自掏腰包买了三只品级很高的糯米椰,叫前台送上来,又让餐厅后厨打开,连同山楂碎、葡萄干之类的配料一起端过来,每人半只,算做是餐后小零食。
林逐月在家吃过糯米椰,她不太喜欢加配料,更喜欢糯米椰原有的香味和口感,所以只是一味地拿着勺子舀黏糊糊的椰子水,挖糯叽叽的椰肉。
吃过糯米椰后,大伙一起回顾青寒的住处。
顾青寒到了家,就拿着笔记本电脑继续忙工作,他一边敲打键盘,一边打电话:
“真真,你还有多久下高铁?我有点忙,抽不开身,我让孙叔叔过去接你,好吗?对了,家里……”
时灿对他摆了摆手。
顾青寒立刻止住话语,道:
“啊,你先回来吧,回来再说。”
顾青寒和黎任真又聊了一会儿,黎任真给他吐槽奇葩客户,他就认真地听着,不时应和一句“是真的挺神奇的”,等黎任真吐槽完,顾青寒才挂了电话。
从顾青寒打电话的语气就能听出来,他和黎任真相处得挺和谐的。他因为黎任真遭了这么大的罪,还能不带怨气地相处,真的是很难得的一件事。
挂掉电话后,工作忙得差不多,顾青寒又和时灿聊了起来:
“你爸爸妈妈身体都还健康吗?”
“健康,上蹿下跳。”
时灿倚在沙发上品尝咖啡,道,
“上个月月底还在寨子附近摘蘑菇吃,村民全部出幻觉
进医院了,他俩没事。”
顾青寒露出震惊的神情,问:
“……当地人也会中毒吗?”
“当然会了。”
时灿绘声绘色地描述道,
“有村民进了医院还不相信自己中毒了,跟医生说自己是本地人,吃了多少年菌子了都没出事。医生当场情绪崩溃,说,‘中招进来的全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本地人,那些不认识菌子的外地人没人引导的话,根本就不碰菌子!’”
“噗,咳、咳咳……”
林逐月笑呛着了。
闻觅烟和叶阳嘉也都憋着笑。
时灿把林逐月放在桌上的那杯兑过奶油,加过金蔗糖的咖啡递给她:
“喝点,会好受些的。”
“哎哟喂。”
叶阳嘉抬手勾住时灿的肩膀,说道,
“我和闻觅烟喝咖啡直接兑糖兑奶,你说我俩不先尝尝咖啡豆原本的味道,实在是没品味。林逐月这尝都没尝,又兑糖又兑奶的,你怎么不说她啊?”
时灿侧过眼睛,鄙视地瞧着叶阳嘉,问:
“我们俩吵起来你就满意了是吧?”
“对了,我从昨天就一直想问……”
顾青寒斟酌着言语,片刻后,才问道,
“林小姐是不是林子迁先生的外孙女?名字一模一样,长相也和林子迁先生有些像。”
林逐月捧着杯子,沉默了很久。
血缘是神奇的东西,她可以既像凌言,又像林琅以及林琅的家人。她不喜欢林家,也不被林家喜欢,却与林家人流淌着相同的血脉,与林家人拥有着相似的外貌。
见林逐月不回答,顾青寒也没继续追问。
林逐月的身世坎坷,在上流阶层的圈子里,也算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林家指不定也有一本。
时间逐渐流逝,钟表的时针对准了十一点。
外面的阳光很是强盛炽烈。
但南北两面都开了窗的顾青寒家里,却没有阳光透进来,甚至还有些阴冷。
就在这时,家里的门被打开了。
烫了卷发,化着完美妆容,搭配了很讲究的衣饰的黎任真拖着行李箱进了家里,她关掉门,又往里面走了几步,就看见了自己的男友顾青寒,以及另外四个她不认识的少年人。
见习灵师们也在看着她。
林逐月不知道其他人的视野是怎样的,但在她的眼中,黎任真正被一片黑雾笼罩着。
那黑雾阴森、深沉且混乱,它紧紧地缠绕着黎任真,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黎任真吞吃殆尽。
黑雾中浮现出青年奸诡的笑脸,他和黎任真长得很像。但林逐月必须要说一句,这一人一鬼的气质是完全不同的,先不评价黎任真的气质如何,只说这个青年——他怎么看都不像个好鬼。
“青寒,你往家里带客人了?”
黎任真从鞋柜里找出鞋子,问,
“怎么不给我说一声?”
黎任真观察到见习灵师们都还是少年人,她想不明白,顾青寒好歹也有二十六岁了,硕士毕业,日日忙于工作和事业,交友圈子的年龄怎么向下扩容到理应还在读书的十八九岁的少年了。
难道是亲戚家的孩子?
“黎女士,你好,我们是来自国安特殊部门灵师府的见习灵师。”
林逐月站起身来,出示证件,说道,
“我们受到你男友和你男友的父亲的委托,前来处理一起灵异事件。我们调查过后,一致认为这起灵异事件和您有着比较密切的关系,所以,还请您好好配合。”
顾青寒连忙给黎任真解释了什么是灵师。
黎任真没有表露出惊讶来,她只是坐到沙发上,品尝顾青寒给她递过来的咖啡。
顾青寒说道:
“我知道这很离谱,但他们不是骗子,真的是灵……”
“我没有觉得很离谱。”
黎任真放下咖啡杯,说道,
“我一直都知道,人死后会变成亡魂。对已经认知到亡魂的存在的我来说,灵师的存在并不是那么地难以接受。”
顾青寒皱起眉毛,问:
“你知道亡魂的存在?”
黎任真点点头,回答道:“我身边就有。”
这下,轮到见习灵师们无语了。
“那……”
林逐月面露难色,问,
“你知道顾先生做噩梦,是受亡魂影响吗?”
黎任真如实回答道:“知道。”
“哎,不是?你知道你男朋友不是在单纯地做噩梦,他向你说起梦境的时候,你还劝他不要管?你知不知道他很害怕?”
叶阳嘉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理解这个神奇的操作,他抬手揉了揉额角,问,
“你怎么想的啊?”
“那种废物东西,究竟有什么好怕的?”
黎任真翘起腿来,问道,
“他缠了我这么多年,不也没能把我怎么样?没本事的废物,就算做了鬼也不会变得有出息。他除了在梦里吓人,还会干什么?”
叶阳嘉快要昏过去了。
“我赞同你的‘废物论’。”
时灿端着咖啡杯,情绪稳定地进行交涉,
“不过我得告诉你,精神和心理像你一样强大的人不多,怕鬼是人之常情,频繁做噩梦、通灵也是会受到影响的。现在你男朋友受到的影响还不深,只是很疲惫而已,再继续下去,就会影响到身体,甚至早泄、阳痿、性无能。”
顾青寒:“……啊?”
“而且我们来都来了。”
时灿从包里拿出文件夹,说道,
“我们必须带着任务完成的报告书回去,灵师府不会接受‘废物论’的,如果我们交上‘废物论’报告,四个人都要被记过。所以,麻烦黎小姐您配合一些。”
黎任真道:“行吧。”
她可以没有性生活,但不能接受以后的性生活只有一分钟。
林逐月将文件夹放在膝上,手里拿着圆珠笔,开始对黎任真进行询问:
“那个不断跳楼的青年是谁?”
“是我弟弟,他比我小三岁。”
黎任真不怎么愉快地回忆着过往,
“他从小就是个没出息的人,中考考得很烂,父母托了关系,才把他送进高中里。上高中后也不学好,和混混们一起玩,有天晚上在烧烤摊喝多了闹事,拿着啤酒瓶砸了别人的脑袋,被判了刑。”
“我爸我妈身体都不好,我那个废物弟弟进去之后,他们俩也相继离世了,两口子走之前立了遗嘱,财产全部给我。”
“我动用了一部分钱财,创了业。”
黎任真吹着冷飕飕的空调,捂紧了热乎乎的咖啡杯,说道,
“我大学还没毕业,就忙于事业,有两个学期差点就挂了红灯。不过,日子过得也还算充实。毕业后更是全身心地拓展事业,但生活嘛,就是要让人踩一坨狗屎,我那个弟弟出狱了。”
“我把父母留下的房子挪了一套给他,还给他每个月五千块的零花钱,和我的收入相比不算什么,但交眉市很多人一个月的工资都没有五千块。他买衣服鞋子买贵了的话,我会给他多补一些。”
黎任真的语气还算轻松:
“但烂人嘛,都是烂到骨子里的。浪子回头的少,从小烂到大的多。我弟弟沾上了网赌,他欠了钱,就背着我偷偷把房子卖了,继续赌,赌没了就借网贷。等我发现的时候,他的债务已经滚成山了。”
“他要我帮他还钱,我不还。他又说爸妈留下的遗产理应有他一半,我不能这样占着大头,我得和他均分,我当然也不同意。我说遗嘱是爸妈立的,他要是觉得不合适,就自个儿找爸妈说理去。”
顾青寒有些心疼。
黎任真几乎从来不和他说起过去的事情。
他一直以为黎任真是独生女,没想到她还有个不争气的弟弟。父母早逝已经够不容易了,她的生活竟然还有其他的苦难。
黎任真到底是本身就心肠硬,还是被弟弟逼得呢?
林逐月问:“然后他就跳楼了?”
第85章 理性
林逐月再度看到了数年前的雨天。
正好是午后上学的时间,一辆又一辆驶走的电动车上,载着披着橘红雨衣的孩子。大雨噼里啪啦地往下落,盖过了八楼的争吵声。
“不公平!”
黎司雨把水杯重重地搁在一边,道,
“我也是他们的孩子,为什么他们把遗产全部给了你,一分都没给我留?”
黎任真抱着手臂冷笑道:
“你想想自己做过什么事情吧。爸妈劝过你多少次,学习不好没关系,过几年送你出国读书就是了。可你听他们的话吗?上课时间逃课去黑网吧也就算了,你混社会算是怎么一回事?没成年就把自己送进了监狱。”
“为什么一分钱都不给你留?因为他们对你失望透顶。爸妈要不是受你刺激,说不定能再多活个两年。”
“我不管这些,黎任真,今天不管说什么,你都得把你拿
到手的财产分我一半。”
黎司雨梗着脖子,像是完全没有听见父母对他的失望,只是一味地朝着黎任真索要钱财,恼火道,
“你赚那么多钱,爸妈留下的那点财产对你来说根本就没几个钱,你为什么非要攥在手里,一点都不给我?你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有多难吗?”
“处境难是你自己作的!”
黎任真拔高了声音,斥责道,
“整个社会都在宣扬不要沾黄赌毒,你倒好,卖房赌博,还借网贷!黎司雨,我清楚得很,我要是将财产分了你一半,你一定会拿去填网贷的窟窿。”
“不填窟窿怎么办?”
黎司雨红着眼睛问,
“你知道他们都是怎么对待欠债的人的吗?抓起来,关到狗笼里。你想让我也沦落到这样的下场吗?你忍心吗?”
黎任真道:“你自作自受!”
“黎司雨,我不会把家产分给你,也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黎任真转身去拿自己的包,说道,
“你这个人已经彻底废了,没救了。”
黎司雨道:“你可真是铁石心肠。”
话语落下,他快步走到窗边,伸手打开了窗户。雨落的声音如同潮水涌入室内,他抚摸着窗框,看着外面的天地。
黎司雨回过头,狠狠地威胁道:
“黎任真,你要是不把财产分我一半,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以后,你会永远都背负着抢夺家产,逼死亲弟弟的骂名。”
黎任真态度很是冷漠地说道:
“你随意。”
黎任真把手机和钥匙塞进路易威登的包包里,她下午还得去开会,商量扩店的事情,这次扩店对她来说非常重要,如果操作不好,就会败给竞争对手。
她不想把这么宝贵的时间浪费在黎司雨身上。
而且她也不觉得黎司雨会跳楼,废物哪有这样说跳就跳的魄力?他就是在威胁她罢了。
黎司雨彻底被黎任真的态度激怒了。
“好!黎任真,你等着!”
黎司雨抬脚踩到了窗框上,道,
“我会要你后悔!”
说完,他踩着窗框,一个用力,整个人都从窗户跃了出去。
年轻的身体噗通一声砸落在地上。
他感受不到疼痛,在邻居们的惊呼声中翻过身来,得意地看向高处。他想看到黎任真惶恐地从窗户里伸出头来,痛哭流涕、后悔不已的模样。
但是,还在楼上的黎任真只是愣了一下。
就只是愣了一下而已。
没有痛苦,没有后悔,神色平静。
黎司雨自己都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她为什么还要为他生命的流逝感到痛苦呢?
她关上窗户,拎起自己的包包,拿出小镜子补了个口红,换鞋出门。
她乘着电梯下楼,出了楼道门之后,理所当然地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黎司雨和逐渐聚起来的人群。
黎任真没有停留,只是侧着头,用看垃圾的眼神看了黎司雨一眼,就撑着伞,继续朝着自己停在小区门外的车去了。
下次买房子得买个带地下车库的,不然,作为一个常常开车的人,雨雪天和大风天出门都好不方便。
“姐姐……”
躺在地上的黎司雨伸出手,
“姐姐,救我……”
他好像终于感受到了对死亡的恐惧,也感受到了家人对他彻头彻尾的失望。
但他的声音太微弱了,黎任真根本就没有听到。
林逐月从这段不知是属于亡魂,还是属于黎任真的过往中回过神来。
“就是这么一回事。”
黎任真谈起这桩过往的时候,神情和语气还是淡淡的,她说道,
“对我来说,我的弟弟不是死在跳楼的时候,而是他沾上网赌的那一刻。”
林逐月瞧着如此坚强的黎任真,心中竟然泛起一股油然而生的敬佩来。
黎任真具备着强大的理性,以及当断则断的决然,若世上每个人都如她一般,那些剪不断理还乱,气得人乳腺增生的事情说不定能少很多。
时灿拿着笔,把黎任真所叙述的过往大致地记录好,一边标注一边说道:
“你这个弟弟,真该把十八层地狱从头到脚体会个几遍,下辈子也别做人了,当个黄毛猪,进厂杀了好歹能腌四条火腿,对经济还算有点贡献,不完全是废物。”
时灿的嘴巴非常恶毒。
缠绕在黎任真身上的亡魂被他惹怒了,张牙舞爪地就要朝着时灿扑过去。
时灿丢开文件夹和笔,左手伸进扑来的黑雾中,就像追逐鹿兔的鹰隼,精准无误地抓住了亡魂的领子。
他将亡魂硬生生从黑雾中扯拽出来,按着亡魂的脖子,将对方按在桌子上,一条腿抵住对方的胸膛。他右手握住刚刚被召唤出来的绝刃,刀尖抵住亡魂的灵台。
叶阳嘉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个八卦袋来。
他念着咒语,将被时灿控制住的亡魂收进八卦袋里。
顾青寒和黎任真都没看见黎司雨的亡魂,就只看见,时灿一顿猛如虎的操作之后,叶阳嘉手中那原本干瘪瘪的黄布袋,此时像是充了气,而且那气流不太老实,在黄布袋里动来动去。
“黎小姐,你判断得没错,他确实是个废物。”
时灿重新捡起文件夹和笔,说道,
“反正我从来没见过,哪个跳楼的厉鬼,缠了人好几年,还没把人害死的。”
“他能干扰到顾先生,让他不断地做噩梦,应该是和房子的风水有关系。你们的卧室在五鬼位,在这个位置上,鬼盛人衰,活人非常容易被鬼魂影响。”
闻觅烟提出自己的猜测,说道:
“你没被影响,或许和你强大的精神状态有关,精神特别强大的人,有时候就是鬼邪不侵的。”
“可能是这样没错,但我还是要给你一个忠告。”
时灿用笔尾轻轻敲了下文件夹,道,
“遇到怪事,要找专业人员处理,不要自己硬扛。怪力乱神之事超过常人认知,就算你不怕,你身边的人也会怕,想要好好生活的话,妥善的处理是必须的。”
“当然,你这一生之中,也不一定能再次遇见这种糟心东西就是了。”
鬼怪已经收走,但这次任务还没有结束。
见习灵师们没有与鬼怪达成和解,是硬抓了鬼怪。这样做就有一个坏处,鬼怪的恶意还在,因为恶意而留下的种种痕迹,也都还没有消失。
这些灵异痕迹如果不妥善处理,会让人感觉到不舒服。而且,污秽会堆积,那些游荡在外面的孤魂野鬼,可能会被阴气、秽气吸引过来,让人再次遭遇灵异事件。
见习灵师们行动起来,在顾青寒和黎任真的家里进行了一次大清理。
林逐月和时灿负责处理主卧。
时灿下了楼又上来,手里多了个葫芦。
这葫芦身上用朱砂画了符,摆在先祖和神灵的供桌上,受香火加持七七四十九日,可以吸纳不好的气。时灿家的每一辆车上,都有这么一个摆件。
时灿将它摆在床头柜上,又去了顾青寒家的阳台,搬了两盆绿萝过来,放在窗台上。
“这样处理的话,能化解五鬼位。”
林逐月在门后贴好符纸,对看着他们忙来忙去的顾青寒和黎任真说道,
“不过你们最好还是搬家。现在没毛病的房子挺少的,但有灵师愿意帮忙寻找的话,找个毛病小的房子,应该不是大问题。”
顾青寒和黎任真的财力,也允许他们这样做。
见习灵师们在顾青寒家里折腾了一下午,才把房子收拾妥帖。
闻觅烟站在空调下方,抱怨道:
“二百八十平的房子,整理起来是真累人啊。”
“住别墅的人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叶阳嘉在进行最后的检查,
“没问题了,让他们俩签字,我们回天城吧。”
顾青寒和黎任真按照见习灵师们的要求,在保密协议上签了字。
顾青寒打算招呼见习灵师们吃晚饭,把顾家老宅的厨师叫过来了。这位有着国宴厨师履历的大厨是带着已经预处理过的食材上门的,好好地给年轻人们露了一手。
时灿只喝了个汤,眼睛就亮了:
“师傅,师傅,顾老先生给您开多少工钱啊?我给您三倍,您考虑考虑?”
“哟,这么大手笔。”
厨师给时灿又上了一碗汤,调侃道,
“顾老先生只喜欢我做的饭,你要是把我挖走了,他得再给我提三倍工资把我挖回来。”
他又对顾青寒道:
“少爷你也听见了,叫老先生给我涨涨工资吧,不然我就跟着这个小伙子走了。”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时灿和叶阳嘉都喝了酒,没人能开车了。所以预定的回程被耽搁,见习灵师们在酒店又住了一晚,天亮后才启程返回天城。
他们抵达临海市港口的时候,恰巧遇见了从夜北市回来的傅星纬。
傅星纬身边还有好几名灵师。
他们将装着秦思博魂魄以及香炉等物品的大箱子抬上船。
他们目前只对祭坛做了初步的拆除,需要回到天城后再做些处理,才能解开法术对秦思博的控制,送这个可怜的孩子往生。
林逐月和时灿是想看看秦思博的,但无奈箱子上封着黄符纸,不能打开,两人只能作罢。
上了船之后,林逐月才发现新班主任段俊恒也在。据说,段俊恒是在灵师府的要求下,前来接应护送亡魂返回天城的灵师们的。
第86章 段俊恒
作为高等部三年级一班的新、旧两位班主任,段俊恒和傅星纬碰了面,两人倒也都不觉得尴尬。
他们站在甲板上,十分友善地分享了衣兜里的东西,手指夹着薄荷爆珠的细烟,点燃后,便慢慢吞吐着烟雾,向外看去。
暗蓝的海水推向游轮,浪的雪花成片撞上来,又破碎成丝线杂乱的碎玉,退回深海中。不知童话里的那位人鱼公主,是否也像这样,返回了深爱她的大海?
海鸥伸展翅膀,在海上盘旋、追逐,有时,鱼会从海面跃出,海鸥总能精准地抓住它。它们还抓走了傅星纬手中的烟,让这位最年轻的灵师学院高等部负责人哭笑不得。
时灿坐在船舱内,他侧着头,冷冷地注视着窗外甲板上的段俊恒。
闻觅烟问:“你老盯着人家干什么?”
叶阳嘉拧开一大瓶桑葚乌龙茶,给同学们都倒了一杯,他揶揄地替时灿回答问题:
“还能干什么?我们时少爷多疑症又犯了,觉得段俊恒有问题呗。”
林逐月接过叶阳嘉递过来的玻璃杯,乖巧礼貌地道谢:“谢谢。”
叶阳嘉见她这副乖巧劲,心里顿时就来了气,他左手抓住时灿的后衣领,右手拍了拍闻觅烟的肩膀,在同时聚过来的不善视线中愤怒道:
“你们看看人家,接了茶会乖乖道谢!可可爱爱的,下次我还想给她倒。你俩呢?你俩会干什么?一个抱怨‘茶不够冰再来点冰块’,一个又说‘茶不够甜加点零卡糖’!”
时灿抬手挥开叶阳嘉的手。
他以近乎野蛮的力气抬起了林逐月的椅子。林逐月惊呼一声,以为自己要从椅子上摔下去。却没想到,时灿的手臂如此有力,从抬起到放下,林逐月一直坐的平平稳稳。
时灿将林逐月连人带椅子一起抬近了自己这边后,指着叶阳嘉对林逐月道:
“以后不准再道谢了。”
林逐月:“可是……”
时灿又对叶阳嘉说:
“谁让你给她倒茶的?这事什么时候轮得着你来干了?都有未婚妻了,能不能注意一下男德!男德!别成天招惹女孩子!”
“行行行——”
叶阳嘉实在是受不了时灿这副明明在吃醋,却非要pua他说是他的错的做派了,他把桑葚乌龙茶拍在时灿面前,说道,
“你有男德,你最有男德了,你搭档的茶你来泡,加糖加冰块你给加。哦,对了,林逐月,不管他给你倒茶还是加糖加冰,你都不要对他说谢谢,他不想听。”
时灿脸色阴沉到发黑。
要不是杀人违法,他现在就把叶阳嘉刀了。
林逐月捧着冰杯和糖罐,把还在黑脸的时灿的杯子挪到自己面前,哄道:
“也可以我给你加冰加糖啊,你要加多少?三块冰和两勺糖行吗?喏,加好了。”
林逐月把杯子递回到时灿面前。
时灿握住杯子,低下头去,似乎是有些难为情,又有些羞赧:
“谢谢。”
这副模样的时灿莫名地给人一种乖巧的感觉,像是怎么对待都不会生气的小绵羊,可以摸头,可以牵手,甚至可以掐他的脸,把他推倒在床……这个好像不行。
叶阳嘉揶揄道:“哎呦,会说谢谢了?”
一手支着脸,咬着吸管喝乌龙茶的闻觅烟已经看透了一切:
“都是搭档调/教的好。”
渡轮很快就抵达了天城。
傅星纬、段俊恒以及另外几名正式灵师要将装着秦思博亡魂的箱子祭坛送到灵师府去。
刚好,见习灵师这边也需要提交报告和装着黎司雨亡魂的八卦袋。叶阳嘉主动揽下了这个活,他把要带的东西都带上,上了傅星纬的车,让前班主任捎他一程。
至于剩下的人,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时灿先把闻觅烟送回闻家,又载着林逐月回到自己家里。他昨天就让厨房准备做些消暑用的冰皮绿豆糕,这会儿应该正适合入口,想让林逐月尝尝喜不喜欢。
如果她喜欢,这个甜品就继续做。如果她不喜欢,那就让绿豆糕从他家里彻底消失。
林逐月下车后,才发现时家老宅的侧面正搭着施工用的手脚架,她好奇地看了半晌,等到时灿停完车过来找她,就一把拉住时灿的袖子,问道:
“你们家要盖凉亭吗?”
“对,盖凉亭。”
时灿用手指大致告诉林逐月之后的布局,
“这里,在保留鹅卵石路的情况下,会挖一个比较长的池塘来养鱼,带恒温、过滤和氧气,和活水养鱼也差不多,也可以养一些水生植物,比如睡莲之类的。”
听着时灿的形容,林逐月只觉得,好像有一尾鱼,从时灿的池塘里跃进了林逐月的心里,她的心里,也逐渐有了凉亭、池塘、鱼和睡莲的影子。
到时候,她可以在亭子里吃着糕点乘凉,不时地往池塘里洒一把鱼粮,好好逗逗那些胖乎乎的兰寿。等睡莲开花了,她还可以赏花。
能那样生活的话,一定很幸福吧?
时灿拍了拍走神的林逐月,问道:
“午饭还没好,上楼看电影吗?印度的《神秘巨星》,评价好像还不错。”
林逐月回答道:“我想看!”
时灿家地下二层其实是有私人影院的,不过氛围太正式了。
时灿更喜欢属于自己的、不如影院正式的四楼。
只需要拉上窗帘、关掉灯,再用小型投影仪把手机资源投到白色幕布上。
这样,他就可以在方便在看电影的同时,吃摆在桌上的各种各样的零食和点心,甚至吃饭,也方便和其他观众交流。
两个人坐着电梯到了四楼,冲进了时灿房间自带的小客厅里。
时灿用遥控器把幕布降下来。
林逐月则是负责拉窗帘,关灯,让屋子里尽可能保持在昏暗的状态。
管家也进来了,他端着托盘,托盘里是两盒分切好的水果,还有两盒冰皮绿豆糕。
将这些点心一一放到林逐月和时灿面前之后,管家又就着时灿的茶盘,泡了一大壶乌龙茉莉,并在茶水里放了冰块。
完成这一切后,管家静悄悄地离开了。
“话说,我们这周不是实践课吗?”
林逐月在享受的同时有种罪恶感,
“今天是周一,我们真的可以不去学校吗?”
“实践课也不过就是去学校领任务,离开天城做任务,回到天城交报告。”
整拿着手机翻找影片资源的时灿腾出一只手来,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林逐月的脑袋,说道,
“要是周一必须去学校,那我们就是才完成任务回来,马上再领个任务
出去。学院和灵师府再怎么不做人,也不能这样吧?”
林逐月想了想,附和道:“……也对哦。”
她从包里拿出酒精免洗洗手液,洗干净自己的手。然后,才探出手去拿放在桌上的冰皮绿豆糕,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
冰皮是软糯的,里面的绿豆沙微微有些凉,但细腻绵软,清香填满口腔,绿豆沙的油润足够,不会噎住,不会糊嗓子,很容易就能够咽下去。
她咬完一口,就要去咬第二口。
时灿趁这个间隙问她:“好吃吗?”
林逐月点点头,说道:“好吃。”
似乎觉得只有“好吃”两个字完全没有信服力,林逐月又进行了补充说明:
“我不喜欢绿豆,厌恶任何绿豆馅的东西,也不爱喝绿豆汤,只能接受绿豆芽。但现在,我觉得这个绿豆糕真的很好吃。”
时灿默默地记下了林逐月的喜好:
绿豆全部拉黑,绿豆芽和绿豆糕在白名单。
他们还没来得及吃午饭,时灿就接到了傅星纬的电话。
“喂,老傅,什么事?”
时灿赶在傅星纬说话之前拒绝,
“我今天不接任务。”
电话那边的傅星纬差点崩溃抓狂:
“不是让你接任务!你新班主任从楼梯上摔下去了,已经送进云泽医馆了。他不是世家出身,在天城没有亲人,就只能让朋友和学生去帮助他了。时灿,你懂我的意思吗?”
时灿连连点头:
“懂懂懂,我和林逐月这就去看他,之后再发动全班人一起去看他,可以了吧?”
挂掉电话之后,时灿也不说话,而是陷入了思考中。
听见了电话内容的林逐月只好主动问他:
“我们现在就去云泽医馆?要带些果篮什么的吗?时灿?时灿?”
时灿这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神游天外了?”
林逐月凑在极近的位置,问,
“你在想什么?”
时灿低下头,伸手捏林逐月凑得过于近的脸,没捏两下,她就后缩着躲掉了。时灿还没捏够,只能回忆着手上残留的触感。
他望向合拢在一起的窗帘,说道:
“林逐月,我在想啊,从楼梯上摔下去,能有什么好处呢?”
“什么好处?”
林逐月有些搞不懂时灿的脑回路,问,
“段老师不是偶然摔下去的吗?他这是倒了霉了,哪里有什么好处?”
时灿直接避开了林逐月的问题,给云泽医馆打电话:
“你好,我是时灿,我的班主任段俊恒现在正在你们医馆接受治疗,我打算送饭过去,所以想问一下你们对他的饮食建议。”
云泽医馆那边的医生说了一大堆,时灿全部记了下来,道谢后挂断电话。
一个小时后,时灿拎着保温桶,和林逐月一起前往云泽医馆,看望他们的新班主任。
第87章 伪装者
林逐月和时灿抵达了云泽医馆,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顺利地进入了段俊恒所在的病房。
段俊恒的额头上贴着长宽约4公分的方形OK绷,据傅星纬所说,这块OK绷的下面,有一个缝了三针的伤口。
除了头部的伤口外,段俊恒还崴了脚,瞧瞧床边放着的那两把腋下拐,就知道段俊恒崴得有多厉害了。不过也还好,崴脚而已,崴得再严重也比骨折好。
段俊恒也不言语,只是安静沉默地看着进入病房的林逐月和时灿。
不知为何,被他的目光注视着,林逐月和时灿竟然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一股压力,变得紧张起来,明明只是目光而已。
林逐月拎起手里的保温桶:
“老师,我们给您带了饭。”
因为在云泽医馆住得多,林逐月早就已经熟悉了这家医馆的病房。
她把保温桶放在床边柜上,又将段俊恒病床两侧的护栏全部支起来,支起来后,又从床头后面拿起一张小桌板,将小桌板搭在了病床护栏上,这样,一张床上餐桌就完成了。
时灿也没闲着,他负责在床尾摇那个能让床头抬起来的机关,他一边摇,一边道:
“段老师,您要是觉得床头抬起来的程度合适了,您就说一声,我停下来。”
段俊恒道:“这样就行。”
时灿停了手,站起身来。他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瓶免洗洗手液,在自己手里挤了一些后,又递给段俊恒。
时灿把手搓干,打开保温桶,把放在里面的四个食盒拿出来,一一打开,摆放在床上餐桌上。
白米饭,西红柿炒蛋,白灼菜心,大骨汤。
时灿家的厨房为段俊恒准备的是一顿很简单,但又不失营养的饭菜。
时灿又把装着筷子和勺的盒子打开,放在小餐桌上,就摆在段俊恒面前。
段俊恒拿起筷子,浅浅吃了几口。
时灿拍了拍正要往陪护椅上坐的林逐月:
“林逐月,你不是喝中药调理身体有一阵子了吗?丁医生这会儿正好在医馆里,你下去找他把脉看看调理得怎么样了,不行就再喝几服药。”
一说到中药,林逐月就犯怵。
中药这东西不仅是苦,它还可以在苦的同时又酸又辣。老天!咖啡豆的口感都没有这么丰富!当然,咖啡也根本不能与中药相比就是了。
段俊恒道:“下去瞧瞧吧,身体要紧。”
“好,我一会儿就回来。”
林逐月起身往病房门走,出了门还不忘叮嘱,
“时灿,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叫我上来。”
时灿应了一声。
病房的门这才关上,隔着门板,也依稀能听见林逐月远去的脚步声。
“脚步声真沉闷。”
舀着骨头汤的段俊恒评价道,
“像是背负了千钧重担。”
坐在陪护椅上玩手机的时灿说道:
“可不就是千钧重担吗?”
午后的阳光穿过薄薄的帘纱,被滤去大半,只有余留的斑驳光影洒落进位于二楼的病房中。可是,这病房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温暖,反而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阴冷。
段俊恒侧眸看着时灿,问:
“你希望她卸下这份重担吗?”
“从个人感情上而言,希望。但是,人不能总是从个人感情来考虑事情,也不可因此而下决策。而且,决策也会因时局改易而千变万化。”
时灿熄灭手机屏幕,抬起头,不卑不亢地与段俊恒对视,片刻后,时灿笑了,问道,
“您比我年长许多,懂的事情也比我多,有些道理不需要我来讲,对吧?”
时灿还在防备这位在他看来有些奇怪的新班主任,因此,他也没把自己的倾向讲明白,就是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语,让段俊恒自己去纠结。
段俊恒跳到了下一个话题:
“你将她照顾得太好了。”
“什么叫照顾得太好了?”
时灿觉得这位新班主任真的很有意思,他微微歪头,收敛着自己的不悦,说道,
“我一直都觉得还不够呢。”
病房里的氛围尚未凝结,但已经有些不愉快的火苗了。这些火苗是否能膨大、点燃这个白色的房间,还要取决于病房中两人的进一步交谈。
段俊恒的话语是严肃的:
“复杂的环境能成就聪慧者,危险的环境能成就强大者,艰难困苦才能让生命以最快的速度成长。安逸的环境只会毁了她。”
“很抱歉,我不这样想。”
时灿抱起手臂,说道,
“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她,给她最好的。”
段俊恒目光阴沉:“……是吗?”
没过多久,林逐月回来了。
她没有在受伤卧床的段俊恒面前表现得太过高兴,但一双杏眼里的光彩是藏不住的。
时灿问道:“怎么样?”
林逐月在段俊恒看不见的角度对时灿比了个耶,语气也很是得意:
“我不用继续喝中药了。”
林逐月和时灿在病房待了一下午。
段俊恒搭理林逐月比搭理时灿多些,但也没多到哪里去。林逐月倒是很体谅段俊恒,她知道,段俊恒是个严苛之人,这种人往往都不怎么会聊天。
林逐月和时灿确定了段俊恒今天的点滴已经打完,收拾了食盒,离开了云泽医馆。再过大约半小时,闻觅烟和叶阳嘉就会带着晚餐来医馆看望段俊恒了。
时灿有想让林逐月在他家留宿的意思。
管家似乎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在林逐月和时灿前往医馆的时候,已经把林逐月的猫从宿舍接到时家宅邸里来了。
他给出的借口也很合理:
“林小姐,这周是实践周,您和少爷还是要为了任务出远门的。天这么热,有时候还下大雨,我去您的宿舍喂猫也不太方便,所以干脆就把您的猫接过来照顾了。”
“也是呢……”
林逐月礼貌地对管家道,
“真是辛苦您了。”
就在这天晚上,林逐月洗完澡、吹干头发,舒舒服服地吹着空调入睡后,被急慌忙乱推开她房间门的时灿从床上摇醒了。
林逐月睡眼惺忪,有些烦躁地问道:
“……干嘛?”
她梦里有一大群柯尔鸭,她在一边撸鸭子,一边考虑要把哪只抓回去送给时灿。目标鸭都已经找好了,她刚要扑过去,梦就醒了。
“装着秦思博亡魂的箱子上的黄符封条被人揭开了,箱子里的亡魂不见了。”
时灿往林逐月嘴里塞了一颗劲爽薄荷糖,
“陈君浩也逃跑了。”
林逐月彻底清醒了。
林逐月问:“他逃出天城了?”
时灿点点头,确认了林逐月的疑问:
“对,已经逃出天城了。”
林逐月觉得事情好像愈发离谱了:
“他怎么做到的?离开天城要渡海的,他没有船吧?”
时灿很好地解答了林逐月的问题:
“他是从去往秦岭的传送门走的,他打晕了看守传送门的灵师,还把传送门弄坏了,导致灵师府无法及时追捕他,只能向秦岭附近城市的警方和消防人员求助。”
“那……我们能做什么吗?”
林逐月抓住时灿的手腕,问,
“你把我叫醒,肯定不仅仅是为了通知我,对吗?”
“所有人都觉得,秦思博的亡魂失踪是陈君浩做的,是陈君浩把他偷走,带着他逃跑了。”
时灿挣脱开林逐月抓着他手腕的手,反手握住了林逐月微凉粉润指尖,说道,
“但是,秦思博的亡魂,还在天城。”
林逐月蓦地瞪大了眼睛。
秦思博的亡魂还在天城?
他在天城的哪里?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时灿攥紧了林逐月的手,把她从床上拉起来,说道:
“你简单换一下衣服,然后,我们就去把秦思博的亡魂找出来。”
明日会是个大雨天。
因此,今夜的天气格外沉闷。天上不见星月,只有被热腾腾的风吹来的云,那些云黑沉沉地,仿佛下一秒便要从天上坠下,将天城的所有房屋都压塌。
时灿打亮远光灯,开着车,载着林逐月前往云泽医馆。
医馆里的医生早就认识他们两个了,一看他们半夜赶来医馆,就立刻上前去问:
“怎么了,身体又不舒服了?发烧没?”
时灿摆了摆手,拒绝道:
“不,我们来看看‘老师’。”
说完,时灿也不等医护人员反应,就拉着林逐月往白天才拜访过的那间单人病房走去。
病房的门上是有块毛玻璃的,虽然隔着玻璃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能判断里面开没开灯。病房里此时是黑暗的,没有灯,这也几乎能够代表,病人是已经休息了。
但时灿却直接握住了门柄。
他推开门,牵着林逐月的手走进去。
病床边,一个半透明的漂亮孩童面对门口坐着,他晃着腿,小声哼着儿歌,额头绘着血符,目光呆滞。但是,那双神光呆滞的眼眸中,不断地有泪水积聚,从脸上留下。
林逐月认出了这个亡魂:“思博……”
原本该躺在病床上的人,此时背对着他们站在窗边,凝望着漆黑的夜色。这个脚踝崴伤的人站得身形笔挺,而他的拐杖还立在床头柜和墙的缝隙中,没有被使用。
段俊恒没有回头,问道:
“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因为我不相信陈君浩有本事靠自己的力量逃跑,也不相信他有能力在灵师府的眼皮子底下盗走秦思博的亡魂。”
时灿召出了绝刃,指向段俊恒的后背,
“巧合的是,我也恰好发现,你不是段俊恒。段俊恒就任班主任之前,时家就调查过他,他不吃西红柿炒蛋,而你今天下午吃得挺香的。”
“你隐藏气息的技艺非常高超,我几乎没有察觉到我的新班主任已经被鬼附身了。”
林逐月也在此时,明白了许多事情。
段俊恒被一个很厉害的鬼魂附身了。
这个厉害的鬼魂故意让附身的身体摔坏脚住院,会有什么好处呢?
很可能是为了创造不在场证明。
所以,在他住院后,发生的一些看起来和他没关系的坏事,很可能就是他的手笔。
秦思博失踪,其实是被他偷走了。他为了极尽所能地降低自己的嫌疑,必须要给秦思博失踪一个解释,这个解释就是陈君浩。
陈君浩逃跑,盗走他费尽心思,亲手培养起来的厉鬼秦思博,这是多么合情合理的解释?不会有任何人对此产生怀疑。
陈君浩作为一个逃犯,他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灵师府面前,他也就没有办法向灵师府申辩,他没有偷走秦思博的亡魂。
这是多么完美的布计啊?
林逐月问:“你到底是谁?”
站在窗边的段俊恒朝一侧歪倒下去,身体“噗通”一声摔落在地。窗边,段俊恒原本站着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半透明的黑色影子。
影子回过头来。
他穿着黑色唐装,脸颊干净苍白得如同瓷器,五官俊朗,浑身都散发着深沉、神秘又锋利危险的气息。
林逐月错愕道:“明秽?”
时灿倒吸一口气,问:“是你?”
眼前的恶鬼,就是大名鼎鼎的鬼城明秽城城主,林逐月和时灿曾被他困在明秽城一段时间,明秽的这张脸,对他们来说与噩梦也没什么区别。
时灿不假思索,直接召出了另一把绝刃。他被明秽揍过,深知明秽城城主的厉害,如果不全力应对,他和林逐月都要没命。
时灿问:“你附身在段俊恒身上,潜入天城,还成了我们班的班主任,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做什么?”
明秽远远地看着林逐月,道,
“当老师,教学生。顺便搜罗点宝贝。”
他说到“宝贝”的时候,双眼无神的秦思博从床上跳了下来。
“这孩子是当恶鬼的好料子,十年也不一定能见到一个。”
明秽走到秦思博身边,说道,
“你们却想着将他身上的恶咒解开,送他往生,真是暴殄天物。”
磅礴灵力在病房中爆发,林逐月身边,金色花瓣漂浮,如同蝴蝶飞舞。
明秽一丝惧意都没有,他平和地望着打算动手的林逐月,说道:
“你不想我动这个孩子的话,我不会动他,但我也不会轻易把他还给你。你必须想办法,靠你的力量,从我这里赢取他。”
林逐月问:“你的意思是?”
“我会以班主任的身份派给你四个任务,如果四个任务你都顺利完成了,我便把这个小厉鬼交还给天城,此后再也不纠缠你。”
明秽往前走了两步,话语一转,
“但是,倘若有一个任务你没完成,你就老老实实地拜我为师。现在的灵师府没有教导你的资格,只有成为我的徒弟,才不会让你的才能荒废。”
时灿握紧了绝刃,他在寻找下手的机会。
可是,明秽毫无破绽。
明秽转过身,回到了段俊恒的身体中。他扶着窗台站起来,对林逐月说:
“对了,倘若我给你的四个任务,你都顺利完成了,我会告诉你‘钥匙’的所在。”
第88章 雨夜
朋友
“如果你们举报我……”
“段俊恒”眯了眯眼睛,竟显露出了与那张严肃刻板的脸十分不合的恶意,他声音压得低沉,像是在捕猎的野兽一般,威胁道,
“我会杀掉那个接到举报的人,还会将林逐月的灵武是浮世绘卷的事公开,然后,你们的生活就会永无宁日。”
林逐月和时灿站在原地,谁也没有吭声。
“好了,回去吧。”
“段俊恒”转过身去,继续看着窗外,
“好好休息,不然会连应对问题的力气都没有。”
林逐月没有动弹。
时灿拉住她的手,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对“段俊恒”说:
“明秽,我从不向命运之类的事物屈服,更不会向你一个鬼修屈服。今天的事情,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回报’你,你给我等着。”
说完,时灿拽着林逐月离开。
两个人的情绪都很失落。
他们气势汹汹地来“抓贼”,却又因为“贼”很强大,还抓住了他们的要害,见面没几分钟就要灰溜溜地回去,有种丢人现眼的感觉。
回去的路上,天城开始下雨了。
雨势一开始并不强,只是零散稀疏地砸在挡风玻璃上,飞溅破碎,再被时灿启动的雨刮器刮掉。
时灿开车开得很快,像是在发泄。
林逐月感觉,自己要不是绑着安全带,脑袋都要撞到挡风玻璃上。
回了家之后,时灿也不睡觉,他坐在四楼的小客厅里,不看手机,也不开灯,脸上带着可怖的戾气。
他在思考如何“杀鬼”,他要让明秽城的城主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为此他不惜回想起自己学习过的所有禁术,哪怕代价巨大,只要有可行性,他就要用到明秽身上试一试。
直到小鱼叼着猫条跳上沙发,把猫条放在他身边,用脑袋蹭他的腿。小猫咪不怎么会看气氛,谄媚地在他腿边卧倒,“喵呜喵呜”地叫着,在对他说:
人类,快给我把猫条打开!
时灿叹了口气,把猫条捡起来,沿着虚线撕开,一点一点地把肉泥挤给小鱼。
他问躲在门口的人:
“你把小鱼放出来的?”
他临睡前就把法棍和小鱼关进了猫房里,为了防止猫咪开门到处跑,猫房是安装了婴儿锁的,小鱼根本不可能自己跑出来。
林逐月走进小客厅里,说道:
“本来是想放法棍过来的,但是它睡得四脚朝天,我摇了它好久,它都没有醒。”
林逐月还非常体贴地抽了一张纸巾,给法棍盖住了肚子。
“我纠正过它的作息时间,它就是会在晚上睡觉。”
时灿放下被吃光的猫条包装,抽了张纯水湿巾,给小鱼擦眼睛,问林逐月,
“你喝咖啡吗?”
“都几点了……”
林逐月坐到时灿身边,问道,
“多加点奶油,可以吗?”
这个时间,管家和厨师都已经睡了。
时灿自己去了一楼,打开柜子,在一排用纸袋装着、贴着标签的咖啡豆里挑选了他觉得香味不错的,倒了两个人的分量,去咖啡机前磨豆子。
不一会儿,咖啡就冲好了。
时灿从冰箱里翻出一盒蓝风车奶油,拆开包装,往林逐月的杯子里多倒了些。
他自己那杯咖啡则是兑了燕麦奶。
两个人各自端着咖啡上楼,在暴雨声中,在仅仅开了一盏小灯的昏暗客厅里,喝酒似的碰撞杯子。
“我本来想要劝你,不要管这件事。”
林逐月抿了一口咖啡,说道,
“但我觉得,无论我说什么,都无法阻止你涉足其中。”
时灿左手抱着小鱼,右手捏着杯柄,他的语气严肃又认真:
“如果你这样劝了我,我会生气。”
林逐月歪了歪头,朝他露出个笑容。
“到时候,就算你这样笑,我也不会原谅你。”
时灿放下咖啡,倚到沙发靠靠背上,
“不过,能笑得出来也是好事。”
过了片刻,时灿又说道:
“从和你这个麻烦人物成为搭档的时候开始,我们的命运就绑定在了一起。你赢到最后,我也能赢。你如果失败了,我和我背后的家族,也会一败涂地。”
“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要输,好吗?”
林逐月伸出手,握住小鱼的猫爪,说道:
“我不能输的理由又加了一条呢。”
过了没多久,林逐月有些困倦,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时灿可就苦了,他不像林逐月这个久经咖啡因摧残的人一样对咖啡因钝感,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睡觉,却精神抖擞。
他干脆就不睡了,把趴在被窝里昏昏欲睡的小鱼薅出来,摇醒,小鱼再睡,他就再把它摇醒。
最后他成功惹毛了小鱼这只好脾气小猫,被小鱼咬了手指头。
时灿在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一觉睡醒,时间已经是中午了。
暴雨已经停歇,灿烂明媚的阳光照应着水泊,庭院一洗如新。
他最在意的人,此时正坐在廊下吃闻觅烟送过来的提拉米苏。提拉米苏做得很好吃,林逐月吃了一块尤嫌不够,脑子里正在酝酿着“把时灿那份也干掉”的危险想法。
时灿挪开趴在他胸口睡得正香的小鱼,穿着睡衣下了楼,在林逐月身边坐下,接过提拉米苏,把它当成了“早餐”。
“明秽给我发了短信。”
林逐月把手机递给时灿,说道,
“他要我下午三点去办公室领‘任务’,还让我带上你,不过他好像误解了什么。”
时灿接过手机,嘀咕道:
“误解?误解了什么?”
段俊恒:【下午三点来办公室,接取第三学期实践任务,别忘了带上你那个凶巴巴的小男朋友。】
时灿:“……”
小男朋友。
嗯,小男朋友……
林逐月拿着勺子,在时灿端着的盘子里,小心翼翼地挖取了提拉米苏的一个角。
她很克制,挖得不多。
但时灿却察觉到了她内心对提拉米苏的渴望,把盘子放到她身边,起身去餐厅找无边吐司去了。他在两片无边吐司之间放了肉松,挤了些沙拉酱,一个简陋的三明治就做好了。
下午三点,林逐月和时灿准时抵达了办公室。
“段俊恒”在上午就坚持办理了出院,他额头上还带着伤,脚腕也肿得像馒头,但却没事人一样坐在办公室里,翻看高等部三年级一班的学生的各项数据。
时灿在心里冷笑。
他当然跟个没事人似的——
受伤的这具身体又不是他的,无论这具身体会因为他的各种活动留下什么后遗症,他都不会在意的。
段俊恒把文件夹递向林逐月,道:
“自己看吧。”
时灿伸出手,凭借臂长优势先一步接过了文件夹。
他打开文件夹,皱起眉:
“‘任务报告’?”
“这个任务,原本是由你看不起的昆仑分校的灵师执行的。”
段俊恒淡淡地说道,
“他们把任务搞砸了,所以要有人来善后。昆仑分校原本是打算自行善后的,但我觉得这个任务很不错,就把它截取过来了。”
“怎么样,能搞定吗?”
时灿还在翻看文件,一边看,一边道:
“明秽老师的情报能力可以,连我看不起昆仑分校这种事情都知道了。”
“你平日里行事很张扬,所以,关于你的情报并不是很难得知。”
段俊恒的话语很平静,
“前几天,我把别的学生叫来办公室谈了谈,就了解到了很多关于你的情报。反倒是你的搭档,班里的同学对她知之甚少。”
时灿把文件夹塞到林逐月手中。
任务的事主,刚刚从卫校毕业没多久,在梅水市的一家不大不小的医院里担任实习护士。
医院是死
亡的多发地,因此也是与“死亡”息息相关的灵异事件的重灾区——死亡于该医院的魂魄,为“死亡”和“阴气”而聚过来的怪东西,还有因为被灵体纠缠而出现了莫名其妙的病症、进入医院寻求痊愈的患者……
这位在医院实习的事主八字较弱,再加上长期值夜班而阴阳不调,被“脏东西”缠上了。
起先,她只是频频地做噩梦,每一场噩梦的内容都一模一样。
她的梦中有一片树枝光秃秃的树林,树木长得高耸,即便没有落叶,也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使得天光阴晦。树林里飘浮着阴冷的、灰沉沉的雾气,一个身着黑色道袍的人,站在香案前,不知在捣鼓着什么。
事主想要看清那个人的样貌。
可是,每次她只要靠近那个人,心中就会升起浓重的恐惧。然后,她会惊惧地从梦中醒来,躺在宿舍中,大口大口地喘气。
后来,噩梦发生了变化。
她在梦中,和那个人如胶似漆地欢爱,如同水中的游鱼纠缠在一起。当她抵达绝顶时,那个人就会恶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问她愿不愿意为了他去死。
事主将梦境告诉了年长的护士。
护士长毕竟在医院工作得久了,对医院的许多事情,都了解得比事主清楚。因此,她建议事主去庙里拜拜,求个护身符。
谁知,这个行为,彻底惹恼了梦中人。
第89章 死
那天是假期,虽然医护人员在假期也依然要到岗,但医院还是尽力调剂了假期时间,给了每个人一些休息的时间。
事主白日里去梅水市有名的寺庙里拜了拜,求得了一张护身符。或许是神灵和护身符的护佑起了效果,那一整天,她都觉得神清气爽。晚上,她和朋友一起吃了顿火锅,餍足地回到宿舍里,将护身符放在枕边,安然入睡。
睡着后,她又一次抵达了灰沉沉的森林。
她只看见一张香案,没有看见穿着黑色道袍的人在哪。就在她四方环顾,寻找那人的影子时,她突然感觉有一只手揪住了她的头发,将她拽得仰摔在地。摔倒后,那只手也未停下拖拽的动作,将她拖得不断后退。
那只手是那么的有力,比焊死的钢铁还要坚固,哪怕她奋力反抗,也没有办法撼动那只手分毫。
事主不知道自己挣扎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但她的体感却像是过了几年。她在深深的恐惧中醒来,但最可怕的是,即便醒来,她也没能逃离那只手。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扯拽她的头发,抓挠她的头皮,而她却一下也无法动弹,只能僵硬地、在无光的黑夜里,等待着折磨结束。
她心怀着深刻的恐惧,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黑夜已经结束。她在枕边看见了几缕被拽掉的头发,又看见不知何时到了地上,被指甲刮破的护身符。
往后的日子里,她在夜晚饱受折磨。
有时候被扯拽头发,有时候被一双冰冷又坚固的手掐着脖子,难以呼吸。而她在经受这些的时候,身体总是动弹不得,无力反抗,只能被动地承受着痛苦。
转机的出现是在五月,事主所在的科室收治了一位病人,这位病人懂些行,他看到事主的印堂发黑、双眸浑浊,且黑眼珠微微上翻,露出的眼白更多,便肯定事主是撞鬼了。他帮助事主联系上了曾经帮助过自己的灵师,于是,一桩委托落进了昆仑分校的手中。
林逐月翻看到此处后,打开了那份由昆仑分校的灵师提交的任务报告。
昆仑分校接到委托后,就迅速地给予响应,派遣灵师抵达事主所在地,进行了一番处理。
他们摆了法阵,为事主补充阳气。
然后,他们又帮事主找了间格局好的出租屋,准备了三把雷击枣木剑,呈三角状摆放在桌上。每一把木剑上都刻有咒文,经过了供奉和炼制,杀气极重,寻常鬼魂要是想进门,必然会魂飞魄散。
除此之外,他们还留了许多符咒。
昆仑分校灵师提交的任务报告到此就戛然而止。
林逐月惊讶道:“这就完了?”
她的灵师资历不算丰厚,可是,她经历的每一次由亡魂所造成的任务,亡魂的去处都很明了——
执念已散,被送走;执念不消,被打散;恶事做尽,难以打散,带回天城处理。
总之,亡魂没有再返回事主身边的可能。
而昆仑分校的灵师,采取的种种措施,只提升了事主对鬼魂的抵抗能力,没有对搅扰事主的鬼魂进行抓捕。
除恶不尽,必有后患。
“据说他们到的时候,那个亡魂跑了。”
坐在办公桌前的“段俊恒”补充道,
“他们用上了他们能用的方法,却没有寻找到这个亡魂的踪迹,所以,只能放弃抓捕亡魂,从事主身上下手。”
时灿抱起手臂,毫不留情地批评昆仑分校的灵师:
“蠢死了,就是这种找不到踪迹的才可怕。灵师来了,他拍拍屁股,跑了。灵师走了,他就想一些办法,再回到事主身边。”
“这种穿道袍的鬼,明显就是修行过,能力强大又聪明,怎么能和普通的鬼魂一概而论?”
任务报告后面,附着了后续情况。
在昆仑分校的灵师进行了处理后,事主迎来了一段安宁的日子。
但事主是个护士,她要上班的,而且免不了要值夜班。她不能总躲在出租屋里,不然要拿什么来交租金?补充的阳气也是会被消耗的,哪怕她记得白日出去晒晒太阳,也抵不过八字虚弱和夜班的消磨。
七月初,事主值夜班。
这夜很不平静,病人出了突发状况,病房里所有人都在忙,值夜的护士长叫事主下楼去急诊药房帮忙拿个药上来。事主原本打算坐电梯下去,可电梯突然出了毛病,她不好叫病人等太久,干脆就走了消防通道。
她在楼梯上走了没几步,就感觉腰后传来一股巨力,她猝不及防地被推下楼,在楼梯上翻滚几圈后,摔在了二十三楼和二十二楼中间。
她勉强爬起来,想要先回到自己科室的病房去,可是无论她怎么向上走,她就是回不到二十三楼。她又改为向下走,二十二楼有别的病房,能向这里的同事求助也好。但原本短短的楼梯变得无穷无尽,她也下不到二十二楼去,只能拖着疲惫又疼痛的身体,在楼梯间里绝望地上上下下。
她忍不住委屈和绝望,在楼梯间里崩溃大哭。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同事找到了她。
从这天起,噩梦又回归了。
出租屋里的木剑、符纸变得毫无作用,无论白天黑夜,只要她睡觉,就会被扯拽手脚、掐脖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她避到宾馆去也没有用。她找朋友一起睡,可只是一个晚上,朋友就吓破了胆。
事主重新联系上了昆仑分校的灵师。
他们对事主的现况束手无策,而且还不愿意把事情上报。
任务的失败,如果是因为亡魂太过强大,灵师的实力不够,那还有的开脱。可要是因为灵师在执行任务时有失误,那么,灵师的前途就不保了。
在一个雨夜里,求助无门的事主下了班,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
她耳边传来声音——
“去死吧。”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她跨过了路边的栏杆,走向路中间,漠然地看着由远而近的车灯。就在碰撞发生之前,穿着警服的青年一把抱住她,带她避开了迎面而来的汽车。
昆仑分校害怕事情闹大,立刻决定派人善后。但也不知怎的,身在本校的段俊恒开了天眼,察觉了此事,并且要求由自己的学生来解决这件事,不然就将事情捅到现在的灵师府负责人康
华纵那里去。
“要是没什么事,就赶紧出发吧。”
违规截取了任务的“段俊恒”催促道,
“自己开车过去,不准乘坐直升机,也不许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不然你们的任务还没开始,就会被灵师府察觉了。”
这么危险的任务,如果灵师府察觉到,是绝对不会允许见习灵师去接触它的。
时灿敲了敲桌子,提醒道:
“明秽,我要是死在任务里,我绝对不往生,我要变成个比你更强的鬼修,把你和你的心尖宝贝明秽城一起灭掉。”
“段俊恒”并不拿他的话当一回事,十分随意地应下了挑衅:
“我等着。”
时灿咬牙切齿地拉着林逐月走了。
要偷偷执行任务,他们俩就不能以“执行任务”的名义登船渡海。时灿给冯五爷的理由是要带林逐月去考科目一,顺便看看车展,成功抵达了临海市。
从临海市到梅水市,路程不算近。时灿灌了自己两杯速溶咖啡,开了一整晚的车,才到达了目的地。
事主石天娇在警方的帮助下向医院请了假,以“做义工”为由暂住在城南的一间佛寺中。
据说住在寺庙的期间,她身上的伤痕没有再变多,但还是每夜都能梦见那个灰沉沉的树林。
那片树林是那么大。
大到她好像一生都走不出去。
林逐月和时灿抵达寺庙后,用清水净手,在大殿里拜了拜。拜过之后,与寺庙里的义工和师父们一起吃了早饭。
寺庙里的食物没有一丝荤腥,但常年吃素的人,总是有着能将简单的素食做得十分美味的超能力。这天早上的豆腐粉条包子十分好吃,原本困到不想吃饭的时灿化困倦为食欲,干掉了四个包子。
吃完早餐后,林逐月和时灿才与石天娇接触。
石天娇坐在餐厅旁边的客厅里,手里捧着杯热茶,没什么言语。她低着头,脸上不带有丝毫的期待,她已经不相信,还有什么人能将她从现在的困境里带出来。
林逐月注意到了石天娇的眼睛。
一双混沌无神、不清澈的眼睛。
时灿瞧了瞧屋子里的设施,他走到客厅门口,将洗手用的水盆端出门去,泼掉了盆中的水,又端着水盆回来,倒了足足三瓶无根水在水盆里。
林逐月从包里拿出符纸来,她将符纸和打火机一同递到石天娇手中,说道:
“你仔细回忆一下梦里那个穿黑色道袍的人,然后,把符纸点燃。”
石天娇照做了。
她虽然不是很相信面前这两个年轻的见习灵师,但是,她想要摆脱困境。心中的渴望,在催促着她配合林逐月和时灿。
黄符纸是很不耐烧的一种纸,但是,石天娇点燃的这张符纸,却烧得很慢。火焰根本燃烧不起来,只有火星在侵吞黄纸,而且,冒出了浓重的黑烟。
等这张黄符纸上的红色符文完全烧尽,林逐月拿走石天娇手上仅剩的符纸边角,扔进水盆里。
刹那间,水波摇晃。
那符纸边角入水便化作墨,勾勒出一个黑色的骷髅头。
时灿扯来一张黄纸,平铺在水面上,黄纸很快就被水浸透,那黑墨也吸附在纸上。时灿等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将被水浸透的纸张从水盆里拎出来。
等那张纸晾干后,时灿取出朱砂笔,在纸上绘下一个又一个张牙舞爪的符号,走到外面去,用打火机将纸张点燃——
“投石问路,以符问法。”
时灿低低地念着咒语,
“缘从何时起?怨从何处来?因果如何解?居于四方、知无不尽之神,吾愿以灵力为祭,请为居于苦海之众生,指点迷津。”
林逐月能看到,时灿身上的灵力,正在以一个可怕的速度被消耗。
这个法术,所问之事越是难以处理,消耗的灵力就越多。
片刻后,时灿拿起签筒,闭着眼睛摇了摇。
一支签从签筒中甩了出来。
时灿睁开眼睛,放下签筒,捡起木签,看了眼签文,脸色变得凝重——
“第二十三签,死”。
他的签筒共有一百二十八支签,他摇到的这一支,是最差的一支。
那鬼修是要石天娇死。
原因未明,但恶意已经满得要溢出来。
第90章 贵人
时灿问的是“缘从何时起,怨从何处来”,求的是“因缘如何解”。然而求到的灵签,却只有一个“死”字。
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缘、怨从何处起都不重要,因缘无法解,那穿着黑色道袍的鬼修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过石天娇,石天娇唯“死”一途。
林逐月问:“没有办法吗?”
“有,当窝囊废。”
时灿把灵签收起来,用散漫的语气说出最窝囊的主意,
“一直在寺庙里住着,最好能剃度出家,只要寺庙香火不衰,师傅们不走歪门邪道,她就能平平安安地活到入土。”
林逐月:“……”
这时,义工们和师傅们在将供果从佛前撤下,他们路过林逐月和时灿身边的时候,双掌合十念着“阿弥陀佛”,给了林逐月和时灿两个桃子。
是去无锡出差的香客带过来的水蜜桃,已经是软桃了,正处于汁水最丰沛,最香甜的时候。
林逐月接过桃子,道了谢,不过实在没什么心情吃。
时灿也没吃桃子,他是熬夜开车过来的,本来就困,现在又遇到这么麻烦的情况,头疼得不行。
回车上放倒座椅躺坐了一会儿后,他决定求援。
时灿拨通了涂山云林的电话,道:
“喂,老狐狸,我遇到点情况……”
“什么?信号不好,我没听清……”
涂山云林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带着一股很尴尬的傻气,
“哎呀,到底是怎么回事?手机可能出毛病了,时小少爷,我得去找人修修手机,等手机修好了我就给打回去……”
时灿镇定又冷漠地威胁道:
“你要是敢挂电话,我就举报你偷税漏税。以你的云林客舍的年营业额来算,你要被罚款八千万。”
“嗬——”
电话那头传来倒吸气,又被空气噎住的声音。
涂山云林慌乱道:
“唉别别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有钱能使鬼推磨,八千万能难倒一千多岁的老狐狸。
林逐月不得不感慨时灿真他大爷的是个神医,隔着十万八千里,几句话就医好了涂山云林的手机。
时灿把当前的情况告知了涂山云林,他抬起手揉了揉额头,又道:
“鬼魂虽然可以无缘无故地缠上人,但按道理来讲,如果人从未得罪、招惹过这个鬼魂,也就是没有因果的情况下,鬼魂是很难直接取走人的性命的。”
“时小少爷,你还是见识少了。”
涂山云林叹了口气,说道,
“因果这东西缥缈复杂,有时能窥见,有时窥不见。它也许是一段过往,但也有可能
与命运重叠。这个鬼修出现在这里,也许是那个小护士命中注定要经历的劫难,也许是你和凌家那小丫头的劫难。”
“你瞧,虽然鬼魂缠上的是小护士,可现在面对这难题,要与那鬼修发生直接冲突的,可是你和凌家的小姑娘啊。”
时灿沉默了良久。
林逐月试探着问道:
“那我们要怎么化解这种因果?”
“嗨,小姑娘,因果这东西很复杂,有时能化解,有时化解不了。”
涂山云林对林逐月说,
“世间万事,本就不是桩桩件件都有解,无解的事多了去了。要我说,此事如此无厘头,干脆就别寻求化解了。”
“不知如何化解因果,那就视为没有因果。不必去讲道理,用最强硬的手段解决这件事。你们拥有着这样的资质。”
涂山云林的意见,说得直白些,就是“动手,打死他丫的”。
时灿差点直接骂人,问:
“你知道和鬼修对打是多么凶险的事吗?谁知道那个鬼修是什么水准?万一是明秽那种级别的鬼修怎么办?”
“遇到明秽那种级别的鬼修,你就毫无办法、要怯战了吗?”
涂山云林的语气里带着调侃,但也有着无意间流露出来的轻蔑,他说,
“这么怂,还想成为最强的灵师?”
时灿:“……”
涂山云林不改狐狸本性,道:
“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两只烧鸡。”
“如果命还在,给你带四只都行。”
时灿真想开视频,对涂山云林竖个中指,
“挂了,别浪费我电话费。”
林逐月和时灿下了车,去找石天娇。
石天娇眼巴巴地望着他们,她对事情解决已经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可又本能地期盼着遭受的苦难被人终结。
林逐月将水蜜桃递给她,问:
“你第一次梦见那片树林,是在什么地方?”
石天娇接过水蜜桃,但没有吃,她低下头,在脑海里搜寻问题的答案:
“是在病房,那天我值夜班,趴在前台睡着了。”
林逐月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写下“病房”两个字,又继续追问:
“然后,你在宿舍里、出租屋里,也很频繁梦见那片树林,对吗?”
石天娇点了点头。
林逐月又问了些问题,有的问题石天娇能答上来,也有些答不上来的,林逐月尽可能做了记录。
问完所有想了解的问题后,林逐月提出了要求,道:
“能把宿舍和出租屋的钥匙给我们吗?我们得过去看看。你就在寺庙里待着,哪里都不要去,等我们的消息就行。”
石天娇对林逐月和时灿的要求还是很配合的,她去自己住的屋子里,将钥匙翻找出来,交给林逐月和时灿。
林逐月和时灿接过钥匙后,就开车离开了寺庙。
林逐月开了免提,给宫永元打电话。
“事主的八字我排过盘了,她今年就是要应死劫的。今年这个坎过去,她的人生会顺顺利利的,下次再遇到坎,就是八十三岁的时候了,到那个年纪,死活也没那么重要了。”
宫永元话锋一转,道,
“但想要成功度过今年的坎,真的是个很不容易的事情。”
时灿问:“如果有贵人相助会怎么样?”
“有贵人相助或许能渡劫。”
宫永元冷笑了两声,道,
“但你是哪门子的贵人?你就是个狗东西,而且还贱得要死。”
宫永元赶在时灿喷他之前挂了电话。
时灿简直要气死了,冷着脸道:
“等到回了天城,我一定要把他打成糯米糍。”
林逐月和时灿没有直接赶赴石天娇经历灵异事件的三个主要地方,而是先去了一家四星级酒店,开了个行政套间。
石天娇目前的处境是安全的。
林逐月和时灿就没有必要将任务做得太急,时灿连夜开车过来很是疲惫,林逐月在车上也没睡好,两个人都得依靠睡眠来调整自己的状态。等恢复到满状态后,他们才能和那个听起来就很危险的穿□□袍的鬼修作对。
林逐月一觉睡到了下午五点,天还亮着,不过套间里拉着遮光窗帘,黑漆漆的。她打开床头的台灯,侧坐到床畔,穿上酒店提供的一次性拖鞋,准备去洗漱。
时灿的床铺和她相隔不远。
时灿还在睡,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睡衣,扣子解开了两颗,领口大敞着,露出锁骨和一小片胸膛。他的肤色本来就很白,被睡衣的黑色布料衬着,就显得更是白皙了。
林逐月看着时灿能放下硬币的锁骨,抿了抿唇,克制住欲行不轨的手,转头去洗漱了。
时灿是在七点多醒的。
华夏版图很长,而梅水市位于这片版图的西侧,天黑的时间相对于祖国所有地区都使用的东八区的时间来说有些晚。这个时间的天城,太阳已经开始渐渐沉落,而梅水市的天还亮着,大概还要两个小时,天色才能黑下来。
时灿对着镜子洗脸刷牙,又用梳子将乱翘的头发打理好,才去找坐在餐桌前拆外卖的林逐月。
林逐月问道:“猪肚鸡米线,还有酸菜鱼米线,你吃哪一份?”
“猪肚鸡。”
时灿接过外卖盒,说道,
“等十点以后,我们直接去石天娇工作的医院,宿舍就在医院旁边,出租屋也不算远,今晚应该都能探一遍。”
对付鬼怪的前提是将鬼找出来,所以他们俩要想办法挖掘到这个道袍鬼的踪迹。
医院有可能是道袍鬼经常活动的地方,而宿舍和出租屋,则是受他加害的石天娇常在的地方,如果他还没放弃石天娇,他一定会时常在附近徘徊。
林逐月的手机屏幕亮起来。
她解锁屏幕后看了一眼,就按着电源键,把屏幕熄灭掉。
但时灿眼尖,问:
“照片上是谁?”
“好像是我家企业的某个股东的孩子。”
林逐月把手机屏幕扣到桌面上,说道,
“我外婆发过来的,问我小伙子是不是挺帅的。她还说那个男孩子念的元大英语系,和我一个学校,以后开学可以互相照应。”
林逐月对感情是有些迟钝的,但是,她对相处并不愉快的家人很敏感。外婆肚子里念的是什么经,她隔着天南地北也能轻轻松松地品出来。
时灿一手支着脸,问:
“你不考虑一下吗?”
“我又不是真的在元大上学。”
林逐月闷闷不乐地舀碗里的汤,
“而且我这种情况,跟普通人谈恋爱,那不是在害人家吗?”
时灿提议道:“你可以用我来挡。”
林逐月愣了一下。
“这种情况肯定还会发生,你要是觉得烦,想彻底杜绝你外婆的撮合,那就让她以为你有男朋友了。一夫一妻制是文明社会的体现,只要你的男朋友入得了你外婆的眼睛,她就不会再给你介绍对象了。”
时灿笑了笑,拿起纸巾若无其事地擦掉手心里的汗,说道,
“我的条件应该不算差,就是履历上的大学要在三一学院读,比起来元大的,缺失了地理优势。不过可以让灵师府操作一下,把你交换到三一学院去。”
他的条件当然不算差。
时家的独生子,是个学霸,脸长得比狐狸精还好看,身高直逼一米九,作为联姻对象挑不出任何缺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