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是死了吗？
兰山君无知无觉地想着,她感知不到外界也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只有意识尚存。
她这个样子，苍梧该着急疯了吧。
如果真是那只狐狸的问题,她只是指尖被擦破就如此,那萧酒岂不是更严重。
陵光她们……
兰山君将身边人想了一圈,努力想着所有能想到的人和事，她感觉得到她的意识也在慢慢地模糊。
第六感第一时间提醒着她。如果意识消失,她这个人是不是就不存在了。
“兰山。”
兰山君神魂颤了一下，她听到了阑晏的声音,准确来说是她感知到了阑晏的存在。
“兰山，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就连上天都不偏向你,玄院长刚刚说了双魂不能共体要再造肉身,你就中了轮回,真是巧得很啊。”阑晏带着胜利者的笑意,似乎在炫耀。
轮回。
兰山君知道这是什么，以菩提心为引的秘药。
“我中了轮回,你没有？”兰山君尝试着以意识和阑晏说话,她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接收到。
“当然没有啊。”阑晏笑起来，等笑够了才说道，“你把我保护得这么好，我怎么会中毒呢，哦对了,你可能不知道，轮回不仅毒肉身更毒神魂,你把我藏在识海里，轮回自然毒不到我的神魂。”
“一山不容二虎,兰山，认命吧，轮回是无解之药。”
“我死了，你也不可能借用这具身体活下去，苍梧会再杀你一次。”兰山君笃定。
“谁说我要用这副身体了，她们已经在准备重塑肉身，这具身体没用了，我将重获新生，而你便随着这具身体一起腐烂消亡吧。”阑晏心情好极了，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不仅重活一世，在这个时候还有机会重获肉身。
到时候她不仅神武在手，还有神器混沌图，身边的朋友皆是四海有身份有实力的少殿主和少主，她才是主角才对。
“一样的。”
“什么？”
“不管你用哪具身体都是一样的，我活你才能活，我死了，哪怕是天涯海角苍梧也会杀了你。”
阑晏沉默了片刻，冷呵了一声。
而在灵力温养的身体一旁，照尘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兰山君和萧酒的身体躺在一起，可两句身体的生气却略有不同，萧酒身负四方血脉，生气竟然还不如肉体凡胎的兰山君。
照尘的表情实在严肃，虞长老出声问她：“怎么了？”
照尘既是戮杀玄武血脉，虽然眼睛不能视物，但“看”到的东西却比常人多。
“虞长老，您能再探一次兰山的灵台吗？”
虞长老闻言视线落在兰山君身上，若有所思。
***
“琉璃百叶？”陵光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是这东西？”
苍梧将手中的书卷递给她，陵光看过之后，神情欣喜：“还真是！”
这件事确实不好解释，所以刚刚苍梧已经改了书卷上的内容，点明了琉璃百叶是菩提树的克物。
“琉璃百叶，琉璃百叶！”陵光眼睛亮了，“朱雀殿就有琉璃百叶！当初朱雀盛宴上柳家送上的贺礼。”
“走走走，快出去，我这就传信给清成，让她去朱雀殿拿。”
经陵光这么一提醒，苍梧也想起来了，难怪初听时觉得这名字耳熟。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几人便出了朱雀殿，陵光连忙给宋清成送传信，另一边的宋清成刚到浮玉岛向母亲说了这件事，看到传信后顺势提了出来。
“琉璃百叶？”浮玉岛主微微皱眉。
宋清成看到母亲这个神色，心中隐隐不安，“琉璃百叶虽然珍贵，可兰山当时救下欢欢，殿主一向有恩必还，她应会拿出来救人性命。”
浮玉岛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若是真有琉璃百叶殿主自然会让你拿去救人性命。”
宋清成微愣：“母亲何意？”
“前几日殿主欲用琉璃百叶为欢欢造出一个替身，用时才发现那琉璃百叶是假的。”浮玉岛主眸色沉了沉，“不愧是一手支撑起整个柳家的人，柳半心确实有胆量，敢在朱雀盛宴上拿出一个假的琉璃百叶。”
宋清成皱起眉，朱雀盛宴那么多人，而柳家送上琉璃百叶时可就在众人眼皮子下面，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蒙混过关呢。
浮玉岛主看出她的疑惑，开口为她解惑：“琉璃百叶同菩提树一样是天生地长的灵物，无根无种，不同的是，菩提树喜水常生江河两侧，有可寻之地，而琉璃百叶所生之地苛刻，根本无处可寻，也更加难得。百年前青云书院曾向四殿和众仙门仙家传信，琉璃百叶已经绝迹，有人信有人不信，但在那之后确实没再出现琉璃百叶的消息，就连书籍记载都十分少，见过其模样的更是少之又少。”
宋清成听着抿紧唇，她手摸上玉牌，心思复杂，这该让她如何回陵光。
已无琉璃百叶，就算再塑肉身也无用了。
下一瞬，宋清成和浮玉岛主腰间玉牌同时闪烁了一下，随后一道急切的声音响在大殿外——
“岛主！海妖攻岛！”
“怎么会！？”宋清成眼眸惊讶，浮玉岛是四海第一大仙门，这群海妖是疯了吗？
浮玉岛主神色不变，长袖一挥淡声道：“去看看。”
宋清成咬了咬牙给陵光传信，随后跟上了母亲的脚步。
“琉璃百叶是假，百年前已绝迹。”
，
待陵光收到传信，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莫怀声和慕扶安看到她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看红了眼睛，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没有宋清成在身边，陵光憋着眼泪哽声道：“朱雀殿的琉璃百叶是假的，琉璃百叶在百年前就已经绝迹了。”
和灵王说的一样。
苍梧手掌握成拳，指节咯吱咯吱响。
刚燃起的希望破碎，苍梧面无表情地转身，化作流光朝向虞长老的云院。
陵光她们跟了上去。
几人到达云院，正好看到虞长老探查兰山君的灵台。
照尘偏了偏头，问：“找到了吗？”
苍梧冷着脸一直看着兰山君，陵光说不出来话，莫怀声和慕扶安面面相觑，最后是莫怀声开了口：“找到了。”
照尘刚要松一口气浅笑，便听到她又说：“琉璃百叶，已经绝迹了。”
唇角的弧度慢慢变得平直，照尘呢喃道：“怎么会这样……”
话落，虞长老收起灵力，眉间缓缓皱起。
苍梧终于开了口：“虞长老，我师姐怎么样？”
“怪了，为何兰山会有识海？”虞长老说着又去探查萧酒。
不多时收回手，虞长老目光转向一旁的兰山君。
“轮回以菩提心为药引能令神魂陷入无知无觉的地界，神魂受困，识海也应该随之消失，萧酒确实是这个情况，可兰山却有识海，甚至有一层禁制。”
“所以兰山体内现在是有神魂存在吗？”照尘不禁问。
虞长老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会不会是因为萧酒伤得比兰山重啊？”陵光猜测。
毕竟一个伤的只是指尖，一个被狠狠咬了一口。
苍梧眼睫颤了颤，想起当初上三千阶时，雷劫之下有两个师姐在打，而在更早之前，似乎就有两个“师姐”出现。
一个护自己，一个要杀自己。
视线冰冷地落下，苍梧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知道了，是阑晏。
“没有琉璃百叶了，怎么办？”陵光出声问。
“琉璃百叶……”虞长老轻声道，“或许你们可以去一个地方看看。”
几人同时抬头看过来。
“长泽山。”虞长老声音更轻了，被勾起了某段回忆，“长泽山曾属灵药谷境内，其中就生出过琉璃百叶，而在轮回成为千毒谷秘药之前，灵药谷的谷主就已经在研究这药的解法，灵药谷虽已不在，那里可能还存有谷中医修留下的解药方子。”
“好，我们去。”
苍梧没有犹豫地应下，只要有一丝可能，她就不会放过。
“我要带师姐一起去。”
“为什么？兰山在书院里不会有危险，你带着她反而不便。”莫怀声劝她。
陵光点点头认同：“是啊，知道你是担心兰山，可来回奔波对她的身体也不好。”
“我不会让师姐离开我。”苍梧执拗道。
猜到了阑晏存在的可能，苍梧更不会就这么留下师姐一个人。
“罢了，我随你们一同去。”虞长老摆摆手，“就算是去见见老朋友。”
有虞长老在，没有再说话，兰山君和萧酒也被带上了云舟。
云舟的舱室内，苍梧握着女人冰冷的手，灵力一遍遍地探入，就是没能寻到熟悉的气息。
早在入云梦泽前苍梧便给东君和谷主送去传信，她用着恭敬的语气请求她们想办法救救她的师姐，但到现在也没有回音。
“师姐，我一定会把你救回来的。”苍梧低下头将脸埋进女人掌心。
“真是恶心。”
识海内，阑晏脸色阴沉地看着这一切，如今兰山君神魂被困，她不再被束缚着，只要她想，现在她就能一掌打向苍梧的眉心。
这么近的距离，苍梧不会反应过来，必然血溅当场！她也就能报仇了！
只是这么想着，阑晏心中就痛快万分，可她还是忍了下来没有这么做。
她要等，等新的肉身造成，她就可以摆脱这副身体，她就拥有了一具干净无暇的肉身。
至于兰山君的话，苍梧一定会杀了她？
呵，就算苍梧剑术高于她又如何，就算苍梧有青龙血脉又如何，手中无剑，身无利器，又怎么打得过手握神武神器的她呢。
很快，苍梧抬起了头，又抬手揉了揉眉心。
阑晏目呲欲裂地看着她手指间亮闪闪的金银之物。
那是什么！那是神武不尽！那是神器混沌图！
第102章 逼出来，直接杀了。
“啊——！”
凄厉的惨叫响在昏暗的大殿上,叶南漪整条右臂都被岩浆灼烧得焦黑，最外一层皮肉摇摇欲坠，似乎碰一下就能整个脱落下来,她这个人水洗过般躺在地上,发丝粘腻地糊了满脸,眼神发狠地从缝隙中瞪着眼前的人。
慕留蹲在她面前，用手指戳着她几乎废掉的手臂,边啧啧啧出声，笑着问：“叶少主,不是要杀我灭口吗？怎么现在这副模样啊？”
叶南漪疼得浑身打颤，胸口剧烈起伏着，听到她的话冷嗤道：“狗仗人势！”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出手,她怎么会败得这么狼狈。
眼睛转动着看向四周,殿中烛火将灭,但依然能看到高座之上盘旋的一条青龙模样的玉石,虽没有真的见过青龙殿，可像这样光明正大地摆放青龙,四海之内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所以她现在是在青龙殿！
轻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近,一只脚很踹了叶南漪心口，直接将人踢得吐了血，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再乱看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慕留恶狠狠地说着，转头像是刚发现殿中来了人，立马换了一副恭敬笑颜,“重炎大人，您来了。”
重炎“嗯”了一声,看到地上一滩血水微微皱起眉。
慕留察觉到她的不悦，连忙道：“我这就将人待下去解决了。”
“慢着。”重炎伸手制止她,指尖弹出一抹焰火，顿时将那些血迹烧得一干二净。
慕留垂首等着她开口。
“我没记错得话，她是渡生门的少主？”重炎弯下腰来看叶南漪的脸，隔空伸出手便将她脸上的头发都拂到一边，露出那张满是血汗又苍白难看的脸来。
叶南漪盯着她，眼中的恨意如有实质地落在重炎身上，她认得这个人，就是她毁了自己的手臂，就是她在关键时刻救了慕留。
重炎眉梢挑了挑：“想杀我？以你现在的模样恐怕不行，不如想想怎么求我留你一命。”
这句话被叶南漪听了进去，她挣扎着翻了个身，一只手用地撑起上半身，然后在重炎面前缓缓低下了头，直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
头顶传来女人愉悦的笑声，就连一旁的慕留也笑出了声音。
巨大的羞辱令叶南漪眼眶发红滚烫，视线被泪水遮盖，手臂的疼仿佛都在这一刻减弱了许多。
“当啷”一声响，一个药瓶被扔过来，滚到了叶南漪眼前，她什么也没问，直接拿过来一颗一颗塞进嘴里，不管是药是毒，她全吃了下去。
入口的瞬间叶南漪便感觉到身体的伤开始发痒，新的血肉在生长。
有了一些力气，叶南漪微微抬眼看去，慕留站在大殿中央，重炎也只是坐在两侧，高位上的龙座静等着它的主人。
“慕留，你做得不错啊，若是能趁此机会一举击垮白虎殿，殿主定有大赏。”重炎手支着额头说着。
慕留拱手弯下腰：“能为殿主效力是我的荣幸。”
重炎笑着视线转向叶南漪：“你也算有功，一个渡生门算不得什么仙门大派，竟然敢直接对白虎殿的少殿主下此毒手，勇气可嘉。”
“你就不怕连累一整个渡生门？”
叶南漪扯了扯嘴角，眼睛转向慕留，哑声道：“所以才要杀人灭口。”
狐狸出自风家，轮回是千毒谷的秘药，再杀了炼药的慕留，就不会有人知道下毒的是她。
可惜……
“可惜你没能杀得了她。”重炎轻描淡写地说着，一条人命和一个仙门全部人的性命在她眼中似乎就只是一句话。
“考虑一下吧，是死在这里，我告诉白虎殿是你下的毒，还是同慕留一样，带着你们整个渡生门投靠我们殿主。”
说是选择，其实根本没得选。
就是生和死的选择。
叶南漪眼睫颤了颤，再次低下头：“愿为重炎大人效力。”
“错了。”女人的声音忽然响在大殿，威压一瞬间笼罩而来。
重炎倒是没动，慕留跪得十分快，低着头不敢向上看。
“把刚刚的话重新说一遍。”
叶南漪感觉她刚好一点的伤更重了，她缓缓抬起眼，看到了一张分外熟悉的脸。
女人的眉眼竟然同苍梧又七八分相似！
女人没有掩饰她额头那对龙角，竖瞳幽幽地盯着叶南漪。
叶南漪看过一眼后连忙低下头，颤声道：“渡生门愿为殿主效犬马之劳！”
将离满意地眯起眼睛，抬了抬手：“不错，有此觉悟日后不会亏待了你。”
瞥了一眼重炎，将离轻哼一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
重炎眸光在她额头上转了一圈，轻笑道：“有了这对龙角，还真有点真龙的意思了。”
将离冷飕飕地看她。
重炎连忙起身，边笑边往外走，朗声道：“错了错了，我这就去听雪楼看看。”
待重炎走后，慕留跪着向前走了两步，仰头看着上方的女人：“殿主，可有我能为您做的？”
将离勾唇笑了一下，指了指一旁站不起来的叶南漪：“那你就帮我好好照顾一下叶少主吧，毕竟她已投向我，自然不能让人缺胳膊少腿地出去。”
慕留脸色僵了僵。
“怎么，不愿意？”将离语气变得低冷。
慕留连忙垂首行礼：“愿意愿意！”
说完就往叶南漪边上去，用力握着她的左臂将人拉起来。
叶南漪半边身子都压在慕留身上，她冷冷地注视着慕留，吐出一句话：“多谢。”
感谢的话，却让她说得想要生剐了眼前的人。
“下去吧。”
针锋相对的两人一同低声回道：“是。”
出了殿门走出一段，慕留也不想再演，直接松了手站在一边。
叶南漪早料到她会如此，身子踉跄了两下勉强站稳。
“如今都在同一条船上，恩怨两清如何？”叶南漪主动递出台阶。
“恩，怨，两清？”慕留扯了扯唇，“我们之间还有恩？我为你炼制轮回，你却要杀我灭口，这是恩？”
“难道不是你算计我在先吗？”叶南漪笑意不达眼底，“你是故意把轮回交给我的，你知道我会过河拆桥，青云书院时主动认罪躲在玄院长设下的结界，一出书院就让重炎接应你，慕留，是我小看你了。”
慕留低笑了两声：“难道你以为我是慕扶安那个蠢东西吗，轮回可是千毒谷不外传的秘药，出了事任谁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千毒谷，谷主年纪大了，看不清局势，不愿意向殿主示好。”
“你就顺势拉千毒谷下水，所以就算我不杀你灭口，你也不会说这毒是我下的。”叶南漪将她后面的话说完，“看样子你成功了。”
千毒谷已经归顺青龙殿。
慕留点点头，笑容越来越大：“自然，等老谷主松了口，我就是千毒谷新任谷主。”
“那真是恭喜了。”叶南漪说了一句，偏头看向一旁的宫殿楼阁，她怎么也想不到最近四海的动乱会是青龙殿在背后推波助澜。
青龙殿主如此做，难不成是想一统四海？
***
云舟抵达长泽山上空，陵光朝下看去，入眼是一片焦土，星星点点的绿色点缀在上面。
她不禁怀疑：“这真是生长着万千灵草的长泽山吗？”
在来之前，她们就已经查过了长泽山这个地方，书卷上称它是四海水土最纯净之地，有着万种灵草灵树，许多珍贵难得的药草都能在这里寻到。
可眼前所见明明就是一片荒山，哦不对，是焦山，处处都是火焰留下的痕迹，这么多年都没能再生长出草木，当时纵火之人所用的恐怕还不是普通的火。
“灵药谷是犯了多大的错啊，竟然被烧得这么干净。”陵光摇了摇头惋惜。
将云舟停在一处山谷中，在虞长老的控制下，云舟转眼变成一栋阁楼，仙气飘飘，与四周残垣断壁格格不入。
“这里有不少新生的灵物，你们去找找有没有这几样灵草。”虞长老说着以灵力化出几株灵草的样子。
“琉璃百叶这么多样子吗？”慕扶安问。
莫怀声拿着短笛正要说话，腰间的玉牌忽然掉了下去，摔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四分五裂。
她皱着眉蹲下来，看着灵力渐渐消散，玉牌已经废弃，抿了抿唇又站了起来。
玉牌碎了回到听雪楼再拿一块就是了。
“这并非琉璃百叶，轮回虽说是无解之药，但我还是想试着解一解。”虞长老挥散眼前幻影，在几人面前重新凝聚出一株盛开的灵草来。
“这才是琉璃百叶的样子。”
琉璃百叶并非如同它的名字般夺人，反而十分地朴素，叶片枯黄，根茎细软，仿佛一阵风吹来就会枯萎败落。
“好，我们这就去。”陵光说着就要上山去。
莫怀声和慕扶安跟在她后面。
“你不去吗？”照尘偏头问。
只剩苍梧还没有动作。
闻言苍梧上前一步，将手搭上了照尘的肩膀，传音过去：“师姐体内还有一道神魂。”
照尘眼睫微动，她猜到了。
“此刻师姐神魂被困，有没有办法把另一个人的神魂逼出来？”苍梧眼中闪过暗光，指间的链条开始发烫。
逼出来，直接杀了。
就不会威胁到师姐了。
第103章 自血泥中钻出一株嫩芽
长泽山是一片连绵的群山,苍梧她们一人寻一个山头都还有剩下的。
而山上新生灵草太过幼嫩，模样难以辨认，想从这些灵草中找到虞长老需要的好比大海捞针。
但山头那几道身影一直弯着腰寻着,没有半分不耐和厌烦。
苍梧问照尘有没有办法将神魂硬逼出来,照尘告诉她,要么修为境界足够高深，要么便精通法阵秘术借用法阵引魂,但此法并非正道，浮玉岛也将这一类法阵设为禁术,少有人会。
这里修为足够的高的人只有虞长老，且不说她先前受了伤，就是硬逼神魂这件事她恐怕也不愿意去做。
再者,如果让虞长老知道了师姐和阑晏的关系,牵扯上夺舍,事情又会变得麻烦。
[照你所说,当初上三千阶的时候阑晏就曾现过身，被兰山君抢先夺了肉身,之后她们便是一体双魂的情况。]灵王冷呵道,[阑晏那种烂人竟然还有再活一次的机会，兰山君也是个蠢的，夺了身体还不立马将她碎魂，竟然还能留到现在。]
苍梧松开指尖的灵草，皱起眉：“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嗜杀无度。”
[如果是你,你会留着她吗？]灵王反问。
苍梧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随着几声笑，灵王说道：[你不会,你会和吾一样，不留后患。]
“师姐有她的考量。”苍梧坚信道。
[是,她有考量，那她有考量到现在自己半死不活白白便宜了阑晏吗？]灵王的话里充满了嘲讽和轻蔑，她自心底瞧不上兰山君这副性子，如果换作她在兰山君旁边，她将握着兰山君的手去拿剑，杀了所有忤逆不敬的人。
这么想着，灵王还真有些期待，期待温热的血沾满女人的手，溅上女人柔和的眉眼，看着她惊恐害怕手足无措。
苍梧刚冷下脸，忽然听到一声微弱的惊呼，离她这里不算远。
长泽山现在除了她们应该没有其她的人了。
脚尖轻点地浮空，避开地面刚生长出来的灵草，苍梧奔向声音来源。
空气中逐渐弥漫着难言的土腥味，耳边风声呼啸，夹杂着一种阴冷生物的嘶嘶声。
在苍梧能看到的最远距离，对面的山腰处烟尘四起，扬起的尘土将山中的人和物遮盖了大半，不时有火光溅出，空中留下灵力碰撞的痕迹。
离得近了，嘶嘶声更加清晰。
是蛇。
蛇喜阴湿之地，此处受灵火燎原炎气未散，怎么会有蛇盘踞在这里？
心中带着疑惑，苍梧以灵力隔开尘土，整个人没入烟尘之中。
烟尘中可见度很低，苍梧的眼瞳慢慢变化，还没看清人，一条尾巴直接甩了过来。
弯腰躲过尾巴，再一转头，一只蛇头直接张大了嘴巴咬过来，口水连着焦土散发着腥臭味。
本想抬手躲一下的苍梧瞬间换了动作，猛地抬腿踹向蛇头，清脆的骨裂声响起，苍梧反手一甩，金银之色交缠的链刃杀气凛凛地抽了过去。
随着巨物倒地的闷响，苍梧脚尖落地，链刃随着手腕转动缓缓缠绕成一把剑的样子。
剑柄在指尖翻转，苍梧注入灵力，随后猛地挥出一道剑气。
剑气荡开，烟尘向两边散去。
视野清晰起来，苍梧也看清了刚刚袭击自己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一只巨大的黑腹赤金蛇，头尾加一起盘绕怕是有一座小山那么大。
“嘶嘶——！”
幽冷的竖瞳紧盯着苍梧，蛇头两边的翼张开颤动着，猩红的蛇芯吞吐：“既是同类，我不愿伤你性命，马上离开这里。”
苍梧并没有泄露青龙气息，这蛇看到相似的竖瞳便将她当作了蛇妖。
妖兽除四方和一些上古大妖留下的血脉，其她妖族若想修炼成人都要百年往上。
“会说话？看来修炼了不少年头。”苍梧冷嗤，眼中满是不屑，“谁告诉你我是同类了，你也配？”
说着苍梧慢慢显露半妖相，看到龙角的那一瞬间，巨蛇眼瞳震颤起来。
“青……青龙大人……”
妖气雾一般绕着巨蛇，不多时一个面色阴白嘴唇乌黑的女人站在苍梧面前，她抬起手恭敬地行了一个蛇族的敬礼。
行过礼后，女人满眼欣喜地看着苍梧：“青龙大人，您此番过来，是不是已经成功了？柳家主迟迟未给我消息，可当寻岐好等。”
苍梧皱起眉，思索着她的话并没有回应。
成功什么？还有柳家？
寻岐抬眸看着苍梧*，舌尖伸出舔了舔下唇，猛地抬手攻过去：“你不是青龙大人，找死！”
苍梧横剑挡下，紧接着另一只手抵着手背骤然加力，寻岐咬着牙后退一步。
“你口中的青龙大人是谁？青龙殿主？”苍梧出声问。
寻岐没有回答，转身又变成原形，巨大的蛇身将苍梧围绕起来，蛇头居高临下盯着被自己的身躯困住的人。
这地下炎火未尽，苍梧的木灵根十分受限，还好她不只有木灵根。
火焰包裹着剑身的瞬间，苍梧的眼瞳中也被烧出一抹深色。
在巨蛇开始缠绕起来时，苍梧一脚踩上蛇身，剑尖擦过蛇身冒出刀剑相撞般的火花，刺耳的声音炸响，一道深深的剑痕刻在巨蛇身上。
［就是现在，吞噬了它！不用多久你的修为就能再进一阶！］
苍梧听到灵王的话，剑势顿了一瞬，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巨蛇找准了机会大张蛇口就要将人吞进腹中。
手中的剑瞬间变化成链条，在苍梧四周环绕成一个球形要保护她。
“破！”
关键的一瞬间，一张符纸飞快来到巨蛇嘴边，而后爆出刺目的白光，在之后便是一声爆裂，浓重的血腥味散开。
巨蛇发出痛苦愤怒的声音，苍梧身影一闪躲到了一边。
粗重的喘气声自身后传来，苍梧偏头看了一眼，是一身泥土脏兮兮的慕扶安。
“苍梧，你没事吧？”慕扶安投去担心的眼神。
苍梧摇摇头，目光转向刚刚被符纸炸了一嘴的巨蛇，那巨蛇的蛇头被炸出一道口子出来，鲜血淋漓，而它的眼睛此刻充血骇人，恨不得生吞了眼前两人。
巨蛇转动着硕大的竖瞳，最后定在慕扶安身上，蛇芯吞吐的速度越来越快，诧异地开口：“鸣氏一族？”
苍梧看向慕扶安，而慕扶安眼中尽是疑惑。
“杀人都杀不干净。”巨蛇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最后猛地向下俯冲。
慕扶安脸色一变，连忙躲开，而那巨蛇紧追着她不放，四周再次起了烟尘。
巨蛇杀心爆起，追着慕扶安时口中不断吐出火球，火球沾上法衣的瞬间便将慕扶安那身没什么作用的法衣烧个大洞，几个跳跃之下，慕扶安便变得破破烂烂。
苍梧追在巨蛇后面准备找准机会给她一击。
［若是方才你不犹豫，现在她连张蛇皮都不剩下，何须现在费力。］灵王幽幽开口。
苍梧眼神随着前方身影动着，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师姐不让我听你的。”
灵王：［……］
接着石块跳到高处，慕扶安转手扔出一堆符纸，随后便在蛇头咬上的瞬间灌入灵力，符纸在蛇头前噼里啪啦电闪雷鸣，但很快便被巨蛇的灵力彻底冲散。
蛇头近在咫尺，慕扶安却没有死到临头的惶恐和惧怕，她用力转动腰，胳膊同蛇口擦肩而过，一条链刃快狠准地插入巨蛇的眼睛中，血雾爆开。
巨蛇顿时砸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身躯，就剩一只的眼睛冷冰冰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慕扶安喘着气对苍梧说：“谢谢。”
苍梧收回链刃，灵力如水般而下，眨眼间便将上面的血腥清了个干净，之后才低低地回了一个“嗯”。
刚刚那一击附着龙息，苍梧控制着龙息，逼得寻岐化作人形。
人形的寻岐瞎了一只眼，身体也被龙息折磨得生不如死，她死死咬着唇，身体忽然开始向外渗血。
［她要自爆！闪开！］
苍梧眼瞳骤然一缩，就在她转身扯着慕扶安远离的瞬间，寻岐的身体忽然炸开，凝聚在她体内的灵力顿时向四周扩散着，白光几乎笼罩了整个山头，在白光遮掩下，一道属于另一人的灵力消无声息地飞出长泽山。
“轰隆——！”一声巨响，隔着另一边的陵光和莫怀声见状连忙赶了过去。
等她们到时，那一座山生生矮了一小半，原本还是整体的山成了土块堆积的“假”山。
“慕扶安？”莫怀声喊了一声，她没记错得话是慕扶安负责这一片的灵草，“陵光，你试试用玉牌能不能联系上她。”
她的玉牌已经碎了。
陵光点点头手指点上玉牌，一丝灵力钻入玉牌。
传信一半灵力回到陵光手中。
无法传信，慕扶安的玉牌也碎了。
陵光和莫怀声同时抬眸看着对方，神色如出一辙的凝重。
方才那动静可不是一般的打斗弄得出来的。
不等两人动手移开这些土块，陵光的玉牌忽然闪了闪。
她连忙拿起来，一看是苍梧的传信。
“我们就在里面。”
石堆之中，苍梧艰难地用胳膊撑出一小片空间来，先前她看慕扶安法衣破破烂烂，现在她也是这样，甚至更严重些，整条衣袖成缕地垂下来，而她胳膊抵着石块那一处正是石块的尖端，龙鳞在巨大的压力下出现脱离，一滴滴血落下来，滴在焦土上。
慕扶安被砸断了一条腿整个人趴在地上，她想从身前的小袋子里拿出丹药给苍梧止血，却只摸到了一把粉末。
苍梧看着她那一把和土差不多的粉，另一只手伸进自己的乾坤袋里找出一瓶丹药扔给她。
慕扶安惊讶地抬头看着她，苍梧头上也出了血，流了半张脸，看上去十分不好。
苍梧比她更需要药。
“还是……还是你吃吧。”
苍梧看她一眼，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一瓶，眼睛也不眨地全灌进嘴里。
吃完药恢复了些力气才低声道：“一瓶药还要两个人吃？我师姐给了我不少，你拿着吃了，等会儿陵光她们会带我们出去的。”
慕扶安窘迫地拿着药瓶，打开瓶口就能闻到丹药香，比她那一堆粉末品质好上不知多少。
外面传来些动静，应该是陵光和莫怀声在搬石块了。
苍梧垂眸盯着地面被血浸透的土地，额头顺着脸颊流到下巴的血一滴一滴地落下，全都被这片焦土吞吃进去。
眼睛缓缓闭上，苍梧感觉有些疲倦。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眼前好像忽然出现一丝光亮。
她睁开眼，看到自血泥中钻出一株嫩芽。
第104章 “多谢……你们。”
“这是……？”
苍梧伸出手轻抚了一下嫩芽,嫩芽尖端沾了她的血，淡黄的芽芯像是离水濒死的鱼，忽然朝着苍梧的手指你过来,细软脆弱的枝条瞬间包裹着手指,密密麻麻的尖刺扎入皮肉。
苍梧眼神一凛,这东西在吸她的血。
正当她要转手掐断这株灵草时，慕扶安忽然拖着断腿向前扑了一下。
苍梧的动作也随之一顿,皱起眉语气不大好道：“你干什么？”
慕扶安咬着牙忍痛，脸上全是汗又沾了泥土,整个人灰扑扑的，她两眼放光地看着苍梧手下的灵草，激动地说：“琉璃百叶！这是琉璃百叶！”
苍梧皱起眉看着咬着她指尖吸血的草,再一回想虞长老给她们看的琉璃百叶,两者可谓是两模两样。
“这真的是琉璃百叶！”慕扶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确信,可心底一闪而过的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她们要找的琉璃百叶！
万一真的是……
苍梧手上松了力，由着这小东西吸自己的血。
吸足了血的琉璃百叶根茎不再是透明带着点淡黄,整株灵草从内到外的鲜红艳丽,从一开始的嫩芽慢慢抽长生长，这么一会儿就已经有一只手掌那么长，顶端顶着一个小小的花苞，宛如红色泪珠点缀。
“真能吃。”苍梧唇色有些泛白。
慕扶安看她的样子，默默把手伸过去：“要不换我来？”
苍梧抽回手指,灵草还有些意犹未尽，整个草跟着苍梧的手指动,苍梧看了一眼自己的食指指节，上面数不清的小血点。
慕扶安将自己的手指递过去,已经准备好了被咬一口，谁知灵草直接避开了她的手，叶片慢慢合拢进入修养状态。
头顶传来声响，苍梧感觉手臂上的重量陡然一轻，她顺势撑了一把，石块伴随着巨响倒向一边，光亮刺了进来，苍梧本能地眯了眯眼睛。
“你们遇到什么了，怎么被埋在山里了？”陵光从旁边的石块上跳下来，看到两人的惨样倒吸了一口凉气。
慕扶安灰头土脸不说，还断了腿，苍梧也没好到哪儿，浑身是血，法衣也是破破烂烂。
苍梧站起身，指了指地上挣扎的慕扶安：“你们带她回去吧。”
陵光看她：“你不回去？”
正当她要问的时候，忽然看到苍梧手上灵力一转将自己身上的血污清理干净，换了另一身旸谷白金法衣，然后原地盘坐下来静心打坐，衣袖翻飞间，袖口绣着一个金色的“君”字。
“我伤得不重，在此处调理一下便好，顺便看着琉璃百叶。”苍梧呼吸了一口，鼻腔内瞬间充斥着法衣上残留的清淡莲香，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女人将她轻柔地抱在怀里，在她的伤口处轻呵。
苍梧蜷了蜷指尖，心口有些酸胀。
“琉璃百叶！”莫怀声刚将慕扶安揽起来，听到她的话声音陡然拔高。
陵光也惊讶地看过去，果然在苍梧面前看到了一株受结界保护得灵草，通体鲜红，妖艳夺目。
灵草之色多淡雅，像这样鲜艳的多是毒物。
“苍梧，这个……不太像吧？”陵光犹豫道，“这灵草感觉能毒翻一群人了。”
苍梧抬眸看向慕扶安：“她说是。”
慕扶安一条腿着地，一手借着莫怀声的力道站稳，看到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低声道：“它真的是。”
“扶安，你见过琉璃百叶？”莫怀声问。
慕扶安皱起眉，脑海中快速闪过的画面中，她确实看到了琉璃百叶。
犹豫了一下，慕扶安点点头，然后将自己来到长泽山之后的异常说了出来。
在进入长泽山寻找灵草时，她完全跟着本能来到了这个山头，在满山焦土的情况下，她甚至看到了这座山以前被走出来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处山洞。
那时她脑海中不断地闪现着山青水绿的长泽山，一边毫无戒心地迈入山洞，谁成想山洞里窝着一条巨蛇，她又慌不择路地跑了出来，也将守在山洞中的巨蛇惊醒了。
苍梧听着，想到寻岐当时看着慕扶安说的话。
“鸣氏一族？”
“杀人都杀不干净。”
长泽山曾经是灵药谷的地界，而灵药谷便是鸣氏一脉的医修创立。
“慕扶安，你一直都是慕家人吗？”苍梧有个怀疑。
慕扶安动了动唇：“不是，我是慕姨捡回慕家的。”
苍梧：“那去慕家之前你还记得多少？”
慕扶安摇头：“不记得，就连慕姨带我回慕家我都不记得。”
一旁的陵光和莫怀声也听出来苍梧这些问题的言外之意，陵光看着苍梧问道：“苍梧，你怀疑扶安是当初灵药谷鸣氏的遗孤？”
慕扶安张了张嘴，眼中有惊讶。
“如果扶安真是灵药谷的人，那她有长泽山的记忆也说的通。”莫怀声转眼看到慕扶安的情况，皱眉道，“这件事之后再说，还是先带人找虞长老。”
陵光点点头：“对对付。”
虽然苍梧说她不回去，但陵光还是留了下来陪她，莫怀声带着慕扶安回去。
两人面对面盘腿坐着，陵光捏着玉牌给宋清成发去一条又一条传信，但都没有回应，她慢慢皱起眉。
难道出事了？
摇了摇头将一些不好的念头甩开，陵光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她看着苍梧，眼睛一转，小声问道：“苍梧，你喜欢什么样的剑？”
苍梧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气息稳定下来，脸色没有方才那般难看了。
“没有喜欢的。”
喜欢的那把剑已经被毁了。
陵光就猜到她会这么说，于是笑着说：“之前答应为你重新铸剑，你既然选不出喜欢的，那我就仿造兰山的不尽给你做了。”
话音未落，就见苍梧唇角扬起来：“好。”
陵光心里轻哼一声，心想还真是兰山的一条小尾巴，只要有关兰山她都喜欢。
想到兰山君，陵光神色微变，有件事她闷在心里许久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苍梧，其实之前上三千阶的时候，我们在上面等兰山的时候看到了……看到了有两个神魂在争抢身体，那两个神魂模样十分相似。”
而那时谢清霜也在，她当时就问了雪长老夺舍的问题，只是雪长老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再到渡劫时玄院长现身，并没有提夺舍的事，陵光便没有想这件事，直到后来谢清霜受心魔控制时讲出夺舍，虽说后来谢清霜解释了她生出心魔的原因，但有些事根本说不通。
如果是夺舍，两个神魂怎么会如此相似？如果是夺舍，玄长老为何不管？如果是夺舍，一个身体里怎么可能存在两个神魂……
陵光心中不断地找着理由，为她的好友辩解。
“你想说什么？”苍梧声音没有起伏，“我师姐是夺舍的吗？”
“兰山绝不是那样的人。”陵光连忙道。
“我是担心那个神魂会不会借机对兰山做什么。”
苍梧神色微动，眉目间凝聚的冷意缓缓化开，她轻声道：“我也有此考虑，先前问过照尘是否知道强硬逼出神魂的办法，只是都不妥当。”
陵光闻言却皱起眉来，有些不悦地瞪着苍梧：“这件事你同照尘说却瞒着我，我当兰山是挚友，难道你还怕我知道了以后和你们断绝吗？”
苍梧眨了眨眼，看着她：“那你知道逼出神魂的法子吗？”
陵光脸上的愤怒僵住了，偏过头别扭道：“不知道。”
空气沉默了片刻，苍梧才轻声道：“我知道你们都是真心对师姐，只是你们各自都有身份，不管是夺舍还是强逼出神魂，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该和你们牵扯上。”
陵光这才转头看向苍梧，听她说这么一番话，恍惚觉得有些熟悉，想了一圈才恍然大悟，这些话倒像是兰山该说的。
“你越来越像兰山了。”
苍梧眉眼带上些笑意道：“师姐教出来的，自然会像她一些。”
[不是什么好事，她只会耽误你成就大业。]灵王幽幽开口。
苍梧没理她，垂眸看着地上小结界内慢慢伸展开来的琉璃百叶上，灵草茎上的血色淡了一些。
苍梧想它可能是饿了，于是又伸手递到它面前。
琉璃百叶感应到了喜欢的气息，扭着腰就凑了过去，刚要缠上近在眼前的手掌，忽然被另一只热乎乎的手挡住。
刚刚那只冰凉清爽，眼前这个灼热炎炎，都是它喜欢的。
“嘶——”陵光痛呼了一声，一看自己的手竟然被一株灵草咬了一口。
眼看着琉璃百叶红润起来，陵光眼睛倏地睁大：“这东西竟然吃人！？”
苍梧看着慢慢生长的琉璃百叶陷入沉思。
她的血可以，陵光的血也可以，慕扶安的就不行。
她和陵光都有四方血脉，古书上说琉璃百叶是天生地长的灵物，某种程度上说四方和灵物都源自天道，难道是因为这一层关系？
陵光已经将手收了回来，对着自己的手呼呼吹，看到苍梧又把手递过去，连忙拦住她，眼神惊讶：“你拿血喂它，万一它不是琉璃百叶呢？”
苍梧看她：“万一就是呢？”
救人没有多少时间了。
四目相对，半晌后，陵光咬了咬牙把苍梧的手甩开，然后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你本来就有伤，再让你喂血，兰山醒来以后该怪我了。”
等陵光喂了一回血，琉璃百叶果然又长了一些，眼见已经有小臂那么长，顶上的花苞也从一个长成一个大的两个小的。
苍梧知道此刻如果和陵光道谢，她又要不高兴，便在心底念了一句。
“多谢……你们。”
第105章 伏羲琴，生万物
莫怀声将慕扶安带回去,虞长老给她接了腿骨，又给了品质上好的续骨生肉的灵药，慕扶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转好,人也有了些力气。
“虞长老,我想请您为我搜魂。”慕扶安恭敬地向虞长老行礼。
“搜魂,你可知搜魂的后果，但凡我手下出了差错,你就会神魂俱灭，这不是儿戏。”虞长老摆弄着手里的灵草,正为轮回的解药费心，语气不咸不淡地回着她，“我知道年轻人都一腔热血冲动得要命,但有些事冲动的后果不是你们能承担得起的,不要以为看了谭真自行搜魂就觉得这是一件很轻易的事,她那也是九死一生赌出来的生机。”
“我……我没有冲动。”
慕扶安一身血污被清理干净,莫怀声给了她一身干净的听雪楼徒生法衣，天蓝色的法衣套在她身上衬得人俏生不少,此刻眼眸清亮身板挺直,也有了一番少年意气，比起先前跟在慕留身边不知好了多少。
莫怀声在一旁看着，打心底里为她高兴，只是……
如果慕扶安真的是灵药谷的遗孤，刚一得知身世便面临全族覆灭,长泽山还是她族人葬身之地，就算自幼在千毒谷长大,血缘亲系之人皆不在了，也是会难过伤心的吧。
“刚刚我想起了一些年幼时的记忆,就在长泽山，我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如果……如果我来自灵药谷，是不是也能记起幼时的事，您之前说灵药谷的谷主曾经研究过轮回的解法，搜魂不仅仅是为了得知身世，我也想帮帮兰山和萧酒，尽管机会渺茫。”慕扶安说得真挚。
而早在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虞长老的神色便有了变化，她转动眼眸看着慕扶安，细细打量她的眉眼五官，想从中找出故人的模样身影。
没有，一分一毫都不像。
可她既然有长泽山的记忆，虞长老犹豫了一下，松了口：“行吧，既然你如此执着，那我便为你搜魂。”
慕扶安惊喜地再次拱手行礼：“多谢虞长老！”
虞长老起身对莫怀声招了招手：“你来。”
“不知道你母亲有没有将《故人归》传给你。”
莫怀声略有惭愧地低下头：“只学会了上半曲安魂，下半曲的送魂还未学得其中深意。”
虞长老轻笑了一声：“你如此年纪经历尚浅，学得安魂已是难得，当年你母亲领会送魂也用了几十年历练四海，太早学全这《故人归》也不是什么好事，不可心急求成。”
莫怀声点点头，虽然不太明白虞长老后面话的意思，但还是点头称是。
“等下我搜魂时，你便奏安魂，这样她不会太痛苦。”虞长老说着又从自己的空间戒中取出一株灵草，连根带叶地塞进慕扶安嘴里，“安魂固本的，咬着别吐了，结束之后再给我。”
听着虞长老心疼的语气，慕扶安便知这个灵草定然十分珍贵，于是改咬为含，然后乖乖地点点头。
随着第一声悠扬舒缓的笛声响起，慕扶安慢慢闭上眼。
“别紧张。”
“嗯。”
微凉的指尖抵上眉心，慕扶安感到陌生的灵力正在侵入她的灵台，强行压下下意识的抵抗，所有的记忆快速倒退着，直到尽头。
火光跳跃，高处落下的火星密密麻麻宛如星辰，点燃了长泽山每一处，也将深处躲藏的孩子彻底堵死，火烧草木的噼啪声将沙哑的哭喊掩盖。
慕扶安手掌紧握着，仿佛也身处火海之中，神色慢慢痛苦起来。
虞长老本想再深一些搜魂，可她的灵力却被挡了回来，慕扶安眼尾流出血。
看来不能往下搜魂了。
收了灵力，记忆长河开始流淌。
仅仅一夜，长泽山便被大火吞噬干净，躲藏在草丛的孩子浑身焦黑，几乎已经和四周的草木融为一体，在特殊灵火的灼烧下，本该死去的孩子忽然呛出了一口血，心口微弱得起伏着。
这孩子奇迹地捡回来一条命。
就这么躺在焦土一天一夜，夜晚再次到来的时候，一双手抱起了地上的孩子，女人的食指上有着一枚深绿色的指环。
慕扶安认出了记忆中的人，是慕姨。
慕清河带着颤音叹了一声，将孩子带走。
穿过长泽山来到了千毒谷。
千毒谷以制毒为本，不会救人。
慕清河天生一张冷脸，再加上这带回来的根本看不出是个人样，皮肉焦黑地黏连在一起，整个看上去就是个半生不熟的肉团，因此千毒谷并没有人过问这件事慕，都以为这团黑漆漆的东西是慕清河拿来试药的，毕竟活体试药在千毒谷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慕清河带着慕扶安回家，她的孩子兴冲冲地跑过来抱住她的腿：“娘亲，你去哪儿了？”
等小慕留发现女人没有像往常一样伸手摸摸她的头，这才抬起头发现女人手中抱着一个又小又黑的东西。
“今天的书都看完了吗？”慕清河问她。
慕留板着脸不太高兴：“没有，娘亲为什么要让我又学毒术又学医术，好累啊，慕林她们就只学毒术，她们比我学得快多了，总是骂我笨说我蠢。”
慕清河正了正神色，十分严肃道：“你没有告诉她们你看这些医书吧？”
慕留摇头：“没有。”
慕清河这才松了口气，她绕过慕留往里走，找到机关所在进了密室中，留下一句：“继续看书。”
慕留瘪起嘴要哭不哭，转身拿着桌上的书看起来。
后来的一个多月慕清河都在密室中，拿了许多灵草灵药，像是在救人。
慕留看在眼里并没有多问，千毒谷从不救人，但慕清河是她娘亲，她自然会帮着娘亲隐瞒。
直到慕清河从密室中抱出白白净净的慕扶安，告诉慕留这是她姐姐，慕留直接哭着跑出去。
原来这一个多月，慕清河都在给慕扶安换皮，给她新生。
搜魂到此结束，虞长老没再继续，后面的事慕扶安应该记得了。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搜魂无法获得你‘死’前记忆，无法确认你到底是不是灵药谷的后人。”虞长老的手掌转身搭上慕扶安的肩膀，灵力温和地包裹着她的身体。
慕扶安眼睫湿润着，点点头。
“死过一次，为什么还会死而复生？”莫怀声问道。
虞长老轻声道：“我想是慕扶安躲藏的地方应当生有琉璃百叶，琉璃百叶在大火中保住了她的神魂，又在之后为她再生血肉。”
慕扶安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当时她躲藏的地方，再一抬眼，似乎出现了一条路，她呼吸一滞，不管不顾地跑了过去。
“诶！扶安！”莫怀声在后面喊她，紧跟着追了上去。
虞长老看着那一瘸一拐的背影轻啧了一声，她就不爱和这些年轻人一起，一个个莽撞又不惜命。
温好了药，虞长老端着进入阁楼，指尖轻点着，药汁化作两股细流分向两边，缓缓侵入兰山君和萧酒的各个穴位处。
“虞长老，既然琉璃百叶就有再生血肉的效用，为何玄院长还要让我们再为兰山再造一副肉身呢？”照尘出声问。
虞长老放下药碗，走过来看看两人的情况，回答道：“她老人家的想法谁又猜得透呢，照做就是了。”
照尘不再问了，她盘坐在一旁，膝盖上放着琴，手指抚过琴弦却没有发生声响。
虞长老看着她的动作，闲聊般开口：“你一个丹修背着一把琴，还挺有意思，你们殿主也真是舍得。”
照尘动作一顿，忽然问道：“虞长老见过识广可知天下神器各自的用处？”
四海神器有五，一图混沌、一钟东皇、一铃引心、一琴伏羲，还有一剑归一。
“除了混沌图和归一剑外，另外三个我倒是听说过一些。”虞长老道，“东皇钟镇神魔，引心铃净天地，伏羲琴……”
虞长老说着抬眸看着照尘，目光转而看向她手中的琴，“生万物。”
“既然能生万物，那您看能令这长泽山再复从前吗？”照尘拨动了手中的琴弦。
忽然一阵纯粹汹涌的天地灵力扑面而来，虞长老惊讶地对上照尘的眼睛，少年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此刻隐隐透着些红。
虞长老猛地上前一步摁住琴弦，一手遮上照尘的眼睛。
上一次照尘灵蛇血脉觉醒给她一下到现在也没养好，她可不想现在这个情况还要多一个麻烦。
“虞长老。”照尘的呼吸急促了一些，她声音中带着雀跃，“我做到了。”
“什么？”
照尘伸手拉下虞长老的手，此刻已经平复下来，眼瞳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虞长老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觉得一阵心累。
和这群孩子一起好累。
“上次失控之后，兰山同我说我失控时是有意识的，我可以尝试着慢慢控制自己，直到能掌控灵蛇血脉。”照尘面上带着笑，“我刚刚做到了，我利用灵蛇的力量催动了伏羲琴。”
虞长老哑然，看了一眼自己摁着的琴忽然觉得烫手，慢慢地收回手。
她猜到了是伏羲琴，毕竟当初兰山她们对上将离，照尘便是用伏羲琴做挡才救下了她们，只是她没想到照尘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
“太冒险了，如果刚刚我不在，你再次失控怎么办？”虞长老皱着眉，十分不认同刚刚照尘的做法。
照尘完全没有这个顾虑，还笑呵呵的：“我考虑了很久，就是在您在的时候才敢一试。”
虞长老：“……”
心累，这活该雪浮游来做。
“虞长老，我可以隔一段时间催动一次伏羲琴，长泽山上的灵草便能长得快一些，您看这行吗？”照尘用商量的语气说着，手却已经摸上了伏羲琴。
她面上难掩激动，即使只能拨动一次琴弦，那也是希望，她在将来有机会掌控灵蛇血脉，她能看清这世间，能好好地看看她身边的朋友们，而不是像上一次借着失控匆匆一眼。
虞长老叹了一口气：“你没有学过琴，即便拨出琴音，也没办法催生长泽山的草木。”
“我可以学！”照尘语速飞快，“我很快就能学会，虞长老您相信我。”
“等怀声回来，她那里一定有琴谱，我可以学的。”
“你先别激动。”虞长老无奈地点头，“那便等人回来。”
照尘笑了，浅蓝色的眼眸中仿佛有水波微漾。
虞长老紧接着警告她：“但在你没学会之前，万不可再像方才那样胡闹。”
照尘点点头，十分熟练地将伏羲琴套起来，看这样子她早就蠢蠢欲动了。
虞长老别开眼神，转身出了门，这才发现因着刚刚伏羲琴之力震荡，云舟所化的阁楼前一片已经生出一层绿意。
真不愧是神器，虞长老心中感叹，随后又有些庆幸照尘此刻看不见，不然她又要试一试。
第106章 “轮回，我能解。”
夜晚的长泽山泛着点点亮光,初生的草木珍惜地吸收着这片遭受巨变后变得贫瘠的灵力，这些草木根系扎在焦土中，都是一些亲火的草木,喜水或是生长条件苛刻的草木根本无法存活。
在星光般的亮点中,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地走着,时不时传来几声对话。
“你要找什么？”
“我能想起以前的路，我想是不是看得多了就能多记起来一点。”
两人沿着山路向上,其实白日里已经看不到路在那里，但夜幕之下微弱的生命绿光闪动,脚下宛如闪动的银河，每走一步，那些亮光都会避开,有些大胆的也会浮动着跟在两人身后,想从她们身上得到些灵力。
慕扶安注意到这一点,走过时会留下些灵力给它们。
“快到了。”慕扶安脚步忽然慢下来,目光看向远处，“那里就是慕姨带走的地方。”
也是她死而复生的地方。
莫怀声刚要看过去,忽然听到一道极其微弱的呼吸声,她神色一变连忙去拉慕扶安：“别过去！”
慕扶安疑惑地看着她。
莫怀声把人拉到自己身后，短笛横在身前，试探性地开口问：“陵光？是你吗？”
照尘和虞长老没有入山，山上只有苍梧和陵光，苍梧不可能做躲起来吓她们这件事。
没有回应,呼吸声似乎断了，黑暗中隐藏的人也发现了她们。
莫怀声侧眸和慕扶安对视一眼,慕扶安小幅度地点点头，随后挥手一扬,柔软的符纸利刃一般飞了出去，一路燃烧着带着火光，将前方情景照得明亮。
借着火光，莫怀声还没看清人影，刀风已经来到眼前，随后后腰被人拽了一把，莫怀声猛地后退，刀尖近在眼前。
四周草木荧光飞散，一道符纸擦着耳边飞过，短笛在手中转着，莫怀声微微偏头，抬手以笛抵着刀面，掌心灵力汹涌，刀锋瞬间偏向一边。
莫怀声听到一声压抑的痛苦闷哼，她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但也来不及细想，趁机带着慕扶安跃到一边防备着这人再次挥刀。
“这人是谁？”慕扶安低声问。
回答她的是一声沉闷的倒地声，还有空气中隐隐传来的血腥气。
“不知道。”莫怀声说着上前一步，指尖夹着燃烧的符纸一步步靠近过去。
借着火光，她看见地上倒着一个披着黑袍的人，脸着地看不清样貌。
正当她准备蹲下来，忽然一道寒气逼人的剑气斩了过去。
剑气掠过之地生出一朵朵洁白的霜花，一瞬间遍地生花。
看到这霜花，莫怀声的警惕缓了缓，有些诧异地开口：“谢师姐？”
一道人影慢慢自黑暗中走出，眼中杀气消散，看到和明郁交手的是莫怀声和慕扶安时也有些意外：“你们？”
收了剑，谢清霜一步步走过来，当着莫怀声的面将地上的黑袍人抱了起来。
莫怀声这才看清黑袍人的样貌，是明郁，在刚刚谢师姐出手的时候她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只是现在得到了确认。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谢师姐在看自己的时候有些欲言又止。
“你们怎么在这里？”谢清霜出声问。
莫怀声便将这几天发生的事说了出来，谢清霜皱起眉：“怎么会忽然中轮回？查到是谁做的吗？”
莫怀声摇了摇头：“那狐狸*是傀儡做的，风家之物，但风家前段时间被海妖覆灭。而轮回又是千毒谷的秘药，陵光和清成去追慕留的时候人已经被带走了，所以不知是何人下毒。”
谢清霜看了一眼慕扶安，眼神显然易见，慕扶安不就是千毒谷的人。
莫怀声明白她的意思，说道：“扶安并非千毒谷的人，她是被人救回的千毒谷，但来到长泽山时扶安想起了一些事，她很有可能是以前灵药谷的后人。”
灵药谷的后人……
谢清霜垂眸看着怀中的人。
莫怀声想到明郁身上可能有伤，便问道：“虞长老就在山谷中，可以给她看看。”
谢清霜想了想，点头。
莫怀声带路，看到慕扶安还有些犹豫，缓声道：“有些事强求不得，先跟我们回去，明日我再陪你过来。”
慕扶安同意了，低声道：“谢谢你。”
等莫怀声带着人回去，虞长老看到她后面又跟着一个不省心的，不省心的还抱着一个重伤的，顿时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冷静一下。
“怀声，照尘有事找你，你去一下。”
莫怀声短笛在手中转了一圈：“好嘞！”
谢清霜看着莫怀声的背影，眼中情绪复杂。
看样子她还不知道……
“怎么每次都把自己弄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虞长老绷着脸走过来，看着明郁的样子叹了一声，“带她进来吧。”
“多谢虞长老。”
谢清霜跟着虞长老进去阁楼，一入门便看到云床上的兰山君和萧酒，两人脸色如出一辙的苍白，而兰山君手臂腐化的程度要比萧酒严重很多。
虞长老带着她们上了二楼，谢清霜将明郁小心地放在床上，伸手要解开衣带露出她肩膀上的伤，谁知原本昏死过去的人忽然睁开眼睛，在看到面前的人是谢清霜时，明郁眼中的警惕和凶狠慢慢退了下去，眼睛也跟着闭上。
谢清霜看着紧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唇边不着痕迹地上扬了些。
“都这样了还怕别人害你。”虞长老说着调笑的话，眼中闪过的却是心疼。
慢慢将外面的衣衫拉开，谢清霜才知道明郁受的那一剑有多深，从肩颈斜切过来，伤口深可见骨。
虞长老皱着眉问：“她和谁打成这个样子？”
谢清霜吸了一口气，低声回道：“柳家。”
虞长老不再问了，开始拿出瓶瓶罐罐给她治伤。
谢清霜在一旁看着，心也跟着揪紧。
“有我在她又死不了，你这么紧张她？”虞长老抽空看了谢清霜一眼。
谢清霜陡然松开攥紧的手，违心道：“没有。”
视线一转，床上的人不知何时清醒过来，此刻正直勾勾地顶着自己，方才那句话显然被听到了。
明郁唇边扯出一抹嘲弄的笑，继而偏过头不去看她。
谢清霜脚尖一动要上前，被走过来取药的虞长老隔开后又退了回去。
等虞长老用白巾将明郁的伤口包好，她还要下楼照看另外两个，便嘱咐谢清霜好好照顾着。
谢清霜点头答应，等虞长老出了门，她转过身就听到明郁冷声问道：“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明郁抬着下巴看她，眼睛不知是疼的还是忍着情绪泛起一圈红，冷漠的表情透着一股子僵硬，像是强装出来的，“你不是不想和我牵扯在一起吗？为什么还要管我，直接让我死在长泽山上不是更好。”
说到最后明郁的声音已经低得听不见，甚至在发颤。
“我没有说过那样的话。”谢清霜无奈地叹了一声，走过去替她拢了拢衣裳。
“你有。”明郁凝视着她，“天河镇上你破除了心魔，你看我的眼神就在告诉我，你后悔了，你不愿意再和我有关联。”
谢清霜回想了一下，那时她心态转变，确实是有后悔，但后悔的从来不是同明郁之间的纠缠，而是她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纵容。
“你说你喜欢我，是不是因为当时有心魔在，现在心魔除去了，所以……所以你就不喜欢我了？”明郁忽然笑了出来，自嘲道，“我就说嘛，我这样的人，自私自利冷血无情，怎么会有人毫无缘由地追在我身后对我好，这世上没有这种事。”
“确实没有。”谢清霜说着，对上明郁错愕泛红的眼睛，神色认真地看着她，“我不是没有缘由地喜欢你。”
“什么？”明郁不解，她记得自己以前从未和眼前这个人打过交道，她从前最厌恶的就是这种表面清风朗月的君子。
“你不记得，但是我都记得。”谢清霜伸手抚过明郁的眉眼，指腹轻蹭着她的眼角，感觉到了微微湿润，“我不会骗你，其实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明郁的眼睛慢慢睁大。
“我的心魔也不是因为什么梦魇，是来自上一世，上一世苍梧是无恶不作的魔头，她杀了我杀了你，杀了许多人，所以在我意识到我好像重活一次的时候，我才那么想杀了苍梧，这也成了我的执念。”谢清霜说着。
“可很多事因为一个人变得不一样了，人也变得不一样了。上一世我们一起经历生死，也曾刀剑相对，我对与我并肩而立的你心生情愫，但也同样想为了四海八界的安宁除掉拿着妖刀做尽恶事的你，上一世的我并不知道这些真相，不知道你的身份，不知道你曾经所经历的痛苦。”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我为什么一开始就追着你吗？”
明郁眼中的不可置信慢慢淡了下去，她回想起两人第一次遇见到现在，有些她一直想不通的事似乎都有了解释。
“上一世，你想杀了我？我做了什么？”明郁问她。
谢清霜表情僵硬了一瞬，有些想不通她为什么会挑这个来问，自己的话明明想告诉她上一世自己就喜欢她。
深吸了一口气，谢清霜还是告诉了她：“上一世，妖刀在你手中，你杀了很多人，三大仙家、听雪楼，还有旸谷……”
“错了。”明郁绷着脸打断她，“旸谷不在八界之中，也不参与仙门仙家四殿之事，我不会杀旸谷的人。”
她抬眼看着女人，“我是和海妖一起做过事，但我要做的一直是推翻四殿搅乱四海，更何况妖刀不会在我手上，谢清霜，你认错人了。”
不管是谢清霜的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妖刀都不会在她手上，渊眼的背后之人修为深不可测，她想要妖刀，就不会得不到。
谢清霜神色一怔，好像确实如此。
“你说很多事因为一个人变得不一样了，那个人，是兰山君？”明郁问道。
谢清霜点点头。
明郁看她：“她中了轮回，轮回是无解之药，你想让她活下来吗？”
谢清霜弯着腰微微低下头，两人的距离又近了一些，她轻声问：“什么意思？我想，她就能活吗？”
“是。”
明郁唇边带着一点笑，无声地张了张嘴，“轮回，我能解。”
第107章 即便有琉璃百叶，也救不回她们
“你知道我的身份,身为灵药谷的后人，怎么能不会解毒。”
听到明郁这么说，谢清霜想到了先前莫怀声的话,慕扶安很有可能是灵药谷的后人。
她问：“灵药谷当年是否还有其她逃出的人？”
明郁眼睫颤了颤,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谢清霜没有瞒她,说了慕扶安的事。
“慕扶安？”明郁脑海中现出一个畏畏缩缩总是躲起来不太引人注目的人影，那张脸十分陌生,没有一处对得上灵药谷的姑姑们。
她怎么会是……
不对，明郁忽然抬眼,然后急切地推开谢清霜要下床，包好伤口的白巾瞬间被血染红，伤口显然崩裂了。
“你要去哪儿？”谢清霜抬手扶着她。
明郁抓着谢清霜的手,急切道：“她在哪儿？带我去见她！”
“快啊！”
谢清霜看了她一会儿,就在对方不耐烦要甩开她的手时,她忽然弯下腰将人抱起来,房门自动打开。
明郁浅浅挣扎了一下，被女人直接用灵力压住了。
慕扶安此刻就在下面,对着兰山君和萧酒支着下巴出神。
谢清霜抱着人直接走到她面前,正巧照尘和莫怀声也一同进来，莫怀声见到这架势有些疑惑。
慕扶安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不知所措地站起身看着面前的两人问道：“怎……怎么了？”
明郁已经被谢清霜放了下来，她紧紧盯着慕扶安，声音沙哑地问：“你是被人从长泽山救回千毒谷的？”
慕扶安看了一眼莫怀声。
“回答我！”明郁忽然声音拔高了一些。
莫怀声皱着眉上前,抬手护着慕扶安，不悦地看着明郁：“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谢清霜也拉住了明郁的胳膊想提醒她冷静一下。
慕扶安虽然被吓了一下,但她并不是一个人，于是大着胆子抬眸对上了明郁的眼睛：“是。”
这是搜魂的结果,不会有错。
明郁点点头说：“好。”
随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明郁忽然对慕扶安动了手，一掌灵力径直打入慕扶安心口。
莫怀声反应过来，一手拉着向后倒去的慕扶安，另一手也聚起了灵力对向明郁，只是这一掌被随之而来的谢清霜挡下，两人掌心相对，灵力碰撞之下阁楼都隐隐虚晃了一下。
“谢师姐！你没看到刚刚是她先动手的吗！？”莫怀声眼神不善地看着明郁，同时也不理解谢清霜为什么要一直和这种人待在一起。
慕扶安被一掌打在心口，她踉跄着站稳，心口忽然传来灼烧感，猛烈的灼痛令她忍不住低呼出声，腿也弯了下去。
莫怀声连忙收了手去看她：“扶安！？”
“好疼——！”慕扶安咬着牙，一只手紧紧压着心口，脸上脖颈瞬间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见到她痛苦不已，莫怀声紧张地去看她的心口，只见她手掌之下一枚特殊的印记显现出来，直接穿透了她的血肉展现在众人眼前。
“你对她做了什么！？”莫怀声冷声质问着明郁。
明郁眼神直直地看着那枚自慕扶安心口生出的印记呢喃出声：“竟然真的是你……”
谢清霜听到她的话，心底明了，这是确认了慕扶安的身份，她确实是灵药谷的后人。
虞长老拉着脸走进来，看到乱糟糟的场面，呵斥道：“怎么不打啊，打起来，把这屋子都拆了，让那俩直接死外头得了。”
一群闹心玩意！
莫怀声有些委屈地嘟囔着，带着告状的意思：“是明郁先动手的。”
虞长老冷着脸走过来，看到明郁都已经染透的白巾，脸更黑了，不有分说地上手直接摁在她的伤口处来止血。
明郁顿时疼得浑身一抖，和对面的慕扶安不相上下。
明明可以用灵力，虞长老却偏偏用了最疼的方式，明郁心里清楚，她额头冷汗直冒，脸上却带着些笑。
虞长老轻哼：“还笑得出来，你死在这里也算是魂归故土，真正全族覆灭。”
明郁不意外虞长老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小时候就听家里长辈提起这位，模糊的记忆中也曾见过这位来到灵药谷小住。
“不是全族覆灭。”明郁视线落在慕扶安身上，眸光温和下来，“还有鸣礼。”
鸣礼。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慕扶安，就连她自己也诧异茫然着，为什么都这么看着自己。
“她真的是鸣家的人？”虞长老问道。
明郁点点头，缓了一口气才说道：“当年我被阿娘护着活了下来，再回到长泽山，寻遍了族中人的尸骨将她们安葬，唯一没找到的就是鸣礼，我原以为是她太小，身子骨经不住灵火，已经散在了大火中，没想到……”
明郁说着看向慕扶安。
“你怎么能确认慕扶安就是鸣礼？”
明郁伸手指向慕扶安心口的印记：“那是黑腹赤金蛇的印记，在柳家凭空加罪灵药谷的时候，谷中所有人都被打上了这枚印记，肉身不死，印记不消。”
慕扶安心口前的印记已经变得微弱，疼痛也随之消失，她慢慢撑起腿站了起来，目光复杂地看着明郁：“你是灵药谷的人？”
“是，我是你阿姐，鸣庾。”明郁对慕扶安笑了一下，眼眶含着泪。
她背负着满族深仇，手上沾满鲜血，逼得自己冷漠无情，她以为只她一人行走在这险恶的四海，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阿姐……”慕扶安低声喃喃，忽然得知身世，还有一个阿姐，她心中却没有那么高兴，起伏不过湖面抛下一颗小石子溅起一圈水花后随着涟漪平静下来。
但听到明郁的话后，慕扶安倒是不怎么怕她了，眼睛直溜溜地看着她。
明郁看着她，怎么也和小时候见到的可爱奶团子对不上，鸣礼眼睛大而圆，黑亮黑亮得特别漂亮，是灵药谷最有灵气最讨人喜欢的孩子，可慕扶安眉眼是下垂着，唇薄而下弯，整个人气质沉郁。
若不是虞长老搜魂加上黑腹赤金蛇的印记，她怎么也想不到慕扶安会是鸣礼。
“你和小时候长得不太一样了，阿姐没能早些认出你。”明郁说着。
虞长老叹了一声：“你认不出是正常的，她是死而复生后被换了一层皮，模样也变了。”
明郁惊讶地看着虞长老，虞长老只好将搜魂所看到的再同她说了一遍。
……
“原来如此……”明郁有些失力，便靠着谢清霜，她看着慕扶安的眼神中是心疼和自责。
慕扶安抿了抿唇，她不喜欢一直被注视的感觉，身子偏了偏躲在莫怀声身后，“那些事我都不记得了。”
如果不是搜魂，她可能永远也想不起来这些。
所以明郁不必那么看着她，她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她亲缘很浅，被慕姨带回来千毒谷，但在她记事后不久慕姨便断了腿将自己闷在屋里，虽说每日她都回去问安，但慕姨几个月才会见她一面，更多时候她都是和慕留还有那群千毒谷的孩子一起，说是一起，不过是成为她们欺凌玩弄的对象。
明郁看到慕扶安眼中的疏离和淡漠时，心口又闷又堵。
“阿姐。”
慕扶安忽然喊了一声。
明郁眼中欣喜一闪而过，她看过去，听到对方开口问：“阿姐可知轮回的解方。”
笑意一点点散去，慕扶安是为了解方，是为了救兰山君和萧酒才喊了这一声阿姐。
身侧的手慢慢攥紧，再缓缓松开。
“知道。”明郁轻声道，“我可以救人，但解方中有一味药引必不可少。”
当初萧酒和兰山君也曾救过慕扶安，
“琉璃百叶？”
莫怀声刚问出口，门外风风火火闯进来两个人，陵光喊着：“琉璃百叶！琉璃百叶！”
苍梧双手托着一株血红灵草走进来，看到多出来的两人脸上的笑收了起来。
陵光扶着苍梧，拉着人来到虞长老面前：“虞长老，你看看这个琉璃百叶可长成了？”
苍梧慢慢张开手，虞长老顿时呼吸一滞，怒色上脸，直接指着苍梧要骂：“你……！”
难听的话最终被涵养压了下来。
苍梧并不是将琉璃百叶连根带了回来，她是直接将琉璃百叶种在了自己掌心，以血喂养促成琉璃百叶生长。
苍梧脸色白着，陵光还往她嘴里塞着补气的丹药。
“长泽山的土太热了，它活不下去，我不能让它死。”
“那你就不怕它直接把你吸干？”虞长老扶着心口有些呼吸不畅，还好旁边的照尘抬手扶了她一把。
“不会的，我和陵光有很多丹药，我用灵力限制了它的根。”苍梧说着，加了一句，“虞长老放心。”
放心，这怎么能放心。
虞长老深呼吸了两口气，开始觉得自己真的上了年纪。
摆摆手，虞长老明明一头乌发及腰，此刻却像是白了半边。
“别给我看，给明郁，她有解方。”
苍梧和陵光一同看向虞长老所说的人，两人眼中是同样的怀疑和打量。
明郁怎么会有解方呢？
明郁对两人的态度可比不上刚刚对慕扶安，发出一声冷呵：“不信我，你们就看着她们死在这里好了，没有解方，即便有琉璃百叶，也救不回她们。”
“抱我上去。”明郁支撑不住地倒在谢清霜怀里。
谢清霜弯腰抱着她上楼，两人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前。
“怎么回事啊？”陵光凑到照尘身边问。
照尘眨了眨眼睛：“我也知晓不全，怀声来说吧。”
陵光就去看莫怀声，苍梧已经捧着花跑到了她师姐身边待着。
莫怀声深吸了一口气把这一串事说了一遍。
陵光听完后有些没反应过来：“明郁是灵药谷的人，扶安也是？还是姐妹？”
“她若真是灵药谷后人，有轮回的解方也说不准，之前虞长老不是说灵药谷谷主研究过轮回吗？”
“既然有了解方，陵光你可知道清成何时来，为兰山重塑肉身也需要时间。”莫怀声问道。
陵光神色凝重了一些：“海妖围攻了浮玉岛，清成恐怕还要一两天才能过来。”
“围攻浮玉岛！？”莫怀声不可置信道，随后皱着眉想到了听雪楼，下意识摸向腰间，摸了空才反应过来她的玉牌已经碎了。
陵光点点头：“据说是有一个叫渊眼的势力，其中不仅有海妖，还有仙门仙家的门徒和散修，她们想要祸乱四海，尤其是四殿。”
莫怀声听着忽然心慌起来。
浮玉岛都受到了围攻，那听雪楼呢？
第108章 阿娘，我学会后曲了。
眼看琉璃百叶上的花苞已经半开,苍梧眉眼间的喜意越来越浓，她捧着琉璃百叶就坐在兰山君身边，一边看着人一边养着花。
有了解方,几人也没有再去长泽山上到处找灵草,照尘问莫怀声要了一份琴谱,对着一把普通的长琴练习，莫怀声在一边教她,慕扶安则是一个人坐在楼梯上出神，时不时抬头眼神复杂地向二楼看去。
陵光注意着给苍梧喂丹药,隔一段时间也会取一些自己的血和照尘的血喂给琉璃百叶，剩下的时间她便在准备给苍梧铸剑的材料，她说要为苍梧铸一把剑就不只是说说。
哪一天她身边的朋友都能用上她铸造的武器那再好不过了。
“既然明郁有解方,我们应该尽快救人。”莫怀声站起来,有些急切,“还是说你们还是不相信她？”
照尘断断续续的琴音停止,偏了偏头对着苍梧和陵光的方向，慕扶安也放松了身体抬起头看过去。
苍梧垂眸看着手中将要绽开的花,她确实不敢把师姐的性命交给明郁这个人,明郁比谢清霜更不可信。
陵光见苍梧沉默，轻笑了两声缓解氛围，说道：“不是还要再塑肉身吗，清成很快就到了。”
莫怀声攥了攥手掌，咬牙抬步从慕扶安身边经过,“你们都不着急，那我去要解方。”
慕扶安犹豫了一下连忙起身跟了上去：“我也去。”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莫怀声走到二楼唯一开了门的房间，刚到门口时便听到里面人的谈话,她放下准备敲门的手，停在了门口一侧。
忽然停下，慕扶安差点撞到她身上，好在反应快稳了下来。
正要疑惑开口问时，莫怀声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屋内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刻意压着嗓音说话，但也足够让门外两人听清。
“柳家大势已去，少主身死，家主修为尽毁已成废人，你还要如何？”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要如何，这是柳家应得的报应，不，还不够，柳半心那女人就该千刀万剐才好。”
“有我师……有旸谷谷主在，她不会再作恶了，只是可惜了听雪楼，若没有重炎，将离也没有赶到，听雪楼不至于……满门尽绝。”
“满门尽绝？你说错了吧，下面不是还有个满心要救两个外人的少主吗？自己家都没了，还有心思在这寻药授艺。”
“砰——！”
莫怀声一把推来半掩的房门，颤抖着问：“你们说的是真的？听雪楼……”
忽然被人打断谈话，谢清霜眼中闪过惊讶，明郁倒是淡定自若，轻描淡写地回答她的话：“自然是真的，我二人便是自听雪楼过来。”
莫怀声瞬间红了眼眶，她不可置信地后退，撞到跟上来的慕扶安手搭上她的肩膀借力才勉强站稳。
“怀声……”慕扶安也听见了，担忧地看着莫怀声。
“不会的，我阿娘那么厉害，不会的……”莫怀声呢喃出声，转身便推开慕扶安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不管不顾地冲出门，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听雪楼。
“唉！怀声！”陵光在下面喊着。
一滴泪从慕扶安眼前掉落，她抬手接住，注视着碎开的泪珠无言。
“你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明郁扯了扯嘴角看谢清霜，“装得还挺像。”
谢清霜叹了一声：“我不知道该如何和她说。”
同身边的谢清霜和门口的慕扶安相比，明郁的神色冷静淡漠许多，毕竟这种事她曾亲身经历过。
“这些事她迟早要知道，现在回去还能替听雪楼的人收尸，再晚几天，她会更后悔自己在这里。”
明郁说完，看到慕扶安，语气柔和了一些：“小礼。”
第一次有人这么叫自己，慕扶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看着明郁，确认了她是在叫自己。
鸣礼，她原本的名字。
“你……阿姐，还是叫我扶安吧。”
明郁微微皱起眉，但终究忍住没说一些刻薄难听的话，她依然唤着她的小名：“小礼，你是来要解方的？”
慕扶安抿唇点点头。
明郁半坐在床上对她招手，慕扶安走进去，来到床边。
慕扶安看着她还举在半空中悬着的手，有些无措地缓缓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握上来的手那么小心翼翼，明郁心里酸胀了一下，她微微用力捏住对方的指节，问道：“如果解方是要我半条命，你现在还要吗？”
慕扶安和谢清霜同时看着她，都在分辨她这句话的真假。
“为什么会要半条命？”慕扶安低声问。
解方不就是一句话，几株灵草的事吗？
明郁面上是轻笑，不像以往笑意不达眼底，是真真切切有了点温度的笑意，“轮回好歹也是千毒谷的秘药，可不是一碗药下去就能好的，腐肉身食神魂，救人救的就是她们的神魂，我得入灵台将她们的神魂带出来，但现在我伤重未愈，再强行救人，可不就是再丢半条命吗。”
慕扶安眼睛转着看到她的伤，如果要想伤愈再救人恐怕得半月以后，但兰山君和萧酒等不了半月。
但她又如何说得出口让明郁拖着这样的身体救人……
犹豫不决之间，慕扶安又听到一声笑，明郁拉着她的手用力，慕扶安顺着她的力道弯下腰。
冰冷的手落在头上，贴着她的发轻抚过，慕扶安眼神颤动着，从来没有人对她做这么亲近温柔的动作，一时间眼眶酸涩。
“你回答不出来，在千毒谷这么多年性子却跟那些人不一样。”明郁说道，“还好，还好你没有变成我这样。”
“方才是骗你的，入灵台不必我亲自来，苍梧估计也不会放心我入她师姐的灵台，这事得由她来做。”明郁说着将早就写好的解方放到慕扶安手中，“有些灵草只有长泽山才有，你拿下去让她们去寻吧，至于有没有就看她们的运气了。”
慕扶安拿了解方，想到宋清成还未到，便问道：“可要等肉身重塑完再制解药？”
“重塑肉身？”明郁摇摇头，“有琉璃百叶在，不需要重塑肉身。”
慕扶安点点头，站直身体对明郁行了礼后转身急匆匆地出了门。
“你真是一点重话舍不得对她说。”谢清霜垂眸看去，她能感觉到刚才有好几次明郁差点没忍住脾气。
明郁的脸色在慕扶安出去后迅速转变，周身气息像是上了一层冰，火灵根的刀修比身边冰灵根的剑修更冷：“出去。”
谢清霜没动，反而弯下腰靠近她，轻声道：“什么时候你对我说话也能像刚才那样，嗯？”
明郁冷呵了一声，抬起头迎了上去，两人的气息瞬间交融：“谢清霜，你不是修无情道吗，还想要我如此对你，怎么，修道修歪了？”
谢清霜皱了一下眉，随后快速地低下头吻上那张尽说些她不爱听的话的唇。
明郁并没有挣扎，反而拉着她的衣襟将这个吻加深。
***
慕扶安拿到了解方便同陵光一起去寻灵草，几人得知听雪楼的情况都有些沉默，也能猜到长泽山外四海八界已经乱了起来。
长泽山上能寻到的灵草有限，找了一整天解方上还有三种灵草不见踪影，那三种灵草偏偏只有长泽山有。
而这一天的时间，莫怀声在灵力枯竭之前抵达了听雪楼，落地的瞬间，入目便是熟悉的面孔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半边身子都被啃食得不成样子，临死前还在承受痛苦，眼瞳中尽是挣扎和不甘。
心口刺痛，莫怀声一拧眉直接喷出一口血来，她甚至来不及擦一擦，踉跄着双腿向上走。
“阿七……雪儿……凡心……”
莫怀声眼眶被泪水浸透，听雪楼向上的台阶上尽是她所熟悉的脸，她们不再笑着喊她少主，冰冷僵硬地躺在台阶上，四周是她们破碎的法器。
再也支撑不住地倒下，莫怀声手脚并用着爬起，雨水砸了下来，像是结了冰的石块狠狠地砸在她心上。
“林弦！林弦！”莫怀声狼狈地摔倒在一具尸体前面，认出那人后心底防线尽数崩溃，她满脸泪痕地，将尸体翻过来，问她：“林弦！阿娘呢？阿娘呢？”
林弦是听雪楼主贴身侍卫。
伸手抹了一把眼泪，莫怀声看清了林弦的死状，女人的心口被炙热的岩浆浇出一个大洞，四周的皮肉已经焦黑。
一瞬间莫怀声便确认了杀人者的身份，她满怀恨意咬出那人的名字：“重炎！”
雨水混着泪水落下，莫怀声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的听雪楼大殿前，但她记得自己看过多少具尸体。
满门尽绝，听雪楼满门尽绝啊！
大殿前，毫无声息的女人跪在地上，她的本命法器长琴琴弦尽数崩断，琴身伤痕无数，此时黯淡无光地倒在主人身旁。
“阿娘……”
莫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慢慢地对着女人跪了下来，哽咽得几乎说不出来话，深吸了两口气感觉雨水都是腥气。
“阿娘……啊——！！！”
莫怀声的哭喊声透出无助和绝望。
一声接着一声的哭喊，整个听雪楼上下只有一个人痛彻心扉的哭声，曾经飞鸟常栖走兽驻足的地界满覆尸骨。
不知道过了多久，莫怀声双目无神地垂眸注视着地面，眼泪哭尽了，眼尾的泪痕中带着血丝，嘴唇也干裂渗血。
仔细回想起来，似乎一切都有着预示，只怪她不够心思敏捷。
玉牌无故碎裂，正是听雪楼遇难之时。
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喉咙中满是甜腥的血气，莫怀声拿出自己的短笛，吹响了那一首《故人归》。
前曲安魂，后曲送魂。
跪坐在地的少年唇边扯出苦涩难看的笑，原本无法领会的后曲在这一刻竟然奏响了。
杜鹃啼血般的悲鸣，千般悲痛万般痛楚。
吹完一曲，莫怀声口鼻中鲜血喷涌而出，猩红眼眸中愤恨交加。
为什么……为什么杀了人还要取走元神……
“噗咳咳——”
莫怀声向前扑倒在地，浑身血泥，手中的短笛滚在一边，她抬起眼向前方看去，眼睛中缓缓淌下血泪。
阿娘，我学会后曲了。
第109章 哪怕是让她感到一丝一毫的不适，我都不会做
“齐了？”
“齐了！”
陵光和慕扶安满心欢喜地将剩下三株灵草带了回来,灵草虽然还未长成，但明郁说药效足够了。
照尘拿着莫怀声留下的琴谱自学，还真让她学了点东西,从借用戮杀玄武血脉只能拨动一两个琴音到流畅地弹上一会儿,照尘也不过用了两天时间。
“没想到你还有学琴的天赋呢。”苍梧站在照尘身边,转眼一看照尘一红一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唇边扬起诡异的笑。
苍梧看着她,面无表情地抬手。
手刀毫不留情地落在照尘后颈，人跟着软绵绵倒下去。
淡青色的灵力托着照尘把人放在床上,苍梧转头看向从二楼下来的两人。
明郁伤好了一些走在前面，谢清霜一步跟一步在她身后。
慕扶安把解方上的灵草都拿了过来，捧着到明郁跟前：“阿姐。”
明郁看过,抬眸看向苍梧,最重要的一味药在苍梧手上。
苍梧反手拿出一把短刀出来,刀尖刺入掌心,顺着琉璃百叶的根划开，最后连着血肉一起拔了出来。
陵光在旁边看得直皱眉毛,好像疼的是她一样。
“不疼吗？”陵光小声问了一句。
苍梧抿紧唇没有回答,鬓边却已经被汗水浸湿，握着刀和灵草的手都在颤。
将琉璃百叶交到慕扶安手上时苍梧才松开紧咬的牙关。
[像你这样作践自己，你这辈子都别想修为精进，更别说破开身体里的禁制。]灵王声音冰冷，语气中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修为算什么,能救师姐，抽龙筋削龙骨我也心甘情愿。”苍梧断断续续地回答。
灵王倒吸了一口气,像是被气得不知道说她什么。
解方齐了，明郁将解法和这些灵草该如何入药都告知了虞长老。
慕扶安在一旁听着,疑惑地问：“阿姐不炼药吗？”
明郁垂眸看着自己半张开的手掌，轻哼出一声笑，带着自嘲：“我的手炼不了药，只能拿刀。”
慕扶安不再说话了。
虞长老听了明郁说的解法顿时恍然大悟般再也冷静不下来，她一边准备炼药的炉子，一边自言自语得呢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奇才啊，继兰，你真是奇才！如此胆大，这么霸道危险*的两种药你都敢用。”
明郁听到她的话，眼前缓缓浮现一道身影，女人一身素袍弯腰查看着药田中的灵草，黑长的发丝垂落遮住如玉的半张脸，耳后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伸手撩开了脸颊边的发偏过头目光柔柔地看过来，唇边噙着浅笑，无奈地开口：“小庾儿，怎么又将小礼带出来了，她身子弱，吹了风病了怎么办？”
视线一转，明郁看到才到如今的她腰间的自己，手里还牵着一个更小的鸣礼。
她回着女人的话：“阿娘不能这么娇惯小礼，她身子弱就要多出来走走，若是病了我就给她开药，我也会治病了哦。”
目光落不到实处，明郁眼眶有些发酸，她眨了眨眼睛转身进了阁楼，除了解方和解法外，她还要告诉她们如何入灵台将两人的神魂带出来。
将琉璃百叶的两颗未开的花苞递给苍梧和陵光，明郁对她们说道：“待她们用过药，你们带着花种便能看到她们的灵台，这株琉璃百叶食你们的血长成，不会对你们有害，也能更容易看到她们被困的神魂。”
苍梧看着手中红艳剔透的花苞，心中不免激动期待起来。
她师姐就快醒了。
[你是不是忘了，她体内现在还有阑晏的神魂，别高兴得太早，她不会这么轻易让你救出兰山君的。]灵王提醒道，[如果遇到她，趁此机会直接将她灭了，免得以后多生事端。]
苍梧眼中情绪慢慢平静，开始思虑起灵王的话。
这确实是个极好的机会，但在灵台上动手，会不会伤到师姐？
[她的神魂被困在菩提心中，她不会知道，也不会伤到她，吾不会骗你。]
苍梧嘴角一抽，很是不屑她这句话：“你恨阑晏，即便你已经杀了她一次，但你还是看不惯她能在这个世界活着，即使只是神魂，你也想让她死。”
灵王沉默了一会儿，十分随意道：[吾告诉你这么多事，也帮了你，帮吾杀了她这件小事，你完全可以做到。]
“我确实可以，但我要确保动手不会对我师姐有影响，哪怕是让她感到一丝一毫的不适，我都不会做。”
[……吾真没想到，吾骨子里竟然还是个情种。]
苍梧瞬间黑了脸：“最后一次，你是你，我是我，师姐也只是我的师姐，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回答她的是灵王一声不在意的哼笑。
又过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虞长老端着两碗药过来，两碗药的量不是很多，也只有这么多了。
“要尽快，没有第二株琉璃百叶了。”明郁出声道。
照尘的琴音虽然唤醒了长泽山极大一部分灵草，但就是没有琉璃百叶，苍梧和慕扶安发现的那一株是目前唯一一株。
苍梧和陵光对视一眼，相□□了点头，将药给床上的两人喂下。
喂完药，苍梧一手握着花苞一手自额头引出一缕神魂放到兰山君额前。
在意识转移到灵台的前一刻，苍梧似乎听到了一声铃响。
下一瞬，那一缕神魂踏上陌生的灵台，此刻灵台黯淡无光灰蒙蒙一片，苍梧喊了一声：“师姐。”
声音回荡开，像水面涟漪一层推着一层。
忽然手心发烫，苍梧看到一条血线顺着她的手掌向前深入无尽的黑暗，她顿时一喜，跟着血线快步走过去。
走了数十步，眼前好像忽然有了光亮，苍梧更快地跑过来。
“师姐！师姐！”苍梧欣喜地看着结界中盘坐的女人。
她伸出手触碰结界，结界水波般晃动，而触碰到琉璃百叶花苞的结界破开一个小口，苍梧见状便用手中的花苞彻底将结界溶解。
“师姐。”苍梧蹲在女人面前放轻了声音。
仿佛沉睡的人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苍梧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苍梧看到这笑，脸色顿变，手掌毫不犹豫地挥了过去。
眼前的人影消散，苍梧站了起来，眼神冰冷：“阑晏。”
“你知道我？”阑晏的声音带着诧异，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那是对苍梧本能的惧怕。
她已经被苍梧杀过一次了。
“难道你也……？”阑晏说着忽然从一旁的黑暗中冲出来，手中拿了一把剑，“如果真是如此，那你确实该死！”
苍梧偏身躲过，神魂忽然感到一股剧烈的压力，她动作慢了一瞬，肩膀刹那被阑晏的剑尖划过。
神魂受伤堪比肉身撕裂，连着筋骨脉络，轻则境界掉落，重则神魂俱灭。
苍梧的神魂虚晃了一下，而在外面的她直接吐了一大口血，旁边的陵光一惊连忙伸手扶住她。
“虞长老！”
虞长老已经过来了，她面色凝重地看着苍梧，在知道她的神魂在里面和人打起来的时候连忙大惊失色道：“退出来！”
苍梧咬着牙执拗道：“我要把师姐带回来！”
说罢直接整个神魂进入灵台，虞长老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虞长老脸色发白，闭上眼：“完了。”
陵光两边顾及不暇，咬着牙静心去寻萧酒的神魂。
神魂离体，苍梧的身体呈现半妖相，慕扶安将人扶到床上，然后才慢慢挪到明郁身边，小声问：“虞长老为什么表情这么难看？”
明郁有些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给人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才出声解释：“以整个神魂进入另一个人的灵台，就是在找死，四海内除了那几个就差一个雷劫就成仙的老东……前辈，怕是没有人敢这么做。”
慕扶安一听眼睛不由地瞪大，随后看着苍梧：“那……那苍梧……”
明郁轻哼：“为了一个人连自己性命都不顾了，孩子心性。”
***
灵台内。
苍梧承受着灵台压力，身体像是要炸开般难受，而阑晏就在她面前笑着，那张和她师姐有几分相像的脸也因为她的表情变得难看至极。
苍梧手有些痒，想将那张面皮剥下来。
“苍梧，你真敢啊，整个神魂入我灵台，真不怕神魂俱灭。”阑晏说着，面上带着大仇即将得报的畅快的轻松。
“那试试，到底是谁神魂俱灭。”苍梧手腕轻甩，不尽瞬间化成一把剑的模样，两端剑刃是由无数细小的刀片组成。
阑晏看着她手上的不尽，眼中一瞬而过的贪念。
两道神魂迅速靠近，剑刃相撞，苍梧的剑快，但受着灵台压力，快剑也会慢下来，两人一时打得有来有回。
而这番纠缠更让阑晏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现在的苍梧根本没有上一世的强。
但很快，阑晏脸上的笑容尽失，苍梧周身忽然生出一团血雾。
“隐血术！”阑晏咬着牙要逃，可血雾已经将她彻底吞噬，她走到哪儿，血雾追到哪儿。
“苍梧，你胜之不武！”
“在你的灵台之下，说我胜之不武？可笑！”苍梧的视线在血雾中不受阻挡，她追在阑晏身后，眸底也因为隐血术泛着红。
在剑尖就要刺入阑晏后心时，一朵金色的莲花霎那间绽放，直接将苍梧的剑挡了回去。
转着手腕收了力，苍梧惊讶地看着她身上的莲花。
这是陵光给她师姐做的法器，怎么会在阑晏身上！？
阑晏停了下来，发出一声短暂的笑音，她笑着说道：“倒是把这东西给忘了。”
苍梧眯起眼睛，看着阑晏从身后拿出来一朵巴掌大的莲花，莲花正中是一颗金光灿灿的蛋。
只是一眼苍梧便确认了那是她的龙蛋。
“有它在，你伤不了我。”阑晏得意地说着。
“是吗？”
苍梧不紧不慢地抬起手，龙息瞬间释放，属于青龙的气息充斥整个灵台。
“阑晏，你可能不知道一件事，四方血脉受天道庇佑。”
阑晏皱起眉，就在她思索的时候，苍梧的剑已经来到了眼前，直劈她手中的蛋。
长泽山顶一时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第110章 「吾比她更疼过，可没人为吾流泪。」
在剑气切过金色莲花光影的瞬间,苍梧一手成爪，直接将莲花中的龙蛋抓了过来，莲花也在一息之间融入苍梧手中链刃组合成的剑端。
白金莲伞刹那绽放,苍梧缓缓抬伞,自伞沿下露出一双青色竖瞳。
“青龙血脉,岂是你能触碰的。”
阑晏神魂都在发颤，她一步步后退,灵台因为她的内心翻涌而天摇地晃。
神魂不稳的体现。
苍梧勾了勾唇，为她的胆怯不屑。
“阑晏,我师姐留着你是她人好心善，但我不是什么好人，我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苍梧看着她笑了一笑。
“你还要杀我一次吗？”阑晏声音都在抖,她忘不了上一世神魂俱灭的痛楚。
“上一次杀你的不是我。”苍梧淡声道,合伞做剑,“但这次，是我。”
阑晏目光紧缩,伞尖离她的眼瞳不过一指的距离。
灵台也是在这一瞬间发生巨变,完整的灵台忽然分裂，自昏暗的空间之下另生出一片天地来。
这气息不属于阑晏，是另一个人的灵台。
同时出现两个灵台，这是苍梧没想到的，阑晏也没想到兰山君竟然在这个时候意识开始挣扎起来。
散发着柔光的灵台直接将苍梧包裹了进去,温水洗涤般抚过她的脸颊。
“师姐……”苍梧呢喃了一声。
不尽在她手中挣扎了一下，而后径直飞向远处。
苍梧眼中亮了一下,追着不尽跑，脚下的灵台水面随着她的脚步波动,一圈圈荡开，最终在打坐的女人身边停了下来。
“师姐！”苍梧惊喜地喊了一声。
听到喊声，兰山君慢慢睁开眼睛，还没看清眼前忽然窜过来的黑影，脖子就被人用力搂住了，怀里多了一个温热的身体。
下意识伸出手，兰山君眉眼弯下来，抱着人温声道：“苍梧。”
“师姐，师姐。”苍梧呼吸有些急促，她微微起身，手撑着女人肩膀，视线从女人的眉眼一点点向下挪。
等看够了，苍梧又扑了上去，鼻端满是她喜欢的气味。
兰山君抱着她，直到觉得腰有些酸才轻轻拍了拍她。
苍梧起身，兰山君借着她的力起来。
“师姐，这个给你。”苍梧把龙蛋拿了出来。
兰山君看着安安稳稳躺在苍梧手心的龙蛋，好奇地伸出手去摸，还没碰到蛋壳，手指就差点被一股灼热的灵气烧到。
苍梧眼疾手快地拉住女人的手，然后目光冷冷地瞥了一眼龙蛋。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苍梧的视线，龙蛋表面的光芒散了散。
不尽在兰山君手中分离，巴掌大的莲花飞出，托着龙蛋自己浮在了兰山君面前。
苍梧这才缓了脸色，笑着说：“师姐，它很喜欢你。”
兰山君看了她一眼，很想问，你确定吗？
但有莲花罩着的龙蛋确实少了锐气，兰山君能捧在手心里看。
这小东西原来还能自己变大小，之前在她识海里老大一个呢。
“我听说四方血脉很难延续，你就不怕我保护不好这个蛋？”兰山君问道。
“师姐要是喜欢，煎了煮了吃着香也算它有一些用处。”苍梧说得随意，完全不顾蛋的死活。
“四方血脉延续与我何干。”
兰山君听着她的话默默看了一眼手上的蛋，似乎感觉莲花瓣闭合了一些，把蛋牢牢地包住了。
兰山君还记得玄院长说过的话，这枚蛋是她留在这里的关键。
想了想，她收下了蛋，对苍梧保证道：“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苍梧听了却不怎么高兴，嘟囔着：“师姐不如好好照顾我，我这几天也……”
话说一半止住了，苍梧抿了抿唇。
兰山君看她抬了一下眉：“你怎么了？”
“没事。”苍梧仰起头笑着，“师姐我们出去吧。”
兰山君看出了她的犹豫和欲言又止，现在不说，以后多磨磨总会说的。
苍梧不会对她有秘密。
“好。”
两人并肩走出灵台时，神魂却没有回到肉身，而是再次踏入了阑晏的灵台。
阑晏的灵台晃动不止，她的神魂也变得异常虚弱。
“阑晏？”兰山君微微皱起眉，“你怎么成这样了？”
阑晏轻呵了一声：“做这副假惺惺的样子给谁看，我就此魂飞魄散不正如你的意。”
苍梧慢慢眯起眼睛看她，眼神刀子般刺向阑晏，提醒她说话注意点。
“兰山，我们好歹也相伴百年多，鸠占鹊巢不说，难道你要看着我在苍梧手上再死一次吗？”阑晏抬手指着苍梧。
“走投无路了，开始说感情话了？”兰山君抬了抬头看天做出思索的样子，然后歪头看着阑晏笑了一下：“之前你是怎么说的来着，‘我将重获新生，而你便随着这具身体一起腐烂消亡’，是这么说的吗？”
阑晏脸色沉下来，原先她以为兰山君中了轮回无药可救，可她命怎么就这么好，偏偏碰上个有解方的明郁，偏偏明郁给了解方，偏偏苍梧就能发现长泽山上长出的唯一一株琉璃百叶。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偏偏，一切皆是天意。
阑晏闭了眼，如果是天意所指，那她的结局就是注定要死在苍梧手上。
“兰山，原先我并不相信我上一世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你看到的一本书，四海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一篇故事，这太荒谬了。”阑晏笑道，“可事实好像确实如此，兰山，天道是站在你这边的，我争不过你。”
“杀了我，给我个解脱。”
兰山君不明白她为什么转变得这么快，而阑晏的神魂已经快成透明色了，灵台也在寸寸崩裂。
“阑晏，你和苍梧一样，上一世都做了错事，但这一世你最大的错不过是骗了我，我不会杀你，苍梧也不会。”兰山君叹了一声，“可我也有私心，这具身体我不会让给你，但我可以为你塑造新的肉身。”
阑晏眼睫颤了颤抬眸看她：“不杀我，你就不怕以后……”
“以后？你还想以后？”苍梧抢先开口：“我会一直在我师姐身边，若是不怕尽管来。”
阑晏一下收了表情，破碎的灵台倒是稳了一些。
“考虑一下吗？”兰山君用着十拿九稳的语气问。
阑晏微笑着看她：“这可是你说的。”
退一步海阔天空，至少还有命活，兰山君既然把话说出来了，那苍梧现在就不会动自己。
想清楚那么多的“偏偏”后，阑晏对兰山君的心思和对苍梧的复仇之心都淡了许多。
已经神魂俱灭了一次，阑晏不想再来第二次。
当阑晏的灵台慢慢消失，兰山君的灵台彻底占据时，多日感知不到的识海中忽然又有了波澜，阑晏自己走进了那间囚笼，自己关上了门。
***
神魂彻底回到自身时，兰山君掀开疲惫的眼睛，入目是陵光凑近的一张大脸。
然后就是一声高昂欢喜的喊声——
“醒了醒了！兰山醒了！”
萧酒也凑了过来，除了脸还有些白，眼睛倒是亮晶晶得很有精神。
兰山君猜想到她也中了毒，可为什么自己手脚无力的，萧酒还能站起来过来看自己。
萧酒还是被咬了一大口，自己就擦破点指尖皮。
四方血脉确实有点厉害。
被扶着坐起来，兰山君的视线忍不住往旁边看。
陵光知道她在找谁，笑道：“苍梧在旁边呢，之前神魂有些不稳，虞长老现在在给她扎针。”
兰山君一听哪还坐得住，连忙扶着陵光的手找了过去。
“兰山你得多补补了，怎么腿都是软的？”陵光托着兰山君的腰，感觉对方清瘦得过分，都能摸到骨头了。
“使不上力。”兰山君说了一句，眼睛下一秒就看到了苍梧躺在那里，头上脖颈都扎了银针。
脚步不由地加快，最后直接推开了陵光的手，自己步伐不稳地小跑过去。
陵光“欸”了一声追上去把人扶稳，说道：“人又不会丢，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离得近了，兰山君才发现苍梧的脸色多难看，她抓着陵光的手问：“她怎么了？”
陵光犹豫地看着她，然后指着苍梧的手：“你看她的手。”
兰山君看过去，苍梧向上摊开的掌心密密麻麻的裂口，有粗有细，裂口处很多皮肉都只是连了一点点边，像是有人从这样细嫩脆弱的手掌中拔出了有很多根系的食人草。
眼眶瞬间热起来，兰山君轻声问：“那是什么？”
她好像知道灵台中苍梧为什么欲言又止了。
“苍梧和扶安发现了琉璃百叶，但那混蛋草要食四方的血才能长得快一点，苍梧就把琉璃百叶种在了自己手上，无时无刻喂它血，刚刚入灵台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收到了冲击，这才神魂不稳醒不过来。”陵光一口气说完，然后就看到了兰山君默不作声地掉了眼泪。
虞长老已经扎完了针，看到兰山君的样子，自觉地腾了地方。
陵光扶着兰山君坐了过去，然后也悄声地离远了一些。
兰山君伸手想要摸摸苍梧的手，还没碰上就蜷缩了指尖，怕力道重了弄疼了人。
手上的伤口延伸到了指甲缝里，最深的地方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头，一条条裂缝像是要把手掌分裂开。
“拿自己来种花，你是龙又不是土，什么事都敢做。”兰山君说着，感觉指间发烫，不尽泛着微弱的金光。
之后她听到一声轻嗤——
「这点伤算什么，值得你哭成这样。」
“疼不在你身上，你当然能这么说。”兰山君以为说话的是混沌图的器灵。
「吾比她更疼过，可没人为吾流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