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危险逼近的那一刻,仿佛做出的一切举动都是出自于最原始的本能。
李承瑞在那一瞬间身体本能驱使,让他朝着远离声音所在处后跃,同时快速拔出横刀,警惕地看向声音发出的位置。
与此同时,江岑溪已经手持拂尘朝着孩童的身影攻击过去。
正是因为李承瑞的及时撤离,江岑溪才能毫无顾忌地够拼尽全力地一击。
似乎只是一个眨眼间,又或者他们根本一直盯着那一处,孩童的身影却突然凭空消失。
感知强大的两个人错愕了一瞬,又同时朝着一个方向看过去。
孩童的身体安安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林中暗处,微微歪着头,不解地看着他们,只吐出简单的字来:“为何?”
入夜后,干枯的树木竟然在夜幕中显得锋利,犹如从地面伸出的尖刺,错落地排列在孩童的身后。
一片枯败之中,站着一个面容白如冰雪,只有漆黑瞳孔,却无半点眼白的孩童。
它越安静,神情越疑惑,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越让他们不寒而栗。
它说话在远处,声音却飘在两个人的耳边,仿佛在跟他们耳语,耳尖甚至还能感觉到冰凉的气息。
他们终于明白邱白当时为什么会被吓到了,这一幕实在诡异。
江岑溪并未过多停留,挥动拂尘,单手掐诀,念着召五雷咒便要攻击过去。
可她召来的雷刚刚降落,孩童的身体便再次消失。
它消失时只留下了一句话飘荡在寂寥的林中:“不欢迎我。”
江岑溪停住脚步,四处查看,同时调用天罗地网诀寻找其踪迹,都未能寻到。
李承瑞则是在此刻寻找邱白,回头便看到邱白已经在他们和孩童僵持时,迅速撤离,此时正坐在马匹上,用包里的工具去勾树上绑住马匹的绳索,随时准备逃离。
动作真快。
恢复安静后,三个人同时停下动作,面面相觑。
邱白抱着马颈,声音微颤地问:“又走了?”
“嗯。”
“它怎么来得无声无息的?”邱白心有余悸地留在马上,仍旧是随时会跑路的状态。
江岑溪也有此疑惑,随后说道:“如果它是慢慢靠近的,我们三人不可能无人察觉。这证明它存在于这座山的每一处,它可以随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又随时消失。”
李承瑞将横刀收回,同时说道:“所以我们白日寻找时,它一直在看着我们寻找。”
江岑溪也忍不住骂道:“白天不出来,非得晚上出来,它是知道它晚上出来更吓人吗?!”
邱白又左右看了看周围,确认是否安全,随后问道:“它仍旧没有恶意吗?”
“嗯。”江岑溪回答的语气很不好,“它没有恶意到……衬得我像一个莫名其妙就动手的坏人。”
尤其是它还一派天真地问他们:为何?
最后又说一句:不欢迎我。
让江岑溪又一次开始自我检讨,是不是下回遇到什么动手前,先得和对方打个招呼,这样才会显得陵霄观的道士有礼貌?
李承瑞则是询问:“这一次你正面看到了它,有什么线索了吗?”
江岑溪点头:“嗯,是山魈,还是成长到已经有了人形,还会了简单人语程度的山魈。”
邱白在马上离开也不是,下去也不是,于是问道:“我们要留在这里吗?还是离开这个范围再聊此事?”
“如果我没看错,它真的是山魈的话,我们就算此刻骑马离开,也是在他的地盘上跑呀跑,它还不理解我们为什么要从它的左手跑到它的右手,换个地方聊天。”
邱白终于放弃离开的想法,翻身下马,朝着他们走过来。
李承瑞则是询问:“能详细说说吗?”
他对这些完全不了解,只能从江岑溪这里得知详细。
此刻会耐心和他们解释所有事情的独孤贺不在,就只能由江岑溪来跟他们详细说明。
江岑溪也是重新抱好拂尘,席地而坐:“和之前遇水便判断是蛟蜃作怪一样,遇到这种情况,我们也会怀疑是山魈。
“山魈会带来诸多祸祟,比如突然的屋瓦震响,无法控制传播的疫病,体弱之人的精神迷乱。
“可是我来了之后便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这里的情况太过恶劣,山魈没有这么大的能力才对,毕竟寻常山魈一张天心就平符就可以厌镇。”
邱白跟着补充:“山魈也是妖,还是常见的妖类,我是捉妖师遇到也不会惧怕。可这个……显然不对劲。”
李承瑞听了后懂了一些:“可是这个山魈已经有了人形,还会说话,是不是就意味着它能力更加强大?”
江岑溪仍旧觉得蹊跷:“就算疫病横行,许多人病亡,也无法将山魈养成这般实力……而且,山魈怎会产生这么多的阴煞之气?”
李承瑞在此刻提起:“还记不记得张大郎提起过,虞娘总会上山,村民们后来怀疑她在山中作恶,谋害村民,如今来看也不算是空穴来风。”
邱白也跟着他
的思路说了下去:“难道这山魈是虞娘喂养的?她还会一些西梦国的巫术,靠巫术将山魈养成了如今程度。在虞娘离开后,山魈不受管束,造成了山青村如今的局面?”
江岑溪同样苦恼:“山魈在我们看来并非很难对付的,可这个却让我都有些震惊,甚至不知该如何捉到它……也难怪之前来此的高人们都没能成功。”
邱白仍旧有些惧怕:“我们在它的地盘商量如何抓它,是不是有点蠢?”
江岑溪却不在意:“你没看出来吗?山魈虽然有了人形,但是不太聪明,它听不懂。”
邱白终于松了一口气:“更不聪明的莫辛凡。”
江岑溪认可了这个说法:“差不多。”
李承瑞:“……”
当莫辛凡成为了一种针对不聪明的形容,他也无法反驳。
江岑溪苦恼至极,还没独孤贺在旁边帮她分析,她只能拿来一个树杈,写下自己的思路。
“西梦国逃亡之女,一村子的恶人,诡异到极致的煞气,山上的山魈,这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她写完后,盯着那些文字看了起来。
李承瑞不打扰她,继续生火,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邱白捡起自己之前丢弃的吃了一半的馒头,觉得很是可惜,最后丢进了九心玲珑塔喂妖兽。
江岑溪在此刻抬头,说道:“一直提起西梦国,我却没详细了解过这个国家,你们知道些什么吗?”
李承瑞的说法全部来自于军中:“西蛮一向凶悍,人高马大,还会巫术,总是在战争期间还掺杂着不少的巫术,声东击西,或者残害人心,当年先辈们也是苦战后才能顺利攻打下西蛮。”
邱白听完冷笑了一声:“你们军中对后人一直说的都是你们苦战,以弱胜强?”
李承瑞听出了邱白话语里的深意,微微蹙眉,问道:“怎么?”
“其实很多年前是你们战败了,并且交出了不少金银以及城池,成为了西梦的附属国,许多年后才得以翻身。”
“胡说!”李承瑞厉声反驳,“我军一直顽强抵抗,通过不懈努力才……”
邱白打断了他,问:“你看看你嘴里的故事,是不是精彩得如同话本一般?给你们军中赋予了神话色彩?你也算是军中强将了,如果你遇到当年的季景鸿,你可能一战?西梦又会巫术,你们那群正直的将士是如何战胜的?只是靠坚韧的意志?”
季景鸿,西梦国最具有传奇色彩的将军。
他不会巫术,只是单纯的能征善战,却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就连李承瑞成长过程中不少人夸赞他武艺时,都会偶尔提及他可以与当年的季景鸿一比。
就算曾经是敌对国,依旧认可其能力。
“那你说,为何西蛮最后败了?”李承瑞问出了事情的关键。
“是啊……为何败了……”邱白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一夜之间,一代强国从内部瓦解。就像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岳,突然坍塌,地动山摇……而那个不起眼的附属国一夜之间翻身,从最初跪舔的姿态,成了最后的赢家……其实也挺有传奇色彩的,不过其中细节无人知晓。”
李承瑞继续追问:“那你之前话语的意思是什么?难道在质疑什么?”
邱白也不怕李承瑞的微怒,回答得直白:“嗯,你们这些活在光下的人自然不会质疑,历史是赢家写的,至于细节,如何赢的,时间久了就没有人在意了。”
听到有人侮辱自己一直守护的家国,李承瑞双手握拳,强忍着怒意回答:“你不也生活在这个国土,怎得说出叛国言论?”
“我的确生活在这里,却在阴暗里长大。”邱白说着笑起来,“听说过黑池河吗?我在那里长大。”
李承瑞有一瞬间的诧异,随后又很快理解了,邱白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语。
黑池河在原本西蛮国所在的地带,他们虽然收了城池,可仍旧有些难缠的势力未能彻底铲除。
黑池河地势恶劣,条件苛刻,他们至今未能彻底治理。
西蛮国不少未亡人都在此处,还有一部分他们国家十恶不赦未被缉拿的“恶人”。
这一带鱼龙混杂,十分混乱,是他们军方都无法进入的地方。
“你居然能在那里长大?”李承瑞十分诧异。
“当然,你没发现我躲得特别快吗?遇到惹不起的就躲。”随后她又叹息,“后来我年纪大了,那里女子多半不太安全,师父便冒险带着我和师兄逃了出来。可惜……我师父在途中受了很重的伤,没能真正地看到外面的光鲜。”
李承瑞原本是愤怒的,却又知晓,不同层面的人,了解世界的角度不一样。
邱白和他是两个极端,他出生在国公府,出生时国家已经强盛多年,他又有着不错的练武底子,可以称之为生来便是天之骄子。
可邱白不同,她生在最恶劣的地方,生存已然不易,得到的信息自然与他不同。
李承瑞终于收回怒火,问道:“那在你们那里是如何传说的?”
“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国灭得蹊跷,多半是混进去了细作。提起来的,也和你们的差不多,国君昏庸,妖妃祸国,明明太子年幼又软弱无能,却偏要拥护其登基,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了亡国长公主乃是灿若星辰的存在,如果那国君愿意立她为储君,没有逐步夺走她的权力,使得她没有实权,西梦不会亡。”
“戚溶月?不是说她和妖妃水火不容,她嫉妒妖妃的美貌,出手暗算,最后被国君关押了吗?”李承瑞似乎也知道这段历史。
“如果按照你们的故事,妖妃祸乱天下,长公主对妖妃出手不也是保家卫国之举?”
“……”似乎是的。
“明明长公主有着过人的才智谋略,言行举止,心性行为,都让人挑不出任何错误。可在亡国前期,她被自己的亲母猜忌,只能一个人住在公主府里,身边不过八十七将,再无其他人保护。
“季景鸿乃是长公主最得力的部下,也被派出征战,不得回城。长公主的势力弱了下来,国便立即亡了,也算是西梦自作孽。”
江岑溪撑着下巴听着,随即道:“能不能说点可能会和虞娘有关的事情?”
两个人又同时沉默下来,似乎冥思苦想,也没办法在自己知道的信息里,找到能和一个逃亡妇人有关联的细节。
三个人商量到此处,再也没有其他的头绪。
邱白问道:“还搜山吗?”
“先回去吧,在徒孙回来之前我们先把法事做了,让可怜的女子脱离血湖地狱。”
达成一致后,三个人一同翻身上马,回到破庙中留宿。
*
在难产而亡女子去世的第六日,独孤贺并未归来,血湖灯仪由江岑溪一个人布置,接着做完。
书中提及,大凡做七须在第六日,故首七称为敲头六儿。一般由和尚念经,拜十王忏,挂功德画,张榜文,惟例不放焰口,只观灯而散。[1]
他们没请佛门弟子,江岑溪觉得女子因难产而亡,在这一日做血湖灯仪更加合适。
村民们听说这一日那几个小道士要做法事,来了不少村民聚集到附近,有人在院落门口,有人站在墙角,都想看看这科仪是如何做的。
江岑溪提前解了男子身上的法术,可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折磨,男人仍旧处在疯癫的状态,看到江岑溪一行人眼神躲闪,甚至不敢靠近。
村子里出过太多疯癫的人,村民见到他的状态竟然无人在意,甚至没人关心一句。
但是在科
仪开始后,男人还是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
“怎么让一个小道姑做法事?老道士呢?你们糊弄人呢?”有村民质疑。
邱白没好气地道:“你行你来,没出钱也不出力,就知道张嘴叭叭叫。”
“臭娘们你说什么呢?”
“呵,让你见识个更臭的。”邱白说着,从九心玲珑塔召出一只臭鼬来,对男人一指,臭鼬朝着男人便攻击过去,臭味公平地蹭满他身上每一个角落,又快速地回到邱白手中。
男人震惊不已,见李承瑞坐镇又不敢动手,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匆匆地跑了。
其他村民扇着鼻子前的臭味,嘲笑男人的狼狈,无人出手相助。
江岑溪无心其他,认真完成科仪。
入坛,启白。
江岑溪穿着素色道袍,面容低沉地吟偈,宣科。
成功破狱后,她动作柔缓地洒水,再回向。
灯仪结束后,村民们都以为花把势结束了,却同时听得一婴孩的哭声。
村子中早就没有孩子出生,孩童都没有,更别提婴儿了。
可偏偏他们都听到了,四处找寻,却找不到婴孩的踪影。
随后,婴孩的哭声转为了笑声,与此同时还有一名女子柔和的轻笑声,最后声音全部消失。
有人听了出来:“是葛七娘的笑声。”
村民们大骇,也不知是不是心中有愧,此刻心虚,有人吓得惊呼奔走,快速逃离。
有人害怕还是留在此处,想要看到最后。
之前疯癫的男人听到亡妻的笑声,精神再一次崩溃,腿脚发软,只能嘶吼着朝院外爬:“她回来了……她要来杀我……啊啊……我不想死,救救我。”
他伸手抓住了一个人的裤腿,那人却一脚将他蹬开,不管他独自逃了。
邱白见礼成,双手合十拜了拜:“都投个好人家吧。”
李承瑞看着周围的村民由嘲讽、质疑,转为了惧怕的模样,眼神里尽是控制不住的鄙夷。
不过很快他便收了这些心思,如今不能断定他们本身就是一群恶人,还是虞娘真的饲养山魈,他们是被山魈影响成这样的,不能轻易产生这种情绪。
第22章 小神仙出山(二十二)【二更合一】“……
江岑溪做完灯仪,消耗了不少精力。
她寻了村中小桥边一个僻静处的石墩,坐在上面打坐调息。
流水潺潺,涓涓而淌,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承瑞和邱白牵着马等候在旁边,其间邱白蹲在了溪水边,叹道:“居然还有溪流,怎么这块地会枯到这种程度?”
所以每次来了高人也只是捉妖驱鬼,而非招雨祭神。
李承瑞的注意力却在别处,道:“这里是张大郎要跳河的桥吗?”
“应该不是……就算这里水流少了些,瞧着泥土高度,最初的模样水也只有这么高,都到不了我的腰。”邱白用手比量着高度道。
“你瞧着附近还有别的河吗?”
“……”还真没有,他们昨日可是在附近逛了好大一圈。
原本还在打坐调息的江岑溪似乎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随后笑道:“虞娘还真是好脾气,如果是我,我能把他踹下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邱白在此刻问道:“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江岑溪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衫回答:“其实我们应该去问问徐掌柜,可她的身上有护身法瘴,我的法术对她无效,所以只能套话了。
“只有确切地了解虞娘的执念,我们才能进行下一步,如果虞娘的执念是把山魈养得更大,我们先把山魈除了,李承瑞只能一直这个模样了。”
“不行!”李承瑞急得不行,一直保持的优雅都丢失了。
“那我们回县城吧。”邱白说完翻身上马,似乎早就奔波习惯了,这般来回奔走她也没有半点怨言。
另外两个人也跟着上马,三个人骑马准备离开时,却有人出现在了他们必经的路上。
是那名性情泼辣的妇人。
她见他们出现,面色犹豫,最终还是迎了上来,语气要比之前客气多了:“你们……能解决村子里的问题吗?或者能不能去我家里看一看?我家里也有些怪事……”
显然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客气地说话了,女子说话都十分不自然。
说着还拿出了一个篮子:“我收了一些新鲜的菜,还有三个鸡蛋,保证比别处吃得好。”
江岑溪很想从多方面了解这个村子,倒是愿意暂时停下来,道:“我可以帮忙,但是需要跟你了解一些村子里的情况,你必须如实回答,这样我才能彻底解决村子里的事情。”
妇人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咬牙同意了:“成!”
江岑溪几个人临时改了路线,跟着妇人去了她的家里。
她进入院子后,看起来似乎是在认真看风水,口中却在问:“你今年多大?”
“我也三十七了。”
她朝着女子打量了几眼,随后道:“你倒是显得年轻。”
不像村子里其他人那般,年纪没有那么老,却已经有了老态。
妇人听了这话自然开心:“嗐,这辈子没生过孩子,凡事我也不往心里去,他们惹我就骂他们,骂赢了也就不在乎了,所以当天的脾气当天发了,晚上都睡得好好的。心态好,也就显得年轻些。”
江岑溪随口提起:“我见他们好些人看起来都很瘦很苍老。”
“他们怕死。”妇人直截了当地说,“他们知道村子里的事情,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天天怕得要死。我不怕,反正大家都是这个情况,我担心也没用,再说我又没做过什么坏事。”
“做过坏事?”江岑溪很快发现了她话语里的问题,追问道。
妇人见她说错了话,懊恼了一瞬,最终还是叹息道:“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两国战乱之时,到处都是流民,杀人越货是常有的事情。
“听说……村子早期穷得发疯的时候,去做过不好的事情。”
“什么事情?”江岑溪停下掐算的动作看向她。
她没敢大声说,凑近了才敢跟江岑溪单独说:“偷军粮,还杀了人,毒死的。”
“偷军粮?”李承瑞耳力极佳,这般也能听到,他是军人,听到这三个字当即怒从心中起,这种大罪也有人敢做?“将士们保家卫国之时,你们却做这种事情?”
“你别这么大声!”妇人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的确是保家卫国,可我们都要饿死了,敌军还没打进来呢,我们恐怕就要死了,谁不是想自己活命?所以啊……还是做了。这事儿的确不地道,我们不也遭天谴了?”
江岑溪终于知道了一些之前不知道的,于是问:“杀了的人埋哪了?”
“我不知道,我是后嫁来的,我嫁过来的时候这里可是富村,谁知渐渐成了这样。但是我愿意打听啊,没事和村民聊天,也是有人醉酒后才说了出来,之前瞒得可紧了。”
江岑溪又问:“你可知道虞娘?”
“真是虞娘在后山养小鬼?!”妇人听到一惊,语调不自觉拔得老高。
“详细说说你知道的。”
“我嫁过来的时候虞娘还在村子里,我见过她几次,还在想怎么有这么白皙的女子,所以对她印象颇深。不过不久后她就失踪了,村子里还有人受伤,可能和虞娘的失踪有关系。
“醉酒的那个人说,虞娘可能是哪个死亡将士的妻子,寻到他们这里来复仇了,故意在山上养小鬼害村子,所以村子才会在她离开后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那徐家人呢?”江岑溪继续追问。
“被村子里的人为难了一阵,可他们确实不知情,后来便不了了之了。想来你们也听说了吧,徐家那丫头厉害了,去县城里赚大钱,已经不回来了。
“有钱了也没什么用,也只是在离她有些距离的富庶一些的村子给父母、弟弟买了宅子,不和他们一起住在县城里。”
“你们呢?为什么不离开村子?”
妇人回答得有些含糊:“徐家闺女有本
事,能赚到钱,才能在县城扎根。但是我们……能活着就不错了,到县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别的村子的听说是山青村来的,都觉得晦气,有搬出去的,最后被乱棍打回来了。”
大致了解了情况后,又知晓一切恐怕和山魈有关系,江岑溪很快在妇人家中灶台的位置用泥土封了一道天心就平符。
在他们做这些的期间,妇人进了屋子里,没一会儿便开始破口大骂:“死男人,躺在床上七八年,给你吃就不错了,挑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挑?不是说我是不下蛋的鸡吗?来,吃个蛋,你给我吃!”
几个人也不再去招惹妇人了,也是怕她连他们一同骂了。
*
再次离开的途中,江岑溪仍旧沉默不语,显然是在思考。
李承瑞骑马和她并肩,问道:“可是在想妇人说的话?”
“嗯,我们可以确认,虞娘的确和西梦国有关,所以猜测她是将士的遗孀显然不正确,村民偷了军粮,对西梦国的人来说反而是好事。如果和偷军粮无关,那她为什么要养小鬼?”
李承瑞和她的想法一致:“没错,那位妇人的线索对我们有些用处,却也造成了一些干扰。”
最终的结论是:“还是得去问问徐掌柜。”
他们一行人尚未回到县城,竟然遇到了迎面行驶来的马车,马车边还跟着几名壮汉,跟着马车疾行。
三个人同时朝着这一群人看过去,却见车帘被掀开,徐掌柜从车厢中看向他们。
急匆匆的一瞥后,两批人都有些错愕。
马车很快停下,徐掌柜被店中伙计扶着下了马车,主动朝着他们走过来。
见徐掌柜似乎是有意跟他们打招呼,江岑溪和李承瑞都戴着帷帽,还在幻想徐掌柜认不出他们来,却听到徐掌柜爽朗地笑道:“我一个做衣服的,最是能观察人的身材,二位下马吧,我想你们也有话要问我。”
既然徐掌柜这般直白地说了,他们也不再遮掩,翻身下马后掀开帷帽对其行礼。
徐掌柜上下打量他们,见他们无碍便放下心来,招呼他们到一边说话。
他们寻了一处树下阴凉的位置,伙计从车上搬下来小椅子以及一个矮桌一壶茶,方便他们说话。
他们说话时,伙计在一旁帮忙照顾三个人的马匹。
此处的林中形成了一派别致的景色,一半枯木与一半茂密的树林交接,虽有着一段过渡,仍旧觉得突兀。
若是寻常人,定然会觉得枯木那边邪性无比。
可他们都是了解山青村的人,倒是能在这样景色诡异的地方,坐下来品茶聊天。
徐掌柜提起:“我啊……起初不想管你们的,任由你们过来。可这两日我都没睡好,瞧着你们两个不大的年纪,若是折在那个村子里,我心中定然过意不去。
“你们没来过我的庄子也还好,可都和我聊过了,再出了事,我也难辞其咎。”
“所以您这一趟是特意来寻我们的?明明您在被村民打扰……”江岑溪想到了这些,内心不由得有些感动。
“嗯,过去看看也能放下心来,我这些打手是我被村民闹事后寻来的,一直跟在我身边,我也就带着他们来了。”徐掌柜是做生意的,很会招待人,“几位请喝茶,还是温的。”
一路赶来,他们也有些口渴,倒也没推辞,直接喝了。
徐掌柜也跟着喝了一口茶,随后问:“你们也看到了吧,一村子的刁民,没一个好东西,他们被诅咒折磨也是活该,没必要因为他们而在村子里出事。”
江岑溪回答:“嗯,见识到了,不是疯了的,就是离疯不远的。”
徐掌柜依旧是苦口婆心的模样:“所以就让这个村子里的人死绝吧,别管了,你们去别的地方平乱。”
“你很恨他们?”江岑溪抬头看向徐掌柜。
徐掌柜圆润的脸上此刻有着笑容,表情轻松淡然,仿佛不是在说一个村子人的生死:“他们活该。”
“因为偷军粮的事情?”
徐掌柜有一瞬间的诧异:“这件事你们都知道了?”
“嗯,我们回县城也是想去寻你的,想跟你打听关于虞娘的事情。”
“我猜到你们在打听她了。”
提起虞娘,徐掌柜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思量了片刻她才问:“我说她是一个顶顶好的人,村子里的事情和她无关,你们会信吗?”
“会。”
听到江岑溪笃定的回答,徐掌柜有片刻的诧异,很快又灿烂地笑了起来。
她本就是一脸福气的模样,此刻朗声大笑,更显得富态雍容。
“虞娘是在我贫穷时,对我最好的人。”徐掌柜说完这句话停顿了片刻,长长地吸进一口气,仿佛要将勇气吸进自己的胸腔,才能平静地再次提及曾经的过往。
很快她便说了下去:“虞娘是被我娘救来的,她猜到虞娘可能是西梦国的逃民,见她模样生得不错,想着可以带回村子里给谁做媳妇,她说不定能从中赚些钱。
“待虞娘醒来,全家人发现她并不好拿捏,也有过跟她收点钱,赶她走的想法。后来她靠绣花做衣服赚了钱,钱也补贴了我们家,家里便将她留了下来。”
……
徐掌柜是家中长女,父母为了要男孩,很快便生了弟弟。
弟弟比她小不到两岁,他们二人在家中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所有好的都先给弟弟,玩具也是弟弟玩得不喜欢了,或者玩坏了,她才能得到。
破烂的玩具她也宝贝得不得了,努力修好后藏在自己的房间里。
后来虞娘在家中借住,虞娘会帮着干活,煮好了菜会夹第一块肉给她:“来尝尝味道。”
她被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肉……我不能吃。”
“有什么不能吃的?这肉和菜都是我买来的,我想给谁吃就给谁吃。”虞娘干脆地将肉喂到了她的嘴里,问,“好不好吃?”
“嗯!”她险些咬了舌头,这简直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特别好吃。”
这是她长这么大,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原来肉是这个味道。
虞娘笑得温柔:“那就多吃,一会儿给你盛一碗。”
“可是……”
“没有可是。”
偷偷吃了这顿饭,她特意将自己保存得最好的玩具给了虞娘:“送给你。”
这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我已经大了,不玩这个了,等你学会绣花了,亲手给我绣个帕子,如何?”
“好!”她又将玩具收回来,快速回了房间里。
后来她和虞娘学绣花,渐渐地也能学着做一些简单的衣服,还赚了一些银钱。
她将自己的工钱攒起来,给家里的人都买了最适合他们的礼物,却没留下半点给自己。
她的母亲在收到礼物后没多惊喜,反而说了别的:“怎么还给虞娘买了?”
“她教的我手艺啊!”
“钱要花给自家人,知道吗?我们已经给她住的地方了,待她不薄。你以后赚的钱都要留下来,给你弟弟攒着,给他以后娶媳妇用。”
“可是……虞娘这么厉害,她到别的地方也能赚到钱,愿意留下来也是为了教我。”
“她一个女人无依无靠的,能去哪里?小女孩就是什么都不懂。”她娘说完,伸手翻她的衣服,找到最后几文钱后拿走,“娘帮你存着,免得又给外人花了。”
此后她的母亲态度越发强硬,她将赚到的银钱都给了家里,父母和弟弟的穿着也越来越光鲜。
可她在送去衣服给顾客回家后,却看到了父母快速藏起什么东西的模样,弟弟嘴里还在咀嚼,显然有什么还没吃完。
她赚到的都给了家里,家里却连一块肉都不舍得给她。
她一瞬间寒了心。
不久后是她的生辰,她一直期待着。
她想着前几日弟弟生日,父母给弟弟买了小木马,她还给弟弟做了一身新衣服。
等她生日的时
候,他们会为自己准备什么呢?
结果……她什么都没等到,家人们甚至忘记了,晚饭都是平日里的粗茶淡饭。
只有虞娘送给了她一身漂亮的新衣,让她穿上后展示给自己看。
“这么好的衣服……我穿不合适……不方便干活。”她明明感动得想哭,却还是这样回答。
她有一种如果她享受了好的,过了安逸的日子就会产生愧疚的心情,觉得自己对不起父母。
虞娘摸着她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要把希望寄托于你对别人好,他们会加倍还回来,往往他们连同等的回报都没有。要将有限的精力和财力全部投注在自己身上,哪一日你变得足够强大,他们看到了你自身的价值,会莫名其妙地和善客气起来。
“甚至于你到了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他们还会对你巴结,你之前付出也讨不到的关爱,也会加倍到来。”
她再难忍住眼泪,大滴的泪珠滚落,不甘心地问:“为什么?我每日给他们做饭,赚钱都给他们,以前的脏活累活也都是我在干,他们为什么还是这么对我?我也是他们的孩子啊……弟弟也觉得我对他好是理所应当,从不感恩。”
“因为你弱,他们就会加倍欺负你。因为你善良,他们就会得寸进尺。人的本性不是善的,做好事其实是违背人本意的,所以好人难得,坏人到处都是。”
也许她最开始不懂虞娘的话,可在虞娘离开后,她将虞娘的话反复琢磨了很多次。
而她也做到了局面的逆转,见到了所有人态度的改变。
*
“你们也看到了,我现在不算富裕,但是日子也过得不错。我有钱后,父母想让我把我的产业给弟弟,我没理,他们闹事我就雇人将他们赶走。
“后来我给他们买了一个村子里的宅子,他们也感恩戴德的,这些年里逢年过节便给我送些什么来,弟弟也对我巴结得不行。
“我成亲时便和夫家人说了我的事情,我不会生孩子,他们也不在意,甚至对我客客气气。我从来没有过婆媳、妯娌的矛盾,所有人对我都和和气气的。我如今产子,也是意外……”
徐掌柜在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里都是畅快,后来还冷笑起来:“我心情好了,会施舍他们一些,心情不好了,就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也不敢反驳一句。”
江岑溪听完笑着点头:“这个虞娘也是有趣,喜欢管教别人,不过有时说话却有些道理。”
徐掌柜再次提起:“她是为了报恩才留在我家里暂住的,绝非留下作恶,村子里的事情和她无关。”
“山魈是她养的吗?”
徐掌柜喝茶的动作有所停顿,又很快调整过来:“我只知她喜欢上山摘野菜。您也该知道,她失踪前我才六七岁,知道的不多。”
“她对你很好。”江岑溪突然变了话锋。
徐掌柜很诧异,问道:“这是何意?”
“她给你身上留下了护身法瘴,能够保护你一世周全,这也是你身体要比其他人好,还能破除诅咒顺利生产的原因所在。”
徐掌柜显然不知道这些,错愕在当场。
江岑溪继续补充:“所以她确实会一些巫术,单独保护了你,却喂养山魈害村子里的其他人?”
徐掌柜很快转为愤怒:“我一直在说村民是他们活该,虞娘是好人,你们为何执着于诬陷她?难道鱼塘里都是坏鱼,只有一条鱼是好的,好的那条鱼就是有罪的吗?”
可江岑溪却没有让步:“因为村子里都是坏鱼,所以虞娘想毒死所有的鱼?”
“你简直不可理喻!”
“那就告诉我真相!”江岑溪也跟着提高了音量,步步紧逼,“你也该知道,我们是朝廷派来的,我们已经在查卷宗了,村子里以前的罪过我们不会放过。虞娘已经死了,难道你想她死不瞑目?你可知她的遗愿是什么?”
对寻常人说执念,他们大概不懂,遗愿这二字更贴切一些。
“她……死了?”徐掌柜在得知这消息时瞬间红了眼眶,怔怔地看向江岑溪。
村民会被官府调查,徐掌柜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只在乎虞娘的消息。
好在她已经长大了,快速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又问:“她死在哪里了?她无亲无故的,怕是没有一块好的墓地吧?她埋在哪里了?我会将她好好安葬,她对我有再造之恩。”
“她死不瞑目。”江岑溪没好气地回答,“她还有遗愿没有完成,我也是受人之托来完成,不然我为何要一直问她的事情,你故意隐瞒,也是想帮她脱罪吧?”
“遗愿……”徐掌柜也很疑惑,还去问江岑溪,“她的遗愿是什么?”
江岑溪被她问得一愣:“我们问你呢!”
“啊?”徐掌柜有些懵,“不是在调查她……结果,你们问的是遗愿?遗愿……她能有什么遗愿,她是一个很豁达的人啊……”
这模样不像作假,毕竟徐掌柜也是最在乎虞娘的人之一,如果虞娘有遗愿,徐掌柜也会用尽能力帮虞娘完成。
可她此时比另外三个人还迷茫。
第23章 小神仙出山(二十三)“引风,来一个……
在徐掌柜看来,事情其实是另外一个样子。
她刚刚被村民们闹了一阵,无非是想她给些银钱平了此事。
但是她不愿意接受村民的敲诈,给了这一次,还有无数次,她便请了打手保护自己。
后来村民走了,她也没太在意,继续开店,似乎自己的日子完全没有被打扰。
这些人越闹,她越要将自己的日子过得红火。
可开店的第一天,她便遇到了江岑溪和李承瑞。
其实看到绣花图样的那一刻,徐掌柜便认出来了。
这绣花图样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虞娘绣花有自己的小习惯,便是最后收线的地方会用针系一个繁杂的扣,这样既不会在哪一日莫名松开脱线,也十分隐蔽美观。
小时徐掌柜还当是手艺的一环,特意把这个习惯也学来了,这是她们二人才能做出来的。
那一刻徐掌柜想的是:这群人终究还是调查到虞娘的头上了。
再加上他们一直在试着问虞娘的行踪,她猜测虞娘应该在逃,他们想抓虞娘,便含糊地回答后,任由他们二人走了。
可这几日她都睡得不安稳。
一方面是觉得山青村的事情不应该牵连无辜的人,这些人去山青村会有危险。
一方面是担心虞娘,不知她如今状况如何。
她在当地做生意,人缘也是不错,很快便能知道一些消息。
得知那一行人有人回了县衙,在翻阅山青村的卷宗,她意识到山青村的事情怕是瞒不过去了。
本就担忧着这件事,徐掌柜便主动带人回去找他们,打算给他们一个好印象,顺便告诉他们虞娘是个好人,也算是不经意告诉了他们线索。
可聊着聊着,她却发现事情和她想的不太一样,于是诧异地重新打量几个人。
又问:“你们……为何要调查虞娘的遗愿?”
江岑溪只能一脸无奈地回答:“她有些本事,我们不解决她的遗愿,有些事情就解决不了。”
徐掌柜显然知道虞娘是有本事的,快速整理自己的思绪,最后只能叹息了一声:“哎,那我还和你周旋什么……”
“所以如实说吧,自己不知道有护身法瘴,你为什么敢壮着胆子生孩子?”
徐掌柜不再遮掩:“虞娘曾经和我说起过,诅咒的强弱体现在此人做的恶事多少上,作恶多的,大多死得凄惨,如果没有参与过,诅咒甚至不会对其有什么伤害。
“我也回村看过,那些后嫁进来的,或者和我一样年纪的多半没有什么影响。但是诅咒的一环是断子绝孙,外嫁来的媳妇只要不冒险给村民生孩子,就不会有事。所以我还是害怕,毕竟我也是村子里的人……”
徐掌柜提起这个,仍旧心有余悸:“意外发
现自己怀了孩子时,我先是去寺庙里忏悔,毕竟我当时打算打掉这个孩子。
“却在那一日意外遇到一位僧人,他打量着我,如今看来应该是看到了我的护身法瘴,于是跟我说:施主一生为善,会得照拂,所忧之事也可以逢凶化吉。”
能看出护身法瘴,也是有些能耐,江岑溪叹道:“也算是个高僧。”
“嗯,正因为我听说过他的事情,还听了这句话,才壮着胆子尝试生了这个孩子。幸好……我当时没有打掉这个孩子,她真的很可爱。”
江岑溪却从她的话语里发现了关键:“所以村民是因为诅咒,而非虞娘养山魈?”
“嗯,虞娘被救之前,山青村已经有了诅咒,只是初期无人发现罢了。可在她离开后渐渐有了端倪,大家不愿意承认自己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便将事情推给了虞娘。”
“谢谢你的线索,非常有用。”
徐掌柜很是豁达,还笑了笑:“也谢谢诸位来寻我,我其实也不想再回山青村,我也算少走了一段路。”
说完所有人起身,互相行礼。
店里的伙计迎过来扶着徐掌柜重新上了马车,打手们也纷纷过来,搬走了徐掌柜的东西。
看着马车逐渐离开,三个人多少有些感慨。
虞娘只是匆匆来了山青村一两年的时间,却改变了徐掌柜的一生。
也许对于徐掌柜来说,虞娘对她的恩情甚至超越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在徐掌柜离开后,李承瑞才道:“并非山魈过于强大产生了煞气,而是这里的煞气太重,反而喂养出如此强大的山魈?”
凡事都有两面性,可能从一开始她就想错了因果。
邱白也是豁然开朗:“先有煞气,煞气聚集后山魈才产生,还因为此地煞气太重,山魈被养得实力了得。若是这样的话,村子里的怪事和山魈还有关吗?”
江岑溪沉思了片刻后回答:“你看这山魈,像个无所事事的人到处闲逛,突然出现吓吓人,却什么都没做,似乎真不是它引起的这些。”
还真是一个新的思路。
*
不用再回丹宁县,他们寻了沿途的一个驿站住下。
李承瑞知道江岑溪此刻是疲惫的,便主动说道:“我去一趟县衙,告诉他们我们现在的行踪。”
“不必。”邱白摆了摆手,取出九心玲珑塔来,召唤出来不咕。
明明他们这几日很疲惫,风餐露宿,不咕还被吓到一次,不咕再次出来后却仍旧肥硕,肚子还颤了颤。
邱白摸了摸不咕的头,道:“让它去送信就行了。”
江岑溪还是第一次能够近距离看看不咕,正凑过去仔细打量,同时询问:“一会儿我写个纸条给它?”
和江岑溪四目相对的猫头鹰却自己说话了:“不用,我会说话。”
“……”江岑溪一怔,被惊得退后一步后才感叹道,“我猜到它开了灵智,没想到开到了这种程度。”
李承瑞没见过会说话的猫头鹰,也是有些许诧异。
好在他身上的执念是个优雅的做派,才让他没有失态。
“厉害吧?”邱白很是得意,笑得越发灿烂,“我可是和不咕培养了好久的感情,它才愿意跟我的。”
“给了不少吃的笼络的鸟心吧?”
“你怎么知道?”
江岑溪伸手指了指不咕圆滚滚的肚子:“你看它胖的。”
邱白却伸手将不咕抱进了怀里:“我们不咕这叫可爱!”
江岑溪没再说什么,一个猫头鹰冷不丁地发出老大爷的声音,还真把她吓了一跳。
见江岑溪的表情,邱白还是不死心,道:“不咕是不是很可爱?我有这么可爱的灵宠,羡慕不羡慕?”
“呵。”江岑溪冷笑了一声,“不就是宠物吗?谁没有啊……”
说着手一摆:“引风,给他们走两步。”
邱白还真以为江岑溪也有灵宠,正等待她召唤出什么来,就看到她的拂尘一蹦一蹦地在他们面前晃悠起来。
李承瑞和邱白同时沉默下来:“……”
江岑溪见他们不太惊讶似的,再次吩咐:“引风,来一个双马尾。”
引风一甩拂子,真的分成了两股,在蹦蹦跳跳的时候还真活泼了些许。
这个时候李承瑞才惊呼:“我这两日忘记收集瑞水了。”
“那村子里寸草不生,你怎么收集?我让你去岂不是为难你?”
“我可以骑马回到这边收集了再回去。”
“这……倒也不必。”江岑溪并没说,她的拂尘的确需要供奉,却不至于每天供奉,之前不过是为难他们的话语。
邱白又喂给不咕一些东西,才派不咕去给独孤贺、莫辛凡报信。
他们三个人聚在一起吃了晚饭,邱白蹦蹦跳跳地上楼:“可以泡个澡了,这几日可真是难受死了。”
“你洗完澡能不能把头发梳得整齐些?”江岑溪惊讶地问。
“哦,你说我头发啊?”邱白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我在黑池河的时候和其他人抢食物抢赢了,后来那人报复,把我泡进毒水里面,头发从那以后便成了这个样子,应该是伤了头皮,救不回来了。”
说完无所谓地上了楼。
江岑溪听到邱白的回答,心里很不舒服,好像自己在别人伤口撒盐似的。
她欲言又止,正想道歉,却见邱白已经离开了,表情更加难看。
李承瑞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安慰道:“不要把她的伤痛当成伤痛,才是对她最好的态度。不要露出同情的样子,你当时的表情会对她造成再一次的伤害。”
“你……”江岑溪看向他,“有虞娘干扰你,你也变得懂了很多道理,开始通人性了。”
“我是个粗人,但是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李承瑞回答完,一脸的不悦,“什么叫通人性?!”
“以前不像个人呗。”
“……”
*
深夜,江岑溪推门走出自己的客房。
这一次出门她特意换了一身较为修身的劲装,袖口和裤脚都被她绑住,能够更方便她行动。
她的身上背着独孤贺给她买的布兜,里面装着她刚刚写出来的符箓,怀里依旧抱着拂尘。
确认驿站安静,足够安全,她才在留下一个守护符箓后独自离开,骑马前往山青村的方向。
她想独自前去,试试看能不能活捉山魈。
从上一次短暂的相遇,她已经能够断定这山魈的实力非凡,堪称是一个拥有灵智的大妖。
尤其那一片山脉都是它的势力范围,活动灵活,会给她增加斗法的难度。
所以她早做了准备,在她骑马的途中,便用准备好的符箓布在沿途。
有她符箓的范围内,会暂时影响山魈的活动,这样也算是逐步减少山魈的活动范围,更方便她实行此行动。
从和徐掌柜交谈后她便断定,山魈能不能留的关键还是要看山魈和虞娘的过往。
虞娘那么警惕的人,自然不会带着年幼的徐掌柜上山,其他人跟着她也会被甩脱,所以关于山魈的那一部分,她还是需要从山魈这里了解。
山魈虽有人形,却灵智不全,只能活捉之后用些手段,再知道其中的详细。
但是……山魈虽然不聪明,却有些实力。
被这般浓郁的煞气喂养了这么多年,其实力恐怕超越江岑溪往年遇到的所有。
所以这种情况下,旁人在反而是拖累,她不能保证自己有闲暇去保护其他人,倒是可以凭借自己的布置顺利逃脱。
可惜她布置到一半便惊动了山魈,它凭空出现,孤零零地站在林中,静静地看着她。
它的身影瘦弱矮小,显得头大大的。
它仍旧是疑惑的模样,距离江岑溪有些距离,声音却传到了江岑溪耳边:“为何?”
“你可还记得虞娘?”江岑溪朗声问道。
山魈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努力理解这句话,却没有回答。
江岑溪意识到了什么,于是问:“你和那个
大姐姐相处时,她没自我介绍过?”
这一回山魈终于有了一些反应:“姐姐……”
这回答让江岑溪苦恼得直揉脸,她只能翻身下马,将马固定好,坦然朝着山魈走过去:“别害怕,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想跟你了解一些关于虞娘的事情。如果你能配合我,我们甚至不需要动手。”
“姐姐……”山魈重复着,突然身影消失。
在江岑溪错愕的瞬间,山魈已经飘浮在她的身边,微微俯下身问道:“你有伞吗?”
它的眼眸漆黑,犹如化不开的浓墨,空洞洞的,仿佛可以将她吸进去。
阴森森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一眨不眨,更趁得它皮肤白得可怕。
这是什么暗号?
她只能回答:“我没带。”
“你不是她。”山魈说完,便要离开。
江岑溪此行便是来寻它的,自然不能让它离开,当即甩出一个定身符,又道:“我不是她,但是我是帮她完成遗愿的……”
江岑溪看着山魈身体停顿,却顶着她的定身符转过头看向她,目光灼灼。
这一刻她通体发寒,因为她意识到她的定身符根本定不住它。
“我要帮她解决执念,所以需要跟你了解她的执念会是什么,也可以说是遗愿……”
“遗愿?”
江岑溪努力跟它解释:“嗯,遗愿就是人死后最放不下的事情,也就是……”
“她死了?”山魈冷冰冰地问道。
她霎时间意识到不妙,然而已经迟了,定身符瞬间燃烧,惊天的怒浪朝着她席卷而来,伴随着的是山魈的怒喝:“她死了?!”
江岑溪的身体被黑雾卷起,犹如一条巨蟒,瞬间收紧身体,让她的胸腔充满了挤压感,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她痛苦不已,只能在这种情况下努力掐诀。
立狱收邪。
这是他们一般消灭山魈的法子。
可她今日不想灭杀它,而是抓住它,所以她只能念诀召雷,破除自己此刻的困境。
轰隆之间,天雷从天而降,劈向山魈所在的位置。
山魈身影再次瞬间移动,天雷却如同有着追踪的能力,追着山魈的身影密集落下,劈得大地震颤,迸裂开道道裂痕。
山魈无暇顾及江岑溪之际,江岑溪终于得以逃脱。
她落地后单手持拂尘,丢出铁索符,再次连续念诀:“铁索缚鬼神,地索缚恶人。天师敕旨到,火急便行程。”[1]
几乎是瞬间,山魈周围的地面冲出数条铁链,朝着山魈包围过去,作势便要将山魈束缚住。
“你也……是坏人!”山魈的愤怒暴涨,近乎于发狂,咆哮着用尽全力,身体轰然炸开,手臂粗细的铁链统统碎成了齑粉,在寂静的夜空中飘散,符箓也就此燃烧殆尽。
山魈的身体不再是孩童,而是化为了无形的黑雾,朝着江岑溪凶狠地攻击而来。
江岑溪并未退让,单手持拂尘,快速掐诀,口中重复念“一称金”,随即当胸一拍,召出掌心雷,朝着山魈的原形攻击而去。[2]
掌心雷有着震开云障的作用,被掌心雷攻击后,山魈发出愤怒的“嗷呜”之声,显然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打得这般痛。
与它对了一掌后,江岑溪也顿感肺腑震荡,嘴角有鲜血流出。
她只能身体后仰着极速后退,同时朝着山魈的位置抛出掌心雷。
然而她的脚尖轻点地面,下方突兀地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力量,拽着她的身体下坠,竟然将她的半截小腿都拽进了泥土中。
她尚未回神,山魈卷着所有掌心雷的力量朝着她反向抛了过来。
她还是第一次尝试到自己法力的厉害,一瞬间被雷击得闷哼一声,发绳断开,使她的头发也在这一刻散开。
还真是报应,才说过邱白的头发枯,扭头自己的头发也成了这个样子。
她眼前一黑,有些想要遁走的想法,却看到山魈再次追击而来。
她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数个杀招,甚至可以立即请圣,可这些都能要了山魈的命,让她有些犹豫。
想杀了山魈的方法有许多种,偏偏杀不得。
单纯的困住山魈可是难到了江岑溪,还让她吃了一些苦头。
在山魈的攻击即将攻击到她身上时,她已经下定决心,挨了这一招后立即遁走,到她布置过的地方短暂调整后再从长计议。
却在这时另外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挡在她身前轰出重重的一掌。
方才斗得太厉害,她竟然不知李承瑞是何时骑马追来的。
而且他方才那一掌……似乎不简单。
随后她便验证了自己的想法,因为李承瑞在双手掐诀,随后低喝出“连天铁障咒”。
山魈被咒法束缚,被困其中努力挣扎。
李承瑞却说道:“小青山,老实点,她不是坏人。”
山魈听到这个称呼瞬间冷静下来,甚至是错愕的。
在江岑溪惊诧不已的时候,李承瑞愤怒地转身,对她骂道:“我知道你是天之骄子,你被旁人捧得太高,所以不能有任何闪失,你必须要做到完美,才对得起关门弟子的名头。
“可你总是因为几句奉承便答应一些麻烦事情,可知会给自己引来祸患?这小子不过不诚心地奉承你几句,你都要舍出性命帮他了,愚蠢!
“有的时候不要独自前去,寻求旁人帮助也不会丢了你小师祖的颜面,只知道一味逞强,愚蠢至极!”
“你……是虞娘?你刚才的不是巫术,是道法!”江岑溪很快反应过来,甚至来不及反应自己被训斥了,而是问了她关心的问题。
“我一生坦荡,最不屑巫术。”
对于巫术,道家都没有明确地定义它算不算邪术。
虞娘这般提起,显然对巫术有着个人的排斥,应当是与会巫术的人有私人恩怨。
江岑溪也不停顿,再次指着山魈问出关键的问题:“那它是你养的吗?”
“是。”
最后她问:“你的执念是什么?!”
第24章 小神仙出山(二十四)李承瑞对她的态……
然而这最重要的问题虞娘未能回答出。
李承瑞的表情变得挣扎,甚至身体踉跄,险些不受控制地跌倒。
片刻后是李承瑞错愕的模样,他先是打量周围,最后问江岑溪:“我怎么在这里?”
江岑溪在方才紧张得一直提着一口气,生怕因为自己疏忽而影响到自己听到答案。
见李承瑞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在这里,当即气得不行,抬手照着李承瑞的脖颈便扇了一巴掌。
李承瑞被扇得直懵:“啊?咋了?”
江岑溪知道此刻责怪李承瑞无用,只能努力回忆虞娘在挣扎时,用嘴型似乎说了什么……
烫?躺?汤?
她很快又收回思绪,见虞娘方才的出现帮助她暂时稳住了山魈,也因此想到了对策。
她从包里取出一张解悲思符朝着山魈丢过去,被符箓控制后,山魈之前狂躁的状态又消了大半。
于是,她用极快的速度取出一个净瓶,用雄黄书天丁符,贴在了瓶子的底部,再将符烧灰放进瓶内。
做完这一切她将瓶口对准山魈,再放置一面镜子照着瓶子。
她手掐诀口中默念“天丁下品咒”,手飞捻南斗六星,存想六星名讳一一剔入瓶中。[1]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你也是在帮助你的姐姐。”江岑溪安慰了山魈之后,从包中取出三根香,手指抹过顶端,三根香一同燃起。
她对着山魈上香,三根香散出袅袅烟雾,山魈也在此刻立即被收入瓶中。
看到山魈入瓶,她快速安装好瓶口的宝珠,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她才有闲暇擦了嘴角的鲜血。
回过神来,她才意识到李承瑞一直看着她,目光复杂,似乎有着深刻的愧疚。
江岑溪被他这般盯得有些不自在,道:“怎么?你打断我问问题,我打你一下委屈了?”
“对不起。”
“……”这一句真是出乎江岑溪的预料。
李承瑞在被虞娘控制时意识不在,他只能感受到危险,身体不受自己控制,
意识也被关进了密闭的空间里,让他焦虑不已。
所以他努力挣扎,想要夺回自己的身体,归来后被江岑溪打了一下还有些发懵。
然而很快他便有了记忆,想起了虞娘对江岑溪说的话。
再去看江岑溪此刻的模样,头发散乱,一身劲装也被雷电劈得有些灼烧的痕迹,原本白净的面容,此刻也有着灰黑,尤其是她的嘴角一直噙着血,显然受了内伤。
此刻的他才意识到,江岑溪也并非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她也会遇到棘手的情况。
她为了帮他竭尽全力,还遍体鳞伤。
这让他愧疚不已。
他最初的态度的确不算恭敬,此刻看来,是他狭隘了。
江岑溪“啧”了一声,看着李承瑞的表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甚至还无情地白了他一眼:“我算是理解你白天的话了,你这般看着我让我浑身不自在。别看我了,我现在这个模样很丢人,再看戳瞎你的眼睛。”
她说完扑了扑身上的灰,正要转身寻自己的马时,李承瑞快步追上来,从他的马上取来帷帽,扣在她的头顶。
随后他道:“我送你回去后会去寻瑞水,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嗯。”
*
江岑溪回到客房后沐浴更衣,擦干净头发后扯着自己的头发看了看,看到只是烧焦了些许头发。
她没有趁手的工具,便拔出了一个匕首来,将焦了的头发削掉。
做完这些,她坐在床铺上盘腿调息。
她已然到达天罡运转,五雷攒簇的境界,也就是内功达到了五气朝元的程度。
在存思时她内视身体,见自己的确有了内伤,那一掌真真是震得她肺腑俱颤,让她心有余悸,便布气为自己疗伤。
柔和的气体环绕周身,时间流淌无声,她似有若无地听到了三妙音在耳边围绕,便知自己已经恢复了状态。
于是呼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见仍是在夜里。
她站起身来,看到门口缝隙有着不同寻常的影子,于是快步走过去打开门,看到门口有两个竹筒,想来里面装的是瑞水。
还有一个托盘,上面扣着盘子,应该是给她送来的饭菜。
旁边有一个小包,她伸手拿起来解开绳子,发现里面装的是新的发带,还有样式简单却质地极佳的玉钗。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还给她买了两个男子戴的发冠。
知道她发带断了的只有李承瑞,想来是他买来的,能想到给她买这些已然不易,样子就不挑了,能用就行。
江岑溪的包里还有新簪,这都是做较为正式的科仪时才会戴上,平时用发带也只是图省事罢了。
她想了想后,还是用了那根玉钗,将头发挽了挽后随意地用发钗固定。
发钗尾端还坠着几片竹叶样的小装饰,倒也算雅致。
想来李承瑞还是内心愧疚的,她也就没客气,朝着一边喊了一声:“李承瑞,饭菜凉了,给我热热去。”
这般使唤了李承瑞,李承瑞心中也会好受一些。
她说完后,三个房间同时打开了房门。
莫辛凡的速度是最快的,说着:“我来我来。”
独孤贺也很是惊喜:“哎呀,小师祖调息好了?我们调查回来了,果然有新发现。”
李承瑞也在同时打开了房门,倒是没说什么,径直走过来端走了饭菜,目光扫过她头顶的发钗后,毫不停留地下了楼。
莫辛凡知道自己就算留下也说不清楚什么,于是跟着李承瑞去帮忙热饭菜。
江岑溪走出去,径直去了独孤贺的房间,坐下后无精打采地拄着下巴说道:“说说看吧。”
“我们去寻了山青村的卷宗,发现关于他们的事情少得可怜,他们像是被放弃了的地方,或者说他们有案子也不上报。
“所以我便改了思路,查阅了县衙附近地区所有的卷宗,终于在别的卷宗中发现了蛛丝马迹。
“二十二年前,也就是虞娘还在山青村时,曾经有垳珲村的村民去山青村探亲,去了一家三口,不久后意外失踪。在其老父老母报了失踪后,这对老夫妻也死在了家中,乃是中毒身亡。我特意翻阅一番,发现这个案子至今没能查出结果来。”
江岑溪追问:“没去山青村调查吗?”
“村民们都被问过,说是没见过这家人,也没人是他们家的亲戚,后来因为没有人坚持调查,也就不了了之了。”
“也是一群玩忽职守的。”
“那时刚过了兵荒马乱的时期,很多地方人手不足,要处理的事情极多,这种事情在所难免。”他解释完,又递给江岑溪一沓卷宗给她看。
江岑溪无心去管朝廷断案的事情,于是一边翻看卷宗,一边问:“你跟李承瑞说过了吗?”
“说过了。”
“他应该也有些想法了吧?”
“有一些,还是要跟您商量后再决定。”
江岑溪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问一句:“我调息了多久?”
“应该是两日。”
“哦……”江岑溪见李承瑞端着饭菜进来,瞧着不是热了饭菜,而是给她做了新的,她不由得扬了扬眉。
李承瑞对她的态度明显恭敬了不少。
吃饭的时候,江岑溪吩咐道:“你们去召集山青村的村民聚到一处,告诉他们山魈抓住了,让他们一同前来见证山魈被治理的现场。记得,竭尽可能让所有人到场。”
她想了想后,又道:“去县衙请一些人手埋伏在山青村外,我怕局面会很难控制。”
适当的时候还是需要旁人帮助,她得听劝,免得虞娘又气得附身李承瑞来骂她。
独孤贺意识到,这件事应该是要做最后的了结了,很快点头应是。
江岑溪吃了两口饭菜,又想起了什么,叫住了独孤贺又单独交代了一件事情。
*
江岑溪和邱白是最后到达山青村的。
马蹄踏在泥土地面上,扬起一片尘埃,她环视着周围,心中不禁感慨,对于这片土地来说,又何尝不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村民们被独孤贺等人聚集到了村口的位置,不远处还镇着泰山石敢当。
这里是村民们平日里买菜的地方,也是村子里最为宽阔的地带。
青石路面上被尘埃覆盖,时间久了,也被人们踩得结实,屋舍也被风沙日积月累地摧残,变得破败不堪。
处处都是沧桑落寞的痕迹。
村民们大多皮肤黝黑,身体干瘦,人也有些佝偻,聚在一起时还在窃窃私语。
“真的已经除了?没什么感觉啊!昨儿夜里还做噩梦呢。”
“就是,我浑身疼的毛病还在,显然没有效果,别是唬我们玩呢!”
“把我们聚在一起干什么啊?!要是最后没能除了山魈,我们可不依。”
独孤贺等人起初还会回答几句,他们后面实在吵人,几个人干脆不理了。
江岑溪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朗声道:“不是告诉过你们,要让你们亲眼见证山魈被灭的画面吗,这样也能解了你们心头恨。”
听到江岑溪的话,他们有所动摇,却还是催促:“赶紧的吧!别卖关子了。”
还有人担心别的:“别趁机敲诈啊,我们可没有钱。”
“不用你们给钱,我还会给你们看看山魈作恶的过程。”江岑溪说着,走到了事先安排好的桌子前,在桌面上摆上了一面镜子,又在镜子前放置一个宝瓶。
她单手掐诀,引着宝瓶内的一缕黑雾投入镜中,镜中竟然出现了画面。
村民们看到这一幕齐齐一惊,不少人惊呼出声:“奇了!这是法术吗?”
“这画面是什么?”
很快有人看出了不对劲:“啊!好多死人!”
只见镜子中的画面是寂静的夜晚,茂密的丛林以及如钩的月,地面上却有很多具尸体,横七竖八,被人随意地丢弃在此,死得一点体面都没有。
很快,观看镜中画面的村民有些脸色变得阴黑起来,因为他们在镜子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年轻时的村民们在将尸体搬运上山,接着丢弃在一处。
这些村民有些已经故去,但是身为他们的亲人,还是能够一眼认出,这是家中长辈年轻时的面容。
“你、你、你在弄什么画面!啊!我问你,你在让大家看什么?看我不砸……”有一个人在镜子中看到了年轻的自己搬运尸体的画面,当即涨红了一张脸,额头青筋绽放,作势便要拿起旁边的石头砸镜子。
慌张之下,是不受控制的暴怒。
可惜他的行动并未能完成,早有准备的江岑溪念出了定身诀,所有村民皆被定在了原地。
他们不能言语,不能动弹,只有思维和眼睛是正常的,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镜子里的画面继续进行下去,无法阻止。
恐惧、不安、疯狂的愤怒交织,让村民所在的位置虽无声息,却蔓延着极端的情绪。
镜子中的画面仍在继续。
只见积累的尸体越来越多,有孩童,有老人,更多的是正当年的中青年人。
他们的尸体被堆积在一起后,有村民在他们的尸身上埋土,覆盖在上面,以此掩盖这些尸体。
不知过了多久,尸体上空浮现出黑雾来,在掩埋尸体的地面飘浮氤氲。
江岑溪看着画面,还有心情跟村民讲解:“这就是山魈诞生的原因了,它生在这尸体丛中。”
画面中的黑雾仍旧很淡,如若不注意,怕是只会当成是一团雾气。
后来又有村民来此地查看,似乎还是惧怕的,又或者是做贼心虚,竟然又将所有的尸体重新挖出来,放在了草堆上,淋上可以助燃的油后,点燃一把火,将这些尸体全部燃烧。
尸体实在太多,有助燃的油尸体也不能被烧干净,反复去烧也没用。一些残余还需要重新埋进土中,工作量也极大,需要不少村民轮班才可以完成。
江岑溪在此刻念诀停止了画面,看向这群被定住的村民,因为怒气而眼神阴鸷,语气也越发的森冷:“这个时期流民很多,山青村又是富村,自然会引来不少流民投奔,也许也会收留流民。
“他们可以暂时收留,却不能无止境地帮助,所以想送流民去军队安排的难民营时,那群不知感恩的流民群起而攻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豁出去后……他们还真的会做出屠村的举动,鸠占鹊巢。”
邱白有所猜测,却没想到是这样的血腥残忍。
莫辛凡也是看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
倒是独孤贺和李承瑞较为淡然,显然已经早早猜测到了。
江岑溪见一位村民的眼神太过凶狠,当即朝着那个人一指:“看来你有话要说。”
那人获得自由后,当即骂道:“你血口喷人!”
“我的同伴去县衙调取了卷宗,发现有村民来山青村探亲,却意外失踪,山青村的证词是没见过这一家人,村子里也没有他们的亲戚。后来可能是怕继续有人追究此事,就连那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夫妻也被残忍地灭口了。”
“关我们何事?!”那人仍旧是强横的态度,就算看到了镜子中的画面,他依旧可以一口咬定是江岑溪的妖术,而非事实。
“嗯,我啊擅长一些考召之法,说不定可以让你说出实话来。”
“那也是屈打成招!”
“既然如此,各位可以拿出自己的户籍吗?”江岑溪直击要害。
一直嘴硬的男人一瞬间哑口无言,完全没法给出回答。
就连被封住了行为的其他村民,都在听到这个问题后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个别凶悍的村民干脆出现了杀气,心中已经有了灭口的心思,只不过被定住了身体无法行动。
如果他们还能行动,此刻的场面定然混乱不堪。
江岑溪继续道:“想来诸位也想离开山青村,远离这里的苦难生活,可惜没有户籍,很难在外面买房子。如果有人来查赋税,你们也没办法答复,不如有山青村这不祥村子的名头掩护,无人敢来,你们的日子才能过得安生。
“所以我同伴调查到的是之前想离开村子的村民,都事先存了不少钱,才能托人让自己的身份见得光。可终究是动过手脚的,我们很轻易地顺藤摸瓜,发现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
“你们去丹宁县闹事的事情我也听说过,想来掌柜赶走你们的时候也是说,如果你们再不离开,县衙的人来查你们身份就难办了,你们才会愿意离开吧,不然按照你们的无赖模样,真的会在她的店铺赖上一阵子。”
第25章 小神仙出山(二十五)【一更】“你们……
之前还在极力反驳的男人此刻只能瞪着一双眼睛,故作镇定地思考如何解释。
那双眼中没有丝毫的悔意,有的只有愤怒和恨,他仍旧不觉得自己错了,而是懊恼当初同意留下这群人,让他们发现了这些事情。
最终他将罪责推到了徐掌柜一家身上:“他们一家人身份不光鲜,关我们什么事,这也能算作证据?”
“这自然算不得强有力的证据。”江岑溪倒也承认。
她说完这句话,那村民显然松了一口气,黝黑的面容透着狰狞,想来此刻他若未被定身,定然已经实施了暴力行为。
毕竟这个村子的村民寝食难安后,最喜欢杀人灭口,以绝后患,让自己内心安定。
江岑溪却再次开口:“你们村子的确像是在县衙卷宗上消失了一样,甚至二十余年都没有去县衙登记过新出生的人口……哦,我忘记了,你们遭了报应生不了。”
这简直是刺激了他们最脆弱的点:“你、你就是一个装神弄鬼的假道士,拿不出什么证据,此刻在这里究竟是何目的?!”
“但是还有一点你们忘记了,村子里发生了这么多怪事,死了不少人,还有横死的孕妇,却没有人去消除户籍,一份记录都没有。不消户籍,难道是想继续承担赋税?还是说,你们根本没有户籍?”
“关你何事?!我们就是懒得去消!”那个男人梗着脖子,仍旧咬死了他们无辜。
江岑溪却耸了耸肩,道:“无妨,我只是个道士,这不归我管,之后县衙的人会来调查你们的户籍问题。当然,镜子画面里这么多条人命的案子,估计也会一起破了。”
江岑溪不想听男人毫无道理,只会胡搅蛮缠的狡辩,再次让他闭了嘴。
随后,她招呼李承瑞过来看:“之后的画面可能是关于虞娘的,我们看清楚一些,确认她放不下的执念是什么。”
“好。”李承瑞先前一直站在一边,随时警惕着,显然是怕村民之中出现了不受控制的冲过来攻击江岑溪,他需要出手控制局面。
江岑溪再次掐出手诀,对着镜子指引。
镜子中的画面只是一些片段,甚至不算完整,想来只有让山魈记忆深刻的,才会被记录下来。
很快,镜子里出现了虞娘的身影。
……
虞娘第一次发现山魈,是在她留在村子的初期,看得出她身上还有伤。
她应当是会些道法,看出了山中的不寻常,便趁着人少之际独自到了山上。
她在山中闲逛,意识到有什么在跟着自己,她也不在意,依旧心情不错地采着野菜,临走时才对山魈说:“虽非你本意,但你会给这附近带来不祥,他们不会欢迎你。”
那
时的山魈还是模糊的黑雾,不会言语,自然不会回答。
它只是飘浮在原处,盯着挖野菜的虞娘看,使得虞娘仿佛是在寂静的林子自言自语。
虞娘却并未多言,挖好了野菜便径直离开。
第二次见面时,是下雨的夜。
那雨下得滂沱,豆大的雨滴狠狠地砸在地面上,树叶被砸得掉落,风也呼啸着将林中的草木连根拔起。
山魈根基不稳,在雨中受尽折磨。
这时它看到那个女人再次上山,因着天气恶劣,她行进得也有些吃力。
她寻到它,笑得温和:“你尚未成形,这场大雨容易把你吹散了。你散了不要紧,其他有坏心的妖物容易将你当成食物吞食,那时情况会更不可控。”
她说着,将一把伞撑在它的上空,同时口中念诀,他们周围的风雨竟然小了一些。
“所幸我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正好陪你一会儿。”
虞娘撑着两把伞,一把为自己,随意地搭在自己肩头,一把为它。
在风雨里,她像是十分无聊似的,自言自语地跟它聊天。
“你如今也是好的,尚且没有心智,还没有造成灾害,也不会有人来讨伐你。可惜……这个村子里的村民似乎做了了不得的事情,受到了诅咒,怕是不久后这里就不会安宁了,还有可能将罪过推给你。”
虞娘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我可以把村子里的煞气收集起来带到山上来喂给你,这样既解决了煞气对他们的危害,也能让你变得强大,以后不会挨欺负。
“不过你得跟着我再往山里走一走,离村子远些,不然你还是会影响到村子。
“你应该没有名字吧?我想想看……就叫你小青山吧。”
从这以后,虞娘会隔一段时间上山一趟,先是将它引得进入深山,之后便是来喂养山魈。
起初虞娘还是随意的模样,后来几次表情越发沉重起来:“我最初只是想着他们当时是急了,做了坏事,村子里还有他们的孩子,孩子们是无辜的,而且徐家人对我有恩,我应当报答。
“谁能想到他们为了掩盖这件事,竟然会继续杀人灭口,还追到老夫妻家里去投毒……我有的时候也在想,我这样帮他们缓解诅咒的影响,是不是在助纣为虐?他们……丝毫不知悔改……”
不知过了多久,想来是到了冬天。
林中不少树木已然枯黄,虞娘来时穿着较厚的衣裳。
这一次她破例带着山魈到了靠近村子的地方,一人一妖在半山腰遥看村庄。
村庄仍旧是一派祥和的模样,还有村民点燃了烟火庆祝新年。
虞娘看着烟火感叹:“你看,烟火好不好看?我看过最美的那场烟火,是跟曾经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一起,那时……国家还在,他们都是最耀眼的模样,笑容也最是灿烂。我们把酒言欢,整夜畅谈不切实际的理想。”
她说着看向山魈,又道:“可惜你尚未修炼成形,等哪一天你成形了,真的成了大妖,我带糖给你吃,挺甜的,你应该会喜欢。”
可惜虞娘食言了。
她在那之后再也没来过。
山魈起初很听话,一直在山的深处等她。
后来时间太久了,它也逐渐修炼出了人形,便偷偷下山去村子里找她。
它灵智不全,说话不完整,却知道不能吓到人,便选择在晚上视线不好的时间出去,在村子里到处寻找。
它走过时会引得屋瓦震颤,可它顾不得了。
后来自己实在寻不到人,便再进一步,会去问它遇到的女子:“你有伞吗?”
每次它都得不到答案,只能看着那些人惊慌地逃跑。
那些人都不是她,她不会逃跑,她会陪着它,跟它说话。
她……不见了……
*
江岑溪几乎是蹙眉看完了全程,不知为何,内心之中产生了不小的波澜。
她对虞娘这个人的了解是碎片式的,只有零星的几个片段,偏偏她都觉得,虞娘其实是一个性情豁达,能得她认可的人。
她看完所有的画面,直到镜面恢复如初,她才突然回神般地感叹:“这个虞娘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如果她活着,我也许可以和她成为朋友。”
她如此感叹完,又回头看向村民。
此刻村民们神色复杂,显然他们也看到了镜中的画面。
他们一直以为虞娘是来村子里复仇的,她时常去山里其实是在养小鬼,还开会想要杀她灭口。
可如今看来,虞娘留在村子里那两年的安生,竟然是虞娘给他们带来的。
张大郎的神情最为复杂,惊诧的,怀念的,懊恼的,说不清道不明。
曾经以为是虞娘留下了小鬼,才会在虞娘离开后,整个村子都开始不正常。
如今看来,是虞娘不再帮他们处理烂摊子,事情才会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们赶走了他们的恩人。
从一开始他们就错了。
在他们做错事后便开始疑神疑鬼,每一次遇到可疑的事情,他们都会用最极端的方法解决。
对虞娘也是如此。
因为自己有着劣根,整个村子里都是同谋,所以……他们便不觉得世界上会有好人。
在所有人沉默之际,有人缓步进入村子,似乎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看完虞娘最后的故事才朗声说道:“我来完整这个故事吧。”
徐掌柜今日换了一身较为喜庆的衣衫,还戴了漂亮的珠钗,俨然成了明艳的妇人。
和村中面黄肌瘦的村民们相比,她的形象简直大相径庭。
村民们对她嫉妒到仇恨。
她越是光鲜,他们越是恨得牙痒痒。
此刻她居然这般坦然地来了,还要道出村子里的秘密!
可此刻无人能阻拦。
“其实那一日会议时,我因为担心虞娘偷偷跟去偷听了,才听到了了不得的事情。”徐掌柜说着,目光扫过曾经熟悉,却又让她格外厌恶的同乡,最后走到了江岑溪等人的面前。
江岑溪声音很轻地发出:“其实我不想让你卷进来。”
“我知道,我自愿的。”
徐掌柜轻声回答完,努力收起自己发颤的音调,握紧双拳才能继续说了下去:“我小时虽然记忆模糊,却记得我曾经跟着父母奔走,好几次父亲差点想把我卖了换钱。嗯,没错,我们曾经是流民。
“后来我们在一个村子里落脚,吃了几天米白白的粥,却在一日我昏睡后,突然有了属于自己的家,父母翻箱倒柜翻找房子里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徐掌柜这么说着,其他村民显然急得不行,那眼神恨不得现在就将徐掌柜杀死!
徐掌柜却没理,继续说了下去:“当时我还以为是得救了,什么都不懂,高兴自己可以过安稳的日子了。
“直到跟着虞娘去了那场会议,虞娘当场揭穿了当年的真相,我才意识到这个村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
虞娘是在夜里被叫走的,她似乎早就猜到了,临走时还给徐掌柜留下了一个小钱袋。
她在虞娘离开后偷偷打开钱袋,看到里面的银钱吓得傻在了当场。
她记得虞娘之前跟她说的话,第一时间先是将银钱埋在了只有她知道的地方,接着趁着夜色,克服恐惧踉跄着寻去了会议堂。
会议是在一个院子里进行的,院子里燃着火把,在座的都是年纪大的长辈,旁边还站着几个精壮的男人守着。
那时他们还年轻,没经受诅咒的折磨,所以身体仍旧是硬朗的,站在那里煞有介事,十分唬人。
徐掌柜还是仗着身材小,躲在了破旧木材之间小心翼翼地从缝隙偷看。
虞娘依旧是平日里从容的模样,端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所有人,摆了摆手后道:“诸位,能派一个人说话吗?七嘴八舌的有些吵。”
一名年长者厉声质问:“之前说的罪状你可认?!”
“我认不认对你们来说其实无所谓,你们只是想给我指上几个罪责,好让你们今日的行为变得理所当然。婚事就不要再提了,我不会考虑的,想到就头疼。”
“你别不知好歹,我儿子能瞧上你也是给你脸面,你这娘儿们给脸不要脸。”
虞娘听笑了,面不改色地回答:“他在你们村里的确算好的吧,可我连考虑的心思都没有。
我们说些别的,比如你们屠村后为何不让一部分人冒充之前的村民?”
长者显然没想到虞娘会直接提起这件他们最忌讳的事情:“你!你知道些什么?”
“不多,也不少。”
这群人彻底慌了,再一次七嘴八舌起来。
一名高大的男人骂道:“这娘儿们不能留了!必须杀了她。”
“先问问她有没有出去到处胡说。”
虞娘见他们要来拷问自己,有些无奈,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银针,谁靠近她,她便用手指轻弹,将银针刺入此人的身体。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移动位置,模样有着贵妇的优雅从容:“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有些人找不到年份相当的户籍书,或者是这里的户籍数量不够你们分。得不到的人心中不平衡,便要求其他人也不许有,只有大家全部一样,才能算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能够同一条心。”
“你果然不简单!”被银针刺入身体的男人惨叫出声,接着痛骂了最为恶毒的话语。
虞娘不想听,再次一根银针弹出,直直刺入男人的喉咙,他捂着喉咙再说不出话来。
这一回其他人也不敢轻易靠近了。
“为何要屠村?你们去难民营也会给你们安排去处。”虞娘再次问了出来。
虞娘朝着一个人一指,那人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实话:“那群村民道貌岸然,说着仁义的话,却要赶我们走。他们在家里吃着米饭和鸡鸭鱼肉,给我们的只有米粥,比起送去难民营要自己建设房屋,参与耕地赚极其微薄的收入,出那么多劳动力,还不如夺来现成的,这里是附近最富有的村子,你也看到了,我们一下子就过上好日子了!”
虞娘得到答案,似乎也有些错愕。
她很快苦笑起来……
她何必多此一问呢,仿佛只是了解了一下世间人的居心险恶。
“你们真是……无可救药……”
她说完站起身来,在场的所有村民都警惕起来,她却只是转身朝外走,没有任何停留。
只有徐掌柜注意到,虞娘摆了摆手,应该是注意到她来了,示意她趁机逃跑。
“不能放她走!”
“杀了她!”
村民们自然不敢放她离开,如果她去报官,他们整个村子都会遭殃。
然而拿着凶器去追虞娘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能近得了她的身。
只是人数众多,还没有章法地丢石头、刀子之类的东西,虞娘虽然能离开,却走得没那么顺利。
也因为这一举,虞娘身上的旧伤复发。
她已经到了村口,看向他们淡然地说道:“你们会遭报应的,所以我不会报官,与其给你们一个痛快,不如让你们慢慢承受折磨。”
她说完这句话,双手掐诀,竟然凭空消失在寂静的夜色里。
她那一日走得狼狈,许是觉得还有机会回来,没有去和山魈道别。
可在她离开后没两日,便连续下了十六夜的大雪,雪覆盖了许多地方,遍地银白,分辨不出哪里是路,哪里是河,哪里是深渊。
那时期死了很多人,处处是哀鸣。
村民们想着,后期无事发生,虞娘孤苦伶仃一人没有去处,应该也死在了那场雪里,逐渐安下心来。
*
此时,竟然有愤怒的村民听完全部后强行破开了定身咒,怒骂出声:“畜生!你在这里做什么好人?我们遭了殃,你父母也得死!”
徐掌柜看向他,反而笑得释然:“如果我继续包庇,我怕是也要沾染上你们的罪恶。做错了事就得认,苟且地活着还不如痛快地死了,你们早该死了。”
第26章 小神仙出山(二十六)【二更】“执念……
江岑溪在这一刻,不自觉地泛起不可抑制的疲惫感。
她竟然觉得,自己参与这件事,如果处理了诅咒将会是干预了一群恶人的因果。
他们做了恶,就该承担这些报应。
可她的师门任务是解决所有乱事……
她先是目光沉沉地看向徐掌柜,又扫过那些村民。
可村民眼中的惧怕仿佛不是因为悔恨,而是因为可能要面对制裁,还有此刻不能控制身体的窘境。
这群人……至今都没有过任何悔改之意吗?
江岑溪低声询问:“之后他们会怎么样?”
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问得有气无力,没有了精神。
李承瑞收回思绪,沉声回答:“官府会处理,他们这个级别的,县衙怕是会递交上去,上面派人来处理。”
“我问的不是流程,是结局。”
“应当是按照罪责,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没收财产。”
“这样啊……”
江岑溪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在此刻双手掐诀,口中念出一段神令。
独孤贺原本是一脸的沉重,为此处发生的事情而失神,听到江岑溪念出“雷霆三五火车王灵官秘法”后,当即一惊,甚至想要阻拦。
可是很快他便停顿下来,伸出的手渐渐握拳,最后垂下。
邱白意识到了周围的情况不对,不敢打断江岑溪,于是问独孤贺:“怎么回事?”
独孤贺知道此事瞒不过在场的几个人,于是如实回答:“她此刻施展的是雷霆三五火车王灵官秘法,念出此咒,立至报应。”
在陵霄观这算是不被提倡,险些被禁的法术。
莫辛凡听后倒吸了一口气。
李承瑞也有片刻的诧异,最后也站在了原地没有阻止。
邱白则是觉得这方法不错,笑着看江岑溪念咒,心中还觉得一阵畅快。
如果世间真的有报应存在,江岑溪此刻的秘法便是让报应立即到来,一次性折磨所有人。
像是将所有的苦难汇聚成一记重锤,身体弱一些的怕是会被直接压垮。
江岑溪不管其他,她知道以她的“道”,绝对不会让这群人这般轻易地揭过此事。
先遭受他们应得的报应,如果还有命活着,再去承担最后的朝廷责罚。
念完咒语,她终于收了定身咒。
刹时间,哀号声充斥周围,震耳欲聋,人们扭曲爬行,眼珠几乎鼓出眼眶像是要爆裂开。
眼前的场景仿佛人间炼狱。
性格泼辣的女子身上的定身咒破除,又知道了关于村子的所有事情,心有余悸地剧烈喘|息,刚刚平复心情,便看到自己瘫痪的丈夫痛苦地睁大了双眼,想要伸手抓住她帮帮自己。
她当即将男人的手拍走,看着他痛苦的模样还退后了两步躲开。
思量了一会儿,她才道:“你可别赖上我,你瘫痪这么多年,我愿意留在闹灾的村子照顾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她似乎觉得不解气,又补充道:“你居然还做过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告诉你,前几年我就偷过人了,还怀上了,只不过孩子被我打掉了。所以下不了蛋的是你,不是我!你命中注定断子绝孙。你之前居然还天天打我……”
想到恨处,她又踹了男人两脚才解气。
转头又看到遍地痛苦挣扎的人,像是都疯了,她害怕得不行,绕开所有人离开,跑去跟李承瑞解释:“官大人,不关我的事儿,我是后嫁进来的,我不知情!破房子你们收去,我不要了,我把自己的首饰带走行吗?”
“这事儿不归我处理。”李承瑞沉声回答。
妇人眼珠一转,赶紧起身朝自己家的方向跑,应该是打算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带上逃跑。
可惜不久后便被县衙埋伏在远处的人按住了。
在场的村民有的疯狂得较为严重,吓得七窍流血,没多久便晕了过去。
有些轻一些,却也有着疯疯癫癫的模样。
像徐掌柜这般年纪的只有寥寥几个,倒是看起来最正常的,只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轻。
徐掌柜抬手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想来是想到自己的父母此刻
也会是这般模样,就算感情淡了些,心中也是不忍的。
她正欲离开,却听到江岑溪问她:“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见你眉间有忧色。”
“我的女儿病了,我想……可能是我的袖手旁观会影响到我的家人,所以听闻了村中的事情,今日才会专程前来。”
“你在家中等候,我处理完这些事情会前去查看,如果无关这些便好好治病,如果有关我会帮你女儿处理。”
“谢谢您。”此刻的徐掌柜对江岑溪又多了些恭敬。
这边乱成一团,之前埋伏在周围,不知道真相的县衙人员都探头探脑地前来,还有人过来询问是什么情况。
独孤贺尚未回答,村子里又突然来了一群人,尚未彻底靠近,队伍里骑马开路的男子便朗声喊道:“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县衙的人纷纷退让开,让大理寺的人马能够立即进入村子。
听到这句话,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独孤贺见所有人看向自己,当即解释:“我发现卷宗不对劲的时候,隐隐有些猜测,不过只向上一级知州报告了,还没到大理寺的程度,他们来人也太快了吧?”
莫辛凡听到大理寺,暗暗祈祷:“可别是柳淞……”
李承瑞此刻也是一瞬间面如死灰。
李承瑞身上的执念未消,柳淞这种聪明人一眼便可以发现李承瑞的不对劲。如果再闹出什么笑话来,李承瑞可就没脸见人了。
邱白一脸的愁苦,五官都皱到了一块,想要就此离开,又觉得走也没用,只能留在原地,侧过头不看来的这群人。
可是在队伍里那个格外显眼,气质如同青松般的俊朗男子不是柳淞,还能是谁?
柳淞一直以文雅君子著称。
他的身材纤长,身材相较于李承瑞等人较为瘦削,但是比较普通人,也算得上身材高大,只是多了一份文人的文弱。
他的发丝梳得整齐,骑马长途而来,发冠也不见有所松乱。
略显锋利的眉尾端微微上挑,凤眼狭长,鼻梁很窄却高耸,嘴唇略薄,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他的目光扫过此地诡异的景象,又看向李承瑞等人,最后将目光落在邱白身上。
见邱白不愿意看他,他也不在意,面不改色地翻身下马,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独孤贺主动迎了过去,似乎也很是惊讶:“这些人突然就疯了,都打扰我们平乱了!”
莫辛凡不太会撒谎,只能跟着点头,以微不可察的行动挡住李承瑞后道:“对,突然疯的,给我吓一跳。”
柳淞又看向李承瑞,目光探询。
谁知李承瑞彬彬有礼地朝他行了一礼:“好久不见。”
“……”在场这群人嘶吼,满地乱爬的模样柳淞都能面不改色,李承瑞客客气气地跟他行礼,说上这么四个字,他居然有些诧异。
片刻错愕后,柳淞竟然也回了一礼:“小将军辛苦。”
江岑溪看出了他们这一行人的不舒服,当即说道:“我等还要平乱,需要协助调查的时候,叫我……”
说到徒孙二字时她有所停顿,随后才继续道:“叫国师前去即可,两位小将军要继续协助我,先行告辞。”
这个时候柳淞才注意到江岑溪,实在是在场其他的人或事都在吸引人的注意力,这个身材纤细,穿着素雅的小道士倒是被他忽略了。
他并未迟疑,当即询问:“您就是国师请出山的仙师?幸会。”
这人倒是态度稳妥,不像李承瑞等人当初各种质疑。
“嗯。”江岑溪心情不佳之时,无心与旁人客气,就算是大理寺的人她也不会多给好脸色,对身边的人招呼,李承瑞和莫辛凡立即跟在她的身边,准备骑马离开。
独孤贺将他提前准备好的小包裹给了江岑溪。
邱白则是见他们要走,赶紧跟在了后面也急急上马,完全不理会大理寺的人。
柳淞这人有时的确荒唐,但是办案的时候十分严谨,不会耽误案情。
所以她此刻逃跑是最稳妥的,若是等柳淞办案结束,她想跑都跑不了。
柳淞未曾阻拦,只是在他们离开时,目光在邱白身上停留了许久,有人来禀报情况,他才狠心将自己的目光揪了回来。
四个人离开村子一定距离,莫辛凡才到江岑溪身边问:“我是不是该留下来保护国师?”
这几日的行程下来,他的职责都是保护独孤贺,此刻跟着他们三个人还有些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江岑溪瞥了他一眼:“有大理寺的人在,他不会出任何问题,还能从中周旋。但是你容易被套话,还不如跟着我离开。”
“也对。”原来是故意叫他走的。
*
他们四个人骑马上山,寻到了虞娘带着山魈停留的深山位置。
江岑溪翻身下马,取出宝瓶,站在空地上将宝瓶的宝珠取下。
很快,有黑雾自瓶口飘了出来,逐渐在她面前汇聚成人形,最后聚集成一个孩童模样。
其他三个人也都跟着下马,不远不近地站在她的旁边,默默地看着她的举动。
孩童看起来四五岁孩子的模样,身材单薄,皮肤极白,没有眼白的眼睛透露着它的不平凡。
它目光定定地看着江岑溪,见江岑溪收起了宝瓶,又拿出了一个纸包来。
“大姐姐回不来了,但是她一直记着你,你成了她的执念……你知道的,大姐姐是一个豁达的人,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答应了你会给你买糖吃,可她失约了。然后她派我们来给你送糖,我让那个老爷爷去县城里买的,挺甜的,我吃过,你也尝尝。”
江岑溪一直是一个傲气的人,此刻倒是难得语气柔和。
谁能想到,一个责任是捉妖除魔的人,有朝一日会对一只大妖这般温柔。
“回不来了?”山魈努力理解她的话。
“嗯,大姐姐回不来了,你别再等了,也不用再去找她了。她没忘记你,她也一直记得你。”
“没有伞了。”
回答时,江岑溪喉间干涩,没吃东西却尝到了一丝苦味:“嗯,没有伞了。”
邱白原本只是旁观的人,可这一句曾经吓到她的话语,却意外地触动了她。
听到这句没有伞了,她突兀地落泪,又很快转过头去,免得影响了江岑溪去解决执念。
山魈目光落在糖果上面,许久,它才用凌乱的话语回答:“不欢迎我,我藏起来,不等她了,不吃糖了。”
不是她给的,不甜的。
它不吃了。
江岑溪知道,它此刻是该难过的。
可惜它心智不全,竟然连悲伤的情绪都不懂,只知道一直在找的大姐姐不会回来了。
但是它得继续听话,躲起来,不伤害别人。
多可笑啊……相比那些忘恩负义的村民,山魈这种因怨念而生的大妖都比他们有情有义。
李承瑞看着这一幕,突兀地感受到了一股抽离感。
随后他看到在镜子画面里见过的妇人走出他的身体,半透明的身体,仿佛是飘着的。
虞娘脱离了李承瑞的身体,他瞬间觉得轻松畅快无比。
他意识到,缠着他的执念终于结束了,脱离他了。
他得救了。
却没有半分开心。
在场所有人看向虞娘那虚浮的身体,的确是一位端庄秀丽的夫人,举止得当,眉眼与言行间都透着雍容华贵,和在李承瑞身上时的那种造作感完全不同。
她看起来和画面中并没有什么不同,想来,她去世时也就是如今的年纪。
她在离开山青村后不久,便离开了人世。
莫辛凡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微微张开,舌尖一直悬着,险些忘记呼吸。
明明是有着国仇家恨两个国家的人,此刻却没有一丝敌意。
邱白也是被惊艳了一瞬,这般气质的女子世间罕见,她暗暗猜测虞娘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虞娘走出来后先是对几个人行礼,接着笑道:“小青山都有妖身啦?”
山魈看着她,先是错愕了好一会儿,接着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居然有了不自然的笑容。
这努力挤出来的笑容,竟然透露着狰狞感,可所有人都知道它此刻是真的开心。
“糖是甜的,你尝尝,不然显得像我在骗你似的。”
山魈犹豫了一会儿,真的伸手拿走了那包糖果,还吃了一颗,声音软糯地“嗯”了一声。
虞娘看着它,眼神柔和:“躲起来吧,好好生活,如果有人讨伐你,你别理他们,若是纠缠不
休你就揍跑他们,一般人都不会是你的对手。”
“嗯。”
“去吧。”虞娘抬手示意。
山魈捧着那包糖果,又盯着虞娘看了许久,似乎想认真记住她的样子,最终才化作一团黑雾消散离开。
虞娘这时才看向其他人,最终深深地看了江岑溪一眼,对她恭敬行礼:“谢谢。”
“无妨,执念已消,放心去轮回吧。”
“好,就此别过。”
“嗯。”
虞娘看着江岑溪笑得温和,眼中尽是散不尽的温柔,最后身体如雾般消散,也在林中消失。
一切仿佛就此结束。
可在场几个人脸上都没有轻松释然,自然也谈不上开心,都因为这一件事情心情沉重。
李承瑞突然开口:“所以虞娘真实身份是什么?她因何而亡?这些我们都不知道。”
心中有所疑问,方才却没有去问,想来虞娘也不会回答。
江岑溪长长地叹息一声后回答:“嗯,想来是她在离开后,遇到了她无法脱身的事情,不然她不会不回来看山魈,还形成了执念。可这些我们深究已然无用,就让她去轮回吧。”
“嗯。”
第27章 小神仙出山(二十七)【三更】“快走……
傍晚时分。
夕阳已经落至山头,只余下一丝霞光,红与蔚蓝在天际交接,逐渐被蓝色完全侵占。
柳淞带着几个人上山,寻到他们后翻身下马。
跟随柳淞的人正要喊话,却被柳淞抬手制止,他们很快安静下来。
此刻江岑溪正在做一场临时的科仪。
此处村庄的村民遭遇劫难,全部横死,心中不甘化为了冤魂,对这些凶手形成了长达几十年的诅咒,让他们受尽折磨,断子绝孙。
如今报应已至,之后还会面临判决,江岑溪则是要举行科仪,让所有亡灵安息,顺利升天。
此次的科仪名为黄箓斋。
黄是众色之宗,箓是万真之符。[1]
柳淞等人来时,江岑溪的科仪已经进行到了一半。
林中有风呼啸,却仿佛只是围绕着江岑溪一个人转,呼啸间如同男女的哀号声。
似是啼哭,又似愤怒,诡异非常。
江岑溪仍旧处乱不惊,重复念咒突然停止,道:“我知道你们恨,也知道你们的愤怒,他们已经遭受了报应,你们也该结束对自己的折磨。我将念咒净化你们的怨气,再补度桥仪,你们将会以干净的灵魂升入天庭,再入轮回。”
江岑溪解释完,继续默默念咒。
她多念一遍,那些村民的灵魂便会多净化一分,她已经竭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他们已成冤魂,注定会入冥府经历炼狱折磨。
江岑溪补上一个度桥仪,在冥间和仙界之间架设一道桥梁,牵引着所有亡魂从冥世超出,就此脱离苦海,经过法桥,顺利升登仙界。[2]
柳淞身边的司直忍不住左右看,一脸的疑惑,想着这小姑娘怪能装神弄鬼的,居然让他们大理寺正在旁等候,要知道国师见到柳淞也会是客气的态度。
看到柳淞一脸严肃地等待,他也就没再说话。
可很快他便看到周围的风逐渐平息,随之而来的,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丝极细,如细细的尘埃,又如软绵绵的雾,雨水落地便被瞬间吸收。
几乎是转瞬间,之前寸草不生的地面居然冒出了新芽来,干裂的地面也出现了连绵的绿色。
这一切在他们眼前发生,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蔓延,所有人惊诧不已。
柳淞一直看着这一切,情绪波澜不大。
他知道,能让邱白认可的道士绝对非同寻常。
而且李承瑞和莫辛凡是何许人也?他们一向对道家嗤之以鼻,李承瑞更是一身的傲气,之前就算协助大理寺,也不见他态度谦卑。
再次见面时,他们却如同忠诚的侍卫一般跟在江岑溪一左一右,也意味着江岑溪的不简单。
他自然不会去质疑。
如今亲眼目睹江岑溪的能力,他也是淡然的,倒是显得身边跟随的人大惊小怪了。
李承瑞也看到了柳淞等人,此刻他身上的执念已消,倒是不怕露出什么不自然来。
所以模样要比之前正常许多,只是仍旧没空理会柳淞。
他看向莫辛凡,莫辛凡很快从自己的布袋里取出一把伞来,递给了李承瑞。
李承瑞撑开伞,走到了江岑溪斜后方,默默地帮她撑着伞,自己却暴露在雨中。
还在默念的江岑溪并未注意到周围,口中咒语继续,认认真真度亡灵。
不久后独孤贺也跟着上山,看到这一幕也不惊讶,低声对柳淞道:“您有话问我即可,小仙师还需要处理此地的乱事,处理好了后,这里的地收回去加以治理,不久后还会是富足的村落,不会再留隐患。”
柳淞轻声应了一句,道:“村民们已经被扣押,案情也逐渐明了,至于村民突然发疯之事……”
柳淞聪敏,在场还有其他目睹的村民,此事也是瞒不住,独孤贺只能回答:“小仙师也是为了平乱,彻底解决此地的怨念问题。”
“嗯,我不懂这些。”柳淞倒也没反驳,只是提及,“其实我最近正在协助知州办案,案情中牵扯到了怪力乱神之事,有些事情想跟仙师了解一番,若是可以,可否请诸位移步,协助我办理此案?”
独孤贺此刻算是明白过来。
柳淞说得客气,说是协助知州,其实就是州县出现了大案,已经没有能力办理,便上报到大理寺。
大理寺派柳淞前来办案,办案途中收到了独孤贺递去的消息,本就想请独孤贺等人协助,此地又是灭村大案,柳淞干脆亲自前来捉拿处理。
也难怪他们来得这么快。
独孤贺不敢轻易答应,于是道:“这还需要跟仙师商议一番,您可以先将卷宗给我。”
邱白一直听着这边的动静,抬手看似随意地拍了拍头顶的雨水,实则低声嘟囔:“广汉郡吧?那里假道士最多,说不定是假道士装神弄鬼,我最烦那里。”
似乎是听到了邱白的话,江岑溪念罢一遍咒语,突然停下道:“去。”
独孤贺已经接过卷宗,当即对柳淞笑道:“我们回去会仔细阅读卷宗,您去继续处理此案吧,待我们解决好所有事宜,定会前去。”
“好,辛苦。”柳淞回答完,转身准备离开。
他身边有人递来雨伞,他接过去,之后随手将伞丢给了邱白,便径直骑马离开。
邱白接住雨伞后有些心虚,可是其他人似乎都并未在意。
之前她便提起过她与柳淞认识,如今下了雨,柳淞将伞让给她也没什么不妥。
她只能撑起伞来,心中思量,去广汉郡时她还要不要跟着这群人。
*
江岑溪一行人离开山青村时已是深夜。
他们不便去打扰徐掌柜,便一同回了驿站。
江岑溪精力耗尽,一头扎进客房中便没了动静,显然是要休息了。
李承瑞恢复正常后,第一件事便是想办法和其他的将士取得联系,他还要管理这群人,以及了解他们如今都调查了一些什么。
莫辛凡则是从旁协助,放飞多个信鸽。
独孤贺回到驿站便开始研读广汉郡的卷宗,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案件。
如果能在江岑溪休息好时,便能根据他的理论知识给出提示才是最好的。
邱白则是写了一张纸条,准备直接离开。
临打开窗户准备要逃,又折返回来拿起纸条揉成一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如果她离开这群人,柳淞还在附近,一准开始犯病,容易顺手将她抓起来。
她如果一直跟着李承瑞他们,因为柳淞和李承瑞的关系很是不对付,柳淞不会在李承瑞面前失态,说不定她更加安全。
作出决定后,
邱白也洗漱睡觉,身体刚刚沾到床铺便已经进入了梦乡,显然什么烦心事都不会折磨得她彻夜难眠。
也是一个心态极好的。
*
翌日,江岑溪下午才起床,走出来后发现独孤贺还在研读卷宗,见她出来立即收起卷宗,道:“徒孙儿去给您准备餐食去,依旧是清淡些?”
“嗯,好。”
江岑溪见独孤贺的举动,便知独孤贺研究了这么久,也是一筹莫展的状态。
他总想协助她做些什么,如今也是想再看一看,真有眉目了,再告诉她也不迟。
她也没说什么,坐在桌前等待。
不久后李承瑞走了进来,坐在了她身边,随口说道:“我已经去打听过了,柳淞上午传唤徐掌柜问过话,此时徐掌柜已经回家了。”
江岑溪看到李承瑞吊儿郎当地坐下,还活动了一下肩膀,还有些不习惯。
李承瑞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很快笑道:“放心吧小神仙奶奶,不会再监督你吃饭的仪态了。”
他们初见时李承瑞公事公办,倒是伪装了一阵正经。
来求她时已经被虞娘的执念干扰,仪态也是端正的。
就算在五岳真形镜里见过几次李承瑞原本的状态,也是有事说事,接触不多。
如今看到李承瑞嬉皮笑脸,仪态懒散的样子,江岑溪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非常莫名的……她总觉得她和现在的这个李承瑞不熟。
“执念已消,你之后是怎么打算的?”江岑溪问道。
“自然是护送你直到长安,完成任务为止。而且我答应过你,会一路保护你们二人。”李承瑞说着,拿过杯子倒茶,先给江岑溪一杯,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只是李承瑞倒茶豪爽做派,怎么看怎么像在倒酒,这杯茶不一口干了,都不够情谊似的。
“其实也不必。”显然江岑溪再次动了将他们二人甩开的心思。
“我说到做到。”李承瑞继续说着,随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江岑溪,“说来奇怪,虞娘的执念已经清除,可我脑子里还是有些被影响了,这些得多久才能消?”
“脑子被影响了?”这倒是江岑溪意料之外的事情。
“嗯……”提起这个,李承瑞觉得有些难堪,于是凑近了小声说道,“我啊,现在还是满脑子三从四德……”
江岑溪原本还在审视他,见他这般说,当即笑出声来:“不也挺好的?”
这时独孤贺将饭菜端上来,江岑溪拿过碗筷埋头吃了起来。
李承瑞还在继续,从自己的衣襟里取出了一个帕子放在了桌面上:“你看,我昨天晚上意识到这一点后,又试了试绣花,真是奇了,我到现在还会呢!整个帕子一气呵成,手艺还不错,要知道我以前都没拿过针线!”
江岑溪沉默地吃着饭,看着他放在桌面上的帕子,是模样讨喜的一树桃花,不知为何,有点想跟李承瑞要过来。
想到他五大三粗的样子认真绣花的画面,也是怪让人好奇的。
可是收男子亲手绣的帕子,在他们那边是不是也算私相授受?
尤其是李承瑞此时满脑子的三从四德,定然不会将这种东西送她。
“这是后遗症吗?虽然无关痛痒,可还是有些奇怪,能清除吗?”李承瑞又问。
江岑溪却安静吃饭,没有回答。
李承瑞不由得觉得奇怪:“怎么,你也不清楚?”
江岑溪被问了才突然发觉到,她此刻竟然在遵守虞娘当时叮嘱的“食不语,寝不言”。
明明虞娘的执念已清,对他们二人的影响仍在。
见她错愕的模样,李承瑞似乎也想起了这个细节,于是示意:“你先吃饭,吃完再说。”
江岑溪点了点头,继续吃饭。
待江岑溪吃完饭,她拿过帕子看了看,随后道:“其实多一门手艺也是好事,日后你若是出征,还能揽过将士们修补衣服的活儿。三从四德的思想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大碍,说不定时间久了,也就淡了。”
李承瑞只能长叹一口气,嘟囔着收回帕子:“我还给他们补衣服……不收拾他们不错了。”
“我去一趟徐掌柜那。”江岑溪站起身来说道。
“我跟你去。”李承瑞跟着起身,还顺带取来了横刀,俨然一副侍卫做派。
徐掌柜的家倒是好寻,距离她的铺子并不远。
听说是道长来了,家里的人都很欢喜,应该是徐掌柜丈夫的男人热情地将他们二人迎了进去。
徐掌柜在照顾女儿,听到消息迎到了门口,又请二人入屋。
房屋内门窗紧闭,应该是怕孩子伤风。
江岑溪和李承瑞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点的孩子,被薄被包裹着,小小的放在小床上,此时还在啼哭。
其实江岑溪觉得孩子有些丑,皱巴巴的,似乎还没长开,因着不知哭了多久,脸颊涨得发紫。
徐掌柜虽相貌一般,却也算眉眼大气。
再看徐掌柜的夫君,也是身量高大,眉目俊朗的。
怎么二人的孩子这么丑?
很快她回过神来,她可能只是单纯讨厌啼哭不止很恼人的小孩。
江岑溪伸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孩子的脸颊,婴孩似乎有所感应,感到了安全似的,啼哭小了一些。
江岑溪不由得扬眉,这般安静下来,这婴孩也顺眼了不少。
一旁孩子的父母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心中一松。
孩子已经连续哭了两日多,都没怎么睡觉,喂下去的奶也都吐了出来,叫来大夫也是连连摇头,他们心中担忧不已。
这倒是孩子这两日来,难得的安静。
“准备香灰泡水,再买些枣来。”江岑溪说完,站在孩子身边稳定孩子的情绪。
男人听了赶紧答应,小跑着去买了,看得出是一个听话且会帮忙照顾孩子的男人。
没一会儿,男人将东西都送过来,江岑溪抽回手操作时,婴孩再次啼哭。
一家人又提起一口气。
江岑溪吩咐李承瑞:“你去握住她的手,你是将军,身上气息重,也能镇住一些。”
“哦……”李承瑞还真不知道这些,于是凑过去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手指勾住婴孩的小手,孩子果然停止了哭泣,还笑着看向他。
李承瑞很是惊喜,赶紧指着孩子跟江岑溪道:“真不哭了,我是不是还挺适合哄小孩的?”
“嗯,又三从四德,又适合带小孩,真不错。”
“啧,听起来真不像在夸我。”不过李承瑞说是这样说,却还挺开心的,打膛音逗弄着小孩,不像江岑溪那般对孩子无感,他倒是很喜欢孩子。
徐掌柜感叹道:“都说小孩会被将军们吓得啼哭,见到小将军倒是不会。”
“情况不一样,婴孩气场干净时见到将军的气场自然害怕,可……”江岑溪顿了顿,又道,“所以李承瑞能镇住一些,被镇住后孩子也舒服了,自然不哭了。”
徐掌柜懂了,她孩子的病果然生得蹊跷。
江岑溪用香水洗了枣,左手掌心握住枣,右手掐出斗诀来,对枣念咒:“天蓬敕斩鬼摄。”
念后对枣吹气,存想气息入枣,枣皮竟然瞬间裂开。[3]
一般来说,需要患病的人服用被咒过的枣,但是孩子太小,江岑溪便将枣泡温水,让徐掌柜给孩子喂下。
喝了枣水后,婴孩难得地没有吐出来,还吧唧了一下小嘴,睁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周围的人。
江岑溪再次凑过去看,小声道:“现在看着好看
多了。”
却暴露了她之前觉得孩子丑的想法。
徐掌柜也不气,笑道:“孩子刚生下来时都有些丑,她刚足百天,不过瞧着眉眼像我。”
她知道想顺利生出孩子来,孩子不能过大,她情况又特殊些,以至于一直控制着。
没想到控制得太过厉害,孩子生下来便比寻常孩子小,到现在也没见长大多少,还皱巴巴的。
“嗯,像你的话也是个福气的长相。”
“那就好,有福气就好。”徐掌柜见孩子不再啼哭,不由得眉眼舒展开。
“你的父母……”江岑溪问道。
“今日上午我打听了,昨天也疯了,今天上午被抓走羁押,我的父母都参与了杀人投毒,怕是会被处死。弟弟上午跟我闹了一场,我跟他说,若是他参与过多,也会被连带上罪行,他立即不闹了,还跟我说以后就我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了。”
徐掌柜是豁达的,在此刻跟他们二人行礼:“多谢二位恩公,此事终于了结了。”
“以后好好生活。”
“我会的。”
一家人送他们二人离开时,还特意给他们拿了不少水果,见他们不收,又抱来了一匹布料。
“这布料不是做喜服的,可以做寻常衣服,你们拿去。”
布料一看就要比其他布料金贵,怕是县城里经济跟不上,没人买得起,才会一直成了库存。
江岑溪本想推脱:“我们也不会做衣服……”
李承瑞却不受控制地感叹:“这布料确实不错,我可以给你做一身衣服。”
李承瑞说完,在场所有人都怔在了当场。
江岑溪赶紧说“谢谢”,接过布料带着李承瑞迅速离开。
离开后李承瑞还在懊恼:“这残余的思想什么时候能消啊!”
“快走快走,别让别人发现了你的贤惠。”
“……”李承瑞欲哭无泪。
第28章 小神仙出山(二十八)【四更】“我等……
晚间。
驿站不再忙碌,只有蝉在声嘶力竭,却搅不动半分月色波澜。
已入大暑,空气里多了些许闷热,竟是没比白日好多少,热得人心中发慌。
独孤贺的卷宗看得不太顺利,应是一直没有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最终他还是将卷宗给了江岑溪,很是惭愧地道:“徒孙道行浅薄,看不出什么线索来,未能替您分忧。”
江岑溪倒是不在意:“你们口中的柳淞应该也是一个聪明的,他遇到这个案子都需要特意寻到这里请我们,就说明案子的确棘手。若是你立即看出了端倪,日后你在国师的位置坐得不安稳了,还可以去大理寺闯闯。”
五十四岁正是闯的年纪。
独孤贺很快被江岑溪逗笑了,“嘿嘿”两声后坐在了她的身侧,帮她倒茶。
在江岑溪看卷宗的期间,莫辛凡在门口晃头晃脑地看,因着门窗都开着散热,他出门时他们便听到了声响,见他是有话要和他们说,江岑溪直接道:“进来说。”
莫辛凡很是尴尬,轻咳了一声,坐下后继续清嗓子,犹犹豫豫得江岑溪面露不耐烦,他最后才道:“小将军身上没清理干净吧?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这个情况我知道一些,似乎不影响生活。”
“我……”莫辛凡抬手挠了挠头,“我刚刚给他惹生气了,以前我们也经常这么闹,偏这次他气得不轻,是不是他还不正常?”
“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该有分寸,以前的玩笑他不在乎,不痛不痒。但是你如果碰了逆鳞,好脾气的人也会生气。”江岑溪随口道。
独孤贺却是帮忙想办法的态度,问:“开了什么玩笑?”
莫辛凡回答:“就是当着他的面,学他之前翘兰花指的样子,说了一句‘粗鲁’,他一下子脸和脖子全红了,还跟我生气。”
独孤贺很快笑了,一听就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江岑溪倒是觉得有意思:“这样啊,走,看看他的恼羞成怒,无地自容去……”
说着起身,径直朝着李承瑞的房间走过去。
“哎呀,小仙师别啊,他气头上呢。”莫辛凡一见这情景当时急了,急急追出去。
邱白似乎刚从林子里回来,应该是给自己的灵宠捉虫去了,见他们这情况也很好奇,屁颠屁颠儿地跟着江岑溪走,问:“怎么了?!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看看李小将军去。”
江岑溪说着到了门前,敲了敲门后干脆地推开门进去,冠冕堂皇地道:“这么热的天,还关着门干什么?通通风还能凉快点。”
李承瑞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的椅子上,见他们进来立即垂下头,也不说话。
江岑溪没放过他,走进去说:“我会些降温的法术,你要不要试试看?”
李承瑞不回答,摇了摇头。
江岑溪没再说话,李承瑞还当江岑溪放过他了,谁知道江岑溪突然蹲在了他身边,从下往上看他,正好看到他眼眶通红,偷偷掉眼泪的样子。
先前她让莫辛凡有分寸,此时倒是比谁都没有分寸。
“呀,哭啦?”江岑溪轻叹了一声。
李承瑞原本努力垂着头,见她居然这般姿态偷看,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倒是让泪珠更顺利地滴落。
邱白一听来了精神,也跟着到了李承瑞的身边,弯下腰后去看李承瑞:“真哭了?”
莫辛凡也跟着凑过来,腰弯得更低,也去看李承瑞:“一句话就气哭了?!”
“滚滚滚滚!”李承瑞气得不轻,本就是尴尬狼狈的样子,还一群人凑过来看,他的脸涨得更红。
他说着起身,站在窗边背过身去,不让他们看。
江岑溪看着李承瑞的房间里,床上放着两匹布。
一匹是徐掌柜给的,颜色名为千山翠,如雾般的清雅颜色。
一匹是李承瑞自己买来的,是淡上许多的沧浪色,应该是搭配着另外一匹布,做内衬襦裙的。
此刻两匹布被李承瑞摊开,似乎是在研究如何裁剪。
之前莫辛凡也是进来后,看到李承瑞在偷偷做衣服,很是贱兮兮地学了一句,惹得李承瑞生气。
没想到,莫辛凡居然引来了其他人,更是又气又恼,恨不得跟莫辛凡过两招。
又觉得自己一边哭一边打人,场面恐怕更滑稽,只能硬生生忍了。
江岑溪忍着笑到了他身边问:“怎么了?执念都清了,柳淞也没看到你那副样子,还这样?”
“很丢人!”李承瑞带着气回答,“原本都不想在乎了,莫辛凡还过来跟学,我一下子就想起来我前阵子有多丢人,就受不住了……”
“你也不想想,山青村的事情秘不上报,我和徒孙因为行程极赶,只处理上报的事情,除非主动来寻我们,我们才可能去管。如果不是因为你有执念,我们恐怕会错过山青村的事情。”江岑溪出言安慰。
“……”李承瑞没说话,倒是认可这一点,如果不是他们去询问徐掌柜,他们也不会间接知道山青村的事情。
江岑溪继续安慰:“而且,你虽然被执念干扰,却也没耽误正事,还帮了不少忙,你丢人一阵,却让山青村的亡魂能够离开幽冥升天庭,是做了好事。”
李承瑞终于动摇了:“你们还老笑我……”
“笑是肯定会笑的。”江岑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仍旧没能忍住笑。
“咝——”李承瑞眼泪硬生生地全部憋了回去,不悦地看向江岑溪。
“不然这辈子,还能上哪寻李小将军的笑料去?”江岑溪看似取笑,实则在安慰。
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别太在意了,以后不会闹出这种事情了。
李承瑞被安慰到,点了点头。
江岑溪留下了一道法术:“我会些不热之道,能让你觉得清凉点。”
她说着,法术完成,室内的确瞬间凉快了不少,还是丝丝清凉,凉得温温软软,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
“对了,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装饰?”李承瑞指着布料道。
江岑溪还真没什么喜欢的东西,寻常女子喜欢的珠翠她都没太大的感觉。
想了想后,从自己的布包里取出了一袋东西来,丢给了李承瑞。
李承瑞接过去打开,里面有一袋子龟甲的碎片,还有几枚铜钱,应该是用坏了却没舍得扔的东西。
他取出铜钱看了看,这铜钱比官制的要大上一圈,也没有什么刻纹,而且都是一些用旧的,上面都是刮痕,想来是道家用的法具一种,他猜测是算卦用的。
“嗯,行。”李承瑞接了过去,思考着该如何利用。
江岑溪突然凑过去问:“你这么给我做衣服……算不算私相授受?”
“啧,你是恩人。”李承瑞回答得坦然,反而觉得江岑溪矫情了。
“那帕子也给我。”江岑溪毫不客气地开口。
李承瑞本来就是试验手艺的,也不在意,直接将帕子给了她。
江岑溪收了帕子很是满意,笑嘻嘻地离开了李承瑞的房间。
莫辛凡跟着退到了门口,不敢问江岑溪,于是拉住了邱白问:“小将军现在消气了吗?”
“把事情说开了也就好了,不然你小将军总是心里憋着,反而不好。”邱白回答完,又低声问,“这位总哭鼻子?”
“也不是,也就是小时候打不过他姐的时候哭过,后来……”
“后来顺风顺水,没遇到过什么太大的挫折吧,不然不会跟柳淞几句口角都记得这么清楚。”
莫辛凡还仔细回忆了一番:“嗯,小将军的确没有过挫折。”
“真好啊……”邱白一阵羡慕,又看向走远的江岑溪,“那位估计也没什么挫折。”
“但是她比我们小将军成熟多了。”
“也是。”邱白认可地点头。
“柳淞那种人也没有过什么挫折吧……”莫辛凡突然想起了柳淞,也是生来便是天之骄子。
“他……”邱白不再说什么,摆了摆手回了自己的房间。
柳淞此生最大的挫折可能是她,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了还纠缠不休。
莫辛凡也没多想,又跟去了江岑溪的房间:“小仙师!清凉大法可以给我的房间使使吗?”
邱白已经一脸忧愁深沉地一脚迈进自己的房间,又很快退了出来,跟着嚷嚷:“我也要!”
*
翌日。
江岑溪难得清闲,在晨间的院落里练了一套太极拳活动身体。
没一会儿,独孤贺便拎着几个人的早餐进了院子,笑呵呵地招呼:“小师祖,我先去摆盘,等会儿过来吃。”
“嗯。”
又过了片刻,李承瑞和莫辛凡并肩回来,回来时还在交谈,显然已经和好。
他们进来后见到江岑溪,便开始滔滔不绝。
李承瑞首先道:“我们去了一趟县衙,问出了目前的处理进度。”
江岑溪的动作不停,轻声道:“说。”
“山青村的村民大部分被关押在狱,县衙没遇到过这么大的阵仗,狱中规模不大,关得牢房险些不够,村民只能都挤在一处,还多疯魔,听说狱里闹腾得不成样子。”
莫辛凡很是好奇:“小仙师,他们疯了后是什么样子的?经历的是什么?”
江岑溪语气冷淡地回答:“和那个死了妻子的男人差不多,能够看到横死的村民缠着他们,或者反复经历那些惨死村民最后的痛苦,可以理解为精神在凌迟。”
“哦……”莫辛凡听得心惊肉跳的,难怪那些人到现在都没睡过,一直鬼哭狼嚎的。
李承瑞则是认认真真地说案情进展:“案子审理得差不多了,证据确凿,有清醒的村民供认,这件事便算是这般定案了。
“我大致打听到,这群村民在流民时期曾经偷过军粮,还毒害了几名看守的将士。本就背着人命了,到了山青村被收留了一阵子,渐渐地动了心思,准备再享受一阵子好日子,于是屠村。
“山青村本来是准备在节日的那一天,请所有流民吃一顿宴席后,再由村长带领他们去难民营。可他们却故技重施在饭食里投毒,毒害了原本的村民。
“为了让所有人成为同谋,所有参与的流民都要上去补刀,确认原村民彻底死亡才罢手,不然会被针对。我们居住的那一处,原本一家人中的女儿生病,这家人没去,流民们寻找时找到了他们,硬生生地围攻杀害了他们全家……”
江岑溪听到这里收式,不再练拳,站在院中呼出一口气。
还真是作孽。
幸好只是简单的练拳,若是在修炼听到这种糟心的事情都容易走火入魔。
一行人进入到大堂吃早饭,其间独孤贺给柳淞传去消息。
他们在途中会经过一个村子,村子里的事情并不棘手,一日内即可处理完成,之后再去往广汉郡。
也就是要跟柳淞他们分开前往。
他们吃完饭后不久,便得到了柳淞的回信:他们会在此处处理最后事宜,应该会与他们同日到达。
*
一行五人并未过多停留,快马加鞭去往下一个村子。
途中短暂休息时,李承瑞骑在马上打开水袋喝水,同时也在观察周围。
注意到草丛中有草木不寻常地晃动,又不像小动物躲藏,他当即翻身下马,看准了位置后,伸手将晃动的绿草连根拔起。
这根看似寻常的草被拔出来后反而晃得更厉害了,定睛一看,竟然是根上连着萝卜一样的果实。
只是这“萝卜”长着一张人脸,甚至有着五官轮廓,只是没有器官,小小的身子如同根茎一般,周围还垂着根须,更显得“人脸”巨大。
它此刻拼命地晃动着身体,似乎是在挣扎,而李承瑞拎着的正是它的头发。
“这……”李承瑞拎着它愣在了当场。
江岑溪似乎还觉得李承瑞傻人有傻福,跟他解释道:“是人面果,算得上一种灵草,还挺难寻呢。”
“我拔出来它是不是就得死了?”
江岑溪随便看了一眼后,道:“挺精神的,你不会看嘴型吗?它正骂街呢。”
“那……现在怎么办?”李承瑞完全不会处理。
“都拔出来了,肯定是留着啊!能卖钱的。”江岑溪说着,从他的手里接过来,丢进了一个法器里。
“我算不算胡乱杀生了?”李承瑞一脸忧愁地重新上马。
“一个杀人如麻的将军问这种话,让人觉得很虚伪。”
“那不一样!”
一边的邱白却道:“人面果一般很善于躲藏,这都跑到路边来了,定然是林中有什么妖,它们躲出来了,我去看看!”
她说完也不犹豫,立即纵马进入丛林。
李承瑞看着她进入丛林,有些迟疑:“我们要不要跟去帮忙?”
江岑溪继续休息:“放心吧,她身手利落,真遇到危险跑得比谁都快,一般的妖她都能对付。”
“这个果子还能移动位置?”李承瑞又指了指江岑溪的法器。
“能,这小家伙还很挑地方,不然也不会被邱白发现不对之处。”宁愿跑到路边不在林中,林中定有问题。
没一会儿,邱白的马自己从林中跑了出来。
李承瑞和莫辛凡一惊,正要进入丛林,便看到邱白一身烂泥地扛着一只不知道是什么妖的东西出来,还连“呸”了好几口。
“呸呸!那泥里都不知道是它的屎,还是泥,臭死了。”
江岑溪终于停止休息,一改之前懒散的模样,身体利落地调整骑马的姿势,朗声道:“我等先行一步,告辞。”
说完带着所有人快速离开。
邱白看着这群人跑得比追贼都快,当即跳着骂:“一群没良心的!”
第29章 清理门户(一)【二更合一】显然,他……
江岑溪一行人到达广汉郡时,柳淞的人尚未到达 。
听说是因为发了疯的村民很难控制,增加了他们处理的难度,怕是会迟上一两日。
人是江岑溪的秘法致“疯”的,她这边心虚,给人家添了麻烦,自然不敢怪罪人家不守时,便独自寻了客栈住下。
他们也有了时间,可以在广汉郡先处理其他的事情。
他们先是在广汉郡买了寻常一些的衣服,确实比在丹宁县时的合身了不少,而且多了些许花样。
果然是到了富裕的地方,商品也都要更精致拿得出手一些。
一行人里只有江岑溪的衣服比较特殊。
也不知是不是李承瑞的行动更利索,还是虞娘的手艺实在了得,江岑溪的这一身衣服做得极快,今日已经可以上身了。
江岑溪本就喜欢穿宽大的衣服,李承瑞也因此没量体,估算着便做了出来,穿上时竟然意外地符合江岑溪的心意。
这身衣衫有些仿道袍的款式,在袖子垂处以及腰间,坠着铜钱装饰,铜钱下方还系着银色的流苏穗。
袖口与衣襟绣着些许银色的祥云图案,精细且不突兀。
应是江岑溪身量瘦,还剩了些许布料,他还给江岑溪的布袋做了些许修饰。
肩带上绣了些许图腾纹样,布袋上用绳子穿上了龟甲碎片,帘子一样垂着,走路时碰撞会发出清脆的声响来,倒是和这一身衣服呼应,很是协调。
“你有这手艺和速度,很可以回到长安后开家衣铺。”江岑溪换好衣服时,这般跟李承瑞感叹。
李承瑞完全没有被夸的喜悦,反而一脸的愁苦:“我做得越顺利,我心里……唉。”
江岑溪偷着笑了半天,又跑去跟其他人展示。
独孤贺连连夸赞:“这身衣服好看,既能显出您脱俗的气质,又显得灵动不少。”
莫辛凡夸得让人心堵:“真不错,一身翠绿跟一棵树似的,看着心情都好。”
“快闭嘴吧。”邱白在一边提醒,“一会儿挨揍了。”
“哦……”莫辛凡缩了缩脖子,“不算翠绿,是暗绿色。”
邱白直翻白眼,也不是让他纠正颜色。
江岑溪懒得跟他计较,道:“徒孙,和我走一圈吧,是该清理门户了。”
“好。”独孤贺当即正了神色,一脸严肃地跟着起身。
邱白听说有这种热闹可以凑,赶紧举手:“我也去!”
见江岑溪盯着她看,赶紧扯起衣服给江岑溪闻:“洗干净了!都换一身衣服了,你闻闻!”
江岑溪自然不会凑过去闻,只能连连点头:“你跟着吧,还需要跟你了解情况。”
“我们俩也去。”李承瑞和莫辛凡异口同声道。
他们换掉了盔甲,换上了一身寻常的装扮,除了身材高大外,倒是不会露出身份。
就算他们一行人的衣服不合身,还有“李师傅”可以帮忙改改细节。
可能是被虞娘影响,李承瑞的审美好了一些,这身佛头青配黑色的劲装,倒是比其他的衣服瞧着顺眼。
江岑溪也不拒绝,只是道:“武器放在客栈,免得引起旁人注意。”
李承瑞和莫辛凡异口同声地回答:“好。”
*
广汉郡的街道车水马龙,要比之前去过的地方繁华许多。
街道上摩肩擦踵,连推着车运送货物都十分难行,推车的人只能一直吆喝,才能有人给他让出一道窄窄的路。
五个人需要前后行走,才能顺利通过街道。
邱白在江岑溪身边,引着她朝着一处走,随后不远不近地站在一个排着长龙的队伍尾端,看着最前方。
为了不造成拥挤,他们还特意躲在了一个摊子后面。
“喏,交保护费呢。”邱白简单地说了一句,用下巴朝着排头位置示意。
江岑溪抬头看着牌匾,写着陵霄二字,再看收费人的穿着,乃是陵霄观外门弟子的服饰。
目睹这一切后,江岑溪的脸色越来越沉,眼眸森冷如枯井,却酝酿着汹涌的愤怒。
李承瑞双手环胸,看着那边问道:“你们陵霄派的?”
“是,也不是……”独孤贺回答得艰难。
“怎么说?”
“陵霄派初立派时的确广收信徒,那时需要交上五斗米,奉道之家设立靖室,以供诵经修道。”独孤贺这般介绍道,“他们恐怕真的是信徒,但最多只是祭酒,并非正式弟子,竟然顶着陵霄派的名头私自收取钱财……”
独孤贺算得上见过大风大浪,也是难得的好脾气,此刻也有着不可控的愤怒。
他最是尊敬陵霄派,这些年这般拼命,也是想要守护好陵霄派的名声。
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然有人这般败坏门派名声,做着有辱师门的事情!
“小师祖,可需要徒孙出手?”独孤贺沉声问道。
如果独孤贺动用自己的国师身份,那定然是雷霆手段,想来这些人都会即刻入大狱。
在他最在乎的事情上招惹了他,简直找死。
江岑溪尚未回答,那边便闹了起来:“还请仙师出山啊!家里真的是鸡犬不宁,不能再拖下去了!”
来者是一对老夫妻,哭着扑倒在收钱者身边哀求道。
那人有些不耐烦,冷声道:“按规矩排队领镇宅符。”
夫妻二人未动,显然是囊中羞涩,无力支付费用。
收钱的人没说话,旁边协助的鬼卒却骂了出来:“没钱还想求符?可知道家干预他人因果,是会遭到反噬的?只有给了银钱,才算是缓解了反噬,你难道要害道长不成?”
说得道貌岸然,冠冕堂皇。
这说法初期,是说算卦后卜卦者不收钱,意味着被算者大祸临身且不可避,或者再无好运。
还有则是算卦者泄露天机,不收取钱财可能会对双方不利。再者道家人也需要生活,收钱办事也是天经地义。
可这些都不意味着道家会见死不救。
独孤贺又是一阵愤怒:“我陵霄派学习驱使鬼神、劾鬼疗病,为的便是济世度人,这些人说的是什么浑话!”
说着便要上前。
江岑溪却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道:“别急,抓住罪证再说。”
说完,首先转身离去。
其余四人跟在她身后,李承瑞和莫辛凡都有些愤怒,他们对国师的印象也是因为这类事情频发而变差的,临走时又回头看了那边许久。
邱白倒是有些幸灾乐祸,她很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小师祖如何处理此事。
难不成她出师门匆匆完成师门任务的同时,还能将这些害虫全部连根拔起?
*
入夜。
长安城有宵禁,但是远离长安的地带倒是管理得不甚严格。
虽已入夜,街道上零星还是出现了一些人,有些是夜间喝酒的醉汉,有些行色匆匆,应该是赶着回家。
江岑溪懒洋洋地在大堂等待熏鸡。
倒不是她嘴馋,只是又到了用鸡肉和瑞水供奉拂尘的日子,她需要等新鲜的做出来。
这时又有人进入客栈,应该是赶路到此的外地人,要了两间上房。
他们进入客栈后朝着江岑溪看了一眼,目光在她身上的铜钱、龟甲装饰上打转,随后一名三十余岁道士打扮的男子说道:“小姑娘也对道家的东西感兴趣?不过看得出来你懂得不多,这些东西怎能挂在身上做装饰?”
江岑溪单手拄着下巴,正等得百无聊赖,听到有人和她说话,当即瞥了他们一眼。
穿着看起来也是道士,像是到处云游的,她没过多理会。
“呵,仙师主动指点你呢,你还不识好歹。”他身边年轻一些的小道士冷哼了一声说道。
那位所谓的仙师道士很温和似的,笑呵呵地道:“你不懂规矩,乱用装饰,想来已经厄运缠身,我可以书符一道,助你躲避一难。”
小道士听了这话当即朗声质问,仿佛江岑溪做了什么错事似的,语气严厉:“还不过来领符道谢?!”
显然平日里便这般到处吆喝。
江岑溪觉得有意思,扬眉问道:“几位想收我多少
银钱?”
“你这小姑娘,真是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钱。”中年道士摇头叹息。
年轻道士显然嚣张惯了,此时也是如此:“这叫破财消灾,你已大难临头,还执迷不悟,真是蠢钝如猪。”
江岑溪气极反笑,问道:“所以见我不想被你们骗钱,你们就要骂我几句,平时没被收拾过吗?”
小道士气得直接拍案而起:“什么叫骗钱?你真是见识浅薄,什么都不懂,自己给自己招来厄运,旁人助你,你还觉得人家骗钱,你这种人死不足惜。”
周围还有在吃饭的住客,有人目睹这一幕后,纷纷开口:“就是,这小姑娘看着聪明,怎么做傻事情啊?”
“几位道长别管她了,就任由她自生自灭吧,这种人活该有此一劫。”
“没错,有些人就要为自己的没见识以及狂妄付出代价。”
还有人劝:“小姑娘,你清醒一点,人家好意提醒你,你怎么还怪罪上道长了?”
“就是,道长的符可是要排队才能求到,此刻却送到你面前了,你还不领情?”
外出寻来瑞水的莫辛凡和李承瑞刚巧目睹了刚才那一幕,莫辛凡见到此情此景便要进去喝止。
李承瑞却含笑抬手拦住了,小声道:“她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用得着你帮?”
“也是。”莫辛凡停顿脚步,留在门口继续看戏。
江岑溪发现了,在极其无奈的时候,她竟然只想笑。
她也不急,从自己的袋子里取出一沓子符箓来,道:“符箓啊,我有的是,你打算给我什么符,我看看我有没有。”
周围的人见到江岑溪居然有这么多符箓,齐齐一惊。
几名道士也是面面相觑,只有小道士语出质疑,冷声道:“别以为拿几张符纸,就能当符箓用。”
江岑溪对着小道士祭出一张符箓,那符箓在空中没有丝毫停滞,直直贴在了小道士的额头。
小道士霎时僵直地立在原处,口不能言,人不能动,只有眼神里全是惊恐之意。
“你!”中年道士一惊,霍然起身,看着小道士的模样诧异万分,厉声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定身符,你不是道士吗,认不出来?”江岑溪浅笑着问。
中年道士一阵沉默,似乎想要伸手撕下小道士额头的符箓,却被江岑溪阻拦:“如果随意摘了会散了他的七魂六魄,你什么都不懂吗?”
“这、这……”中年道士手足无措起来,想要求饶,又见到周围人的眼神,一时间完全说不出口。
江岑溪也不再理会他们,但笑不语。
李承瑞觉得时机可以了,和莫辛凡一同入门。
江岑溪见他们来得正好,于是吩咐道:“你们来得正好,我等得不耐烦了,等会儿熏鸡做好了,记得送到我的客房里。”
“高人请留步!”中年道士急急地叫住江岑溪,“还请您帮我的徒弟取下符箓,都是同道中人,还请您高抬贵手。”
“同道中人?”江岑溪停在楼梯之间,又道,“那你怎么会认不出定身符?而且我刚才说的那句会散了七魂六魄乃是胡编乱造,你也不知真假?”
“是假道士?!”旁观的人中终于有人看懂了这一幕。
“呀,这是假道士去给真道士指点江山,反被收拾了?还真是有眼无珠。”
这些人的立场还真是说变就变。
几个假道士都有些慌乱,有人冒险撕了小道士额头的符箓,小道士当即恢复自由。
几个人不敢多留,屁滚尿流地离开了客栈。
大堂内传出哄笑声,却听到江岑溪冷声道:“抓回来,送去知府衙门。”
李承瑞和莫辛凡得令,当即将瑞水放在桌面上,快速冲了出去。
不出片刻,几名假道士全部被抓获,他们二人一人押着两个走远。
江岑溪并未再次下楼,听到动静的独孤贺快步下楼帮忙去等待熏鸡。
江岑溪手臂搭在楼梯扶手上询问:“你说这里的大牢地方够用吗?”
“也不知具体数量……”独孤贺很是唏嘘,这广汉郡假道士的数量超过他的想象,只是等份菜的工夫都能遇到几个,那他们没遇到的呢?
江岑溪只得继续上楼,再未言语。
她在客房里仍旧气不顺,持续了一整日怏怏不悦的状态。
却听到窗户外的响动,于是打开窗户,看到李承瑞押着两个人站在她的窗下,仰头朝着她问道:“之前收拾我挺厉害的,怎么不收拾这几个?这小子可是对你出言不逊了。”
他说着,单手拎着小道士后脖领的衣服,拎小鸡一样地将小道士拎起来给她示意。
“不知为何,很是疲乏。”江岑溪如此回答。
看到有人顶着师门的名头招摇撞骗,江岑溪已经苦闷了一整日,一直在思考对策。
看到这几个人时,竟然连收拾的精力都没有。
“既然我神仙奶奶累了,我就替你教训了。”李承瑞说完,抬脚照着小道士的屁股便是一脚。
小道士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纤瘦,被踢得身体朝前猛地一顶腰,又很快站不稳身体,正慌乱着,又是一脚,疼得他“哎哟”乱叫。
李承瑞此刻只是用发带束着头发,这般踢人时辫子也跟着一甩,惩罚人时还透着少年的顽劣感,却不引人讨厌。
江岑溪很是难得地被逗笑了,见李承瑞踢了五脚才停下看向自己,于是说道:“晚间还有行动,速去速回。”
“好嘞!”李承瑞像夜里拖着两只老母鸡的黄鼠狼,急速朝着知府衙门去了。
*
夜已深。
江岑溪和邱白、李承瑞、莫辛凡换上夜行衣,埋伏在陵霄信徒聚集之处的附近。
接近丑时,有数道身影鬼祟地出现,两两结伴去往几处。
江岑溪示意了一番后,她带着李承瑞跟着其中两个人。
邱白则跟着莫辛凡一同,去了另外一处。
他们两支队伍里,有一个会法术,还有一个习武之人,确保遇到邪门歪道的法术可以应对,真动手了也有人打得过。
江岑溪跟随的两个人行事很小心,看起来也有些武功底子,只是遇到了比他们身手更好的,被跟了一路都未曾发觉。
鬼祟了一路,待到达地点时,他们还会反复确认周围环境,枭视狼顾,最后翻墙进入院落,在院子隐蔽的位置放置了什么东西后,又快速翻墙离开。
江岑溪做了一个手势,李承瑞跃身而起,脚尖轻踏,便朝着二人袭击而去,身法疾如闪电。
江岑溪则是进入院子取出了他们放置的东西,拿在手中把玩的同时轻松地翻过墙壁出去,道:“我还当会布置什么神通,原来是这些鬼把戏。”
两个只会简单拳脚的男人遇上可以一敌百的小将军,片刻工夫便被制伏。
被按住时他们仍旧未能回神,不知今日怎会遇到此等高人。
江岑溪捏着一个被做过手脚的海螺,对李承瑞晃了晃:“我还以为他们至少会真的装神弄鬼,原来是在没给钱买符的人家院子里放置这个东西。
“他们选一个风口的位置,有风吹过,海螺便会有类似鬼哭狼嚎的声音传出。这户人家若是胆小,再听了旁人说的些有的没的,说不定真的会去买符。
“买了之后他们把这东西一撤,就成了他们的符真的显灵了,还能传出去名声。又怕白日会被发现,恐怕清晨时还会撤走。”
“真恶心。”李承瑞干脆踢了一脚,“这是交保护费吧?给了钱的人家你们不去捣乱,谁家没给钱就会记住,单独去作恶?”
江岑溪问道:“现在知府衙门可还有人?”
“有,我们之前去时知会过。”
“好,送过去。”
将这二人送到了知府衙门,江岑溪将手里的证物也顺道给了他们。
两个男人则是连连狡辩:“衙役老爷,我们冤枉啊,我们莫名其妙地就被抓起来送过来了,是他们想害我们!他们想栽赃嫁祸!”
那衙役恨不得捂住他们的嘴:“你们可知他们是什么身份?!李小将军会千里迢迢来这小地方嫁祸你一个地痞无赖?!”
两个男人听完傻了眼,他们怎么会遇到李小将军亲自捉拿?
可如今他们也学聪明了,不再说什么,多说多错,之后的扣押也顺利了许多。
衙役对李承瑞很是客气:“李小将军,可需要我们继续值夜?”
“嗯,劳烦诸位再等待片刻,我的同伴还会过来。””
不劳烦,职责所在!”
等李承瑞和江岑溪离开,衙役们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看到他大气不敢喘……”
“如今还是好的,只是需要守夜,等柳寺正回来,我们可有的忙了。”
“赶紧处理吧。”说完匆匆处理送进来关押的人。
李承瑞和江岑溪走出知府衙门不久,思考着要不要在这里等待莫辛凡和邱白,却看到了求助的信号烟。
李承瑞当即低喝了一声:“有情况。”
江岑溪也不敢怠慢,快速跟着李承瑞纵着轻功朝着莫辛凡他们二人所在的位置赶去。
*
在此之前。
邱白看到那二人的手段后,很快便轻笑了一声,不过是小把戏罢了。
莫辛凡还没看懂,但是看得认真,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细节,至少态度端正认真。
在他们以为那二人要离开后,其中一个人又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用纸包着的鸡腿放在了院子里。
另外一个人已经上了院墙,见他的举动不解,问道:“你干什么呢?还不快点?”
“上次被他们家的黑狗追了几条街,看我不毒死这条狗。”
先前那人也不阻拦,继续翻墙出来。
很快,放鸡腿的人也跟着出来,还特意回头看了看自己鸡腿位置放得合不合适。
邱白最是喜欢动物,就算是捉妖也是如此,还能驯化且没有过错的,一般都会收进九心玲珑塔或者放生。
伤害了人命且具有危险的,她才会动手除掉。
这两个地痞到人家院子里做坏事,被狗追是活该,居然还想毒死人家狗?
一会儿她一定要丢了毒鸡腿。
两个人刚翻墙出了院子,邱白便丢出捕兽网,一击即中,直接将两个人抓获。
攻击力极强的妖兽都无法逃脱,更何况是两个地痞无赖了。
谁知,他们的举动仿佛惊到了旁人,同样躲在暗处的人露出了些许破绽。
莫辛凡一惊,这小小的院落居然聚集了三拨人?!
意识到自己被发现,那群黑衣人当即选择撤离。
莫辛凡起身便追:“夜间如此鬼祟,还穿着夜行衣定然不是好人,我们追!”
邱白低头看看她身上的夜行衣,想反驳,却发现莫辛凡把自己都骂进去了,便没再计较,只能跟着出手。
莫辛凡与另一批黑衣人交手只是电光石火之间,他便已经能够断定,对方皆是高手。
如果不是被邱白的捕兽网惊到,他们就算抓走了两个无赖,也不会发现这一行人躲在此处。
以莫辛凡的身手,想要顺利抓获他们有些困难,但是能够留住他们一时半刻。
拖到李承瑞来了,应该会有转机。
邱白蹲在角落不知如何协助,一会儿丢个小法术,对其他人进行干扰,一会儿甩一鞭子,也能抽中一个人。
“信号烟。”莫辛凡道。
“哦。”邱白身上也带了一份,不过第一次用,研究了一会儿才成功点燃。
看着信号放出,邱白正迟疑着该怎么继续帮忙时,却见夜色出现了波动。
以捉妖师的敏锐,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朝着不妥之处看去,立即见到一条英姿飒爽的黑狗从院子里跃了出来,此时正龇牙盯着他们所有人。
两个混混以及那群黑衣人在见到他们时都没有惊慌,在见到这条黑狗时,都有了片刻的慌乱。
显然,他们都知道这条黑狗的厉害。
第30章 清理门户(二)“执念不止一个人的?……
这条黑狗相较于其他的家犬,身形要巨大上一圈,被养得膘肥体壮,就算是在夜里也能看出它皮毛锃亮。
它没有立即动,而是观察着三批人。
两个被捕兽网兜住的人已然没有威胁,黑狗只是扫了一眼罢了。
之后便是看向两伙黑衣人。
邱白身上的动物味道重一些,打斗期间还很是新奇地瞟了它好几眼。
莫辛凡恐怕也是一身的单纯气息,很快被黑狗忽视。
它像是有灵智一般,只去攻击最先埋伏在此的一行黑衣人。
“嘿,真是一条好狗。”莫辛凡见黑狗也不乱叫,直接加入了战斗,还真能顺畅地协助他,他不禁感叹了一句。
要知道路子不同,邱白协助他时都束手束脚的,生怕反而搅乱了他的节奏。
若是条件允许,他都想花钱跟家主将狗买过来,送去军中当军犬。
那群黑衣人似乎早在黑狗身上吃过亏,见它来已经有了去意,却被莫辛凡一再阻拦。
不多时,李承瑞和江岑溪到来。
他们来时只见一群黑衣人打了起来,好在莫辛凡身材特殊高大,邱白又比那群男人娇小,十分好认。
再见到一条黑狗出现,他们也当是邱白的灵兽,并未如何惊讶,很快加入了战斗。
跟莫辛凡交手尚且不能确定,待到李承瑞出手,这群人转瞬间便认出了来者身份。
李承瑞的功夫太有辨识度,力排山海,身法如龙。
他们齐齐一惊,撼林军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广汉郡?!
横刀出鞘,刀芒比月光凛冽,银白光亮闪过,所到之处必有鲜血四溅。
铮——
看似随意地一斩,对方用剑抵挡,却被振得长剑发颤,发出颤响好似悲鸣。为此他只能连退数步,眼看着刀刃已到眼前。
所幸他们人多,有人协助他破了此招,可他撤离时仍旧身形狼狈。
李承瑞乘胜追击又补一刀,直直刺入他左肩的肩胛骨。
“唔——”不待他回神,横刀已然拔出,又是一记追击。
助他的人见情形紧迫,干脆一脚将其踢开,才能使得此刀不命中致命要害。
江岑溪门派有门规,不可对凡人使用道法,她出手时倒是没了平日里的实力,只能简单地过些拳脚。
她的武器是拂尘,对方显然很少见到,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一时间陷入了节节败退的僵局。
这边打得厉害,你来我往,寸步不让。
那边家主也听到了动静,匆匆披上衣服后走了出来,她出门的位置有一段阶梯,她的高度可以透过院墙看到外面的情景。
见到这个阵仗她也是一惊,却没有露出半点胆怯之意。
她站在不远处看着,冷哼了一声:“我这条烂命还真是值钱,值得这么多人惦记。”
说完她朝前走了几步,在门前的椅子上一坐,又道:“诸位继续忙着,砖瓦坏了不碍事,但是别伤了我的狗,不然我也会不客气。”
女子说话声音透着一股爽利劲儿,有些霸气,又并非寻常的泼辣,而是底气十足。
她这边看着两边缠斗,还从屋舍里又跃出一只黑猫来,步态轻盈地到了她的肩头,随后安静地趴在了女子脖颈的位置,还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
猫是一种警惕性强且容易胆小的动物,面对这么多生人,还是如此场面也能泰然处之,这一猫一狗以及家主仿佛都非寻常的主儿。
埋伏的黑衣人同时生出了退意。
他们铁了心想要逃离,丢出了一枚哑弹,瞬间有刺目的光乍现,还同时有着呛人的烟雾。
他们又比江岑溪四人更熟悉地形,如同泥鳅一般散开迅速离开。
李承瑞只是停顿片刻,便追了出去。
莫辛凡被呛了一下,一瞬间鼻涕眼泪直流,但是身体也不含糊,强忍着难受用耳朵去听声音,也跟着追了出去。
“白得很!”家主见到这阵烟雾,之前的沉稳瞬间不见,慌乱地起身朝外跑,快速跑过去要找自己的狗。
狗显然不会去追那群人,留下保护家主才是它的任务,见家主不管不顾地往烟雾里
去,它很快出来,拱着家主让她离烟雾远些。
家主俯下身捧着狗脸看,在乌漆墨黑的环境中努力看黑漆漆的狗脸,见狗没事,她才松了一口气。
江岑溪和邱白都没有离开,邱白守着两个假道士,毕竟自己的捕兽网还在这里。
江岑溪则是扯下面罩,对家主拱手道:“我等是来捉拿假道士的,不知这批是什么人?”
家主安抚自己的猫,还将狗护到了身后,打量着江岑溪和邱白。
似乎是确定都是女子,她的敌意也淡了几分:“假道士?”
防范心很强,并未立即回答。
这次回答的是邱白,毕竟她更了解刚才的情况:“嗯,广汉郡有很多假道士,谁家不买他们的符,他们就去其家里动手脚装神弄鬼,我们刚刚抓到了他们二人,却遇到了另外一群黑衣人。”
想到了什么,邱白又指着院子里道:“方才他们还在院子里丢了一个有毒的鸡腿,你记得扔了。”
听到这个,家主当即气冲脑门,破口大骂:“真是一群不要脸的东西,我家里是做生意的,他们没少过来推符箓,先是说助生意兴隆的,后说什么镇宅的。我说我家里有这么一条大黑狗,还有一只黑猫,用得着他们镇?于是通通赶走了,结果来我家里装神弄鬼上了?!”
她说着,还走过去想踹那两个人一脚,又见这网不同寻常,识趣地停住。
“刚刚那群黑衣人呢?”江岑溪仍旧不知道这边的情况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刚才说的话,似乎话里有话。”
“你们没听说过?”家主很诧异。
“什么?”
“广汉郡的大案啊,说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了。我家里不太平好几天了,之前还有衙役要驻守我家,我也给赶走了,看着烦。”她说完,似乎有了要回去的意思,毕竟深更半夜的,她还想回去继续睡觉。
“我们就是为此案而来的。”江岑溪不由得诧异,她想着先清理门户,没想到歪打正着,竟然撞上了这桩案子。
“哦。”家主带着黑狗和黑猫进院子,似乎是去寻找毒鸡腿了,还远远地喊了一句,“那好好努力吧,争取别让我死。”
说完终于找到了毒鸡腿,递到了狗跟前:“闻闻,这个味的就是有毒的,以后别乱吃。欸,别闻得这么努力,万一闻死了呢。”
嘱咐完带着毒鸡腿离开,彻底进了屋子。
邱白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感叹:“这人倒是有意思,旁人听说了这种事儿,定然担惊受怕的,她却不在乎,却挺在乎猫狗生死的。”
“你得知有人要杀自己,有衙役主动保护你,你还将人赶走是因为什么?”
“啊?”邱白还真没想这个问题,此刻被问了,才沉下脸色道,“我觉得衙役碍事,我自己就能对付。或者……我家里有什么东西,如果有人留下会被发现,被发现了就不妙了。”
江岑溪见她也想到了,便没再说什么,而是对她道:“我们两个将人送去知府衙门吧。”
见了刚才那一幕,两个假道士此刻安安静静的,乖顺得不行,完全没有反抗之意,毕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你说他们两个人能追到人吗?”邱白控制捕兽网的同时问道。
“那群人不恋战,还分头逃跑,他们两个人捉不到全部。”
江岑溪和邱白带着人到了知府衙门,送进去后也不多留,打算回客栈休息。
出门便看到李承瑞和莫辛凡扛着什么人回来了,有衙役见他们二人过来迎了过去,似乎想帮他们搬人。
可莫辛凡身体一歪放下人,那人软绵绵地倒地,脸色煞白,身上毫无生气。
衙役们定睛一看,齐齐吓得后退,有人结结巴巴地道:“死、死了?!”
莫辛凡也是一脸的晦气:“对,死了,我们都没弄清楚他们什么身份呢,为什么要埋伏在那里,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追上他,他见不是我们二人的对手必定会被活捉,竟然在拖了我们一段时间后服毒自尽了!”
李承瑞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他还当是捉一群小贼,结果小贼在他的面前自尽了。
他看着黑衣人的尸体都想说一句:至于吗?
李承瑞走进去问衙役:“有一家养黑狗黑猫的,她什么身份?为什么她家附近埋伏着这群黑衣人?”
黑猫黑狗这两个描述太有针对性,而且衙役确实对其有印象,一下子便确定了身份。
“是冯掌柜!”一衙役说道,“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妇人,常年独居,养着一猫一狗,性子烈得很,平时人缘好却没人敢招惹。”
邱白听完便嘟囔道:“女子独居的还是个掌柜必须性子烈,不然会被欺负。”
她最是了解这些糟心的事情。
江岑溪原本已经困了想回去,听到这些和案情有关的事情又留了下来。
“她是被预言的下一个死者。”一名年轻的衙役又补充,“柳寺正离开时派我们去守着她,可她家里都是一些机关,怕我们误碰弄坏了,又把我们赶走了,我正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去守着呢,这是她家里出事了?”
李承瑞也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意中被牵扯进案子中,于是道:“详细说说。”
衙役看着此时的场景,有些不寒而栗。
旁边还躺着一个死人,他们还在门口,在清晨又起了雾,此情此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原本闷热的环境,却让他打了一个寒噤。
于是他道:“诸位进去说吧。”
“好。”他们也没有异议。
莫辛凡知道自己进去也听不懂什么,于是协助衙役搬运尸体,押送假道士。
其余三人跟着衙役进去了院落里。
他们并未进入室内,盛夏的夜里在院子里反而更加清凉。
江岑溪和邱白并肩坐在长石椅上,李承瑞此刻手持横刀站在一边,因着之前追踪这群人消耗了不少力气,似乎还在调整自己的呼吸。
衙役也不敢在他们面前坐下,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冯掌柜乃是一家杂货铺子的掌柜,店名叫冯氏巧思阁,里面都是一些小机关之类的东西。比如一个架子上放一个滚轮,往高处上吊东西时可以省不少力气,叫什么名字小的也不清楚,总之是这类东西。
“小的还有一些小摆件、玩具,都精致得很,多是用来送礼的,孩子们很喜欢。
“前些年她还和父母一起住,不过她父母年纪大了,相继去世,也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一直没成亲?”李承瑞问道,这在民间还挺罕见的,不少女子及笄前后已经开始议亲,不久后便会嫁人。
他今年十七,他娘都帮他张罗起来了。
莫辛凡今年二十一,无父无母,被他们国公府收养,他娘也急得不行,这次完成任务回长安,莫辛凡怕是就要被安排成亲了。
“听说是年轻的时候议过亲,但是吧……男方家里挺不地道的,当时闹得很难看。后来男方家里也遭了报应,干脆破产了,也没脸在广汉郡住下去,全家都搬走了。从那以后冯掌柜便再没了这心思,她父母也都依她自己的想法,于是一直独身一人。”
李承瑞听完点了点头,扭头跟江岑溪道:“应该跟徐掌柜一样,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江岑溪问道:“再说说预言的事情吧。”
衙役只知道李承瑞和莫辛凡是撼林军的,不知道江岑溪和邱白的身份,见李承瑞对她们都客客气气的,他也很是认真地回答道:“这就要说起广汉郡这一次的大案了,连大理寺正柳淞都来了。”
“这我们知道。”李承瑞回答,“几位仙师也是柳淞专程请过来的。”
邱白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跟着混顿饭吃,偶尔打下手的人,见李承瑞也把她算进了仙师一列里,当即坐直了身体。
“原来是仙师啊,难怪来了便抓假道士,是小的有眼无珠了。”
江岑溪有些不耐烦:“说正事吧。”
衙役也不啰唆:“关于预言,具体的小的也不清楚,毕竟很
多人都跟不上柳寺正的思路。只是每个死者似乎都有着共同点,他们生活的附近也出现过相似的身影。柳寺正调查之后寻到了冯掌柜,说要保护她。
“可在她家里住了没两天,她便将我们赶走了,说影响她做生意。而且她家院子里也全是机关,一般人无法靠近她,我们去了误踩了机关伤了性命,她还得负责,于是……”
江岑溪倒也不意外:“看得出来,她的确有底气,在我们两方交手时,她还能泰然地在不远处看着。只是她养宠物,不怕宠物踩了机关,倒是怕你们踩了?”
“她、她……她说她家里的狗都比我们聪明……”衙役说起这个的时候,也是一脸的委屈,显然是被冯掌柜骂过。
李承瑞跟着说道:“那狗确实厉害,莫辛凡跟我回来时还在夸,说想买来。”
“难咯。”江岑溪摇了摇头,“我看到冯掌柜护狗的样子,怕是不会卖的。”
衙役突然说了一句:“她的猫狗都很大岁数了,二十多岁了,买了也活不了几年。”
“二十多岁?!”邱白听了一惊,“确实长寿,而且还都挺健康的,身体也灵活。”
她说到这里似乎是在回忆,想着之前的痕迹,思考着猫狗成妖没,最后又放弃了这个想法,没有任何异常。
如果成妖了,她一眼就能看出。
从衙役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来,具体的,还没有卷宗上说得仔细,江岑溪也不再问了。
离开时,李承瑞忍不住念叨:“我们这是碰巧遇到案发前夕,凶手已经死了一个了?”
江岑溪却觉得疑惑:“可这些黑衣人卷宗上没提过。”
“柳淞不知道他们?”李承瑞想了想后又否定了,“不会,柳淞这人办案仔细,不可能发现了不记录。”
邱白也跟着补充:“而且柳淞如果找我们来,定然是真的有怪力乱神之事,那群人都是普通人,用得着去寻我们来?”
邱白又问江岑溪:“如果我们刚才跟着他们两个一起追人会怎么样?”
“那群人是抱着必死的决心逃的,逃不掉就得死,所以我们依旧不能捉到全部,真抓到了也只是抓到了一群自尽的人。”
李承瑞原本还在跟着思考,突然蹙眉,似乎是觉得头晕,险些没能站稳。
即将晕倒时他顺手扶了一边的什么东西,一巴掌按在了江岑溪的头顶。
江岑溪还在回忆之前的蛛丝马迹,被他按得猛地一点头。
江岑溪“咝——”了一声,正要发怒,就看到李承瑞在她的眼前霍然间倒下。
她和邱白齐齐一惊,江岑溪蹲在他的身边,扒开眼皮查看他的眼睛,又去探他的脉搏:“中毒了?脉象没有不对,还比一般人都健康多了……”
不失眠不疲劳,脉搏平稳有力,没有任何异状,肾这么好的男的都少见。
刚巧此时莫辛凡赶来,不知道要不要扶起李承瑞,急急地问:“这是怎么了?!”
江岑溪语气不善地问:“我还想问你呢,他有什么旧疾吗?怎么突然就晕了?”
“小将军身体倍儿棒!从来都没得过什么疾病,也就上次被执念干扰时突然晕了过去,军医还说他脉象正常,什么异常都没有……”
莫辛凡说着说着没了声音。
江岑溪和邱白对视了一眼,很快,江岑溪一阵头疼……
“执念不止一个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