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时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就算那是老傅捎回来的东西,也是经了你的手的,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明秽你搞清楚我们彼此之间的立场,是利用和对立,不是可以互赠小礼物的朋友。”
说完,时灿就把电话挂掉了。
他回到房间里,把林逐月的手机放在床头上,插上充电线。
他看着睡颜恬静的女朋友,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他拿起一只针管笔,拉住林逐月的手腕,开始作画。
次日,林逐月醒过来,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去洗漱。
她伸手去开水龙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左手上被画了一只手表,蓝色笔墨还挺稳当的,手表完全没有畸形。
“时灿——!!”
林逐月脸也没洗,开门就要去找时灿算账。
时灿恰好就在走廊上,他很心虚,林逐月冲过来,他转身就跑。
两个人一追一逃地踩过室内的地板、楼梯,“你有本事别跑”和“傻子才不跑”之类的话语此起彼伏,吵吵闹闹的。
坐在餐厅里的时英韶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报纸,他掀过一页报纸,道:
“年轻人活力真旺盛啊,一大早就这么闹腾。”
崔怡叹了口气,说道:
“时灿这小子又惹小月了。”
时英韶放下报纸,提议道:“等这破事完了,咱俩去挪威住两周,怎么样?”
崔怡道:“我更想去摩尔曼斯克港。”
“不怕冷吗?”
“怕啊,但还是想去。”
等时英韶和崔怡从餐桌前离开,出门办事情去了,时灿和林逐月才来到餐厅里,吃他们的早饭。
大概是因为崔怡和时英韶回来,最近的早餐都做得格外上心一些,胖乎乎的厚蛋吐司看着就很诱人,里面加了用黄油煎过的松茸,鲜香的味道勾得林逐月食欲越发好了。
吃完早餐后,他们前往天城东的海岸。
林逐月要在这里进行训练,学习如何对付那个每场比赛都炸毁赛场的卢斯斯。
用于给选手休息和准备的十天很快过去,第二轮复赛即将开始。第二轮比赛不再是一天两场,分在两个赛场进行的模式。十六个选手间的八场比赛全部在一号赛场举行,一天一场。因为有些选手时常对赛场造成当天无法修缮完成的损坏,二号赛场会作为备用赛场使用。
第二轮第一场比赛仍然是时灿的。
他的对手,是与林逐月在同一组预选赛中脱颖而出得到霍安安,也是他的同班同学。
时灿站在赛场上,对霍安安道:
“认输吧,认输的话我们俩都能省下时间。”
“态度真是恶劣。”
霍安安叉起腰,看神情就能知道,她现在非常、非常地不愉快,说道,
“我还是比较想打打看,万一双色球买中了,打倒你这个大魔王呢?这可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时灿阴阳怪气道:
“是是是,一辈子的骄傲都有了。”
霍安安更加恼火了。
当裁判宣布
“比赛开始”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将储存在试管中的“银月之辉”倒出来,银白色的液体金属在灵力的操纵下围着她转了两圈,而后全数奔向时灿。
银月之辉就像浪潮,一头高过一头。
当它们逼近时灿的时候,又变成的薄削的刃,旋转着,从四面八方削向时灿。薄刃带着冷光和寒气,飘入赛场的树叶只是落在薄刃上,就断成了两节。
这简直就是要杀人的架势。
时灿将手里的竹刀扔到了场外。
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散发着蓝紫色光辉的长刀,这是时灿的灵武,绝刃。
观众席上一片欢呼——
这是大魔王第一次动用灵武。
银月之辉形成的上千片刀刃全数斩向时灿。
时灿挥刀——
“哗”地声音响起。
银月之辉形成的刀刃破碎,哗啦啦地散落一地,又重新融化成水银一样的液体,朝着霍安安所在的位置退走。
时灿并没有因为银月之辉的退走而放松警惕,他感觉到脚下有着异动。在银色金属尖刺刺出的刹那,时灿以灵力聚于脚底,防住了它,甚至踩着它,朝着霍安安所在的方向高高跃起。
时灿滞空了。
霍安安本能地想躲,但她立刻反应过来,刹住脚步,驱使银月之辉朝着时灿扑去。
高昂的、汹涌的浪潮,瞬间就淹没了时灿。
霍安安攥紧了拳头。
银月之辉,紧紧握住他,握紧他……
将他控制住,就能赢下这场比赛。
但下一刻,蓝紫色的刀尖从银月之辉中刺出,时灿如同恶兽,用他手中凶猛锐利的兵器彻底撕开了银月之辉。
银月之辉锋利,可是绝刃更锋利。
银月之辉柔韧,但绝刃无不可斩,甚至能做到抽刀断水。
霍安安闭上了眼睛。
绝刃的刀尖此时也指在了她的咽喉。
比赛,结束了。
姚寒霜抱怨道:“这比赛也太快了吧?”
宫永元叹了口气,说道:
“没办法啊,正常灵师比赛都是拿出灵武后各自展现实力,大放光彩。时灿这狗东西,别人刚掏出灵武来,他拿着绝刃噼啪两下把别人的灵武砍碎了。”
“这怎么打嘛?根本就是降维打击。”
时灿下了赛场。
林逐月把怀里抱着的羽绒服递给他。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初,天城的气温急转直下,开启了又冷又湿的魔法攻击模式。
时灿已经穿上了羽绒服,还是长款的。
“你真的不冷吗?”
时灿接过羽绒服,没有穿,而是披在了林逐月肩上,问道,
“穿保暖秋衣和毛衣就足够你御寒了吗?你别给自己作感冒了。”
时灿的羽绒服是按他的身形手工定制的,披在林逐月身上的时候,下摆到她的脚后跟,袖子也很长,林逐月的手根本伸不出来。
林逐月走起路来别别扭扭的。
她走着走着,时灿直接把她抱起来了。
观众席上十分哄闹——
“卧槽好甜!嗑到真的了!”
时灿抱着林逐月离场,将人塞进车里,开车载着林逐月回家。
妖魔的天气没有打破林逐月这个北方人的防御,但它很好地制裁了连毛衣都没穿,就敢脱掉羽绒服的时灿。
当天晚上,时灿就觉得脑袋有些晕,脸颊热热的,用额温枪往脑袋上一碰,发烧了。烧得不算高,但也不低,三十八度四。
林逐月趴在床边,担忧地摸着时灿有些烫的额头,问道:
“我带你去医馆吧?”
时灿说道:“让我爸送我过去就行……”
林逐月眼神中充满怜悯,问:
“你烧傻了?叔叔阿姨去迪士尼了,不在家,后天才能回来呢。”
时灿:“……”
时灿只好退而求其次,说道:
“给我吃点退烧药就行,别去医馆了,不然非得折腾到大半夜,你明天就要比赛了,保留好体力。”
“你越说话我就越觉得你应该看医生。”
林逐月拽着时灿的手,说道,
“我后天才比赛。起来!去医馆!”
林逐月相当强硬地把时灿拖进了云泽医馆。
最近气候不好,感冒发烧的人有一大堆。
云泽医馆的医生见惯不怪地给时灿打了退烧针,又吊了一小瓶抗生素,就把林逐月和时灿撵回家了——
时灿只是风寒而已,要是留在有一大群流感患者的医馆里,病情说不定会变得更严重。
回家之后,时灿很快就睡着了。
不过他能感觉到,身边不时地,会有个人走过来。这个人摸他的额头,给他拽被子,调整地暖,还会赶走在挠门的猫。
早上的时候,时灿睁开眼睛。
经过医治和一夜的休息,他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了。
他稍稍侧头,看见林逐月趴在床边睡着了。
时灿把她抱到床上,坐在床边看她。
少女安安静静的,只是胸膛在起伏,眼睫毛也在颤动。
时灿看了一会儿,起身,弯腰,凑上去,轻轻亲吻她的眼皮,又吻她的鼻尖,然后挪到嘴唇。他怕把人吵醒,所以吻得很轻很轻。但又流连忘返,迟迟不肯放弃亲吻。
时灿肚子有些饿了,但他完全不想下楼吃饭。他从另一边上床,躺在床上,侧过身子,闻林逐月的头发上残留的洗发水香味。
真是不可思议……
叶阳嘉和闻觅烟总是骂他这种性格要寡一辈子。
时灿当时还觉得寡一辈子挺好的,因为他无论对女的还是男的都没什么感觉,他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喜欢哪个女孩子。他因此还挺得意——
智者不入爱河。恋爱容易使人智商下降,变成傻狗。
谁知道真的陷入爱河了……
“我喜欢你。”
时灿凑在林逐月耳边,轻轻地说道,
“很喜欢、很喜欢你。”
林逐月的声音响起:“……然后呢?”
时灿:“……哎?”
时灿挪远了些,问:“你怎么醒着?”
“被你一通骚扰,不醒才怪。”
林逐月坐起来,侧头看着时灿,
“看来是好了……不过还是注意保暖吧,今天就别出门了,等会儿我自己去看比赛。”
时灿有些失落,问:
“不需要司机吗?我真怕我不在,你把车开进海里。”
“我车技哪有那么差?”
第142章 一炎九鼎
九点五十五,林逐月出现在观众席上。
“这边这边——”
闻觅烟招呼林逐月过来,等林逐月在旁边坐下以后,才说道,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
林逐月解释道:
“把时灿扔下花了些时间。”
时灿简直就是块牛皮糖,被因为生病而升高的体温加热后变得更粘人了,吃早饭都试图让林逐月喂他吃,吃完了还非要林逐月试试他新买的果味漱口水,结果林逐月刚把漱口水吐掉,时灿就掰着她的脸亲过来,一边亲一边说青提味漱口水很香,并且询问林逐月喜不喜欢他嘴里的草莓味。
简直是不要脸了。
林逐月抬起手,用袖子蹭了蹭嘴巴。
叶阳嘉抱着罐装黑米粥走下来,从闻觅烟另一边坐下,将黑米粥分给闻觅烟和林逐月。黑米粥热腾腾的,很适合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食用。
坐在后面的孟奇也得到了一罐黑米粥。
叶阳嘉问:“大仙呢?”
“在场边。”
闻觅烟指了指下方,
“刚刚还在观众席上,但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磨磨蹭蹭犹犹豫豫,最后还是去了场边盯他弟去了。”
十点的时候,姚寒霜和姬子安登场。
近几届比赛中,姚寒霜是唯一一个一年级就参加比赛的选手。观众们还是很期待他的表现的,可惜上一轮比赛中,比赛还没开始,对手就投降了。不过,这样让观众们更加好奇,姚寒霜到底有多么强。
至于姬子安,他上一轮的表现
大家都看到了。
所以,今天的比赛必然会很精彩。
裁判宣布道:“比赛开始——”
姚寒霜和姬子安并没有打起来。
姬子安用拂尘扫扫赛场,盘腿坐下了。
姚寒霜道:“学长,你这是……”
“比起来和你打斗,我更想和你论一论道,请坐下来吧,学弟。”
姬子安向后一甩拂尘,洁白的兽毛搭在肩膀上,抬手邀请姚寒霜来赛场中间坐下,
“你心中有很多烦忧吧?不如和我谈谈。”
姚寒霜皱了皱眉,目光闪烁。
他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在姬子安对面坐下了,说道:
“学长知道我在忧心什么?”
姬子安眉目含笑,一一点出:
“鸡飞狗跳,老人无德,家宅不宁。”
姚寒霜没有否认,沉默片刻,开口问道:
“学长是怎么得知的?您调查过我?”
姬子安回答道:“看出来的。”
姚寒霜疑惑道:
“天城有很多厉害的灵师,他们都没有看出来。学长您虽然很强,但和他们比起来,似乎还需要成长的时间与机会。所以,学长究竟是怎么将事情看的比他们明白的?”
“莫非学长也像我表哥一样,能掐会算?”
姬子安抬手指了指自己胸口左边,道:
“用这里看的。心所看见的事物,比肉眼所看见的更多。”
“好吧。”
姚寒霜语气谦恭道,
“学长想怎么谈?能够解除我的困扰吗?”
“我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有能力、会解决你的困扰的人不是我……其实,你应该已经知晓那个人是谁了吧?”
姬子安对姚寒霜说,
“你离她已经很近了,但也有点远——如果我今日无论如何都要阻你,你或许将彻底失去获得救赎的机会。但我其实不太愿意阻挠你,因为你和她是要互相成就的,没有你的存在,她也会错失成长的机会。”
姚寒霜问道:“学长为何要阻拦我?”
“我没说一定要阻拦你。”
姬子安笑了一声,说道,
“我是否妨碍你,将取决于你的态度。”
“学长请说。”
“如果一件事,它是大义,它能纠正错误,修正未来,使得我们所珍视之物长久存续,却会损害一时的利益……姚学弟,你和你的亲人,也会是利益受损之人,你会怎么选择?”
姚寒霜问:“帮理还是帮亲,是吗?学长你是哪一派的?”
姬子安没有回答。
姚寒霜犹豫片刻,最终选择实话实说:
“学长,我很重视亲人,我不能让这个困扰我家祖祖辈辈的麻烦,再继续传递下去了,所以我必须得到那个人的帮助。当我得到帮助的时候,我就不再有能力阻拦她做任何事了,我的选择不重要。”
姬子安和姚寒霜对视片刻。
过了一会儿,姬子安起身,将拂尘插在腰间,转过身往台下走。
姚寒霜道:“学长?”
姬子安没有回头,说道:
“姚学弟,我站在大义那边。你需要她,而她恰好也需要你。所以,我渡你一程。”
说完,姬子安便走下了赛场。
整个观众席愣住了——
“啊?”
“欸——?!”
“不是?就这?就这!我裤子都脱了!”
“变态!赶紧穿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姚寒霜起身,他望着姬子安的背影,片刻后,他深深地鞠躬,来表达谢意。
姬子安好似背后长了眼睛,抬手摆了摆,叫姚寒霜不要谢。
站在场边的宫永元也松了口气,他在替姬子安高兴——
万幸万幸,姬子安没被他弟打成重伤。
姚寒霜直起身子,转过身来,走下赛场,他心有不安地看着宫永元,说道:
“……哥,我……”
宫永元道:“回家吧。”
林逐月和叶阳嘉去了闻觅烟家,喝了杯现煮的鲜奶茶,聊了会儿天,才各回各家。
被林逐月扔在家的时灿无聊透顶,喷了一身猫薄荷水,躺在地上,任凭法棍和小鱼在他身上贴贴蹭蹭打滚。
林逐月进猫房的时候,时灿仰起头看她,道:
“你回来了?我好无聊。”
林逐月道:“我看你享受得很。”
“比赛怎么样?精彩吗?”
时灿询问联赛的情况,
“姬子安晋级了吗?”
时灿很想和姬子安打一打,所以他很盼望姬子安晋级,和他在后续赛事中相遇。
林逐月:“唉……”
时灿问:“叹什么气啊?怎么了?”
林逐月把平板递给他,说道:
“你自己刷论坛吧,一言难尽。”
刷完论坛后,时灿沉默了。
他中意的姬子安打都没打,和姚寒霜聊了聊天,就直接投降认输了。
时灿安慰自己:“算了,姚寒霜也很强,能和他打也可以。”
次日,复赛第二轮第三场,林逐月和卢斯斯的比赛即将开始。
时灿坐在观众席上,他面无表情,回头看了看坐在侧后方的崔怡和时英韶,指责道:
“你俩真是有毒,我比赛的时候你们在外面玩,林逐月比赛就一定要跑来现场看,怎么想的啊?偏心眼子。”
“哎哟喂,你比赛有什么看头?”
崔怡拍拍时灿的脑袋,说道,
“我和你爸跟你认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战斗的吗?看都不用看,心里门儿清。”
时灿:“……别摸我头!”
崔怡问:“叛逆了?连头都不让摸了?”
时灿绝望地闭了闭眼睛,道:
“我辛辛苦苦用发胶固定的发型,你别给我摸乱了!”
闻觅烟举着摄像机拍时灿。
时灿恼火道:“你拍什么?”
闻觅烟从容淡定地回答道:
“你看起来像个炸毛的猫,感觉逐月会喜欢,拍下来给她看看。”
赛场边,赛务组正在架设防爆保护,防止接下来的比赛中,著名爆破专家卢斯斯的符纸炸到赛场外面——
赛场指定是没救了,但赛场周围还是可以挣扎一下,救一救的。
林逐月正在调整自己的反曲弓。
时间差不多后,林逐月拿着反曲弓,踩着台阶走上赛场,和卢斯斯面对面站着。
“比赛开始——!”
林逐月和卢斯斯是同班同学,平时关系还算不错,所以上场后,两人也没有寒暄,就直接动手了。
卢斯斯抬起手,掌心上是厚厚的一打黄纸。
所有的黄纸上,都绘制着灵火符。
卢斯斯拥有着名为“一炎九鼎”的灵武,能够使火焰类灵符的威力发挥至百倍,甚至达到
爆炸的效果。
灵活符在卢斯斯的操纵下翻飞起来,如同卷在风中的雪花,哗啦啦地飞舞。灵符的数量极多,应该超过了一百张。
林逐月并不慌乱,她拉开了反曲弓。
她的反曲弓上并没有搭载箭矢,而是以金珀火凝成箭的形状。箭矢状的金珀火不似平常那般散碎,而是被压缩了,灵力极为厚重。
卢斯斯的灵火符飞过来的时候,林逐月也松开了拉着弓弦的手。
金珀火凝成的箭矢离弦而去。
卢斯斯摇头道:“寡不敌众。”
林逐月问道:“哪边才是寡?”
金色的箭矢瞬间散开,化为上百道金光,每一道都飞向一张灵火符。
箭矢的速度远比灵火符要快,符纸尚未飞出很远,箭矢的金光就已经杀至。
第143章 灵力干扰
卢斯斯不可置信道:“什么?”
她从未听说过,林逐月可以做到这种事——
将金珀火散作上百道,并对每一道前行的方向都控制得精准,这是何等可怕的操控技艺?整个灵师府,也抓不出几个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
火焰灵符尚未飞远就被金珀火射中,在卢斯斯近前爆开。
卢斯斯及时解除了了灵武“一炎九鼎”对灵符的增强效果,才没有被直接炸翻出去。灵符召来的灵火,混合着金珀火,在她身前不远的位置跃动燃烧,又慢慢熄灭。
卢斯斯没有认输,而是问道:
“林逐月,你还能射几箭?”
这样使用金珀火,消耗的灵力和精力绝对不会少。林逐月不必担心灵力的消耗,但她的精力肯定是有限的——否则她也不需要如同常人这般每天睡觉休息了。
“三箭。”
林逐月再次拉开弓弦,凝聚金珀火,
“你能再撑三箭的话,我直接投降。”
卢斯斯其实是无法再动用三次百万灵符爆的,但是她瞧着站在对面、凝神拉弓的林逐月,心里总想着再试试。
万一做到了呢?
卢斯斯重新摸出一叠灵符,她抬起手,周遭如有风吹,轻盈的黄色符纸散落开来,在卢斯斯周身飘动。
而后,半透明的大鼎浮现在卢斯斯身后,大鼎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周围的空气被炙烫得扭曲,鼎身也被烧成了赤红色。
红色的光辉从鼎中飘出,附加在绘有灵火符的黄符纸上。
“百万灵符!”
卢斯斯抬手指向林逐月,道,
“围住她!”
林逐月松开弓弦,金珀火散为百道,划破冷风射向赛场对面。
卢斯斯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她的操纵下,灵符很顺利地躲开了箭矢。
要赢了!
可就在这时,有一张灵符突然炸开。
卢斯斯被炸得一个趔趄,她还没来得及起身,灵符就一一爆开。
百张灵符掀起的连环爆炸崩碎了赛场的青石砖,扬起风尘。
卢斯斯被炸得翻滚出去,趴在赛场边缘,捂住嘴猛地咳嗽,咳得胸腔疼痛不已。压住咳嗽后,她大口喘着气,抬头看向仍然伫立在赛场上的林逐月,被炸懵的大脑迟滞地开始思考。
林逐月的箭明明没有射到她的灵符……
灵符为什么会炸?
林逐月单手握着反曲弓站在原地,她没有继续拉弦,只是安静地观察着卢斯斯,在心里判断对方还能不能继续战斗。
卢斯斯问:“是时灿那狗东西教的吗?”
林逐月摇了摇头,说道:“不仅仅是他。”
林逐月得知自己的对手是卢斯斯时,就开始准备应对措施了。
她在时灿的帮助下学到了如何同时控制上百道金珀火,用它们精准地射穿正在活动的目标。
但不靠金珀火的帮助就引爆灵符,是崔怡教的。
——小月,你学习过灵力干扰吗?
——将自己的灵力打入想要干扰的对象中,进行控制和扰乱。
当时时灿还试着阻止崔怡:
“妈,别教了,先不说这事需要的操作有多么精密……肉身是一种天然保护,能隔绝和减弱大多数灵力干扰,这招没办法拿到赛场上干扰对手的。”
——谁说要干扰对手本身了?
——被肉身保护的灵魂很难被干扰,可是在肉身外面的外物不同啊。而且也不需要多么精准的操作,只要让干扰对象乱掉就可以了。
干扰卢斯斯拿出来的灵符,导致注入灵符的灵力紊乱,直接炸掉,这就是林逐月学到的应对卢斯斯的方式。
林逐月问:“还继续吗?”
卢斯斯喘着气,轻轻摇头,举起双手。
她拿林逐月无可奈何,而林逐月看起来游刃有余,哪怕只是看心态,这场比赛也已经分出高下了。
林逐月松了一口气。
……赢了。
观众席上,叶阳嘉感慨道:
“林逐月好像赢得挺轻松的。”
“这其实要怪斯斯自己啊,战斗时过于依赖某物,就是很容易被人设计针对。”
闻觅烟伸出手来,道,
“赌斯斯赢的,还有赌逐月受重伤的,愿赌服输,给钱。”
叶阳嘉:“淦。”
孟奇:“给你给你。”
两人从兜里掏出钞票,递给闻觅烟。
宫永元一手托着腮,有些羡慕地看着他们。因为过于能掐会算,他赌谁,朋友同学们就跟着押谁,破坏赌局公平,所以他被禁止参与这场赌局。
时灿今天没和他们一起看比赛,他坐在他爸妈那边,而且比赛刚结束,他就忙不迭地走选手通道去场边找林逐月了。
之后的比赛,因为赛场被破坏得很严重,都挪到二号赛场去进行了。
林逐月和时灿本来打算全程观战,但没想到却接到了任务。
任务不是“段俊恒”给的,而是傅星纬托付的。
“我知道,你们现在在比赛的关键时期,如果任务受伤了,对后续的比赛会有很大的影响。”
傅星纬将两杯咸奶茶放在林逐月和时灿面前,说道,
“虽然是速溶的,但不含植脂末,尝尝吧。我之所以将任务托付给你们,是因为我觉得,林逐月你或许更容易理解这桩委托中的‘受害人’。”
时灿道:“详细说说?”
“说得太清楚,你们就拿不到分数了。”
傅星纬把文件夹放在桌子上,说道,
“你们自己看吧。”
傅星纬的表情并不轻松,很沉重,且带着一丝悲悯。
林逐月的目光从傅星纬脸上挪开,她拿起文件夹,敞开,和时灿一起阅读任务详情。
任务地点在吾巨市,离临海市不远,虽然不挨边,但在同一个省份。
吾巨市的郊区有一所高中,根据传言,该高中建立前,此地曾是一片乱葬岗。草坪里的铺地小路用的石砖上刻有名字,不知道是谁的墓碑被用来铺路了。女生宿舍不时就能听到哭声,下雨的时候实验楼会有影子站在窗前凝视对面……
闹鬼buff拉满了。
就算不是真的闹鬼,这样下去说不定也能搞出K3路公交车那种诞生自传闻的幻想怪物。
在上周的周五,该学校高等部三年级,有个女孩深夜在办公楼大喊大叫,然后从楼顶跳了下去,当场身亡。
根据同班同学及班主任的说法,女生平时很开朗,人缘也不错,没有和朋友闹过矛盾,基本不存在自杀的可能性。不过女生的朋友说,女生在跳楼的当天上午,说在实验楼看见过那道白色的鬼影。
所以,女生自杀,可能和亡魂有关……
学校跟家长进行了沟通,双方决定,把事情搞清楚,再划分责任。
所以,校方对灵师府进行了委托——
将教学楼打扫干净,再为那个跳楼的女生超渡,让女生明明白白地离去。
“这个任务其实也不是非要委托你才行,实在不愿意接的话,我也能理解……”
傅星纬将碳素笔递向林逐月,问道,
“所以,你接吗?”
林逐月无奈道:
“老师你都直接找我了……”
傅星纬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毕竟他做班主任的时候对林逐月不错,林逐月闯阴界的行为能被上面浅浅放过,也有傅星纬的一份努力在里面。
林逐月接过碳素笔,在任务执行申请书上签字,又把笔递给坐在身侧的时灿。
林逐月等待时灿签字的同时,心里又有了些担忧,她说道:
“说起来,今天是周六啊……”
“周六怎么了?学校里闹鬼,别说是周六,就算是过年,校领导也得来学校。”
时灿把签好字的任务申请书递给傅星纬,又说道,
“再说了,高中周六学生自习上课,大人也一起加班不是很正常吗?”
林逐月一副“你还是不懂高中”的表情,拍着时灿的肩膀,叹息道:
“周六陪着学生加班的是班主任和任课老师,不是领导,大部分领导是有周末的,而且周末是健全的。”
“嗯,对,这所高中周六周天都上课,不过也是有点休息时间的,周六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就放学,周天早上八点前返校,确切来说是七点五十,因为提前十分钟打预备铃。老师也的确是跟着一起加班的,因为他们不是在上自习,而是在补课。”
时灿:“……”
什么魔鬼学校?
林逐月一点也不惊讶,淡定地端起杯子喝奶茶。
唉,高中嘛,就是这样的。
只要卷不死,就往死里卷。
时灿站起身来,斩钉截铁道:
“不管说什么,校领导今天都得加班,我们走,扫地机——”
时灿拿着文件夹,大跨步离开办公室。
“不准叫我扫地机!”
林逐月迈步去追,追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礼貌地和傅星纬道别,
“老师再见。时灿!你慢点!”
林逐月和时灿回家收拾了行李,开了辆极度耐撞的白色别克(这可能是时灿家里最便宜的车),被游轮载着渡海,抵达临海市后,上了前往吾巨市的高速公路。
在路上的时候,林逐月就在尝试联系吾巨市十六中的校长,电话能打通,但就是没人接。
时灿说道:“联系当地的国安局,学校联系灵师府的时候是经过了吾巨市国安局的,文件上应该有电话。”
林逐月依言联系了国安局。
时灿问:“怎么说?”
“那个叫钟听白的小姑娘跳楼后,引起了各方注意,省教育局注意到了十六中过分补课的行为,从高层到小高层,每天都打十几个电话来批评质吾巨市市教育局,市教育局当然要找校长。校长装死不接电话,一个也不接。”
林逐月扯了扯嘴角,说道,
“国安局说这就派人去敲校长家门。”
第144章 他不是好人
国安局的效率非常快,不到二十分钟的功夫,之前那个林逐月无论怎样也拨不通的手机号码已经主动给林逐月回电话了。
林逐月没有接。
她坐在副驾驶座上,任凭手机响着,但就是不接。过了一会儿,她觉得吵,也怕吵着时灿,就把手机给静音了。
一直到电话挂断,林逐月也没接。
下个电话孜孜不倦地打了过来,林逐月还是不接。
直到第三个电话打到手机上,林逐月才不急不忙地接了电话,说道:
“抱歉,巩校长,我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还以为你没什么解决事情的诚意呢,都打算打道回府了。”
电话那头的巩校长立马就急了,连忙道歉又解释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不接大师您的电话……我不知道是您打来的。”
林逐月也懒得多刁难他:
“我们预计下午四点会抵达吾巨市十六中,麻烦您和相关校领导及教师到场,尤其是钟听白的班主任,必须到场。”
“好好好。”巩校长连连答应,又问道,“需要清校吗?”
林逐月拒绝了巩校长的提议:
“不,让学生正常上课,我有些事要问问钟听白的同班同学,等今天下午放学后再清校。”
这可都是高三学子,高考预备役,他们的分数每一分都很贵,要是误了人家,哪怕只有散粮分,林逐月也罪过滔天。
巩校长继续问:
“一晚上的时间够吗?要不然明天也……”
教育局逼得紧,周末两天学校还能补课纯粹是因为他顶住了压力,如果灵师府来的大师说一晚的时间不足以解决问题,他就顺应教育局的命令星期天停课就是了。
林逐月打断了他的话:
“够不够的,等我们到了现场再判断。”
又交代几句后,林逐月挂断了电话。
时灿开着车,但一心二用,将林逐月的电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他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地问道:
“正常的高中校长是这个样子吗?”
林逐月还算比较了解高中,她点点头:
“嗯,是这样的,要应对学生的学习成绩、学校的荣誉与教育局的减压政策之间的矛盾,是会被逼成这个样子的。”
“我在高中时,也有被自愿地签过自愿自习书,那时候觉得校领导很卑鄙。但离开了高中后,发现如果不那样做,我们学校的成绩也许不会遥遥领先,高考的时候不会出状元。”
林逐月想起了元城一中,说道,
“对我母校那样的学校而言,如果高考的状元出在别的学校,我们的学校就会遭到别人的耻笑。对校领导而言,是一件相当面上无光的事。对学生来说,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理解归理解,学校这样做,就是不对的。”
“是吗?我不太懂高中。”
时灿平静地抒发自己的看法,
“但我觉得这位巩校长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林逐月:“嗯?”
时灿说道:“直觉而已,慢慢印证吧。”
下午四点,林逐月和时灿准时到达吾巨市十六中的校门处。
有很多人在这里等着,吾巨市国安局的杜部长,十六中的巩校长,教务主任,钟听白的年级主任,以及一对面带悲色的夫妻。
这对夫妻在财富方面来说,应该算不上体面人。只看外表,就知道他们活得粗糙,工作艰苦。林逐月不知道他们顾不顾得上孩子,但很有顾不上的可能性。
林逐月和时灿下车,与在场的人打了招呼。
这是,有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岁的女人骑着电动车,从校内急匆匆地出来。她很漂亮,且富有知性,面相很温柔,本人大概也的确是个脾性十分温和,又有远见的人吧?
巩校长问道:“小张,怎么才到?”
“小张”如实答道:“班里孩子缠着我讲了些题,耽误了时间。”
巩校长也没有责备她,而是朝林逐月和时灿介绍这位姗姗来迟的教师,道:
“那个,大师们,这是钟听白的班主任,张茹云老师。”
时灿道:“听说你孩子还很小。”
张茹云回答道:“孩子是暑假出生的,确实还小。”
时灿又问:“会耽误工作吗?”
张茹云回答道:“开学前我就差不多坐完月子了,孩子虽然是母乳,但是瓶喂,不是亲喂,我爱人是全职爸爸,大多数事情他都能应对,所以,不会耽误工作。”
“那这么说,你在岗位上一直□□到怀孕九个月,暑假生产完坐完月子就立刻复工了,一天产假都没休?”
时灿觉得这位老师有点强得过分了,问,
“你不会觉得很辛苦吗?”
“的确很辛苦……但是……”
张茹云老师叹了口气,说道,
“这个班级最初不是我负责带,他们高二的时候,我正在教高一。高一到高二要分班嘛,分班会换班主任,会换很多老师。我觉得我在那个暑假生产,再休上一学期的产假,对学生的影响是最小的,就和先生备孕了。”
“然后,现在我带的这个班的前班主任加班加出心脏病,无法带班了,学校要我接手这个班级,带完高二下学期就行。等那些只带高三的班主任送走了考生,会接手这个班的。”
“我就答应了。”
“可是这个班很特殊,他们几乎整个班级都选了物化政,分班的时候一共只分出去七个人,剩下的学生加上班主任,都是原班人马。学生们和李主任感情也很好,在他们心里,李主任是理所当然会带他们到高三的。”
“所以,李主任生病离开后,这些学生非常非常失落。我接手班级后,花费了很大的心思,才让他们适应过来。我觉得这个班级的情况,不适合在升高三时再次换班主任了,所以,我没有休产假,我决定要和他们一起走过高考的路。”
张茹云是个母亲。
她不仅仅是自己孩子的母亲,也是学生的母亲。她对她的班级的孩子们的爱,一点都不比自己的孩子少,甚至更多。
林逐月由衷地赞扬道:
“您是个很好的老师。”
张茹云说道:“谢谢,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都会感到很高兴。”
寒暄过后,林逐月和时灿跟着这些人一起进了学校,他们让国安局的杜部长和校领导们先回办公楼,而他们两个,要去跳楼女生钟听白所在的班级询问情况。
林逐月和时灿从灵师府领取到的文件夹上能看到,学校、警方都应该是问过同班同学的,但林逐月和时灿坚持要再问一次。
前往教室的路上,林逐月问道:
“张老师,钟听白出事的那天,您在做什么?”
“我得了流感,怕感染学生,症状又十分严重,请了两天假治疗,让教物理的王老师暂时帮我管理班级。”
张茹云的话语中未见哭腔,但已经满布着阴云,哀痛不已,说道,
“听白,就是在我请假的当天晚上……”
她咬住牙,泪落了下来。
最是悲恸的钟听白妈妈可能已经哭没了眼泪,看见张茹云在哭,不止没落泪,还从提包里拿出一卷卫生纸,撕了两截递了过去:
“别在学生面前哭。”
钟听白的爸爸妈妈之所以没有在学校发疯大闹,就是因为他们知道,张茹云是个真心为学生着想的好老师,他们不能为难她。
张茹云道了谢,用纸抹去眼泪。
爬了四层楼后,他们才抵达高三七班。
七班有两扇窗户开在走廊上,从走廊望进去,就会发现这是个很典型的高三班级。不大的桌子上摆满了书,课桌桌腿处放着收纳箱,里面也全是课本、练习册、试卷册等等。
只有一张桌子是干净的,那张桌子下方没有收纳箱,桌上也没有书本,只有一个花瓶,和一束在暖气中□□的白百合。
林逐月问:“那是钟听白的座位吗?”
张茹云点了点头。
教室里正在上语文课。
张茹云打开窗子,喊道:
“欧阳静,出来一下。”
一个个头不算高,体型很小巧的女生起身,从教室后门走了出来。她两手握在一起,比较拘谨。
“老师,叔叔,阿姨……”
她显然不是第一次被叫出来谈话了。
在场的人中,除了班主任张茹云,她还认识钟听白的父母。
她又转向林逐月和时灿:“你们是……”
林逐月直接亮出了特种证,说道:
“我是来自国安特殊部门的林逐月,他是时灿,我们是来处理导致钟听白死亡的‘特异现象’的,所以,接下来的问答,请你务必实话实说。”
欧阳静愣住了……
专门处理亡魂的部门真的存在啊?
林逐月问:“你说钟听白在跳楼的当天,看到了实验楼窗户有一道白影,是真的吗?”
“嗯……嗯。”
欧阳静抬起手,指着教室另一边的窗户,
“从我们教室的窗户就能看见,我们下课的时候经常趴在窗边看景的……”
时灿直接推开了教室后门:“给我指一下是哪扇窗户。”
欧阳静硬着头皮走进教室,绕到窗边。
时灿拍了从这里能望见的实验楼的全景,将平板和笔递给欧阳静,让她圈出那个有白影出现的窗户。
时灿不再打扰课堂,接过平板,和欧阳静一起出了教室。
林逐月又问了欧阳静一些问题:
“钟听白和同学相处都很好吧?你们闹过矛盾吗?”
欧阳静摇了摇头,说道:
“她脾气特别好,从来不和我生气。”
林逐月又问道:
“那,她和老师关系怎么样?”
“也很好。”
欧阳静回答得很快,很流畅,但却在微微皱眉,眼珠子乱转,目光乱飘。
林逐月没有戳穿他,只是在问询记录的后面进行了标注——说谎。
第145章 白色身影
林逐月和时灿叫张茹云和钟父钟母先去走廊尽头的休息室等着,他们也知道两人是刻意支开他们,对此还算配合。
他们又盘问了几名同学。
在同学们的讲述中,林逐月大致总结出来,钟听白的成绩在班里是上游,平时学习很努力,预期目标是葱省的某知名985,但不是特别有把握——
钟听白的物理成绩起伏比较严重,高二时考过25分,一度想要换科目,但被班主任劝阻了。
人缘方面的确没什么问题。
是个还算标准的好学生。
但当林逐月重复问起钟听白和老师的关系时,同学们均有不同程度的躲闪,有的说不错,有的说很好,还有人支支吾吾半晌,才说没什么问题。
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林逐月是这么想的。
和学生们谈完话,林逐月和时灿又去了休息室,见钟听白的父母,以及班主任张茹云。
“小白平时很乖的,就是有点不自信。”
钟母难过地擦了擦眼泪,说道,
“我们也很爱她……我身体不好,结婚很多年才怀上她,算是老来得子了,哪能不重视她呢?我们家条件不算好,但从来都是对她有求必应,生怕照顾不周……”
钟听白的母亲今年五十五岁,父亲五十六岁,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就算用最新的试管技术,也很难再生一个孩子。
他们的家庭条件也不好,钟母是家庭主妇,钟父是货车司机,根本就不具备做试管的财力。
钟听白的逝去,对这个家庭的打击可想而知。
谈话过后,放学时间到了。
张茹云去班里看了看,又很快回来,在林逐月和时灿提出要单独整理思路的要求后,她主动送钟父钟母离开了学校。
“她不像是个坏老师。”
林逐月一手撑着脸,说道,
“如果钟听白的死亡和她有关,那她应该会被亡魂缠身,而不是这样干干净净的。父母嘛……他们这种情况,也不可能会害孩子。”
“去找实验楼的那个白衣服亡魂吧。”
时灿对林逐月说,
“钟听白是在看见她之后才跳楼的,事情很可能和她有关……就算无关,按照灵师守则,我们也不能在知晓她的存在的情况下不管她。反正我们都要找她的,先找完再说。”
“找她之前,我们得找找钟听白本人。”
林逐月点点头。
巩校长打了电话过来,邀请灵师们和杜部长去吃饭,林逐月和时灿辛辛苦苦来到吾巨市帮他们解决灵异事件,晚饭他们还是要管的。
林逐月直接回绝了巩校长:
“不用,我们自己解决。”
林逐月和时灿出门喝了顿羊肉汤,就回学校了。
他们去了钟听白跳楼的地方。
吾巨市十六中的建筑都不算高,钟听白跳楼的地方,是三层教学楼的楼顶。这个高度要摔死人其实有点勉强了,钟听白之所以死亡,是因为她是脑袋先着地。
沥青路上的血迹还未擦洗干净。
林逐月问:“有灵异反应吗?”
“没有。”
时灿看着指针纹丝不动的罗盘,又补充道,
“我也没感受到什么不对劲的,这里的阴气就只是夜晚会存在的那种程度而已。”
林逐月叹了口气,道:“我也没感觉到。”
钟听白才死了八
天,十六中建造的时候也没有高人布阵,亡魂在这里不会受到压制甚至是伤害,不可能仅仅八天就消散。
到底去哪里了?
“先去实验楼吧。”
时灿把罗盘收起来,说道,
“保安那里有钥匙,我们过去拿。”
学校总监控室就在离实验楼不远的地方,这里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保安在值班的,他们手上也有学校所有教室、办公室和实验室的钥匙。
林逐月和时灿去拿钥匙前联系了巩校长,巩校长提前和保安室打了招呼,让他们只管去拿就行,保安室什么都不会问。
但保安室不问,时灿却长了嘴。
他事多地和保安攀谈了两句。
“你们晚上会在实验楼巡逻吗?”
保安回答道:
“每晚十一点都要巡逻一遍。以前偶尔会有住宿生不回宿舍,晚上在实验楼和教学楼逗留的情况。”
时灿又问:“有听到过什么怪动静吗?”
保安摆摆手:“没有呐,安静的很。”
“可我听说这里闹鬼。”
时灿仍旧不死心地追问道,
“闹鬼怎么会没动静?”
“哎呀,你这个年轻人真有意思。”保安将时灿的话当成了玩笑,道,“这世上哪来的鬼?而且就算有鬼,她闹动静为什么要让我听见?我又不欠她的。”
时灿也不能给他证明一下这世界上真的有鬼,他只能任凭林逐月拉着他离开。
两人一起进了实验楼。
林逐月觉得吾巨市十六中其实是可以吹一吹牛的——
有灯,教学条件大幅领先了全国排在前列的名校元城一中。
他们摸索着找到楼梯,上了二楼,进入走廊,在回字形的走廊上走了小半圈后,找到了每逢雷雨天气都被学生目击有鬼影存在的219号物理实验室。
林逐月用钥匙打开实验室的门。
时灿捧着罗盘,先一步走进去。
他皱起眉,扫视着实验室,眼神中略带些迷茫。
“……是这里没错吧?”
林逐月按亮电灯,走到窗边,她抬头看了看对面。虽然她分不清哪两扇窗户是钟听白的教室的,但对面的确是钟听白所在的高三教学楼没错。
林逐月很是理解时灿的疑惑——
这里没有鬼影,也没有阴气和异常磁场,太平静了。
林逐月道:“我和学校再确认一下。”
“我们走过来的路上也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以我和你的灵感来说,如果有鬼,早就察觉到了。”
时灿一边说着,一边皱眉思考着,片刻后,他说道,
“你退开。”
林逐月朝旁边躲去。
时灿关掉电灯,抬起左手,勾了下中指。
小五雷咒的雷光在物理实验室内亮起。
就在雷光照亮实验室的刹那,林逐月和时灿都看见,窗边的位置,站着个穿着白裙的长发女人。
雷光熄灭后,她又消失不见了。
林逐月惊骇道:“……什么情况?”
是鬼?可是为什么感觉不到?看不见的时候感觉不到,看见了还是感觉不到……这里难道有能扰乱灵师灵感的“门”吗?
“不是鬼,是不知道从哪里折射到这里的残存影像。是玄学现象,因为这个影像的确来自于鬼魂,不知道是已经消散了还是仍旧存在,存在时的影像被世界记录下来了,并在特定条件下播放出来。”
时灿又勾了下手指,雷光再次亮起,那个身影又出现了,时灿说道,
“没法处理,不过这个现象本身也没什么威胁,除了吓人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林逐月疑惑道:“那钟听白……”
“指定不能是被这现象害死的。”
时灿的视线穿过窗户,望向对面的教学楼,说道,
“这现象应该存在很久了,钟听白要是会因为这个现象而跳楼,高一就该跳了。”
“会不会是升上高三后换了教室?以前的教室窗户望不见这里,新教室能看见了……”
时灿摇了摇头,道:
“那也不该只有她跳楼。”
也是啊。
林逐月想。
钟听白的亡魂不在,疑似害死她的白色鬼影也不是真的鬼……这桩灵异事件似乎走入了某种诡异的节奏里,就和K3路公交车一样离奇。
林逐月和时灿将物理实验室的门锁好,离开实验楼后,把钥匙还到保安室去,才去校门外找他们的车,开车前往附近的酒店休息。
林逐月给巩校长打了电话,大致上说明了今晚的发现。
巩校长在电话那头说道:
“实验室没问题啊?太好了。”
林逐月心想:可是你的语气一点也不好。
很颓丧,很失望。
就好像巴不得实验室真的有鬼一样。
怎么想的?
林逐月问时灿:“怎么办?”
“结案,回天城,交一份报告,说明实际探查时确定灵异事件不可能发生。”
时灿摊开手,说道,
“但这样太草率了,我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你呢?”
林逐月也赞同时灿的决定:
“我也觉得这件事不应该就这么算了。但是,我们要怎么做?”
时灿道:“请灵吧。”
“请灵?”
时灿点点头:
“让死者的亲人和朋友召请亡灵……我们虽然没找到钟听白的亡魂,但才死了八天,亡魂大概率还存在,说不定能请出来。”
林逐月道:“那我联系她爸妈……”
林逐月拿起手机,给巩校长打电话。
“联系父母啊?行,但是我没有钟听白父母的联系方式,她班主任有,我打电话问下张老师吧。”
过了一会儿,巩校长回了电话,道:
“我问过张老师了,钟听白的爸爸明天要运货,她妈妈不放心她爸爸的状态,要跟着一起。为了这孩子的丧事,她爸爸给老板请了假,好多天都没工作……再拖下去的话,怕是会被换掉。”
“孩子没了,要是再丢了工作,算个什么事啊?”
林逐月眼神黯了黯。
说谎。
她强硬了起来,问道:
“孩子的爸妈怎么说?他们说要忙工作,所以不来吗?”
那样爱孩子的父母,真的会为了工作,拒绝配合灵师进行请灵吗?
巩校长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说不过去:
“我再问问……”
第146章 请灵
林逐月觉得这位巩校长很不靠谱,她没有耐心和对方周旋,也不放心让他做任何事,干脆地放弃了让他帮忙,说道:
“不用你问,我让杜部长问。”
巩校长:“这……”
林逐月问:“怎么了?有问题?”
巩校长连连否认:“没有、没有的,要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挂掉电话后,林逐月就联系了国安局的杜部长。
巩校长联系上灵师府,是吾巨市国安局当的中间人。吾巨市国安局和天城灵师府是两个官方部门,一者要另一者帮忙不是一句话的事,必须要先对事件进行充分的了解,然后呈递正式书面申请才行。
吾巨市国安部必然已经对钟听白跳楼一事进行过调查,而且留过档,调出档案,找到钟听白父母的联系方式,对杜部长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题。
杜部长倒是比巩校长果断。
“我会让父母配合的。”
杜部长问,
“在哪里请灵?几点?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林逐月直接报了地点和时间:
“钟听白班级东侧的休息室,上午九点……带点她喜欢吃的东西过来吧。”
杜部长记下了林逐月的要求,说道:
“好,我会转达的,你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在学校见。”
林逐月道了谢,挂断电话。
时灿正在拉群开视频,叶阳嘉和闻觅烟都被他拉进来了,闻觅烟又把宫永元一起拖了进来。
然后平板里就响起一阵高昂的动物叫声,而且此起彼伏,制造高分贝噪音的动物显然不只有一只。
时灿问:“大仙,你家在杀鸡吗?”
宫永元冷笑一声:
“呵,杀鸡,这是比格在叫。”
时灿提出了要求:“太吵了,你管管。”
宫永元暴躁地捶了下桌子,烦躁道:
“我要是管得了,我现在就已经睡了,你拉群能拉到我?”
时灿直接动用群主权限,把宫永元从群里飞了出去。
叶阳嘉:“……踢得好,世界清净了。”
闻觅烟抚平脸上的竹炭清洁面膜,问道:
“你任务遇到难题了吧?从大仙这里比较容易得到有效的答案,你把他直接踢掉真的好吗?”
时灿没说话。
闻觅烟催促道:
“快问吧,我还有十分钟睡觉。”
林逐月推开时灿,坐到平板前,把任务和任务情况大体地向闻觅烟和叶阳嘉说明白了。
叶阳嘉疑惑道:
“找不到亡魂?有邪修勾魂吗?”
林逐月摇了摇头,说道:
“从目前的已知信息看,有邪修掺和到这件事里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闻觅烟咬着吸管,喝了口鲜竹沥,说道:
“其实我觉得,你们明天请灵多半会失败,倒不是咒你们……”
“如果一个亡魂没有成为地缚灵,能够离开死去的地方,也没有散去的话,
死后七天内是会去看自己的至亲和特别在意的朋友的。今天是第八天,也没过去多久,不至于在亲人朋友身上找不到一丝灵异痕迹。”
时灿点了点头,说道:
“她头七肯定没回去见过父母。”
林逐月疑惑道:“为什么会这样?根据我了解到的信息来看,钟听白的父母很爱她,钟听白应该也爱她的爸爸妈妈……”
闻觅烟对林逐月说道:
“逐月,见和不见,有时候与爱和不爱,并没有绝对的关系。有时候,正因为爱,才不想见,不愿见。”
“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请灵还是要进行的,你们就当多个思路。回来时能给我带几串糖葫芦吗?最近嘴巴好馋……”
林逐月点点头,答应道:
“嗯,给你买十串。”
叶阳嘉道:“我也要。”
时灿开口就喷他:“一点有用的思路都没提供,你要个屁!”
林逐月笑了笑,说道:
“那买三十串,我也想吃了。”
视频电话挂掉了。
林逐月和时灿没有对话,他们俩都需要想想,这件事要从哪里入手,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突破口。
时灿拎起棉服披在身上,两手揣在兜里,迈步往外走,说道:
“我出去散散步,你要是困了就先睡。”
林逐月应道:“嗯,好。”
房间里只剩下林逐月后,她并没有去洗漱,而是坐在桌前,一手支着脸,苦恼地思索着钟听白的案件。
傅星纬说,之所以把任务交给她,是因为她更能理解钟听白……
她能理解钟听白什么呢?
她与钟听白有什么相似之处?
时灿没有溜达很久,半小时后就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塑料袋,里面是装在长条形纸袋里的糖葫芦,他提起袋子问林逐月:
“吃吗?”
林逐月道:“……幸好还没刷牙。”
“刷牙了就再刷一次呗,不要那么懒。”
时灿把糖葫芦放到桌子上,他撑着桌子,自己的脸和林逐月贴得极近,好像要吻上去,他声线低哑,在耳畔缠绵道,
“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帮你刷。”
林逐月:“……”
林逐月推开时灿的脸,吃了一串糖葫芦后,洗漱睡觉。
第二天早上,林逐月坐起来,转头看了看和自己相隔一米远的时灿的床铺……床铺是空的,时灿出去买早餐去了——
他给林逐月发消息说明了自己的动向。
没过多久,他就带着三碗肉酱米线和三份烤冷面回来了,他饭量大,吾巨市的食物份量比较小,他得吃两人份。
吃完饭后,他们去了学校。
钟听白的父母早早地就到了,他们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拿着手纸抹眼泪,对和钟听白再度相见这件事,既有期待,又有无止境的悲痛。
钟母问:“我们什么时候请灵啊?”
“等国安的人过来。”
林逐月回答道,
“我觉得这次的事情,还是有见证者的存在比较好。”
没过一会儿,杜部长就带着两名特勤来了。
巩校长,教务主任,年级主任也一起来了,钟听白的班主任张茹云老师也在场。
杜部长让特勤摆好扛来的录像设备,简单进行调试后,就开始进行拍摄了:
“现在是2X25年12月14日上午9点02分,国安特殊分部灵师府,见习灵师林逐月,见习灵师时灿,将指导钟麒麟先生和王小芹女士进行请灵,接下来拍摄到的一切,都会被记录,作为判断案件的依据。”
林逐月将一个铜盘放在桌上。
铜盘直径二十公分,高三公分。
时灿拎起他带过来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就往铜盘里倒。铜盘明明不深,可却像个无底洞,吃下了足足五升水,也没有要溢出来的迹象。
林逐月又拿出瓷瓶和茶盏,她把瓷瓶里的水倒进茶盏里,拿出柳叶蘸水,又将柳叶分给屋子里的人,让他们用柳叶擦拭眼睛。
擦完眼睛后,他们都左看右看,想知道开眼后的世界有什么不同。
林逐月把茶盏推到钟父钟母面前,说道:
“用手指蘸水,往铜盘里滴,一边滴,一边和你们的女儿说说话,说着说着,她就会来了。她来了后,倒影会出现在铜盘里。”
王小芹率先蘸水,玉露自指尖滴落,落进铜盘里,激起一圈涟漪,她道:
“小白,妈妈想你了。”
“我和你妈带了你最喜欢的炸藕合来。”
钟麒麟把保温桶提起来,拧开盖子,
“说起吃的……你走得太突然了,我们有时候会觉得你还在,吃饭拿筷子时会拿上三双……爸爸妈妈实在太想你了,我们见一见面,好不好?”
林逐月低下头瞅手里的罗盘。
时灿失望地摇了摇头。
没有灵异反应,一丝都没有。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钟麒麟和王小芹一直在单方面地对钟听白说话,可铜盘里的水依然是清澈的,没有出现钟听白的倒影。
林逐月说道:“停下吧。”
王小芹不愿意停下:“可是小白还没来……”
“她不是还没来,而是不肯来,不然她早就出现了。”
时灿摇了摇头,说道,
“再继续问灵,你们的身体就会受到损伤了,我和我搭档要担责的。”
钟麒麟和王小芹没说话,目光在茶盏和铜盘之间来回晃荡,显然是不太愿意放弃。
旁观的巩校长肩膀提起又放下,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班主任张茹云提议道:
“要不让朋友来问问呢?有些话,孩子不愿意对父母说,但可以和朋友聊。能行的话,我叫欧阳静过来试试?”
林逐月点了头:“试试吧。”
张茹云离开休息室,去班里叫人。
到了班门口的时候,张茹云瞧着正在讲台上,拿着粉笔往黑板上写公式的地中海老师,惊讶道:
“哎呀,胡老师?怎么是你在我们班上课?朱老师呢?”
“朱老师脑供血不足,难受得厉害,问我能不能帮他带一节课,讲讲试……”
就在此时,走廊上忽然挂起阴风。
林逐月和时灿从休息室冲了出来——
他们刚刚感觉到了很强烈的阴气,不过只有一瞬间。但哪怕只有一瞬间,他们也隐约地意识到了,阴气的主人好像生气,生气到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无法维持完美的隐藏状态。
但即便如此,林逐月和时灿也没看见她。
时灿问张茹云:
“张老师,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张茹云把刚刚的对话重复了一遍,又解释一番——
现在站在教室门前的这位有着地中海发型的胡老师是学校里最厉害的物理老师,但他并不带高三七班,朱老师才是高三七班的物理老师。
“……钟听白的事情,和这个朱老师应该脱不开关系。”
林逐月抬起手,食指蜷起,抵着下巴思考,不一会儿就做了决定,
“张老师,请灵继续,叫欧阳静同学出来帮忙。朱老师那边,就让校长或者国安的同事来联系。”
第147章 期待
张茹云将欧阳静从教室里叫出来。
不过,在让欧阳静去帮忙请灵前,张茹云对她提出了一个问题:
“欧阳,之前我不在班里,朱老师帮忙管理班级的时候,班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欧阳静眼睛滑向一侧,眼中满含着恐惧和心虚,半晌,她说道:
“没有……什么也没发生……”
林逐月问:“有人威胁你了吗?”
欧阳静眼眸颤了颤,摇头道:“没有。”
“有,肯定有。”
林逐月拉住她的手,道,
“告诉我们是怎么一回事,好吗?你受到的威胁是怎样的,也一并告知我们。我们是国安部门派来处理这件事的特种人员,在这次案件中拥有决定性的话语权,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而且,
涉及人命,所有让你闭口不言,企图隐瞒事实的人,本来就是要被处理的。事情真相大白后,他们自身难保,不会有威胁你的能力了。”
欧阳静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信任林逐月。
她闭了闭眼睛,内心挣扎。
半晌,她抬眼看着林逐月。
她想要相信林逐月,不,她想要让钟听白的死亡真相大白……
不然,小白也太可怜了……
“小白跳楼的那天,物理老师带班,他好像喝了酒,整个人醉醺醺的……他明明几分钟之前还在说笑,然后叫小白到讲台板书解物理题,小白答不上来,他一下子就变得很生气很生气……”
欧阳静低下头,脸上带着不忍,
“他对小白说,‘别上学了,你在这里继续读书,就是浪费你父母的钱。’”
“对了,当时不止有小白在板书解物理题,于连也被叫上去了,也没解出来。物理老师踹了他一脚,踹得很厉害,从讲台踹到教室后面……于连当时就站起来了,后面也没请过假,应该没踹出什么问题吧……”
张茹云皱起眉,问:
“你们为什么不和我说?”
“于连觉得自己没事,所以不打算告状。小白……小白只是被骂,老师骂学生,其实是很正常的吧……?”
欧阳静说着说着,开始抽噎了,
“那天晚上回宿舍后,小白说有东西忘在了班里,要回去拿……我问她要不要我陪着,她说不用,然后她就没再回来。”
“我打算出去找她的时候,商主任和卢主任就来宿舍了,说小白跳下去了,问我们小白有什么想不开的吗?我们就说了物理课上发生的事情。”
“然后,他们连夜给我们开会,又去男生宿舍给男生开会,说让我们别说不该说的话,小心没法参加高考。他们还特别交代了不要告诉老师你,可能是因为他们清楚,老师你一旦知道了,绝不会善罢甘休……”
林逐月深吸了一口气。
时灿没有太大的反应,但那双一向犀利的眼睛里,怒火已经被点燃。
张茹云伤心极了,眼中已经有了泪光,她摇了摇头,在内心责怪自己为什么要请假,为什么要找朱东海那个畜生来帮忙管理班级,为什么没有深究钟听白的死亡……
就连今天来给朱东海代课的地中海胡老师也听不下去了,骂道:
“这什么畜生啊?”
“那天从食堂吃完晚餐,回教室之后,小白一边看窗户,一边对我说,‘小静,我觉得好累啊’。那个时候,她应该心里就想着要跳楼了吧。”
欧阳静啜泣着说道,
“我心想,高三哪有不累的,就随便安慰了她两句。都怪我,我要是多在意一些,她也许就不会跳了吧?”
林逐月感觉到了灵异波动。
而后,一连串的画面和声音进入了脑海。
林逐月看见了一个女孩,留着过耳的齐短发,五官柔和,不是特别瘦,但也绝对算不上胖,她穿着整洁的校服,整个人都干干净净的,看起来就很美好。
这就是钟听白。
林逐月在来到吾巨市之前,就已经看过她的照片了。
背景的屋子有些年代了,家具老旧,墙上的腻子微微开裂,东西也很多,无处收容,堆得屋子有些杂乱。不过屋子的主人还是有在尽力维持屋子的整洁的,地板拖得很干净,柜子和桌子也一尘不染。
钟听白和父母坐在餐桌边吃饭,桌子上放了一盘白灼大虾,量不算多,钟父钟母每每动筷子都是把虾夹给钟听白,而不是自己吃。
钟麒麟问:“期中考试成绩还行吧?”
钟听白回答道:“还可以,物理不太行。”
王小芹说道:“那要好好学呀,用帮你请辅导老师吗?”
钟听白摇了摇头,拒绝道:“太贵了。”
王小芹说道:“那就在学校多问问老师。”
“嗯,好。”
钟听白应着,忽然嘶了一声。
钟麒麟关切道:“怎么了?”
钟听白皱着眉毛道:“肩膀不舒服,疼。”
“一会儿叫你妈给你按按,我出去给你买点膏药,贴一贴。”
钟麒麟又往钟听白碗里夹了一只个头颇大的虾,说道,
“高三还是太累了啊。”
“高中剩下的时间也不长了,挺一挺,考个好点的大学,之后一辈子都好。”
王小芹把虾夹过来,剥好后又塞进钟听白碗里,说道,
“咱们这种家庭,好好读书才能得到好出路,以后收入才能高些。但凡有点钱,咱们家就能少吃很多苦。”
钟听白垂下眼帘,应道:“嗯。”
王小芹又说道:
“不过也不要有太大压力了。”
过了一会儿,王小芹又说:
“楼下那个刘阿姨给妈妈看了她和她儿子在鲁大拍的照片,校园真漂亮啊,宿舍看起来也不错。”
钟麒麟说道:“你眼馋啊?”
王小芹白了他一眼,道:
“眼馋什么?咱家以后也能在鲁大合照。”
钟听白的情绪变得很低落。
父母一会儿对她说不要有压力,一会儿对她颇有信心,满怀希望。他们或许不明白,对一个爱父母的孩子来说,信心和希望,是比贫苦的家庭条件更大的压力。
画面又切换到学校里。
“你们有个学姐啊,成绩特别好,但高三时过得太游刃有余了,高考没考上理想的学校。她去上了几天学,就退学复读了,半夜十二点睡,早上四点起,苦熬一年,终于考进元大了。”
“隔壁班的陈静怡同学冲上年级第二了,早上起得不算早,但晚上在宿舍拉着窗帘学到一两点钟。努力啊,是会有回报的。”
“一点零一的三百六十五次方约等于三十七点七八,零点九九的三百六十五次方约等于零点零三,每天多学一点点,和每天少学一点点,一年后的差距是如此的巨大……”
一碗一碗的鸡汤喂进肚子里。
钟听白将按压黑笔里的笔芯抽出来,换上新的,又将空笔芯插进用橡皮筋捆着的一大把笔芯里,这些笔芯她整个高中努力的成就——
可是,就算努力了,物理这科目她也还是有些搞不定,平时交个作业都会因为错题太多被老师谈话。
然后,时间跳跃到冬季的下午。
张茹云因为流感而请假,教物理的朱东海替她管理高三七班,他占了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来讲课。
但他的状态其实不太适合上课——
他喝了酒,脸颊上带着红晕,说话醉醺醺的,脾气也不平稳。那张方得堪比“田”字的脸,一会儿笑,一会儿怒。
他叫学生上讲台,解他在黑板上写的题目。
钟听白和于连一起被叫上去。
朱东海是刻意的,因为钟听白和于连的物理分数都很玄学,起伏不定。
于连写了个解字,列了公式,然后就被难住了,他半晌都没有再写出更多的东西来。
朱东海平和地问:“不会?”
于连道:“对不起,老师……”
朱东海突然暴怒,一把抓住于连,将他从讲台上踹出去。这一脚踹得极狠,于连这个瘦巴巴的男生直接被踹到了教室末端,这突如其来的暴力让整个教室一片静谧。
同样解不出题的钟听白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朱东海还保存着不多的理智,他没有对钟听白动手,但他对钟听白的“扶不起”也很愤怒,高声骂道:
“读书?读什么书!?这样的题都做不出来,你在这里读书,就是在浪费你爸妈的钱!别读了!下去!”
钟听白攥紧了粉笔。
课后,她和欧阳静一起去了食堂。
她刷了下饭卡,里面还有十五块钱,她买了平时一直舍不得吃的脆皮炸鸡盖饭,而且买了大份。
欧阳静和她说了许多话。
她时不时地有些回应,但都很应付,只是认真地吃着炸鸡盖饭。
吃完饭回教室后,冬天的吾巨市竟然破天荒地下起了雷雨,钟听白坐在床边,能看见对面的物理实验室的窗前有道白色的身影,那是死后的人……
钟听白说道:“小静,我觉得好累啊。”
吾巨市十六中一直采取高压教育。
高一上学期,学生们还能在周日休息。可从高一下学期开始,周日就“自愿”补课,至于休息时间——周六晚上不上晚自习,周日早上不上早自习,这就是他们仅有的休息。
等到高二下学期后,早上到教室的时间也被提前到五点五十。
“累就对了。”
欧阳静说道,
“我也要累死了,赶紧高考完解脱吧。不过听说大学也很累,一科不及格的话就拿不到学位证……”
“别看了,做试卷吧,要不然晚二交不上作业,又要被老师说。明天下午放学之后,我请你喝奶茶。”
钟听白眼神黯淡。
晚上回到宿舍后,她也不洗漱,就在床边坐着,坐到欧阳静洗漱完过来催她。
钟听白站起身来,说道:
“我回一趟教室,有东西没拿。”
欧阳静问:“今晚一定要拿吗?快宵禁了。”
钟听白点点头:“嗯,一定要拿。”
欧阳静拦不住她,只好问道:
“那我陪你?”
钟听白拒绝了欧阳静的陪同:
“不用了,你早点睡吧,我很快就回来。”
她卡着宵禁锁门的时
间离开了教室,抵达了无人的办公楼,来回走了两趟后,她在空旷无人的走廊里崩溃大哭,像疯子一样大喊大叫。
“高考失败的话,你们还会爱我吗?”
“你们不要再逼我了!”
“我受不了了!”
“我不配享有全部的大虾!”
“我想周末去图书馆看闲书!我想把喜欢的电影重温一遍!我想要自由!”
“我要是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该有多好?我是个废物,没有办法回应你们的期待,我真的、真的坚持不住了……”
第148章 人祸(二更)
喊叫完之后,她又哭了很久。
她走上办公楼的三楼,又顺着楼梯朝着天台走,但是,天台的门锁着。她没有放弃,又去了教学楼,这里的天台门是开着的。
钟听白站上了天台的边缘,她张开手臂,拥抱了大雨过后,略带着潮意的风。
看完这些画面,林逐月明白了所有。
之所以头先着地,是因为钟听白想要的就是死亡。
杀死她的不是“鬼影”,而是比“鬼影”更可怕的,无处不在的压力。父母的期待,老师的严苛,自身的高要求,触及尊严和痛点的辱骂彻底点爆了这些东西,让她难以承受,从天台一跃而下。
物理老师朱东海今天没来上班也不是因为脑缺血,而是巩校长要求他休假,不让他出现在灵师面前。
钟听白虽然没有在请灵时现身,但她其实一直在附近,听见“脑缺血”这个谎言时,她生气了,没有隐藏好自己,才被林逐月和时灿发现了。
各种情感通过灵感传递……
林逐月抬手捂住嘴,以免自己哭出声,但眼泪却无声地流了下来。
怪不得傅星纬说她更能理解钟听白……
她上过高中,也读过高三,虽然没有坚持到最后,但她的确是整个灵师学院最懂高三生的痛苦的人。
她家境富裕,高考失败也还能留学,这种情况下她都能感觉到难受,更不要提钟听白这个看似只有高考一条路可以走的人。
张茹云迷茫地问:“她怎么了?”
“大概是看到了真相。”
时灿扶住林逐月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
“我们回休息室,好吗?你能坚持住吗?”
林逐月点了点头。
随后,在休息室里,林逐月当着校领导和国安部门的同事、以及钟听白的家长和老师的面,将一切,都揭露出来。
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从未接触过灵师,不懂得玄学的神奇,理解不了通过感应接受死者的情感和记忆这种事。
但当林逐月说起钟听白的家庭但凡买了大虾,父母一只都不会吃,全部都留给钟听白的时候,钟听白的父母露出了“你怎么知道”的表情,惊讶,又痛苦不已。
欧阳静也证实,那天钟听白的确吃了大份的炸鸡盖饭,是加了叉烧味酱汁的,买饭的窗口也的确是离食堂西门最近的十九号窗口。
校领导们露出心虚的表情。
林逐月擦掉眼泪,厉声道:
“把钟听白的死亡栽赃给‘亡魂’,你们是故意的吧?如果那个‘亡魂’不是残影,而是真真正正地存在于世,说不定你们真的会栽赃成功。”
灵师几乎每次任务都和亡魂或者邪师有关,所以,他们接手钟听白跳楼事件时,自然很难考虑到,这事和灵异事件根本不相关。
吾巨市十六中简直把灵师府当傻子哄!
“为什么要这么做?”
校长结结巴巴道:“我们……我们……”
他见事情已经败露,只好破罐子破摔了,承认了栽赃,并将一切都抖露出来:
“我们学校,已经因为学习任务太重,被省教育局警告了很多次了……要是上面知道,这个孩子是因为压力重才跳的,我们学校就再也不能补课了,周六和周日可能都要休息,我们省高考难度这么大,哪个高中一周休两天啊?”
“高压教育是很可恶,我们都知道它不好,但高考是决定人生的竞争,不高压怎么办啊?这牵扯到的不是我们自己,是这整个学校的学生啊!休息……休息的话,谁来给他们的未来负责?”
“还有,要是学生因为压力跳楼的事情传开,之后还有人会报考这个学校吗?十六中是重点学校啊,要是因为生源不够好,升学率降低,学校不就完蛋了吗?”
一时间,屋里的人都说不出话来,只剩下钟麒麟和王小芹的抽泣声。
过了一会儿,杜部长道:
“他也并不是一心为学生着想……”
“吾巨市高中以高升学率闻名,所以中考后录取学生的时候,分数线也设置得很高。近几年分数线都过于高了,明明每年都要录取三千的录取名额,整个吾巨市过线的学生却只有一千三百人,这些学生中会报名来十六中的只有一千人……另外两千个名额,都需要分数接近的学生交一万元择校费来换取。”
“每年收取两千万择校费,问去了哪里,就说是维护校园了……”
校领导们脸都白了。
巩校长怒道:“杜风雷!你少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仔细查查就知道了。这些年市教育局和你一直是官官相护,市政府也没人提出要动你,毕竟领导的孩子也要来十六中上学。”
杜部长对巩校长说,
“但大家都不是傻子,省里盯了你很久了,只是没有找到动手的机会而已。现在高压教育导致未成年跳楼,你是一定会被停职调查了。”
巩校长不敢继续说话了。
杜部长对林逐月和时灿道:
“抱歉,让你们白跑一趟了。”
“也不算白跑……”
时灿拿着抽纸,递了一圈,说道,
“灵师府估计早就明白跳楼事件和‘鬼影’无关,但还是给我们派了任务,这种情况要正常发工资……而且,钟听白的亡魂虽然不肯见人,但还在这世上,她也具备着成为厉鬼的资质,我们得在那之前把她送走。”
王小芹问:“她、她还在?”
“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她传递给我的。她没有出现,我也知道,是因为生前的痛苦和选择结束一切时的愧疚。或许是因为生前就有着强烈的‘逃避’的愿望,她死亡之后,具有了远比寻常亡灵厉害的隐藏自我的能力,连灵师都很难察觉到她的存在。”
林逐月走到摆着铜盘的桌子前,用手指蘸了茶盏里的水,滴进铜盘中,说道,
“钟听白,出来见见你的爸爸妈妈吧。没有人再逼迫你高考了,也不会有人指责你。我以我全
部的灵力为誓,无论你生前如何痛苦,此时都已经结束了,以后也不会再有。”
“如果你看得见我的诚意,看得见你爸爸妈妈的爱和愧疚,也看得见我们想要制裁侮辱你的人,出来吧,最后见一面,好好道别……困在这世上也是很痛苦的事情吧,出来吧,我们会给你真正的自由……”
休息室里逐渐有了阴气。
那阴气并不猛烈,很温柔,还带着伤感。
铜盘里的水不再是透明的,而是变成了一面反光的镜子……镜子中,留着短发的少女的脸逐渐浮现,她神情伤感,用抱歉的眼神看着钟麒麟和王小芹。
然后,她开口了。
“对不起,爸爸,妈妈。”
王小芹泪崩了,她摇着头,说道:
“你没有对不起爸爸妈妈,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只顾着你完成我们的心愿,没有发现你已经不能承受了……”
钟麒麟也在无声地哭泣。
钟听白摇了摇头,说道:
“不,你们很好……如果有来生,我还是想要做你们的女儿……”
“我真的好傻……现在突然就觉得,如果我没有死去就好了。如果没有死……我就能……”
钟听白伸出手来,遗憾道:
“我就能替你们擦眼泪了……不要再哭了……再哭的话,我就不舍得走了……”
钟麒麟和王小芹勉力咽下泪水。
杯盏里的水快要被滴完了。
送别的时候到了。
林逐月和时灿同时念起咒语,铜盘中,涟漪一圈圈荡开,钟听白的身影逐渐消散。最后,涟漪止息,铜盘里的水也恢复了澄澈。
林逐月说道:“可以哭了。”
钟麒麟和王小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就像孩子一样,直白地表达着自己的情绪。
张茹云也在哭。
一来,她心疼学生。二来,她责怪自己。三来,她是个母亲,能够理解这对父母失去孩子的悲痛。
林逐月和时灿默默地收拾东西,准备从这场其实和灵异事件没什么关系的任务里抽身,之后的事情,就是相关部门的责任了。
到了车上之后,林逐月还在擦眼泪。
时灿有些心疼,道:“眼睛都哭红了。”
林逐月努力擦掉怎么都流不尽的眼泪,侧头看着正在倒车的时灿,问:
“你怎么不哭?你不难过吗?”
“很难过,毕竟我也不是铁石心肠。”
时灿顿了顿,又说道,
“比起来哭,我当时更想打人,因为国安有进行摄像,我才忍住了。”
“其实我们小时候,就常听大人感慨,有时候人比鬼还要坏。如果没有‘人权至上’这条灵师守则,有些任务里,灵师可能根本不会管人的死活。”
灵师的“人权至上”守则规定,无论一个人有多坏,灵师都要救他,不能让他被鬼杀死,能够审判人的罪恶的只能是法律,不能是鬼魂和灵师。
林逐月太难过,时灿又故意不提醒,回到天城后,林逐月才发现忘记给闻觅烟和叶阳嘉带糖葫芦。
作为班主任的“段俊恒”也很快知道了这桩委托,面无表情地批评道:
“这种任务对实力的提升毫无意义,以后不要再做了。”
“我觉得很有意义。”
林逐月反驳了“段俊恒”,说道,
“它让我知道,灵师为人而存在。我们不仅在守护着活着的人,也在守护着已经离开的人。”
第149章 牵丝(三更)
钟听白一案,涉案人员存在欺诈灵师府的行为,被灵师府要求严重处理。目前这些人皆已停职,正在接受调查,等待惩罚。
有关部门正在刨根究底,市政府,市教育局均有人员被刨出牵连其中,之后或许还会挖得更深。
不出意外的话,因为暴力伤害未成年、玩忽职守、扰乱特种部门、贪污、受贿、挪用公款、纵容□□性质组织,数罪并罚,二十年是少不了的,有的甚至会被判处无期徒刑甚至死刑。
他们毁了钟听白,就要用一辈子来赔她。
但无论多么重的刑罚,都弥补不了钟听白鲜活的生命。
崔怡也很快就知道了这次任务的情况。
是时灿透露的。
“你还好吗?”
崔怡将精油滴在扩香木中,抱起跳到凳子上,扒着桌子要扒拉扩香木的法棍坐远了些,有些担忧地问林逐月,道,
“如果难以自我调解的话,可以找心理医生进行干预,我担心时灿升上高中部开始执行任务后会反社会,所以一直和几个不错的心理医生保持着联系。”
林逐月摇了摇头,道:
“不用了……为什么担心他反社会?”
崔怡解释道:
“几乎每个灵师,都会经历质疑活人的阶段,他在一班,攻击手,执行任务不会少,这是他必然会经历的。”
崔怡对林逐月伸出手,说道:
“来,过来,我也抱抱你。”
林逐月坐到崔怡身边,靠在她肩膀上,任由她揽着。她嗅着精油的芳香,闭着眼睛,精神放松了很多。
时灿推门进来,又退了出去。
崔怡问:“你跑什么?”
时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说道:
“我觉得我有点多余,不打扰了。”
到晚餐时间,林逐月才又见到时灿。
为了哄她,家里煮了鸡汤,放了很多菌子,时灿吃得痛苦不已,道:
“我迟早要离家出走。”
崔怡对时灿的威胁不以为然,道:
“你走就是,走之前把钱包里的现金和卡都放下,刷脸认证也取消掉。”
时灿笑了一下,道:
“没事,花女朋友的。”
时灿坠入爱河之前,对吃软饭嗤之以鼻。但坠入爱河之后,他想,吃软饭哪里不好了?软饭香的很,还能让他和林逐月的感情多一些交互,更进一步——多花林逐月的钱,林逐月才会更疼惜他嘛。
不过他给林逐月花的钱也不少就是了。
崔怡残酷道:
“女朋友也不准带走。”
“……还是家里好。”
时灿怂得很快,几乎是一秒钟都没有坚持。
林逐月在家歇了两天,才恢复过来,和时灿一起去赛场看比赛。
今天这场比赛是重头戏。
比赛双方分别是转学进本部四年级一班,又转学去了香港的丰元思,以及就读于本部六年级一班的柳丞。
与闻觅烟差不多,柳丞也是个混血。
不过他爸是个麻瓜。
但这并不妨碍柳丞的优秀——
他妈妈很早就接触了魔法,长大后成为了知名的魔法师,又叫女巫。柳丞也从小就跟着妈妈学习魔法,他有天分又好学,尤为擅长召唤恶魔。
林逐月有些好奇,问道:
“恶魔……西方的鬼魂?”
“不,就是恶魔。”
时灿给她解释道,
“很多人都主张,在我们所处的世界之外,还有别的世界,而恶魔就是来自那些世界的灵体……或者该说是特殊的种族?”
“他们与我们的世界是有着隔阂的,但召唤魔法可以打破这种隔阂,让他们现身于我们的世界。恶魔还是比较强大的,不过……”
丰元思和柳丞已经上场了。
他们正在“友善”地互相打招呼。
丰元思热情地邀请道:
“比完赛去我家坐一坐,吃车厘子?”
柳丞摇了摇头,回绝道:
“不用了,之前在国外的时候总吃这玩意儿,吃吐了。还是国内初夏售卖的黄水晶更好吃,你之后可以六月份来这边,好好尝一尝。”
丰元思点点头:
“好的,我会来的,你接待吗?”
柳丞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问:
“我为什么要接待你?”
丰元思提议道:“那打一架吧,要是我打赢了,你就接待我。”
“行。”
柳丞不想和他多废话,他拿出一张有些大的黄纸,黄纸上是红色的魔法
阵,只不过他用的不是朱砂,而是兽血。
召唤恶魔所需的仪式和阵法相当复杂。
柳丞来到国内后,看灵师们画符有感,学会了提前把魔法阵画到纸上,关键时刻直接使用的便捷召唤方式。
他高声颂唱道:
“永恒之主啊,我以灵力与血为祭,请您再次与我订立契约,以您的伟力,帮助我实现胜利的心愿。”
随着颂唱的进行,黄纸上的魔法阵出现在赛场地面上,六芒星与两道圆阵重叠,线条周围写着难以辨识的复杂字符。
不祥的气息降临在赛场上。
这种气息给人的感觉很糟糕,但是又不同于阴气和煞气,更像是一种捉摸不清的东西。
“具现吧具现吧具现吧——”
柳丞张开双手,以拥抱之姿道,
“永恒之主啊,现身于凡躯之前吧!”
场上刮起阵阵黑风。
一道庞大的身影出现在魔法阵中——
他……或者说是祂?祂双足站立,拥有四条上肢,上肢的末端是只有四根手指的爪子,指甲相当锋利。祂的皮肤是青黑色的,背后的脊骨如同山脉起伏,长而有力的尾巴不停地敲打着地面。
简直就是个异形怪物……
面对这个怪物,丰元思并不感到害怕。
丰元思咬破手指,血珠渗出,而后以一种近乎恐怖的速度拉长成细丝,并在场中飞来飞去,很快就织出了网。
一道道身影从网中站起。
时灿从口袋里摸出简易罗盘——
罗盘的指针正以一种几乎要疯掉的状态飞速转动。
场周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股可怖的阴气。
“丰元思的灵武名为‘牵丝’,可以操纵鬼魂。他在家人的帮助下收集了很多鬼魂,其中大部分都是穷凶恶极的厉鬼。”
时灿数了数场上的影子数量,
“二十三道,这应该还不是极限。”
丰元思一声号令之下,亡魂们从四面八方,朝着被称为“永恒之主”的恶魔扑去。
时灿说完之前只说到一半的话:
“恶魔还是比较强大的,只不过……在我们的世界里,它作为外来的客人会受到压制,还是东道主更强一些。”
因为强行送走鬼魂导致同学被掏心窝子,丰元思在本部的风评很差,大部分人都觉得他是个傻子、蠢货,是个自大的笨蛋。
但大家忽视了,他究竟是凭什么直接转学进了一班——
上一个直接转进一班的,还是林逐月。虽然书面成绩不行,但经过一年多的努力,以及在赛场上的表现,已经成了人尽皆知的怪物。
面对如此磅礴的阴气,柳丞有些难受。
但柳丞没有慌乱。
“恶魔要变强,是需要祭品的。”
柳丞皱着眉,对站在赛场对面的丰元思说道,
“比赛规定,不得在赛场上献祭活物……但没说不能献祭死的,你所拥有的亡魂们,就是很不错的祭品。永恒之主很喜欢灵魂,死的应该也能凑合一下——”
说着,永恒之主张开嘴巴,黑色的浓雾从祂的口中溢出,转眼间便在赛场上扩散、收束,如同触手一样绑住丰元思的亡灵,并将亡灵们朝着祂所在的方向拉扯,并悉数吞进肚子里。
“挺能吃的。”
丰元思脸上挂上了笑容,问,
“但究竟能吃多少呢?”
话语落下,赛场的边缘,一道道影子竖立起来。最后一道影子立起时,赛场上竟有百余道鬼影。而且这些鬼影的所散发出的阴气,比刚刚被吞掉的那二十三个亡魂更为强横。
“不只是质量高,数量压制也是我的绝招,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百鬼夜行’。”
第150章 谈谈吧
场上的百余道鬼影,皆是眸光黯淡,神志不清,只知道要听主人的话。主人要他们献身,他们便献身,主人要他们冲锋陷阵,他们便将对手的头颅都拧下来。
当他们全数散发出强横阴气时,黑雾弥漫在赛场上,乌云被吸引着,地朝着赛场汇聚而来,将白日生生地变成了深夜。
作为对手的柳丞,已经感觉到了压力。
丰元思却一脸轻松,道:
“你们本部预选赛选出了个用百鬼幡的选手,他也顺利通过上一轮复赛,也晋级到了第二轮复赛里,我很希望遇上他,较量下我们谁更会控制亡魂。可惜,我没遇上他,遇上学长你了。”
“哦,也不可惜,他已经在这一轮比赛中胜出了。我要做的只有赢过学长你,晋级到下一轮比赛,和他相遇。”
柳丞本来就很讨厌丰元思。
丰元思这么一番话,更是让柳丞意识到,丰元思从未将他放在眼中。丰元思满眼的百鬼幡,而他这个能从预选塞脱颖而出的优秀灵师,在丰元思眼里只是晋升的脚踏板。
柳丞原本有想认输的念头,但他放弃了,他要让丰元思这个蠢货把他放在眼里,彻底地记住他!
柳丞振臂高呼道:“永恒之主,我以我血为祭,请您解开力量的限制,为我战斗吧,吞噬吧——”
赛场上爆发出一道红光。
那红光自柳丞的身体中出来,又没入名为“永恒之主”的恶魔的躯体中。
永恒之主体型变得更加巨大了,原本就凸显的脊柱上冒出薄薄的血红色光辉,肋骨间和鼻息间,也随着呼吸,一下又一下吐出红色的血雾。祂看起来,就像是有了柴油的动力车,只是那柴油是人血。
柳丞一瞬间变得苍白虚弱,他后退两步,勉勉强强才支撑住身躯,没有倒下。
丰元思问道:
“喂,干嘛血祭,不要命了?”
“少废话,赶紧打。”
柳丞对丰元思说道,
“我在场上撑不了几分钟了。”
“行。”
丰元思点点头。
百鬼如同受到命令的军队,黑压压的,全数涌向赛场对面。
永恒之主战立起来,捶着胸脯,仰起头,朝着高处发出如同震响的咆哮。威压也一同散发出来,观众席上的许多人已经吓得不敢动弹。
咆哮过后,永恒之主四肢着地,他那完全被肌肉包裹的手脚,有力又迅速的带着身体朝百鬼奔去。他每踩一步,赛场上都要多一个脚印。
很快,百鬼与永恒之主遭遇。
永恒之主以尖利的爪牙撕碎灵魂。
但有些灵魂坚韧地可怕,永恒之主不止未能撕裂,还被对方擒住了手。祂抽手挣动,却看见一双双满含怨气的手从下方伸出来,抓住了祂的脚、祂的身体、祂的手,甚至,趴着祂的脊骨,触碰到了他的头。
丰元思态度温和地问道:
“把之前吞掉的亡灵还给我,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接受祭品又归还的话,永恒之主要遭受反噬,代价很大的。”
柳丞对丰元思说,
“你也不能把永恒之主怎么样,这个赛场上的‘祂’是一道分身,哪怕你弄死祂,对本体的影响也不大。”
丰元思探究地看着柳丞,问:
“但对你的影响很大,不是吗?”
柳丞怔了一下,问:“何出此言?”
“我毕竟是在国外长大的,对恶魔还是有些了解的。”
丰元思戳穿了柳丞,
“恶魔与人类建立羁绊,是为了利益。当永恒之主的分身死在这里时,证明你给祂带来的利益是抵不过风险的。这种情况下,你再也无法呼唤永恒之主了。”
与丰元思对视片刻,柳丞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走到被禁锢的永恒之主身侧,小声地商量,将刚刚吞下的亡魂还回去,他会献祭很多鲜活的动物作为弥补。
二十三个亡魂皆被送返,不过,它们身上多多少少有些损伤。
好在丰元思也不在意这些。
损伤不大,还能用就行。
裁判上场,抓住丰元思的胳膊,高高聚起来,道:
“柳丞认输!丰元思胜!”
第二轮复赛结束了,参赛的十六名选手中,有八名晋级到了第三轮复赛,随后就是半决赛和决赛了。不知道在今后的赛程中,这赛场上又将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第二轮复赛到第三轮复赛之间,依然有十天休息准备的时间。
时灿想带着林逐月往北走一走,去黄山里的几个度假村玩一玩。但林逐月有点紧张,根本就不敢放松,度假计划只能作罢,等到决赛后再执行。
而且……林逐月遇到了另外的麻烦。
第二轮复赛结束的当天下午,时灿站在自家厨房里打蛋糕奶油,他转过头,看着站在一边偷吃草莓的林逐月,问:
“怎么了?一直唉声叹气的。”
林逐月把自己的手机举到时灿面前:
“我现在的学籍不是在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吗?我外公外婆想来看看我,‘顺便’让我认识下隔壁中关村文理学院的朋友家的孙子。”
时灿不高兴道:“那可不行。”
“我也没说行啊。”
林逐月一个头两个大,问,
“我是想知道我该怎么应对这件事啊?怎么骗啊?”
时灿打好了奶油,他把戚风蛋糕的切片放在转台上,一边转一边抹奶油,说道:
“纸是包不住火的,骗不下去就不必再骗了,让凌渊澈过去和你家里人好好谈谈。你的身世,你的身份,你的家产,还
有你的未婚夫……把这些事,都告诉他们。”
“好主意。”
林逐月还想再吃一个草莓。
时灿眼疾手快地把草莓盒子拿走,说道:
“别吃了,做蛋糕不够用了,等会儿做好了蛋糕,你随便拿下来吃。”
“这么做的话,他们说不定会撕破脸。”
林逐月帮着时灿把切片草莓码进蛋糕夹层里,说道,
“我总感觉,我外婆很恨我,如果不是家族需要靠联姻来获取利益,她肯定希望我过得不好。”
时灿问:“你害怕撕破脸吗?”
林逐月摇了摇头,笑着道:“迫不及待。”
她太想与林家划清界限了。
尤其是在时灿的家里,真正地感受过他的家人给予的关爱后,林逐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曾经究竟活在怎样的炼狱里。
时灿停下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
“那就按我说的办,联系你大伯。”
时灿抹面的速度很快,不多时,一个草莓蛋糕就做好了。不过还不能吃,要放在冰箱里定一定型再切。
第二日下午,林逐月喝着古树普洱,吃着昨天没吃完的蛋糕和今天现烤的可露丽时,接到了林琅打来的电话。
“你那个‘大伯’是怎么回事?”
林琅焦急地在电话之中问,
“我今天在你外公外婆家吃午饭呢,他突然就来了,跟你外公外婆说完你现在在做什么后,又问林家对你的养育之恩多少钱,他给多少钱才能买断你和林家的关系……”
“你外公外婆气坏了,高血压了,刚刚送去医院了。”
林逐月并没有关怀外公外婆的身体状况,只是平和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
“抱歉,妈妈,吓到你了。但这的确是我的意思。”
林琅道:“你……”
“你可能觉得我很过分。”
林逐月端着茶盏,浅饮一口,品味着古树普洱独有的旷野的山雾香气,说道,
“但是,我觉得,你不可能不知道外公外婆是怎么对我的。你真的觉得,他们作为外公外婆,有值得我尊敬、回报的地方吗?”
“曾经我没有能力,我只能忍让。但我有能力了,我再也不想留在这个家,再也不想听他们的话,更不想像你一样被他们摆布人生。我想做什么事,再也不会躲着藏着了。”
林琅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逐月的声音却越发地坚毅了:
“妈妈,我理解你既是女儿也是母亲的身份,所以我不要求你在外公外婆和我之间选一边。但请你永远不要为了外公外婆来指责我,否则,我会因为你对外公外婆的爱,大于对我爱,选择永远离开你。”
挂掉电话后,林逐月叹了口气。
终于说出口了……
她站起身,从阳台进入了时灿的房间。
时灿正在拿着游戏机玩宝可梦,带着他那六只满级可达鸭的阵容人挡杀人,神阻杀神,哪怕打草系宝可梦都不带换阵容的,刮痧也要把人家刮死。
时灿在林逐月进屋后,问道:“蛋糕吃完了?我再帮你切一块?”
“不要了,已经差不多吃饱了。”
林逐月坐到时灿身边,她伸出手,捧起时灿的脸,动作很轻地亲了上去,说道,
“就是突然觉得你很好,想亲一口。”
时灿放下游戏机,抱住林逐月。
“不打游戏了?”
“美人在怀,打什么游戏?不解风情。”
时灿紧紧地拥着林逐月,问道,
“你又难过了,是吗?我感觉得到。”
林逐月闭了闭眼睛,说道:“……有点难过,但也很开心。”
她终于获得自由了,真真正正的,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