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木是靠谱的桂木。
没过几日,他便想办法将梅的身份在目付面前过了明面。
御舆长正幼年时得益于养母的崇高身份,也曾有幸几次得见鸣神神颜。
只是那实在是太过久远的记忆了,久远到连他本人都怀疑那只是童年时的一场梦隙。
眼前的少年,虽然与将军大人眉眼不甚相似,却终归能看出几分微妙之处。
想来是有什么隐情的。
目付大人轻飘飘地望了眼自己的副官,微不可见地颔首,这便是同意的意思了。
桂木大喜,感谢过他的仁慈后,才压住轻快的步伐,领着对方下去。
御舆长正收回视线。
放在军营内,总比他四处流浪,被人利用这副相貌要来得好。
他垂下眼,冷镜般刀面上反射出一副盔甲掩饰的面容。
还不够,御舆长正想。
要以百倍的清正严谨要求自身,要努力锻造出好刀贡献御前,要立下赫赫战功为养母和家族洗涮耻辱……
他心潮翻涌,仿佛不知疼痛般握紧锋利的刀刃,浑然不顾自己的手被割得血肉模糊。
还不够!还不够!!
御舆长正奋起握住长刀两端,膝盖从中大力上顶,“嗡”得一声,白镜般无暇的刀被其主人断折开来,那声破碎的嗡鸣,像极了刀剑不甘而痛苦的辞世语。
他随手一丢,将断刃丢进角落,心中满是烦躁。
“锋利不足,过脆过柔。”他嗤笑一声,垂落的左手上不间断的血色细流顺着指尖滴在榻榻米上。
旁边的亲卫被目付的突然发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几人彼此递了眼色,不多时般有人悄悄溜出去找军医——
苍木来到时便看到了以上的景象,不过她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行完礼后,默默跪坐在御舆长正的身边帮他包扎。
这几天经过多方打听,和一些旁敲侧击,她大概明白上任军医为何叛逃了,联想到那日御舆长正刀尖上的陈血,苍木心里逐渐明悟——必然是目付知道隐情,抢先灭口。
如此一来,那本笔记的秘密……她最好当一个一无所知的暂代军医,做好本职工作。
只是……
苍木想到一个词——击鼓传花。
根据笔记上所言,死在祟神之力下的人们,都会增强祟神之力的威力。
随着对蛇神骸骨的长久开采,此处的祟神之力已经极大地影响了周遭人们的生活,死于开采与铸造污染的工匠们数不胜数,这种滚雪球般的累积方式,持续至今……不过是在赌“雪球”最后会停在谁的面前。
御舆长正是前来担任目付的,联想到他一直渴求重振门风的执念,这件事被捅出去,不一定有功,但绝对有过,怕是之前几任都要一并追查,对他而言,是极不划算的买卖。
再着,即使踏鞴砂的事情上报,铸造也未必能停下,这里的土地贫瘠,工匠和矿工缺乏别的谋生手段,铸造刀剑关乎着无数人的生计,也是不能停的。
苍木只觉得自己摸到个毛绒绒的板栗球,一时之间不知从何下手。
但,事到如今,她也不能见死不救。
苍木像个称职的医生般帮病人包扎完毕,又开具了药方和注意事项交给御舆长正的亲卫。
“赏赐之物,可有所需?但说无妨。”
御舆长正对她的态度算得上亲和,大概明白苍木乃是自己下属的养女,虽然还是一副冷淡语气,但愿意开口搭理人,对御舆长正来说,已经算是一种难得的特殊了。
苍木斟酌了一下语气,谨慎开口,现在的病患营似乎永远满员,各类医疗物资都相当缺乏,她希望目付大人能允诺她在病患营周围的空地上盖起一些设施,来帮助治疗的进行。
很正当的要求,御舆长正爽快地答应了。
他这人正常的时候还是蛮正常的,只有苍木知道,当自己离开后,才敢去无人处,小心从袖子里把静心符取出来。
和她猜想的没错,御舆长正的极端情绪,果真是受到了祟神之力的影响。
静心符能平心静气,使佩戴者暂时不会为情绪所波动,却并不能根本改善使用者的所思所想。
不过苍木所谋求的方法也不在此处罢了。
她将符纸烧掉,处理好残渣,开始准备下一步计划——
梅的身份过了明路,他自然也不需要时时刻刻藏起行踪,只是明明有了更多自由,他却还是喜欢围着苍木打转。
苍木最近在忙着指挥人在病患营周围的空地上搞基建。
她要搞的其实不是什么治疗设施,而是炼焦炉。
众所周知,兵器的铸造水平和燃点是脱离不开的,从石器时期到青铜时期,最后是如今的铁器时期,每一次材料的更换,都少不了人类对于燃料的探索。
而炼焦炉则能通过高温干馏工艺来分解煤产生焦炭,从而进一步研发高炉,提高锻造的温度。
踏鞴砂现今流行和通用的锻刀技法,还属于低温练钢法,通过捶打来人工清除钢材里的杂质,控制其碳含量。其中的技术含量极高,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
既然御舆长正喜欢锻刀,那么她就投其所好,只是苍木来历不明,又且年幼,不能以自己的名义来贸然献策,必须找个由头让人注意到。
只是炼焦炉不是那么好开的,苍木又必须表现出“我只是无意中研究一下”的闲散态度,其实心里都快急死了。
倒是治疗方面,由于炼焦需要燃料,苍木设计之初便连带着画了个老虎灶的模样,来顺带确保热水供应。
病患营中出现意识不清的群体也越来越多了,苍木自从来到这的第一天,便给病人们有每位的单独记录,如今连带着看下来,竟然发现,复发的状况越来越多,间隔时间越来越短,症状也变得更加严重。
就好像是……
对于她的治疗,出现了抗性一般。
苍木也曾试着加大用药量,其他药材有军营供应还跟得上趟,唯独鸣草和烈焰花,都需要生长着单一元素力浓度较高的地区,愈发显得可遇而不可求。
她在纸张上涂涂画画,蹙着眉,写下一行行药材,又计算着勾去,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不行,供应不上,有些也不能长期使用。
此时已是月明星稀的深夜,几位守夜的士兵都以困倦,连一直和她形影不离的梅,也听闻苍木想吃东西,自告奋勇去后勤处给她找些食物的。
苍木收起纸笔,觉得一阵困倦,她忽然发觉自己的头发已经长得很长,至少垂过了耳畔。
这大概是生物钟的点到了,熬过这一阵儿就好,苍揉了把脸,一掀帘子,去隔壁查房。
由于病人增多,原本的病患营房几经扩建,终于成了如今三联排的帐篷类型,和刚开始的医疗条件相比,病人们也不需要躺在脏兮兮的地上,呼吸着浑浊的空气了。
苍木自觉在这方面的帮助,也许或多或少提高了些生存率。
她也常听病患们倾诉,虽然一开始只是为了打探消息,但随着时间推移,无论被迫还是主动,她都不可避免地了解到了更多故事,原本独自离开的念头也一再动摇。
虽然很快,她就让梅接手了这一工作,而脾气温和的梅也做得很好,他总是很认真地倾听,从未有过不耐烦或是抗拒。
但,那个疑问还在苍木心头种下了,使她不时地质问着自己。
“我真的能抛下这些受难的人,去毫无阴霾地追求自己的幸福吗?”
这个问题使得她困苦,对于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而言,思考这种命题似乎过于宏大,但它如今切实地摆在了苍木面前,就使得这个小女孩不得不认真面对它。
由于之前她并未想要的赏赐,桂木便做主将赐予的刀剑矿石换成钱财,加上之前那笔买卖漆器得到的货款,她和梅两人前往璃月的船费,约莫足够。
但如今的踏鞴砂,苍木深知它早晚都会卷入【祟神之力】所带来的灾难的,她无力阻止,也无法阻止。
倘若真的毫无能力,苍木也能痛痛快快地放弃,果断拿到钱带着梅离开,最多是劝说桂木为她们送行,打个时间差来躲避灾难。
可她偏偏能做到些……
【如果我不知道就好了。】苍木一边查看着病患们的状况,一边分神地想:【在名椎滩时,我不知道真相,没有束缚,满心期待着未来,假如能回到那时,该多好。】
如今回头望去,和梅一同住在一起为村民看病的简单生活,正如白纸般纯洁得朴实无华,却是稍有差池就会无法保持的脆弱。
白纸是多么容易染色。
苍木想。怪不得世人厌恶杂色,认为恶紫夺朱。
如果一匹布既不是纯白,又染得不彻底,充其量只能算作下品,如果不是手头有难言之隐,谁又会买它呢?
就像自己,想要离开却不够果断,想要留下却畏惧灾难。
她已经能遇见自己两头不得好的未来,却只能沉默着,一步步迫近它。
苍木又叹了口气。她已经走到最后一个床位,这声轻叹似乎是惊醒了床上原本熟睡的病患,他原本紧闭的眼忽然猛地睁开,将人吓了一跳。
她察觉到些不对劲,全身紧绷着,面上则不动声色,又不敢直接注视,以防止对方觉得自己被挑衅,垂着眼轻声问道:“有没有感觉到异常情况?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病患对于她的回答充耳不闻,只是呆愣愣地注视着前方,嘴唇呢喃着什么,声音杂乱破碎。
“……海……归宿……救,救,救……潮!!”
苍木被这动静吓得头皮发麻,脚下轻轻地往后退去,竭力不发出一丝声响。
只是她到底不是那些武功高强的小说角色,轻功踏雪无痕,身为凡人,无论多软的鞋底,接触到地面总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一些响动。
更何况,这里穿得还多是坚固的木履。
这响动平日里不觉得,但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就无异于夜空中的一道惊雷。
在这名状况极端的病患停止喃喃自语后,他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眼前的少女。
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狼一般盯住了少女,眼神在昏暗的帐篷内也亮得吓人,口鼻处发出牛一般“呼哧呼哧”的喘气声,牙齿磨动……
苍木不再犹豫,将手上笔记砸上对方的脸,疾呼“救命”转身就跑。
第132章
隔壁帐篷便有驻守在此的士兵,苍木只要能引起他们注意,多半就可获救。
下一秒,另一个念头摄住了她——这里是病患营!如果她走了的话,这些手无寸铁,毫无反抗能力的病患,又该如何应付发狂的病人呢?
这念头来的轻巧,却也打乱了苍木逃离的速度,眨眼间,对方便已迫近身前。
陷入祟神之力的病患似乎受到了某种强化,力量与速度都不似常人,挥手荡开苍木砸去的书本,向她扑来。
苍木下意识抬起手臂,挡在身前,接着便是一阵剧痛,但慌乱急促的脚步声也随之从身后响起,她听到了利刃出鞘的声音。
有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熟悉的声音在她耳侧轻轻响起,随即眼前一黑,是梅捂住了她的眼睛。
“不要看。苍木不要看。”
咬住她的伤患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士兵尝试分开他时,才发现这人竟已不知不觉间气绝,叫前来查看情况的兵士吓得后背发凉。
他们想方设法掰开了那块咬合处,苍木被捂住眼睛,只听得见敲敲打打的声音,偶尔感知到伤口处传来的麻木痛感。
她什么也不愿意去想,去细思,只是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紧闭的眼睛里涌出来,染湿了梅的暗色衣袖。
不久前,还能说能动的人,会虚弱地感谢她的治疗,会在交谈中盼望明天的康复……
这样的人,死了。突然死了。
下一个又会轮到谁呢?
在外人看来,苍木像是被这次突发袭击吓得失了魂魄,她咬着嘴唇,依偎在那位少年怀中,沉默着一言不发,甚至不肯呼痛一声。
处理完伤口,梅便径直将她抱回住所,这也是桂木的默许,那位病患的尸身如何,苍木也未曾听闻过消息了。
她受伤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好在苍木一直有意识地培养助手,病患营离了她,倒也还能正常运转。
御舆长正也听说了这件事,他难得亲自跑去实地查看一圈状况,本意或许是看望苍木,但却因此注意到营外那个歪七扭八的炼焦炉。
没想到阴差阳错,她的目的终于达成了。
苍木却很难高兴起来——
她并未休息太久,只是静养些时日,便满身疲惫地回到了岗位。
苍木已经忘了人咬人要不要打狂犬疫苗,但这里一概没有,她索性也直接略过,只用烈酒消了毒便包扎起来。
御舆长正这几天指挥着人对那个小炼焦炉进行改良,原先的病患营也被他挪到了其他地区,整个踏鞴砂人来人往,很是忙乱。
桂木作为目付寄骑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御舆长正锻刀上头,可不管实际情况,他想要的进度就一定要落实,至于怎么落实,那就是副官的任务了。
距离苍木上一次见他,还是她受伤那晚的深夜,在伤口带来的高热中,半睡半醒之间,她感知到有人前来看望过自己。
想来,便是桂木了。
此时再见,他也只来得及给养女递了个眼神,示意梅把人带远些,以免惊扰了她养病。
新的锻造方法需要大量时间来磨合探索,御舆长正算是这方面的行家,却也无法节省这方面的精力,这几日他的心力又全部放在了锻刀上,别的话总是很容易通过。
苍木便趁此机会提出了要求。
她想要回村子一趟,取些东西,顺带看望故人亲朋。
御舆长正对这个小姑娘的感官很好,加之他沉迷锻刀,便挥手放行了。
只是他额外点了几位自己的亲兵伴行,算是保护顺带监视吧。
梅也没被允许离开,御舆长正对他的身份还是持有怀疑态度,无奈没有证据,不好妄下结论。
等出发那天,即使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苍木却靠着日积月累的默契,发觉了他在生气的事实。
“哎呀。”她眉眼间有些无奈的笑意,伸出没受伤的左手让梅握住:“我保证我很快回来好不好。”
他明明平日里和大家单独相处时也很开心,怎么一到自己要离开,就立即别扭起来了。
苍木忽然想到什么,原本那一丝轻松地笑意也随之消散。
踏鞴砂最近的气氛越来越诡异,越来越紧绷,上次的病患发狂事件像是一个例子,这几天陆续都有新的相同症状出现,嘴里喃喃着只有他们才听得懂的话,接着便四处袭击。
受伤的案例数不胜数,一方面发狂者的身体素质都被祟神之力强化了,另一方面这些人都是大家朝夕相处的战友或亲人,对上了必然会束手束脚。
那天……有病患闯入了御舆长正所在的锻造处……后面发生的事,桂木就不肯告诉她了。
苍木别无他法,只能想办法调整出新药方,加大这些特殊病例的昏睡和虚弱程度,在想办法解决病症之前,努力维持他们的生理机能。
不过依她来看,最需要治疗的当属御舆长正才对,他的偏执和狂热已经丝毫不加掩饰,这些都是被祟神之力影响深远的征兆。
但看着桂木极力维护,之口否认的样子,更何况御舆长正是她现在的上司,贸然说上司有病,那有病的一定是她——
村子比她和梅居住时荒凉很多。
这使苍木感到不妙。
她和梅离开时,正属燥热的夏季,而现在正是应该忙着收割和采摘的季节,可村子里到处门户紧闭,半点欢声笑语也无。
她在村子里来回探寻,凭借之前行医积攒下的人缘,终于问出些由头来。
“村子里?有疫病!”苍木听闻后半句,压低了声音。她知道现在普遍的处理办法,多半是封锁村子不让村子与外界交互,等里面的人自然痊愈,或是死绝了(多半是后一种),再进行处理。
那些亲兵就在门外,这话可不能让他们听见。
这倒不是说苍木恶意阻挠传染病的治疗,但问题是,在这个时代,有太多种疾病会被误认为是瘟疫了,最简单的例子,就莫过于痢疾。
更何况,根据苍木的经验来看,这所谓的“瘟疫”八成又是祟神之力搞的鬼。
房间内的老人家说话很慢,这是一种因长期饥饿而导致的虚弱,也是苍木治得最多,也永远没办法根治的“病症”。
“他们,在海边…私祭…快去……”老婆婆握了一下苍木的手,催促道。
私祭。
女孩只感觉头皮发麻,人命关天,苍木不敢耽搁,她火速出了门,叫上那几位亲兵,急急往海边赶。
所谓私祭……这事她还是从村子里的历史得知的,每当收成不好的时候,这村子的人便会选定地点,献上祭品,去向神明祈祷丰收。
后来,适用范围逐渐从“收成不好”扩大到“遇上人力无法度过的困难”。而之所以称它为私祭,正是因为它在正规的祭祀礼节以外,是不被官方认可的祭祀方法。
这种方法……是活祭啊!
但是,这种残忍的仪式,村子明明已经取消很多年了。为什么会突然举办。
是瘟疫?
苍木心中浮起一个答案——是祟神之力,带来的残忍和偏执本性——
她们一行人来得巧,正好赶上村长念完祷告词,正要将火把丢进干草堆里。
“住手!”顾不得受伤的手臂,苍木奋力丢出石头,砸中村长颤颤巍巍的手,火把戳进潮湿的沙滩,瞬间熄灭了。
人群对着苍木怒目而视,几位亲兵默默露出半截刀锋,双方对峙着。
苍木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心口的静心符,略微定了定心。
如果只是情绪上头引起的行为,静心符还是有点作用的。
就是不知道,村民受到的影响有多深了。
气氛越来越紧绷,苍木先发制人:“村长,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拿活人私祭神明可是大罪,你是想带全村人一同受罚吗?”
这话一出,苍木本人其实都有些不适应。
村长在她过往印象里是个非常和蔼友善的老人家,村民对其也多有敬重,遇到难以判决的纠纷时,大家都很信服村长的判断。
每逢什么红白喜事,也多是村长帮着主持,这地方太小,巫女们已经很久没来过了。
苍木和村长打交道也较多,知道他平日里总是为村子操心,也受过他的照拂与恩惠,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想和这些生活过治疗过的人为敌的。
可祟神之力……由不得人。
村长哆嗦着手,去捡火把,奈何物资贫瘠的村子,火把质量也不甚可靠,被捡起之后,无论如何尝试都无法重新燃烧。
他叹了口气,终于看向苍木,沉声道:“苍木,你知道你身后的祭品是哪里人吗?”
这份指着活人称之为物品的错位感使苍木感到不适,她皱着眉,不肯陷入对方的节奏中去。
“是海祇岛那边的杂种。”村长冷笑一声:“本就是鸣神仁慈,才容得下异神在此客居,却不想这群人狼心狗肺,竟敢进犯于稻妻,甚至!甚至!”
他咬牙切齿:“将陌生的灾祸带来这片土地,害得我们的人神志失常,我们的土地寸草不生,我们的庄稼颗粒无收!”
“一切都是这群海祇岛人带来的!”村长的话语像是往热锅里添入冷油,顿时惹得村民跟着附和。
苍木没有说话,倒是那位被绑起来的活祭品,精神头十足地和村民们对骂了起来。
村长适时递出了台阶:“这人也并非善类,而是从前劫掠渔民的一伙海盗,拿他做祭,即便幕府追查,我等亦是理直气壮。”
无论是不是海盗都不行啊!
虽说这本质上是人治与法制的根本差别,但眼下这个时候是合理解释的时候吗?
无论如何,私祭不能开启,这人也不能死。
现今的祟神之力就已经足够浓郁,若是再多一分添砖加瓦,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苍木悄悄加大了静心符的力度,人群中的喧闹声渐渐小了下来,只是默默注视着她们。
少女一言不发,只是顶着众人的视线,踩着祭台上前,用出发前养父所赠的短刀割开绳子。
她的右手受了伤,做起这种活计来很吃力,被绑住的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嘲讽,大概是把苍木也认成了稻妻人,不但没有半点感恩还在不停嘲讽。
“我呸!阴险的稻妻人,有胆量就来啊!老子今天要是没死,那就是你们——”
苍木忍无可忍,解下短刀的刀鞘对着这拎不清局面的蠢货就抽了过去。
第133章
苍木对所谓的海祇岛人并没有任何怜悯之情。
相反,当她得知村长口中的真相时,发觉自己周围的悲剧竟然都是由对方的神明蓄意东征引起的,苍木心里的天平,已然往稻妻方向倾斜了。
在这种时候,还坚持施救,不过是心中的理智和良知在驱使她的行动罢了。
但没想到……
她甚至愤愤地想,早知道这人这么讨厌,还不如让他被烧死呢。
被抽了下的海盗大怒,还想继续辱骂,被苍木反手抽肿了嘴,再也没办法说出话来。
神清气爽。
苍木割下最后一节绳子,海盗登时便依着木杆滑落在地,手脚处的绑痕都发白,此时又缓慢回血,看起来分为滑稽。
看来一时半会他没办法离开了。
“烧了他也没办法改变什么。”这是苍木环视众人后说的第一句话。
“哪怕把人献祭给神明,作物难道就能凭空变出来吗?”苍木悄悄把怀中的符纸催动到最大,确保所有人都能被笼罩。
“想要活下去。那就只剩一个方法了。”苍木深吸一口气:“迁村吧。”
即便在静心符的效力帮助下,仍然有不少人惊呼出声,在习惯稳定乃至崇尚“永恒”的稻妻人来说,一切变动都是需要再三思考的,更何况是迁村这么大的事情呢。
村长没说话,他显然在思考。
这会儿的功夫,海盗已经恢复了些许气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地走了。
村民们并未阻拦,只是默默注视着他的离去,又将目光转移到村长身上。
到最后,村长也只能叹息着说:“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苍木心中无语,杀人放火搞私祭倒是不假思索,全村人命关天的大事犹犹豫豫……
但她的建议也确实没错,蛇神骸骨上的祟神之力经年影响着这片土地,不止是从祂骸骨上生长出来的晶石,植被树木,乃至附近的土地,都一并被污染了。
因此,迁村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她没想到,祟神之力在踏鞴砂外竟然已经到了如此深远的地步,情况比苍木想象中更为严峻。
海盗已经走远了,原本被煽动的人群也都强制冷静下来,短时间内不会再发生同样的私祭事件。
村长还在思索,苍木也懒得再进行劝解,她掏出怀中的符纸,递交给对方,径直离开。
一番突发事件的处理后,时间已然过了大半,夜路危险,大家商议着明日趁早回去。
几人轮流守夜,苍木被白日里的事扰乱了思绪,辗转反侧都无法入睡。
她有伤在身,别看只是手臂,跑动时若是没了手臂摆动来保持平衡,必然会速度下降,亲兵们因此很放心苍木。
再着,她刚阻挠了这里的村民私祭,就算是逃跑,也并无帮手。
只是要看着她,别出乱子。御舆长正的这几个亲兵都和他本人很像,一模一样地沉闷顺从,哪怕白日苍木闯入现场,他们也只是默默对峙,并无怨言。
苍木觉得,他们要么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要么就是被上司层出不穷的骚操作给熬成现在这样。
她认为后一种可能性更高一点——
火堆噼里啪啦地烧着,苍木感受了一番热度,默默将包裹拉得离热源远了些。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见有什么敲击着门扉的声音。
苍木静心听了听,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直觉没有预警,说明来者没有恶意,她决定赌上一把。
“哒哒,哒哒……”很有规律,苍木环顾四周,发现士兵都打着哈欠,不动声色地往火堆了添了些柴火,借着这个遮掩,某些催眠类的药物也被一并添了进去。
不一会儿,除了嚼着草药的苍木,房间内的人都沉沉睡去,她垫着脚尖,提着裙角,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灌木丛窸窸窣窣地响,不一会儿就露出一个皮肤黝黑的渔家女孩。
在海边讨生活的少女,多半是这般外貌,苍木并不陌生。
对方朝她笑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从身边又揪出个人来,正是白天差点成为活祭的倒霉海盗。
渔女指了指苍木,示意海盗说些什么,他却死活不肯吭声,便不耐烦地一抽对方脑袋,眼神一瞪。
海盗看起来似乎很害怕她,迫于这一眼的威力,极不情愿地对着苍木,张嘴便要大声道歉。
渔女急忙薅了把树叶往他嘴里塞,又捂住嘴不让他大声咳嗽。
该死的,也不看看是什么时间,真要是大嗓门把那些士兵惊动,她们就跑不了了。
苍木若有所思,看来这位海盗在团队里……也不太聪明。
“我叫阿珠。”渔女小声说:“谢谢您白天救了这个蠢货,也没让他惹下更多麻烦。”
阿珠说话就比海盗聪明多了,她是来感谢苍木的救命之恩的,还想顺带邀请她去海祇岛居住。
“……虽然物资匮乏了一些,但我们那边也有好景色呢,您要是愿意的话,现在,或者过了这阵子,我们就有人来接应您的。”
身为医生的苍木算得上这个时代的高级人才,听得出来海盗团伙比较缺少这方面的助力,对于苍木的邀请也挺诚心诚意。
不过……
“为什么是?过了这阵子?”苍木压低声音,疑惑道。
阿珠震惊地望她一眼:“咦?你们这边没有巫女吗?”
苍木一怔,更加不解了:“和巫女有什么关系?”不过话说回来,她倒是真没见过稻妻这边的巫女。
阿珠摸了摸脸,给了海盗一拳,让他动静小点,自己则和苍木介绍起缘由来。
“巫”这种东西,原本就源于鬼神信仰,作为沟通神明与人类的使者而存在。
而巫女除了这些本职身份,往往还掌握着额外的技能,比如治疗、占卜、测算……
阿珠所在的海祇岛侍奉蛇神,虽然至今,她们的神明已经陨落多时了,但巫女却因着另一方面的才能依旧被人敬重。
那便是,计算天气周期与风向。
虽然阿珠本人极力否认这是能靠计算得来的,她坚信巫女们所言“这是大御神大人给予我等的启示。”
但苍木看来,比起一个早已陨落的神,还是靠经验和智慧得到生存的法则更靠谱些。
不过这话她并没有说出口。
在靠海吃海的海祇岛,若是能从喜怒无常的海面上讨得几分恩惠,是足以让人敬畏的才学。
海祇岛的巫女预言蛇神之怒即将来临,每年的这个时候这篇海域的风暴天气就出现的格外密集,因此,海祇岛的人便会刻意避开这段时间出行。
苍木想,这大概是季风气候的一种。
阿珠见她不信,也无可奈何,只是多说了句:“巫女们说,这次大御神大人的怒火格外剧烈,让我们趁早多做准备,所以这家伙才把主意打到了这边。”
这就是为什么会有海祇岛的海盗来八酝岛这边劫掠。
原来如此,苍木回绝了阿珠的好意,她不打算去海祇岛居住,更何况还有人在等她回去。
阿珠也不再劝说,只是挥挥手,就带着海盗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苍木抱着行李,一直在想阿珠所说的蛇神之怒。
她隐约感到很多谜团被串联起来了,却缺少一个最关键的线索。
话说回来,如果巫女对海祇岛如此重要,那相邻不远的八酝岛应该也会衍生出具有同样作用的人物。为何她一位都没见过呢?
苍木想得头都大了。
另外,如果阿珠所言没错,那就说明最近要有季风来袭了,她该怎么通知大家做好准备呢?
关键是这个消息来源,是无论如何不能告知的。
还没等苍木想出个章程,她就率先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梅的身份,被御舆长正识破,现在已经被关押起来。???她只是出去3天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桂木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见养女归来也只是点点头,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苍木跪坐在他对面,眉目间是初闻消息的惶惶然:“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事情了?”
桂木又是一声叹息,给她斟上茶水,说起了由来。
原来梅的身世,和苍木所猜的大贵族顺位私生子,不能说一模一样,起码是毫不相干。
梅并非大贵族的孩子,而是这个国家神明所制作的人偶。
神明不知为何制作了他,又不知为何将他遗弃在那座山中的借景之馆中,是偶然误入秘境的桂木发现了他。
“那时的他,如同白纸一般的心性,留在里面,未免太寂寞了。”桂木说:“所以我呀,擅自做了很过分的决定,仗着他什么都点头,就问他要不要和我出去。”
“好好说话,别加那么多感叹词。”苍木说。
善良到滥好人的桂木因为不忍心看人偶寂寞,所以将他领到外面的世界,但桂木也因此相当于违抗了将军。
梅的身份贵重,偏偏容貌美丽,心性单纯,桂木便叮嘱他藏好证明自己身份的金饰,也不能将自己的身份告知外人。
奈何意外总是突然发生,即使再怎么小心,在对梅身份有所怀疑的御舆长正眼中,总能找到机会来验证猜想的。
一向照顾梅的苍木刚走,他便找了个由头,果然搜到了证明身份的金饰。
不过因为现在锻刀抽不出身,所以他只是暂且将梅关在营地里,等解决了手头的问题,御舆长正就预备把梅送回他原本该待的地方。
苍木听得一肚子火!
为什么那么多人!擅自闯入他的世界,却不问他的意见呢!
梅又不是不会说话!从前那种单纯的状态也就算了,现在的他有自己的喜好,有自己的清晰,他越来越像一个人,那就该以对待人类的方式对待他啊!
问问他!问他到底想要什么!而不是这样随意决定他的命运!!
苍木理智还在,她压着火气,将外出的见闻告知了养父,重点描述阿珠告知她的蛇神之怒。
极端天气是名副其实的天灾,既然能预防,那或多或少还是要进行预防的。
桂木很信任她,也答应苍木近期会抽人手去警惕最近的天气变动。
他看了眼养女仍然包裹纱布的小臂,劝她也注意休息。
苍木嘴上答应的比谁都好,一转眼就打听到梅被关押的位置,拎着盒饭就赶了过去。
御舆长正对梅的身份很重视,虽说是关押,住得却不比以往差,看守也并不凶神恶煞。
身为医生,士兵们或多或少都被他治疗过,很难有人不给苍木一点面子,几句好话加上狐假虎威的气势,还真被她说动了看守,放自己进去——
梅端端正正跪坐在榻榻米上,苍木急忙扑过去,捧住他的脸左看右看,盯着人偶毫无变化的脸,却愣是觉得他这几天受尽了折磨,清减不少。
“瘦了好多。”苍木抱着少年硬邦邦的身体,觉得梅太可怜了。
她能进来的时间不多,因此很快调整好情绪,开门见山:“我已经从桂木那里知道了梅的身份。”
梅看向她,但不知为何,苍木却觉得他的眼神和以往不太相同。
“所以……”人偶低声问。
他很少主动说话,以至于苍木不自觉怔愣了一下。
“所以,我想来征求梅的意见。”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显露出一种忙碌带来的疲惫,但此刻那蓝海般的眼睛只凝望着他:“我想问问你的意见。你是愿意和我离开去璃月,还是打算回到原本的地方?”
一起旅行会蛮辛苦的,跟着她也要风餐露宿,要是梅选择回去,她也……她也、也……能理——呜呜呜呜呜呜……梅要是不在,她一个人去璃月有什么意思啊!
“有意思。”梅笑了一下,他伸手托起眼前小黑猫下巴,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眼泪汪汪的表情:“你在问一个没有心的人偶,的意见吗?”
“欸!”苍木被他的笑容晃到,思维断连片刻后颇为震惊。
梅怎么!她就出去几天啊!怎么性格一下子变化这么大!!!
苍木被他的指甲掐得下巴有点疼,想要挣脱但被他的眼神吓得不敢动,颤颤巍巍地维持着这个姿势:“梅,你的变化有点大。”
她抽抽鼻子,决定实话实说:“我好害怕。”
梅的动作停住了。
苍木没注意到这点,继续坦白:“我就是在问你的意见,先回答别人的问题再提问啦,你想和我走吗?”
她忐忑不安的模样很让人想要欺负,散兵微笑着,慢悠悠地回答:“如果不呢。”
她就知道。
苍木忽然感觉眼眶一酸,但毕竟是梅的选择,她会尊重的。
她泪眼朦胧还要哽咽着祝福的表情,实在太好玩了。散兵想,不妨看看她还能有什么花招。
苍木翻了翻衣兜,擦着眼泪开始絮絮叨叨:“那以后你一个人住,要万事小心,桂木说里面很寂寞,景色不怎么变动,所以我特意带了这个。”
她将东西掏出来,是那盒桂木送的小烟花。
“一直说好去看烟花的,结果都没去成。”苍木把烟花打开,点燃了一支小型线香,看它欢快地燃烧着。
“你说你是无心的人偶,我不太懂这方面……”她闭上眼对着烟花许愿:“但梅一直都有选择的权利,即使以后不在一起,我也希望梅能获得自己的幸福。”
她睁眼,认认真真看向梅:“和人偶不人偶没关系,你会爱会动,有厌有憎,从一开始,我认识的就是你独一无二的灵魂。”
梅的表情忽然变得一片空白,在苍木不明所以的眼神中,他低笑声,挑了只烟花丢进她手心。
“握住它,不许松开,我就信你一回。”
他点燃了引信。
第134章
苍木呆呆地望着那截燃烧的引信。
桂木给的这盒小烟花种类很多,除了刚刚苍木挑的那种线香烟花,还有这种引线长长的球形,光看外形就知道,炸开一定很疼。
苍木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梅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伸出手包住苍木的拳头,不让她挣脱,语气颇有咬牙切齿地意味:“……果然,只是贪恋好处,却不肯——”
“你不是梅!”苍木噙着眼泪,大声打断了他的话:“梅才不会这么伤害别人!”
“我就是他。”对方愤怒起来,手上的力气越发大,苍木只觉得自己被他握住的手都要疼死了:“怎么,只敢面对那个懦弱的人偶,却不敢直视我吗?假如换了个人,曾经向本尊许下的诺言就能名正言顺地放弃?”
看着她滚落的眼泪,散兵心中烦躁,他做着最坏的打算,内心深处却祈求着变数的发生。
别这样,苍木。向我证明你是不同的。
眼泪滴到他手背上,烫得人惶惶然。
苍木垂下头,发现引信已经快燃烧到最后,【梅】的眼神慌乱中还带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恳求。
再坚持一会儿,坚持到最后,好给我个理由向你投降。
她无言地挣扎了下,似乎是察觉到少女的躲避与抗拒,散兵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眼神死死盯住她的手心。
苍木发觉对方缚住她双手的力度突然变得聊胜于无,很轻松便能挣脱。
她没有这么做,只是依旧握住那枚烟花,犹豫着去勾少年修长白皙的手,同他十指相扣。
苍木没有松手,烟花就这么在他们掌心间炸开,一阵钻心的疼痛过后,某种黏腻的液体顺着手腕流进袖子内。
守卫听到刚刚两人争执的动静,拄着武器过来察看,被梅一眼杀了回去。
“为什么没松手。”他松开相扣的十指,人偶的躯体不同凡响,除了沾染到鲜血外吗,并未一丝一毫受伤的痕迹。
【梅】捧着苍木的手,注视掌心的伤口,问话的语气却又软乎下来了。
“我一直不知道梅还有这一面。”她说,并没有去回答对方的问题:“但是,如果你也是梅的另一面,你残忍,乖张,喜怒无常。”
散兵微笑着,轻声道:“是的”
“我也不会让你轻易伤害别人的。”苍木擦擦眼泪,努力去瞪他以显得自己气势汹汹,说话算数:“我答应过桂木要教导他,照顾他。从一开始,人就不应该一味奢望照顾的人如何省心省力,而是该想好如何面对各类问题。这是院长奶奶告诉我的,我现在也告诉你,不管你是什么存在,只要你是梅的一部分,那我就会对你负起责任。”
“敢对别人打主意,自己先掂量掂量能否承担后果。”她扫了一眼对方被血浸满的手,遗憾于没有看到伤口:“今天就是最好的例子,记住了吗!”
最后一句话可谓是掷地有声。
“记住了。”【梅】的眼睛亮晶晶,更像是听闻了夸奖,搞得苍木有些不寒而栗。
掌心的伤口粘着不少烟花碎屑,他却浑不在意地吻了上去,苍木能感受到温热柔软的舌头舔舐过伤口的触感,几乎让人想要尖叫了。
散兵抬头,果不其然见到一只眼睛瞪得溜圆的小黑猫,对方被他神经病一般的举动吓得浑身僵直,真是可爱极了。
体内的另一个意识察觉到了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开始奋力反抗了,大概还有一会儿就能回归,毕竟是从前的身体。
太可惜了,剩余时间太短,不能一步到位。
他的唇上沾了血,原本精致的面容顿时显得有些妖魅,非人感极强地彰显了出来。
刚刚才放过狠话的苍木,此刻战战兢兢被【梅】托着脸,感受对方来回摩挲着那一小块肌肤,心中狂喊救命。
这这这……他该不会要吃人吧!
唇上一沉,有什么顶开上颚,那张漂亮的脸极近地贴了上来,苍木已经完完全全地头脑空白,只能被对方的节奏带着走。
直至舌尖一痛,对方才放过她,在少女谴责的眼神中面不改色地咽下了那点吮出来的血。
“记住你的话,苍木。”散兵一字一句地复述:“只要我是他的一部分,你就会对我负责。”
他最后朝她笑一下,在苍木羞愤的眼神里,整个人气质倏然一变,又重新充满了白纸般的纯洁感。
梅回来了。
刚刚回来的意识立即有如小狗一般,紧张兮兮地凑上来:“苍木,有没有事?”
苍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掀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偶,像只受惊的小动物般蹿了出去——
军营内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了。
这种紧张是方方面面的,不仅仅对于苍木而言,哪怕是对任何一位最低的士兵也是同样的。
他们虽然不知道那么多内幕,却能明白,目付大人的心情越来越差,动辄不眠不休地守在铸造炉旁,失败的刀剑被一把把折断。
军医受了伤,病患营躺着的弟兄们也更多地传来了发狂的消息,略好些的消息也都是长睡。
好心的寄骑桂木大人忙着加固营阵,听说最近将有风暴将至,他连轴转,愁得废寝忘食。
或许是以上原因导致,身边的同伴也越来越不耐烦了,整个军营的气氛都变得极度压抑。
……
苍木大概对越来越严重的病情毫无办法,她只得把自己泡进上任军医留下的书房,不停寻找着线索。
由于她本身也负了伤,这种半翘班的日常,也没人说什么。
掌心被炸伤的痕迹很快就结了痂,毕竟是攥在手里点燃的,威力多多少少会受到限制,只是掌心神经密集,除了过于疼,别的都无大碍。
倒是小臂上那道被病人咬出来的伤口,很让苍木忧心,尽管已经过去多日,当时也及时处理了,伤口却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小臂上颜色诡异的血肉翻涌,整条手臂都弥漫着不详的黑色,如同有生命般潜伏在血管里,让人一眼望去就心生畏惧。
苍木怀疑自己也感染了祟神之力,她没出现性情上的变化,大概是因为时时刻刻带着静心符的缘故。
她翻着书,思绪却有些飘忽。
在那天的事故发生之后,苍木虽然整个人尴尬地恨不得钻进地里,过了几天,却还是忍不住去看望梅。
无辜的梅对那天的情形一概不知,这让苍木不免松了口气,不然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苍木也不好意思指责,只是模模糊糊表示,那天出现的【梅】是个坏人。
善良的人偶立即表示,自己会努力将他关起来,不让对方再有机会出来。
不过当时梅闭着眼睛感知了一番,告诉苍木一个消息,似乎是为了和他争抢身体的控制权,那个意识陷入了沉睡,不知何时才能苏醒。
听到这个消息,苍木的心里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梅依旧被关着,御舆长正原本打算铸好刀就把他送回去,但眼见新刀屡屡不成,他越发恼怒,似乎完全把人偶的存在抛之脑后了。
他这样的态度,让苍木有些悲喜交加。
喜的是能够多些时日来谋划如何带着梅离开,悲的是以御舆长正现在的偏执来看,他大概也是祟神之力晚期了。
其实对于祟神之力,静心符只能起到很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作用。
它既不能像【驱邪符】一样祛除邪祟力量,也不能像【净光符】一样净化邪祟改善情况,它所能做的,只不过是将将镇压一番由祟神之力带来的各种情绪,使人进入到一个理智的状态中。
但,祟神之力不单单影响情绪,它还能潜移默化地影响和歪曲性格。
静心符能打消一时冲动上头带来的情绪,没办法打消理智的杀意和性格中的偏执。
更何况,根据苍木看,御舆长正性格中的偏执是与生俱来的,这种更是难以对付。
她自己于术法一行上无甚天赋,画出来的符也是能力有限,想要维持效力,必须定期勤换。
军营处的祟神之力,已经浓郁到必须每天更换的状态了,可关于如何带着梅逃离一事,她还思绪全无。
更何况,如果她走了,这些没人医治的患者怎么办?身为监护人的桂木怎么办呢?
就这么焦虑地又过了几天,终于有好消息传来——御舆长正,终于锻出了一把让他满意的刀来。
这个消息像是满天乌云中的一阵狂风,带来了久违的好天气。
整个军营原本凝滞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桂木更是提议要举办个小型的宴会,想要松快松快。
毕竟现在整个踏鞴砂人心惶惶,过几日又有风暴将至,是时候搞些娱乐活动为将士们鼓舞一番了。
他也是这么劝说御舆长正的。
御舆长正很矜持地同意了。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满意这把刀,不仅亲自为它冠上自己的名字,还允诺了宴会来庆祝。
在御舆长正眼中,这把名为“大踏鞴长正”的双手剑,不是他的巅峰,而是他日后重振家族声望的开端,的确当得起庆贺。
上面点头,下面就好办了。
桂木操持起这些事是得心应手,尽管当天天气并不好,他依旧让人点燃了许多火把照得夜晚恍如白昼。
而与此同时,苍木也从书中搜寻到了有关祟神之力的解决线索。
在书房书柜与墙壁的角落里,她找到一本新书,这本大概是记载了踏鞴砂所在岛屿的历史,在字里行间,苍木本能觅到重要线索【巫女常舞,以献鸣神,消灾退恶】
巫女!
一瞬间,所有线索都被串联起来,苍木的眼睛闪闪发光,直到坐在宴会席位上,她还忍不住回想这点。
对!就是巫女,踏鞴砂之所以祟神之力泛滥,就是因为少了关键角色来解决它们啊!
驱邪除魔找道士,但是霓虹历史的道士,除了阴阳师不就是巫女嘛。
苍木家里一直很避讳阴阳师方面的消息,导致她也习惯性地没有往这方面想,此时找到了重要线索,整个人都松懈下来,顿时感觉手臂上的伤口又疼了些。
她此时才有心情去观赏宴会。
看得出来御舆长正非常重视这把大踏鞴长正,围观的人也都对此交口称赞,苍木虽然不太懂得鉴别兵器的好坏,却也能感觉它的确很漂亮。
连梅都被放出来,在她对面坐着,听说是桂木为他求情,还允诺让他来舞剑助兴,才能出现在这里。
苍木的心中不免“切”了一声。
她还以为御舆长正把梅关起来,是因为他对鸣神的造物很有敬重感,没想到居然用这么随便的理由就给放出来……
根本只是觉得梅是个麻烦,而不打算费心去处理他吧。
单纯的梅自然是想不到这一层的,他相当听话,说是舞剑,果真就一丝不苟地表演了起来,半点也不见怯场。
虽然服饰要繁杂郑重了许多,苍木却莫名觉得,上次在院子里舞剑时的梅,状态更好。
她的心里有点隐约的得意。
舞完剑,梅又变成原本那个端庄的姿态,他显然也注意到了苍木,朝着她笑了笑。
苍木举起杯子冲他遥遥示意。
除了心不在焉的她,其他参与宴会的人都挺投入的,苍木还闻到了一丝酒气,这可不常见,御舆长正治军严格,一向是禁止饮酒的。
……这酒,该不会是之前她回家取的那坛吧?
但愿不要出问题。
酒过三巡,她见桂木悄悄打手势,心领神会地跟了过去。
七拐八拐,经过一处弯道时,桂木不知从哪递来一只包裹,嘱咐她稍等片刻,苍木站在原地心中慢慢冒出一个不妙的猜测。
等等?该不会。
又过片刻,两个黑影朝这边赶来,领头的正是桂木,而身后那个被他攥住手腕,跑得酿跄的少年,可不就是梅嘛!
桂木打了个唿哨,竟有马蹄声朝着此处缓慢接近。
“时机不等人,你们趁现在走。”梅看着瘦弱却很熟悉马匹,轻轻松松地踩着马镫,翻身上了马,还能伸手去接被桂木抱起来的少女。
这消息太突然,苍木不由得心中一阵恐慌,她伸手揪住养父的衣服不愿意撒手,眼泪都快急出来了:“你呢!你怎么办!御舆长正不会放过你的!”
“目付大人只是面上严厉。”到了这种时候,他依旧信任自己的上官:“我与他相识多年,总能有几分情分的。”
远处有大批脚步声接近,显然是已经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失踪。
桂木不再犹豫,他掰开苍木不肯松开的手,递到了梅的怀中,朝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年轻人,我的女儿就交给你啦。”
第135章
桂木就站在原地,纵使追兵将近,他也并不躲闪,只是确认梅抱紧养女后,用力一击马臀,引得马匹受惊,朝前奔逃起来。
苍木没骑过马,察觉身下的巨大活物情绪紧张顿时不敢乱动,待到梅掌控着缰绳,两人平稳地向前奔去时,被圈在梅怀中的她才攀着少年肩膀往后瞧。
桂木已经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影,正被其他同样迷你的身影押送着,周围有隐隐火光,正因此,苍木才能借着那点光亮找到他。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停下。
苍木能感觉到养父在朝着这里看,她的眼泪又差点忍不住,只好低下头悄悄去抹。
更近些的地方还有追兵在追,可惜对方的马匹不甚配合,苍木猜测大概是桂木做了些手脚,只有他们身下所骑着的这匹马是状态良好的。
追兵在一阵尝试后变得气急败坏,开始尝试步行,但苍木心知对方未必真的会追来,各个军营有各个的管辖地界,踏鞴砂的军队主要职责是看守保护此处的工匠,况且——
苍木抬头看了看天,已经有细小雨滴顺着前奔的狂风砸在她的头上身上,空气变得潮湿而黏腻,大概不久后暴雨就要来了吧。
果真,又过了片刻,雨势开始变大,梅察觉到这点后,便将苍木按回怀里,不叫她再露出脑袋了。
她趁着这最后的时机去看,那群步行的追兵已经被拉开很远距离,放眼望去只能见到他们手中所持的火把在雨中飘忽,微弱如风中之烛火。
桂木的时机果真选得极好。
苍木缩在梅怀中,只觉得一切太过突然。
她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梅的狩衣,手指用力到发白——怎么会,这么突然呢!
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告别……
又过去不知多久,雨势越来越大,不知追兵有没有放弃,但依照现在的距离和情形,即使他们没有放弃,也无法再对两人留下的痕迹进行追踪了。
雨越来越大,也意味着天上的云越来越厚,光线自然也越来越弱。
所骑着的马虽不是夜盲症,却也早已无法分辨光源如此微弱的环境,多亏梅本身并非凡人,乃是神明所造的产物,在能在这种环境在正常视物,而马是对人信任极强的动物,因此两人一马才能跑出许久。
但现在也到了必须停止的阶段了,雨不仅带来光线的问题,还会影响道路的潮湿程度,这个时代可没什么水泥沥青路,平日里被反复践踏的泥土在雨水浸泡下变得泥泞不堪,加上暗坑和浮土,马摔断腿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前方便是他们曾经住过的村子,梅看着远处的灯光,放慢了速度,朝那边靠近——
苍木一路被按在怀里,对状况一无所知,她抱紧临行前养父塞来的那只包裹,任由梅抱住她,轻松从马背上跃下。
她发觉现在身处何处时,下意识想带着梅回到原本居住的屋子内修整一晚。
虽说屋内的东西大多被带到了踏鞴砂,但身处熟悉环境总会好上一点。
可她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哭声,那哭声很微弱,又裹挟在雨势中让人有些分辨不清。
但莫名地使人在意。
苍木跟着梅安顿好马匹,又点燃火堆烘烤衣服,心里却还记挂着那哭声,她有些放心不下。
即使之前和村民们闹过阻止私祭的不愉快,但那些相处的时日岂能轻易抹去,村子里都是熟人,不知道是谁家遇上了什么事。
苍木瞧了瞧梅腰侧佩戴的长刀,心里有了底。
两人烘干衣物穿戴整齐,又戴上苍木找到的斗笠,举着火把往哭声来源寻觅。
这哭声离得越近便得到信息越多,对方似乎年龄不大,声音稚嫩,却不知为何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苍木越听越觉得耳熟,又结合方向仔细思索,心中有了猜测。
这……是虎太郎在哭吧。
曾经苍木还在村子里行医时,调皮捣蛋的虎太郎常常惹出祸端,他母亲便怒发冲冠地教训儿子,这孩子哭爹喊娘的声音,苍木可没少听。
只是她去了踏鞴砂许久,这些记忆也不免褪色了,想到这儿,苍木不禁有些轻松。怎么说呢,毕竟是熟悉的声音,哪怕是哭声,也让人觉得好像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就是不知道这次虎太郎犯了什么错,哭得这般厉害。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门口,雨声太大,两家又非常熟悉,苍木径直推开院门,敲了敲房门。
房间里的哭声停歇了,有孩子抽噎着声音靠近,显然是前来开门的虎太郎。
苍木却猛然觉得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来。
等等,虎太郎母亲的声音呢?她站在这儿不算久也不算断,可竟然没听到母亲训斥孩子的声音,只有虎太郎一人的哭声……
苍木心里有些不安,她祈祷自己的猜想不要变成现实——
门开了。
眼眶通红的虎太郎开了门。
而在他身后,面色灰白的妇人静静躺在堂中的一卷草席上,露出的双脚也是同样失去血色的青黑。
显而易见的,她死了。
虎太郎的母亲,那个曾经帮梅和苍木做过衣服的微胖妇人,说“漂亮小姑娘要趁年轻多穿新衣裳”的人,死了。
苍木一瞬间感觉头晕目眩,她跌跌撞撞地往屋里走,想去确认对方的身份。
但那熟悉的面容,冷硬的肢体,无不在重复告知苍木她熟悉的现实——人死了,人死了,人已经死了。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突然……还没有告别,就……
“不是突然。”虎太郎说:“是早有征兆,只是我没注意。”
苍木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将心中所思吐露了出来。
她扭头看向虎太郎,原本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男孩在他们面前却忽然变得成熟了起来,或许是随着外人的到来,他也终于接受了母亲的离去。
他的眼睛还留着泪,神情却不再悲切,有一种过度悲伤后的平静,或是应激。
虎太郎似乎一瞬间长大了很多,他走到母亲身边跪坐下来,替她整理了散乱的鬓发,声音是哭泣太久的沙哑。
他说:“苍木姐,告别就是这样,在没有准备的时候到来,明明还有很多话想说,却只能接受分别。”
苍木想到了今夜与养父的告别,又看了看身边的妇人,不觉又是泪下。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里,见到死人。
第一次,切实地,距离如此之近。
苍木近距离接触过很多次他人的死亡,从村子里隐约听到谁谁遇难的消息,从初见御舆长正时他刀尖的一点血滴,从发狂病人被从她身边拉走……
可那些都是间接的,隐约又模糊的存在。
死亡和她之前隔了一层薄薄的纱帘,这纱帘是各种阴差阳错,是周围人对她隐约的爱护和她自己潜意识的逃避所织就的。
虎太郎的话语如此真切地传入耳朵,并非内容,而是情感,他的话语中的语气,他脸上的神情,都如此沉重地感染着苍木。
男孩的眼睛肿得像桃子一般,却执拗地望向苍木。
“苍木姐,你是医生,又在踏鞴砂干活,你一定知道什么消息吧。”他哀求着:“能不能告诉我,大家都是这是蛇神的天罚,可我不相信,如果是惩罚,为什么偏偏轮到妈妈,妈妈在村子里中从来都是最热心的那个……”
虎太郎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的父亲在踏鞴砂内当刀匠,离这里不远,但工匠进出的手续繁琐,反而很难回来,一直是母亲拉扯着他和哥哥。
他母亲热心又善良,脸上总是笑眯眯地,因为平日里他们母子受大家照顾,所以总是对村子内的事情格外上心,苍木刚来那会儿受了她帮助。
根据虎太郎所说,前不久他的哥哥外出干活,不知怎么的头越来越疼,但村里已经没有医生,也只能休息两天继续干活,结果……发生了塌方。
这是常有的事情,他的哥哥当时被埋在了下面,好在经过周围人帮忙,万幸把人挖出来了……
“哥哥回来以后,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还经常发火,我看到他对母亲动手了。”虎太郎说:“我一开始觉得哥哥只是受伤,但直到后面动手,才发现,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村子里出现这种情况的人不止哥哥,很多挖矿的大家都变得脾气暴躁易怒……大家都说是大蛇的诅咒。哥哥后来有一天情况忽然正常了,母亲还很高兴,做了很多好吃的,结果第二天,我就再也没见过哥哥,母亲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她一心认为哥哥跑去了矿洞那边,就天天去找,后来身体不知不觉变得虚弱……我就代替她去找。”
“我以为只是生了病。”虎太郎哽咽着说道:“我想去踏鞴砂找你,可是那里的人不让我进……我也按苍木姐你从前的方法熬了药,但妈妈喝了也没有效果。”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求求你,苍木姐。”
苍木没办法拒绝这种请求,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选择告知一部分真相:“是祟神之力……”
一切的因果早有根源,谁又能怪谁呢?蛇神固然带来了祟神之力,但若不是人们渴求和持续开采祂身上的矿石,也不会……
虎太郎听闻了真相,倒也没露出什么情绪,只是喃喃道:“原来如此。”
苍木不忍心地别过头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吓得冷汗直冒,她慌乱地伸手去拉虎太郎:“你呢!你怎么样!你刚刚说自己也进了矿洞——”
声音戛然而止。
虎太郎露出一个略显虚弱的笑容,一切不言而喻。
若是以前,他还能强装出无事地状态蒙混过去,但兄长的失踪,母亲的死亡,这些突发事件都让这个孩子太累了,他失去了伪装的气力。
他看向母亲,或许是因为祟神之力的原因,她的面色呈现出一种不详的灰白,裸露的肢体也弥漫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灰气。
明天、下葬……然后呢?虎太郎尽力不去想之后的事情,他把注意力转向别处:“你们呢?苍木姐不是在踏鞴砂做事吗?”
“出了点事。”苍木没敢跟他透露太多只是简要说了说踏鞴砂出了点事,她和梅被放出来了。
尽管身体有些虚弱,眼也哭得肿胀,他的眼神却依旧清澈:“你们要去哪里?”
“还没想好去哪……我想去找巫女,但是不知道她们在哪。”
听闻巫女有办法解决祟神之力,虎太郎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殷切地注视着苍木和梅。
苍木读懂了他的眼神,轻声道:“会的。”
梅看了看虎太郎又看了看苍木,跟着说:“会的。”
他们会去找寻巫女,努力为这片土地上的受苦的人们带来希望。
只愿悲剧不要再次发生——
第二天早上,雨仍未停,但架势小了很多。
苍木和梅打算离开了。
她原本打算帮虎太郎下葬母亲后再离开,对方却很严肃地阻止了他们,并表示寻找巫女更为重要。
其实最好的方法是焚烧尸体。防止污染。但眼下正值雨季,还有虎太郎过于稚嫩的面容……
见状,苍木也不好再说什么,临走前她告诉虎太郎还有风暴会来,要他最近小心。
虎太郎应下了,他也告诉苍木不少关于巫女的消息——稻妻的巫女一般是指鸣神大社的巫女们,那要往稻妻城的方向去了。
双方就此别过。
前往稻妻城倒是不难,难的是在雨天赶路。
风暴来临,两人赶路期间的雨从来没断过,身上的衣服干了湿湿了干,让人很是难熬。
梅身上穿的是那身在宴会上起舞的狩衣,华丽是很华丽,却不怎么方便,索性桂木所给的包袱里还有一身换洗衣服,也能应付着。
其实去找寻巫女除了解决困难,还有别的考虑。
桂木私下放走了他们(主要是梅),不知道责任要如何划分,毕竟梅是个吉祥物,而苍木是暂时军医,罪名可大可小,但若是能找来巫女解决事件,那就不叫放走。
叫识大局的目付寄骑知人善任,将拯救踏鞴砂的任务交给了他们。
想到这里,苍木的心情也轻松了一些。
包裹中除了换洗衣物,就只剩钱财、工具和桂木给两个孩子的信。
他给梅写了什么,苍木不知道,倒是看见梅从那封信里倒出他的身份金饰。
而在给自己的信中,桂木以一贯的语气鼓励养女。
身为养父的桂木必然早早察觉了苍木想要离开的心情,也发觉了她因此犹豫的事实。他并没有要求苍木前进的方向,只是推了犹豫的孩子一把。
这份爱并无强迫,也无私心。
因此,苍木也更深切地希望自己去请巫女的举动能帮他脱离责罚——
雨季带来的问题,除去潮湿,还有伤口的恶化。
反反复复地浸湿,使得原本就无法结痂的伤口沾了水又粘在衣服上,她不肯让梅知道这点,私下处理时总是疼得嘴唇发白。
不止伤口,伤口所附带的祟神之力才是大问题,到现在为止小半个身子的血管已经浸满了黑色,但苍木还没什么解决它的办法。
唯一庆幸的是,它还没往脸上蔓延,但那种虚弱的感觉,已经日渐强烈了。
两人一路打听着鸣神大社的方位,总算从一个岛到了另一个岛。
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叫白狐之野。
虽然如此,苍木却没怎么见到白色狐狸,倒是橘黄色的小狐狸很常见,又粘人又撒娇,简直比小狗还懂事听话。
他们在经过村子借宿时,苍木无意间提到这个话题,立即有人给她解答。
白狐之野的白狐,并不是指这里有很多白色狐狸,而是指稻妻的白色狐狸中名气最大的一只狐仙,便是出自这里。
她名狐斋宫,民间也尊称她为【白辰主母】,听说是狐狸里定定有名的大人物。
稻妻的狐狸不能等同于单纯的动物,其定位更接近苍木前世东北地区的黄鼠狼或狐狸,在大家眼中是非常有灵性的动物。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狐斋宫身为鸣神眷属,统管着稻妻最大的神社鸣神大社,因此外人不免尊称一声宫司大人。
白狐之野作为她的大本营,她的同族和眷族的小狐狸自然在此泛滥,不少狐仙都以进入神社担任巫女为荣,此地狐仙显灵的故事屡屡不绝,直到最近些年,听说狐斋宫大人逝世,白狐之野的事迹也跟着减少了。
苍木跟着感叹一番世事无常。
太可惜了,要是狐斋宫还在的话,她岂不是随便拜托一只小狐狸就能找到巫女了!
这样想着的苍木,在第二天真的碰到狐狸时,也忍不住感叹一番自己的运气。
来了,但没什么用。
这是一团浅色的狐狸球子,前爪被捕兽夹夹住了,叫得和哼哼唧唧小狗并没有什么不同。
它的皮毛浸了水,显得很落魄,见到苍木和梅两人靠近,更是身子弓起,耳朵下压进入备战状态,朝着来人哈气龇牙。
苍木啧啧两声,蹲下来:“我伸手给你放出来,不要咬我哦!”
她也就随便一说,并不指望小动物能听懂,伸手什么的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被挠被咬。
无奈捕兽夹陷得深,而身体虚弱有伤在身的苍木无法双手发力,她尝试一番,无奈放弃,换成梅上去。
“这谁布的夹子呀?缺德。”苍木待梅救出小狐狸,立即用脚把那玩意儿拨弄到一边去。
被救下的小狐狸没急着跑,似乎目标眼前人对它并无恶意,在原地“嘤嘤嘤”撒娇。
“原来狐狸是这么叫的吗!”苍木大感惊奇。
又在原地等了会儿,小动物也没跑,直到苍木和梅离开,它还一瘸一拐地跟在了后面。
小小一团,不一会儿就成了个蹒跚的泥球。
苍木看得于心不忍,扯扯梅的衣袖,干脆带上了它。
他们今天宿在一间破旧的房屋内,苍木身上还有些药物,虽然她自己用了没效果,但是给动物用应该问题不大。
她撕了一节衣料帮小狐狸绑住伤口,后者无论上药还是包扎,都显现出一种惊人的乖巧,一动不动,任由苍木施为。
看得苍木叹为观止,点着它的脑袋笑道:“你是不是真能听得懂人话呀?”
小狐狸舔了舔她的手指。
它的晚饭也顺便解决,破屋的墙角正好住了一窝田鼠,被梅拿刀撬了出来,小狐狸虽然体型不大,但吃起田鼠很熟练,能一口解决绝不需要两口麻烦。
“太聪明了,我有点喜欢你了。”苍木有些意动,可惜现在不是养宠物的时候,不然她挺想把这小家伙带着的。
梅没有说话,但苍木感觉他也很喜欢小动物。
一想到明天早上就要和小狐狸分别,她甚至有些不舍——
“喂!醒醒。别睡啦!”
苍木感到有人推她,一睁眼,眼前便看到一个陌生的小姑娘,眼睛圆溜溜,小脸粉嘟嘟,看着可爱极了。
她半睡半醒地坐起来,不巧碰到了受伤的小臂,一阵钻心的疼痛,人立马清醒了。
再看眼前,哪有可爱的小姑娘,只有一只人立着的小狐狸,口吐人言:“哎呀,你怎么看破了!”
苍木大为震撼。
身边的梅没睡,却仿佛没看见这边的怪异现象般,只是疑惑地看向苍木:“怎么不睡了?”
“你看不到这个吗?”这就有些惊悚了。
见她看破,小狐狸也不再伪装,她毛绒绒的爪子一挥舞,仿佛从空气中揭开了什么。
“噔——”是梅刀剑出鞘的声音。
“不要动刀不要动刀。”小狐狸惊慌地挥爪:“只是想请你们去做客。”
虽说场面有些惊悚,情节也比较经典,按苍木的常识来说,接下来发展下去可能会出现一些讨口封之类事件,但想到这里是稻妻,又想起村民所提及的,狐狸一族与巫女的千丝万缕的联系。
苍木觉得,去一去也无妨,毕竟捕兽夹也不是他们放的,怎么说也救了它,不至于恩将仇报吧——
小狐狸在前面引着他们走。
也不知道它走了哪条路,苍木醒来还听到外面的雨声,而走在这条路上居然能看到月亮。
更奇怪的是,明明白狐之野是难得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区,他们却跟着小狐狸进入一片森林里。
不懂,可能这就是稻妻吧。
进入森林中,又走了几步,一下子变得人声鼎沸,不远处出现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院,许多样貌秀丽的仆人在进进出出,来来往往。
只是他们身上,总会露出些“马脚”,要么是头上毛绒绒的耳朵,要么是身后摇晃着的尾巴,要么干脆手脚还是爪子模样。
总之让人一看就能得知是狐狸变的。
仆人们发现了他们,准确来说是发现他们身前带路的小狐狸,纷纷围了上来。
小狐狸很神气地一挥爪子:“这两位是我的贵客,要好好款待!”
立即有狐围上来,七手八脚地引着苍木去院子内。
不愧是狐狸精,个个都是人才,说话也好听,苍木迷迷糊糊地就跟着它们去了后院,直到要泡温泉时意识到身上的伤口,才不让人服侍。
奇怪,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找巫女!对,她是来问有没有巫女的消息的,差点忘了。
苍木小心擦完了身子,换上一身狐狸们提供的白色……裙子?不太懂,总之是服饰。
外面的狐狸仆人一见到换好衣服的她,立马夸张地称赞:“多么美丽的小姐啊!比起稻妻城里三奉行的姬君还要美貌!”
一个这么说已经很让人羞耻了,但这群狐狸不知怎么回事,每一个见到她都要重复一遍,说到最后苍木已经全然麻木。
她被引到正在举办宴会的一个房间内,梅已经在这儿,正有一群狐狸正在大声夸赞他的容貌,相比于浑身不自在的苍木,梅看上去就泰然自若多了。
但以从苍木熟知的角度来看,那家伙根本就是在发呆神游。
救命,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小狐狸也在宴会上,见苍木来到,蹦蹦跳跳跑过来:“姐姐!来坐我这边,今天晚上有很好看的戏法的!”
“不了不了!”毛绒绒含量过高,苍木又开始迷糊了,她也不顾礼不礼貌,之间就在此时此刻大声喊:“那个,我一直想问,从来到这里就想问了,你们认识鸣神大社的巫女吗?出现了很急的情况!!!”
整个院子内都跟着安静了。
这地方原本是特别吵闹的,交谈声,嬉笑声,游戏声……但苍木这句话豁出来的瞬间,一下子都消失了,明明是宅院,却安静地像是荒无人烟的森林。
她,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题呀?
但苍木不后悔,因为这里的气氛有一种诡异的迷醉感,很容易让人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忘记自己原本的念头,去沉醉在当前的歌舞中,做永不落幕的美梦。
“真的是非常紧急的情况。”苍木又强调一遍。
小狐狸立在她旁边,毛都炸开了。
主位上有什么人叹气:“你跟我来。”
苍木依言赶了过去,梅站起身想要跟过去,被她安抚在座位上了。
她能感觉,对方好像有什么想对她说。
只对她一个人的那种——
主位上是个身姿摇曳的狐狸女人,长了让苍木眼花缭乱的尾巴,由于一直在晃,苍木也数不清她到底有几根尾巴。
但她似乎挺有威严的,一路上见到她的狐狸仆人,无不都是急忙跪下行礼。
苍木跟着她来到一间茶室,守门仆人的知情识趣地拉上门。
狐狸女人坐下,敲敲烟斗,第一句话是:“谢谢你救了我的外孙女。”
“欸!不,不客气。”苍木还惊了一下这个关系,她以为小狐狸顶多是女儿,没想到居然是外孙女吗?
趁这个机会,她急忙把自己要来找巫女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倒不是她挟恩图报,只是苍木感觉……
她好像没办法陪梅走到终点了。
伤口恶化的情况比她想象中厉害,也许顶多再过两天,她身上的祟神之力就会蔓延到全身,自然包括脸上,到那个时候……就没办法瞒过梅了。
苍木已经非常虚弱了。
“我知道的。”狐狸女人吧嗒吧嗒吸着烟枪,看着苍木,又叹了口气。
苍木被她看得毛骨悚然,有一种连皮带肉都被细细刨开,一寸寸打量的感觉。
“我本不想这么做的。”狐狸女人说:“可惜你好像太敏锐了些,幻术几次都能看破。”
苍木:“?”
“先是第一次,春姬想把你一个人引来的时候,你看破了。”
春姬,是小狐狸的名字吗?
“第二次是进入这里的时候,可惜你又识破了。”
啊,是指洗澡的时候。
“第三次参加宴会,你很敏锐地躲开了。”狐狸女人总结:“都说提瓦特事不可再三,如果天意如此的话,我只能把真相告知你了。”
苍木有点不安:“你再说什么呀?”
“要清醒地选择,太残忍了,但我不得不问。”狐狸看向苍木:“小丫头,你想怎么死?”
“???”——
跑大概是跑不掉的,苍木看了下门,又看了看女人的很多尾巴。
虽然世界有所不同,但狐狸精尾巴越多就越强,这个应该是通用的。
所以,她选择直接问:“我不懂?我为什么要死?”
“不是很简单吗?”对方用烟枪挑起苍木衣服的袖子,速度快到她没办法反应:“你已经彻彻底底被祟神之力寄生了。”
“不是污染,不是侵蚀,而是寄生。这种情况很少见,一般是在死尸身上才会发生,我也是头一次在活人身上看见这种情况。”女人道:“这就意味着你会失去自我,成为祟神之力掌控的傀儡,一个到处行走的污染源。”
纱布一圈圈自动解开,露出已经腐烂的伤口,周围的肌肤已经一片漆黑,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苍木沉默了。
即使知道现状,肉眼面对还是很难接受,苍木又把袖子拉上,盖住这一块的不堪。
“我不想死。”她不甘心。
明明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明明好不容易才坚持到现在,她说好了要和梅一起去璃月,说好了要……要……
她明明告诉院长奶奶,她努力期待明年的生日了。
她想活着,甚至愿意为此放弃过去的执念。
命运为何如此苛责于她。
“我也不想你死。小丫头。”狐狸叹了口气,语气慈祥了很多:“狐狸们的名声虽然糟糕,但还承担不起对恩人恩将仇报的谣言。”
“可你不得不死,哪怕我不出手,你的时日也多半是这两天了。祟神之力会吞噬你的意识,那个时候你虽然活着,却也和死了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可怕,你身边那个小子绝不会放你离开,他说不定会想办法带上你进行去稻妻城。到那个时候……”
苍木被她的描述吓得打了个哆嗦。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虚弱,假如真的如狐狸所说,被祟神之力寄生的她,进入稻妻城内,绝对是一场比踏鞴砂更恐怖的灾难。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简直像什么人胡乱编篡出来的理由。
苍木感到愤怒和痛苦,她很想谴责面前的女人。
“别这么看着我。”女人叹气:“但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些,就怪我吧。”
偏偏是这样的态度,苍木反而无法怨恨她。
少女闭上眼,不让眼泪流出来。她想起了桂木,又很快想到梅。
桂木……还好好地说再见。苍木鼻子一酸,她想起虎太郎的那句话——【告别就是这样,在没有准备的时候到来,明明还有很多话想说,却只能接受分别】
她该怎么分别,梅和桂木又会怎么接受。
一想到他们的痛苦,苍木甚至要先感同身受地流起泪来了。
家人永远都是这样,无论父母亲人还是福利院的院长奶奶和弟弟妹妹们,甚至是她在这里的养父,还是心底许诺过要共度一生的人。
明明经历那么多分别了,她却对幸福抱有奢望幻想。
这就是惩罚吗?
“幻术对你不起用,不然你就能迷迷糊糊但是快快乐乐地度过这接下来的日子了。等你陷入宴会的美梦,我这边动手,保管你什么痛苦都感受不到。”女人解释道:“可你清醒了,还清醒了三次,那就说明这个办法行不通。”
“你还有什么遗愿吗?”
苍木摇摇头,她愿望本身就是想要活着,一旦成了遗愿就没意义了。
真像个冷笑话悖论。
“还剩一天。”女人起身准备离开:“趁着现在还清醒,要不要去表个白……总之,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第136章
太荒谬了。
到现在为止,和狐狸女人的所有对话都夹杂着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
对方已经走了,偌大的茶室只剩苍木一人,她忽然觉得很累,无力去维持一个端正的坐姿,只想把脑袋埋进膝盖上,希望自己缩得无限小,什么也不需要思考,就维持这样的状态直到地久天长。
但或许是由于她心境不平,反而觉得越发疲惫,明明脑子里并未去思考具体的事宜,思维却不受控制地在各个片段之间跳跃,曾经记忆的一幕幕来回闪现,让苍木不堪其扰。
“姐姐!姐姐!”昏昏沉沉时,听到有人在轻轻拉扯她的衣角,苍木抬头一看,是那只浅色的小狐狸。
她受伤的腿已经被好好包扎了起来,此时大概发觉了苍木的状态不对,正小心翼翼地立起来,用毛绒绒的爪子来提醒她。
“你还好吗?”小狐狸担忧。
她明明是一只浅黄色的狐狸,色调浅淡得像纯白皮毛上只镀上了层晨出时的霞光,眼睛却宛若又大又圆的黑葡萄。
苍木把她抱起来,她便低下头,在苍木的手心安抚地舔了一口。
小狐狸听到一个慢半拍的回答:“很累。”
她一下变得非常羞愧,嗫嚅着向苍木道歉。
如果不是她在苍木身边待过,那回到家时,便不会被姥姥发现苍木姐姐身上的祟神之力,也不会……
苍木想摇头,有什么可道歉的呢?从小狐狸的立场来看,为了守卫稻妻,驱除祟神之力一直都是她们的责任。
可,是自己的错吗?她又做错了什么呢?错在不该施救?错在不该寻找巫女?
不,也不是自己的错。
那又该怪谁呢?苍木迟缓地运转着脑子。
不该开采矿石?不该斩杀蛇神?还是蛇神本身不该发起战争?
可脑子里有什么地方又告诉她,蛇神自有苦衷。
这个小小的声音转瞬即逝,只剩下脑袋越发胀痛。
现在寻找罪魁祸首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个TA能救现在的自己吗?能对TA所犯下的过错进行弥补吗?踏鞴砂的……
苍木的神志越发混沌,在她无法察觉的视角中,黑色的祟神之力躁动着,贪婪地汲取着苍木身上所外溢的情绪作为食粮。
静心符发着微弱的光,也无力抵御于祟神的侵蚀,只能固守着小小的一寸天地。
小狐狸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位姐姐身上的异动,但以她的实力,也无法清除,此时正急得原地跺爪——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该找谁来阻止姐姐?她身上的气息好可怕,可是姥姥在准备仪式,现在不能打扰……就没别人来拯救局面了吗!!!
似乎是上天听到她的祈求,一道声音从门外响起:“唔,苍木在这里吗?”
犹如大脑犹如被冰水洗涤过,忽然又恢复了冷静与感知,苍木下意识应了句:“在的。”
太好了!小狐狸喜出望外地看着苍木身上平静下来的邪恶力量,主动前去帮门外的少年开门。
“等——”苍木意识到自身状况,想要阻止小狐狸的动作,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四处寻望,火速躲进一旁的屏风后。
随着障子门被拉开的声音,梅的视野准确地捕捉到那抹一闪而逝的身影,他依着习惯向屏风走去,却被一声急促地呵斥制止在原地:“不要过来!!!”
梅分辨不出声音中的情绪,只依着指令乖乖停在原地,用眼睛不解地看向苍木的方向,有些茫然:“苍木?”
屏风后的苍木自然无法接收到他的眼神,却能根据往日反应来猜到梅此时的反应——懵懂、无辜,像小动物一般略带委屈地注视自己。
小狐狸察觉自己似乎又做错了事,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
一时之间,屋内只剩下一道轻浅而虚弱的呼吸声——是苍木的。
“我现在有些不方便。”她的声音变得如同往日一般,梅却潜意识察觉到某些不对,有些不安。
“梅。”苍木低低唤他的名字:“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显露异常,也好让梅短时间内最快接受她的说辞:“我的身体出了些问题,要留在这里。接下来的旅途,可能没办法和你一起……”
“以后的路,就要靠你一个人走了。”
苍木所说的都是真实情况,只是努力往另一个方向去误导梅。
她不敢把真相告知,因为自身都无法接受这唐突的死亡,更别提梅了。
只希望他在接下来的路途中,能习惯自己不在身边,到那时再接受永别,或许会好很多……
时间短促,一时之间,苍木也只能想出这么个拙劣的法子了。
梅没吭声,这是前所未有的消息类型,苍木也难以猜到他的反应,只好出声试探:“梅?”
“我在。”梅失魂落魄:“苍木要留在这……我们还从没分开过。”
苍木用牙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她死死盯着少年印在屏风上的影子,似乎想把这身影烙在心里。
“……不过,既然是苍木决定,我会好好遵守的。”梅努力开解着自己:“等我去找到巫女,就来接你,好吗?”
他问:“好吗?”
没有回应。
梅蹙起眉头,想要绕到屏风后看看苍木,小狐狸紧张地炸了毛,跑到他脚边阻拦,苍木的声音适时响起:“踏鞴砂那边的祟神之祸危在旦夕,你尽早上路吧。”
“春姬,能拜托你把他送到外面吗?”
小狐狸松了口气,用尾巴卷着梅的小腿,硬是把他往外拉:“客人请跟我来,出口在这边!”
春姬毕竟是狐妖,学了点法术。梅抵不过她的力气,只得被动着往外走,他惊慌地朝着屏风喊苍木的名字,但无论如何呼唤,回应他的,就只剩下了空荡屋子内的隐约回声——
小狐狸办事靠谱,不一会儿就轻快地窜到茶室,告诉苍木已经把梅送到原来的地方,还看着他往稻妻城的方向去了。
苍木揉了把她的小脑袋,轻声道谢:“辛苦了。”
只是从春姬的表情来看,她似乎在欲言又止,苍木大概知道她想问什么——无非是为什么不见面呢?
大概是怕自己舍不得吧。
天色慢慢亮起来了,苍木看着茶室的灯光一盏盏自动熄灭,才发觉已是新的一天到来。
春姬小声问她饿不饿,有没有想吃的东西,苍木都摇头。
她只要了些纸笔来,伏在茶几上,给梅写信。
开头要先向他道歉,希望他原谅自己的隐瞒,毕竟自己也是才知道这件事就要被逼着接受了。
接着是希望他不要迁怒于狐狸们,毕竟她们也是为了保卫稻妻,放自己出去的确很危险。自己的钱藏在了哪都如实交代,这些归你了,随意支配。
梅找到巫女解决祟神之力后,希望你能劝劝桂木离开御舆长正,但如果他不愿意就算了,没了祟神之力,那御舆长正的性格也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他爱待就待在踏鞴砂。
还要再向他道歉,两个人去璃月大概做不到了……
苍木写了很久,她写得很随意,想到什么就写了什么,毕竟时间紧急,没时间去构思文辞,絮絮叨叨地把自己能想到的东西都叮嘱了一遍,又不放心地来回检查。
她写信时全身心投入,以至于停笔了,才发觉自己持笔的手腕酸痛至极。
灯不知何时已经重新点燃了,一旁的春姬帮她把吹干的信纸都放好,厚厚一叠颇为壮观。
狐狸女人不知何时已到了,坐在一旁抽烟,目光在苍木脸上打转一圈,平淡地问:“没哭?”
苍木摇摇头:“太突然了,还是没有真实感。”
女人的烟杆一顿,叹了口气,似乎想要安慰苍木,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道了声:“走吧。”
她们沿着长长的走廊向前走,苍木对这里的环境极为陌生,她坐了一整天,起身时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不仅仅是身体酸痛,还有祟神之力带来的虚弱。
苍木迷迷糊糊走着,尽头居然是水边,数不清地狐狸们人立着,眼睛在暗处发亮,一眼望去是满山遍野地小灯笼,脸上的表情都很悲切。
看得苍木有些茫然,她自觉和这些小动物们的感情还没到这种地步。
有几位相比周围狐狸更为高大的狐狸走上前来,为苍木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白衣服,又替她描了描眼角和唇珠,姑且算是上了个妆。
狐狸女人伸出手,示意苍木牵住她,往水边的船上走去。
这身衣服不仅奇怪还非常不方便,拖地的裙摆差点掉进水中,还是女人眼疾手快用尾巴托住,才避免了这一意外。
苍木小心翼翼在船上坐好,看狐狸姥姥解开绳索,小船便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岸边,不少狐狸脸上出现了极为悲痛的神情,但碍于狐狸姥姥的威严,都并未出声。
直到她们的小船离远了,才有压抑不住的声音顺着风声飘来。
“啧,一群没用的家伙。”狐狸女人站在桥头骂了句。
“有点不对劲。”苍木问:“她们是为你而哭的吧……”如果只是举办仪式,不至于哭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对。”狐狸爽快地承认了:“一起去黄泉路的话,虽说不熟,但也能做个伴。”
她看了眼苍木,忽得化作了原型,趴在少女怀中,这次苍木看清了,她有6只尾巴。
此时,那尾巴尖上都带着些金色的火苗,顺着苍木的裙摆开始燃烧。
狐狸看出了女孩脸上的迷茫,却没向她解释,只是换了个话题:“你好像不是稻妻人。”
“对。”苍木点头。
“难怪,那说起来不应该给你穿白无垢的。你是哪国的?”狐狸和她聊了起来。
苍木选择性忽略后一个问题:“这身衣服有什么讲究吗?”
火焰已经点燃了她的裙摆,贪婪地舔舐着少女的小腿,苍木却奇异地并未感受到疼痛。
“理解成丧服就好,愿灵魂不会迷茫彷徨。”狐狸轻轻一抚,那火焰也从苍木头顶燃烧起来了,这次,苍木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
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只是彼此都心不在焉。
女人想到了从前,她是狐斋宫大人的亲族,碍于资质愚钝,没少受到同族们照顾,只是漆黑的大灾面前,那些天资不凡的同族前辈纷纷陨落,剩下个不成器的她带着一身伤病残存至今,反倒被人尊称一声“姥姥”。
如此浓厚的祟神之力,非要天狐之火才能引燃……稻妻残存的天狐一脉,除去鸣神大社内留任的八重神子,便只余下年老的她了。
神子尚且年轻,不如自己已看遍世间繁华。
那么就这样吧。
“狐火……一开始没感觉,再往后会很疼。”狐狸用一只毛绒绒的尾巴绕住了苍木的眼睛:“你做好心理准备。”
果真不假,那是一种仿佛连灵魂一并燃烧的痛苦,苍木感受到周围因高温而变形的空气,咬着牙一声不吭。
梅现在到哪了?
如果死后也有地府的话,她愿意在那里等他,向他道歉。
苍木想,希望他迟一点到——
“她在骗你!”醒来的散兵暴躁地冲从前的自己发火:“什么等你回来接她,你就没想过她是被那群狐狸扣留在那里吗?”
他之前强制掌控身体时的行为惹得梅不满,两人便争夺起身体的控制权,身为外来者的散兵不敌自己,意识被迫陷入沉睡,直到今日才醒来。
发觉苍木不在的他,很快从【自己】嘴里套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即调转马头,朝着原来的方向快马加鞭。
听到散兵的质疑,梅瞬间慌了神,虽然他总是觉得这个心底的声音是自己坏掉的证明,却非常信任他的能力,以至于在这种时刻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他们从未如此齐心协力过,马匹在细雨中飞驰,偶尔有无法躲避的树枝刮花了他身上的服装,也惹不来半分注意。
散兵心中闪过诸多猜想,每一个都让他原本不甚美妙的心情雪上加霜。
千万别出事。他想。不然欺瞒了自己这件事,是不会放过她的。
她答应过,她答应过——
一声悲鸣与眼前的天旋地转同时发生了,身体不受控制地砸在地上,小腿传来一阵疼痛,说明这情况即使对人偶而言,也算得上是伤害了。
散兵从地上爬起,花了几秒钟才明白情况——马踩滑了。
偏偏是这种时候,他咒骂了一句,去察看这牲畜的情况。
它似乎也意识到情况紧急,竭力想要起身,却屡屡摔倒在地,发出不甘的长嘶。
摔断了腿,不能载人。散兵当机立断起身,一瘸一拐地朝着目的地奔去。
愚人众的第六席从未如此狼狈过,或许在他为浮浪人的过去存在着,但作为执行官的散兵,还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在只有他能看到的视野里,天空开始缓慢崩塌——这是身为幻境创设者的苍木正在死去的征兆。
散兵也是第一次进入这种几近真实的幻境,他不清楚作为创造者的苍木在幻境中死去会如何,她现实中的身体会受到影响吗?这是否属于真实的死亡?
一股巨大的恐慌摄住了他的心神,久违的无力感充斥着四肢百骸。
不!不要——
已经晚了,在天空彻底崩塌的瞬间,散兵听到一声痛苦的嘶吼从这具身体里发出。
哦。他迟缓地想:是谁的声音呢?
第137章
【游戏论坛视角和实际剧情不太一样,游戏里去掉了苍木的感情线,所有角色好感指向旅行者】
【因为没有感情线,所以部分剧情会有偏差】
685L:看开一些,有句老话怎么说的?虽然孩子不是你的,但老婆是你货真价实的老婆啊!噗
686L:楼上好委婉,不像我,只会直接笑,哈哈哈哈……
687L:噗,对不起,我也忍不住了,哥哥玩家看开点吧,以后早晚要习惯
688L:太惨了,为你们鞠一把泪(我装的)
……
701L:哇哦,我就喜欢这种女孩子互助的剧情,多搞点,多搞点!
702L:鸟鸟就很冷静呢
703L:今天依旧是聪慧的小乌鸦,善于用言语挑起纷争!
704L:我觉得这剧情刻画得蛮真实的,也就趁着优菈不在眼前才敢肆无忌惮,mua过去立即怂得规矩了。
705L:苍木气场好强
706L:应该不是气场强不强的问题,虽然她气势的确挺足。想象一下,你要是和朋友背后偷偷说老师坏话,突然同系的一个风情万种的校花学姐朝你走过来,温温柔柔问你们刚才聊什么呢……谁不迷糊啊!
707L:这个形容太贴切了,而且学姐还是老师手下的研究生
708L:然后学姐第二天就和老师撞面了,哈哈
709L:瞧瞧这个会议剧情过场,小黑鸟的眼珠子都快黏人家身上了
710L:小黑鸟:我也不想哒,但她真的好好看
711L:哎呀呀!被抓包了
712L:立马,观察桌子,这桌子怎么这么桌子呢!
713L:实不相瞒,我喜欢看美女,鸟鸟也喜欢看美女,我们婚后的生活一定相当和谐!
714L:凯亚还笑了,有什么好笑,这是美女之间的互相欣赏!!
715L:都在谈角色啊,没人来分析一波剧情吗?有大佬分析这次会议剧情,简直信息量爆棚啊!
716L:什么?!支起耳朵
717L:我只能看出鸟鸟的那个反应好萨拉李曼……嘛嘛,这就是社畜的条件反射吗?她那个干脆利落的鞠躬道歉真的很幻视霓虹这边会议时因为太疲惫不小心睡过去被社长喊到而疯狂道歉的同事
718L:草,有画面了
719L:苍木是社畜吗?可恶,她的过去完全不知道啊!
720L:唯一能推断出只有,苍木是个文职类的工作人员,写文很厉害,身体虚,其他就没有了,可恶多给大家些信息啊!我好想知道更多关于老婆的一切!!!
721L:就很玄乎(烟)你说她戏份不多,蒙德主线基本就是围绕她来的,为了营救每周给你三百万的苍木公主所以去殴打巨龙什么的
722L:笑死,太真实了
723L:可你要是说她戏份多,偏偏关于她的主要信息你一概不知,她是哪里人,怎么来到提瓦特,想要干什么,过去又如何……
724L:苍木,一款没有心的骗人小鸟
725L:达咩,明明是策划的锅吧,mua到现在也没入池子什么的,大家关于她的信息只能靠碎片化的拼凑,偏偏身份设定是异世界来客,导致之前的经历完全没人知道,除非mua愿意自己告诉你
726L:而且也没办法确定真假
727L:哇,是我一个人的错觉吗?听你们这样一分析,总感觉被鸟鸟玩弄了
728L:玩弄倒是不至于,根据游戏的文字定律,当只有一个渠道可知道消息时,消息一般都为真实,因为错误消息缺少推理的条件,不利于玩家来思考,也不符合文字艺术的直觉性
729L:看不懂
730L:就是说推理和现实破案是不一样的,至少不会在这种地方骗人,因为推理成本太大了
……
771L: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怎么话题都歪得这么厉害
772L:《从报社主编晋升风神眷属——这次剧情的多层内核解析》链接,内容很长是一位著名的考据党大佬写的,我概述一下:
表面上,似乎只是为了给蒙德人民一个理所应当的理由把这双突然出现的翅膀糊弄过去。
但实际真的这么简单吗?
首先我们明确一点,苍木对蒙德的归属感其实不大,从这些游戏里的细节——和青木报社的编辑NPC们对话,能知道她们大多数是璃月人,身上的服饰都是另一种风格,但社内是有蒙德人的,这些蒙德人却都在对话中表示自己资历尚浅。【截图】【截图】【长截图】
这个叫马克的NPC是最明显的一个,和他对话你会发现,他在担心能不能度过实习期。
整个报社,可能因为是报社,文字信息非常多,而且大多和苍木有关系,如果全部翻阅后,你就会知道,苍木首次出现在提瓦特,是在蒙德。
但是,她并没有在蒙德停留,而是前往了璃月,在那里度过了不甚愉快的三年(这部分NPC没有详细说明,我猜可能到了璃月才会揭晓),然后今年年初,她创立了青木报社,总社在璃月,蒙德这个是分社,顺带一提,苍木的野心很大,或许以后我们像能在七国各国都找到冒险家协会一样找到青木报社。
那么,在璃月度过三年(哪怕是不甚愉快的三年),并且把总社放在璃月的苍木,真的会对成为蒙德的神眷有向往吗?
厌恶谈不上,多半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觉得当不当都可以,但对璃月好感度更高一点。
另一方面,我们身为玩家知道苍木身上的秘密极多极大,甚至是风神本尊都和她见过面,两个人的态度就是那种心照不宣——“我知道你是风神”“我知道你知道我是风神”
毫无疑问,苍木对风神是有感激的成分的,这种感激是私人的,但琴团长这一招来得妙,直接将私人的好感度转接到城市整体。
你感激风神对吗?那成为风神眷属吧。这可不是个虚名,同为眷属的肆风守护都是保卫蒙德的中坚力量,苍木也不是好意思顶着个头衔不干活的人。
以后要是蒙德遇上什么危险,就算武力方面拿不出手,她至少也能帮琴团长分担些公务。
现在的苍木也不算纯种人类了,她寿命应该也会很长,那么这个庇护的时间线会被拉得很久,往小了算,起码琴她们这一代西风骑士的百年之内,苍木都是愿意帮忙的。
其次,将这场风魔龙袭击人类的风波定义为内部问题!
我们都知道愚人众对风魔龙的袭击很不怀好意,主线剧情里也亲自上门踢场子说要是西风骑士团管教不利,他们可以代为“帮忙”
这种严重干预蒙德内政的行为自然是很招惹骑士团反对的,但碍于大团长带领主力远征,风神明面上多年隐世,整个蒙德自然没有多少说话的底气——毕竟愚人众要是闹翻了,直接在蒙德开打,收拾摊子的肯定是骑士团。同样的做法反过来,骑士团也做不到,她们根本没那么多人手可以一边镇守本城,一边突袭至冬(当然这种可能性也小)
那么,风魔龙抓走了作为无辜路人的苍木,在愚人众眼中,是个多么绝妙的机会啊!还有比这更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插手吗?
很多人说苍木突然身份升级成风神眷属,太突兀了!只是当了一回被抢夺的公主就获得了很多好处,简直是躺赢。
拜托,这种时候就是在抢占时机啊,要是西风骑士团反应不快,鸟鸟本人怕是会成为什么导火索——堪称异世界版“海伦”,她本人怎么想完全不重要,重要是落到愚人众手中会成为什么。
最后,虽然有人觉得鸟升职得轻而易举,但换个角度来看,明明是西风骑士团赚疯了!
用一个不重要的职位就绑定了开遍七国的青木报社主编,对方对骑士团内务没兴趣,不用担心会被插手的可能性,百年之内都会得到帮助,避免一次至冬摄政的危机……
773L:名义上只是勇者救公主,但暗线的交锋太绝了
774L:!!!这就是大佬眼中的剧情吗!
775L:啊这,我感觉有些脑补过度了……毕竟只是个6+游戏
776L:讲个笑话,mhy的6+游戏
777L:完全说得通啊!以及,这真的只是概述吗?好复杂
778L:剧情就是这样啦,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说实话,鸟这个暗线还挺明显的,只是没想到大家的注意力全被别的地方吸引过去了。
779L:明显吗?要是不看大佬的分析,我完全没察觉到这回事啊啊啊
780L:魂系游戏的叙事就是这样(烟),各处碎片细节来拼凑剧情甚至世界观,好处是愿意体验的玩家来说代入感一流,对那些一心追求PVP的就……
781L:还有我这种一心磕cp的!!!哥们磕cp吗!温苍嘎嘎好磕嘎嘎香啊!看这段在剧情里小黑鸟在凯亚面前伪装信徒的模样,谁又能说玩笑下隐藏的是不是真心呢!!!
782L:异端!明明荧木才是官配,我们开头就是直球!!谁看了不迷糊!!!
783L: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是我选苍黛双色组,女主人和女仆,救赎和照料,女性互助永远磕不腻!
784L:贝木!我们连孩子都有了!!看看小龙这配色!爸爸的外貌妈妈的眼睛,贝木不磕天理难容!!!
……
901L:同人粉打起来太疯了吧!大家理智一点啊!这可是苍木中心贴。不过有一说一,空木党这么卑微的吗?新剧情里面可是一起旅行到了璃月欸!一路上没发生点什么我是不信的。
902L:派蒙和鸟斗嘴那段好好笑,但我老婆说得对,讲究一点怎么啦!
903L:谁说空木不火!这对在某些网站上简直要烫死了,可能是因为主线的双主角对比太过明显,导致同人里面的经典剧情就是兄妹修罗场,男主质问鸟,你究竟是喜欢我妹妹还是我。
904L:我不信,除非让我看看!(伸手)
905L:看看注意事项!这里不允许宣扬非法链接啊!
906L:扯远了,但以上那个经典剧情是不是因为太太的破圈漫画?我记得画得很太火了还经常被拿去当梗图。
907L:是之前那个最开始画苍木梗图的太太吧!这位真是真爱粉了,给木木画了好多表情包,又可爱又屑
908L:最开始用乌鸦当苍木原型的也是她,一己之力带火这个梗,我记得她之前是养鸟和爬宠的,所以才对长翅膀的苍木一见倾心,结果没想到选了男主线,被气到连夜产粮……但这篇真的好好磕啊!!!纯情之间那种隐隐的ntr感简直让人欲罢不能!!【截图】【截图】看空这个隐忍落寞的表情,眉眼间的占有欲,看鸟鸟的不知所措,和双颊上娇羞的绯红!看不到的人就像去了卢浮宫却没见过蒙娜丽莎一样遗憾!!
909L:笑死,卢浮宫是吧,其实第一次去卢浮宫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只属于我的蒙娜丽莎,早已遇到……
910L:哪里都有EVA人,哦,我也是啊,那没事了
……
956L:好家伙,我们还没进璃月,但是苍木已经在写养崽帝君文了,还有之前那个和温迪交谈时的微表情,她果然知道些什么啊啊啊
957L:养崽文,石锤了,苍木果然是绿江写手吧
958L:未必,之前那本《何敢问仙途》不是标准的起点升级流配置吗,话说我真的好想看全文,到现在也只有梗概什么的
959L:这本养崽文能看!我的天,文笔还不错,起码比我之前追的几本养崽文要好,看着真的有被治愈到,我一直以为这种“天才美少女作家”只是单纯设定,没想到编辑还正儿八经找了高质量文手来写吗!太用心了,我好感动。
960L:越发好奇那本仙途了,说起来,mua现在连载的是一篇美食文吧(心情复杂)她好高产
961L:这点就特别真实,我以为mua会是那种一般有个代表作就能确立作家人设了,没想到居然是不断连载,还不断出产新作品,好牛
962L:不懂就问,有什么不一样吗?
963L:因为会分散注意力,还可能会造成bug,编剧的工作量也很大,所以一般为了省事都是一个作品完事,但现实中著名作家往往有很多作品,倒不如说正是有很多著名作品才能被称为著名作家,不如也就是“书比人红”
964L:而且看文中线索,她还是日更……希望太太们学一学
965L:笑死了,有点明白mua为什么这么成功,现代工业下造就的高质量日更量和文娱相对贫乏的提瓦特大陆,成功果然是必然结果啊
966L:还能在商业之都的璃月缴税占全年20/1,富婆!我的大富婆!
967L:和之前的蒙德一比,木木对璃月的归属感满到简直要溢出来了
968L:这么看来,鸟穿越之前的国籍已经很明显了吧
969L:咦!禁止联系三次元
……
1057L:新的贴贴剧情已经出现,怎能停滞不前,这么大的贴贴攻势,帖子里怎么没人乱叫啊!
1058L:选了男主,所以先来看看妹妹视角,以防又一次受伤
1059L:太真实了,木木对男女主角的差别对待都快成固定环节了
1060L:都快?明明是已经成知名梗,还破圈了,现在前瞻都会特别关照cv的不同工作量
1061L:说起来一直没见鸟鸟的cv呢
1062L:因为人好像不在国内?
1063L:霓虹这边的信息也不多,虽然挂名在事务所下,但本职工作根本不是这个,配音充其量只能算爱好
1064L:砸了那么多钱的爱好?指定算是真爱了
1065L:之前那个爆料的哥们呢?有没有相关信息讲一讲,鸟的cv明明一人配四国,自带这么高的话题度,次次剧情演出也不拉跨,却没什么人讨论,就很离谱
1066L:因为小李总不是这个圈子的啦,人家的公司的主营业务在别处,但有小道消息说,最近在准备直播,还有特别爆炸的大消息
1067L:小李总?哦哦,是鸟的cv吧,按现在的趋势来看,等鸟进池子的时候她应该会开直播来抽卡,顺便补充一个我最近查到的冷知识,苍木这个角色的版权并不在mhy,而是在葳蕤集团下属的子公司,但是奎丝多小龙的版权在mhy,可以算是名副其实的联姻公主了
1068L:扯远了,所以妹妹和苍木这次贴了吗?
1069L:贴了
1070L:贴了,还一起睡
1071L:贴了,还一起睡,并且盖着翅膀被子
1072L:果不其然,我已经习、习……还是习惯不了啊!木木!你看看我啊!为什么哥哥视角只有一起坐着看月亮!哥哥也要贴贴!!!
1073L:无论多少次,看哥哥玩家破防总是百看不厌
1074L:楼上好缺德哦,但我也爱看!
……
1103L:苍木这次对话的破碎感好强,呜呜呜呜,她对妹妹很有执念呢!这个侧脸真的是绝美,什么漂亮的蓝眼睛小乌鸦在线心碎!
1104L:不要心碎!不要心碎!这里专业回收心碎小鸟!
1105L:忽然就很能立即苍木要回去的执念了呢,我要是去了异世界,头一个担心的就是家里的毛孩子
1106L:感觉要刀了,说不定等哪天出了苍木回去的剧情,然后给我们展现一片小小的坟墓,然后有路人告诉你,这个猫猫一直在等待它的主人回来呜呜呜
1107L:受不鸟了,这种忠犬八公的故事对养宠人士简直是精准打击
1108L:看网上宠物故事落泪,放下手机看现实中的祖宗气不打一处来
1109L:太真实了,但大家清醒一点啊,我总感觉鸟在偷换概念,她指定有什么在瞒着人
1110L:不管了,无论什么刀都是之后的事情了,快来看看这句台词磕死我了!!【截图】木木早上刚醒,然后主角说“要我抱你回房间睡吗?”
1111L:啊啊啊啊,只是抱回房间吗?就不做点别的什么?!!委托什么又不要那么急,你们可以在房间里待上一整天!!
1112L:等等,有这个剧情吗,我怎么没……明白了,原是哥哥不配
1113L:因为哥哥视角的故事是这样的,两个人在院子里吹风,然后小黑鸟说着说着睡着了,妹妹视角是一起睡在院子里
1114L:不!!支棱起来啊!虽然没有明说,但鸟鸟昨天晚上睡着,今天却从房间里出来,难道能是她自己梦游回去的吗!肯定是有人抱她回去的!!这个人是谁!!是谁!!!不是哥哥难道还能是派蒙吗!!!
1115L:1楼好激动,不要激动,让我先激动!!!啊啊啊啊啊终于站起来了,四舍五入就是两个人昨天都在屋子里睡,还进了一间房!想象一下,哥哥是用单手剑的,手臂肌肉一定很发达吧!抱起本就轻轻的小鸟一定很轻松,看着她在臂弯里越发娇小的模样谁不会心头一软!
甚至能单手抱起,看她歪到在你怀里,因为走动原本轻浅的睡眠被打搅,但半睡半醒间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又蹙着眉睡去,刚刚洗完的头发还带着水汽,垂在哥哥的小臂或者肚子上!
等把她放在床上,粘人的小鸟会不会不自觉依赖你身上的气息,迷迷糊糊地拉住飘带不让人离开!!四舍五入就是邀请你和她同床共枕!!!
1116L:太太写得好!空木党站起来了!!
1117L:空木党太可怜了
1118L:妹妹玩家经过,看内容,欲言又止,摇头,走了
1119L:翻译一下——四处扣糖的样子真是努力呢
1120L:不听不听,已经有太太产粮了,我立马大口吃!
……
1156L:mua的人气,比我想象中还要恐怖一点,虽然以这个游戏内的建模来说,少没少人也看不出来,但按设定来说,繁华的商业街人少得门可罗雀,除了早起的原因,还能让香菱急成这样,放在现代基本是会经常上热搜的程度了吧
1157L:在现代可能就是到大结局热搜刷屏“【爆】林语狗贼又在发刀”“【爆】百味人生大结局”“这次居然没死人”……这种
1158L:笑死,但香菱焦急的模样还好灵动哦哦哦,还有卯师傅这个想要剧透的行为!不行!剧透达咩!!
1159L:嘶,这个剧情,比我想象中要黑深残很多啊
1160L:我也被惊到了,这是一个6+游戏中该出现的吗?真的能过审吗?
1161L:按你现在能看到就是已经过了,我倒觉得没什么,各位,觉得离谱的可以想想野猪公主
1162L:确实,但香菱闺女肉眼可见受到了很大震撼,可怜的香菱,给她看这种黑深残真的没问题吗?
1163L:又来了又来了,不要把游戏联系到三次元啊,你该不会也要因为这种原因去举报吧!甄别内容明明是家长的责任而不是文艺创作者的义务,明明就是家长懒政所以不负责任转移教育成本,不要把什么事都怪到作者身上啊!
1164L:说的没错,且不说香菱是不是已经十几岁了,就算是真正的小朋友,吃什么零食看什么动画片也是要家长监督的吧,你家孩子两三岁,你非要给他喂辣椒油,能怪辣椒油吗?
1165L:都是二次元,谁也被为难谁,太太不写了我看什么?只知道举报,吃不到粮你给我产吗?
1166L:扯远了扯远了,不过香菱显然把鸟鸟当成料理大师了,看鸟鸟这个惊慌失措的表情,好好笑
1167L:【你们读者不要把书里主角和作者本人联系到一起啊,jpg】
1168L:还有理解,鸟一脸——原来我是这么想的啊!
1169L:救命,又想到那个经久不衰的理解笑话了,让作者本人做自己文章的理解,结果得分巨低
1170L:试想多年以后,鸟的文章进入教科书,然后她本人答题——
1171L:【苍木只是个写书的,她懂个屁的百味人生,jpg】
1172L:后面是被抓回报社办公了吗?好可惜,我还没看够,什么时候能出鸟的周边呢?
1173L:是啊,鸟明明人气这么高,结果居然没有周边,有一说一我好想要那个奎丝多的玩偶,感觉好热乎乎
1174L:woc!官方是在偷偷窥屏吗?怎么这边刚说那边就有新消息了
1175L:坏消息,不是苍木的周边,是奎丝多的,小龙玩偶版啪啪圈,享受小龙崽崽圈在你手腕上的感觉,真是让人心都要化了
1176L:害,要我说还是官方这波深,大家想一想,奎丝多在谁身上趴着?苍木啊!这波是让我们佩戴道具,想象自己成为苍木,这才由内而外的黄金体验!!!
第138章
“……我们,要去哪?”苍木带着些许困意问到。
她只觉得眼皮很重,似乎永远都睡不够,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陷入黑甜乡,但却无法真正睡着,无时无刻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仅存的理智像一盏晚风中矜持的灯火,被现实和梦境的纷扰信息吹得摇摇欲坠。
好在身边有熟悉的气息,苍木能感觉到对方的怀抱很温暖,有着令人安心的感受,这让她在无意识间也忍不住痴缠着对方的肢体不肯放手。
“去一个很冷的地方。”少年清亮的声音响起,他低头察看了一番苍木的情况,不禁下意识把人搂得更紧了些:“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他抱得太紧了些,苍木顿时发出小动物一样呜咽的声音,一方面是难受,另一方面又实在是困意深沉,每说一个字都更加费力,只好选用本能般的声音节省力气。
身体内也似乎有火焰燃烧,焦灼着内脏,更加打扰她本就薄弱的睡眠。
苍木辗转反侧,几乎难以呼吸,四肢百骸都带着火燎般的气息,简直要被大汗淋漓得热醒。
她下意识伸手去扒开自己身上的衣物,却被谁箍住了双手,便耍赖般乱扭,哼哼唧唧地求饶。
下一刻,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贴上嘴唇,清凉安定的液体被渡到口中,原本如影随形的火势顿时削减大半,她本能用舌头缠上来人,索取更多。
隐约的水声之后,陷入沉眠的少女顺着衣物软软地滑倒在地,好在地上(或者说马车上)铺设了厚厚的地毯,执行官等级的奢侈架势足以最纤薄的玻璃制品跌上去也毫发无损。
此刻的马车内只有两人享受这待遇,一位正是当今愚人众的第六席,代号为【散兵】的执行官,以及本该作为风神眷属与其势不两立的苍木。
后者的情况显然很不对劲,即使陷于沉眠的现在,她也依旧不安地蜷缩着身体,腰间那对原本羽翼丰满的翅膀不时有细小绒羽随着她的动作而脱落,肉眼看去简直瘦了一圈。
散兵擦了擦嘴角,称得上好脾气地把她重新抱回怀里,检查情况有无恶化。
至于堪称仇敌的两人为何还能在此方空间内和平共处,除了苍木本身陷入这种古怪的半昏迷情况,自然也离不开之前在记忆过往中的那段时间内,两人纠缠不清的羁绊……
失去记忆的苍木进入了散兵的记忆,邂逅了他记忆中,那个纯白如纸的最初人偶,散兵则处于一种奇妙的精神分裂状态,拥有全部记忆清楚来龙去脉的执行官成了曾经自己的隐形副人格,日常看着过去的自己和仇人贴贴……
简直惨不忍睹。
虽然当时他在心里气得想把两个人一同创死,但真香这种事情,永远也不缺少发生的契机。
当作为幻境创设者的苍木在那个世界死去,散兵便立即掉进另一个记忆中,中间间隔太久,以至于他反应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那颗陨石——命之座主人的记忆。
他得到必需的知识和情报后便挣脱了这层束缚。
而苍木却不行。
幻觉对她的损害似乎一并被带到现实中来了,她跌出了自己所设的幻境世界,却深陷于陨石所带来的记忆。
更糟糕的是,原本作为仇敌时,散兵运用在她身上的那些催化手段也早已不知不觉发挥了作用,或许这才是为什么明明身为创设者的苍木却失去记忆进入幻境的原因。
无法运用能力的她,被过早地催发了起来,又遇到如此情形,甚至连本该只出现在幻境内的天狐之火,也如实反馈在她真正的身体上。
是自己害了她。
散兵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作为【梅】的短暂记忆对比他五百年的经历简直过于微弱,简直随时会被碾碎为土灰,但散兵却不知为何,并未清除这段记忆,而是选择了接纳。
他接纳了那个曾经自己,就像把【梅】这个名字作为曾经的无数曾用名之一,那个单纯,懵懂,无知,弱小……却与她许下承诺的自己。
散兵带走了这个少女。
尽管因此正面对上了那位蒙德的荣誉骑士和她身边的占星术士,但身为愚人众第六席的执行官,战斗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真正的困难在于苍木本身。
在散兵想办法帮她解开陨石的幻觉后,苍木果真清醒了过来,但不妙的是,她的记忆明显发生了混杂。
她会前一秒抱住散兵狂喜地喊他【梅】,下一秒又惊慌失措地想要从他怀里逃出去,显然是想起了他身为执行官的身份。
无法运用能力的苍木不可怕。
但被催化后濒临失控的苍木很可怕。
这些天,除了散兵本人,他周围不少兵士都被苍木无意间散发的精神波动拉入了环境,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从苏醒人员的状况来看,精神混乱的苍木所制造的幻境……也远远超出常人所能承受的范围。
此外,不知为何从幻境中带到现实的天狐之火也摧残着她的身体。
今天的突发情况只是这几天日常的一个缩影……再等等吧,等上了船,回到至冬就好。
博士、丑角、乃至女皇,都能治好你的。
“大人,已经到港口,可以上船了。”马车外传来下属的通报声,散兵低低“嗯”了声,自有人为他打开车门。
无需搀扶,他抱起怀中的少女,正要踏出马车,却想起什么似的,翻出一方宽大的黑纱盖住苍木头脸,才满意出行。
身旁的几名下属素养极佳,即便余光察觉到自己上司破天荒地抱了个女人,也绝不斜视一丝一毫。
散兵很满意。
虽说之前那些情绪波动大的蠢货使唤起来有趣,但这种时候,果真还是聪明人做事更合他心意。
离开显然不是那么好离开的。
苍木的情况一天比一天恶化加剧,而这个时节本该顺流直下的帆船,却突然遇上了诡异的大风浪,三天时间连着在原地打转,更诡异的是,和他们同一批乃至晚些出发的船队却仿佛恍若无事地通过了。
到这一步,他要是还不明白情况,那执行官也别当了。
风神,出手了。
散兵的脸色很难看,苍木的脸色比他更难看。
前者是心理上的,后者是病理上的。
即便有药水来镇压着狐火,苍木的皮肤还是出现了部分焦炭化,像是燃烬了柴堆里所余下的干碳,轻轻一捏便会粉碎。
到了该放手的时刻了。
他打了个响指,领命前来的下属单膝跪地,直视地面,却得到了一个难以让人无动于衷的消息——“把她丢进海里”
仿佛没听清命令般,破天荒的,一向谨言慎行的下属头一次发出了堪称冒犯的发言:“属下冒昧……您的意思,是把这位小姐放进小船……”
他对上了这位大人的眼睛,少年执行官的面容是前所未有的难看,这瞬间把他所有的言语都压回嗓子了:“明白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并未亲自上手,而是点了位雷莹术士,看着对方把人抱到船边丢下。
这些大人物的癖好永远让人摸不清头脑,虽说现在是厌弃了,可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占有欲爆棚突然翻旧账呢?还是谨慎点为妙。
只是……他看着那句漂浮在海面上的被黑纱所包裹的浮尸,心里忍不住叹息。
散兵大人,还真是喜怒无常啊,明明之前那么宠爱这位小姐,衣食住行都不肯假手于人,可变起脸后却是那么无情,甚至不肯给对方一点在渺茫海上求生的可能性……
真是可怕!以后有机会,想办法调到别的大人手下吧——
第六席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引起了下属的猜测,或者以他如今的性格,即便知道也并不在意,更确切的说,这种猜测才是他想要得到的目的。
苍木的身份被他保护得很好,之前为博取信任,两人作为旅伴时,他也并未让下属接近,后来的马斯克礁更是除去旅行者二人外再无有半点消息泄露的可能性。
被拉进幻境的那些下属,也多半以为自己成为了执行官大人的新实验品,这种事情并不罕见,也无人敢抱怨,只是默默将那些倒霉蛋拖下去,处理干净。
如今他身边这些蠢货,十有是把苍木当成他心血来潮寻觅的情人……只是,瞒得过这些炮灰,却瞒不过他那些精明的同僚。
露馅只是时间问题,等船到了至冬,自有专门的情报官负责对照收集消息,他所要面对的,无非是博士、丑角等人的质问。
或是那位至冬女皇……毕竟苍木是她所点了名的继承人。
无所谓了,命令已经执行,人也进了海,如今大概是被那位风神捞了回去……与其后悔决定,不如想一想如何从中谋划更多信息——比如,丑角所欺瞒他的,有关“虚假之天”的信息。
再比如……身为坎瑞亚叛徒的丑角,当年所带来的那些宝贵遗物中——技术、机器、知识……为何偏偏她的相关消息被藏匿得严实。
除了将她带来的丑角,恐怕只有博士知道更多了。
呵,真不知道那家伙得知自己将他的珍贵实验素材丢进大海后,会露出怎样有趣的表情呢?
心念电转的人偶准备着对策,只是,他绝不会承认,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
【爱是想触碰而又收回的手】
多么可笑的话语啊。
第139章
被抛下海的第12天,苍木在望舒客栈的床上醒来。
守在她床边的旅行者登时跳了起来,和身旁的白发小精灵一同凑上来嘘寒问暖。
被百般关爱的病人一脸迷茫,依靠在柔软枕头上听着旅行者絮絮叨叨讲述着她本人毫无印象的经历——
时间线回到半个月前,接受委托负责调查陨石事件的荧终于顺藤摸瓜,在莫娜的帮助下一路找到马斯克礁,然后看到昏迷中的苍木,和正从记忆中挣脱的浮浪人……
她本着担忧的心情想要上前查看苍木的情况,却被那位浮浪人击退,而他也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愚人众第六席【散兵】
察觉到受骗的旅行者打算带走苍木,可如今只掌握两种元素力的她打个末席公子都费劲,最后还是在莫娜的水遁术帮助下逃出生天,眼睁睁看着昏迷的少女被对方带走。
虽然自己不能打,但身为荣誉骑士,她路子广啊!打不过找家长又不丢人!
更别提苍木本身人脉就相当丰富,在传送锚点的帮助下,荧火速通知了某位往生堂客卿、蒙德城吟游诗人、西风骑士团代理团长……
当着蒙德的地盘想带走蒙德风神的眷属,即便是不问世事的风神,也不能视而不见了。
但等旅行者捡回苍木时,才发现她的情况比想象中糟糕很多,不仅神志不清、精神紊乱,身上肢体更是无缘无故出现好似火焰烧灼肢体般的症状——对此,教堂最好的牧师芭芭拉也表示力不从心。
荧又只好硬着头皮将请来那位前男友当外援。
炼金药剂的治疗很有成效,但想要根治还是困难,因为这已涉及了某些凡人无法触及的领域。
身心俱疲的旅行者握着苍木的手沉默地坐在床边,派蒙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抹泪,病房里的气氛分为凝重。
夜半时分,不了解情况的无关人员都陷入梦乡时,白翼的神明悄然现身于知情者面前,洁白而柔软的羽翼轻拢,为病床上的少女祛除了如影随形的天狐之火。
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希望众人能对他的出现保密,又向心急如焚的旅行者指明了方向——相较于平静的蒙德,历史悠久的璃月或许对于治疗此类病症有着更深厚的经验,特别是【某些仙家】。
碍于蒙德众人在场,风之神朝着荧眨了眨眼,后者顿时心领神会。
她将人放置在望舒客栈,果不其然在那里遇到了等候已久的岩王帝君和静候身旁的护法夜叉。
岩王帝君不愧是岩王帝君,在经过某些旅行者看不懂的法术后,苍木的精神状况情况果真好转了许多(至少明面上如此)。
“所以,你自从仪式进行过后,一连睡到现在才醒呢!”派蒙叽叽喳喳地补充完来龙去脉,又担忧地用自己的小手贴上苍木的额头:“有感觉好点吗?”
旅行者也跟着用忧虑的眼神注视着苍木。
缩在床上的黑发少女有些不知所措,她略显迟缓地眨了眨眼,似乎才意识到在问自己,慢吞吞地回答:“欸,还好吧。”
小精灵和荧彼此交换了个眼神,顿时更为担心了——苍木该不会睡傻了吧。
事实上,一觉醒来就被告知如此庞大的信息量,而脑子还未开机的苍木,只能木呆呆地接受这些消息,对她本人而言,似乎是陷入了一场漫长而疲惫的睡眠,她似乎梦到了很多很多东西,经历某些跌宕起伏的变故,怅然若失的感觉还残留在心房,但苍木已经不记得梦中的内容了。
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她有些心慌,下意识努力去回想梦境的片段——
下一瞬间,如同脑子被人打了闷棍般,眼前不受控制地一黑,整个世界随之寂静,只有源自脑内的某些轰鸣声格外清晰。
“……没事吧?苍木!苍木!!”听觉慢慢恢复,小精灵的声音由远及近般响起,苍木觅着声源处抬头,在视觉能重新感知色彩后才看见两张写满担忧的面容。
“我没事。”苍木下意识摆手,才发现胳膊也变得软绵绵地,无法用上力气。
荧没有说话,而是从背包里拿出一方纯白手帕,直接在苍木脸上擦了擦,示意她自己看血染一片的惨状。
苍木伸手去摸,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在流泪。
“你现在真的很不对劲!”派蒙声音中都掺杂着后怕的哆嗦:“我去找钟——”
“你触动了帝君布下的禁锢。”少年的声音忽然于房内响起,打断了派蒙的发言,正是常驻守于此处的护法夜叉——魈。
只是不同于以往遗世独立的仙人姿态,如今的魈手里端着一只海碗,无法做出标志性环胸抱臂动作的他,倒是看上去更亲和了许多:“现在的你身体虚弱,无法承受那些混乱记忆,便由帝君做主,一并封存了起来,只是平日里勿要刻意回想,不然……”
魈没说完,但看苍木如今满脸血泪的现状,想必也是不言而喻了。
但接下来他说的话对苍木而言就没那么亲切了:“帝君有令,待清醒后,务必看顾你服药。”
苍木也终于看清他手里端着的碗中内容——满满当当的一碗药汁,熬得乌漆嘛黑,酸苦的味道即使隔了如此距离也在缓缓飘来。
不要啊!这种事情不要啊!!
什么帝君有令?您确定不是钟离先生的叮嘱吗??不要把什么都当成命令啊!!!
面色发白的少女还没开始逃跑,就被眼疾手快的旅行者箍在怀里,而身法敏捷的夜叉更是身形一闪便来到了苍木面前,两人合伙把这满满一海碗的药汁都给挣扎不已的少女灌了下去。
药的滋味……情愿让苍木觉得自己没有味觉呢。
但这次,就连一向好吃的派蒙也没站到她这边,只是在被关灌完药缓缓吐魂的苍木头顶轻轻拍着以表安抚,顺带从旅行者背包中翻出一罐糖,塞到她的手心。
苍木含泪倒进嘴里。
不得不说,药虽然又苦又涩又酸又辣后劲还非常难以形容,但与之相对的是它的药效,简直算得上立竿见影,在她休息的这一会儿里,身体那种漏底流沙般的虚弱感就缓缓止住了。
而之前触碰禁锢的后遗症也完全消退,苍木觉得自己又是活蹦乱跳的健康人。
只是魈紧蹙着的眉头显然不这么认为。
旅行者又检查一番苍木的情况,确认她情况稳定,并无大碍后,才替苍木掖了掖被子,心事重重地离开。
临近海灯节,委托频繁,荧身上原本的不少委托都因照顾苍木而推迟了,现在自然要努力补回来。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她和魈一人一仙。
气氛忽然变得无比尴尬。
“魈上仙,以后还要喝药吗?”苍木有点憷降魔大圣的冷淡性格,虽然之前送猫猫龙的时候能暗搓搓地调戏一把,但现在这种情形下……尴尬地简直毫无话题可聊。
“一日三次,直到康复。”魈的话就像他的招式一般,简短有力,但造成了大量伤害。
苍木顿时皱起一张苦瓜脸。
魈平静地看着她。
被看的人简直毛骨悚然,她怯怯地发问:“我脸上还有血渍?”
“并无。”魈大概也察觉了她的不自在,体贴地转过身去看向墙壁:“只是帝君叮嘱,要我照看着你。”
这个“照看”,居然是物理意义上的照看吗?
苍木应了一声后,房间又变得死寂。
救命救命救命!她不擅长找话题啊!!
可事到如今,苍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那魈上仙,知道我这是什么症状吗?喝的药是治哪方面的?”
“叫我魈就好。”少年仙人侧对着苍木,瘦削却有力的背影很能给人安全感,那张漂亮到超凡脱俗的面容上表情平静,唯有在说到某个词眼时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你被魔神残渣侵蚀久远,服用的连理镇心散可缓解症状。”??她?魔神残渣???连理镇心散???
苍木脸上的表情又变得空泛而茫然了起来,过大的信息量涌入她此刻木讷的小脑袋瓜里,以至于这张一向灵动的漂亮脸蛋上显露出过载的愚蠢。
她就睡了一觉啊?怎么突然剧情推动到莫名其妙的地方来了?
前18章发生了什么啊??
狐疑的苍木从随身仓库里掏出一面大镜子,妄图从自己身上找到【魔神残渣】存在的证据。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别处吸走了——
苍木颤抖着手,掀开被子,满床凌乱的羽毛堆叠着,似乎在昭示着接下来的消息要她做好心理准备。
她跳下床,深吸了一口气往后看去——原本羽翼丰满,长满柔软绒羽的翅膀变得光秃秃,那层丑陋的肉皮完□□露在外,被窝外的冷风一吹,本就明显的鸡皮疙瘩更加密集的显露了出来。
那些曾经长着羽毛的孔眼,都像一只只黑洞洞的小眼睛,无声地凝视着主人。
苍木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惊恐地尖叫,下意识闭上眼,但刚刚那一幕却仿佛生根一般深深映在了她的脑海里——
魈被声音惊到,一回头就发现原本安静的患者不知何时突然病症,急忙制住她。
“不要碰我!好恶心!”苍木的情绪很激动,他甚至能感受到挣扎的力度越发剧烈,少女崩溃尖叫着:“砍掉!我不要这样的东西出现在我身上!砍掉!!全部砍掉!”
魈箍住了她的腰,却发现她原本宝蓝色的眼睛布满不详的红雾,明显是无孔不入的魔神残念察觉了她的情绪异常,便趁虚而入。
“清醒一点!”夜叉厉声呵斥,当机立断地腾出一只手结着法术手印,准备让病患强制镇定。
这一腾手不要紧,苍木挣扎的力度越发猛烈,魔神残念不仅影响了她的情绪,还强化了力量。
魈忽然闷哼一声,这一顿,原本接近尾声的手印立即失效,他身上的魔神残念,也一并被引动了。
不好!他看向正在寻找刀具的少女,心中暗道不妙,这样下去——
“登——”一声悠扬的乐声传来,涌动着的魔神残念为之一颤。
这个熟悉的声音是——魈忽然怔住了,他抬头望向窗边。
绿衣的吟游诗人不知何时出现在窗边,笑吟吟地拨弄着竖琴,朝着少女的方向招了招手。
“哎呀哎呀,这是在干嘛。”他轻快地跳下窗台,来到跪在地上的苍木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双手,不让她伤害自己。
温迪耐心拂去她指尖缠绕的发丝:“怎么开始拔自己的头发?小鸟要是光秃秃的可不好看了。”
被乐声一震,苍木终于没什么大幅度动作了,只是依旧不免神情恍惚,抽抽搭搭拉住吟游诗人的手,带他去摸一摸实物:“我的翅——”
她的声音因疑惑而顿住,不明觉厉地扭头看,原本光秃秃的丑陋肉翅又变回了曾经羽翼丰满的模样,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场幻觉。
苍木迷迷糊糊地止住眼泪,惊奇地伸手去摸,还是一模一样毛绒绒的触感,她没有掉毛!也没有光秃秃!!
“你看,翅膀好好的呀。”温迪笑吟吟看着苍木,那双天空一般翠绿蔚蓝交织的眼睛让人移不开眼,风一般的声音中也似乎有种让人昏昏欲睡的魔力。
他伸出那双善于拨弦弄乐的手轻轻抚摸,任由怀中的少女跟着眼皮上下打架,头也一点一点,最终避无可避地往前一倾,倒在了诗人带着苹果香气的怀中。
第140章
苍木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居然趴在温迪的怀中。
她大为窘迫,急忙起身,还特意为对方抚平衣服上的皱褶。
吟游诗人本人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只是一曲奏完后,才腾出手拍了拍眷属的脑袋:“摩拉克斯很有办法嘛,你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大概?”苍木揉揉眼睛:“其实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谋害散兵不成,计输一筹,连带着被陨石光芒卷入,再后面的事情就一概被法术下了禁锢,不能去回忆。
“不要着急。”温迪说:“很快就会想起了的,只是不是现在。”
他明显知道些什么,却还习惯做谜语人。
苍木只好点头,点到一半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翅膀,不由得再扭头去察看情况,发现身后依旧是一对黑中带紫的翅膀,才放下心来。
以她的角度,并未看见身后的一神一仙默契地交换了眼神。
接着又是喝药,苍木很想表现出自己是一个具有自我独立能力的成年人,但在这碗药面前,她经历了尝试——溃逃——被捕捉——强制灌药等完整流程。
苍木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帝君要魈来监督她服药了,因为这个药的味道已经怪到反人类!!!
如果是她一个人的话,决定会想办法倒掉的。
见药全部喝完,温迪才松开手,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刚刚按住苍木的人根本不是他。
她翻出之前派蒙给的糖罐,含泪把剩下的全部倒进嘴里,虽然甜到齁,总比嘴里还是药味好。
魈在旁边看了一眼,便很快收回目光,略显拘谨地抱着和璞鸢站在一旁。
少年仙人的心思简直太好懂了,他几次望向温迪,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几乎明摆着告诉人有故事。
温迪也注意到这点,但他没急着回复,而是不知从哪拿出了一篮子个头饱满的红苹果,递给苍木:“蒙德那边,大家都很担心你,等身体好了,记得回去看看。”
他一说这个话题,苍木才觉得身边缺了点什么,不由得眼皮一跳,慌张道:“温迪,你见过奎丝多吗?”
小龙崽当时也与她一同面对散兵,甚至试图上去扑咬对方,只是实力微弱,不能对敌人造成有效伤害,当苍木选择近身攻击引爆符文时,担心它会被波及,便本能丢远了……
也不知道它被丢到了哪?
苍木想到小小一只的奎丝多,心都揪住了。
“你身边的小龙吗?”温迪回想一下:“似乎是被那位首席炼金术士捡到了,当时你伤得太重又没有意识,一片兵荒马乱,那只小家伙特别护你,他便主动把小龙带走照顾了。”
阿贝多啊……苍木的表情凝固住了,蔫蔫地低头,心里很是犯怵。
她分手之后始终不敢面对这段感情,甚至做不到理智分析来龙去脉,但苍木心里清楚,错处在她。
明明是阿贝多一直照顾她,纵容她,但自己却在最关键的时候伤害了对方,选择了抛弃……虽然一开始的见面不算友好,造成了误会,但之后的相处,阿贝多一直想方设法帮她解决问题,作为男友,从各方面来说,他都无可挑剔。
就算,苍木清楚他最初想要交往的目的只是为了研究自己身上的异常,但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做不得假,有些事情论迹不论心,到底是她亏欠对方。
苍木想要为自己的错误进行补偿,但那笔突兀的存款反倒把彼此都推上风口浪尖。
在那之后,苍木认识到自己感情方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本质,便干脆贯彻了鸵鸟心态,能躲则躲,在璃月待到现在也不敢回去。
要不,就把小龙留在他哪里?反正以阿贝多的性格也不会亏待奎丝多。
苍木迟疑地想。
可想到奎丝多本身,她又开始犹豫不决。
温迪似乎只是来察看她病情如何的,见苍木没事,也只是小坐片刻,放下那篮苹果后,不多时又窗口乘着风飞走了。
魈悄悄跟了上去。
尽管他离开的时间并不久,苍木还是注意到了这点。
她大概能猜到魈的意图——魈镇守荻花洲百年,一直与璃月土地上残存的魔神遗恨做斗争,也因此被其缠身,这些祟力日日夜夜在他耳边低语,摧残着仙人的精神,夜叉一族甚至因此而凋零,现今只余下魈一人。
而魈也曾有过危险至极的时刻,在他险些被魔神遗恨侵蚀之刻,是路过的风神吹起长笛,用乐声为这位少年仙人带去转机。
以魈的性格,是不会擅离职守的,而作为风神的巴巴托斯大多数沉睡于蒙德,两人没什么机会碰面。
今日难得遇见,不好好道谢一番,实在不符合这位仙人一贯作风。
很快,魈便重新出现在了房间中,只是现在的他,相较刚才,周遭的气质似乎轻松了些许。
苍木没有多言。
倒是魈对着她解释了一句:“刚刚,有些……我个人……”
他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帝君的言语,哪怕只是稍稍离开了片刻,也不自觉感到心虚,不由得朝着被看护的本人解释缘由。
苍木别说责怪,甚至根本没往这处想,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说呢,这位降魔大圣虽然面上看起来冷肃,但只需相处片刻不到,便立即能明白他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外表下,一颗甚至过于温柔纤细的内心。
她也不再纠结要不要去接奎丝多,反正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尽忠职守的魈上仙也必然不会把她一人放去蒙德。
夜色已深,苍木刚刚从昏睡中苏醒,毫无困意,甚至由于之前那场记不清的漫长梦境影响,她反而有些抗拒睡眠。
魈作为非人的仙家,并不需要过多的睡眠,但察觉到苍木的不自在,他拉出一个蒲团,背对着她打坐以回神。
无所事事的苍木开始观察这间屋子,她也算是比较熟悉望舒客栈的房间了,之前也在此住过几天,可这房间并不太符合客栈装修的标准风格。
相比其他房间的清雅舒适,这间屋子有些过于……朴素。
空荡荡的屋子简直如同雪洞一般,墙上没有书画,也无桌椅,除去魈坐着的那只蒲团,就连身下的床铺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唯一存在感醒目的只有对面一张美人榻,其上有只身体修长的SSR款龙龙玩偶,堪称乖巧地趴着,看得苍木嘴角一抽。
这房间,该不会是魈上仙自己的吧。
就是从物品的使用频率来看……他也很少休息呢。
同样睡不着的苍木背包里翻出打字机,但看了看正在打坐的仙人,又默默将其放了回去,掏出尘封已久的纸笔来。
她之前给报社的存稿是一整个假期的量,就是为了自己能安心过个无忧无虑的海灯节,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昏迷直接跳过了半个月的时间,简直让人欲哭无泪。
甚至依着苍木的身体状况,恐怕整个海灯节,她都要留在望舒客栈度过了。
可恶,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啊!!
苍木面目狰狞地一拳砸进被子上,没发出半点声音。
她绝对和愚人众男执行官八字犯冲,遇上博士被当成实验品,遇上公子被强制开打,遇上散兵就莫名其妙昏迷!!
这群该死的愚人众!!!——
天亮后,旅行者又带着派蒙来看望她,见苍木依旧精神稳定,两位才放下心来,又陪了她一上午才离去。
旅行者最近在忙海灯节的诸多委托,甚至一己之力承担了整个海灯节的霄灯供应,天天忙得不可开交,就这,她还能见缝插针地来陪伴苍木,以及邀请魈去城内过海灯节。
魈自然是不肯的,他拒绝得坚定,但旅行者想让他得到幸福的心更加坚定,苍木旁观这场拉锯战,看得是津津有味。
荧的到来似乎是个信号,接下来的几日,听闻苍木又双受伤的各位朋友,都纷纷来看望她。
在璃月的几位,忙点的拜托了下属,不忙的亲自来看望,蒙德诸位写了信,一并寄来。
值得一提的是,负责送信的信使正是奎丝多,也免去了苍木多日纠结。
奎丝多许久没见到妈妈,相遇就分外热情,伸出热乎乎的小舌头呜呜乱舔。
亲眼看着她倒下,一定把这可怜的小家伙吓坏了,苍木亲了亲小龙,把它搂在怀里安抚,打开那些信件慢慢看着。
这件事知情的人不算太多。
琴的言辞诚恳而不失礼节,芭芭拉用语亲切,丽莎顺带送了些须弥秘药,凯亚和罗莎莉亚则塞了两瓶酒……真是辛苦奎丝多了。
迪卢克嘱咐她照顾身体,不要忙于工作,寄来几枚亮闪闪的愚人众徽章。
可莉则用稚嫩的字迹表示她很担心苍木姐姐。
她不仅心口一暖。
小姑娘还不会写太复杂的字,有不少单词用了图画来代替,旁边则有一行工整的字迹帮忙注释着意思。
没有阿贝多的信件,这让苍木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得感到某种隐秘的失落。
毕竟来信是要回信的,而她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
她收好信,到外面的露台上吹风时,却听闻楼下传来某些喧嚣声。
百折不挠的旅行者将微型的海灯节搬到了楼下,而这次,魈终于被她的决心打动,应下了邀请。
明黄的霄灯升入天空,远处的璃月港灯火璀璨,苍木看着楼下少女雀跃的身影,会心一笑。
异国服饰的少年浪人站在远处,只觉得对方脸上的笑容,像极了一抹水上的涟漪。
真实,却转瞬即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