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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第一缕曙光如同金色的丝线,悄然穿过淡薄的云层,洒向大地。 ……

    第一缕曙光如同金色的丝线,悄然穿过淡薄的云层,洒向大地。

    武祈宁双手撑地,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全身颤抖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白皙的膝盖早已青紫一片,隐约渗出血迹,玄鉴心疼地给她上药,边上药边道。

    “陛下,何必如此认真呢,太傅就算问臣,臣亦可敷衍过去。再说了,她离去前传达的意思也是陛下自己看着办。”

    武祈宁沉默了一瞬,擦去快要滴到眼睛里的冷汗。

    “不是给她跪的,是给自己跪的。”

    下一次做事定要再干净些,断不可再让人见出端倪。

    一次两次可能还能被她蒙蔽过去,不会有第三次机会了。

    就算她不会动她,也会对她身边的人下手。

    “玄十回来了?”武祈宁轻声问道,她既答应她了,应该不屑于食言。

    “嗯,被打了一顿扔在京城的大街上。如今还在医馆嚎呢。”玄鉴有些头疼。

    “太傅那边的意思是让陛下最近藏好她,让她避避风头。杀了那么多世家的人,哪怕被朝廷招安了,世家的人也会对她下手。”

    武祈宁摸了摸下巴,沉声道:“找个机会让玄十在众目之下遇刺身亡吧。与其让她在那些世家的眼皮子底下当个小官受气,还不如回到朕身边做事。”

    “那则童谣传到何处了?”

    玄鉴抽出新送来的情报,沉声道:“宁州灾民众多,往外头跑的也多。再加上我们的人暗中传播,九州如今都已经有点风声了。”

    “差不多半月便会传向京城。”

    “陛下,可要将奸臣之名安在太傅头上。如此一来太傅在舆论裹挟下,定会还政于陛下。”

    武祈宁垂眸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

    “不,将其推到世家头上。让他们以为是太傅传播的。”

    “一则是太傅在民间的名声极好,若是推到她头上,这则童谣的可信度就大大降低。二则是,朕和太傅如今可是盟友,又怎么会害她。”武祈宁弯了弯眼角,狡黠地笑了一下。

    “哪怕太傅知晓是朕做的,她也不会多说什么,因为朕对向的是她格外厌恶的世家。朕可是在帮她进一步削弱世家的影响力,让他们引起民愤啊。”

    “而世家之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屎盆子,又岂会善罢甘休。如今摄政的可是太傅啊。相互攀谈之下,太傅必会还政于朕,洗脱自己奸臣的罪名。”

    “只有他们打得如火朝天,朕才有机会。”

    朝堂之上,宋时微瞧着下方相互攀谈快要打起来的两派,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丞相素来笑眯眯的脸色如今铁青一片,森然望着居于皇帝之下的宋时微。

    靠着他们才当上的摄政大臣,如今竟胆敢过河拆桥,暗算他们。

    既然她率先撕破协定,那他们也不必留情了。

    一个摄政大臣,他们扶得上去,也拉得下来。

    “臣参金紫光禄大夫太傅太傅宋时微,以辅政之名,行专权之实,玩弄权术,阻塞陛下亲政之路,臣痛心疾首,不敢不冒死直谏,请太傅还政于陛下。”

    “今陛下春秋正盛,天资聪颖,心怀仁德,本应亲临朝堂,执掌乾坤。无料被太傅摄取,直至已然及笄,仍未亲政,现已天怒民愤,长此以往,我朝国威何在?请太傅还政于陛下。”

    “太傅宋时微玩弄权术,阻塞陛下亲政之路,其心可诛;任用私人,排斥异己,其行可鄙;结党营私,培植势力,其志可畏。若不早加制止,我朝必定走向灭亡。请太傅还政于陛下”

    “请太傅还政于陛下。”

    ……

    朝堂之上几近大半的臣子长跪不起,逼她还政。

    “放屁,明明是你们世家之人在地方搜刮民脂民膏,引起民愤,如今竟敢将其赖在太傅头上,好生不要脸。”

    “谁不知道你们世家啊,雁过拔毛兽过留皮,臭得百姓一听到是你们便跑个没影,哪像我们太傅,方圆百里你们去打听打听。要脸不要脸啊,我呸。”

    “粗鄙,粗鄙极了,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粗鄙之人,还与我等共朝。”

    “呸,我不仅想骂你们,还想揍你们呢。”

    “哎呦喂,打人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原本还勉强保持秩序的朝堂在一个臣子动手后瞬间维持不下去了,新仇旧恨之下,她们哪里还管这里是何地,你一拳我一脚,打得不可开交。

    “拦住她们。”宋时微冷着脸命令着宋凛。

    锋利的剑刃泛着寒光,朝堂终于重新安静了下来。

    武祈宁静静望着朝堂之上这场闹剧。明明是此次弹劾的当事人,依旧无人将她放在眼里,他们口中的还政也不过是打击太傅势力的一种方式。

    她表面怯怯地低着头不言不语,实则暗中观察,将那几个弹劾的世家子的样貌都记了下来。

    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下,如今这场面还有她的人在其中浑水摸鱼。

    太傅便是再想继续往后延,也延不了几日。

    打量的眼神从殿下的臣子身上不知不觉移到了宋时微的身上,她有些难过地眨了眨眼眸,太傅似乎又瘦了一点,就连那刻意改窄的朝服都快有些撑不住了。

    她的陛下真是越发的有出息了。

    宋时微轻笑一声,狭长的眼眸冷冽地扫过下面脸色各异的众臣,冷声道:“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太傅……”底下不甘心的臣子还没说出口,便见宋时微率先离开了朝堂,留给他们一个朱红的背影。

    “皇帝身边奸臣绕,风雨失调灾祸到,五谷无收民饿倒,奸臣霸堂威扬扬。陛下好文采啊。”宋时微将奏折摔在武祈宁的案牍之上,淡漠的语气令武祈宁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她有些羞意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随后在宋时微的注视下,得意地扬了扬眉,笑了起来。

    “这是朕想了许久的童谣,就等着有朝一日能送给那些世家。朕如今只要一想起那些世家铁青的脸就想笑。太傅,是不是很解气?”

    武祈宁灿烂地笑着,凑到她跟前邀功。若不是她没长尾巴,宋时微怕她屁股后面的尾巴都会将她扇病了。

    “又想在这跪一夜了?”她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落下了这句话。

    “朕也不知晓那些世家竟想将此等罪名扣在太傅头上,还想趁机剥夺太傅辅政的权力。”武祈宁缩了缩脖子,似乎才想起自己闯祸了,瘪了瘪嘴巴。

    “太傅罚朕吧。”畏畏缩缩缩在胸前的小脑袋下,是武祈宁微乎其微的声音。

    宋时微深深望着她,似有所指道:

    “陛下,您可要想清楚,若臣退了,日后面对那些底蕴深厚的世家怕是要多上一个人。”

    “啊,太傅在说何?哪怕朕亲政了,依旧得仰仗太傅。太傅知晓的,朕何事都不会。哪里懂得处理政务。”武祈宁诧异地抬起头,拉长语调,撒娇般回复着。

    宋时微眼中的淡漠消散了不少,她伸出满是青筋的手掌,轻轻落于武祈宁的脑袋上,抚摸着她柔顺的秀发。一下又一下,爱不释手。整宿整宿处理政务的疲倦似乎消散了些,她咽下喉咙里难耐的痒意,轻轻勾起唇角。

    武祈宁微微阖上双眼,鼻尖轻轻抽动,发出细微而满足的哼唧声,像是猫咪在主人怀里撒娇时的呢喃,直挺的背脊放软,没骨头一般趴在宋时微的膝上,就连偶尔睁开一条缝的眼眸,也满是慵懒与满足。

    暗地里,她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她的表情。

    太傅想必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吧。

    只有在这时,她才愿意同她亲近一番。

    许是知晓太傅同她亲近的时间不会太长,武祈宁便格外珍惜每一次机会,她蹭了蹭宋时微被她捂热的手掌,不再去想朝堂之上的风云涌动。

    陛下的演技日益见长了,如今竟到了连她都难以分辨的境界。

    瞧着武祈宁在她膝上沉静的睡颜,宋时微有些感慨。

    快了,再等上一等,等那些世家被逼到狗急跳墙之时,陛下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只是到那时,陛下还会在梦里唤着她的名字吗?

    通红的耳根,泛红的脸颊下,武祈宁蠕动着嘴唇,沙哑着声唤着:“太傅……跪……”跪在榻上,垫高点,别抖。

    宋时微有些无奈地笑了下,抚摸她眼尾的拇指一重,用力一擦,将她的朱砂痣弄得越发绯红。

    怎么陛下连在梦里都这么想除掉她。

    新帝武祈宁及笄第二年,摄政大臣宋时微还政。同年六月大赦天下,开恩科,为朝堂吸收了一批年轻力壮的保皇派。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年轻的帝王身着明黄龙袍,端坐于金銮殿上,十二旒白玉珠帘微微晃动,她扬了扬手。

    “平身。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自此,傀儡皇帝的下方少了一位朱红蟒袍,殿下多了位立于百官之前的太傅。

    隐藏在朝中平日里默默无声的保皇派臣子迅速在武祈宁身后凝聚,企图借此机会立下从龙之功,乘风直上。

    三足鼎立正式形成。

    第102章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    随着武祈宁在朝上逐渐积攒了……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

    随着武祈宁在朝上逐渐积攒了一些威望。保皇派和维护皇朝正统的臣子越发的多,进一步压缩世家的生存空间。

    宋时微冷眼瞧着朝堂之上,他们激扬的谩骂声以及指桑骂槐的训斥,冷笑了一声。

    还差点火候,看来,她得再逼他们一把。

    “启禀太傅,陛下有请。”如今已然是皇宫总管的玄鉴躬身有请道。

    宋时微点了点头,跟在玄鉴后面踏入早已变了个样的政殿。

    盘龙金柱间,玄色冕旒垂落的武祈宁正襟危坐于正中央。其下两旁各放置一案牍。

    宋时微瞥了一眼右侧案牍之上未燃尽的烛火,以及她案牍之上堆得如山高的奏折,挑了挑眉,缓缓落座。

    “陛下这是又将丞相给气走了?”

    武祈宁闻言有些得意地笑了下。

    “那帮乱臣贼子,本事不大,气量却是极大。朕不过说了两句便甩袖离去。谋逆犯上的狗东西,迟早有一天朕要将他们满门抄斩,斩首示众。”

    宋时微顿了一会,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望着武祈宁。淡漠如雾的眼眸裹着一层冰渣。

    捏在指尖的毛笔被她重重地拍在桌上,墨汁溅在她朱红的朝袍上,晕出狰狞的墨痕。

    “陛下也是这般想臣的吗?”

    往日面对她还有几分笑意的嘴角绷成冷硬的直线,嶙峋的手指用力握在案牍上的一角,青筋暴起。她深吸一口气,尾音带着不易觉察的颤抖,仿佛极力压制着那即将决堤的情绪。

    武祈宁闻言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理直气壮道:“太傅与那些乱臣贼子岂能一样。”

    剧烈的撞击声下,宋时微挥臂横扫,那一沓沓的奏折重重砸在地上。案牍震颤地发出闷响,其上笔墨纸砚碌碌滚落,将武祈宁重新布置过一番的政堂弄得一片狼藉。

    而后,宋时微铁青着脸重重甩了下衣袖,转身离去。

    “放肆,太放肆了。陛下。”一旁的玄鉴愤愤地拾起手帕轻轻擦拭着溅在武祈宁脸上的墨汁。

    玄色龙袍下的脊背绷成凌厉的弧度,武祈宁握着的拳头紧了又松,最终无力地垂落了。

    她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沉声道:“查一下,最近可有人冒犯太傅。”

    她平日里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这样对她,她近期也没有惹她生气。到底是为何?

    宋时微与武祈宁在政堂大吵一架不欢而散的消息立即传遍整个朝堂,甚至在当事人皆没有再像对方露出温和的笑容后,愈演愈烈,传什么的皆有。

    有的传狼子野心的太傅终于露出她的真面目了,企图再次谋害陛下,独掌大权。

    也有的传太傅和陛下君臣相合怕是要破灭了,根基未深的陛下未必能够撑得过丞相和世家再次的联合打压。

    太傅与世家重归于好相互勾结的传闻日益见长,对此,宋时微本人并没有说什么,她依旧穿着官袍,立于百官之首,与丞相肩并着肩。

    武祈宁高坐在龙椅上,通红着眼望着底下格外淡漠与她对视的宋时微。锋利的指甲紧紧扣进肉里,渗出滴滴血珠。

    才安静了没多久的朝堂又乱了起来,这次是被宋时微亲手搅起来的。

    两党和睦的氛围被宋时微血淋淋地撕毁斩断,三党相互攀谈,热闹极了。

    “臣有奏,臣参金紫光禄大夫太傅宋时微,昔日凭借巧言令色,谄媚先帝,得以攀附权势,渐掌朝纲。及至陛下践祚,本应感恩戴德,竭忠尽智,辅弼幼主,以成中兴之业。然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竟敢目无陛下,谋逆反上,其罪滔天,罄竹难书。”

    “臣有奏,臣参金紫光禄大夫太傅宋时微结党营私,培植羽翼,专权擅政,凌驾君上。”

    “臣参金紫光禄大夫太傅宋时微……”

    “参金紫光禄大夫太傅宋时微……”

    ……

    那些保皇派之人,原先就看在陛下面前忤逆不尊的宋时微不顺眼,之前有武祈宁压着,如今……

    她们瞥了一眼其上冷冽望着她们却没有制止的武祈宁,参得更加来劲。

    数不胜数的参奏,口若悬河的罪名,加上世家之人也参与了进来。渐渐的,宋党挡不住了。

    朝堂之上的大臣竟跪了半数以上,皆是要求处置她的。

    宋时微若无其事地瞧着,忽而轻笑了一声,她这是犯了多大的罪啊,搞这么大阵仗。

    武祈宁垂眸凝视着下面立即一边倒的场面,轻咳了一声。

    万众瞩目之下,她冷冷瞧着宋时微,张合的嘴缓缓吐出对她的判决。

    “既如此,太傅这几日便呆在府里,好好反省一下吧。”

    凌厉的眉峰下,是她狭长的眼眸,宋时微大逆不道地抬头直视着高高在上的武祈宁,晃动的白玉珠帘投下浅淡不一的阴影,令她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良久,她行了一礼,沉声道:“臣遵旨。”

    一旁笑眯眯瞧着眼前场景的丞相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他轻轻晃动着手中的芴板,不知在思索什么。

    难得躺在府里过了一段时间清闲的日子,宋时微瞧着手上那张丞相的邀请函,弯了弯眼角。

    总算上钩了。不枉费她做了这么多准备。

    坐着轿辇悄声来到丞相府上,丞相的心腹早就侯在了门外,恭敬地将宋时微请了进去。

    “太傅到。”心腹高声通报道。

    宋时微不紧不慢地踏了进去,毫不意外瞧见许多世家的掌事人。

    京城有名有姓的世家几乎都聚在丞相府里了。

    “诸位这是都在啊。都被那小皇帝给遣回府邸了?”宋时微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丞相旁边空余的主座上。

    “不及太傅,这些日子待在府里想必清净极了。”有人看不惯她的嘴脸,冷嘲热讽道。

    “是啊,日子过得有几分舒坦,教教小女,看看奏疏,一天便过去了。”宋时微冷淡地打太极打了回去。

    “若是丞相邀我入府,只是闲谈这些事的话,本官不敢兴趣,先行告退了。”刚落座没多久的身子直起,作势要走。

    “太傅还是这般的急。不相互叙叙旧诉诉苦,又如何共同展开下一个话题呢。”丞相笑眯眯地用折扇压下了宋时微的肩膀。

    “宋时微,算计我等,轻信那小皇帝,结果被她反噬的滋味不好受吧。本以为是只虫,结果是条虎啊。”丞相装模做样地感慨了一番。

    “丞相这是专门来瞧本官的笑话的?本官不比丞相,只是回府休息了几日,不日便可以上朝,世家这些日子被那小皇帝除掉了多少人手,需要本官一个个数给丞相听吗?再过几年,这世家就不是世家,想必与本官这寒门出身没有什么区别。本官就先恭喜丞相了。”宋时微苍白的嘴唇不紧不慢地吐出诛心之言。

    越说丞相的脸色就越差,他铁青着脸重重拍了下桌子,阴霾地望着宋时微。

    “都少说两句,今日我们二党齐聚一堂,不就是为了将眼前的心腹大患除去*吗?”

    “哦。”宋时微煞有兴致地扬高语音。

    “诸位打算如何?”

    “那小皇帝才亲政几年?哪里比得上我等底蕴深厚,只要二党通个气,定能将那小皇帝重新压在底下。”

    “诸位商讨了这么久就得出了这个结论?本官吃过一次亏,不会再吃第二次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宋时微苍白的脸上是森然的杀机,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哪怕一向胆大妄为无所顾忌的丞相也被宋时微的举动吓到了,他压低声音道。

    “那可是弑君!”

    “尔等所行之事跟弑君有何差?左不过披了一层遮羞布,待尔等得手,会让那小皇帝活着?一步到位岂不是更好。”宋时微笑意盈盈地蛊惑着。

    “本官物色了一个新的人选,先皇幼妹屿亲王的长孙,如今年三岁,母亲去世,父亲身份低微,体弱多病……”

    丞相闻言一顿,细细思量了下,低声喃喃道:“确实是个好人选。太傅……可有把握。”后面那句话被他压得极低,几乎成了气音。

    宋时微莞尔笑了一下。“御林军统领林声是本官的人,副统领是你们崔家的,再加上这些年你们府上养着的影户,攻入皇城杀个小皇帝还是挺容易的。”

    “丞相大人愿意做臣的同谋吗?共谋大业,共享江山。”那声音像是浸透蜜糖的丝线,轻飘飘地缠上了丞相的耳畔,宋时微向丞相伸出自己的手掌。

    丞相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毕竟事关这么多人的性命,不是我一人能够做主的。容我等商议片刻再给太傅答复。”

    宋时微重重拍了拍丞相的肩,嗤笑一声,扬高语音。

    “尔等好好想想吧,别让本官等太久,本官没有多少耐心。若实在胆小如鼠不敢行事的话,别拖本官的后腿,叫你们那御林军副统领最近缩着脖子做人,不该她管的事别问别管。只是本官打下来之后,那就是独属于本官的战利品,尔等就莫想要指染了。”

    第103章 次日夜,宋时微便收到世家准确的答复。    只有一个字……

    次日夜,宋时微便收到世家准确的答复。

    只有一个字,干!

    摇曳的火苗将刚送来的信舔出焦黑的齿痕,宋时微捏着边角,愣愣望着墨字在火舌中蜷曲成灰蝶,热浪顺着纸张攀爬而上,灼得指尖发烫。

    宋时微抽搐地收回指尖,嶙峋的手指不知不觉烧得通红,鲜血在薄如蝉翼的皮下翻腾着。

    陛下那边怕是也收到消息了。

    她……怕是要伤心了。

    宋时微抿了抿嘴,肩头突然剧烈起伏,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咽喉。喉间溢出的咳嗽声破碎而尖锐,像枯枝在寒风里断裂,每一下都伴随着胸腔剧烈的震颤。

    带着血丝的痰液溅落在帕子上,洇开朵朵妖冶的红梅,与她苍白如纸的面容形成刺眼的对比。

    “宿主!宿主你咳血了!”宋时微脑海里那个小蓝团担忧地跳了起来,给她做了一个全身检查。

    “无碍,最近操劳过度累着了,日后休养一阵便没事了。”她将咳出血的手帕一同烧去,轻声安慰着。

    “好好修养,宿主如今干这事怎么好好休养,到时候大反派指不定得怎么折磨宿主,将宿主碎尸万段都有可能。”

    宋时微淡淡地笑了一下。

    “那亦是天命。”

    见它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幅要哭的表情。宋时微似乎想起什么,轻声问道:“任务完成度多少了?”

    “在宿主企图逼宫的时候就已经100%”小蓝团抹掉糊在脸上的泪,尽职尽责播报着。

    “若到时候情况紧急,你可以将我遣送回原世界。这样我便能平安了。”浅淡的眉目下,宋时微温柔地擦去小蓝团溢出的泪。

    在她的印象中,这样对她好的人不多,所以每一个她都极其珍视。

    虽说她并没有回原世界见那个将她凌迟处死的孩子的打算,但在这一刻,她愿意哄骗一下这个傻的可爱的异世来物。

    无论她有何苦衷,谋反逼宫的罪名皆是成立的,若武祈宁真要杀她,她认。

    这一切皆是她自己选的路,没有人逼迫她。只是,希望她到时候能稍微给她留点情分,赏她一杯毒酒或是一丈白绫让她死得痛快。不要像那个孩子一样,将她剐了数百刀才让她断气。

    她也是会疼的。

    握着密报的手颤抖地,武祈宁宛若初次启蒙的孩童一般,一个字一个字辨别着,生怕自己认错了其中一个字。指尖深深陷进密报里,将其戳了无数个孔。

    猩红的眼眸死死盯在某个骇然的片段,仿佛要将其灼热殆尽。武祈宁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就连呼吸都凝固了。她小心翼翼地收回信纸,闭上眼眸想要让自己休憩过去,灼热的呼吸努力放缓放轻。她自言自语道:

    这一切都是梦,是她之前做的噩梦。梦醒来了太傅依旧伴在她左右,或温柔或严厉地望着她。

    这一切都是梦!梦!

    血红的眼眸抬起,她忽而奋力将案牍之上的一切摔在地上,劈里啪啦声下她瘫倒在桌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被她揉成纸团的密信被她哆嗦地捋平。颤抖的指尖机械地摩挲着其上的字,仿佛这样就能推翻血淋淋的真相。

    武祈宁自虐般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一遍,她终于读懂了。

    强忍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河水,终于落了下来,糊了满脸,再也止不住了。她全身颤抖地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眸,发出痛苦的呜咽。

    “陛下,您……”玄鉴小心翼翼地从殿外探出了一个脑袋。

    “出去。”沙哑的嘶吼带着破碎的哭腔,露出的下半张脸扭曲狰狞,她洁白的牙齿狠狠咬在唇瓣上,将其咬烂撕碎。溢出的鲜血几乎糊满了她的下巴,格外的渗人。

    见武祈宁这个模样,玄鉴哆哆嗦嗦地不敢离去,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出去,不要让朕说第二遍。”泪水顺着指缝砸在案牍上,头顶那将掉未掉的冕旒随着颤抖叮当作响,她的声线变得格外平淡。令玄鉴不谋而寒,她立即噤若寒蝉地退了出去。

    为何,难道她这些日子还不够乖巧听话吗?她想要除掉何人她便在身后帮着她,只要她不为祸朝野谋害忠良,她都倚着她,哪怕她时不时犯上,她都可以接受,只要她一直在她身边。

    她甚至都想好了,除掉那群罪恶满贯的世家之后,若太傅实在热衷于权势,她可以不收回,可以让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可以与她共治天下。

    她对她还不够好吗!

    她竟然想要杀她,竟然想要和她之前最厌恶的世家联合起来,一同诛杀她!

    她之前让她在府里待一段时间,只是想让她冷静一下,顺便让她避开朝堂之上的风波。她对手下的人也不是全然掌控的。

    就因为这个,她要杀了她!她要篡她的权!另立新帝!

    那双眼睛像是被滚烫的铁水浇透,猩红的血色如同蛛网般盘踞在眼白上,将瞳仁染成燃烧的炭火。

    武祈宁狠狠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将自己打理干净。

    紧闭的殿门再次开启,武祈宁逆着光一步一步走了出来。冕旒垂落的玉珠在她额前轻晃,却掩不住那双丹凤眼里迸发的寒芒。眼尾微挑如出鞘的弯刀,漆黑瞳孔像是淬了毒的深潭,那眼神里凝结的杀意,如同腊月冰封的寒江,只需一瞬便能撕碎胆敢冒犯天威的猎物。

    将帝王不怒自威的气势尽数展露,完全没有一点破绽。

    “传御林军统领和副统领。”

    太傅怕是没有想到吧,一向对她忠心耿耿的现任御林军统领林声竟倒伐向了她,虽说她目前对她并没有多少信任,但多少可以利用一番。

    秘密商讨了许久后,武祈宁疲倦地揉了揉眼睛,她冷冷望着侍奉在她身旁的玄鉴,良久,冰冷地吐出了句:“若……太傅想要求见朕,立即传唤,不得有误。”

    太傅,朕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走进永宁殿,跪下来告罪服软,朕便可以稍微原谅你一点。

    许是那群世家抓住了太傅的把柄威胁她,又许是太傅是在为她打探消息,武祈宁躺在榻上,望着漆黑的天亮了又暗,她给她的太傅找了一个又一个原因。

    太傅,只要你稍微服一下软,抱一下朕,朕便既往不咎。

    太傅……

    只要你踏入这个永宁殿,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望着朕,朕……

    底线被她越放越低,她整宿整宿地睁着眼睛望着永宁殿的房梁,生怕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墨色的天幕被第一缕曙光撕开裂缝。晨雾裹着露水滴在房梁上,武祈宁忽然笑了,那笑声像是生锈的齿轮在空转,毫无温度地从喉咙里挤出来。她弓着背,肩膀一抽一抽的,笑声越来越响,到最后近乎尖锐,仿佛要将胸腔里最后一点生气都呕出来。

    泪水早就在无止境的等待中流尽,重新盈满她的唯有蓬勃的恨意。

    金碧辉煌的宫廷被一股压抑到极点的肃杀之气所笼罩,乌云沉沉地压在宫阙之上。年轻的帝王身着玄铁重甲,手持镇国宝剑,站在永宁殿前,俯瞰着下方整装待发的御林军。

    那双丹凤眼如鹰隼般锐利,扫过每一个角落。身下的御林军身披战甲,手持利刃,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们的君主,只等帝王一声令下。

    “报,叛军已然逼近宫门,企图与我等里应外合。”一名将领匆匆上前,高声汇报道。

    武祈宁眯了眯眼,拔出镇国宝剑,剑锋所指之处,寒光四射。

    “众将士听令,按计划行事。主犯活捉,其余杀无赦。若有逆贼胆敢踏出宫门半步,不论身份,斩立决。”

    按照计划将那群叛军骗进皇宫后,一边倒的战局瞬间逆转。

    剑光闪烁之处,鲜血飞溅,肢体破碎,世家子弟瞪大了眼眸,头颅砰地一下砸在血泊里。猩红的血顺着白玉台阶蜿蜒而下,道上横七竖八倒着面目全非的尸体。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将九重宫阙化作人间炼狱。

    一御林军挥舞着剑替宋时微挡住了朝她斩去的攻击,拽着她的胳膊,将她往战场外带。

    “末将是林声将军的下属,她奉命守南门。让您现在快走,再晚陛下赶到就来不及了。”

    一路走小道来到戒备森严的南门,林声简洁说了一下眼前的情况,将早已备好的白马牵到她身旁。

    “太傅,去荆州。趁着陛下还未赶来之时。日后再也不要出现了。”

    她听先皇的命效忠太傅,自然知晓她的身份。但如今陛下这样,她不确定她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放她一马。

    当务之急,就是先保住她的命。

    “那你……”被钳制住肩膀往宫门走,宋时微望向了林声。

    “走……”

    滚烫的力道重重抵在她后背上,宋时微踉跄了几步。随着“铮”地一声脆响,箭支裹挟着破空锐啸,刺穿了她的肩膀,一箭将宋时微定在地上。

    她艰难地抬起眼眸,最后一丝记忆便是武祈宁弯弓射箭的模样。

    武祈宁稳稳坐在高头大马上,左手稳如磐石托起长弓。冰冷的箭矢在暮色下泛着冷光。

    她阴鹫的丹凤眼微眯,望着倒在血泊里昏迷不醒的宋时微。

    摆了摆手,沉声道:

    “拿下!”

    四周的御林军赫然持起剑刃,齐刷刷对准了林声及宋时微。

    武祈宁垂眸望着替她止血的太医,低声喃喃道:

    “太傅,你这是要逃到何处?”

    第104章 干净的锁链紧紧拴在她的脚踝上,几道红痕若隐若现。宋时微蜷缩在干

    干净的锁链紧紧拴在她的脚踝上,几道红痕若隐若现。宋时微蜷缩在干燥柔软的稻草堆里,单薄的中衣被汗水浸湿了。被箭矢刺穿的肩膀虽然已经处理过了,但也仅是简单的止血敷了层药,不让她这么容易就死了而已。

    绷带缝隙里渗出淡黄的脓水,洒在她的中衣上,已然与殷红的血液一起凝固了。

    她艰难地直起背,向湿冷的墙角靠去。牢房外漏出的几缕冷光,映得她的脸色比墙皮还要灰败苍白。

    破碎的咳嗽声从喉里溢出,在空旷的牢房回荡。每一次隐隐扯动伤口,钻心的疼痛便顺着脊梁爬上后脑,她只是疲倦地倚在墙上,隐忍地闷哼几声。

    滴答滴答,地牢深处传来滴水声,混着远处刑具的吱呀以及凄厉的惨叫。

    “陛下,陛下,臣错了,啊啊啊……”

    “陛下,臣是京城王氏!京城王氏!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在外行走之人成千上万,陛下不能杀了臣!不能杀了臣!”

    “陛下,是我错了,是臣错了,臣愿意奉上陈氏上百年的基业,求陛下放陈家一条生路。”

    啊啊啊啊……

    求饶声、谩骂声、诅咒声,最多的是痛苦的嘶吼声。

    铁鞭破空的锐响仿佛在她耳边炸开,皮开肉绽,骨头断裂,哪怕知晓那些人都罪有应得,她也不由抖上一抖。

    皮肉随着鞭梢翻飞,破碎的血肉间暴露出青白的筋膜,随着半空划出的那道猩红的抛物线,溅落在生锈的刑架边缘。血腥残暴的场景不断在她脑中浮现,渐渐地与她记忆里被凌迟的场景重合在了一起。刀刀剐在她身上。

    止不住颤抖的手指死死揪着铺在地上的稻草,她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又向墙角缩了一点。

    脸上挂着一惨白的苦笑,她原以为她都忘了,没想到,还是这般的疼,疼得她有些受不了。

    “丞相大人,别来无恙啊。几日未见,竟狼狈成这副模样,真是,连狗都不如。”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阴影处泛着冷光,武祈宁缓步逼近,绣着龙纹的靴底一脚踩在勒在他身上的铁链,丞相闷哼一声,刑具上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嘎吱作响。

    “成王败寇,臣没有什么好说的,陛下想杀便杀吧。”身上没有一处好皮的丞相虚弱地道。

    手上染血的铁鞭强硬地将他血淋淋的下巴扬了起来,武祈宁眯了眯眼,阴冷的脸庞突然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凑近了些,俯于丞相耳边轻飘飘地道:“放心,丞相家里上上下下朕一个也没有放过,包括你秘密送去祖地的那些子嗣。朕马上让他们一同下去陪你。”

    丞相沉默了片刻,突然笑出了声。

    “那是他们的命,臣都没逃过他们凭什么逃过。臣在做这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臣现在比较关心的是陛下该如何处置你的好太傅呢。”

    “依臣之见,陛下对太傅可谓是用情颇深啊。只不过她不领陛下的情罢了。”瞧着武祈宁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丞相眼角的笑意越发的深。

    “既然陛下早就得知臣等的行动,就应该知晓,臣等只是从犯,太傅才是逼宫犯上想要杀你的主谋。是她想要你死呢!”

    凌厉的铁鞭径直打在他脸上,温热的血珠顺着脸颊而下,他笑得更大声了。

    “朕如何行事何须一个罪臣多嘴,丞相就好好待在这牢里享受你最后的时光吧。”武祈宁将鞭子递给一旁的狱卒,冷淡地吩咐道:

    “既然丞相这般的有精力,那每日便多加几道,直至他那狗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凄厉的惨叫声伴在武祈宁的耳旁,她转身离去。廊下烛火昏黄如鬼火,将她的身影拉得越发颀长。

    压迫的脆响在甬道里回荡,宋时微掀起眼皮朝那望去,明黄染血的龙袍毫不犹豫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没有一点停留。

    幽幽的轻叹下,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陛下,王大人求见。”

    “陛下,罪臣林声求见。”

    “陛下,荆州刺史急奏。”

    ……

    数不胜数的奏折堆在她的案牍之上,而此时,再也没有人能够帮她处理了。

    武祈宁拒绝了任何人的求见,她自然知晓那些人来是什么目的。

    有大臣想要谏言将罪臣宋时微处以极刑,也有来为她求情的,见她通通视而不见她们就给她上奏折。

    武祈宁随意翻开一本,瞥了几眼,紧绷的嘴角抽搐着,她将其扔在地上。

    一连看了几本,她便看不下去了,挥臂将奏折全部扫落在地,她趴在案牍上,痛苦地捂住自己猩红的眼眸。

    她……该拿她怎么办?

    哪怕已经这个时候了,她依旧狠不下心来杀了她吗?

    真贱啊。

    无数罪名叠在世家头上,一项一项地清算。装备精良的御林军破门而入,抄家灭族。

    菜市口的血流了三天三夜也不止,皆是被满门抄斩的世家子。

    曾经繁荣昌盛左右皇权的世家一去不复返,留下断头的尸骸。

    唯有丞相府是个例外,无数御林军奉命将其围得水泄不通,不允许任何人进出,连她们也没有踏入一步。

    就连那些朝堂上的大臣也搞不懂这位如今执掌大权的帝王究竟在想些什么。

    牢房里痛苦的嚎叫声越来越少,声音离她也越来越近。

    宋时微在心里默默数着,仿佛这就是她生命的倒计时般。

    想必应该快到她了吧。

    她怕是等不到院里的海棠再一次盛开了。

    喉间像是卡着团烧红的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砂纸摩擦般的刺痛。她缩在稻草堆里剧烈震颤,气音破碎成了断断续续的闷响,最后几声咳得弓下了腰,整张脸涨成不正常的潮红。

    指缝间渗出的血沫顺着惨白的手掌一滴一滴落在稻草上。在忽明忽暗摇曳的烛火下,唯映出她嶙峋的肩胛轮廓。

    陛下可得快点处置她,若不然,她的身子怕是撑不下去了。

    睫毛垂落的阴影中,往日凌厉的眸光早已干涸,仅剩一摊凝滞的死水。

    嘎吱一声轻响,紧闭多日的牢门终于打开了,一个明黄的身影慢慢靠进了她。

    宋时微艰难地立起身来,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重重喘着粗气,唇瓣皲裂如干涸的河床,只得发出砂纸摩擦般的气音,她微乎及微地唤了声:陛下……

    祈宁……

    身着玄色锦缎裁制的龙袍,头戴十二冕旒冠,武祈宁一身正装前来。

    将两物放在一旁的桌上后,她垂眸凝视了她许久,半蹲了下来。没头没尾说了一句:

    “太傅,你还有什么话想要对朕说的?”

    宋时微努力抬起眼眸,珠玉垂帘后的面容泛着病态的青灰,眼窝阴鹫地凹陷了下去,往日望向她清澈灿烂的丹凤眼蒙上一层浑浊的翳,只剩殷红的血丝在眼白里纠缠。

    这些日子,她一直没休息好。

    还是个孩子啊。

    无论她是否有苦衷,有何身份,逼宫叛乱都是真的。帝皇都应该将其斩首示众,以示效尤。

    帝皇至高无上的权柄向来是由血肉铺上去的,尸山遍野下,她高坐其上。

    不过,她这个做太傅的好像还没有教到这。

    都已经到了这时,宋时微却弯了弯眼角,笑了一下。

    “若臣说,臣是为了陛下,陛下会信吗?”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让朕如何相信。”冕旒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声响。武祈宁朝宋时微怒吼着。

    起伏不平的胸膛,武祈宁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她从桌上拿起自己带来的两物,摆在了宋时微的面前。

    宋时微疲倦的眼神一顿,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寒意顺着脊椎骨攀岩而上。她难以置信地抬眸望着那物。

    一只匕首和一件玉势,一件如婴儿手臂一般大小的玉势。

    “太傅选一样吧。”

    “要么太傅将这个匕首捅进朕的身体,要么朕就用它,捅进太傅的身体里。让太傅一寸寸地吞下去。”

    嶙峋的手掌裹挟着劲风,朝她脸上扇去。武祈宁的脸侧向了一旁,五道指印深深刻在了她的脸上,就连齿间也皆是血腥的铁锈味。

    武祈宁朝地上吐了口血水,张开血淋淋的牙齿,冲宋时微笑了下。

    “所以,太傅是选它吗?”

    宋时微悲怆地闭了闭眼,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格外的荒唐。

    她就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她吗?

    轻轻摇曳的玉珠,晦暗不明的眼神,眼前的少年与那个孩子的面容在她眼中不断交织,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她甚至比那个孩子还要大逆不道。

    冰冷的刃尖划破龙袍,径直没入肩胛,武祈宁踉跄地朝后退了两步,鲜血潺潺而流,她颤了颤睫毛。

    悬在半空中漂泊流浪的灵魂在这一切似乎找到了归处。一切尘埃落定。

    她想,她终于能够狠下心来杀她了。

    无数个夜,她都动过将她囚禁在深宫里,锁在榻上,做她一人禁脔供她玩乐的心思。

    只是,她怕极了她眼中流露出的对她的厌恶,又觉得她不该如此。

    这不应该是她的归属。

    她哪怕逼宫犯上,也应该有尊严的死,而不是被她那样对待。

    太过屈辱。

    刺入她肩膀的匕首被武祈宁生生拔了出来,她刚举起匕首。

    就见殷红的鲜血在空中划出刺眼的弧线,溅落在她的脸上,她的龙袍上。

    宋时微喷了一口血后,像是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如断线木偶般软了下去,倒在了地上。

    第105章 修长的手指颤抖地触碰着溅在她脸上的液体。    武祈宁

    修长的手指颤抖地触碰着溅在她脸上的液体。

    武祈宁僵立在了原地,鲜血的血迹糊了她满手,是温热的红色。

    惨白的嘴唇微张,却吐不出半点声音。眼底翻涌的惊慌如同惊动下四散而飞的燕子,她直勾勾望着掌心狰狞的血迹,整个人像是被无数根隐形的箭矢刺穿一般,钉在了原地,就连呼吸都被这抹刺眼的红凝滞成冰。

    是宋时微的血,是她的太傅的血。

    她要死了!

    武祈宁浑身抖得如筛糠,泪水止不住地砸在她失去意识的脸上。她伸出手指,轻轻放在她的鼻翼上。

    若有若无的温热气息打在她的指尖,似乎越来越弱。

    她几乎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踉跄地撞开半掩着的铁门,冲候在外头的玄鉴尖声嘶吼道:

    “太医!传太医!”

    “救她!救救她!”

    被捅穿的肩膀汩汩流着血,染红了半边的龙袍。冕旒歪斜地挂在鬓边,那双眼眸曾如燎原烈火般灼人的眼眸,此刻仅剩下零星火星在翻涌的灰翳下明灭。

    她抓着玄鉴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太医被侍卫抗在马背上飞驰而来,她急匆匆地扑到宋时微的面前。

    指尖探向她的脉搏,她急忙掏出银针在宋时微身上扎了几针。宋时微浑身抽搐了几下,嘴角溢出了一口黑血。

    良久,太医舒了口气,她躬身对一旁哆嗦的武祈宁行了一礼,轻声道:

    “太傅这是急火攻心,又兼长期的劳伤脾肺。再加上身上箭伤未愈,腐肉生蛆。”太医望着此处湿冷的环境,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藏在阴影下看不清神情的武祈宁,出于医者仁心,她接着道。

    “心火灼肺金,耗散真阴,日间忧思如沸鼎烹油,夜半不眠似寒泉浸骨,气血早成强弩之末了。”

    “臣目前只是暂时控制了太傅的病情,仍有血崩气脱之虞。若不能得到医治,怕是……”

    太医顿了顿,最后那句话没说出口,但谁都能听明白。

    若没得到医治,她会死!

    她真的会死!

    这样不是很好吗,她只需要将她扔在这里,什么也不用做,便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也用不着纠结痛苦。

    如此想着,武祈宁垂下通红的眼眸,望着软在稻草堆毫无生气的宋时微。

    单薄的白衣星星点点洇着殷红,从衣领蔓延至了胸膛,在枯黄的稻草上晕染开来。浸透的布料紧贴脊背,勾勒出她消瘦单薄的身形。

    武祈宁微弯脊背,掌心虚脱住她的膝弯和后背,缓缓将人搂入怀中。歪斜的脑袋被她轻柔地安放在她的臂弯上,下颚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泪止不住地砸在她的脸上。

    武祈宁将她抱了起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朝外走。

    她……她做不到。

    先帝幼女,无意皇位,她的幼年,受尽宠爱,无论是母皇还是皇姐,都由着她顺着她,想要天上的星星她们都能给她摘下来。任性霸道了极致。

    此后,皇姐谋逆,先帝驾崩,她被推上了皇位。再也没有人能够护着她了。

    于是,栽了几个跟头,知道疼后,她懂得了自己保护自己。压抑了自己的本性,学做一个听话嗫嚅的傀儡皇帝,唯唯诺诺,任人宰割。只有这样那些世家之人才能容得下她,

    只是,年幼养成的性子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的。她任性,她重情,她就是喜欢她,哪怕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她,她依旧喜欢。爱之欲生恨之欲死。纠结矛盾到了极致。

    而此时,残灰堆里焦黑的深处,奄奄一息的金光若隐若现。在宋时微的鲜血浇灌下,蛰伏的火蟒赫然睁开眼睛。

    夜风掠过的刹那,猛地窜起半尺高,枯木余烬轰然炸裂,炽热火苗裹着赤红烈焰,如苏醒的巨兽般张牙舞爪,将四周的黑暗撕咬成跳动的碎影。

    方才死寂的灰烬化作翻涌的火海,热浪裹挟着焦香,将冷寂的夜烧得滚烫。

    她的喜欢如同枯黄的草籽,随意地钻进干裂的土缝,嵌入碎石缝隙,甚至攀附在锈蚀的铁链上,毫不起眼也无人在意。连她自己也不甚在意。

    她一直认为,身为睚眦必报的帝皇,她必定能诛杀叛臣,证皇权,扬国威。

    而那草籽在来年春风起时,以燎原之火蔓延,生机勃勃野火不尽,又一次压倒了满腔的恨意。

    她将她抱回了永宁殿,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

    “命太医院所有太医,停下手中一切事物,全力医治她。宫中珍藏的灵芝秘药皆可自取,无论偏方秘术,只要能救她,不惜一切代价。”

    话音刚落,武祈宁忽而笑了一下,她伸手摸着脸上湿热的泪水,笑得很是灿烂。

    喘喘不安不得安生的灵魂终于真正地落在了实地。落在了宋时微的身旁。

    她颤抖地用帕子轻轻擦拭着宋时微嘴角的血迹,小心翼翼为她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她想,她如今都是大权在握的帝皇了,为何不可以稍微放纵一下自己的私心。

    太傅不似那群鱼肉百姓的世家,恶贯满盈。她心忧苍生,殚精竭虑,全身上下唯一的罪名也不过是谋逆逼宫,只要她不追究,任何人也无从摘指。

    她只是不喜欢她而已,她只是看不上她这个傀儡皇帝而已。

    她确实做得不好,她不精农事,不通庶务,隐户苛税这些问题也是被她点拨了她才重视了起来。

    她看不上她很正常,她可以赎她无罪,可以放她离开。

    她甚至可以将荆州给她,封她做异姓王。这样她既不用看到她,又可以享受封地里土皇帝一般的待遇,想必可以平平安安地度过此生。

    她只要她活着。

    若是在几年一次的朝拜之时,她能心平气和地站在她面前,能唤她一声陛下就更好了。

    骂她昏庸,骂她无道,骂她卑贱她都认了。

    她只不过是想让她活着而已,若连这点都做不到,她这个大权在握的皇帝做得有什么意思,趁早下位让贤吧。

    武祈宁守在宋时微的身旁,几乎没怎么合过眼,白发年迈的太医进进出出,情况终于稳定了下来。

    前些日子武祈宁拒绝与宋时微有关的一切,如今瞧着她这幅模样,玄鉴怕事情越发的复杂。

    她躬身汇报道:

    “启禀陛下,太傅府里宋凛求见,她言她手中有先帝特赐的免死金牌和先帝遗旨,求陛下饶太傅一命。”

    宋凛脱下了威风凛凛的盔甲,身着单薄的白衣,捧着一小匣子,孤身进谏。

    她恭敬地将手里的匣子奉给武祈宁,瞧着眼前哆嗦着手慌忙打开的帝皇。

    宋凛有些恍惚,她忽而想起了那个清晨,太傅起兵谋逆的那个清晨。

    她原以为太傅依旧会将她带在身边,让她侍奉左右,护她周全。

    哪知太傅竟不允,她命令她守在府上,守在安宁的身侧。

    她将这个小匣子递给了她,言若她败了,陛下抄家灭族的时候,将里面的遗旨和免死金牌奉上去。

    她说,哪怕陛下再恨她,只要她死了,看在遗旨和她尸首的份上,武祈宁不会再杀她们的。

    她会放她手下党羽一条生路的。

    宋凛也不知道遗旨到底写了什么,就见武祈宁指尖死死抠住泛黄的圣旨,圣旨在剧烈颤抖中发出细碎的脆响,仿佛随时要被她捏成齑粉。

    朱批墨迹在她眼前晕成血色,每一个字都如重锤般砸在她的心头。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她,都是她将太傅害成如今这个地步的。

    喉间涌上腥甜,她踉跄地后退几步,撞上了廊柱,玉冠坠地发出清越碎裂声。

    她哇地一下吐出一口血来。

    明黄的圣旨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染上了帝皇的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临御三十载,每念社稷安危,未尝敢懈。今卧榻弥留,唯忧一事——太傅宋时微所作所为,皆遵朕密令而行。彼周旋于奸佞之间,忍辱负重,或结党以探敌谋,或矫饰以蔽圣听,实乃朕安插于朝堂之利刃,非为私欲而犯国法。

    宁儿若继承大业,铲除奸臣后,不得记恨于她,当以太傅之实敬之。若实在怨恨难忍,也当留她一命,削籍罢职,放归乡野,使其残躯得以善终。

    其女宋安宁,乃你大皇姐的遗孤,介时你大皇姐被害于宗人府,朕放心不下,将其托付于她。若宁儿大权在握,将其认祖归宗,好生养之。

    朕在位时,她为朕分忧,朕驾崩后,亦望宁儿宽仁,勿以常人之罪苛责。

    她这一生,及笄入世,被母皇封为六首状元。此后,沥血披肝十余载,其心昭昭如日月。

    愿其爱之敬之,勿伤她。她的身子骨弱,经不起宁儿的蹉跎。

    她亦是母皇看着长大的孩子。上面的字迹越来*越凌乱,显然是先帝病重时写的。

    武祈宁忽而想起母皇当时逼着她立誓留太傅一命的严厉,又想起莫名倒伐向她的御林军统领林声,在那一刻所有的不解全都连成了一条线,刺入她渗血的心脏。

    她蜷缩在地上,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青砖,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撞着。

    喉间溢出痛苦的悲鸣,像是啼血的杜鹃一般。

    那时候,太傅该多疼啊。

    第106章 宋时微睫毛颤了颤,像深秋枝头将坠未坠的枯叶。混沌的意识在粘稠的……

    宋时微睫毛颤了颤,像深秋枝头将坠未坠的枯叶。混沌的意识在粘稠的黑暗里浮浮沉沉,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钧铅块,却在反复挣扎中终于透出一线微光。

    她艰难地掀起眼帘,耳旁隐约伴着激动唤太医的声响。朦胧中,她的身旁进进出出闪过不少人影。苍老的手指搭在她脉搏上,似乎言了许多话,却没一处真正落进她耳里。

    许久,她的瞳孔艰难地聚上了焦,玄色帘幕垂落而下,其上用金丝绣的蟠龙纹在摇曳的烛火下闪着冷光,雕刻在床柱上的鎏金龙首张牙舞爪地瞧着她。

    宋时微想要转动脖颈,却发现浑身像被浸泡过的棉花,绵软得使不上力,喉咙里溢出破碎的气音。侍奉在左右的宋凛立即将她扶了起来,让她倚在床边。

    随着视角的进一步扩大,她有些愣神,这是永宁殿?

    宋时微蠕动着干涸的嘴唇,艰难地唤了声:“宋凛?”

    “臣在。”宋凛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水,一口一口地喂她喝下去。

    直至将武祈宁细细嘱咐的事一一做完,瞧着宋时微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些,她才稍微舒了口气。

    相处了这么些年,哪怕宋时微一句不言,宋凛也能够明白她眼中的意思。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将近日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陛下看完那道圣旨后,便恕了太傅的罪,将太傅所言所行一一昭告天下,并特封太傅为一等忠义侯,官复原职。”

    “安宁的身份也被陛下昭告天下了,前日刚认祖归宗。陛下特让钦天司算了良辰吉时,不日将册封安宁为太女,入主东宫。”

    宋时微皱了皱眉,陛下刚及笄不久,尚未广纳良人,日后也会有自己的子嗣,她如今就立太女,将安宁和那孩子放在何地。

    宋凛读出宋时微的疑虑,轻声道了几句这几日朝堂上的热闹。哪怕她一直待在此处照看太傅,也能看出其中的剑拔弩张。

    臣子从金銮殿一路跪到了永宁殿,雪花一般多的奏折堆积在她的案牍前,皆被武祈宁压了下来。

    “陛下一言落,一下激起波涛汹涌。朝堂上的大臣也不甚理解,她们恳请陛下三思,至少待安宁长成后再做打算。陛下说……”宋凛迟疑了一顺。

    “陛下说了何?”宋时微沙哑着声追问道。

    “陛下说……她自幼就对男女之事不甚兴趣,让她们日后莫要再上奏让她纳良人了。她不会睡男人,也不会有子嗣。让那些气急了的大臣庆幸太傅替武家养了位小皇女,没让武家绝后。”

    宋凛言罢,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看的宋时微,原本心底那点猜测如野火般烧得更旺了。

    陛下,陛下不会对太傅……起了心思吧。

    原本她觉得近来宫里那荒谬的传闻纯纯是无稽之谈。

    她们太傅为了先帝和陛下殚精竭虑,一日未得安生,如今身体亏空成了这样,陛下身为太傅的徒儿,出于师生情谊和对长辈的敬重,稍微照顾些太傅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这些天她看下来,眼神越发的古怪。

    陛下是不是对太傅过于的敬重了。

    凡是有关于太傅的事,她皆亲历亲为,不假于她人之手。每日三次的喂药,数次的润唇,她为她清洗身子,捂热手脚……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她觉得陛下对先皇也不过如此了。

    对武祈宁的那点怨怼在她无声细致的照顾下消散了些。她每日沉默地在一旁瞧着满目猩红,满脸憔悴的陛下温柔小心地照顾着太傅,身上那道极深的剑伤越发的严重,她固执地不让任何人救治,任由其发炎溃烂。或许,她那时真的觉得太傅想要谋逆吧。

    听着她昏迷的这么些天,武祈宁竟干出这么多荒唐的事,宋时微顿了一下,耷拉的眉峰蹙了起来,狭长的眼眸忽明忽暗。真是出息了,她没在几日,便把朝堂闹成那样。

    这个孩子她对她……

    脑海中被她刻意遗忘的场景再一次浮现,漆黑的大牢里,摇曳的烛火下,她拿着玉势,望向她的眼神。

    十二旒白玉珠帘微微摇晃,在她脸上投下浅淡不一的阴影,却依旧掩盖不了那双丹凤眼里浓郁的情绪,叫嚣着几乎要将她吞噬而尽。

    她至今都记得那双眼睛,欲望是真的,恨意也是真的,交织缠绕在一起。那丝隐秘的期待如同暗夜里忽明忽暗的萤火,在漩涡深处忽闪。迅速纠缠成了荆棘,从她的胸膛直蔓上了喉间,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只得攥紧衣角,任由汹涌的暗流将她吞没。

    她怎么能对她……她是她的太傅,是先帝亲封的辅政大臣,先帝亲手将陛下托付给了她,她比她大了十岁。

    她怎么能辅佐着,辅佐着,辅佐到床上去。

    宋时微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挣扎地想要下床。腿刚一着地,便软塌了下来,踉跄地向前跌去。宋凛慌忙将她重新扶回了榻上。轻声劝阻了几句。

    “陛下说太傅如今的身体不宜颠簸,便让您先在永宁殿安心地住下,静心修养,待有所好转后再做打算。”

    “胡闹,回府!”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像冬日残雪上晕开的薄霞,却被紧紧蹙起的眉峰割裂成了破碎的纹路,眼尾浮着层薄泪。

    她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刚要吐出训斥之言,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截断了,肩头在单薄的布料下起伏不平,连带着鬂部散落的碎发都在轻颤。这抹怒色裹着脆弱的病气,像是寒夜里摇曳将熄的烛火,一下就将她为数不多的生气耗散了。

    她气喘吁吁地靠在床头,稍微缓了缓。

    “太傅您这身体真的经不住颠簸。陛下说只要您的身体稍微好一点,您想要去何处都行,她绝不敢拦您。”

    宋时微掀起眼皮瞥了一眼素来最听她话如今却违背她命令的下属,疲倦地重新躺在床上。

    罢了,先养好身子再说吧,她如今的身子确实经不起折腾,日后再跟这些不听话的孩子算账。

    见宋时微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宋凛替她掖了掖被子。将一切打理好后,出了殿。

    武祈宁静静站在门外,布满血丝的眼睛旁是两个重重的黑眼圈,看上去憔悴极了。

    她透过模糊的窗户,温柔望着里头睡过去的宋时微。

    虽然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她仍弯了弯眼角笑了出来。

    她的太傅终于醒了。

    “陛下。太傅已经歇息了。”出来的宋凛撞见武祈宁,毫不意外,她对她行了一礼。

    武祈宁摆了摆手,轻声询问道:“每日辰时太傅需要喝的药喝了吗?今日肩上的药换了吗?被子是否掖实了?……”

    武祈宁的问题很多,宋凛花了不少时间回答。边回答边在心底腹泻:与其问她,倒不如进殿看一眼来得迅速。

    陛下,她是愧对于太傅吗?

    宋凛抬眸瞄了一眼,欲言又止。

    若是因为谋反逼宫错怪太傅,伤她一事,陛下其实可以不必介怀。

    她在太傅身边待了许久,看得出来,太傅之前是真的把陛下当自己的徒儿一般疼,耐心教导,悉心教诲,履行身为师傅的职责。

    以太傅的性子,哪会怪自己疼了许久的孩子啊。

    只是,又思及眼前这位陛下好似对太傅抱有一些不适宜的情感,宋凛又有些不确定了。

    她不确定太傅是否知晓,也不确定太傅知晓后会不会依旧包容这位大逆不道的徒儿。

    宋凛只是垂头拱手矗立在原地,等候武祈宁的吩咐。

    这两位的事还是让她们自己解决吧。

    “太傅……是否想要回府。”喉咙像是哽咽住了,嘴唇挪动了许久,她缓缓吐出这句话来。

    宋凛点了点头,将刚才的情形大致说了一下。

    武祈宁僵硬在了原地,抚摸窗边倒映着的黑影的手抽搐了几下,无力地放了下来。

    她轻声道:“别说朕来过,也别说这些天都是朕在照顾她。就当朕……”不存在吧。

    那些天亲身照顾她的日子就好似她偷来的一般,随着她的苏醒,幻灭成了轻飘飘的泡沫,在日光的绞杀下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太傅把她当做徒儿,想必对她抱有的那龌龊到极致的心思厌恶极了。

    她还在牢里赤生生地表露出来,那般的羞辱她。

    眼眸溢出一层水雾,武祈宁抿了抿嘴,踉跄地退了一步。

    她不求她的原谅,只求能在远处静静望着她。

    静心修养了几日后,宋时微的身体便好上了不少,在宋凛的搀扶下,她慢慢地在永宁殿周围散步。

    “陛下呢?”她瞥了眼宋凛,冷声道。

    这些天,守在她身旁的有太医、有侍女,有宋凛,就连玄鉴都奉武祈宁的命送来不少东西,却唯独没有她的身影。

    宋凛默默汇报道:“这几日奏疏繁多,陛下一直在政殿批阅。腾不出时间。”

    “能一连批上几天不休息?”宋时微挑了挑眉,语音扬高,柔和的眼眸凌厉了起来。

    宋凛张了张嘴答不上来。实际上,她也搞不懂这位陛下究竟在作何。

    陛下是在躲她?

    她以为这般躲着她,账就不用算了?既然她还认她是太傅,她对她就有教管之责。

    嶙峋的手握在佩戴在她腰间的剑柄上,她有些想抽在她身上。

    不敬师长,胆大妄为。

    “娘亲~娘亲你终于醒了,孩儿好想您,央了陛下好久才让我见您,还让我不要吵您。”一八九岁的小女孩身着明艳的黄袍,吧嗒吧嗒地朝她跑了过来。

    还没到她跟前,就一把抱住她的手臂,跟她撒娇告状。

    宋时微躬身对她行了一礼,无奈道:“殿下,您应该唤臣为太傅,还有,唤陛下为母皇。”

    武安宁鼓了鼓嘴巴,将四周之人屏退后,拉长语调:“我只在私底下唤娘亲,没有人知晓的。况且,陛下都允了。”

    “是母皇。”宋时微轻声矫正着。

    “才不是……我母皇。”在宋时微严厉的表情下,武安宁反驳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淡淡地瞥了眼在这事上格外固执的小孩,眼尾微微上挑,板起了脸,严厉唤了一声:

    “武安宁!”

    “娘亲,我错了。我唤,我唤还不行嘛。”一听到她的全名,武安宁便条件反射一般直起了身子,乖巧点头答应着。

    第107章 “孩儿只是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生活,陛……母皇待孩儿还是挺好的。刚

    “孩儿只是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生活,陛……母皇待孩儿还是挺好的。刚入宫怕黑母皇就陪着我睡,领着我去上朝。这些日子的课业也都是母皇管的……”怕宋时微担心,武安宁絮絮叨叨念着她入宫之后的生活。

    宋时微听着听着,有些恍惚了。

    在她眼里,武祈宁也还是个孩子。未曾料到,她在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她已经悄无声息地长大了。

    像是吃了一嘴的青柠,鼻腔被尖锐的酸意刺痛,顺着甬道往牙齿缝里钻,连舌尖都泛着细密的疼。那些想说的话在喉咙里泡得发涨,最终化作一道叹息,裹着酸涩的苦,在胸前里撞出空荡荡的回响。

    宋时微只是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轻声道:“既然陛下待你好,你就要记得。安宁,你姓武,是她的继承人。”

    宋时微知道自己的性子,她强势,护短。若是她认定的徒儿,她会管上一辈子。

    哪怕她已经长成了,羽翼渐丰,她也会忍不住管上一管,何事都要参上一脚。

    这才是前世那个孩子想要杀她的原因。因为她在威望渐深的帝皇面前不知分寸,仗着她是帝师恃宠而骄。

    她一直都知道的。她知道是那个孩子忍不下去了,才对她动手的。

    就是没想到,她那般的厌恶啊。

    她日后也会这么觉得吗?也会忍不住想要杀她吗?

    “就是日后得住在宫里,不能一直往太傅府跑了。不过母皇说了,待我再大些,她给我出宫令牌,想什么时候去太傅府里都行。”

    武安宁灿烂地冲宋时微笑了下。

    “孩儿好想快些长大。”

    “对了,母皇这些日子还拐弯抹角地向孩儿打听娘亲的事。孩儿这么聪明,哪里会看不出来。”武安宁得意洋洋地扬起脑袋,而后瞄了一眼宋时微,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

    “娘亲,你是不是和母皇闹矛盾了。若不然母皇这些天哪有时间带孩儿,早就凑到娘亲身边了。”

    “大人的事孩子少管。”一记爆栗下,武安宁捂着脑袋,有些委屈。

    “臣今日便要出宫了,待会便动身。殿下日后在陛下面前乖些,少闹腾。陛下事务繁忙。”

    “啊~”她哭丧着脸,大叫了一声。扯着宋时微的袖子撒娇要她多待几日。

    “永宁殿乃陛下寝宫,于礼不合,不便久留。”

    见宋时微去意已决,武安宁鼓着嘴巴点了点头。

    她得让母皇和娘亲快些和好,这样她借着母皇,就能多见娘亲了。

    轿辇从永宁殿起轿,摇摇晃晃地向宫外行去。

    宋时微掀起窗边的帘幕,朝外看去。永宁殿在她眼中越来越模糊,仿若铺上了一层薄雾般。

    自始至终,她都没看到那个明黄色的身影。

    她还是没有来。

    帘幕被她一甩,摇摇晃晃地遮住了从外袭来的日光。宋时微什么也没说,只是倚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武祈宁负手站在永年殿旁的高台上,垂眸望着轿辇离她而去。眼尾如利刃斜入鬓角,冷冽的眼型自带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随着眼前这位帝皇的威仪渐深,玄鉴已经揣测不出她的心思了。

    龙袍在微风中轻漾,几缕鬓发拂过摇晃的冕旒,但她能感受到,陛下的心情怕是不太好。

    返回永宁殿,将所有人皆遣了出去后。武祈宁愣愣地望着还残留着宋时微气息的宫殿。耳根莫名红了起来。

    太傅的味道,整个屋子里皆是。

    那股药香似有若无,像薄雾般悄然漫过鼻尖。仿若远处山间飘来的晨雾,带着草木特有的沉静气息。

    武祈宁疲倦地闭上眼眸,蜷缩在了床上,就仿佛被太傅包裹在怀里一般。她将脸深深地埋进被褥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层层叠叠的帘幕内,两个人影交叠在一起,随着摇曳的烛火若隐若现。

    宋时微的朝袍被武祈宁褪去,随意地扔在地上。她掐着宋时微的后颈,将她压在榻上。

    撕啦,单薄的中衣哪里经得起她那般撕扯,寸寸崩裂,露出大片惨白的肌肤。

    她咬着她的后颈,用力将她的腰压了下去。边缘参差不齐的裂口随着身下之人的哆嗦而颤抖。

    武祈宁一路吻到了腰窝,消瘦嶙峋的后背,系着一红色的绳子。

    绳结松垮地悬在腰上,随着她的挣扎轻轻晃动。武祈宁的眼神顺着腰而上,定在她与被褥的交界处,肚兜被她如此挣扎哪还兜得住,若隐若现地晃着,更是诱人。

    修长的手指在松垮的绳结上打着转,似乎感受到她的意图,宋时微僵住了身子,动也不敢动,只是扬起脸来,狭长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薄雾,她严厉地瞧着她,尖声道:

    “陛下,臣是你的太傅!”

    武祈宁轻笑了一声,指尖下的绳子被她用力一拉,宋时微顿时一抖,将身体埋进了被褥里。

    修长的手指在她光滑的背上滑动,她调笑道:“太傅,若再动一下您的肚兜就要掉了。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给朕瞧?”

    “要么,您乖乖在这趴着,朕尽兴后自会放了您。要么,您身上这唯一的遮掩物也不需要存在了。”

    湍急的劲风朝她脸庞扇去。武祈宁偏过脑袋笑意盈盈地受了一掌,而后,直接掐着她的脖子,于胸前撕咬。

    “太傅这几日便别想出永宁殿了。就算往外爬,朕也会将您拖回来……”

    克制不住的呜咽声下,武祈宁俯身凑到她耳边,咬着耳垂慢慢吐出两个字:

    “艹死。”

    武祈宁浑身一抖,猛地睁开眼眸。天际微亮,温和地洒入永宁殿。

    武祈宁慢慢直起身来,榻上不知何时湿漉漉了一片。她愣了一下,想起之前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梦,通红着脸将自己捂在被子里,低骂了几声。

    她这些天做的梦越发得过火了。

    她怎么能那么对太傅。她那么喜欢太傅,合该对她温柔些。她会轻轻的,慢慢的,而不是那般的……

    武祈宁涨红着脸情不自禁地回忆起那个梦。那般的狠戾无情。

    哆嗦的身子,失神的眼眸,恐怖的红痕,浸湿的床榻,还有榻旁摆的各种淫邪器具。她皆一件件用在了太傅身上。

    她的身子怕是受不住。

    她真该死。

    武祈宁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换了身衣服,准备上朝。

    宋时微依旧身着绯红朝袍,立于百官之首。

    武祈宁贪婪地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只有在这种时候,无人胆敢直视她的龙颜,她才能这般看着太傅。

    退朝后,宋时微就以身体抱恙为由,将政殿让给了武祈宁新任命的丞相。

    孩子长大了,或许她不该那般的插手。

    她不想她们为数不多的信任因为她的原因破灭。

    “陛下?”新任丞相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拿着奏折发呆的武祈宁。

    武祈宁在得知太傅抱恙的消息后就慌了神,哪还有心思在眼前的朝政上。

    太傅的身体还未痊愈吗?是何处抱恙,需不需要传太医?

    一连串的问题砸在武祈宁的脑里,搅得她不得安生。她努力将心底那些担忧压了下来,静下心将眼前的奏折尽快处理完。

    宋时微裹了一层外衣,静静坐在案牍旁。垂眸望着被她精心保存的老虎花灯。

    小老虎张牙舞爪地对她咆哮,她伸手温柔地抚摸着它的耳朵。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个少年的面容,眼眸明亮,肆意张扬,眼尾的那颗朱砂痣熠熠生辉,宛若刻在了她心上。

    她那时就觉得这只老虎跟陛下很像,果然不出她所料,陛下英明神武,有明君之相,没辜负她的期望。

    如此想着,宋时微弯了弯眼眸笑了下,只是那笑容有些苦涩。

    这样的君王又岂能因为她,因为那点少年人的情愫被后世编排呢。她不愿史书上记载的她有一丝污点。

    她的君主自当是苍穹上熔金造就的日,当得起所有人的传唱,当得起世上一切的赞美与崇拜。

    不喜男女之事和有磨镜之癖是不同的,前者最多不过赞一句帝王喜政事,乃明君的典范。后者呢……

    宋时微消瘦的身体发着颤,她将泛红的眼眸移向了别处。

    触目而望,她才恍然发现,她的踪迹早就出现在了她的生活里,伴了许久。

    那时的傀儡皇帝经常往她府上跑,会将脑袋搁在窗户上,猛地出现,灿烂地唤她太傅。后来她怕她撞到,就在窗户上铺了一层软布。

    她喜欢黏在她身旁看她处理奏折,于是她就在她案牍旁放了一张小桌子,让她可以撑着脑袋望着她,不至于伤到脊柱。

    她喜欢枕着她的膝盖睡觉,她便抽出时间来先将她哄睡,而后再起身处理奏折。

    如此一想,皆是她的错,皆是她的越矩才让陛下产生那些不时宜的想法。

    武祈宁一身便衣小心翼翼地来到丞相府上,将宋凛召了出来。

    她不敢往太傅府里安插棋子,又担心太傅的身体,只得如此。仔细询问,知太傅并无大碍后,她才舒了口气。

    而后,她抿了抿嘴,纠结地瞧着近在咫尺的太傅府。

    她有些想见太傅。

    她就偷偷进去望一眼,就看一眼。太傅不会发现的。

    嘎吱一声重响,好似有人跌在了她的院里。宋时微蹙了蹙眉,起身打开了门。

    墙头的碎瓦掉了几块,武祈宁狼狈地跌倒在地,用手撑着地打算起来,迎面就撞上宋时微严厉的脸庞。

    陛下又不走正门!

    武祈宁哆嗦了一下身体,手没撑住啪唧一下又摔了下去,脸色更加苍白了。

    所有的怒气和权衡利弊在撞见她揣揣不安的眼神后,什么也没了。

    她心软了,若说错也是她错在先,跟陛下计较什么。

    宋时微叹了口气,弯腰将她扶了起来。

    第108章 “陛下,可有何处伤到?”宋时微将武祈宁扶进了屋里,上下打量了一……

    “陛下,可有何处伤到?”宋时微将武祈宁扶进了屋里,上下打量了一会,见她只是衣服脏了点,身上并无明显的伤口,她稍微松了口气。

    “疼,好疼,浑身都疼。”武祈宁惨白着脸,哆嗦着嘴唇,双手揪住了她的衣袖,沙哑着声音喊着。

    宋时微再一次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玄色的常服沾上点泥泞,并无破口。唯有左肩上隐约湿了一块,她伸手轻轻一按。

    武祈宁顿时闷哼一声,额上溢出细密的冷汗,她惊慌地捂住自己的左肩,努力让自己扭曲的脸恢复正常。

    “太傅,朕无碍。刚才不过是撒娇罢了。”

    “陛下,松开!”宋时微浅淡的眉目蹙了起来,淡淡地瞥了武祈宁一眼。

    平日里她闯祸不想让她发现也是这个表情。

    哆嗦的手掌使劲捂着,让宋时微已经上手的手怎么也扒不开。

    “不要让臣说第二遍。”严厉的话语下,是宋时微狭长冷冽的眼眸。

    “别生气,朕一时忘了。”见瞒不住了,武祈宁先给宋时微打了个预防针,这才慢慢放下了手。

    撕啦一声,衣裳直接被她扯了下来。浅色的单衣下,是一摊鲜红的血迹,其上隐隐约约泛着黄。宋时微扯着衣服的手有些发抖,她愣愣望着武祈宁左肩的伤口。

    这是她那次在天牢刺的伤。

    她记得她刺的不深,这么些天早该好了,陛下根本就没让太医救治。

    “武祈宁!”什么礼仪尊卑立即被她抛之脑后,她尖声唤了一声她的全名。转身向外走。

    “我立即传太医!”

    “不要,朕不要那些人进来。”武祈宁一把抱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走。力道之重令宋时微半点也脱不了身。

    宋时微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如同哄孩子般哄着她:

    “陛下,仅是简单的剑伤,不疼的。若再不处置,恐伤龙体。”

    “不要其他人,就要太傅。只要太傅。”无论宋时微说什么,武祈宁都低着脑袋抱着她的胳膊念着这几句话。

    “武祈宁,你在这给我耍混是不是?左手那只胳膊不想要了?”宋时微空下来的那只手放在了腰间佩戴的剑柄上,青筋暴起。

    若不是她身上有伤,她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同她在这胡搅蛮缠。

    似乎感受到宋时微快压不下去的怒火,武祈宁缩了缩脖子,这才退了一步,轻声道:“朕记得屋里有药箱,里面有金疮药,太傅替朕上些药即可。”

    僵持了许久,宋时微先败下阵来,她从床榻下掏出药箱,将药粉洒在有些溃烂的伤口上。

    干涸的嘴唇哆嗦着,指尖发白般紧紧攥着宋时微的衣袖。武祈宁垂眸盯着衣角褶皱,将口中的痛呼尽数咽了下去。一双眼眸波光粼粼,碎在宋时微的眼里。

    宋时微瞧着心疼,便弯下腰来,凑近了些,轻轻吹了吹,边吹边哄着。

    微凉苦涩的气息轻柔地拂过伤口,如初春略过湖面的微风,萦绕在武祈宁的鼻尖。抬起的手哆嗦地慢慢靠近,轻轻搭在了她的腰上。

    “陛下,您逾矩了。”淡漠的声音如一记暴呵,打在武祈宁心头。

    “太傅,朕……抱歉。”她张了张嘴,见自己的行为实在无法解释,垂下脑袋收回了手,哑声道。

    “陛下,臣到底是哪般好,让您这么惦记。”蹙起的眉峰,紧绷的脸颊,狭长的眼眸,宋时微矗立在那,居高临下望着坐在凳上耷拉着脑袋的武祈宁。

    “太傅千般好万般好,哪里都好。朕……就是喜欢。”眼眸盯着地,她吸了吸鼻子,沙哑着声道。最后那一句话被她放的很轻,很软,仿若放在心尖上珍视了许久的宝贝,小心翼翼地展示给她看。

    宋时微抿了抿嘴,扬起脖颈,喉结在紧绷的皮肤下艰难地滚动,像是要将酸涩的硬块生生咽进胸腔。

    薄如蝉翼的肌肤下青筋跳跃,她的眼尾红了一片。

    “臣比陛下大了十岁,臣的性子强硬,犟起来又冷又臭……陛下许是没尝过情爱的滋味,才会对臣有所偏爱。再年长些,怕是……就腻了。”她艰难地从嘴里吐出这些话来。

    还没说完,便被武祈宁打断了,她立即扬起脸来,一双丹凤眼如同淬了光的黑曜石,眼瞳深处波光流转,碎光随着眼睑的开合明灭,恰似暮色里将息未息的星火,灼得让人挪不开眼。一下一下撞在了宋时微的心上

    她斩钉截铁地道:“在朕眼里,太傅的一切皆是好的。年龄好、容貌好、性子好……所有的所有都好。我永远也不会腻。”

    “陛下,您可有想过后果。若真那么干了,史书会怎么记载您,后世会如何想您?臣不愿看到这个场景。听臣的话,我们都好好静一下,好吗?”

    宋时微哑声哄着眼前这个格外固执的孩子。就如同先前千万次所做的一般。

    只是,原本听话的孩子羽翼渐丰,有了自己的主意,再也不愿意听她的话了。

    “百年之后的一切与朕何干?那些污言秽语与朕何干?朕只知道若此时有人胆敢犯到朕面前,在太傅面前说三道四,朕便斩了她。”武祈宁眉梢微挑,眼尾似衔着未化的初雪,微微上翘的弧度勾起三分锐利。

    全身上下皆是少年人掌权的肆意妄为。

    寒光乍现,利剑出鞘,裹挟着破空锐响,剑柄一下打在她的右肩上。

    “若是臣呢?陛下也要斩了臣吗?”

    武祈宁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脊背挺得格外直。她垂下眼眸,一字一顿道:“太傅身为帝师,自有管教之职,朕自无话可说。”

    剑柄再一次砸在她的肩上,武祈宁闷哼一声,扬起通红的眼眸,呜咽道:

    “朕只是心悦太傅,想要跟太傅在一起,有何错?朕既没有酒池肉林,也没有迫害百姓,朕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握着剑柄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僵持在空中,再也打不下去了。指结因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宋时微的睫毛剧烈颤抖,像是暴风中折翼的蝶,扑闪着想要拦住眼底翻涌的泪潮,与这摇摇欲坠的躯体较着劲。

    武祈宁抹了一把泪,目光灼灼地仰头盯着她,一字一顿问道:“朕只想问太傅一句,太傅可曾心悦朕。若不心悦朕,您的眼眸为何这般的红。告诉朕。”

    那抖动的朱砂痣像一滴凝固的血珠,顺着视线烧入胸膛,滚烫的触感从心口炸开。每一次心跳都裹挟着灼痛,像被人用烧红的银针将这抹艳色深深刻进血肉。

    剑柄呼啸而过,这一次,打在了她自己的身上,而后,剑柄再也握不住了,嘎吱一声砸在地上。武祈宁通红着眼凑上了前,哆嗦地揉着她的伤口,苍白如纸的手臂上,一道突兀的红痕蔓延开来,像是春日里突然绽放的血色海棠。

    宋时微闭了闭眼,直挺的背佝偻地弯了下去。滚烫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而下,滴在颤抖的脖颈和凹陷的锁骨上,瞬间溃不成军。她轻声道:

    “陛下没错,从始至终都是臣的错。”

    “太傅,一切皆是朕的一厢情愿,您若不愿朕也不会逼您。您不管朕就好了。你别……别”哭

    武祈宁无措地轻轻拉了拉宋时微的衣袖,那双手想碰又不敢碰她。

    沾上泪珠的眼睫颤了颤,她睁开了泪眼朦胧的眼眸,瞧着跪在地上急得团团转的武祈宁。

    “陛下啊。臣是您的太傅,若有错,也是臣一人之错。史书上的污名也该是臣的。”

    她伸手拢住了武祈宁的眼眸,弯腰凑了上来,在她的唇瓣落下了一个吻。

    很轻,很轻,一触即逝。

    咸湿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砸在武祈宁的嘴上,混合着津液被她吞咽了下去。

    武祈宁愣住了,被遮盖住的睫毛一下一下慌乱刷着宋时微的掌心,涌出的泪水打湿了她的手掌,顺着脸颊而下。

    “太傅……”

    “臣在。其实,臣也心悦陛下……”

    一语刚落,宋时微闭上眼眸又凑了上去,她将武祈宁嘴角的泪一一吻去。

    而后她温柔地抱住了武祈宁的脑袋,将其搂在了自己的胸前。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净。

    身为太傅,是她未尽职责教导帝皇。身为臣子,是她不知廉耻引诱帝皇。

    千错万错皆是她的错。陛下年纪小,皆是被她蒙蔽了。

    万千罪名由她担着,无论生前还是生后,陛下只需高坐在殿堂上,执掌江山,威仪九州。

    她是她的太傅,不需要一个孩子在她前面担着。

    这个孩子,只需要站在她身后肆意妄为即可,她……愿意的。

    陛下,您想做什么便做吧。

    “乖孩子,抬起头来。”

    温柔的声音下,覆着薄茧的手轻轻摩挲着武祈宁的下巴,将其抬起。

    外衣不知何时被她褪去,只留下一件单薄的中衣,红色的肚兜藏在其间,若隐若现。

    如瀑布般的黑发披散在肩上,宋时微抬手拂过鬓发,将其别在耳后,让武祈宁看得更清晰了。

    沐浴在烛火下的宋时微脸颊绯红如晚霞,染在她惨白的肌肤上,更是绚烂。

    忍着羞,她牵着她的手放在了胸前。

    尾音微微上扬,像把浸透蜜糖*的丝线,缠绕在武祈宁的心上,她微张的唇轻唤了一声:“祈宁。”

    第109章 灼热的手掌轻轻搭在上面,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屈,武祈宁下意识用了几

    灼热的手掌轻轻搭在上面,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屈,武祈宁下意识用了几分劲道,指尖嵌进了肉里。

    宋时微将头别了过去,耳垂泛起薄粉,像是霜雪覆盖的寒梅忽然绽出春意。惹得那只手越发的不知轻重。数下后,她咬了咬唇,轻声哼了一声。

    “祈宁,你轻点……”

    发颤的声音窜入武祈宁的耳里,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涨红着脸有些不敢瞧她,哆嗦地将手收了回来。

    微凉的手指钳制住了她退缩的手腕,哆哆嗦嗦地往她身上引,却再也没有勇气放上去第二次。

    “臣……臣对此事也一窍不通。”

    话音刚落,如同大梦初醒一般,武祈宁如猎豹一般窜了起来,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扣着她的脑袋,将她往自己怀里撞。

    宋时微只觉得自己踉跄了一下,她便咬上了她的嘴唇。

    滚烫的唇压下去时带着颤抖,她毫无章法地撕咬着,先是用力咬住她的唇瓣,吞入嘴里辗转厮磨,急切地有些失控。

    牙齿一下一下磕碰到了她的唇瓣,带着生涩的莽撞。扣着后脑勺的手青筋暴起,虎口掐进细软的发间,将有些退缩的宋时微强制往下压。

    唇舌毫无技巧地横冲直撞,舔舐扫过她的腔壁,剐蹭纠缠她的舌尖,带着未经驯服的灼热,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揉碎在这失控的气息里。

    宋时微蹙了蹙眉,望了眼通红着眼睛几乎要将她吞下去的武祈宁,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

    哪知桎梏在腰间的手臂慢慢收紧,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一刻也不放手,用近乎掠夺的姿态再次吻着她。让她再也没有喘息的机会。

    抓着武祈宁衣领的手指用力到了极致,遍布青筋。铁锈味顺着津液弥漫在两人的口齿间,宋时微难受地蹙了蹙眉,她觉得自己的嘴唇已经被她亲麻了。

    牙齿轻轻咬了几口霸道到极致的舌,武祈宁吃痛地唔了一声,抬眸望了眼红着眼眶的宋时微。

    这才稍微收敛了些,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湿润的银丝在两人唇间若隐若现,随着宋时微轻轻颤抖的喘息,银丝轻晃,将断未断地黏连着彼此的唇角,将方才的一切拉得绵长,随着呼吸肆意流淌。

    宋时微的唇有些发肿,齿痕交错的地方泛着绯红,色泽艳丽糜烂,像被暴雨揉虐过的花瓣。肿胀处微微外翻,残留着湿润的津液,皆是武祈宁留下的痕迹。

    宋时微红着眼眶瞪了武祈宁一眼,眼尾泛起的春色漫过睫羽,在眼底凝成波光粼粼的雾霭。

    武祈宁瞧着她唇瓣的伤,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鲁莽,心疼地凑上去用嘴吹了吹,而后小心翼翼用舌舔舐着自己咬出来的伤口。

    舔舐了许久,除了将唇浸润地更湿了,并无其他用处,伤没有好转,反而更红了。

    武祈宁吸了吸鼻子,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朕……朕不是故意的。朕只是有些难以置信,才没克制住的。”

    “是不是很疼啊。”

    宋时微轻轻摇摇头,屈指抹去她脸上的泪,轻声哄着。

    “没事,陛下下次轻些就好了。”

    武祈宁耳根通红宛若滴血般,睁着大眼睛认真望着宋时微道:“世间有关于女子的话本少,皇宫里也没几本,皆被朕看完了。朕回去便让玄鉴暗中收集,朕会好好学的,在那事上不会弄疼太傅的。”

    被那炽热真挚的眼神望得有些羞,宋时微垂下眼眸,慌乱的眼睫蒲扇了许久,她轻声道:“臣身为陛下的太傅,自有教导之责,臣……臣可以教陛下。”

    微屈的手指勾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武祈宁凑上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瓣,咬着她通红的耳垂调笑道:

    “没想到母皇给朕留的太傅竟还有这般职责。太傅到时候可要好好教教朕。”

    “武祈宁!”宋时微又羞又气地骂了一声,就见干燥的手掌捂住了她的眼眸。

    漆黑中,她将她往床上带。

    砰砰砰砰,跳跃的心脏几乎要穿透胸膛溢出来,武祈宁轻轻将宋时微放在了床上,拦腰抱住了她,而后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夜深了,太傅身体尚未好全,就寝吧。”

    宋时微顿了一会,轻声道:“其实无碍的。陛下轻些,小心些。”

    武祈宁认真地摇了摇头,烛光跃动下,那双眼眸清晰倒映着宋时微的面容。细碎的光斑在瞳眸深处跳跃,温柔地将她揉进了心底。

    “朕尚未与太傅成亲,尚未拜天地,喝交杯酒,与礼不合。刚才便是朕逾矩了。”

    宋时微轻叹了一声,伸手摩挲着她眼尾的小痣。

    “没关系的。臣不在意这些。况且此事不宜被外人知晓,陛下应该知道的。”

    “可是朕在意,就算不容外人所知,也该让上天知晓,知晓太傅是朕妻,朕亦是太傅妻。我们生同衾死同穴,您值得天下最好的一切。”

    “傻孩子。怎么会这么傻啊。”宋时微将武祈宁的脑袋揉到了自己怀里,轻轻揉着她柔软的发顶。

    “既如此,陛下便睡吧,这些天操劳政事,想必也累了。”

    掌心贴着背脊,有节奏拍着。武祈宁被闷在了柔软里,整张脸更红了。

    她僵直着身体,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本以为自己会兴奋地睡不着,哪知不出一会,困意便如潮水一般漫过脊背,她的眼皮逐渐沉重,思绪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越飘越远,呼吸渐渐绵长,她睡了过去。

    寂静的寝殿,一盏烛火摇曳生姿,宋时微垂眸望着武祈宁的睡颜,弯了弯眼角,温柔地笑了下。

    她依旧轻轻拍着武祈宁的背,拍了许久。

    晨光透过窗纱洒入屋内,武祈宁迷迷糊糊地掀起眼皮,脸颊陷入蓬松绵软的弧度中,眼前的视线红白相见。

    她皱了皱鼻子,鼻翼间萦绕着宋时微特有的药香。

    耳畔伴着她绵长的呼吸下,武祈宁的脑子还没彻底清醒,就下意识地将脑袋往里拱。

    如同撒欢的小猫一般,她的脑袋四处乱蹭。见眼前之人仍在睡梦中没有管她,她小心翼翼地张开嘴,轻轻咬了一口。像是初春飘散在皇宫里的柳絮,棉棉的,软软的,甚是好吃。

    她认真地嚼了几下。

    “武祈宁!”

    浅睡下的宋时微立即被武祈宁闹醒了,她红着脸将武祈宁的脸往外处推。初晨的阳洒了进来,透过帘幕暖烘烘洒在她们身上。

    宋时微理了理被武祈宁闹得凌乱不堪渐露春色的肚兜,常年泡在药罐里,没血气的肌肤显得格外惨白。锁骨之下,浮现出一道淡淡的牙印,边缘微微红肿,晶莹地沾上了津液。

    修长的手指轻轻放了上去,摩挲着有些肿胀的咬痕。奇怪的酥麻顺着脊背一路直上,刺入宋时微刚睡醒还有些混沌的脑子。

    作怪的手一下被宋时微抓住,连人带手推下了床。

    模糊的帘幕内,宋时微背对着武祈宁仔细整理自己的衣着,换上绯红的朝袍。

    明亮灼热的眼眸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嶙峋的背脊。凸起的椎骨随着脊梁蜿蜒成陡峭的山径,肩胛骨如断裂的蝶翼微微抖了几下,薄皮下青紫色的血管蛛网般蔓延,就连举手投足时牵动的肌肉线条,都像被风吹散的蛛丝般纤细而脆弱。

    左肩斜斜横过了一道蜈蚣状的疤痕。哪怕她套上中衣,凸起的痂痕也在衣衫下若隐若现。

    瞧着瞧着,武祈宁便走上了前,低头吻在了她的伤疤上,伴着酸涩的泪珠,她心疼坏了。

    长期与世家斗智斗勇,处理朝政,又被她一箭穿了肩膀,锁在牢里没有医治。

    哪怕已经养了一段时间,太傅的身体也很消瘦,瘦得都快成皮包骨头了。也就唯有胸前有些肉,但也不多。

    “好了,待会该上朝了。陛下先从密道返回皇宫,臣从府上走。再磨蹭下去,就要误了早朝了。陛下昨日来臣府上可是换了常服,没穿龙袍过来。”

    宋时微简单地将自己打理完,推着武祈宁就朝外走。

    候在屋外等着的玄鉴和宋凛瞧着两人如此亲密地走了出来,互相对视一眼,恭敬地对二位行了一礼。

    “玄鉴,你待会看着点陛下,让她别磨蹭,顺便带一份府上的吃食,轿辇上吃,别饿着。”

    “是。”玄鉴恭敬应答着。

    武祈宁依依不舍地抱着宋时微的胳膊,哪怕就分开那么一会,她都觉得有些委屈。

    她拉长语调自言自语道:“得在太傅府上备上几套龙袍,这样日后夜宿府里次日上朝便不会那么匆忙了。”

    “磨蹭什么,待会便见面了。快走。”

    “误了早朝臣可就要上奏参你了。”宋时微将武祈宁往府门外推。扑通一下,将她丢了出去。

    武祈宁望着紧闭的府门,傻傻地笑了一下,而后得意忘形地走在道上,很是嚣张。

    玄鉴偷偷瞄了一眼喜怒形于色几乎与那个大权在握的冷面帝皇有天壤之别的武祈宁。

    腹泻了一声:她原以为以太傅那性子,陛下会被打出来,没想到……竟然成了。

    第110章 换上龙袍,戴上冕旒,武祈宁匆忙地在最后一刻赶到了。

    换上龙袍,戴上冕旒,武祈宁匆忙地在最后一刻赶到了。

    如常上完早朝,她一刻也等不及地借着政事将宋时微往永宁殿召。

    “臣参见陛下。”宋时微一袭绯红官袍,还没行完礼,便被武祈宁拉了起来,搂着腰将她抱到自己腿上。

    掐着她的下颚凑上去亲又亲。直至宋时微通红着脸拍了她一下,她才意犹未尽地松了口。将脑袋放在她身上拱着。

    嶙峋的手指安放在她的脑袋上,指尖微屈,克制地搂住了。

    宋时微将头别了过去,露出红得宛若滴血的耳垂,哪怕被她蹭出了几分黏腻,她也只是轻咬着唇,将闷哼尽数咽了下去。

    拱着拱着,武祈宁便看这整齐穿戴在她身上的官袍不顺眼,用了几分力道,将其撕扯了下来。

    脖颈之下的肌肤泛着病态的惨白,锁骨像是被风雪侵蚀后的山石,凹陷了下去。先前在武祈宁的搅动下,衣料摩擦过的周围,已经泛起一圈细密的红痕。在苍白肌肤的映衬下格外刺眼。

    带着薄茧的指头轻轻摩挲着,武祈宁低头凑了上去,吻了又吻。本以为会消散得快些,哪知在她嘴下更红润了。

    “太傅的身体好生的脆弱,便是轻轻一碰也会留下痕迹。”

    层层叠叠的帘幕内,一个身影倚在床柱上,双手抱着一个脑袋,纤细的腰肢被牢牢禁锢住,片刻也逃脱不得。

    一个身影跪坐在一旁,弓着身子,脑袋时不时抖动着。

    齿间隔着单薄的中衣碾过皮肤,中衣被牙齿勾出细密皱褶,像暴雨前翻滚的乌云,再一次辗转了过去。

    滚烫的呼吸透过湿润的中衣,打在微微颤栗的它身上。宋时微哆嗦了一下,抱着她脑袋的手软了又软,淅淅沥沥的汗水顺着锁骨而下,混合着津液将她的中衣打湿了。

    武祈宁好奇地伸手揉了揉,揪了揪,哪知它好似不怕她,耀武扬威地又膨胀了几分,瞪了她好几眼。

    好可爱。

    武祈宁睁大了眼睛称赞着,她想要它更可爱些。最好一见到她便是这个样子,不需要她打招呼。

    倚在宋时微不断发颤的胸膛上,武祈宁扬了扬洁白的牙齿,隔着若有似无的屏障,牙齿反复研磨着下方发烫的皮肉,布料下隐隐浮现出齿痕的轮廓,洇出深色的湿润痕迹。

    微微泛红的眼尾氤氲出水汽,额前散落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了。她有些受不住,推着她的脑袋往外,哪知武祈宁竟还没松口。于口齿间生扯了一段。

    “唔,陛下……”

    她呜咽了一声,抱着她脑袋的手臂彻底脱力,耷拉在榻上,紧紧抓住被褥。眼尾哆嗦地落下一滴泪,砸在武祈宁脸上。

    本以为武祈宁瞧见会有所怜惜,哪知她愣了一下,瞳眸骤然迸裂出炽热的火星,细碎的光芒如同淬了磷火的流萤,在眼底翻涌成燎原之势。

    她眼尾泛红的皮肤被映得发烫,像被点燃的薄纱,裹着近乎偏执的炽热,打在宋时微消薄抖动的身上。

    她还是第一次瞧见太傅这般。这般的柔弱可欺,好似她只要稍微用点力,她便溃不成军,只能被她禁锢在身下任她宰割。

    滚烫的血液如岩浆般在血管里奔涌,每一次都像是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清晰瞧见了自己心底眼间的口口。她想要将她欺负得更狠些,最好哭得往外……被她一点一点拖回来。

    她想要将她压在龙榻上、政殿里、轿辇上、浴池里……所有一切有她们回忆的场所,将她翻来覆去的……

    她想将她们的缠绵刻进太傅日常的一切里。这样,她走到何处都能想起她。

    想起她是如何在她身下哭的,在她身下哆嗦得求饶的。

    “朕还未尽兴,太傅再坚持一会,好吗?”湿热的唇瓣吻去宋时微眼尾的泪,武祈宁哑声哄着。

    她得克制些,再克制些,不然会把太傅吓跑的。

    虽说她也不知道,太傅此时跑的话,她会不会发疯般将她锁在永宁殿里。从此不缕衣着,将那些器具皆用在她身上,嵌入她体内,让她除了垂泪望着她以外再也想不起任何事。

    “陛下,臣是你的太傅,您……您莫要这般欺负臣。”瞧着武祈宁的脑袋又凑了上来,宋时微涨红着脸,眉峰微扬,狭长的眼眸透着冷冽的水光,她努力板着脸撑起自己身为太傅的威严。

    只是,那冷淡的声线有些发颤,让一切都大打折扣。

    武祈宁愣了愣,咽了下口水。

    她得让钦天司快些算良辰吉时,早日与太傅成亲。那时,她定让这个模样的太傅下不了床。

    “可是朕看太傅颇为喜欢朕的所作所为啊。”凌乱不堪的官袍下,亵裤若隐若现。

    武祈宁向下瞥了一眼,灼热的鼻息喷在她耳边,她咬着耳朵似有所指道。

    “武祈宁!唔……”

    官袍被她稍微撩了上去,武祈宁单手抓住她挣扎的手腕,将其举高,一把压在床柱上。

    啪地一下,嶙峋的腕骨撞了上去,她让她跪坐在床榻上。膝盖重重地压了上去。

    高扬的脖颈下,武祈宁低头吻着她的锁骨。

    她记得那个话本是这样做的。不知道她做得对不对。

    “太傅,若是不舒服了,跟朕说一声。”

    头一次碰到这种难以控制的情况,宋时微有些被吓着了,整个人绷直了望着雾蒙蒙的武祈宁。她努力睁大眼眸,似乎不能理解为何她的面容会这么模糊,模糊到她离这么近都看不清了。

    良久,久到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瞳眸收缩涣散。她才意识到,原来是她眼睛起雾了。

    武祈宁抽空抬眸望了一眼宋时微。整齐绑在后脑勺的高马尾在她的脑袋不断顶着床柱下松垮了下来,发丝在汗水的浸染下凌乱地黏在脸上。狭长威严的眼眸彻底垮了下来。眼尾殷红一片,断断续续地溢出水珠。

    武祈宁这才松了口气,放心了下来,看来那话本画的是正确的,太傅很是喜欢。

    被扣着的手指用力向外伸,挣扎地想要挣脱。被武祈宁更加用力地握住了,甚至膝盖加重力道,以表惩罚。

    宋时微紧咬的唇瓣的牙再也绷不住了。轻微悬空下,似有似无的哼声自唇泄出,让武祈宁通红的脸更红了。

    太傅的声音真好听,真诱人,想要更多。她是这般想的,也会这般说出来哄着宋时微让她更大声些。

    哆嗦的唇瓣下,宋时微羞耻地将脸埋在武祈宁的头上,一口咬住了她的发丝。

    自从她的身体被那些世家毁了之后,她便得时不时忍受身体没由来的疼痛,疼久了自己也都习惯了。

    她自认为自己是很能忍的,哪怕前世那个孩子拿刀将她剐了上百刀,她也硬气地没有喊一声。

    只是,这与凌迟之痛有着天壤之别的感觉,却让她一刻也无法忍受。压在喉里的呜咽声,肿胀的眼尾,她颤抖着声道:

    “祈宁,你……你轻点。我有些受不住。”

    “太傅不舒服吗?”武祈宁认真地观察了她一会,苍白的脸颊格外红润,素来疼痛时会皱起的眉舒展开来,格外涣散。

    既然不疼也不痛,那就受着。

    朕从来也没有保证过,会轻下来。

    圆润的膝盖隐于龙袍下,带着外表有些粗糙的布料一起。宋时微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发颤。

    格外湍急的一声鼻息自宋时微身上溢出,她用力一口咬在武祈宁扬起的脸颊上,泪水糊了她满脸。

    见宋时微持续的抽搐着,武祈宁眨巴了下眼,仔细端详了湿漉漉的床榻一会,这才将她放了下来。

    钳制住她手腕的力道一松,宋时微一下软倒在了榻上,弓着腰蜷成一团,背对着她抽搐着,呜咽的声音下她骂了几声,没有不理她。

    武祈宁凑上了前,将宋时微揉进了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嶙峋发颤的脊背,学着先前太傅那般,把她当做孩子一般哄着。

    “太傅乖,不哭了好吗?”

    重重喘息了一会,宋时微疲倦地抬起眼眸,剜了她一下。

    她哑声道:“陛下,臣要参奏。奏陛下白日宣淫,耽搁朝政。望陛下日后引以为鉴,断不可如此。”

    武祈宁挑了挑眉,望了一眼没燃多少的蜡烛,轻咬了她的唇瓣一口,理直气壮反驳道:

    “明明连一刻钟都没到,便是往日这个时辰,朕也不过待在永宁殿里休憩。何来的耽搁朝政。”

    “是太傅的身体太过弱了。连一刻钟都撑不下去。”

    “你……”宋时微张了张嘴,猝然别过脑袋,她不想跟她争论这件事。

    一把将武祈宁黏糊的脑袋推开,缓过神来的宋时微起身打理自己的官袍。

    身上黏糊糊的有些难受,她脸上难看地望着她身上皱巴巴带着水泽的绯色官袍。冷声道:“陛下,你这般,让臣怎么穿着官袍从这出去。”

    武祈宁摸了摸鼻子,这才发现那官袍好像确实不适合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太傅,要不您日后在永宁殿备些官袍,朕觉得这类事此后应该少不了。”

    “陛下对自己的认知还真是清晰啊。”

    “自然,太傅日后可是要经常在榻上侍寝的。”武祈宁瞥了背对着她的宋时微,扬长语调,在那两字上加重了几分。

    “没个正行。”宋时微稍微退下去的脸又烧了起来。

    “只在太傅面前这样。”没消腾一会的脑袋又凑了上来,武祈宁高兴地冲宋时微笑了下。

    “太傅是朕妻,朕自然对太傅想之念之,恨不得死在太傅身上。”

    “陛下!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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