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珂的吻落在陆判的嘴唇上, 她紧紧贴着他,轻柔地舔吻他唇角的皮肤。
唇瓣的触碰带来温热濡湿的触感。呼吸在无意识间交融。
叶珂逐渐感觉心跳加速,体温攀升, 脸颊涌起一股灼热感。
——她脸红了。
但一双手臂却依旧缠在陆判的腰肢上, 如同环抱住一个巨型玩偶般, 紧紧抱住他。
陆判在叶珂伸手拥抱他时, 短暂地愣了一下。
随后,他看见叶珂闭上眼睛, 扬起下颌, 十分直接地吻上他的嘴唇。
一瞬间,他有种想把她从身上扯下来的冲动。
但最终, 陆判只是垂下眼眸, 不动声色地站直身体,任由叶珂像一只乖巧的小狗般,随着他身形的改变而被迫踮起脚,伸手搂住他的脖颈。
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冷静地感受着她拥抱的力度,嘴唇的温度和湿度,呼吸喷洒在他皮肤上时微热的触感。
他在她眼睫煽动, 疑似要睁开眼睛的瞬间, 伸手扯她的头发。
叶珂立刻痛的呜咽了一声。然后,反应十分迅速地张开嘴,重重咬了一下他的嘴唇作为报复。
这真的很接近于动物之间的噬咬。
但她的牙齿不够尖利。而且很显然, 相比咬住他的嘴唇,她更应该去咬他的脖子——像野兽一样,瞄准他身体最脆弱的部位。
叶珂始终闭着眼睛,眼睛里残留的泪水溢出, 让她浓密的睫毛变得愈发漆黑、濡湿。
陆判神色渐沉,不由自主地伸手贴上她的后背,抓住她身上薄薄的一层布料。
他在将她拉离自己,还是掀开她的衣服,将手探入,触碰她温热细腻的肌肤间犹疑。
安静的卧室内,李重言就站在距离他们不到两米的地方。
他的视线落在陆判紧紧按在叶珂背部的手上。
叶珂刚洗过澡,夏天的夜里,穿着一件简单的短袖T恤和质地柔软的居家短裤。
随着她踮起脚,伸长手臂搂住陆判脖颈,T恤下摆上移,将她一截纤细莹润的腰肢显露出来。
陆判的手就停留在叶珂后腰上方,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紧贴她的身体。
察觉到李重言看来的视线,陆判神色微沉,伸手重重拉扯身前少女的头发。
叶珂顿时痛的叫出声来。
她十分识时务,察觉这次陆判拉扯她头发的力度不同——一种她要是继续亲下去,她的头皮会被对方直接扯掉的恐怖感,促使她在叫出声的下一秒,便立刻松开搂着他脖颈的手,迅速朝后退了几步。
唾液凝成的银丝,随着两人距离的拉开而崩断。
叶珂嘴唇湿润红肿,泛出暧昧的嫣红。
陆判皱眉盯着她的嘴唇,不明白她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他刚才完全没有回吻她。更没有蠢蠢欲动、用舌头或牙齿去舔咬她的嘴唇!
叶珂态度乖巧地站在陆判身前,在他无声的盯视中,轻轻抿了抿唇。
陆判的脸色更沉了。
“你喜欢我?”阴冷的质问声从头顶传来。
叶珂张了张口:“我”
叶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或许她应该点头。毕竟,她主动亲了他。
但陆判的目光太沉,像是具有某种实质性重量,从头顶压下来,让她无法轻易承认这种心思。
她无法点头,更无法出声应答,只能继续以一种乖巧的姿态站在他面前。
陆判沉眸盯着叶珂。
五年前,在他身体健康,没有受到任何外力侵害的时期,他便无法侵入她的脑海,探知她的意识。
现在,在他身体受损,连其他人的意识都无法探知的情况下,自然愈发不能得知她的真实想法。
她的目光不算坦荡,但眼神并不闪躲,乖巧地站在他身前,任由他的视线一寸一寸打量,眉头轻蹙,眼神温驯灵动。
“你喜欢我?”陆判又问了一句,声音很沉,却让人无法辨知他的真实意图。
站在一旁,被迫看完叶珂亲吻陆判经过的官曼曼,眼神逐渐变得凶狠起来。她无法挣脱身上的束缚,无法出声,不能动弹,但眼珠可以自由转动。
在视线挪移间,官曼曼看见斜对面那个叫李重言的男人阴沉的面色。
——他们的视线在下一秒交汇。
李重言侧头,瞥了官曼曼一眼,目光凛冽。
“放她走。”陆判平静的声音在卧室响起。
他话是对叶珂说的,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却直接盯着李重言。
叶珂顺着陆判的视线转过身。不过相比李重言,她的注意力几乎立刻就被斜对面的官曼曼吸引。
她还是想报警。
但她刚亲了他。
“那好吧。”叶珂在思索后说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身侧的李重言蓦地冷笑了一声。
叶珂感觉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都随着李重言的这声冷笑,降低了许多。她一瞬间有种头皮发麻的惊悚感,迅速转过身,仰头目光疑惑地朝李重言看去。
李重言神色冷淡地看着叶珂,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你想好了吗?”
叶珂觉得李重言似乎在生气,牙齿轻轻咬住下嘴唇,没有立刻回答。
叶珂心里觉得很对不起李重言,她大晚上把人从床上叫过来,结果现在因为陆判一句话,又让他把人放了。
“我不报警了。”约莫几分钟后,叶珂轻声说道。
她有点不好意思,几乎不敢看李重言的眼睛,眼睫轻轻眨动,继续小声说道:“这件事暂时就这么算了。今天谢谢你。”
说到最后,叶珂终于有了一点勇气,抬眸目光真诚地看着李重言,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李重言说:“吃饭就不必了,你把东西给我。”
叶珂问:“什么东西?”
李重言神色冷了下来。
叶珂被李重言看的有点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晚上的李重言似乎要比白天更具有攻击性。她目光小心地看着她,同时,极力在脑海搜索自己是否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突然,她想到了!
是安东。她忘了把写给安东的道歉信交给他。
叶珂整个人轻松起来,轻轻呼出一口气,说:“给——”
她的声音卡在一个尴尬的音调上,余光下意识朝站在斜后方的陆判瞥了一眼。等目光转了一圈,再看向李重言时,轻声说道:“我明天把信给你。”
她没有提安东。
身前,李重言似乎耐心耗尽,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没有再等她多说一个字,直接转身离开。
第22章 “你甚至可以让她给你生一个……
李重言离开时, 带走了官曼曼。
他经过官曼曼身旁,脚步没有停留,目光甚至没有直视她, 只一伸手抓住她的肩头, 如同提拎着一个没有多少重量的木偶般, 带着她, 大步走出卧室。
约莫两三秒后,他在被月光照射的露台停下脚步, 松开抓握官曼曼肩头的手, 转过身,神色冷漠地看向她。
官曼曼僵直的身体突然得到自由, 整个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 立刻朝后退了几步,远离李重言。
光线黯淡的露台上,她脸上一瞬间闪过痛苦的神色——被李重言抓握的肩头一阵剧痛,疑似骨头碎裂。扭断的左手腕, 呈现出诡异的弧度。
她死死咬住牙关,抬眸、目光警惕而憎恨地看着对面身形高大的年轻男人。
两人眼神相对。
片刻后,官曼曼突然从鼻息间溢出一声轻嗤, 语气轻佻道:“你还挺听她话, 她说放人就放人。”
李重言神色一冷。
“你喜欢她?”官曼曼问,伸手握住自己疼痛不已的左手腕,站直身体, 侧头朝不远处亮着灯光的卧室看去。
——从敞开的露台玻璃门和窗帘的缝隙间,可以看见那个叫叶珂的女生正站在陆判身前,在轻声说着什么。
官曼曼只简单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再次看向李重言。
她脸色轻松不少,盯着李重言的眼睛,迅速开口说道:“我看得出来,你对她有意思。她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贞洁烈女,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得到她。”
李重言没有打断她的话。
官曼曼看向他的眼神带上了几分了然,语气轻巧地继续说道:“作为这次事件的报复,我会在不久后找人教训她,或者给她下药。”
她朝李重言挑眉:“是那种最烈性的春.药。然后,我会立刻通知你。到时候,你可以像今天这样,及时出现,英雄救美。”
“你可以拥有她,这不是什么难事。”
“我们是基因更优秀的进化人,完全不必将自己放在和普通人类同等的位置上。我们不需要平等地对待他们,更不必强迫自己与他们友好和平相处,这不是我们的义务。”
“所以相信我,只需要舍弃一点道德底线,你可以对她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你甚至可以让她给你生一个孩子——”
“这就是你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李重言打断她的话,直接问道,“你是陆判什么人?”
官曼曼没有想到他竟然认识陆判,立刻反问道:“你呢,你又是他什么人?”
她有些紧张,眼神警惕。
李重言语调平淡道:“我在前年一次国内军事院校与作战部队进行实战演习时,和他分到同一个小组,算是认识。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在圣瓦,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官曼曼闻言松了一口气,说:“他受伤了,你没看出来吗?”
“他父亲在半年前、一次以私人名义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去世,母亲前不久病亡。他的直系亲属都不在人世,他又出了车祸,身体虚弱,所以被他父亲的旧友接到星海市养伤。”
李重言:“他会出车祸?”
官曼曼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泽,冷漠道:“当然不是单纯的车祸。他父亲估计得罪了什么人,死因十分蹊跷。不过他母亲倒是实实在在的因为工作繁忙,常年积劳成疾去世的。至于他”
她顿了顿,说道:“车祸后,他体内的第二套神经系统被毁。现在,差不多就是一个废人。”
官曼曼说这句话时,眼神并不像前一刻谈论叶珂时那般轻视、或带有明显傲慢的色彩。
显然,即使陆判身体被毁,相当于一个废人,在她眼中,也绝非叶珂那类普通人可以比拟的。
她眼神中有对陆判明显的觊觎。
“不过你说的没错,我来这里确实是为了陆判。”官曼曼话锋一转:“所以你不该多管闲事。”
李重言弄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后,侧头、经由远处敞开的玻璃门和窗帘缝隙,看了屋内正面对面说话的叶珂和陆判一眼。
他的视线从陆判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划过。
尽管陆判身体呈现出极度虚弱的状态,而官曼曼泄露的信息,也表明他遭受到他父亲仇人的迫害,身体被毁,成了一个废人。
但当李重言的目光从陆判脸上划过,那种高级进化人之间特有的危机感应、生物信息素微妙的互动,都在隐晦地提醒李重言——不要轻视这个男人。
官曼曼见李重言脸上出现一瞬间的沉思,眼珠一转,问道:“我刚才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李重言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觉得是道德底线在约束进化人和普通人类友好和平相处?”
官曼曼脸色一下难看起来:“你什么意思?”
李重言上前两步,高大的身形带来极强的压抑感,垂眸睨着官曼曼,语气强势道:“意思是我今晚不会送你去警局。至于你和陆判之间的事,我不会插手。但对别人,不该做的事你别做,不该有的心思,也最好趁早打消。”
官曼曼闻言,脸色迅速变化,嘴唇却紧紧闭着,没有立刻回应。
李重言沉眸看了她一眼,不想在这里继续和她浪费时间,径直转身离开。
他迈步走到露台边缘,脚尖点在露台护栏借力,身形凌空而起,在夜色中,转瞬越过高空的十数米距离,回到隔壁自家住宅。
直到李重言身影消失,官曼曼才恶狠狠“呸”了一声,骂道:“孬种,连喜欢的——”
话未说完,她像是隔空遭到某种无形的重击,身体瞬间朝后倾倒,越过露台护栏,直接从三楼跌落下去。
*
隔壁李家。
二十分钟前,李重言收到叶珂信息离开后,颜晔雯在卧室独自待了一会,随后,打开卧室房门朝楼下走去。
她在廊檐下找到钱婶。
别墅区位于市中心,闹中取静,小区内公共绿植多,每套住宅又带前后花园,到了夏天,虫蚁便比其它地方要多,需要点香驱蚊防虫。
这工作一直是钱婶在做。
夜里九点左右,她按照惯例将庭院各处燃烬的香替换成新的,正准备回房休息,便在檐廊下遇见穿着一件睡裙的颜晔雯。
钱婶惊讶道:“小颜,你怎么一个人下来了?”
颜晔雯笑笑,说:“我有事找您。”
“什么事啊?”
“和重言有关。”颜晔雯走到钱婶身前,神情坦荡,直言道:“我想知道他和叶珂是什么关系?”
颜晔雯对李重言有某种信任。她不认为李重言和叶珂有任何暧昧,甚至于在他说出那句“我出去看看,她找我估计有事。”时,能从他并非说笑的语气中,迅速判断出事件的严重性。
——她猜叶珂应该遇到了某种麻烦,以至于需要请求身为进化人的李重言帮助,所以才主动提出是否需要自己一同前去。
虽然男女有别,并且是在夜里,但颜晔雯不认为李重言会背叛她。
他会恪守分寸,保持距离——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上的距离。
这倒不是因为颜晔雯自信李重言有多爱她,以至于一定会对这段关系保持忠诚,而是出于对李重言的了解。
但也因为太了解了。
她看出他不对劲的地方。
李重言对那个叫叶珂的女生,有某种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在意”。或者说是某种客观存在,但在主观上,却不曾直面、未曾深入剖析的情绪。
傍晚时分,在她问钱婶:“你是指安东的女友吗?”,率先回答她的是李重言。
他说:“他们已经分了。”
语气很淡。
但他完全不必代替钱婶回答。他不是一个会过多关注他人感情动态,甚至于即便知情,也懒怠于谈论的人。
这之后,在钱婶准备给叶珂送饭时,李重言阻止了她。
钱婶的行为确实存在一定程度的不妥。但这是一件很微小的事,不会对两家的关系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
但他还是留意到了。
还有夜里看见叶珂来电和短信时,他暗沉的脸色——颜晔雯最初以为他是因为情.事被打断而不满,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那并非是不满,而是某种更复杂的情绪。
他确实有在生气,但不仅于此。
微抿的唇角,眼底暗沉但转瞬即逝的神色,短暂停顿的动作,这一切都太过微妙,以至于颜晔雯对李重言的认知有了某种割裂感。
她感到有点陌生。
“钱婶,叶珂是重言的前女友吗?”颜晔雯语气认真地问道。
“怎么会?”钱婶最初听颜晔雯问叶珂和李重言是什么关系时,还有些惊讶,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听她这么问,立刻笑着否认道:“没有的事。”
“叶珂和重言没有谈过恋爱。这一点,我是可以保证的。而且重言离家早,十五六岁就去了猎鹰军校,一年几乎回不了几次家,和叶珂更没有什么来往。”
颜晔雯说:“那就是在那之前。”
她语气平淡,不含丝毫恶意。
钱婶:“”
“小颜,你和重言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颜晔雯笑着道:“钱婶,你放心,我和重言没有闹矛盾,也没有任何误会。我只是想知道他和叶珂是什么关系”她顿了顿,补充说:“我是指在他们的青少年时期,他们来往多吗?”
钱婶盯着颜晔雯,眉头轻轻皱着,眼中带着明显的忧虑。
但见颜晔雯神情坦荡,话语中的好奇多于怀疑,想了想,便直接说道:“不可能没有来往。”
“两家是邻居,叶珂生母和太太关系又一向很好,李重言和叶珂年纪相差不大,两个人性格上也都没什么大问题,十几年邻居做下来,不可能没有任何来往。”
第23章 “这是秘密吗?”
相比颜晔雯特指的青少年时期, 钱婶对叶珂和李重言关系最深刻的印象,是在他们小时候。
——距离两个小孩第二性征发育至少还有好几年,是很纯洁的时期。
有一年, 李重言生了重病, 在医院住了半个月院后, 得到医生首肯, 终于可以回家休养。
他身体过于虚弱,因此回到家后, 继续长时间卧床不起。
叶珂误以为李重言会死, 在他床前嚎啕大哭。
她哭了整整三天,谁劝也不听。直到李重言可以下床走动, 她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小鹿般的眼睛, 好奇地盯着他半响,确认他距离可怖的死亡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后,才放下心,走到他身前, 握住他的手,感受他掌心的温度。
是赵金杰给叶珂传递了错误的信息——他告诉叶珂,死亡正在接近李重言。
当叶珂守在李重言床前嚎啕大哭, 并且回到家后, 依旧无法止住哭泣时,赵金杰就搂过妻子叶芝的腰,在她耳边, 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你看,她很相信我,我只是随便说了一句,她就听了进去。她觉得李重言一定会死。她看上去吓坏了。”
“卑鄙。”
“是卑鄙。”赵金杰冷笑道:“玩弄一个小孩单纯的心灵不会给我快感, 但谁叫她是你带回来的孩子。”
“叶芝,你太容易心软。而叶珂又太过弱小,可以被轻易伤害,却不具备任何反抗能力。最重要的是,她很信任我。但你知道,事实上,我并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父亲。”
“她只能依赖你。”
赵金杰说着,轻轻转动叶芝的身体,引导她去看楼下客厅依旧抽噎不止的小女孩,又俯身亲吻她的唇角,触碰她温热细腻的肌肤,柔声道:“所以你要好好表现。”
李重言和叶珂自这次事件后,关系愈发亲近。
在易尧和桐月父亲病情好转,他们搬回自己家中居住,或者周末,桐月和易尧需要去医院陪伴重病的父亲,不在叶珂身边时,叶珂通常会去隔壁找李重言。
在得到父亲或者母亲的首肯后,她会走到隔壁,摁响门铃,问住在隔壁的大人,李重言在不在家?她可不可以进来找李重言玩?
大多数时候,叶珂不会被对方拒绝。
即便偶尔李重言不在家,或者正在忙,她也会被前来开门的大人请进家里,在客厅看上一会她喜欢的动画片、吃点零食,或者去花园,和他们一起打羽毛球。
有时候,临近晚餐时间,在征得叶珂父母的许可后,她甚至会被邀请留下来,和他们一家共进晚餐后,再回家休息。
叶珂去李重言家的次数越来越多。直到某次,她找到机会,和李重言单独在一起时,她十分诚实地将偷听到的真相告诉了他。
“我爸爸骗我,说你要死了。”
这句话十分突然地从年幼的叶珂口中说出,她眼睛盯着李重言,解释道:“所以我一直哭。”
“”李重言说:“有时候,大人是会开一些很过分的玩笑。”
“不是玩笑。”
叶珂耳力极佳,只要集中注意力,静下心,她可以听到一些她平时不曾注意到的声音,刻意压低的谈话声、痛苦的呜咽、亦或是某些她无法理解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叶珂在李重言的目光中,慢腾腾说道:“他让妈妈要好好表现。”
李重言:“谁?”
叶珂:“我爸爸。”
李重言闻言,尚且稚嫩的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他只比叶珂大两岁,还无法理解其中的奥秘,只隐隐察觉这不对劲。至少,这不会是一段健康的关系。
他看向叶珂。
而叶珂一双清澈黑亮的眼睛正安静地盯着他,似乎在等他回答,又或是出于礼貌,习惯性在谈话时看向对方的眼睛。
“叶珂”李重言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隔了一会,他问道:“这是秘密吗?”
叶珂想了一下,轻轻点头,说:“易尧和桐月不知道,我还没有告诉他们。”
“那就先不告诉他们。”
叶珂没有立刻同意,她看向李重言,眼神懵懂中又满是疑惑,半响,像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字一句说个不停:“我有时候,会听见我妈妈哭。她说,她后悔和我爸爸在一起了,她想要出去工作。”
“我爸爸让她乖一点,说家里有三个孩子需要她照顾,她应该待在家里。”
“我妈妈在校期间,有做过一段时间的实验室助理,是很厉害的那种。她喜欢工作。”
李重言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是觉得这很不对劲。
好在叶珂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今天来,是特意来向他解释的,她说:“我其实不爱哭。”
她在撒谎。
事实上,她是一个爱哭鬼。
被玫瑰花刺扎到会哭,跌倒会哭,看动画片也会哭,被狗追咬更会痛哭一整天。
不过李重言没有拆穿她。
李重言毕竟比叶珂年龄更大。渐渐的,也比她更早知道一些属于成年人的辛秘。
时间流逝,在某一年一个十分平常的日子,赵金杰看见叶珂和李重言并肩坐在树下,叶珂靠在李重言肩头睡觉,阳光被树叶切割,细碎的光泽落在他们身上,形成一幅美好的画面。
赵金杰遥遥看着两人,片刻后,迈步朝两人走去,在距他们身前两步远处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唯一清醒的李重言,似笑非笑道:“你喜欢她吗?”
“她很可爱,而且以后会长的很漂亮,等到了法定年龄,你们可以结婚。”
赵金杰说着,目光落在叶珂青涩美丽的脸上,补充道:“当然,她现在就很漂亮,她已经开始收到学校里的男孩子写给她的情书了。”
李重言没有说话。那时距离叶珂因为他卧床不起、在他床前痛哭,已经过了整整七年,他已经清晰地意识到某些他过往不曾理解的事情——比如,叶珂母亲一直想和赵金杰离婚,她是被迫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的。
李重言脸色略微有些发沉,但相比站在他身前,身形高大健硕、神色隐晦的赵金杰,他依旧显得十分青涩。
赵金杰打量着李重言的脸色,语气平静道:“我觉得相比学校里那些轻浮或者别有用心的男生,你对叶珂而言,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最重要的是,我们两家是邻居,叶珂和你在一起后,不会离开太远,毕竟她母亲一直放心不下她。”
李重言终于弄清楚赵金杰的真实意图——他不希望叶珂在成年后,离开这个家,因为他需要借由控制叶珂,而达到禁.锢妻子叶芝的目的。
——他希望叶芝能一直陪在他身边。
这不是一段健康的关系。
但李重言没有立刻出口反驳。
这或许是因为赵金杰是一位气势强大的长辈,又或许是李重言清楚自己无法帮到叶芝母女。
即使是叶芝的好友安慧,也无法帮助叶芝逃离赵金杰的监视——除非她愿意承担两家彻底撕破脸皮,以及赵金杰不顾一切地疯狂报复她的举动。
总之,在那一刻,李重言没有反驳。
这很不对劲。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而你是高级进化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赵金杰看着李重言,低声诱哄道:“这意味着你可以轻易掌控她,可以对她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叶珂是在约莫半个小时后醒过来的。那时,赵金杰早已离开。
她睡的迷迷糊糊,醒来后,下意识伸手搂着李重言的脖颈,像小猫一样,半眯着眼睛,用头轻轻蹭他的肩头。
“我睡了多久?”
“半个小时。”李重言说。
“我还想睡。”
叶珂说,闭上眼睛,继续枕着李重言的肩头,少顷,脑袋一点,整张脸砸在他的胸口。
夏天,她温热的鼻息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洒在李重言胸膛的皮肤上,他没有伸手回搂她,但也没有将她叫醒。
这很不对劲,李重言想,他不明白赵金杰为什么要向他说那些话。
他不会这么做。
他在叶珂第二次醒来后,试探着问她家里的情况。
叶珂说:“他们最近吵的很厉害,我妈妈甚至从家里搬了出去。”
李重言问:“你爸爸晚上在家吗?”
叶珂摇头。
自从妈妈从家里搬出去后,爸爸便很少回家。易尧和桐月最近又都回到自己家居住,现在家里,只有叶珂和几名住家佣人在。
想到这,叶珂不由得伸出手臂紧紧搂着李重言。
夏天,两个人的衣裳都穿的十分单薄,叶珂身体的温度很快传到李重言身上。某个瞬间,他甚至能察觉到她身体青涩的曲线。
“叶珂。”李重言低声唤道,没有察觉自己的语气正在逐渐变得艰难。
“我想要去海边。”叶珂突然说。
话题转的太快,李重言怔了几秒,语气自然地问道:“你想要什么时候去?”
“现在就去。”叶珂说,又立刻开始反悔,“或者明天?”
“我想买几条新裙子,还有去海边穿的衣服”她像是还没睡醒,想到哪说到哪,絮叨半响,又突然抬头,问李重言:“你会游泳吗?”
“会。”
“那你教我。”
“可以。”
“在海里——”
“应该在室内泳池。”李重言说,“在室内会更安全。”
思索几秒,他建议道:“你应该请一个专业的游泳教练教你。”
“你不可以教我吗?”叶珂问。
李重言对上叶珂的眼睛,她的眼神清澈、天真,带有明显的疑惑。
他突然想到前一刻赵金杰说的话。他在心里犹豫是否要将这件事告诉叶珂时,T恤的下摆突然被她轻轻扯了扯,于是点头,说:“可以。”
叶珂低低应了一声,从手臂搂着李重言的脖颈,改为搂住他的胳膊。
李重言想让叶珂把手松开,但他最终没能成功将这句话说出口。
——叶珂太爱撒娇了,而且她总是习惯性搂着身边的某个人,像一只因为社会化太好,而格外黏人的小猫。
叶珂似乎又要睡过去。
李重言主动找她聊天,试图让她保持清醒,“你继续睡下去,晚上会失眠。”
“没关系。”
“你有觉得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什么?”叶珂睁开眼睛。
李重言:“你父母。”
叶珂脸上的表情顿时显得有点难过。
他们都记得那个“秘密”。
“他们有打架,我看到床单上有血,还有”叶珂神色迟疑。
李重言立刻说:“你不用继续说下去。”
叶珂闻言,不知想到什么,缓缓坐正身体,一双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李重言。
李重言:“怎么”他的语气再次变得艰难起来:“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叶珂一双纤细的手臂搂着李重言的胳膊,皮肤相贴的部位,在树下的阴影中逐渐升起几分燥热。她盯着李重言,声音带着少女的娇软和赤诚:“李重言,你真好。”
赵金杰和叶芝在外人眼中是一对十分恩爱的夫妻,即便是长时间居住在赵家的桐月和易尧,也未曾发现两人相处时微妙的不和谐处。更遑论赵金杰和叶芝私下相处时,压抑抵触的氛围。
叶珂进入青春期后,已经不会在刻意偷听父母的对话,留意他们私下相处时的情景。
但她知道,那是一种不健康的关系,一种需要扭正的感情。
叶珂没有将她多年观察得到的信息告诉桐月和易尧。但她需要有人分享。
这个人是李重言。
“李重言,你对我一直很好,而且我可以相信你,对吗?”叶珂问道。
她的眼睛和记忆中没有任何变化,像行走在雾气弥漫的森林中的鹿,纯澈、天真,不具备任何攻击性。
李重言缓缓点头,“你可以信我。”
他正要将赵金杰说的那番话告诉叶珂,她便再次朝他靠拢,身体紧紧贴着他,同时蜷缩起双腿,试图将自己缩成更小一团。
李重言在迟疑几秒后,将手轻轻搭在叶珂的肩头。
他想象,蜷缩在自己怀中的,不是一个开始展露身体曲线的少女,而是一只身体柔软温热的小猫。
叶珂却突然出声问道:“那以后,我让你做的事,你都会做吗?”
她得寸进尺,又天真无邪,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出这些话。
李重言没有回答。
第24章 他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事,什么……
那天过后, 叶珂开始在一个专业的游泳教练的指导下,学习游泳。
李重言偶尔会去游泳馆看她。
除此外,李重言在某次私下和母亲安慧单独相处时, 第一次正式向她询问叶芝和赵金杰的事。
——他没有提赵金杰对他说的、有关于叶珂的话。
安慧的回答是:“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 而给我带来麻烦。”
其实不止是麻烦。自从察觉叶芝和安慧交好后, 赵金杰便一直警惕、防备着安慧。
而叶芝又是一个不喜欢为他人带来困扰的人, 早在几年前,便拒绝了安慧的帮助, 试图仅仅依靠自身, 从这摊婚姻的泥沼中抽身。
李重言在那次交谈后,开始格外留意隔壁的动静。
他在叶芝从公寓搬回家中居住时, 试图私下接近她。
他没有成功。
赵金杰将叶芝看的太严, 像对待一个珍宝,又像是对待被判处无期徒刑的囚犯。
李重言可以想到,将年幼的叶珂弄哭,从而威胁叶芝, 已经是赵金杰做过的最温柔的事。至少他没有真的伤害叶珂
游泳馆内。
李重言看着叶珂抓住两侧扶手,顺着延伸进水中的阶梯,从泳池走上来。
她已经学会了游泳, 最近几天, 一直泡在水里。
李重言看着叶珂朝他走近,她穿着一件连体式泳衣,是偏保守的款式, 但身体的曲线依旧被紧实的布料清晰地勾勒出来,同时,两条修长白皙的腿完全显露在空气中。
李重言觉得她或许又会像一只小猫般靠在自己身上,在她走近时, 稍稍朝一旁挪了挪,试图拒绝她。
叶珂没有察觉到李重言的动作,走近后,她伸手拿起丢在一旁的浴巾,简单擦了擦身上的水珠,然后将浴巾披在身上,紧挨着李重言曲腿坐下。
她坐姿十分乖巧,和年幼时没有任何区别。
但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发育。
她湿漉漉的脚掌将地板打湿,水珠顺着小腿肚的曲线坠落在地,一滴一滴,在阴影下,逐渐汇聚成两滩小小的水洼。
李重言逐渐感到一种令人难耐的微妙的感觉,他眉头紧皱,有些焦躁地挪了挪身体。
正在发呆的叶珂留意到他的动作,转头朝他看来。
她的眼神因思绪的放空,显得乖巧、无害,同时,又像是清澈的漩涡,试图将被她注视的人,吸引进她心底深处。
她嘴唇动了动。
李重言赶在她出声前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海边?”
叶珂一怔,思索几秒后,说:“过段时间。”、“我现在不想离我妈妈太远。”
他们所在的游泳馆就在小区内,距离叶珂家只需步行两至三分钟路程。
这确保叶珂可以随时赶回家。
至于为什么要着急回家,以及赶回家后要做什么,她没有说下去。
但他们心知肚明。
李重言沉默下来。
尽管他试图向叶芝提供帮助,但和赵金杰相比,他太过年轻,以至于在成年男性强悍的气势、压倒性的优势下,无法做出任何有力的举动。
他需要时间。
时间会让人成长。
而在那天到来前,他需要持续不断地进步,以确保在成年后,有足够的实力站在赵金杰面前。
李重言在叶珂偏头靠在他身上时,隐隐明白了那天赵金杰为什么要对他说那袭话。
这并非是因为两家是邻居,又或是赵金杰认为李重言是对叶珂而言更好的选择。
——他之所以说那些话,单纯是因为他希望李重言成为和自己一样的人。
这会让势态变得更安全、稳固。
李重言清楚赵金杰的别有用心。但他并不赞同。
他不会这么做。
他在某天深夜,接到叶珂的电话后,将她接到自己家中。
赵金杰和叶芝之间,正在发生一场专属于成年人的战争。
叶珂被打斗、咒骂声吵醒,她无处可去,只能去找李重言。但这次,她没有摁响门铃,因为时间已是深夜,安慧和其他人早已睡去。
李重言将叶珂从隔壁接到自己家中。家里有多的客房,但不知道为什么,李重言还是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叶珂十分自然地睡到床的正中央。
夏天,床上只有一条薄毯,盖在她身上,轻易将她侧躺时的身体曲线勾勒出来。
她看向站在床前的李重言,问:“你要睡在地上吗?”
李重言足足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想,她或许又是在电视上,看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情节,所以才会说出这种毫无逻辑的话。
他压低嗓音应了一声。
然后,伸手关掉昏黄的壁灯,在一片黑暗中,听着叶珂逐渐变得绵长平缓的呼吸走出房间。
他在隔壁客房睡下,又在翌日天蒙蒙亮时醒来。
他要赶在佣人起床工作前,将叶珂送回隔壁。他不希望引来任何误会。
叶珂被他强行叫醒。她只穿了一条睡裙,纯白色,棉麻质地,一晚过去,布料上满是褶皱。
她睁开眼睛,眼底带着一丝水润的红色,神情因迷糊而稍显沉默。
“我不能再睡会吗?”她突然问道。
李重言正在寻找披巾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用来遮挡她肩头大片裸.露的皮肤,以及胸前可疑的凸起,听见她的问话从身后传来,他怔了一下,说:“等你回到自己的房间,可以继续睡。”
他没有找到披巾或者别的装饰性布料,而让她穿上自己的衣服,会让事情的走向变得奇怪。
朝阳即将升起,再过十分钟,厨师会起床工作。
李重言转过身,目光始终保持在叶珂锁骨上方。
他迈步朝她走去,伸手抓住她垂落在肩后、如同海藻般浓密的长发。她头发的触感细腻柔软,如同一袭上好的黑色缎带。他正试图将这片黑色移至胸前,头发的主人便突然伸手抱住了他。
他感到自己被紧紧抓住。
叶珂因睡眠不足而显得松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你可以抱我回去吗?”
李重言赶在天亮前,将叶珂送回隔壁她自己的卧室。
他没有走大门,而是从顶楼一跃而起,到达隔壁三楼露台,再顺着楼梯下至二楼,按照记忆,进入她的卧室。
她在床上睡下,薄毯搭在她身上,在黯淡的光影中,留下一个简单的人形轮廓。
李重言从叶珂卧室走出,安静而迅速地沿着走廊朝前方楼梯口走去,却在下一秒,遇见赵金杰。
赵金杰眼底带着被酒精熏染出的红色,脖颈上有指甲抓绕的血痕,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显得阴沉而浮躁。
骤然撞见李重言,他行走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眼远处叶珂紧闭的房门,语气直接地问道:“你昨晚睡在这里?”
“我送叶珂回来。”李重言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谎,说:“她昨晚和我母亲在一起。”
赵金杰看了眼窗外蒙蒙亮的天色,哼笑了一声,转而用一种不紧不慢的语调问道:“我之前和你说的事,你觉得怎么样?”
——他是指那日午后,在叶珂靠着李重言肩头沉睡时,他私下和李重言说的有关于叶珂的一席话。
李重言没有回答。
他清楚,赵金杰诱哄他的言行,只是为了建立一个联盟。
赵金杰将叶珂和李重言逐渐变得亲密的关系看在眼里。他未雨绸缪,知道只有当李重言成为和自己一样的人时,他对叶芝的掌控,才会变得安全稳固。
但李重言不会这么做。
他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事,什么是不正确的事。
他成长在一个健全、温馨的家庭中,他母亲安慧甚至因为家庭背景的强大,在婚姻生活中占据明显优势的地位。
他清楚一段健康、正常的两性关系是什么样。
李重言的视线从赵金杰脖颈上、明显被指甲抠挖出的血痕上掠过,眉头一皱,心里隐隐为叶珂感到难堪。
他希望叶珂醒来后,不会留意到她父亲身上的痕迹。
某些知识,从学校开设的生理课上学会,会比从父母的争斗中学会更好。
李重言没有理会赵金杰富有深意的目光,他越过他,大步离开。
他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事。
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第25章 时间会改变一切。
——叶芝失踪了。
当李重言从钱婶口中得到这个消息时, 他第一时间去到隔壁找到叶珂。
叶芝的离开让那个家迅速变得混乱起来。
赵金杰为了寻找叶芝,短时间内,能找的关系都找了, 但无论是报警, 还是雇佣私家侦探调查, 都没能得到叶芝踪迹相关的任何有效信息。他变得暴躁易怒, 疑心病严重,甚至因此迁怒安慧——他怀疑是安慧在暗中帮助叶芝。
两家因此交恶了一段时间。
李重言没想到他仅仅离开三天, 便发生了这么多事。好在他找到叶珂时, 叶珂的表情虽然有点难过,但人并不慌乱。
她这几天一直在床上睡觉, 似乎在借此逃避母亲失踪, 以及父亲因此变得暴躁多疑的事实。
她看上去
李重言站在叶珂床前,借由窗外射入的自然光线细细打量她。
察觉他的到来后,她慢腾腾从床上坐起,一袭薄毯被她笼在身前, 她头发乱糟糟的,眼神略有些迷蒙,明显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她看上去并没有李重言预想中的糟糕, 反而因为充足的睡眠, 显得皮肤细腻光滑,精神饱满。
李重言视线缓缓从叶珂脸上掠过,低声问道:“你这几天有准时吃饭吗?”
叶珂轻轻点头, 抬眸看向他,语气好奇地问:“你这几天去哪了?”
李重言说:“去了一趟圣瓦,我外公希望我选择格林军校,但格林军校离星海市太远, 相比之下,我更属意猎鹰军校。所以我去圣瓦,亲自和他谈了谈。”
叶珂听的并不专心。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对军校什么的并不在意。
李重言目光盯着叶珂的同时,细细倾听屋外走廊的动静,确定没有人偷听后,他语气突然却又十分笃定地问道:“你知道你母亲的去向对不对?柒留流巫灵拔巴尓雾”
叶珂抿紧嘴唇。
她望向他的眼神十分坚毅,拒绝他探寻叶芝下落的态度明显。
李重言从叶珂的反应,确认叶芝并非无故失踪,而是有预谋地离开。
他心里没有太多想法,语气平静道:“你父亲现在还没有怀疑你,但如果有一天,他开始向你询问你母亲的下落时,你不该是现在这副表情。”
叶珂一点就通,闻言,眼神立刻就有了变化,但嘴唇依旧紧紧抿着。
李重言朝她走近。
叶珂抬起眼帘、目光安静地看了他一会,然后,没有任何防备地倒头再次睡下。
她并不慌乱。但有点难过,感到生活失去目标,缺乏恢复正常生活节奏的行动力。
但她的沮丧并未持续太久。
很快,赵金杰在寻找叶芝未果后,开始游离在这个家庭之外。他的踪迹变得难以寻觅,没有人知道他在不回家的日子里,具体在什么地方,又在做什么事。
至于家庭生活中的琐事、人员管理,他更是一概放任不管。
这导致家中的佣人、司机、保镖,因为女主人的离去,以及男主人迟迟不露面、不发工资的行径,而陆续选择离职、另谋生路。
偌大的三层独栋别墅,因为人员的一一离去,迅速变得空落起来。
叶珂不得不赶在家中最后一位佣人离职前,设法找到赵金杰。
赵金杰给了叶珂很大一笔钱,让她开始学习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
好在叶芝的突然离去,丢下的不仅是叶珂一人,还有桐月和易尧。
那时距离易尧父亲去世,已有三年时间。他在三人中最为年长,又早早经历了一些事,性格成熟温柔,几乎在叶芝离开不久,便迅速替代她的角色,有条不紊地开始操持起叶珂和妹妹桐月的生活。
他是叶珂精神上的支柱,让她迅速找到生活目标,恢复正常生活的节奏。
李重言发现叶珂再度变得生动、鲜活起来。
她眼睛盯着一个人时,专注的目光,像绚烂的朝阳,毫无保留、又不容丝毫遮掩地显露出来。
她乌黑的眼瞳中映着易尧挺拔瘦削的身影。
但和她赤.裸、专注的目光不同,她整个人乖顺地坐在篮球场边的阶梯上,双腿曲起的弧度标准,大腿上放着一盒自制的寿司,和一瓶未拆封的矿泉水。
她盯着易尧的一举一动,直到中场休息时,易尧身边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
是一个女生。
李重言顶着一身热汗走到叶珂身前,他的目光从高处落下来,打量她脸上的神色。
她眼中惊愕、茫然、痛苦等神色一一闪过,直到最后,她紧紧咬着牙关,目光倔强地看着远处举止亲密的两人。
她显然很痛苦,脸上挣扎的神色明显,眼底有水意漫出。
但目光始终看向前方。
她没有发现李重言就站在距离她两步远处,正安静地注视着她。
直到下半场开始,李重言没有上场,而是以身体不适为名义,在叶珂身旁坐下,和她一同观赛。
叶珂转头看了身旁的李重言一眼,眼睛因水雾而显得柔软、湿润,细腻光滑的面部皮肤,在夕阳的余晖下,带上昏黄的柔色。
李重言盯着叶珂,面无表情。
他审视内心,同时怀疑坐在身旁的女生,和记忆中的少女并非同一个人。
是谁在制造假象?记忆被现实割裂,连感受也变得不再真实。
“你最近怎么样?”李重言听见自己问。
叶珂嗓音很软,但一字一句,十分清晰,“还可以,虽然家里只有一位佣人,但我觉得已经足够了。”
她语气太过温软,让李重言怀疑刚才看见的,她脸上挣扎的神色,眼底的嫉妒与痛苦,只是他的幻觉。她朝他靠近,因为身高的差距,肩膀抵着他的胳膊。夏天,身体接近的部位,体温正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传递到对方身上。
——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她在无意识依赖他。
他们之间显得很亲密。
但她的眼睛一直望着球场上的易尧,目光专注,双手紧握着放在腿上的矿泉水瓶。
李重言看着她,目光像在解构一道神秘、并且具有明显欺骗性的世纪难题。
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他再次见到叶珂,是在距离那场球赛约莫半个月后。
依旧是在小区的篮球场上,李重言时隔半个月,再次进入场地。
叶珂出现在篮球场外,双手空空,像是路过。但她没有移动脚步,并且一双眼睛专注而小心地盯着场内的易尧。
她像是一片被烈火燎原的野草,潦草,可怜,又十分倔强。
她很青涩。
李重言从上次那场球赛后,便没再见过她。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在有意识与她疏远。
但当球赛结束,叶珂悄悄避在一旁,看着易尧和那个女生一同离开。隔着一段距离,她的目光似乎从女生手腕上的银质手链上扫过,随即低下头,皱眉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
李重言打量她片刻,在一种莫名的情绪驱使下,迈步朝她走去。
他在她身前站定,高大的身形几乎完全将她笼罩在阴影下,语气却显得低沉平常。
“你喜欢那条手链?”
叶珂抬起头,李重言这才发现她在哭。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垂眸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说:“我买来送你。”
“我不要!”叶珂眼睛里满是泪水,视野模糊,盯着李重言,哭着大声说道,“我不要你送的,我要易尧送的!!”
她情绪崩溃,声音带有浓重的鼻音。
李重言知道,叶珂的视野被泪水模糊,她看不清他。
但当她哭着望向他时,他却第一次觉得她的眼神是那么认真,目光专注到近乎有种毫无道理的冷酷。
*
夜里。
李重言回到卧室,没有见到颜晔雯的身影,便转身朝楼下走去。
他来到一楼客厅。前方隐约传来嗓音熟悉的谈话声。他没有停留,迈步朝声源处走去,步伐很大,走动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别墅廊檐下亮着昏黄的灯光。
夜风将钱婶的话,一字一句传入暗影中的李重言的耳中。
他停下脚步。
“没有的事。”
“叶珂和重言没有谈过恋爱”
“”
李重言在钱婶的叙述中,思绪有片刻的发散,随即,他眉头一皱,脸色隐藏在深重的暗影下。
钱婶的说话声仍在继续。
她在否认颜晔雯的猜测,话语中有种长辈特有的笃定。
李重言等两人聊完,钱婶转身离开,方才迈步走出大门。
颜晔雯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对于他的突然出现,不免有些惊讶,她问:“事情处理完了吗?”
李重言将刚才发生的事大致告诉她。
廊檐昏黄的灯光下,两人眼神对视,在接下来约莫两三分钟内,他们互相都没有出声。
直到李重言开口否认了钱婶的话,说:“她说的不完全正确。”
“我以前可能喜欢过她。”
“以前?”
“很久之前。”
李重言说这句话时,脑海中闪过年少的叶珂哭着看向他,大声说道:“我不要!我不要你送的,我只要易尧送的!!”模糊画面。
他朝颜晔雯走近,在她身前停下,脸上是值得信任的、沉稳严肃的神情。
“五年前,或者更早。”他看着颜晔雯,说道。
对于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五年确实是一个非常大的时间跨度。
当年,在叶芝困顿于赵金杰强势的态度、严格的监视,李重言试图向她提供帮助,却因为太过年轻,在成年男性强悍的气势、压倒性的优势下,无法做出任何有力的举动时,曾对自我进行一番审视。
他清楚地知道,他需要时间。
时间会让人成长。
五年过去,李重言确实有了足够大的变化。
他没有顺着钱婶的话,否定五年前自己青涩而微妙的感情,而是借此机会,第一次认真审视自己的内心。
颜晔雯语气温和道:“为什么说是可能?”
“因为确实过去太久了。”
李重言伸手揽住颜晔雯的腰,带着她朝屋内走去。很快,他想到什么,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她,问道:“你在圣瓦时,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陆判的年轻人。”
他神情肃穆,眼睛盯着颜晔雯,等待她回答。
颜晔雯觉察出几分不对劲,立刻问道:“他怎么了?”
“他来到了星海市,就住在隔壁。”
颜晔雯表情微微一变。
第26章 一味忍让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他应该在古诺岛。”颜晔雯说, “我听说过他。一周前,他发生车祸,手术后虽然抢救回一条命, 但体内第二套神经系统受损, 几乎等同于一个废人, 因此离开格林军校, 去到古诺岛休养身体。”
“古诺岛?”
古诺岛是宏海海岸线外一座相对封闭的岛屿,岛上有着“全球最大安全监禁中心”的国际监狱, 关押着历年来最穷凶极恶的国际罪犯。
颜晔雯和李重言最初相识便是经由双方家长介绍。但她并非星海市本地人, 而是来自首都圣瓦。
她不是格林军校的学生,读的是普通大学, 口腔医学专业。但由于家庭背景等因素, 她的交友圈中不乏会在未来走上从军、从政或从商路线的青年才俊。
她听说过陆判。
在世界十大军校之一的格林军校,他不是什么著名的风云人物,但近年来,存在感越来越强。
一周前, 他在距离医院大门约500米的路口,遭遇车祸重伤昏迷时,曾在圣瓦的高级进化人群体中, 引起小范围轰动。
各种猜测都有。
但随着他因身体原因, 从军校退学,回到古诺岛休养身体,有关他的讨论便逐渐淡去.
颜晔雯说:“陆判母亲孙若云是国际狱警, 可以说,他在古诺岛上度过了他的童年时期。”
她语气严谨道:“据我所知,他的直系亲属都不在人世,旁系亲属似乎和他家往来不多, 因此手术后,他在她母亲多年好友兼同事的邀请下,回到古诺岛养伤。”
颜晔雯所知道的有关于陆判的信息,和官曼曼的说法没有太大出入——除去陆判的现实去向。
古诺岛距离星海市约4800公里,除去私人飞机,要想往返两地,至少需要海陆空三种交通工具。
李重言怀疑目前应该没有几个人知道陆判的真正去向——只有这样,才能合理解释在叶珂提出将官曼曼送至警局时,他要求放人、并且拒绝出面为叶珂作证的行为。
——很明显,他不想招惹麻烦,泄露个人行踪。
他来星海市绝非是单纯休养身体 ,而是带有其它目的。
“这件事你暂时不要透露给其他人。”李重言说。
颜晔雯猜到陆判身上应该有古怪,没有过多探寻,只好奇道:“你见到他时,他身体状态怎么样?”
怎么样?
李重言眉头下意识压低,脑海中闪过前一刻,陆判在白炽的灯光下,呈现出的明显病态的身体,以及苍白的脸色。
*
赵家,三楼卧室。
李重言和官曼曼离开后,房间里便只剩下陆判和叶珂两人。
他们相距一米的距离,面对面站着,各怀心思地看着对方。
陆判没有说话。
叶珂在短暂的冲动后,很快冷静下来。
她自知理亏,头微微低着,抬起眼皮,视线自下而上、以一种悄然探寻的姿态,落在陆判脸上——他面色苍白,嘴唇没有太多血色,眉宇间神色颓丧、虚弱。
“你要坐下休息吗?”少顷,叶珂主动开口,声音很轻,“我感觉你现在好像很疲惫。”
她语气小心翼翼——毕竟她刚才因为私心,在没有得到他许可的情况下,吻了他。虽然她长的不错,但他看上去不是那种会乐于接受陌生女性亲吻的男人。
对面,陆判没有回应,继续无声盯着她,眼睛里带着不明显的审视。
叶珂被他看的有点焦躁,无数次垂下眼睫,避开他的目光,又很快抬眸与他短暂对视。
她没有转身离开。但也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意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陆判没有一味保持沉默,安静片刻,他随口问道:“李重言是你叫来的吗?”
叶珂一愣,眼中闪过明显的惊愕,“你认识他?”
既然陆判主动挑起话题,叶珂便不再拘束,整个人瞬间支棱起来,说:“他就住在隔壁,是我邻居,我刚才发现不对劲后,立刻联系了他,让他过来一趟。不过他不会在家待太久,估计过几天就会离开。”
她彻底打开话匣子,盯着陆判,眉头微微皱起:“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女生是趁你睡着,偷偷潜入你的房间。我听到你叫她滚。”
陆判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在叶珂说话间,转过身,就近在房间角落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他的动作迟缓僵硬,坐下后,肩背因身体的空虚乏力略显佝偻。
他没有打断叶珂的讲话。
“你和那个女生是什么关系?”叶珂语气犹疑地问道,一双眼睛却大胆且直接地看向对面沙发上的男生。
“你看不出来吗?”陆判说。
他明显没什么精神,额前的黑色碎发下,脸颊微微凹陷,眼睛缺乏健康的神采。
但嗓音却并非刻板印象中,重病之人沙哑或死气沉沉的感觉。而是正常年轻男生的音色,温和清澈,只是因为病重的缘故,声音稍显低沉、无力。
叶珂:“”
其实不用这么直接,她想,很明显,那个女生是他的爱慕者。
但那人的性格多少有点偏激,并且手段过于狠辣。
叶珂这么想着,眉头微微一皱,不由自主地伸手抚摸自己的脖子。
平白挨了一顿痛打,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
“她叫什么?”叶珂说,“我是指那个女生。”
陆判闻言,眼帘微掀,用一种幽深、沉静的眼神盯着叶珂,说:“官曼曼。”
他语气平淡,不等叶珂追问,主动延伸话题,解释道:“一周前,我在首都圣瓦发生车祸,体内第二套神经系统被毁,相当于一个废人,被你父亲接到星海市休养。她打探到我的消息,同一时间跟了过来。”
“我的直系亲属都不在人世,目前能依靠的长辈只有你父亲一人。但官曼曼不同,她来自圣瓦的名门望族,家庭背景强大,并且在家中极为受宠。”
他的目光从叶珂脖颈上被官曼曼扼出的青紫淤痕上扫过,“她实力相当强悍,并且手段很脏,不是会被道德、规则约束的那类人。除非必要,我不想得罪她。”
陆判的解释非常合理。但正因为合理,叶珂心中的不适才愈发明显。
“可以报警。”沉思片刻,她皱眉说道,“一味忍让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最近几年,国际刑警及国际sts联盟针对进化人的监管非常严格,而且你你现在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只要雇佣一个厉害的律师,并且设法得到证据,根据《普通人类权益保障法》——”
陆判突然打断她的话:“我父亲去世前,一直在国际sts联盟任职。”
叶珂被他打断讲话,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神色振奋道:“那你可以试着联系你父亲生前交好的同事。国际sts联盟权利很大,不仅可以影响国际法律制定,还可以插手国家内部官员任免,现在几乎每个国家都设有国际sts联盟分部,你可以寻求他们的帮助。”
陆判等她说完,方才用一种平缓的语调说道:“我父亲在半年前一次以私人名义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去世。后经国际刑警及国际sts联盟联合调查发现,他多年来涉嫌倒卖药物,以及利用职权为基因猎人充当保护伞等犯罪行为。”
叶珂:
所以,这话的意思是他父亲是国际sts联盟的叛徒,是罪犯?!
叶珂呐呐道:“你父亲是一个独立的成年人,他的过错不应该牵扯到你身上”
陆判盯着叶珂,沉静的眼神暗藏许多他人无法知晓的心思,他问:“你对他有印象吗?”
“什么?”
“你应该见过他。”陆判说,“他是星海市本地人,你父亲和他是多年好友。”
叶珂闻言,一瞬间想到五年前,当她从那间度假公寓出来,坐上前来接她的车子里时的情景。
她不由得轻轻点头,小声说:“见过。”
回忆被陆判唤醒,叶珂下意识皱眉,但再多的情绪便看不出来了。
“我记得,当时,我爸爸提出让我们两家聚一聚。但后来,我家发生了一些事,原定的聚会被取消。那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你父亲了。”
在叶珂说话时,对面的陆判一直留意着她的表情。
当她话音落下,他没有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谈论逝去的陆诚,而是说道:“我知道,当时你母亲离开了这个家。”
“分居两年后起诉离婚,成功的概率会更大,在这件事上,你更支持她对不对?”
叶珂闻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对,还是不对。
安静片刻,她纠正道:“她不是离开了这个家,她是失踪了。”
离开的意思更偏向主动,叶珂想。
虽然,叶芝确实是有预谋地离开,但用“失踪”总结她的离去,会规避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妈妈是离开了,但她还在。她还在这个家。并且一直以来,她希望的都是能过一种正常的、普通人的生活。安稳,然后有还算富裕的资金,支持日常生活。
她不要再买那些小众轻奢品牌的包包和鞋子了。她应该存够钱,直接买奢侈品牌的经典款。这样可以当作理财投资,至少不会太亏。
但在此之前,她先要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
她不想再花时间和继母协调,避免使用家中唯一一辆车子的时间和对方撞上,给对方造成不便。
钱都到哪去了?!
叶珂不由得皱起眉头。她没有留意到,对面,陆判正用一种幽深、敏锐的眼神看着她。
第27章 我们得想办法撬开她的嘴。……
“你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她吗?”陆判问。
叶珂摇头。
“一点线索都没有?”
叶珂继续摇头。
“她失踪后, 没再试着联系你?”
叶珂说:“我希望她能联系我。”
陆判抬起眼皮,说:“你应该很担心她。”
叶珂被陆判说中了心事,脸上的表情有点难过。
“我担心她出事。但我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又在做什么。我只能等她主动出现、联系我。”
“你是她唯一的孩子, 如果她还在人世, 我相信总有一天, 她会回来找你。”
陆判语气平和,闲谈间, 给人的感觉和前一刻截然不同, 让对方感到舒适、放松,倾诉欲明显。
叶珂几乎要忘记半个小时前, 在她被官曼曼扼住脖颈, 差点窒息时,他就站在一旁,神色冷漠地看着她挣扎。
“所以你母亲失踪后,家里长期只有你和两名住家佣人?”陆判问。
“有一段时间是这样。但现在家里除了我和两名住家佣人, 还有我继母和妹妹。”
这一点,陆判在来星海市前,就已经从其他信息渠道得知。
当然, 更准确的说法是, 王菀只是叶珂名义上的继母,在法律层面,她和赵金杰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赵倩确实是王菀和赵金杰的亲生女儿, 是一次醉酒、或者说是迷.奸的产物。
只是凶手不是更具威胁性的赵金杰,而是当时年轻、天真、原生家庭惨烈、过早辍学,又疯狂迷恋赵金杰的王菀。
在偷偷生下赵倩后,王菀预想中因为女儿的出生, 得以和赵金杰更进一步的想法,并没能实现。
相反,赵金杰心狠手辣,得知这件事后,直接派人打压两母女。
如果不是近年来,国际社会对进化人的监管愈发严格,以及赵倩已然出生的缘故,赵金杰会做的或许不止于单纯限制王菀经济这个层面。
但这也足够令王菀吃尽苦头。
她不得不在走投无路时,找到叶珂,试图向一个未成年女生寻求帮助。
那时,赵倩一岁有余,饿的面黄肌瘦,细瘦的手腕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折断。
叶珂听王菀讲完来龙去脉后,将身体瘦弱的小宝宝抱在怀里,偏头、动作轻柔地触碰幼儿柔嫩的脸颊,神情关切、倔强。
她当时太孤独了,知道赵倩的存在后,便十分主动地要将王菀母女接回家中,一同居住。
王菀最初并不敢住进这个家,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会带着赵倩,来到赵家,接受叶珂提供的资金和物质帮助。
直到某次,她在客厅撞见偶然归来的赵金杰。
发现王菀出现在家中,赵金杰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视线从王菀,以及年仅两岁的赵倩身上扫过,转过身、目光意味不明地看向对面的叶珂。
叶珂当时多少有点惊愕。
她没有想到两人会撞见。
叶珂知道,妈妈的离开和王菀没有任何关系,她并不知情,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
这一点,不仅叶珂清楚,赵金杰也心知肚明。
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
赵金杰面色不善,问叶珂:“你是在做慈善吗?”
叶珂有点紧张。
“你妈知道你在悄悄接济她们吗?”赵金杰问,话语中带有隐晦的试探。
叶芝在计划离开前,曾向叶珂承诺,会在安顿下来后,尽快联系她。但那时距离叶芝离开,已有整整一年,期间,她从未联系叶珂。
叶珂不知道她的具体去向,无法联系上她,心中焦躁不安,既担心她出事,也担心自己会被她抛弃。
听到赵金杰的问话,她没有第一时间察觉赵金杰的试探,而是被勾起伤心的情绪,当着赵金杰的面直接哭了出来。
“你哭什么?!”赵金杰语气不耐。
叶珂实话实说,哽咽道:“我只是,有点想她。”
“既然你心里还有你母亲,就不要让其他不相干的人走进这个家。你不要忘了你现在的钱是谁给的?!”
王菀闻言,脸色一度变得尴尬怯懦。一旁,年仅两岁的赵倩被赵金杰凶狠的态度吓到,挣开妈妈的手,下意识张开双臂、跌跌撞撞朝姐姐跑去。
叶珂伸手一把抱住她,也不说话,只是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目光柔软脆弱,嘴角抿出倔强的弧度。
赵金杰沉眸看向她。
少顷,他像是自嘲,又像是刻意报复,冷笑道:“也是,你妈对这个家毫无感情,想必对于其他女人的入住,也不会在意。既然她可以抛夫弃女,那你多一个继母,也合情合理。”
叶珂觉得赵金杰这话并不是说给她听的。但和王菀似乎也没有太大关系。
虽然在那之后,王菀便在赵金杰的明示下,带着赵倩搬到家中居住,并且对外宣称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只有叶珂知道真相。
不过她认为生活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有任何变化。至少一开始是这样。
但现在
叶珂看向对面的陆判,他一脸病容,坐在沙发上,肩背佝偻,眼神沉默。
“你要休息吗?”
她终于想到,她已经打扰他很久了。
陆判说:“在休息前,我应该先填饱肚子。”
对啊!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叶珂下意识看向陆判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想到她刚吻过他,心里隐约有点别扭。但当目光从他五官清秀立体的脸庞、瘦削的身体躯干上划过后,她的心神被他身上与易尧的相似性吸引,那丝别扭便立刻消失无踪了。
她心里,只想着一个问题。
吃什么?
外卖不太健康。她的厨艺又不是太好。王菀现在大概率正在给赵倩讲睡前故事。
叶珂一边思索着,一边抬眸看了眼对面墙上的挂钟——九点十五,时间不算太晚。
“大概半个小时后我叫你”叶珂说,想到赵金杰在陆判面前,将这里比作高级酒店的事,迟疑两秒,问:“你是下楼吃,还是需要我送餐上门?”
“送上来。”
果然。
叶珂没有立刻离开,她看着陆判孱弱的身体,眼神沉默、关切。
“明天阿姨会开始上班,在你来之前,她主要负责一日三餐,以及一楼和二楼的保洁。她的工作量太大,可能没办法照看好你。”
“我不需要照看,日常生活我可以自理。你只要注意,不要让她们上楼打扰我就好。我喜欢安静。”陆判平静道。
叶珂轻轻点头,但还是保证道:“我会尽快再招一名阿姨。这样,可以减少现在这位阿姨的工作量,让她只负责一日三餐。你在饮食方面有什么喜好或者注意事项,可以现在告诉我,我明天转达给她。”
叶珂在等待陆判回答时,在心里想到——这需要一笔额外的钱。
家庭年度开支是固定不变的。这笔钱会在年初时,由赵金杰的秘书打到叶珂账上,叶珂再将总金额分作一大一小两份。王菀拥有数额更大的那份资金。
但现在不同。
家里多了一个人,并且是病人。叶珂想,她得找时间和王菀坐下谈一谈,重新规划家庭生活开支的各项占比
叶珂走后,露台玻璃门前垂下的窗帘突然被人掀开,一个身材高大,年龄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迈步走进卧室。
“那个叫李重言的人是高级进化人,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齐翰刚一走进卧室,便说道。
陆判坐在沙发上,眉宇间神色虚弱,像一个电量即将耗尽的机器人,语气淡淡道:“不用担心他。他可能会暗中调查我们,但不会对我们的计划造成影响。”
齐翰闻言,顿时放下心来,转而说道:“你之前告诉我,世上有一个介于普通人和进化人之间的人类时,我还存有怀疑。但现在看,她确实有古怪。”
官曼曼之所以在一开始就对叶珂下死手的原因,是因为在手机铃声泄露叶珂的踪迹前,官曼曼丝毫没有觉察她的存在。
但那时,叶珂就站在卧室外,距离官曼曼只隔着一扇透明玻璃门,以及大约两米的距离。
不仅是官曼曼,在暗处窥视的齐翰也没能立刻发现她。
她走动间悄无声息,像一只狡诈、且经验丰富的大型掠食动物,连五官敏锐的进化人也无法轻易捕捉她的踪迹。却又奇异的,不具备丝毫攻击力。
“你觉得她会是人体实验的产物吗?”齐翰问。
十五年前,陆诚除孙若云、陆判以外的所有直系及旁系亲属,皆死于一场化学试剂泄露事故。
他一直在追查这件事的真相。
他的努力并非没有任何结果。
目前所掌握的证据表明,十五年前,星海市存在一个邪恶的人体实验基地。实验基地具体从哪一年开始建立,规模多大,暂时无从知晓。
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基地建立以来,便只有一个研发项目——生化改造人项目。
既利用生物科学技术,改造普通人类基因,使其拥有和进化人等同的超强能力。
这类人在国际机密档案中,被称作生化改造人。
十五年前,那起令陆诚亲人丧命于火海的化学试剂泄露事故,便是由生化改造人XR一手造成。
据推测,XR应该是生化改造人项目中,相对成功的案例。但后期却不可避免地迎来身体机能恶化、神经错乱等副作用。
身体机能的恶化,导致他的内心逐渐变得阴暗。
从实验基地逃离后,他开始滥杀无辜,蓄意报复人类,又在生命的尽头,一手造成化工厂特大爆炸事件。
——而在那片化工厂约百米深的地下,便是制造出生化改造人XR的人体实验基地。
事后,在匿名黑客组织爆料,指向这起事故并非意外,而是人为时,人体实验基地背后的势力为了阻止国际刑警深入调查下去,与当时国际十大恐怖组织之一的卡尔森恐怖组织达成协议。
由卡尔森恐怖组织出面,声称对此次事件负责,并在接下来一段时间,蓄意发布“普通人类是低等生命”等极端言论,制造针对平民的化学武器袭击,以此转移国际社会的注意力。
以上种种,皆是陆诚多年来暗中调查得知。
十五年前,旧的人体实验基地毁于一起特大化工爆炸事件。
十五年后,新的人体实验基地存在于更隐蔽的角落,并且不合法理的生化改造人项目仍在持续进行。
陆判此次来星海市的目的,便是为了找到新的人体实验基地的具体位置,以及摸清基地背后的各股势力。
只可惜陆诚太过多疑,生前并未与陆判、或是其他人,就这件事进行太多交流。
他所掌握的足以揭露人体实验基地、生化改造人项目的关键证据,都随着他的离世,被躲在暗处的那股势力摧毁。
唯一留下的只有一个女人的名字——叶芝。
“你应该有留意到她说的是‘我只能等她主动出现、联系我’。”
齐翰分析道:“叶芝失踪五年,至今下落不明,她却依旧抱有极大的希望,等待叶芝主动联系她。”
“这说明她们之间一定有某种约定,而且她本身就有古怪”
齐翰适时停住话语,又在片刻后,盯着沙发上的陆判,沉声说道:“我们得想办法撬开她的嘴。”
第28章 他的身体被破坏严重。
——撬开她的嘴。
齐翰话音落下, 陆判十分突兀地回忆起叶珂红润的嘴唇,以及唇瓣相贴时,柔软的触感。
他身体朝后倾靠, 抵着沙发椅背, 眼睑下, 眼神疲惫、冷漠。
“你有具体的想法吗?”
齐翰没有立刻回答。
按照计划, 他今天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陆判是从消息相对封闭的古诺岛出发,乘坐私人飞机直接前往星海市。目前知道他现实去向的人并不多。
但他要在星海市活动, 行踪便总有暴露的一天。为了防止人体实验基地背后的势力, 发现他的踪迹后,对他产生怀疑, 狗急跳墙, 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他需要提前做一些准备。
比如:整个行程中,只有他一个人。
赵金杰是他父亲生前好友,而他身体严重受损,被赵金杰接到星海市家中照看。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至于齐翰, 他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察觉官曼曼不知从哪个渠道,得知到陆判的具体行踪, 并且第一时间追了过来。
官曼曼不是善茬, 最近几年,身上疑似担了不少桃色事件导致的人命,但最终都被她家暗中摆平。
如今她又盯上陆判。齐翰担心陆判出事, 便立刻赶了过来。
但他不能露面,至少明面上不能。
“这主要看你。”齐翰语气沉稳道。
他想到刚才看见的那一幕画面。
有时候,女人缘不是三两句就能说清的事。它没有固定的标准、依据,但令人信服, 简单而言,便是存在即合理。
“我觉得她不是很难应付的那类人。”齐翰说。
“你有想过对她用刑吗?”陆判的话语非常突然,但一字一句,清晰而确定。
“”齐翰:“她不是罪犯!”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她甚至不能称之为嫌疑人。”
“我指的是用某些特定的药物。”
“你知道目前所谓的‘吐真剂’的作用存在一定程度的夸大,并且副作用明显。”齐翰语气严谨道,“而且按照程序正义的标准,我不认为我们能成功拿到所需要的药剂。”
陆判看向齐翰,眼神平静,又因身体的孱弱与疲惫,在寂静的夜里,带出一丝稍显阴冷的沉重。
“有更直接的方法。”陆判说。
不知道为什么,齐翰立刻想到钓鱼执法、精神恐吓等诸多不符合程序正义,但十分高效的手段。
他语气迟疑:“据我所知,她今年才十九岁。”
其实和年龄无关。
官曼曼在叶珂这个年纪的时候,做的事,几乎可以用半部《刑法》来概括。
但叶珂不同,她不是一个坏人,而且看上去不够坚强,齐翰想。或者说,她一看就是那种胆小、怕痛,容易哭出来的女生。
齐翰眉心扯出一道微深的褶皱,抬眸看向对面的陆判,不得不将话说的更明白一点:“陆判,她刚亲了你。”
“她对你有意思。”
“只有你会信。”陆判说,语气冷静,话语带有明显的讥讽。
“什么意思?”齐翰问。
“如果你看见她的眼睛,就不会有这种想法。”
齐翰当时躲在暗处,目光只能通过一条略窄的窗帘缝观察他们,并且为了避免踪迹被官曼曼、李重言察觉,站位距几人有一定的距离。
因为角度与距离的关系,他看不见叶珂的眼睛,自然无法留意她眼中细微的神色变化。
“至少她对你有某种想法。”齐翰语气自然地提起刚才看见的那一幕,“没有女生会随随便便亲一个男人,而且”
你还见死不救。
陆判闻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齐翰看了他一会,确认他对这个提议,不会再给出更多的回应,便不再多提。
“你没告诉我,你们之前见过。”他转而说道。
“是在五年前。”陆判说,“当时我在星海市度假,赵金杰和我父亲关系很好,便约着两家找时间聚一聚。但叶珂母亲、也就是叶芝随后失踪了,原定的聚会不了了之。我之后也没再见过他们一家。”
陆判眼睛闪过一瞬间的晦暗,但语气极为冷静:“我怀疑叶芝失踪和我父亲有关。”
“赵金杰对叶芝的感情十分极端,接近于病态。这也是叶芝为什么想和他离婚的主要原因。但她多年来一直处在赵金杰的监视中,仅凭自己一人,不可能躲过赵金杰的监视,顺利隐去踪迹。”
“她需要有人帮助。”
叶芝是孤儿,自小在福利院长大。尽管福利院提供的教育资源十分一般,但她天资不错,凭借自身的努力,一路顺利入读初中、高中,并最终考入重点大学。
她读的生物医学。硕士毕业后,曾在导师名下的实验室,做过一段时间的实验室助理的工作。但半年后,便自动离职,和赵金杰结婚,成为一名全职太太。
从叶芝乏善可陈的履历可以发现,她唯一有可能和人体实验基地、生化改造人项目产生联系的阶段,便是在她的研究生时期。
国际刑警从这一点进行挖掘调查,很快找到一个可疑人物——许硕。
他是叶芝研究生时期的导师,也是她短暂工作过的实验室的主人,全球最顶级的生物学家,但不幸在十五年前那起特大化学爆炸事故中遇难。
线索再次中断,他们只能再次将重心转移到“失踪”的叶芝身上。
但他们能“抓住”的只有一个叫叶珂的十九岁女生。
幸好她成年了。
不知道为什么,齐翰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想法。
他抬起眼帘,目光看向对面的陆判,想到前一刻,在这间卧室发生的事
“在想什么?”陆判问。
齐翰很多时候都觉得陆判太过敏锐,似乎能洞察人心。
他叹了一声道:“我在想官曼曼。”
齐翰不知道官曼曼具体是什么时候盯上陆判的。但被她看上或是喜欢,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她性格恶毒,手段残忍,被她看上的男生或突然消失、音讯全无,或于酒店坠楼。即便有勉强从她手上全身而退的,也被折磨的精神崩溃,再无法投入到正常生活中。
那些人身上的伤口,深可见骨,绝非简单的情趣或误伤可以解释。
她亲手制造数起血腥、残酷的事件,早在几年前,便被控故意杀人罪与虐待罪,却因为狡猾的个性与强大的家庭背景,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现在,她又盯上了陆判。
齐翰眉头紧皱,稍显沉重的目光落在陆判瘦削的身体上。
那起“车祸”并非意外,而是谋杀。若非陆判反应及时,以及他们及时赶到,调遣人手守在手术室外,陆判是否能从手术台上醒来,或许都是一个疑问 。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齐翰语气略有几分严肃。
陆判面色苍白,眼睛也缺乏神采,闻言,他看向齐翰,等了一会方才语气淡淡地说道:“如果你继续说下去,我可能会没有力气回话。”
齐翰:
沉默良久,他低声说道:“官曼曼这边,我会想办法让她不再打扰你。马上要到九月,军校最后一年,她爷爷不会允许她在这种关键时期,长期滞留在外地。”
陆判语气简短地应了一声,“嗯。”
他脸上没有表情,情绪被掩藏,也不需要任何安慰。
齐翰神色担忧,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话语简洁利落:“那我先走了,我手上还有一堆事,要尽快处理。”
齐翰走后,陆判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坐在沙发椅上,头微微低着,肩背因身体的空虚乏力,略显佝偻。他就这样长久地坐着,一动不动。直到某一刻,休息够了,他站起身,拖着迟缓僵硬的身体,转身、再次朝浴室走去。
他没有掩饰他的脆弱。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他的身体被破坏严重,像一具表面完整,身体内部却破烂成条絮物的人偶。
第29章 你为什么不觉得是自己的原因……
夜里, 叶珂站在三楼卧室门前,屈指叩响房门。
她按照约定,在半个小时后, 准时送餐上楼。屋内没有人回应。她不由得加重力道, 让叩门声更响, 但节奏不变, 两长一短。同时,每间隔一分钟, 会再次叩响房门。
走廊一片安静。
叩门声再次落下, 屋内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叶珂想到半个小时前,她提出会准时送餐上楼, 而陆判没有拒绝, 思索几秒,试着伸手轻推房门,房门锁死,又转而走到露台玻璃门外。
露台玻璃门维持着李重言带走官曼曼时, 敞开的程度。室内垂落的窗帘缝隙,隐约透出一丝光亮。
叶珂隔着垂落的窗帘叫了几声陆判的名字,见没有人回应, 低声说了句“我进来了”, 便掀开垂落的窗帘,迈步走进卧室。
室内明亮的光线瞬间将叶珂笼罩在其中。
对面大床上,陆判躺在上面, 眼睛闭着,呼吸轻缓匀称。不知是闭眼浅眠,还是身体不适、陷入昏迷。
叶珂正犹豫是否要走上前将他叫醒。床上的人轻轻挣动眼睫,似乎下一秒便会睁开眼睛醒来。她眼尖瞧见, 立刻迈着大步走上前,将手上提着的餐盒放在床头柜上,解释说:“我刚才敲了很久门,你一直没应,于是我绕到露台。露台玻璃门没有锁死。我看你房间亮着灯,便走了进来。”
叶珂解释的话语落下,床上的人也彻底睁开眼睛醒来,灯光下,柔和立体的五官削减了几分苍白的面色带来的脆弱感,漆黑的眼瞳散发出冷静、深邃的光泽。
他缓缓从床上坐起。
叶珂注意到陆判额头满是湿汗,头发也湿漉漉的。而且他还换过衣服。
“你刚洗澡了吗?”她脱口问道。
陆判看了她一眼,视线掠过她,在床头柜上的餐盒上停留一瞬。
叶珂却在想另一个问题。
她在一楼客厅、时隔五年再次遇见陆判时,他穿着普通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后来,他换了一身衣服。现在,他身上又是与前一刻完全不同的另一套衣服——白色T恤和浅灰色运动短裤,整个人呈现出明显的居家感。
那条纯棉、宽松版型的运动短裤,一看穿着就很舒适。
很明显,他在短时间内,换了两次衣服,洗了两次澡。
“是因为官曼曼吗?”叶珂性格开朗,尽管陆判表现冷淡,但作为目前唯一能照看他的人,她依旧有很强烈的和他交流的想法,“你不喜欢她贴近你。所以在她走后,又去浴室洗了一次澡。”
这是叶珂的猜测。
但当她视线一转,发现床榻另一侧的垃圾桶里,正丢着陆判前一刻穿的衣服时,这个猜测便成了事实。她一点也没怀疑到自己身上。
“你为什么不觉得是自己的原因?”陆判沉声发问。
叶珂:“”
她不想表现的太没自信,沉思几秒,大声说道:“我觉得她的原因更大!”
陆判确实是因为官曼曼的原因,才再次走进浴室 。他将身上的衣服直接脱下来扔进垃圾桶里,如果精力足够,他甚至想将床单换掉——官曼曼曾单膝跪在上面,垂眸俯视他。他怀疑床单上,残留有她的香水味。
但他不确定,即便没有官曼曼,只是叶珂,他是否就不会再去到浴室冲洗,或者重新换一身衣服。
相比官曼曼,他对叶珂的排斥并不明显。
他可以确定,她没有威胁。
“你现在可以走了。”陆判说。
“我也没吃晚饭。”叶珂小声道,眼睫微抬,一双像被水洗过的漆黑眼睛盯着陆判。
她的目的不免太过明显。
陆判视线在叶珂脸上停留几秒,问道:“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不是。我厨艺不太好,而且动作很慢,所以请了隔壁的钱婶帮忙,我在一旁打下手。”
叶珂主动介绍:“因为时间太晚,所以都是一些健康、味道清淡的菜式,水煮虾,清炒时蔬,和一道据说很温补的莲藕排骨汤。”
陆判没有立刻将叶珂赶走,他想要知道,她还会再说些什么。
“我刚才其实有在想一件事。”叶珂眉头紧皱,脸上担忧的神色明显,“你说官曼曼不是会被道德、规则约束的那类人。但你又坚持不报警,那么我们,你该怎么办?”
“这和你没有关系。”陆判语气冷淡。但态度并不尖锐。
“我想要帮你。”叶珂发自真心地说道,“你身体不好,而且没有家人,我想在这段时间照看好你,避免你承受不必要的打扰。”
不仅是“打扰”,官曼曼的行为,已经达到触犯法律的程度。
身体不好。
陆判朝后一倚,后背抵着床头。
对于叶珂的判定,他没有否认,他现在确实不再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他身体孱弱,内里破败,连呼吸都散发出一股无限接近于死亡的颓败气息。
“你看上去很脆弱。”叶珂把握用词,尽量不伤及他的自尊,同时准确表达自己的想法,“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尽自己所能照看好你。每个人都会生病,会有脆弱的阶段,你不需要推却我的好意。”
陆判眼睛盯着她,带着打量。
叶珂正在思索,如果陆判紧接着问“你确定没有别的想法吗”,她要怎么回答,便听他语气淡淡地说:“你有去照镜子吗?”
叶珂:“”
陆判视线从叶珂被官曼曼扼出青紫淤痕的脖颈上扫过,目光又在她微肿的左侧脸颊上一点。他眼神深邃,不带有嘲笑,但有明显的审视,似乎在怀疑她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叶珂脸红了。
她想要反驳,她现在这副模样,是因为因为什么?
总之,她挨了一顿打,始作俑者不是她自己,也不是陆判。而是一个叫官曼曼的年轻女生。据说,那是一个不受道德、规则约束的极端分子,性格狠毒,手段残忍,并且家庭背景强大。
除此外,叶珂脸上的伤,则来源于上午的时候,安慧给她的那一巴掌。
今天一天,她经历了太多事,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太过疲惫。
虽然性格开朗,并且有很强烈的、和陆判交谈的愿望,但此刻,叶珂突然便不再想开口说话。
她需要休息。在休息前,需要先填饱肚子。
叶珂看了陆判一眼,伸手提起床头柜上的餐盒,转身大步朝露台走去。在即将踏出卧室前,她回头看向陆判,说:“我要在露台吃饭,你要一起吗?”
她像是在征求意见。但说完这句话后,嘴唇紧抿,眼睛也圆睁着,眼神略显“凶狠”。
陆判怀疑,如果他开口拒绝,在明天的太阳升起前,他不会再见到叶珂,以及她手上的餐盒。
叶珂决定给陆判考虑的时间。
她转身离开,将餐盒放在露台的木桌上。在陆判出来前,将露台的灯光全部揿亮,拿出手机,将木桌上的水杯当作手机支架使用,打开之前没看完的电影,一边看,一边不紧不慢地将餐盒一一打开。
陆判出来前,叶珂正将全部的餐盒盖子打开,电影也播放到高潮部分——男女主在下着大雨的深夜分手。
女主角独自走在街上,全身被雨水淋湿,眼泪融进雨里,满脸苦涩。
男主角则站在窗前喝酒,下一秒,转身将手中的酒瓶重重掷在桌上,伸手扯开领带,动作粗暴,张合的嘴唇吐出恶毒的咒骂。他在咒骂自己。
当不知道第几声“f*ck”从面容英俊的男主角嘴里吐出时,坐在手机屏幕前的叶珂突然毫无预兆地、深深吸了吸鼻子,一副大受感动的模样。
陆判站在卧室通往露台的门口,倚着门框,夜里有些幽冷的视线,径直朝坐在昏黄灯光下的叶珂看去。
她是一个有秘密的人。无论是她本身免疫异能的能力,还是涉及她母亲去向的问题。
但她没有威胁。
尽管身体被破坏严重,但陆判毫不怀疑,只要他想,他可以轻易杀死她。
至于撬开她的嘴,从她嘴里得到有关于叶芝、亦或是人体实验基地的消息,甚至称不上一件具有难度系数的任务——他没有必要事事和齐翰商量,更不必强迫自己遵循某些规矩。
陆判走到叶珂面前时,电影正播放到男女主在某场宴会上,意外重逢。
昏黄的灯光下,陆判瘦削的身体投射出存在感明显的阴影。
叶珂余光盯着陆判的同时,一双眼睛念念不舍地黏在手机屏幕上,等男女主结束一个法式深吻后,她按下暂停键,抬眸朝身前的陆判看去。
她脸色嫣红,一双水润的眼睛,在灯光下,透出细碎柔软的光泽。
“我希望你能尽快养好身体。”叶珂盯着陆判的眼睛,突然说道。
虽然她心里怀疑他是否能彻底恢复健康,亦或是恢复到受伤前的身体状态。但叶珂认为,她至少需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不是官曼曼,无论从感情上,还是行为上,都不是她。如果我的某些行为给你造成了误会,或是打扰到你,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她神色坦荡,在说到“打扰”二字时,下意识皱了一下眉。
叶珂想,在脖子上的淤青、脸上的红肿彻底消失前,她绝对不要再出现在陆判面前。
叶珂的话在一定程度上转移了陆判的注意力,他垂下眼眸,目光淡淡地从她泛着青紫淤痕的脖颈上扫过,打消了心中某些危险的想法——譬如,用刀在她身上划出一道道口子,威胁她,恐吓她。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确定,只要下手狠一点,她会把知道的全吐出来。
叶珂将另一份米饭推到陆判身前,抬起眼眸、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陆判盯着叶珂的眼睛,顺势在木桌前坐下,又侧头,无声扫视隔壁被漆黑夜色笼罩的露台。
从叶珂身上挖掘出叶芝的消息是他来星海市的主要目的。这很重要。但在他的身体有所好转前,不是一件紧急的事。
第30章 我想要你。
陆判不知道其他被强行废除第二套神经系统的进化人, 在日常生活中会是什么表现——或许他是唯一活着从手术台上走下来的人。
他开始陷入一种无比混乱的生活状态。
维持身体正常运转的系统遭遇破坏。白天,他会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困倦打败,等再次醒来, 已是夜里。而在夜晚, 他的脊椎会不分时段、突然一阵剧痛, 身体冷热交替, 以至大汗淋漓。
他开始尝试复健。
三楼是独属于他的私人空间,没有他的允许, 轻易无人打扰。
陆判没有选择去医院复健科, 或通过齐翰叫来国际医生,设法避开人体实验基地背后势力的监视, 暗中上门协助复健。
三楼的活动面积, 以及花园露台的设计,对于目前保持长时间行走或站立,都会消耗大量精力的他而言,已远远足够。
在入住赵家的第三天, 他开始不再任由自己随时随地陷入昏迷。白天,当他实在扛不住倦怠想要闭上眼时,他会设定一个闹钟, 确保白天的昏迷时间合计不超过两小时。
同时, 他开始尽可能地活动身体。
*
一周后。
陆判坐在靠近露台边缘的椅子上,转过身,让后背和脖颈接受尽可能多的日晒。
斜前方的晾衣绳上, 晾晒着他刚刚搓洗过的T恤和运动短裤。
对于现阶段的陆判而言,打扫卫生也算是一种锻炼。
从最简单的叠衣服开始,锻炼手臂的肌肉,再到扫地, 除尘,给露台的植物浇水
这些家务劳动陆判从没做过,既琐碎又陌生。但并不难。最开始不会,动作生疏,慢慢来,多试几次,也就会了。
经过一周时间的休养和适当锻炼,身体的乏力感终于稍稍减退。
但还不够。
陆判伸出手,手掌下压,尝试捕捉潜藏在空气中、无所不在的一股自然力量,试图将其转为自己所用。但最终宣告失败。
阳光落在他英俊苍白的脸上,额前的黑色碎发下,几丝阴翳从他眼中闪过。
他沉默许久,方才收回探出的手掌,移开视线,看向站在楼道口、探头探脑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叶珂已经站在楼道口,观察了陆判近十来分钟,神情安静乖巧,目光中带着几分探寻。
她身旁的赵倩十分听话,被她带上三楼,又突然在通往三楼露台的楼道口止步,也不曾言语,而是学着她的模样,目光好奇地盯着露台上的年轻男人。
这是自那个夜晚后,叶珂再一次见到陆判。
她有一周时间没有上楼。
期间,陆判也未曾露面。他一直待在三楼,一日三餐由佣人定时送餐上楼,按照他的要求,在固定时间上门打扫卫生。
王菀对于陆判并没有太多好奇,她心里清楚自己并非这个家的女主人。她甚至称不上是这个家的客人。因此,对于被赵金杰接回家、并安置在三楼养伤的陆判,从一开始,便对他保有充分的尊重。
至于家中的佣人,拿钱办事,对于工作范围以外的人或事,自然不会过多关心。
只有叶珂是个例外。
叶珂一直在等脖子上的淤青彻底消失。这花了她整整一周时间。期间,她一直有留意楼上的动静,试图和陆判有一次或者两次的“偶遇”。
陆判一直没有露面。
叶珂只能在淤青彻底消退后,带上赵倩,上楼找他。
叶珂一直觉得,那天晚上,陆判看她的眼神似乎有误会。
他觉得她喜欢他?对他有所图谋?亦或是在他看来,她和那个叫官曼曼的女生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无论什么原因,那天晚上,叶珂给他留下的印象都不会太好。
叶珂这几天一直在想着陆判,想要见到他,和他聊聊天。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安静地看着他。她不认为自己对他有所图谋。即便有,她也不认同。
她和官曼曼不同。
至少,她的心思很纯洁。
“我说过不要上楼打扰我。”露台上,侧头朝她看来的陆判直接说道,语气微凉,眉宇间神色阴郁。
赵倩顿时吓得握紧姐姐的手。
如果那天夜里,她有看见陆判对姐姐叶珂见死不救的场面,她绝对不会上楼。不仅自己不会上来,还会拼着死劲,阻止姐姐接近对面一看就脾气不好的男人。
但她不知道,所以轻易被叶珂一句“我带你去见住在三楼的哥哥。”打动,傻傻地跟着上了楼。
赵倩站在楼道口,一时间不知道是进是退。
一旁的叶珂却没有因为陆判冷淡的态度,而感到伤心,或有所动摇。
她在那天夜里经历了“大风大浪”,心理承受能力和赵倩不同。
而且她成年了,和年仅六岁的赵倩相比,会更懂得欣赏异性的美,比如他英俊的面容,以及瘦削英挺的身体。
她很容易就从陆判身上发现优点。
而且她肯定,早在她和赵倩上楼时,陆判便发现了她们的存在。
既然没有第一时间驱逐她们,那么她和赵倩也没有必要立刻就转身离开。
赵倩压低眉头,一张巴掌小脸满是愁色,正犹豫着是否要就此转身离开。
身旁的叶珂却在一瞬间挺直身体,牵着赵倩的小手,大步迈进露台,一路目标明确地朝前方的陆判走去。直到来到陆判身前,才停下脚步。
“这是我妹妹赵倩,我带她来见见你。”她语气自然,神态大方。说罢,又指使赵倩,“叫哥哥。”
赵倩一脸胆怯,许久,“哥哥”二字才磕磕绊绊地从她嘴里吐出。
陆判视线在赵倩黝黑的面部皮肤、单眼皮、小翘鼻,以及略窄的下巴上停留一瞬,眼皮一抬,转而看向一旁被年仅六岁的赵倩衬托,因而显得个子更高的叶珂。
叶珂松开牵着赵倩的手,拍拍她的头,让她去一旁玩。
赵倩忙快步跑开。
“你身体好点了吗?”等赵倩走后,叶珂语气关心地问道。
她的目光从陆判面上缓缓扫过,觉得他的气色比一周前明显要好上许多。
虽然身体依旧十分瘦削,但病态感减弱,一眼看去,平添几分清俊的少年气,十分符合她的审美。
“你上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叶珂说,想到他对她似乎有误会,忙抓住这个机会解释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单纯只是想带我妹妹上楼认识一下你。”
陆判对上叶珂的视线。
她的眼睛出卖了她。
但嘴巴却在说意思完全不同的另一番话。
“虽然我是女生,但和官曼曼不同,我对你没有那种想法。做坏事不是人人有份。那天晚上我的某些行为确实有些冒失,冒犯到你,我感到很抱歉。”
“但那不是我的真实想法。我当时只是太难过了,想要有人安慰自己”
叶珂眼睛里有赤.裸的目的,细碎的光泽在她眼中闪烁。黑色的瞳仁像被水洗过,清晰映照着陆判的面容。
她看陆判的眼神,就像一只家养的小狗,望着路人递到她面前的火腿肠。
叶珂觉得陆判似乎没有在认真听她的解释。
她说了很多话,说的口干舌燥,到最后,忍不住蹲下身,平视着坐在靠背椅上的青年的眼睛,问道:“陆判,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我和官曼曼不同。”
所以你可以考虑一下我。
“日后你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找我,我会开车,对星海市很熟悉。如果哪天你想外出走动,我很乐意作为你的司机和导游。”
我觉得我们可以先每天见一面,聊聊天,一起共进晚餐。
如果各自都没有问题,可以牵手。
待在露台角落的赵倩其实并没有在玩,她想要离开,但更想带着姐姐一起走。
她眼睛盯着姐姐,目光偶尔在那个叫陆判的男人面上扫过。在姐姐话音落下后,隔了许久,才听见他用一种不咸不淡的语气说:“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这个“你”是指姐姐叶珂。
叶珂一愣,“我有”
“你知道那天晚上,官曼曼为什么会对你下死手吗?”陆判问。
“因为我在偷听你们讲话?”
“不。”陆判脸上露出一个十分莫名的笑,“因为她没能在你靠近时,立刻察觉你的行踪。你步子很轻,呼吸像融入空气,让人难以察觉。她认为你是更具威胁的进化人,所以才会对你下死手。”
“我不是。”叶珂说,“我当时差点死在她手里。”
她到现在还一阵后怕。
“你当时不帮我,是想知道我接下来会怎么做吗?”叶珂问。
但随着话音落下,她眉头轻轻皱起,眼中闪过诸多复杂的情绪。她似乎有所期盼,又对他的见死不救感到生气,但由于她本身性格很好,不是一个强势的人,因此在那一瞬间,眼神显得有点可怜。
——在那一刻,她似乎想站起身,立刻转身离开。
“你在期待什么?”陆判问,声音很轻,但语气不容置疑,“你知道,我是一个病人,我没有能力救你。而且我确定我们再次见面时,你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我。你在期待什么?”
他在叶珂即将开口时,出声提醒:“你可以诚实一点。”
低沉温和的语气,似乎不具备任何威胁。
“我”叶珂张了张口,她对陆判突然间的问话没有任何准备,表情有点无措。隔了许久,才用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盯着他,语气柔软但异常肯定地说道:
“我想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