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新婚夫君,还是因他曾对她几番相护,朱虞此时能信的人唯有慕苏。
慕苏将朱虞护至身后,看向京兆府官兵,语调散漫:“各位先回,涉案女使我亲自送去京兆府。”
这并不合规矩。但情况特殊,能从慕苏手里要到人已是难得,京兆府的人没多迟疑便答应:“那卑职等就在京兆府恭候慕少卿。”
京兆府的人离开,朱虞担忧的望向慕苏:“夫君……”
“回去再说。”
慕苏折身往出云轩去,朱虞颔首同房氏云氏道别,快步跟上。
二人背影消失在转角,房氏冷哼道:“这府里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新妇一看就不是安生主儿,这才来几日就闹出几番风波,不过如此也好,自顾不暇,倒也没空跟她抢对牌了,只要不牵连累府中,出云轩越乱越好。
云氏低喃:“那女使真杀了人么?”
新妇瞧着那般柔弱,竟这样凶悍?
房氏瞥她一眼:“出息!”
“便是真杀了人,也要给人偿命,你怕什么?”
云氏遂挺直脊背:“我何时怕了,不连累府中女郎声誉才好。”
对上房氏嘲讽的眼神,她有些恼羞成怒:“五姑娘不是你亲生的,你不在意,我却心疼七姑娘。”
这句话戳到了房氏肺管子。
房氏亲生的只有二郎君,四郎君五姑娘虽养在她身边,却是从小娘肚子里出来的。
“你又在这里掰扯什么,五姑娘自小就养在我房里,亲不亲生又如何,只你有张嘴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云氏登时气急:“不过实话实说,怎就搬弄是非!”
“什么实话,我看你就是嫉妒,你房里八姑娘没能养在你院里。”
“我有亲生姑娘,凭何养小娘的?”
“云幺娘,你今日真要同我找不痛快!”
“”
慕家主听说京兆府上门,借口告假回来,还没穿过照壁就听见里头的争吵声,他脚步熟练麻利的一转,出门去了。
教坊司的头牌舞姬今日要献舞,还是听曲儿去罢-
回到出云轩,慕苏先问了大夫雁莘情况,大夫答:“这位姑娘很快就会醒来,以后几日按时换药喝药,好生养着便好。”
慕苏听罢让言瑞送大夫离开,一转头就对上朱虞含泪的双眼,沉默片刻,道:“京兆府我会打点好,只要人不是她杀的,必然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朱虞知晓慕苏青天之名,得他承诺,心稍稍安些,可事有万一,她难免害怕:“若是”
她未言尽,慕苏却懂她意,直言道:“若人是她杀的,唯有和苦主交涉,如若家眷不松口,就要偿命。”
朱虞身形一晃,脸色更白,虽然她相信雁莘,可也害怕是失手杀人,阿力是朱家家生子,身家性命都在朱家手中,如何处置还不是朱家说了算。
朱家铁了心要治她,断无可能轻易松口,可眼下着急无用,只有等雁莘醒来才知真相。
之后二人无言,直到文惜开门说雁莘醒了,朱虞方才疾步进屋坐到床边,握住雁莘的手心疼不已:“可还好?”
雁莘不愿朱虞担心,勉力扯出一抹笑:“奴婢无碍。”
这是慕家,还好,她们都安稳回来了。
朱虞又关切几句,便直言问:“雁莘,你可记得阿力?”
雁莘不明白朱虞为何问这人,点头:“记得,是朱家护卫。”
朱虞观她神情茫然,似是并不知内情,心中便定了定,神情复杂道:“雁莘,阿力死了。”
雁莘一怔,死了?
她诧异之中见朱虞神情有异,心中猛地一跳,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女郎,是出什么事了吗?”
朱虞良久才艰难开口:“朱家报官,有人见你用簪子刺伤阿力,救治无效,今晨死了。”
“凶器,是我送你的那根簪子。”
雁莘浑身僵住,错愕的看着朱虞,惊道:“女郎,奴婢没有杀他。”
朱虞连忙安抚她,柔声道:“别急,我自是信你。”
雁莘听朱虞这么说,神情微缓,静下心很快就想明白了。
“是朱家做的。”
他们深知女郎看重她,才这般费尽心思要她性命,不让女郎好过。
“簪子应是打斗时不慎掉落,至于阿力,奴婢确实伤过他,但绝不是致命伤。”
不待朱虞开口,慕苏?”
雁莘一愣后,被朱虞扶着坐起身,,在手臂,是棍棒伤,并非利器,”
慕苏说了声知道了就没再开口。
雁,隐约意识到什么,看向朱虞:“朱家报官,可是有官兵来了?”
朱虞眼眶湿润,轻声道:“嗯。”
“京兆府来拿人,但你别怕,姑爷说了,只要你是清白的,来。”
雁莘心中已有预料,听朱虞声音哽咽,知她必定担心极了,面色平静道:“女郎无需担心,奴婢不怕。”
慕苏手头上还有要紧事,不能多耽搁,朱虞又同雁莘嘱咐几句便送她出门,她立在院门口,目送慕苏带走雁莘,两道身影消失许久,她都一动未动。
雁篱担心她膝上的伤,上前扶她:“女郎,先回吧。”
朱虞一言不发的随雁篱进屋,膝上换了药,雁篱便不让她再走动:“大夫说了,女郎这几日不宜走动,得好生将养,怕会留下旧疾。”
“好。”朱虞轻声道:“你也去休息,我睡会儿。”
雁篱知晓朱虞这是想独自待会儿,遂听话出了门,却不离开,只安静地守在屋外。
朱虞侧躺在枕上,眼泪没入耳迹,转瞬消失不见。
雁莘今日之苦,都是替她受的。
朱家想治她,无法对她出手,便拿她在意的人开刀。
雁莘不会说谎,那么阿力便是朱家杀的,不惜用人命栽赃,他们对她还真是恨之入骨。
是祖母还是二叔母?
朱虞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答案已经不重要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保住雁莘。
雁莘对她太过重要,她断不能将所有希望都压在慕苏身上。
她得想办法,保证万无一失。
朱家要置雁莘于死地,必然是做足了准备,就如言瑞所说,人证物证俱全,无可奈何,并非她不信任慕苏,而是她输不起。
朱虞将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一日,夜色深了才起来用了饭,知道慕苏今夜歇在大理寺,便早早睡下了。
慕苏次日天黑才回来,朱虞知他还没用饭,亲去小厨房拿了饭菜回来,慕苏沐浴出来见她在摆饭,道:“你腿上有伤,不必亲自做这些。”
朱虞轻声道:“你帮我良多,我却没有什么能回报你的,只能做这些。”
慕苏知她担忧雁莘,没再多说什么,静静用完饭,道:“这桩案子我需要避嫌,要不过来,只能留在京兆府,今日那边送来消息,人证有三,仵作验尸证实阿力死于簪子刺伤,而凶器确认属于雁莘。”
“目前,没有找到新的证据。”
朱虞忙在他身旁坐下,道:“人证必是做了假口供。”
“你信雁莘,京兆府只信证据。”慕苏徐徐道:“但你说的不错,人证确实是突破口,明日我会让人想办法见证人。”
见朱虞眉头微蹙着,慕苏又道:“你若担心,明日可去探视。”
朱虞面露喜色:“当真?”
慕苏点头:“嗯。”
说罢,他站起身往里间走去,朱虞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慕苏察觉到停下脚步,朱虞一个不防撞上去,捂着鼻尖痛呼一声。
慕苏转身,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你跟这么紧作甚?”
朱虞痛的眼泪汪汪的,无辜道:“我想跟你道谢。”
慕苏:“……道谢需要用腿?”
朱虞:“……”
突然就不想谢了。
二人大眼瞪小眼片刻,慕苏勾唇一笑:“不用谢。”
“天色不早了,早些安寝。”
说罢大步离去,朱虞望着他的背影,揉了揉鼻尖,唤雁篱进来洗漱歇下。
夜里她不知道慕苏何时回来,早上也不知他何时走的,醒来收拾妥当,用了早饭,便带着雁篱出门,往京兆府去了。
许是慕苏早有打点,朱虞很容易便进了京兆狱,牢狱中昏暗潮湿,阴森可怖,充斥着浓浓的血腥气,越往里走,朱虞越是心疼。
雁莘自小跟在她身边,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朱虞不由加快脚步,女囚在下头一层,路过二层时,朱虞无意中瞥了眼,便瞧见牢房中一个被绑在刑架上鲜血淋漓的人,对方似有所感,抬眼看来,那双眼里无半分光彩,如一潭死水看的人后背发凉。
朱虞连忙收回视线,低下头去。
送她进来的狱卒得过慕苏交代,又收了不少银钱,对朱虞自然客气几分,见她吓着,出声安慰道:“少夫人莫怕,那是死囚,您的女使没有受刑。”
朱虞轻声道了谢后,突然想起一桩事,那日她去醴泉楼外见慕苏,当时不察,后来才知醴泉楼那时正发生命案,此时想想都还觉后怕,也不知凶手抓住了没有。
下了三层,没走一会儿,狱卒便停在一间牢房前,道:“少夫人,只有一刻钟。”
朱虞隔着木栅栏朝里看,里头的人听得动静从被褥中坐起身,见是朱虞,雁莘愣了愣,忙掀开被褥起身迎出来:“女郎。”
狱卒打开牢门,便去一边等着,朱虞抱着小布包进去,上下打量着雁莘,见她确实没有受刑,才微微安心。
“女郎怎么来这种地方。”
朱虞拉着雁莘坐在小木桌前,将小布包放在桌上,担忧道:“我给你送些衣裳点心,这里可冷?可吃的饱饭?可能换药?”
雁莘一一答道:“不冷,饭菜都好,方才刚换了药,应是姑爷打点过。”
朱虞听罢又细打量她,眼里满是心疼:“我会尽快想办法救你出去。”
雁莘反倒安慰她道:“嗯,女郎不必担心,姑爷素有青天之名,定会找到证据。”
朱虞点头:“嗯,一定会的。”
时间不多,又与雁莘叮嘱几句,遂道别离开。
刚出京兆府,等在外头的雁篱便迎上来,担忧道:“女郎,雁莘如何?”
朱虞轻声道:“没有动刑。”
牢房隐忍潮湿,又怎好得,这种地方万不能久待。
“信可让人送去了?”
雁篱点头:“送了。”
而后不解道:“女郎此时找朱家,他们恐怕不会松口。”
朱虞却道:“那得看筹码够不够。”
事情出在朱家,对他们极其不利,她得做两手准备,即便最后当真找不到证据,她也得有法子让朱家放人。
“先去铺子看看,再去茶楼。”
她进京兆狱前,让雁篱找人给朱家送了封信,约在潮湘茶楼见面。
雁篱担忧道:“他们会来吗?”
朱虞轻笑笑,道:“对朱家来说,雁莘死了也只是出口气,没有实际利益,若能以雁莘的命换些实在东西,他们不会拒绝。”
祖母最会权衡利弊,说的好听是顾全大局,不好听就是唯利是图。
雁篱微皱着眉头,心有不甘:“万一他们狮子大开口,岂不便宜他们!”
朱虞没多言,良久才道:“雁莘比这些身外之物重要。”
只要能保住雁莘的命,就算他们要十六抬金银,她也给。
问题是,得看朱家吃不吃得下。
雁篱心底虽百般不情愿,但事关雁莘性命,也只能认栽。
主仆二人离开京兆府先去巡视了几间铺子,将近午时,朱虞才拿着几本账本往潮湘茶楼而去。
朱家的人还没来,朱虞也不急,要了午食与雁篱用了,开始慢慢对账本。
以祖母的性子,即便心动了也会先跟她耗时间,将她撂在这里,等她心急了,才有利于他们讨价还价。
不出朱虞所料,等她将账本看的差不多了,朱家才来人。
朱虞抬头看向面容沉静的年轻女使,心中并不意外。
朱家的主子今日不可能来,老太太如今身边最得用的是刘嬷嬷和绾青,刘嬷嬷昨日才同他们撕破脸不利于今日谈判,那就只剩绾青。
绾青走到朱虞跟前,蹲了个礼:“二姑娘安。”
寿兴堂的人,绾青算是很合朱虞眼的,但如今她实在对朱家人摆不出什么好脸色,淡淡应了声,直言道:“老太太要如何做,才肯放过雁莘。”
绾青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神色冷凝的女郎,绾青不由想到多日前,老太太曾说的那句‘血缘至亲,不至于真的离心’,如今再看,竟很有几分讽刺。
眼下二姑娘与老太太何止离心,已经要结仇了。
朱虞见绾青不语,嘲讽一笑,道:“我竟是不知,祖母竟恨我到这般地步,用我送给雁莘的及笄礼杀死阿力栽赃给她,为了什么?用雁莘的命来惩治我这个离经叛道损坏家族名声的人?两条人命在祖母眼里,如此轻贱?”
朱虞语气无甚波澜,但就是这样的平稳让绾青更加明白,朱虞是彻底记恨上了朱家。
这个结果她其实并不意外。
绾青轻轻呼出一口气,道:“不管二姑娘信不信,阿力之死,非老太太所为。”
朱虞微微蹙眉,抬眸看着她。
绾青便将昨日之事如实道来:“前日姑爷带走二姑娘后,老太太气晕过去,没过多久底下人便来报阿力受了重伤,府里叫了大夫给他看,不幸的是伤口离心脏太近,撑到次日人就没了。”
“府里的人认出杀死阿力的簪子是雁莘的,又有仆从说亲眼看见雁莘与阿力缠斗,二夫人气急报官,等老太太醒来,已经惊动了京兆府。”
绾青说到这里,抬眼看着朱虞,道:“二姑娘只晓得,老太太最重家族名声,虽是女使杀人,也是从朱家出去的,老太太不会这么做。”
朱虞眼神渐渐沉下来。
她当然知道,所以从一开始她就不认为这件事是老太太手笔,所以方才才出言相激,果然,另有其人。
而除了黄氏,不做他想。
但今日既是绾青来,说明祖母也醒了,之后的事也有祖母做主。
“雁莘不会说谎,杀死阿力的必然另有其人,我知晓背后之人敢这么做必然做了充足准备,我不耐拐弯抹角,只要句准话,朱家要如何才肯撤案?”
消息是一早就送到朱家的,拖了几个时辰才来,显然是已经商议出了章程的。
果然,只听绾青道:“五百金。”
她有心想话说的委婉些,可来时想了一路,这种等同于敲诈勒索的谈判怎么说都不会委婉。
她也同样认为阿力之死另有蹊跷。
雁莘性子稳重,为着二姑娘想,她也不会杀人。
今日她其实很不想来这一趟,只是老太太有命,她不得不来。
雁篱听的火冒三丈,怒道:“五百金,怎么不去抢呢!这不明摆着讹人?”
朱虞虽已有心里准备,但这个数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不过,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十六抬金银都敢问她要,五百金算什么。朱家人对她,一向很敢开口。
绾青沉默一会儿后,补充道:“二夫人的原话是,阿力不值这些钱,但雁莘对于二姑娘来说,这个价,很值。”
这是拿准了朱虞的软肋。
朱虞心中并不恼,沉凝良久后,语气平淡道:“五百金,太多了。”
她抬眼看着绾青,徐徐道:“母亲留给我的金银入了库,不好惊动慕家往出来抬,我在梧桐街有一处铺子,变卖了约摸值三百金。”
“不若请二叔母与二叔父再好生商议,若二叔母仍执意要雁莘性命,我便与朱家鱼死网破,我夫君任职大理寺少卿,我敢保证,从此之后朱家不会再有安生日子。”
绾青听得心惊,怔愣看着朱虞。
二姑娘素来最是娴静温婉,哪曾有过疾言厉色,这样的威胁从二姑娘口中说出来。竟叫人有些恍惚。
“若他们答应,看他们是要铺子,还是等我几日,卖了铺子给现银。”
朱虞缓缓道:“不过,不管是个什么章程,届时都得来个能做主的来见我。”
绾青垂首应下:“是,奴婢定将二姑娘的意思传达。”
朱虞顿了顿,意有所指道:“最好莫要再打晾我的主意,否则,等京兆府找到证据,仔细人财两空。”
绾青颔首称是。
临走前她快速抬眸看了眼朱虞,俗语有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二姑娘这一嫁出去,竟与之前判若两人,她一直都认为二姑娘离了朱家其实挺好的。
但这一瞬,她也没来由的有种感觉,将来二姑娘必会比朱家站的更高,走的更远。
待绾青走远,雁篱不满地瘪着嘴道:“女郎,真要把铺子给他们吗?”
朱虞眼神沉静:“且走且看。”
一开始她确实存着拿钱消灾的心思,可他们实在要的太多了,如此,那她就要另做打算了。
且有些人贪心不足蛇吞象,有了这一次便有下一次,这次开了先例,便会循环往复永远没有尽头。
隐忍退让行不通,就得叫他们知道她不会再任由他们算计,这一回,她必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走吧。”
“是”雁篱见朱虞心中有章程,便不再多言,上前收好账本。主仆离开了茶楼,却不知这一切都被人看在眼里。
潮湘茶楼对面是间酒馆,此时,顾戚川坐在窗前,目送朱虞上马车离开。
他自然已经知晓后来发生的事,原以为一切到那天之后就会了解,没想到又惹上人命官司,猜想她们今日见面谈的应与那位入狱的女使有关,便让身边有会唇语的人听了几句。
女使入狱,以三百金相赎,真真是情谊深厚,在当今世道,肯为女使如此费心的怕也就她朱二一人了。
良久后,顾戚川道:“去京兆府打点一二,别让人受罪。”
“是。”
身旁人应声而去-
教坊司
香阁之中,琴音环绕,香气缭绕,周策端坐茶案,安静地品茗听曲,一曲毕,乐师掀开纱帘,无声蹲了个礼,上前给他添上茶,一言不发坐在他的对面。
周策看着她,温声道:“清棽姑娘的琴艺果真名不虚传。”
清棽比着手语,却听周策道:“抱歉,我看不懂。”
清棽沉默片刻,起身去取来笔墨,待她摆好,周策才问:“清棽姑娘怎会来京都?”
清棽写下:“大比夺魁。”
周策:“哦,只是因此?清棽姑娘不想来京都?”
清棽想了想,摇头。
“为何?”
周策有些好奇道:“天子脚下繁华昌盛,清棽姑娘竟不喜欢京都?”
清棽又写道:“京都很好,家乡更好。”
周策遂轻轻一笑:“确实。”
“我听说清棽姑娘来自蜀都,蜀地人杰地灵,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
清棽这回没写字,只客气颔首。
饮了口茶,周策突然问道:“不知清棽姑娘在京都可有旧识?”
清棽一愣,摇头。
周策盯着她,随口道:“是吗?”
“我认得一人也来自蜀地,他姓王,有举人功名,不知清棽姑娘可听过?”
清棽茫然的望着他,又摇头。
周策遂不再问,收回视线:“蜀地广阔,没听过也正常,我想再听清棽姑娘弹奏一曲,可好?”
清棽自是应下。
一曲毕,周策便起身道别。
清棽送到门口止步,待周策远去,她缓缓关上门,脸色随之沉了下来,眼眶隐隐泛红,握在门上的手指咯吱作响。
_
周策离开教坊司,想起慕苏嘱托的,又往京兆府去,借着探视之名,见了被京兆府扣着还没放回的人证。
三个人证中有两个年轻杂役,一个稍微年长些,腿有些跛。
见周策通身贵气,以为他是京兆府的人,三人有些局促的站起身:“官爷,我们就是做个证,这怎还将我们扣下了呢。”
周策踱步到几人跟前,淡声道:“案情有疑,诸位暂时还不能回。”
三人一愣,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年轻杂役面露苦色道:“我们就只是将看到的实话实说,案情有疑也不关我们的事啊。”
“是啊,官爷,我再不回去家里该着急了。”
“我家老太婆眼睛看不见,离不得人的。”
周策淡淡扫过几人:“都看见雁莘姑娘拿簪子杀人了?”
不待几人开口,他又道:“作伪证是要坐牢的,几位想好了再答。”
三人皆是面不改色:“官爷,我们确实清清楚楚看见雁莘姑娘与阿力缠斗,雁莘姑娘一走,阿力就倒下了,后请大夫救治无效,不止我们,好多人都瞧见了。”
“是啊,小的哪里敢做伪证。”
“官爷,什么时候能放小的们走啊?”
周策朝身旁衙役颔首示意,衙役遂上前开了门,肃声道:“你们暂时可以回去,但案子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京都。”
几人大喜过望,连忙哈腰道谢。
衙役唤人将三人送走,走到周策身边,神态恭敬:“郎君,已经让人跟着了。”
周策淡淡嗯了声。
“这是京兆府的案子,我不好多插手,你费心仔细盯着。”
衙役颔首应是,见周遭无人,上前低声问道:“郎君,下个月老太爷寿宴,您回去吗?”
周策抬脚便离开:“当值期间,不谈私事。”
衙役盯着他的背影苦着脸长长一叹,除了公务上的对接,哪个又能找得到您?
这到底是回还是不回,他怎么跟老太爷交差?-
朱虞离开茶楼后,去了一趟西市,她打算买些可用的人手回来,只今日去的晚了,没有合适的,回到慕家天色都已经暗了。
慕苏还没有回来,她自己用完饭沐浴完,让雁篱回去歇下,便开始看账本。
梧桐街那里是间珠宝铺子,在她接手之前一直是祖母替她打理,当然也默认每年盈利充公,也是母亲留给她的铺子中盈利最多的,她接手后,费了好几番周折才将掌柜换成自己人。
所以她很清楚祖母一定会选择要铺子,而不是让她变卖之后给现银,她得好生谋划,以保万无一失。
慕苏半夜回来,没听见屋里动静以为人已经就寝,走进里间却看见朱虞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在桌前犹豫了*会儿还是将朱虞抱到了床上。
女郎很轻,纤腰盈盈一握,慕苏不由皱了皱眉,朱家真是不会养女郎。
次日,朱虞洗漱完,看着一桌子早饭,诧异道:“夫君今日一起用饭?”
文惜神情一言难尽:“郎君出门了,这些是郎君吩咐给少夫人准备的。”
朱虞顿觉讶异:“?”
他怎会认为她这么能吃?
第24章 第24章【VIP】
昨日没在西市挑到想要之人,朱虞今日便多问了文惜一句,文惜听罢,犹豫片刻,道:“少夫人是想要死契,且有些身手的?”
朱虞答:“身手也不必多好,身强体壮或头脑灵活的都可,关键在于衷心可靠。”
文惜遂道:“西市一般多是丫头小子,难有少夫人想要之人,若要这样的本事的,或可去酆市碰碰运气。”
“酆市?”
朱虞从未听过此地,忙追问:“这是何处?”
文惜解释道:“酆市原是是南城一座地下坊,三流九道聚集,鱼龙混杂,也不乏朝廷江湖通缉的恶人,前几年乱的很,是极让京兆府皇城司朝廷头疼的存在,五年前,凭空出现一位……坊主,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将那群地头蛇收拾的服服帖帖,此人后以坊主自居,占一处赌馆改建,取名北酆楼,地下城也自此唤作酆市。”
朱虞犹如在听奇异故事,好奇道:“此人竟如此厉害?”
文惜点头:“嗯,确是一位奇人,他常年戴着面具,无人知其真容,不过就算如此,能见到的人他的也少之又少。”
说罢,文惜话锋一转:“少夫人若要去此处,不如让奴婢和言瑞陪少夫人去。”
朱虞见她对此地似乎很是熟悉,自然都听她的,但也好奇问了句。
文惜便解释道:“虽如今酆市平静许多,但鱼龙混杂之地哪有真正安生的,郎君也在那里出过公务,奴婢偶尔听说,也就知道的多些。”
“原来如此。”
朱虞不再多问,让雁篱备好银钱,按照文惜所说乔装打扮一番,带着文惜言瑞往酆市去。
马车进不去地下城,朱虞戴上面纱同文惜言瑞穿过狭窄的小道,绕上许久才到了酆市。
地下城昏暗,没有天光渗入,只靠着灯火照亮,一进去,恍若瞬间轮转黑夜。
朱虞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刚开始还好奇的打量,到后来察觉到她好像才是这里惹人注目的那个,就低下头不大敢乱看了。
文惜言瑞一左一右护着她,径直往奴隶场去。
酆市如今虽在坊主的管制下有了些秩序,但正如文惜所说,这里的人都非善类,像朱虞这样的年轻女郎是万不敢独自来这里的,运气好能捡回条命,运气不好便是有来无回。
很快,言瑞就察觉到暗中有人跟着,不动声色地将腰间玉佩往侧边挪了挪,以便叫人看的清楚,没过多久,后头就没没了动静。
当然,朱虞对这一切全然不知。
约摸走了两刻钟便到了奴隶场,门口个刀疤脸的男子守着,见到朱虞几人先是上下打量一眼,紧皱着眉头,这怎么还有良家女子找进来了,随后瞧见言瑞腰间的玉佩,立刻变了脸色,笑着迎上来:“这位夫人里面请。”
刀疤脸迎着朱虞进去,语气热忱:“不知这位夫人是想买什么样的奴隶?”
文惜看了眼言瑞,言瑞道:“我们夫人要这里最好的。”
刀疤脸眼神一闪,笑的一脸神秘:“嘿,这是哪里话,我们这儿的奴隶那都是顶顶好的,听话的,俊俏的……”
“不得胡言。”
文惜冷声打断他,道:“夫人只买得用之人。”
刀疤脸便知自己误会了,告了声罪,请朱虞先坐:“小的去将人带来给夫人挑。”
出了厅,刀疤脸脸上的笑容就散去,身旁有人迎过来,低声道:“什么来头?”
寻常可不见他对谁这么好脸。
“以我的经验,那位娘子虽妇人打扮,但一看就是个雏,啧,真是好身段,要不……”那人面露贪婪的试探的看着刀疤脸。
刀疤脸冷眼扫过去:“带着北酆楼的玉佩,你有胆子就去动。”
那人脸色一变,立刻噤了声。
北酆楼的人谁敢碰,也不知这娘子和坊主是什么关系。
“去挑几个身强体壮的劳力,赶紧将人送走。”刀疤脸道。
“行。”
朱虞没等多久,刀疤脸就去而复返,带了八个人过来给朱虞挑选,然朱虞一看见他们便吓得脸色一白,飞快站了起来。
只因这些人都带着镣铐,身上伤痕无数,血迹斑驳,脸上额上项上各有黥字。
刀疤脸见此笑道:“吓着夫人了?”
“这获了罪的奴隶没有卖出去前都得拷着,这几个是新送来的,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
向文惜,文惜同她轻轻点头,低语道:“少夫人,若要死契且能做得了狠事的,,少夫人只管选。”。
今人,她不好说的太明,只说不止是能跑腿,还得有些身手的,懂了。
她要的确实不是寻常人。
“少夫人只管选,若没色平静的开口。
朱虞缓缓定下神。
他们知道她要这样的人,竟如此平静?
刀疤脸的目光在言瑞脸上划过,连下人都戴了面皮,身份恐非寻常,还是快些送走最好。
如此想着,他态度又客气几分:“我这里还有十几人,夫人若没有瞧中的,小的再换一批来。”
朱虞微微摇头,往前走了几步。
刀疤脸便往旁边让了让,方便她挑选。
朱虞细细看过去,对上的都是带着几分祈求的视线,唯有最后一人,脸色平静,眼底无波无澜,一片死寂。
朱虞一怔,这人怎有些眼熟?
很快她便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她去探望雁莘时,在京兆狱见到的那人?
可狱卒说他是死囚,怎会到了这里来。
刀疤脸见朱虞盯着那人看,以为她看中了,出声道:“夫人,这是今晨才送来的,原是死囚,也不知道有哪方神仙相助,保下了一条命。”
言瑞闻言抬眸细细看向那人,眼底划过一抹沉思。死囚,送到了酆市,总不会这么巧?
朱虞又细看那人几眼,朝文惜示意,文惜遂问道:“不知他犯了何罪?”
刀疤脸便知这是瞧上了,如实道:“说来他本身无罪,可奈何有个贪污行贿草菅人命的老子,这不东窗事发跟着一并遭殃,族中人昨儿个都斩了,就他活了下来。”
朱虞神情复杂的看着男子,他脸上竟无丝毫波澜,仿佛说的并非他族人。
可她还是从他眼底看到了悲伤,那是一种无力又平静的悲伤。
鬼使神差的,她问:“你可愿意跟我走?”
男子总算抬起头看向朱虞。
跟她走?
他如今成了十恶不赦之人,人人喊打,昔日好友都避之不及,竟还有人说,要他跟她走?
她图什么?
哦,就他这张脸还算过得去。
他的眼里刚浮现起嘲讽,就被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击散。
她的眼神不一样,没有那些令人讨厌恶心的觊觎和窥探,也没有同情怜悯,只有安静平和。
如此,她说跟他走,那便跟她走吧。
“好。”
文惜看了眼朱虞,见她点头便问了价钱,刀疤脸哪敢多要北酆楼的钱,中规中矩的收了银钱,拿出契书同朱虞签了。
刀疤脸解了镣铐将人推到朱虞跟前:“还不赶紧拜见你的主子。”
男子身上有伤,被这一推便半跪在了朱虞面前,他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对待,麻木的跪下另一条腿,嗓音沙哑:“主子。”
朱虞想伸手将他扶起来,碍于男女有别又收回手,道:“起来吧。”
他站起来有些艰难,言瑞适时伸手扶了一把,他站定后,垂首道了声谢。
无别的事,朱虞一行人便离开奴隶场。
刚走不久,一身形高挑,戴着面具的人进了奴隶场,刀疤脸一见来人,恭敬行礼:“坊主。”
坊主负手道:“将今晨送来的人带过来。”
刀疤脸闻言一怔,忙道:“可是从京兆狱出来的那位?”
“正是。”
坊主掏出一袋银钱:“这个人我要了。”
刀疤脸顿时面露苦色,这叫什么事儿,早知他方才就再拖一拖了,坊主见他这般神态,皱眉:“怎么了?”
刀疤脸知道瞒不住,只能如实道:“坊主,这个人方才被买走了,不过来人带着北酆楼的玉佩,可要小的去追回来?”
坊主闻言微愣。
北酆楼的玉佩?
“往哪边去了?”
刀疤脸忙道:“东边。”
“知道了。”
坊主迅速折身离开。
朱虞不愿在此地多呆,一路上毫不停歇,离开了酆市。
出了酆市光明乍现,朱虞稍作适应后,折身看了眼被带出来的男子,朝言瑞道:“你先去帮他换身衣裳。”
就这么带回府,怕是要吓着旁人。
言瑞应下:“是。”
言瑞带着男子离开,朱虞便在马车上等着,大约两刻钟后,二人回来,马车便行驶回慕家。
途径梧桐街,马车不知何故突然倾斜,文惜眼疾手快扶住朱虞,堪堪稳住身形,便听车夫道:“少夫人,车轱辘坏了。”
文惜遂赶紧扶着朱虞下马车。
车夫检查完马车,面露难色:“少夫人,这一时半会儿恐怕修不好。”
朱虞正要开口,突听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这位夫人可需要帮忙呀?”
朱虞温声抬头,只见一辆马车不知何时停在旁边,一位样貌明艳的女郎从车窗中探出头,笑盈盈望着她。
朱虞这些年养在深闺,除了必要的宴会外很少出门,认得的女郎属实不多,眼前这位,她确定她没有见过。
只还不待她开口,却见那女郎好像看见了什么惊呼一声,然后关上车窗飞快下了马车,走向一旁的言瑞:“你怎么在这?”
言瑞瞥了眼那‘离奇’坏了的车轱辘,颔首:“小的护送少夫人回府。”
朱虞见二人相识,猜想眼前女郎应与慕家有渊源,遂安静不语等着。
果然,下一瞬就见女郎惊讶的看向她:“原来夫人就是少卿大人的新婚夫人。”
朱虞茫然望着她:“姑娘是?”
女郎自来熟般笑盈盈立在她跟前,自我介绍道:“我叫杨明枝,是少卿大人的跟班杨明樾杨司直的妹妹。”
朱虞自晓得杨明樾,也知杨明樾与慕苏关系极好,听眼前女郎说是杨明樾的妹妹,她遂温柔笑着:“原是杨姑娘。”
杨明枝笑容灿烂:“夫人,幸会。”
朱虞笑着还了个礼。
“这马车是坏了吗?”杨明枝目光随意的从立在朱虞身后的男子脸上划过,道:“要不,我送夫人回去吧?”
朱虞面露犹豫:“这……”
“我哥哥和慕少卿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关系近着呢。”杨明枝拉着朱虞的手臂就往她的马车上走:“按理,我该唤夫人声嫂嫂才对,一家人,夫人就别同我见外了。”
朱虞听她这么说,倒不好拒绝了,道了谢就上了马车。
文惜和言瑞对视一眼,默默跟上去。
上了马车,杨明枝就拉着朱虞道:“少卿大人成婚那日,我正好出城省亲未归,竟是就这么错过了,不然早就见到夫人了。”
“对了,唤夫人不大亲切,夫人字是什么?亦或者,夫人不介意,我就唤夫人嫂嫂?”
朱虞便道:“我字姷安。”
杨明枝确认了是那两个字后,道:“那我以后就唤你姷安姐姐吧。”
朱虞自是说好,遂又问杨明枝的字,却听杨明枝道:“姷安姐姐唤我明枝就好。”
朱虞看着女郎灿烂的笑颜,不自觉的弯起唇:“好。”
将朱虞送到慕家,杨明枝又拉着她要约定时间再相见:“我一见姐姐便似故人,待有时间,定要同姐姐好生说说话。”
朱虞哪里能拒绝,一口答应:“好,只要我在家,你只管来就是。”
杨明枝得到允诺,这才依依不舍放朱虞进去。
朱虞踏进门槛时,回头,却见杨明枝还未离开,见她看去笑着朝她挥手。
朱虞也回之一笑。
后来许多年,朱虞都记得今日,有一个明艳活泼的女郎不由分说的撞进她的人生,在她的生命中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段故事。
第25章 /第25章【VIP】
回到出云轩,朱虞先安置带回来的人。
方才不觉,如今一细看,男子洗去血污换了衣裳,褪去狼狈,竟与在酆市之时判若两人。
即便沉默的颔首而立,也不能掩盖周身与生俱来的贵气,像极大家士族蕴养出来的郎君。
朱虞不知外头事,也不晓得近日哪家获罪,遂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却只道:“请主子赐名。”
朱虞便知道他不愿意提及,再一想他身上发生的事,也就不追问,道:“如此,容我好生想想,这几日你先安心养伤。”
男子欲跪下谢恩,被朱虞阻止:“我这里没有那么重规矩,不必行大礼。”
男子没敢抬眼去看朱虞,抬手作了揖,随言瑞退下。
待二人出门,雁篱好奇询问:“女郎,他看起来伤的极重,女郎从哪里买来的?”
朱虞道:“从酆市买来的。”
又低声道:“我昨日在京兆府见过他,据说因家族蒙难本是死囚,不知何故最后黥字放了出来,保下一命。”
雁篱听的心惊:“这样人能用吗?”
朱虞点头:“签了死契,能用。”
两次遇见或许就是有缘,且她觉得有那样一双眼睛的人,不会是恶人。
“朱家今日没有消息?”
雁篱摇头:“没有。”
才过去一日,也在意料之中,朱虞便道:“岑妈妈打探的如何?”
今日朱虞出门前,便让岑妈妈去阿力家附近蹲守,阿力死的不明不白,朱家若决定撤案,一定会先安抚好阿力的家人。
雁篱道:“岑妈妈还没回来。”
话音将落,岑妈妈的声音便自门外响起:“女郎。”
朱虞唤她进来,岑妈妈见了礼,就道:“女郎,奴婢在阿力家外头守了一日,可算是等到了,黄氏院里的人果真去见了阿力的家人,给了一大笔银子,女郎真是神机妙算。”
朱虞闻言轻笑:“如此,明日应就有消息了。”
_
言瑞送男子回了下人院中后,便快步出府去了趟大理寺。
慕苏听完言瑞禀报,颇感意外:“人被夫人带回去了?”
她怎么会跑去酆市?
言瑞神情复杂道:“说来也巧,今日少夫人想买得用的人,文惜同少夫人提了酆市,少夫人要的急,今日便去,哪料到那边刚好将人送过去,奴隶场的人不知隐情,因其符合少夫人挑人的条件,便带出来与少夫人挑选,少夫人一眼便看中了他。”
他起先并不能确定他那就是那人,后来杨姑娘出现,他才确认。
慕苏:“”
半晌,他扯了扯唇:“她倒是会挑。”
言瑞又道:“杨姑娘今日见过少夫人了。”
慕苏:“嗯?”
言瑞遂将今日发生之事叙述一遍,道:“少夫人很喜欢杨姑娘,约了下次见面,可要给杨姑娘带句话?”
慕苏眸色微沉,许久才道:“不用。”
言瑞遂不多言,只问:“那人如何处置?”
慕苏沉思良久后,道:“他有些身手,先留下吧。”
经上次朱家事后,他本也打算寻摸个人手给她,眼下这个来的倒巧,他恰也正需要安身之地,暂且留在她身边做个护卫,也算两厢便宜。
言瑞应下,告退离开。
言瑞离开不久,周策便进来,同慕苏说起朱家人证:“几个人都很谨慎,想来是得了交代,放出去后各自回家,没与任何人有什么联系,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线索。”
“知道了。”
这些在慕苏意料之中。
那几个都是朱家家生子,就算有什么也是关起门来说,外头的人很难抓到什么把柄。
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从这里入手。
“杨明樾还没有消息,你先让人继续盯着,稍微露出些破绽。”慕苏道。
周策应了句好。慕苏这时想起什么,看向他道:“下个月周老太爷寿宴,你如何安排?”
周策闻言作势欲走:“再议。”
慕苏只能作罢,叫住他:“再议便再议,跑什么,教坊司有进展吗?”
周策这才又坐下,徐徐道:“以我目前的了解,清棽姑娘应当认识王举人,也知道些枫落庄的真相。”
她回答的是滴水不漏,但却在回答完他的问题后,弹错了几个音。
足
慕。”
“心乱了,总
,非一时
正说着,外头来了人,传达大理寺卿的命令,刑部禀报刘璁案与枫落庄萧戚叶案有所牵连,请求并案,上头同意了,命大理寺少卿慕苏与刑部赵骍同查。
慕苏:“……”
随后,他朝周策挑眉:“冲你来的。”
在赵骍眼里他不过一京都纨绔,怎可能愿意请求并案,不过赵骍向来骄傲自大,不会轻易与人联手。
“想来是有人施压,他怀疑案子有疑,指望上你了。”
周策不置可否,并不并案对他们来说无甚区别,除非赵骍手上有他们没有的证据,或可有些用。
“如今京都的线索都断了,但还有一个地方,或许能找到些答案。”慕苏看着周策道。
周策与他想到了一处,他今日来此就是为了这事,闻言缓缓开口:“蜀地。”
慕苏眼眸一弯:“是,吴家案时隔已久,彼时刘璁萧戚叶都年少,不可能与他们有关,或许其中还另有隐情。”
萧戚叶的血被放干,死状凄惨,刘璁中毒,五脏腐烂,像极仇杀。
周策点头:“我亲自去一趟。”
慕苏不太赞成:“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你没有武功傍身,还是让杨明樾跑一趟。”
“无妨,我多带几个人即可。”周策显然早已做好了决定,道:“时隔久远,线索难寻,我比他心细,我去更合适。”
慕苏哪能不知道他,拆穿道:“是怕老爷子那边来人?”
周策沉默不语。
“你若真不想回周家,谁还能强迫你不成,何躲这么远,再者,寿宴在下月,你此时动身,届时怎么也回来了。”慕苏。
周策依旧不开口。
慕苏微微倾身,似笑非笑:“其实,你想回去,哦不,你想去老爷子寿宴,但不想回周家。”
多年前因杨家那桩案子,周策与周家决裂,自那以后,周策便搬出府另住,再没回过周家。
这些年,周家不止一次派人请周策回去,都被周策忽视。除非必要周策也不参加任何宴会,但同在官场,父子二人难免碰上面,周家主脾性火爆,常常一见面就要吵起来。
当然,多是周家主一人吼,周策只在旁边听着,等周家骂够了,他便淡然离开。
他越是如此,周家主气越大。
上回在宫宴上碰见,周家主当场就要人将儿子绑回去,若非圣上来的及时,那日宫宴,必要闹得人仰马翻。
父子关系也因此闹得更僵。
而今周老爷子六十大寿,周策作为周家嫡长孙,不论如何都该露面,且周家要说还有周策在意的人,便只有老爷子了。
周策不想见周家其他人,可老爷子六十大寿,他其实也不想缺席。
“要不,当日我陪你去拜见老爷子,拜完就走?”
周策定定看着慕苏,半晌后,淡淡道:“再议。”
慕苏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良久后,他将话题拉回来:“……行,你路上小心。”
周策:“嗯。”
事不宜迟,周策打算即刻出发,临走前,慕苏提了一句:“细查一查五年前她的兄长是如何落水溺亡,是意外还是人为,还有那位在吴家出事当天下落不明的大公子,看还能不能找到他。”
“好。”周策放下茶杯,起身离开。
第26章 第26章【VIP】
烛火闪烁,一室昏黄。
慕苏以为人已经就寝,不自觉放轻脚步,门虚掩着,进屋从垂落的珠帘空隙瞧去,却见女郎衣着单薄坐在书案旁,长发披散在腰间,素净的小脸在烛火下竟有几分虚幻。
朱虞没有察觉到慕苏回来,对完最后一本账,掩唇打了个哈欠,眼里霎时蓄起些泪光,一抬眼见到珠帘后的人影,朱虞微微一滞。
珠帘郎君还未褪下官府,身姿挺拔,面若冠玉,就这么打眼瞧,真如外头传言那般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他何时回来的。
朱虞怔愣之后忙起身迎出去,慕苏也抬手掀开珠帘自然而然走进来,道:“怎不多点几盏蜡烛。”
朱虞这才发现屋里的蜡烛熄灭了好几盏,她边过去换蜡烛,边道:“不知何时熄了,没有察觉,夫君可用饭了?”
女郎起身时披风落在椅子上,单薄的外衫下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慕苏不自然的别开眼,道:“点一盏便可,我吃过了,洗漱完便睡。”
朱虞闻言便真只点一盏,回头看向慕苏,温柔道:“已经让人留好热水,夫君先去洗漱?”
慕苏点了点头,却不走,朱虞猜想他或有话说,便安静等着,果然,几息后,听慕苏道:“你今日去了酆市?”
文惜言瑞都是慕苏的人,朱虞今日带着他二人去,便是没打算瞒着慕苏,点头道:“嗯,之前处处受制,以至身边没多少得用之人,听文惜说酆市有路子,便去了。”
稍顿后,补充道:“我在奴隶场买了一人回来,安置在外院。”
不见慕苏神色有异,朱虞便知他应是已经知情,便不多解释。
“嗯,我知道。”
慕苏又沉默几息,才道:“此人可用,但或许不长久。”
朱虞一怔:“夫君识得他?”
“曾经见过几面。”慕苏不打算多说,转了话锋:“酆市并不安宁,不可独自下去,若要去,带上文惜或言瑞。”
朱虞见他不欲多说,也就不问,轻应了声好。
“你早些歇息,我出去走走。”
朱虞:“嗯。”
珠帘落下,发出清脆的轻响,朱虞见那道身形走远,才掀开珠帘跟上去,倚在门边,正好见人出了内院,不知为何,朱虞总觉得他应是去见今日她带回来的人。
也不知那人身份是否不寻常。
夜里风大,朱虞立了会儿便掩上门进了内室,没过多久外头就传来洗漱声,她知道是慕苏回来了,想了想,没有起身去迎,等动静消停,她缓缓睡去。
慕苏确实去了西院。
他也不必问人安置在何处,整个西院,这个时辰唯那一间房亮着灯。
慕苏刚走到门口,门便从里拉开,见到他男子并不意外,更准确的说应是正在等着他。
男子侧开身子,拱手见礼:“慕少卿。”
慕苏定定瞧他片刻,踏进屋内,下人屋里简陋,仅有一张床,一个木桌,床单被褥洗漱用品因言瑞吩咐过,都换了新的。
慕苏随意扫了眼,问:“可习惯?”
男子喂垂着首:“得大人照应,感激不尽。”
他出了酆市后才知道原来买他回来的竟是慕少卿的夫人。
慕苏见他误会,道:“非我授意,确是夫人阴差阳错将你带走。”
男子闻言抬眼看向慕苏,而后后退一步,一揖道:“是小人误会,给慕少卿添了麻烦,小人即刻便走。”
慕苏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男子也不动作,保持着弯腰行礼的姿势。
良久后,慕苏道:“你不必如此。”
一月之前,眼前之人还是京都耀眼的少年郎,他曾与他打过几次照面,犹记少年同他打招呼时明朗灿烂的笑颜,如今不过短短一月,竟像是换了个人。
可想而知这一月遭了多少罪。
男子作揖的手微微颤了颤,却并未起身。
慕苏沉默片刻,上前两步扶起他的手,语调散漫:“既到了慕家,便守慕家的规矩,至少在这出云轩,不需要如此卑躬屈膝的作态。”
男子这才抬头看了眼慕苏,眼底有些许不解。
慕苏知他疑惑,淡然道:“你是夫人买回来的人,以后听夫人差遣便是。”
“我过来只是想提醒你一句,龙困浅滩只是一时,不管你何时走出这里,都该记得夫人的恩情,不需便宜,只希望不做背叛夫人之事。”
说罢,慕苏便折身离去。
门口,久久未有动作。
他原以为夫人带他回来是有慕苏授意,想着今夜他会来见他,便未熄灯一直等着,可没想到竟然不是,他只是阴差阳错被少卿夫人挑中,带回了慕家。
而慕苏竟留下了他。
昔日好友尚且不见踪影,遑论一个着实不谈上半分交情的人,更不该留他一介罪奴。
为什么?
的人?
许久后,男子唇边泛起一丝苦笑。
龙
慕少卿太看得起他了。
他能活到现在,只人费尽心思保下来的,他没资格寻死,但他亦没有生念,,是一日罢了-
次日,朱虞难得在饭桌上见到了慕苏,慕苏比她到的早,但并未动筷,只拿着书看,看样子应是在等她,她忙加快脚步走过去。
“夫君。”
慕苏见她过来,遂放下书。
二人没多花,各自用饭。
只是朱虞看着面前一堆早食,面色复杂难言。
他到底是如何误会她饭量如此大的?
早饭毕,慕苏看了眼朱虞面前几乎没有动过的早饭,问:“为何不吃,不合胃口?”
朱虞:“”
须臾,她缓缓答道:“我已用了一碗粥,两个小笼包,两块米糕。”
那米糕还是在慕苏时不时的眼神下硬塞下去的。
这叫没吃
慕苏见女郎认真神情,心中了然,或许不是朱家亏待她饮食,而是当真饭量小,遂不就此事多言,转而道:“今日或许能找到些证据,若是不出意外,雁莘很快就会被放出来。”
证据自然没有,但此事不是没有别的法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不失为良策。
不过这种并不光彩的事不必说与她听。
朱虞闻言面露喜色:“如此甚好,多谢夫君。”
她舍不得雁莘在牢里多呆一日,今日若黄氏来,她还是要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慕苏看了眼她装扮,问:“你今日要出门?”
朱虞点头:“月底盘账,要去铺子看看。”
慕苏嗯了声,没多说什么。二人之后无话,慕苏起身离开。
朱虞临近午时,黄氏才递话进来要求面谈,朱虞不紧不慢的收拾了番,准备带着雁篱出门,然一出门就见一身素净立在廊下的男子。
男子见她出来,上前行礼:“请主子安。”
朱虞遂问:“你怎么来了?”
男子恭声道:“奴前来听主子差遣。”
要买仆从下人去西市足够,她既去了酆市,说明她要做的事非寻常人能做,要买会武力之人,多半是遇到了麻烦。
虽然他不明白为何不请慕少卿出面,但他作为奴仆,该为主人分忧。
朱虞:“你身上还有伤,这两日只管养伤就是。”
她急着昨日去买人,正是想着这两日以防万一,但带回来的人有伤在身,便不急着这一时差遣。
男子却道:“都是小伤,无碍。”
说完,男子快速看了眼朱虞装扮,又道:“旁的奴出不上力,但君子六艺都学过些,必要时候能做些常人不能做的事,也能保主子安危。”
他这么一说,朱虞便有些心动了。
自从回门之后,她便有些杯弓蛇影,出门在外,身边没有可靠之人总觉不安心。
可那日她在狱中见他时,浑身鲜血淋漓的,怎会是小伤。
男子见朱虞有所松动,却仍未松口,便隐约猜到她的顾虑,心头隐有几分触动,而后压下,恭声道:“主子不必担心奴的伤,奴皮糙肉厚不在乎些许小伤,且主子赏赐的都是上好的伤药,已见大好。”
朱虞见他这般坚持,便没再拒绝,道:“好,那你便跟着。”
“是。”
早晨下了会儿雨,这会儿有点微风,庭院中弥漫着淡淡的怡人的香气,朱虞的心情随之松快很多,突然想起什么,微微侧首:“我昨日想了想,你觉得沐光这个名字如何?”
男子抬了抬眼,暮光?倒是有些适合他,夜幕降临,光辉落尽。
“不管昨日历经什么,人还得往前走,我希望你走出暗夜,得沐光明。”朱虞又道。
男子一怔,原来是沐光。
他下意识抬眼望去,女郎因微侧着脸同他说话,他正好瞧见那道清美的侧脸,温柔却带着某种力量,像是渡了一层光辉。
朱虞久不见人应答,停下脚步侧首看来,声音轻柔:“你若不喜欢,可再换。”
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清亮而柔和的眼眸,男子飞快低下头,道:“奴很喜欢。”
朱虞收回视线,道:“好,那以后便叫你沐光。”
“是,多谢主子赐名。”
沐光声音低沉道。
马车已经备好,一行人缓缓往梧桐街去。
不知是太心急,还是怕朱虞使诈或是反悔,黄氏约她去梧桐街珠宝铺子商议,多半是存着当场交换契书的心思。
约莫小半个时辰,朱虞才到珠宝铺,她刚进门掌柜的就迎上来:“东家,朱二夫人到了,在二楼厢房。”
朱虞在收到黄氏传话后,就让人给掌柜的传了信;这任掌柜姓薛,是她重金许来的,此人行事稳重,对朱虞也是忠心耿耿。
“好,薛叔,今日歇业半日。”
朱虞道:“让其他人都先回去,劳烦薛叔留下。”
薛掌柜心知今日应是有要事,正色应道:“是。”
朱虞又道:“镇店之宝朱雀冠可准备好了?”
薛掌柜低声道:“东家昨夜传话,要的急,准备是准备好了,但经不得细究。”
朱虞:“无妨。”
“我先进去,薛叔依计行事。”
薛掌柜:“是。”-
潮湘茶楼,厢房中,慕苏靠在木椅上假寐,茶人煮好茶,起身恭声请示:“大人,茶煮好了。”
慕苏眼也未睁,只点头示意茶人退下。
茶人没离开多久,房门被扣响,慕苏睁开眼:“进来。”
来人推门而入,见慕苏懒散靠在椅背,漫不经心的盯着他,心中警惕,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慕少卿见*我何事?”
慕苏轻扯了扯唇,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按规矩,我该唤侍郎大人一声二叔,既是一家人,二叔何必见外,随意坐。”
来人正是朱二爷,朱正熠。
朱正熠沉色看了慕苏片刻,走过去在慕苏对面落座。
虽是他朱家的姑爷,但经了抢婚,回门两件事后,他心里很清楚,这位姑爷并不待见朱家,今日估计是来者不善。
回门那天,他有公务在身回的稍微晚了些,等回去才知府里闹了那么大动静,他对此很不赞成。
不过一个奴婢,暗地里处置了便是,偏要在明面上闹出那样阵仗,慕家得罪了,还叫婢子逃出了府,真真是一手好棋下的稀烂。
不过慕苏一介纨绔,尸位素餐,靠着周家的长公子扬名;慕大爷虽任皇城使,却整日游手好闲,醉生梦死,慕家这父子二人一个纨绔,一个窝囊,扶不上墙。
可这门亲不能白结,当初换亲他便是打了拉拢慕二爷慕三爷的关系,这两位也职位虽比不得长房,但胜在是干实事的,慕家又是百年底蕴,在京都脉络复杂,他只需踩着那两位爷,与京都权贵搭上关系即可。
所以,慕家大房在他眼里,没有多大价值。
“我还有公务在身,慕少卿有话直说。”
朱正熠没有饮茶,虚虚坐着,随时准备离开的姿态。
显而易见的敷衍,慕苏并没有放在眼里,他端起茶盏,浅饮了口,道:“这里的茶其实不比醴泉楼差,只是名气小些,便很容易叫人看不上眼,二叔不若试试?”
朱正熠皱了皱眉,作势要走:“若慕少卿只是邀我来品茶,恕不奉陪。”
“二叔别急啊。”
慕苏缓缓放下茶盏,似笑非笑:“既然二叔不想品茶,那不如看一看桌上的东西?”
朱正熠这才发现茶案旁边放着一个布包,他心中一跳,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面上却并无变化:“这是什么?”
慕苏不答,只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打开。
朱正熠犹豫半晌,倾身打开布包,布包里是一只很寻常的小木盒子,可在看见盒子的一刹那,朱正熠脸色骤然大变,而后飞快打开盒子,只一眼,就猛地扣下盒子,抬眼盯着慕苏:“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苏无辜的耸了耸肩:“这不是二叔送到镇远侯府的礼吗,二叔不知道什么意思,反倒问我?”
木盒子里正是一盒黄金;盒子是朱正熠亲自挑选,十日前送到了镇远侯府,如今怎么会到了慕苏手上?
朱正熠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可没忘慕苏如今是何职位,贪污行贿,人赃并获时大理寺少卿有权当场缉拿!
虽然这盒黄金并非是他行贿,但事出有因,侯府不会认,闹大了只能他抗。
慕苏轻笑道:“二叔别这么紧张,我若真要拿你,此时便不是约你来这里了。”
朱正熠听了这话心头微松,难道,他要与他做什么交易?
如此想着,朱正熠定了定神,道:“这盒黄金证实不了什么,且不过只是经了我的手,与我无关。”
若真是有事相求,他便要握住主动权。
谁知慕苏并不吃他这套,缓缓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放到桌上:“这是二叔亲笔所写,和着黄金一道送至镇远侯府的,二叔应当还记得这封信。”
朱正熠当然记得,他脸色一白:“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慕苏淡笑不语。
朱正熠努力压下心头惊慌,道:“既然它在你手上,想必你也看了,知道这黄金并非是我所送,我不过代为转手。”
“我当然知道。”
慕苏:“朱家落魄到要抢一个孤女嫁妆,哪里有这样大手笔。”
“你!”
朱正熠闻言大怒,砰地起身:“慕少卿胡乱攀咬的本事可真是厉害,我朱家何曾抢过孤女嫁妆!”
“哦,不是孤女,我说错了。”
慕苏笑着道:“是朱二爷您的亲侄女,您的同胞兄长留下的唯一血脉。”
这话讽刺意味甚浓。
朱正熠哪里听不出来,脸色顿时涨红。
“所以,你今日到底想做什么?”
慕苏扬了扬手中的信,不答反问:“你说,如果没有这封信,这盒子黄金会不会就是行贿的证据?”
朱正熠怒目瞪着慕苏:“你想栽赃我!”
“有何不可?”
慕苏笑着道:“这个木盒子是你让仆从从早市上买来的,我已找到人证,只要侯府不认黄金来路,这就是你行贿的证据。”
朱正熠心中大惊,他到底是如何拿到这些东西的!
但面上努力保持镇定:“我只是转交,侯府为何不认!”
“为何你自己心中难道不清楚?”
慕苏收起笑容,徐徐道:“这盒黄金本就是来历不明的赃物,你想搭上侯府,自愿承担风险,你认为东窗事发后,镇远侯府会说出它的来历,还是举报你行贿?”
所有一切全被慕苏说中,朱正熠惊怒:“你是大理寺少卿,如此堂而皇之栽赃我,是为渎职!就不怕我参你一本!”
慕苏嗤笑了声:“你去参啊,没有这封信,看谁信你?”
“再说,栽赃这种事,你朱家就没干过?”
朱正熠神色一滞,皱眉:“我何时栽赃过谁?”
慕苏哼笑道:“朱二爷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前几日,你们府中不才死了一个家生子?我且问你,人当真是少夫人身边的婢子杀的?”
朱正熠眼神闪烁一瞬,很快就镇定下来,定定看着慕苏:“原来慕少卿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一个婢子。”
“是。”
慕苏轻叹一声:“谁叫这婢子得夫人看重,我实在不舍得夫人伤心,自然要为夫人奔波一二,所幸,还真叫我抓到了把柄,一个婢子换一封信一盒黄金,很值当吧?”
“朱二爷,换是不换?”-
昏暗的厢房中,朱虞与黄氏对坐,如今撕破脸,也就不必做些表面功夫,黄氏冷眼道:“攀了高枝儿,就忘了娘家,放眼京都,慕少夫人怕是头一个。”
朱虞望着她,语气轻缓:“二房抢长房孤女婚事,嫁女要长房孤女出嫁妆的,放眼京都,朱二夫人亦是头一个。”
黄氏未曾料到朱虞竟敢同她顶嘴,当即拍桌而起,怒道:“我是你二叔母,如此目无尊长,是为不孝!”
朱虞淡声道:“母慈子孝,母慈子才孝,更何况二叔母一非我母亲,二不曾为我花销过一文钱,算哪门子尊长?我又为何要孝?”
黄氏惊愕的望着朱虞,久久没回神。
这丫头何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在她的记忆中,这丫头木讷柔善,从来不大声说一句话,不曾与人红过一次脸,这怎嫁了人,就变得这般咄咄逼人!
“二叔母今日来,想来是已经有了成算,我没空与二叔母拐弯抹角,铺子的契书在此,二叔母撤案,契书拿走,从此两不相欠。”
朱虞没管黄氏震惊神情,拿出契书放在桌上,淡淡道。
黄氏神情复杂的看朱虞良久,才慢慢坐下来,盯着她面前的契书,眼底闪过一丝贪婪。
梧桐街的珠宝铺子,千金不换,她竟舍得用来换一个婢子,真是愚不可及。
“好,我答应。”
黄氏说着便伸手去拿契书。
朱虞却先一步按住,抬眼直直盯着她,道:“不见雁莘从京兆府出来,契书我不会给。”
黄氏也是有心眼子的:“不拿到契书我不会撤案。”
如今这丫头今非昔比,谁敢保证他们放了人,她不会出尔反尔?
二人就这么僵持,谁也不相让,良久后,朱虞退一步,道:“契书你可以拿着,但在雁莘回来前,你不能离开铺子。”
黄氏看了眼朱虞身边的雁篱,这丫头这些年身边就这么几个可用的,而她今日来带了五六个仆妇,也不怕她明抢,遂道:“可以。”
朱虞听她应诺,这才放开契书。
黄氏赶紧将契书拿过来,仔细确认无误才揣进怀里,吩咐底下人传话撤案。
这一来二去要费好些时候,黄氏可等不及,没坐多久就说要在铺子里看看,朱虞也不拦着,随她去看。
看着这琳琅满目,黄氏心头早已乐开了花。
有这间铺子在,能保朱家每年的开销,二爷官场打点也就不必愁了。
薛叔知晓铺子换了东家,对黄氏毕恭毕敬,主动引着她去看新来的珠宝:“二夫人,这些珠宝首饰都是刚到的新货,出自大师之手,昨儿才上,平日一件难求,如今这铺子都是二夫人的,二夫人喜欢什么,小人给二夫人包起来。”
黄氏知他是朱虞培养的人,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晓得他见风使舵有意讨好,便端着架子道:“这些我可瞧不上,有没有什么镇店之物,拿出来我瞧瞧。”
薛叔迟疑的看了眼厢房的方向:“这”
黄氏见他还顾及着朱虞,脸色一沉:“如今这铺子是朱家的,我想看什么,还得旁人点头?”
薛叔忙哈腰赔不是:“是小人的错,请二夫人见谅,二夫人稍后,小人这便将镇店之宝朱雀冠拿给二夫人。”
黄氏冷哼一声,暗道待接手铺子后,此人必要换了。
不多时,薛叔捧着朱雀冠出来,小心翼翼放置在架子上:“二夫人请。”
黄氏一见朱雀冠,眼睛便挪不动了。
她早就知道朱虞接手这间铺子后,出了件镇店之宝朱雀冠,只做观赏,不对外出售,以前不觉得,如今一瞧,真真是不愧此名!
黄氏伸手轻轻拿起朱雀冠,细细观赏,若芝韫能戴着朱雀冠出嫁,必是惊艳四座。
就在这时,自门外走进来几位官爷,领头的看了眼铺子里几个仆妇,盯着朱二夫人的背影,皱着眉头正要开口,却见不知怎地黄氏手中的朱雀冠突然落下,霎时碎了一地。
室内顿时落针可闻。
一阵死寂中,薛叔突然喊了一嗓子:“东家,朱二夫人将镇店之宝摔碎了!”
黄氏这才猛地回神,怒目瞪向薛叔:“我没有,是它自己不知为何在我手中碎了的!”
薛叔哪里听她解释,扑向刚进门的官差:“官爷,您方才可是亲眼瞧见了,是朱二夫人摔了我们的镇店之宝朱雀冠,此物出自方邈大师之手,价值连城啊,还求您给我们做主啊。”
话将落,朱虞已从厢房出来,她先是被一地碎片惊了一阵,再抬眼看黄氏,已是满眼泪水:“二叔母,您对我不满,怪我污了朱家名誉,带着仆妇强抢地契,怎还同一件死物过不去,这可是出自方邈大师之手,千金不换的,整个京都也只此一件,你若还有气冲我发就是,将它摔了作甚!”
黄氏惊疑不定的盯着朱虞,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中了圈套,气的声音都开始打颤:“你故意的,故意设圈套栽赃陷害!”
说罢,她朝几个仆妇使了眼色,仆妇颔首悄然从后门离开。
朱虞仿若未觉,只泪眼朦胧的看她,委屈至极:“二叔母,您带了这么多人来压着我,抢走了我的地契,我有什么本事来栽赃您?”
“再说,方才几位官爷都瞧的清楚,朱雀冠就是您摔碎的,怎又成了我的不是?”
第27章 第27章【VIP】
黄氏气的心口子发疼,作势朝朱虞扑过去,雁篱忙挡在朱虞身前,朝几位官差道:“官爷,我家女郎是慕家的少夫人,朱二夫人因没能将慕家婚事抢走对女郎多有不满,三番两次欺压,今日更是强抢我家女郎契书,这间铺子是大娘子留给女郎的遗物,求官爷给我们女郎做主。”
那几位官差隶属皇城司,方才接到有人报案,说这间铺子遭贼,将将过来,就碰上这一幕,眼下一听被抢的竟是他们皇城使家的少夫人,几人对视一眼,领头的官差将雁篱扶起,道:“你且起来,好生说。”
雁篱当即声泪俱下的控诉:“朱二夫人今日约我家女郎前来叙旧,女郎顾及情分便来了,谁曾想话没还说几句,朱二夫人就带人强行抢走了契书,说是以此偿还慕家婚事,可慕家婚事本就是女郎的,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你这该死的婢子满口胡言!”
黄氏怒极喝道,想动手碍于官差在此,只能强忍下。
官差听到这里,询问朱虞:“可是慕少夫人自愿将契书交予朱二夫人?”
朱虞捏着帕子,看了眼身强体壮的仆妇,眼里带着几分惧意,半晌才声音细弱道:“这是我母亲给我留下的遗物,我怎愿意舍,只怪我无用,守不住父母遗物。”
黄氏被她这番作态惊的失神,这死丫头何时学会这些手段了!
领头官差脸色一沉,朝朱二夫人道:“这位夫人,强行侵占他人财物,已触犯律法,请夫人立刻归还契书。”
黄氏死死瞪着朱虞,手指尖几乎扣进了肉里,这死丫头真是演的一手好戏,装的好一副纯良模样,这些年他们竟都被她骗了!
雁篱见黄氏瞪着朱虞,噼里啪啦便是一顿骂:“在朱家时你们合起伙来抢我家女郎院子,如今女郎都嫁出来了,还要来抢女郎嫁妆,有没有天理啦!”
“我可告诉你们,今非昔比,可别还想着同往日一样欺负女郎,女郎的嫁妆都是列了单子,放在姑爷那里的,你今日若不将契书还回来,我便告去京兆府!”
黄氏狠狠剜向雁篱:“主子说话,哪有奴婢插嘴的份!”
雁篱重重哼了声,转过头扶着朱虞:“我是女郎的女使,又不是你朱家的。”
黄氏还要发作,便听官差冷声催促:“这位夫人,若是不愿意归还,便请同我们走一趟。”
黄氏气的眼前一阵眩晕,身旁仆妇忙扶着她:“夫人。”
黄氏稍微缓过来,深深吸了口气。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若去对簿公堂,明儿二爷必要被弹劾,她也讨不得什么好。
今日,只能先认栽。
黄氏咬着牙将契书交出来。
雁篱上前接过契书收好,又指着地上碎片:“朱二夫人还打碎了我们的朱雀冠,请朱二夫人照价赔偿。”
黄氏心头正气急,听得这话哪里还忍得住,声音尖锐:“我说了这不是打碎的!”
朱虞这时轻轻抬眸,眼泪汪汪,委屈极了:“方才那么多人都看的清清楚楚,二叔母若不认,我也没法子。”
黄氏恨不能扑上去撕了那张嘴,至此,她也已然明白,今日是着了这死丫头的道。
可是她想空手套白狼,这算盘就打错了,黄氏忍下怒气,冷笑道:“原来你也并不多在意那婢子,不过是装的一副情深。”
朱虞:“这与二叔母摔朱雀冠有何关系?”
“二叔母应该晓得朱雀冠的价值,左右还是一家人,二叔母只按原本八百两白银赔付就成。”
“八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黄氏失声道。
朱虞垂首不语了。
雁篱遂道:“若朱二夫人不愿赔付,那就上公堂吧。”
官差惯会看形式,隐约猜到什么,道:“此事若你们不能私了,那便只有对簿公堂,若还是不赔偿,或面临牢狱之灾。”
虽然他们的皇城使不管事,但在这种小事上卖个好对他们也没什么损失。
黄氏身为官眷,即便官差不说,她也清楚此事后果,她沉着脸盯着地上的朱雀冠,她竟舍得以朱雀冠给她下套,当真是为坑她八百两白银?
但不论如何,这笔银子她不能给。
黄氏想通其中关节,强扯了扯唇,放轻声音:“都是一家人,何必闹成这样,不如我们坐下来谈谈?”
朱虞面露犹豫,踌躇的看了眼几个仆妇,官差适时道:“我们就在外面,少夫人若有事,尽管喊一声。”
朱虞这才放心,,折身往厢房去。
一进厢房,黄氏便怒目瞪着她:“真真是翅膀长硬了,敢算计我来了!”
朱话,谁不知这朱雀冠非俗物,二叔母不小心将它摔了,不是理该赔吗。”
“二叔母说我算计,东西在您手里,我如何算计,实在不成,便请个行家来好生瞧瞧,其中到底有没有门道。”
鹰啄了眼,今儿栽这儿,我认,你想要什么,直说就是。”
她既然敢栽赃她,必然是做了万全准备,敢请行家来查,想来也是没有什么破绽的,查出来还好,查不出来那就更坐实是她的过错。
这朱雀冠,她赔不起。
“我哪敢问二叔母要什么,不过是前些日子,二叔母非要说我的人杀了人,我这也是没法子,便也请二叔母尝尝个中滋味。”
朱虞语气轻柔,没给母今日想要全身而退,雁莘就得全须全尾的回来,另外赔付一百两,
黄氏听她承认是栽赃,一肚子火想发作,却也晓得此时发作无用,强行冷静下来:“原来今日一切还是为了那婢子,我已经让人将前去京兆府撤案之人追了回来,你就当真不怕我要了那婢子的命!”
朱虞面色如常:“是吗?”
黄氏见此暗道不好,一颗心才提起来。就见雁篱走过去打开窗户,黄氏一眼便瞧见街边被一男子拦下的仆妇。
黄氏心头一惊,猛地回头看向朱虞,她何时竟会这样手段了!
难不成都是慕少卿教的!
“算着时辰,京兆府这会儿应该已经放人了,二叔母,您眼下只要给一百两白银,便能安稳离开这里,并且对外宣称雁莘并未杀人,我不管你们用什么理由,都必要将雁莘摘的干干净净。”
朱虞轻声细语道:“二叔母,这个交易,您做是不做?”
黄氏差点咬碎一口牙,良久才缓过来,怒瞪着她:“官差就在外头,你如此明目张胆陷害,当真是目无律法。”
朱虞闻言,轻笑了笑:“二叔母若要这般辩论,我便问您一句,阿力真的是雁莘杀的吗?”
黄氏神情微滞,眼神闪烁一瞬,但很快就平静下来,板着脸道:“那么多人看见了,不是她还能是谁?”
朱虞收回视线,缓缓道:“真相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就像今日碎了的朱雀冠一样,你们仗着我们寻不到证据,咬死是雁莘杀的人,那么现在,只要我不松口,这朱雀冠,二叔母就得赔。”
“二叔母可要想清楚了,雁莘已经被放了出来,若二叔母再去报官,恐怕京兆府就不一定会信了。”
朱虞:“再者,二叔母当着确定我的夫君寻不到丝毫证据?二叔母可别忘了,夫君有在世青天之称。”
“找到真相,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二叔母若要同我耗,那我也有时间同您耗。”
黄氏眼神犀利的盯着朱虞。
她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自认对她万分了解,可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逆来顺受的丫头竟已与从前判若两人。
若非太过熟悉,她都要以为换了个人。
不过半日,形势逆转,她占了上风,让她费心经营的一切化为泡影,还要倒贴出去一两百!
真真是好生厉害的手段!
“好,一百两我出就是!”
黄氏狠下心,咬牙道:“但我没带这么多,让你的人去朱家取。”
朱虞却道:“那可不成,银子收到了,二叔母才能离开这里。”
说罢,她看向雁篱道:“让沐光同薛叔去趟朱家。”
黄氏又被气的不轻:“难不成还以为我赖账!”
朱虞淡淡看着她:“朱家赖的账还少吗?”
黄氏自然知道她指的什么,一时说不出话来,一阵寂静后便又听朱虞道:“二叔母可是觉得亏了,可是这样的亏,我吃了十几年啊。”
黄氏冷冷看向朱虞,只见朱虞轻笑道:“人总会长大,没有谁愿意一直吃亏,只希望自此以后,我与朱家两不相欠,若再平生事端,我便也不会再容忍。”
这一刻,看着以往柔弱的女郎眼底的决绝,黄氏终于明白,她是真的要与朱家划清界限了。
而后她又觉得可笑。
一个女郎没了娘家扶持,又能走多远。
“来人,去取银子。”
黄氏冷声吩咐道。
两边人一并往朱家而去,没等多久,人便回来了,黄氏将银子搁在桌上,冷眼觑着朱虞:“你要与朱家划清界限,以后,朱家便不会为你行任何便宜,我便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能在高枝儿上待多久。”
朱虞吩咐掌柜收了银子,淡声道:“这就不劳烦二叔母费心了。”
黄氏重重一哼,甩袖扬长而去。
外边,薛叔也已恭敬将官差送走,敲门进来:“东家,朱雀冠如何处置?”
薛叔问的自然是真正的朱雀冠,在黄氏手中碎了的也自然是假的。
一百两只能买上头真冠一颗珠子。
“照常放出来就是。”朱虞。
“可朱二夫人……”
朱虞轻笑:“一百两买朱雀冠,说出去谁信,她若来闹,让她闹就是。”
她就是要好好气气她。
“前些时日,宁王妃娘娘不是想买?待风头过去,同娘娘说明这番波折,娘娘若还想要,便卖了。”朱虞:“价格不变,只再多送一套上等头面。”
薛叔恭敬应下:“是,小人明白了。”
安排好一切,前去京兆府接雁莘的马车也到了铺子外头,朱虞忙带着雁篱迎出去,远远见雁莘要下马车,她快步走过去:“别动,好好坐着。”
说着,朱虞踩上脚蹬进了马车。
几日不见,人清减不少,朱虞很是心疼:“受苦了。”
随后进来的雁篱也眼含泪花。
雁莘反安慰二人道:“有姑爷打点,奴婢没受苦。”
主仆寒暄几番,雁莘知晓今日原委后,道:“今日奴婢出来时,听说先后有两批人到京兆府撤案。”
朱虞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
“难道是他。”
他今日确实是说寻到了证据,可寻到证据应该去朱家抓人,而不是让朱家撤案才对。
难道其中另有缘故?
第28章 第28章【VIP】
慕苏也几乎在同时得到消息:“朱家还有人撤案?”
“嗯,朱一夫人的人。”
杨明樾道:“两边几乎同时到的,看样子没通过气,也是怪了,朱一夫人怎会突然去撤案。”
慕苏忽而想到晨间她说今日要去趟铺子,难道与她有关?
应当不会,软包子若有法子对付朱家何至于被人欺负成这样。
慕苏没多去想:“人放出来就行。”
“对了,长胤去了蜀地,这些日子你盯着些教坊司。”
杨明樾点头:“嗯。”
“还有”
慕苏转身看着他:“你多久没见过你妹妹了?”
杨明樾想了想:“有两月了,怎么了?明枝来找你了?”
“不是找我。”慕苏:“是找了慕少夫人。”
杨明樾面无表情的看着慕苏:“慕少夫人,喊声夫人会死啊。”
“明枝找夫人作甚?”
慕苏挑眉:“府里车轱辘坏了,恰被你妹妹碰上,送……夫人回府。”
杨明樾皱眉:“车轱辘坏了,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
慕苏:“明枝妹妹的生辰快到了,别忙忘了,否则回头闹起来,我不会帮你。”
“知道了。”杨明樾自不会忘记妹妹生辰,生辰礼都早早买好了:“届时周狐狸应该回不来吧。”
慕苏眼神古怪的看向他:“你想他回来?”
杨明樾一想到妹妹对周策的穷追猛打就觉头疼:“也不是那么想。”
周长胤那狐狸绝非明枝良配。
只是到时见不到他,怕又要闹。
“那不就是了,长胤无心情爱,不见岂不更好。”慕苏道:“保不准时间一久,明枝妹妹就对他失去了兴趣。”
杨明樾重重拍了拍慕苏的肩,正色道:“借少卿大人吉言!”
他巴不得明枝早早将周狐狸抛之脑后!
慕苏甩开他的手,杨明樾又跟上去,道:“对了,那位真到了你府上?”
慕苏嗯了声:“现在是夫人的护卫。”
杨明樾啧了声:“想象不到他做护卫是什么样子。”
他记忆中的那位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谁曾想一夕之间沦为阶下囚,真叫人唏嘘。
突然,杨明樾后知后觉道:“欸,你方才唤夫人了。”
他一脸好奇的趴在桌上,将头凑到慕苏跟前:“不知少卿大人近日和新婚娘子相处的如何啊?”
慕苏嫌弃的将他推开:“少卿大人的事你别管。”
“啧啧如今手头案子这么紧,还能抽空给少夫人捞婢女,这成了婚就是不一样啊。”杨明樾。
慕苏自桌下一脚踢过去:“你是闲的发慌了?滚!”
杨明樾早有防备般的躲开,麻溜的转身跑了:“滚就滚,明天见啦。”
杨明樾离开,慕苏手上的卷宗却迟迟没翻动。
朱一夫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撤案,难道真的是她做了什么?
可软包子能做什么才能叫朱一夫人撤案?该不会是又许了什么出去?
朱家胃口被养的那般大,等闲之物怕是喂不饱。
慕苏正如是想着,外头突有小吏禀报,说皇城司的人求见,慕苏皱眉,皇城司的事不去找他怂包爹,找他作甚。
思索再三,慕苏还是道:“带进来。”-
晚饭时分,文惜刚在摆饭,就听说慕苏回来了,这个时辰回来必然是还没用过饭,忙吩咐人去厨房加了菜。
朱虞欲起身去迎,只刚站起来慕苏已进了饭厅,她柔声道:“夫君回来了。”
“嗯,坐。”
一人各自落座。
慕苏随意看了眼桌上的菜,多为清淡,与他口味倒是相合。
“雁莘如何了?”
朱虞温声道:“无碍,多谢夫君打点,才没让她受刑,眼下已经睡下了。”
慕苏嗯了声后,盯着朱虞瞧。
皇城司的人已将铺子中发生的事同他说了,他一听便知是怎么回事。
他着实没想到,连架都不敢吵的软包子竟也有这样手段。
“皇城司的人来见过我了。”
朱虞一听便知道他已经猜到了,她本也没打算瞒他,闻言忙解释道:“不是我不信任夫君,我只是咽不下那口气,也想叫他们知道,今非昔比,我不会再任人拿捏。”
许是因为着急解释,她下意识朝慕苏靠近,清幽香气顿时萦绕在鼻尖,让慕苏微微愣神,几息后,才开口道:“用朱雀冠设局,不觉可惜?”
朱虞见他并未因此生气,心中落下,解释道:“一叔母摔碎的并非真的朱雀冠。”
慕苏眉头微扬,眼里添上几分兴味。
他好像小瞧她了。
“即便真的朱雀冠还在,经此一事日也见不得光。”
却听朱虞假的,但确确实实花费了一百两,否则也不足以以假乱真,且我也没多要,所光,不怕一叔母知道。”
慕苏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后犹如火上浇油,正合你意?”
朱虞眼神微闪,片刻后家来验,是她自己不愿。”
但凡请个行家来,必能看出真假,杀人在先,自然,必然也是万无一失。
一旦验出真的,她赔的就不止一百两了,说到底还是做贼心虚。
慕苏饶有兴致的盯着朱虞,女郎卸下妆容,小脸一片素净更显清丽,那双水润的眸子里闪过狡黠时,竟格外灵动。
他好像并不曾真正的了解她。
“皇城司的人到的有些过去巧了。”
就那么刚刚好做了见证。
朱虞心中发虚,声音越发细:“我让沐光去请的,他确实将时机把握的极好。”
公爹是皇城使,她想着不论如何,皇城司的人都会卖慕家一个面子,所以才让沐光去报官,将他们引到铺子中。
慕苏哪会不知朱虞打的什么算盘,沉默几息后,正色道:“父亲早不理皇城司政务,今日是你运气好,遇到的几个新人,想卖慕家一个人情,他日务必慎重,否则怕会适得其反。”
不过,当真只是运气好?
见朱虞吓得脸色微变,慕苏话锋一转,问:“沐光是谁?”
朱虞压下心惊,道:“便是昨日买回来的人,我给他取名沐光。”
慕苏一听心中便了然。
果然,并非是运气好。
不过,今日此局其实漏洞百出,能成多是因朱家人对朱虞的刻板印象,没人怀疑防备她,才会如此顺利。
但不管如何,她做成了。
她今日行为确确实实又在他意料之外,曾经当他以为她性子泼辣时,她偏偏连架都不敢吵,他确认她是任人揉捏的软包子时,她却又能这般豁得出去。
一时竟也不知道她是勇还是怂。
“你可知晓栽赃陷害是犯法的?”慕苏定定的看着朱虞:“你是否忘了我身居何职?官眷夫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朱虞闻言顿时坐立难安,攥紧手指低下头道:“对不起,我知错了。”
她正是因为知晓这点,所以才没多要一叔母一分钱,但不可否认,假的朱雀冠确实是她做了手脚。
久不见慕苏开口,朱虞飞快抬眸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坦白从宽,能否从轻处理?”
慕苏被女郎慌乱不安的眼眸取悦了,轻笑一声,道:“下不为例。”
朱虞松了口气,忙不迭点头:“我知晓了,定不再犯。”
这时,菜也上齐了,一人各自用完饭,并肩往寝房走时,朱虞便问道:“我听说朱家还有人去撤案,想来想去都想不到旁人,不知可是夫君寻到了什么线索?”
慕苏淡声道:“不曾。”
朱虞一愣,难道不是他?
可除了他还有谁会帮她?
“我与朱一爷做了一个交易,他答应撤案。”慕苏解释道。
原是如此。
朱虞担心慕苏应了一叔什么,忙问:“夫君可是答应一叔什么了?”
慕苏半晌未语,直到走进寝房,见朱虞仍直愣愣看着他,他才道:“我手上有他些把柄,交换的。”
“啊?”朱虞愣住。
把柄?
据她所知,一叔行事历来稳重,竟也犯什么事了?
慕苏回头见朱虞立在原地发怔,想了想,还是道:“也算和夫人心有灵犀。”
朱虞茫然的看向他,好一会儿才明白了他的意思,追上去几步,道:“原来夫君也做了局?”
说的好听是把柄,不好听,那就和她一样,是陷害,是威胁。
可他方才不该说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么?
慕*苏已经进了浴室,见人追过来,用怪异的眼神盯着他,他抱臂倚在屏风上,弯起眉眼看她:“怎么,要和我一起洗?”
朱虞脚步顿止,脸色顷刻间涨红。
她瞪着一双水雾眸子,瞧着没个正形像极浪荡子的郎君,说不出一句话,最后羞的一言不发的折身跑了。
她怎么忘了,这人的嘴历来不是个好的。
盯着落荒而逃的小娘子,慕苏笑意弥漫在眼底,徐徐折身走进浴室。
小女郎脸皮薄,真是不经逗。
朱虞坐回床边时,脸还是滚烫的,将进来的雁篱吓了一大跳,伸手就去摸她额头:“女郎这是怎么了?”
朱虞忙将她的手拉开,眼神闪烁:“无事,方才走的急,有些热。”
“啊?”
雁篱万分不解。
方才不就是从饭厅走到寝房么,几步路的功夫能热成这样?
“好啦,我真的没事,雁莘怎么样了?”朱虞赶紧转移话题。
雁篱迟疑的看了朱虞一会儿,才答道:“已经睡下了,伤口也都好的差不多了。”
朱虞遂放下心,点头:“那便好,这两日你多顾着她,我这里有文惜。”
雁篱点头:“好。”
她走出几步,又回头:“女郎真没事?”
朱虞努力压着脸上的燥热,温声道:“没事,去吧。”
第29章 第29章【VIP】
次日朱虞起身,慕苏已经出了门。
她用完早饭去见了雁莘,虽说人没受刑罚,但毕竟在牢里呆了几日,少不得遭些罪。
朱虞极是心疼,强行让她在屋里歇几日,雁莘拗不过,只能依她。
在朱家时雁莘雁篱是与朱虞同屋睡的,到了这里多有不便,才住在侧间。
朱虞进屋正瞧见雁莘将一件男子外衫从柜子中取出来,见她进来,忙放在一边迎出来:“女郎。””
朱虞看了眼那件外衫,拉着她走到床边坐下,道:“那是顾侯爷送你回来那日带回来的。”
雁莘微微垂首:“嗯。”
文惜已经同她说过了。
朱虞又道:“你可还记得那日发生了什么?”
雁莘轻轻摇头:“记不真切。”
那日她翻墙出来,原是想着往慕家车队走,意识模糊间走错了巷子,只隐约瞧见一辆马车便晕了过去。
再之后她被痛醒,睁开眼朦胧间看到有人在为她上药包扎,随后就又没了意识。
她隐约看见那张脸啊正是顾侯爷,其他的便什么也不知了。
朱虞闻言便道:“顾侯爷顾及你的声誉,绕过慕家车队亲自送你回来,如此恩情,理应好生致谢。”
雁莘一愣,竟是顾侯爷亲自送她回来。
“后日要出门,我让人给顾侯爷送信,看能不能当面致谢。”朱虞。
正好将上次抢婚欠下的恩情一并还了。
雁莘自是说好。
待朱虞离开,雁莘将衣衫包好,打算后日一并归还。
_
慕苏刚到大理寺,便被赵骍堵住了。
“慕少卿真是潇洒,这都什么时辰了才来上值。”赵骍脸色冷凝道。
慕苏看了眼旁边日晷,漫不经心道:“这不时间正好?”
“哼!”赵骍:“连环案未破,兄弟们哪个不是在衙里熬着,慕少卿倒像是事不关己。”
慕苏也不恼,抱着臂语调缓慢道:“这是在哪里受了气,跑我这儿来撒了?”
赵骍像是被戳到了肺管子,没好气道:“周长胤呢?”
他连着两日都没有找到人,案子这般急迫,他竟在这时候玩失踪!
慕苏耸肩:“我如何知晓?”
“既是来找周司丞的,烦请让路。”
“你怎会不知他在哪里?”赵骍拦在慕苏跟前,皱眉道。
慕苏眼底浮现些许不耐,道:“我是他爹还是你爹?非要告诉你他在哪里?”
“你!”赵骍气急,正要发作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嗓音:“大早上的,赵大人怎么来大理寺了。”
杨明樾大步走向慕苏,朝赵骍敷衍一揖:“我们少卿大人公务繁忙,赵大人有事,不如问我?”
赵骍心头为案子发愁,鼓起勇气才亲自来大理寺找人,如今被这二人一气,却也留不下去了,重重哼了声转身大步离开。
目送赵骍远去,杨明樾收回视线,道:“上头有人施压,想尽快结案,赵骍压着没放,可一时又寻不到其他线索,这才来寻周狐狸。”
慕苏转身往里走着,道:“他压不了多久,可查到谁在背后使力?”
杨明樾:“还没有。”
话音将落,便有人疾步而来,正是杨明樾手底下一个擅追踪的小吏。
“杨司直,少卿大人。”
慕苏嗯了声,引二人进堂内寻一安静处问话。
小吏道:“禀少卿大人,卑职发现肃国公府的人去了刑部。”
慕苏杨明樾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见意外,此事竟还牵扯到肃国公府?
肃国公府是京都排的上名号的显赫门第,祖上出过好几位高官,这一任肃国公爷领着实职,且出了位极受宠的淑妃娘娘。
这在公爵中,算是门槛高的。
“那人是夜里过去的,做了乔装,但卑职曾意外见过他,一眼便认出,正是肃国公爷身边的得力心腹。”
小吏有过目不忘之能,但凡见过,必不会认错。
杨明樾微微皱眉:“怎牵扯到肃国公府了。”
慕苏冷笑:“如此倒说的通了。”
不怪狂傲如赵骍都顶不住。
“去盯着,看肃国公府最近有何异样。”
小吏恭声应诺退下。
杨明樾一脸沉思:“肃国公府想要尽快结案,为什么?”
慕苏淡声道:“要么,想尽快除掉凶手,要么,保护真凶。”
“若是后者,难道肃国公府与真凶有何渊源?若是前者……”杨明樾凝眉道:“萧戚叶与刘璁都与肃国公府没什么瓜葛,为何急着定案,这其中恐怕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慕苏若有所思半晌,却道:“我有预感,”
杨明樾一挑眉,每次大人远了。
离,看似线索众多,实则哪一条都抓不住,至今还没有任何头绪,怎么就快找到真相了?
“少卿大人,杨司直。”
杨明樾循声往外看了眼,道:“是先前去跟朱家几个证人的人,莫不是还真寻到了什么证据?”
,听完小吏耳语,他折身回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
杨明樾面色复杂:“他说,阿力一案,发现了新线索。”
杨明樾同慕苏说完,问:“这……要查下去吗?”
慕苏手指在桌上轻扣,良久后,道:“将查到的东西告知少夫人,让少夫人自行决断。”
杨明樾一想也好,点头:“行。”
随后又听慕苏道:“若少夫人需要人手,尽管让言瑞调。”
杨明樾脚步一止,回头看向慕苏,竟从他眼里瞧出几分看戏的意味来,唇角一抽:“不是,自家夫人的戏也要看?”
慕苏勾唇:“你不懂。”
杨明樾翻了个白眼儿:“是,我不懂!”
成了婚了不起啊!-
今日天气好,朱虞拉着女使在院中晒太阳。
雁篱搬了个小矮凳坐在朱虞身旁给她染丹蔻,雁莘靠在一旁眯着眼假寐,牢里不见天日,明明才短短几日,却好像已有许久没见过阳光了。
文惜端茶点过来见着这一幕,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最开始晓得少夫人是抢婚嫁来的,她难免担心不好伺候,可接触这几日下来,才知少夫人是多么柔善温和的性情。
偏是这样好的女郎,朱家竟也容不下。
她知道郎君认为少夫人太过柔软,没有锋芒,可自幼失去双亲,没有长辈真心爱护,小小的孤女在偌大府邸如履薄冰,看人脸色,又能成长的怎样肆意呢?
朱虞见文惜过来,温声唤她坐:“今日天气好,文惜姐姐也歇会儿。”
雁莘睁开眼,默默给她让了位置。
“是。”文惜见此便不好推辞,挨着雁莘坐下。
主仆晒着太阳,用着茶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气氛温馨和乐。
但没过多久,岑妈妈疾步走进来,打断几人的笑语:“女郎,大理寺来人求见。”
朱虞一愣,大理寺的人见她作甚?
转念一想莫不是慕苏有要紧事,忙起身往外去。
雁莘雁篱自也跟着。
文惜在原地等候,没多久就见主仆三人回来,脸色都不大好,心头一跳,忙问:“少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朱虞一言不发的坐了回去,雁篱便拉着她小声道:“姑爷查到了些阿力之死的线索。”
文惜一怔:“不是朱家贼喊抓贼?”
在此事上,她自然是更信任雁莘的。
雁篱点头,又摇头,似是不知如何说,道:“只是跟我们先前猜测不大一样。”
文惜心念急转,跟朱家有关,但并非二夫人动的手,也不是老夫人,那还能有谁?
“文惜,言瑞可在府里?”
朱虞突然出声道。
文惜忙回:“在,少夫人有何吩咐?”
雁莘雁篱皆神情复杂的看向朱虞:“女郎……”
朱虞深吸一口气,攥了攥帕子,看向文惜:“夫君说,若有需要,可请言瑞调府中护卫予我。”
文惜不由一惊,出了何等事竟需要调府中护卫,但观朱虞神色不佳,她便没多问,领命去了。
文惜离开,雁莘有些担忧道:“女郎,此事可要再斟酌一二?”
朱虞摇头:“她想置你于死地,我绝不能忍。”
以前要的是身外物,她能退则退,但若要谋她身边人性命,万不能退。
沉默许久的雁篱突然低声道:“莫不是上次我下手狠了,她们记恨在心,才报复在雁莘身上。”
若是这样,竟是她害雁莘受了牢狱之灾。
朱虞嗔她:“平日你最机灵,怎这时钻了牛角尖,她们要害人,怎还是我们的错了。”
越说越气,朱虞站起身道:“原是想此事就此揭过,眼下我却定要她付出代价。”
“雁篱,叫上沐光,我们回趟朱家。”
旧恨添新仇,她不报不快。
很快,文惜雁篱各自将护卫沐光带来,朱虞嘱咐了几句,带上一行人往朱家浩浩荡荡而去。
慕苏很快得到消息,眼底兴致甚浓。
做了这些年的软包子,或许只是因为无人撑腰,一旦有了底气,谁还愿意委屈求全,
朱虞一行人到了朱家,乌泱泱足有二十人,门房见势头不对,要关门已经来不及了。
门房只能硬着头皮追上去阻拦:“二姑娘您稍等,容小的进去通报。”
朱虞脚步不停,径直往后院去,不必她吩咐,沐光与护卫已将门房拦下。
府中其他下人见这阵仗,也不敢上前拦,只飞快往各院去通报。
老太太刚喝完药,听下人禀报朱虞带人闯府,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孽障,她还要如何害人!”
黄氏一听朱虞带了几十号护卫闯进来,手上还都带着兵器,吓的惊呼了声,赶紧带人追去。
“快,快去嫆宝轩!”
第30章 第30章【VIP】
荣宝轩,清荷榭。
时节正好,荷花开了满塘,赏荷花的人却似并没有什么好心情,神情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阴郁。
“女郎,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贴身女使晴苳上前给朱慧披上披风,劝道。
朱慧面色软和几分,低叹了口气:“无妨。”
晴苳知她心结,替她系好披风,才又道:“顾侯爷拒婚只是因不想与朱家再有瓜葛,并非因为女郎,女郎别往心里去。”
朱慧眼底浮现几丝恨意:“他以为我便想嫁他?”
她当然不想嫁到顾侯府,顾侯爷已过而立,膝下还有个嫡长子,她如何愿意嫁这样人家,哪怕是侯府门第,她也不稀罕。
可偏是这样一个她瞧不上的,竟然拒婚了。
朱虞当众抢婚那般落侯府颜面,他出面相护,却这般坚决的拒绝与她的婚事,莫不是在他眼里,她连朱虞都比不上。
朱虞不过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这些年仰仗二房鼻息而活,凭何过的比她好。
明明她才是府中的嫡长女,可朱虞却住着府里最好的院子,有一门令人羡慕的婚事,凭什么!
晴苳见朱慧眼底泪光,便知晓女郎又钻了牛角尖,赶紧宽慰:“女郎的福气在后头,不管是慕家,还是顾侯府,都配不上女郎,女郎将来的郎君,必胜过他们千百。”
朱慧唇边划过一丝苦笑:“祖母说的对,出了这样的事,如今谁还愿意求娶我。”
若非因此,她当初也不可能退而求其次答应与顾侯府的婚事。
“女郎快别这样想。”
晴苳握着朱慧的手,心疼道:“女郎值得天底下最好的郎君,二爷不是也说了,慕郎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再世青天之名不过是倚仗周寺丞得来的虚名,实则只是爱花天酒地的纨绔,成婚前一日还有人瞧见慕郎君去了教坊司,这般品行,幸得女郎没有嫁过去。”
这话确实让朱慧心中宽慰几分,可转而一想心思便又低,她如今又能嫁个怎样的人家?更何况她当初要这门婚事,不就是因为喜欢慕郎君么。
她始终忘不了,那日街头惊马,潇洒俊俏的郎君从天而降救她于危难,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日他当着众宾客的面说,他只要朱虞,完全不管她是多么难堪。
凭什么呢,就凭朱虞是施家血脉?可施家早已没落,她朱虞又哪点比得过她!
她顺风顺水十几年,那天是她最丢脸最狼狈的时候,也成了这几日困扰着她的噩梦,那日种种屈辱她这一生都不会忘!
朱慧指尖几乎掐进肉里,恨意疯狂滋生。
抬眼瞧见晴苳头上多出来的一朵珠花,那是用来遮挡秃缺的头皮,朱慧抬手轻轻抚过那朵珠花,眼底掠过杀意:“这仇,我定会替你讨回来。”
那日本想趁机要了雁篱的命,可没成想朱虞防备在先,没将雁篱带进来,就连雁莘都逃走了,那她便只能借机出手,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可最终竟着了朱虞的道,让雁莘捡回了一条命。
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有一日,她要将所有一一讨回来。
晴苳心中动容,轻声道:“奴婢没事,女郎不必挂心,只要女郎好,奴婢怎样都好。”
话将落,另一贴身女使晚苳疾步走进清荷榭,禀报道:“女郎,不好了,二姑娘带人闯进来了。”
朱慧皱眉:“何意?”
晚苳来不及解释,上前搀扶着朱慧回屋:“奴婢远远瞧了眼,二姑将带着乌泱泱二十多号护卫直往荣宝轩来,怕是来者不善,奴婢已经让人先拦着,女郎先莫问,快些先避一避。”
朱慧顿时惊诧,朱虞向来谨小慎微,连说话都不曾大声过,怎突然带这么些人来荣宝轩?
突然,朱慧猛地意识到什么,快速看了眼晴苳,晴苳心头也有所猜测,脸色一白,还未开口,就被朱慧一把拉住:“莫不是那事留了什么破绽,她不敢对我怎样,你先快些去避一避。”
主仆三人还没走出清荷榭,荣宝轩的人就被逼退了回来。
朱虞在雁莘沐光一左一右的簇拥下带人踏进清荷榭,女郎绾起发髻,少了几分柔弱,气度与先前也大有不同,短短几日不见,竟仿若换了一个人。
朱慧神色微变,眼底骤添几分警惕,下意识将晴苳护在身后。
朱虞停在朱慧三步之外,目光从晴苳身上划过,落到朱慧脸上,轻缓开口:“几日不见,大姐姐气色尚好,竟不似从前,可是陈年旧疴已大好了?”
过去这些年,每每朱慧一病,
起初不曾怀疑,后。
朱慧瞥了眼朱虞身后的护卫,没有回答朱虞,只?”
朱慧没有错过方才朱虞看晴苳的那一眼,若说方才只是怀疑,如今她已确定朱虞今日是冲晴苳来的,晴苳晚苳与她自幼相伴,情分匪浅,她今日无论如何都要保全晴苳,眼下人手不足,她得拖延时间,等祖母和母亲过来。
朱虞哪里看不穿朱慧心思。
她微微侧首,,包括沐光,只留了雁莘在侧。
“眼下没有外人在,大姐姐也就不必装什么,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朱虞走近朱慧,语气轻淡道:“你放心,在祖母和二叔母到之前,我不动你的人。”
她带慕家护卫只是以保她和雁莘的安危,也让朱家有所忌惮,却不能让慕家的护卫对朱家女使动手,免得授人以柄。
朱慧的心却并没有落下,她定定看着眼前让她很陌生的妹妹,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很难善了,但那又如何,这是朱家,容不得她朱虞喊打喊杀。
且她确实也不想装了。
“二妹妹一朝高嫁,真是好生威风。”
朱虞瞧她片刻,轻笑:“大姐姐这番模样,顺眼许多。”
朱虞冷笑:“二妹妹不遑多让,这么些年,竟没一人瞧出二妹妹的伪装,二妹妹这手扮猪吃老虎,我甘拜下风。”
朱虞淡声道:“那我便只能说,大姐姐还是没有看穿我。”
她要的从来不是今日局面,也从未为此有过什么筹谋和伪装,她不过是被推着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当然不可否认,她今日敢站在这里与朱慧对峙,绝大部分原因,是来自慕苏给她的底气。
不过这些,她不欲与朱慧多说,在朱慧开口前打断她:“今日我来,除了了却近日一桩恩怨,还要告诉大姐姐,抢来的东西长久不了,婚事是,嫆宝轩亦是。”
朱慧又将晴苳往身后拉了拉,防备的看着朱虞。
朱虞却并没有去看晴苳,而是缓缓扫了眼周遭,才徐徐道:“大姐姐非要与我争这嫆宝轩,可是觉得不公,但大姐姐明知这是用我母亲用母族钱财为我建造,二叔母也和母亲疼我一样疼爱大姐姐,大姐姐又有什么可记恨我的?”
不待朱慧开口,朱虞脸色一变,逼近她质问:“就算如此,我也勉强能理解几分,可我实在想不透的是,大姐姐毁我桃林到底为何?”
朱慧被她突然起来的气势所惊,晴苳正想上前相护,被朱慧一把按下,直直迎上朱虞的视线,道:“嫆宝轩既予了我,这里便留不得不属于我的东西。”
在这府里,她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
朱虞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就为了那心中的占有欲,便将父母给她留下的念想毁的干干净净,她一时也不知是气还是笑。
这时,黄氏带人急急赶到,沐光将人拦在了门外,两边人对峙僵持不下,黄氏的人进不来,气的失声道:“朱姷安,你疯了吗,这是朱家,岂容你在这里撒野?!”
朱虞头也未回,只盯着朱慧缓缓道:“你记住,这嫆宝轩和婚事一样,怎么给出去的我就会怎么拿回来,这清荷榭你怎么挖的,我就会怎么填回来!”
朱慧眼底闪过一丝惊惧,很快就压下,咬牙道:“我等着!”
朱虞未答,侧首道:“让他们进来。”
沐光应了声是,抬手让人让开。
黄氏怒瞪了沐光一眼,疾步走过去,将朱慧护在身后,朝朱虞道:“这才嫁出去几日便忘了规矩礼仪,我倒要去慕家问问,慕家到底是个什么府邸,教新妇这样妄为!”
朱虞淡声道:“那二叔母去问便是,不过在这之前,我这里也有桩事要问问大姐姐。”
黄氏没好气道:“何事!”
“不急,待祖母过来再论。”朱虞。
黄氏正要发作,寿安堂的人就到了。来的是刘嬷嬷和绾青并一些仆妇护卫。
朱虞自明白今日这事祖母不会亲自过来,见着二人,她便道:“既人都到齐了,雁莘,将东西拿出来。”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雁莘手中的布包。
雁莘上前打开布包拿出里头的东西,赫然是一件女子衣衫!
高门大户中仆从的衣衫大都统一样式,唯有主子身边近身得宠的下人可随自己心意在规制内挑选衣衫,因此也就不同于府中其他颜色样式。
也就是说,府中有些近身仆从女使的衣衫都是仅此一件,很容易分辨出来。
朱慧和晴苳同时脸色大变,黄氏意识到什么,也沉了容色。
刘嬷嬷和绾青倒是不明所以,面露疑色,直到雁莘将衣裳展开,竟见衣襟衣袖处沾染着大片血迹,绾青才快速看了眼垂首立在朱慧身后的晴苳。
若她没记错,这件衣裳她见晴苳穿过。
“我想问问大姐姐,晴苳这件衣裳上的血迹从何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