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是走错了路,不是天生就该死。」
又是这道熟悉的声音。
上一次是想她死在箭下,这一次又说这么莫名其妙的话。
灵识回到身体,兰山君睁开眼睛,眼前挤满了熟悉的面孔。
陵光,萧酒,莫怀声,宋清成,照尘,一直站在远处的慕扶安看着她的眼神都有担忧。
兰山君对她们露出一抹笑,目光穿过众人看到了眼神躲闪的苍梧。
陵光回头看了一眼,悄声对兰山君道:“刚刚苍梧一直很紧张地看着你,她很担心你。”
“我知道。”
苍梧的小动作太明显,担心她却又拗不过心里有气。
“兰山。”
谢清霜也清醒过来,原本束缚着她的金色咒字消失不见,气息也不再混浊。
心魔破除,神武夜海棠自入识海,谢清霜抬起手郑重地向兰山君行了礼。
兰山君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托着她的手,眼睫半垂着低声道:“谢师姐,这一礼你不该对我。”
一旁的明郁无意识地皱起眉,表情有些不悦。
谢清霜直起腰,什么也没说,侧了身子面向苍梧,弯腰,行礼。
“苍梧师妹,多次对你动手是我执念太深,对不住,待此事过后,我自会回旸谷同谷主一一道明领罚。”
同门相争是旸谷的大忌,更别说谢清霜多次想取苍梧性命,她虽为谷主之徒,恐怕也难逃重罚。
“呵。”苍梧冷哼并不领情,就这么一句话在她这里可过不去。
“她已经道了歉也说了会回旸谷领罚,你对师姐就是这个态度?”明郁十分看不惯苍梧对谢清霜的态度。
听到明郁说话,谢清霜偏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情绪复杂交织。
明郁看到谢清霜看自己的眼神愣了一下,在此之前谢清霜对她的态度一直来得莫名,莫名的好莫名的执着,可现在谢清霜看她的眼神好像变了,有一点陌生。
明郁抿了抿唇,开始后悔同意谢清霜除心魔。
除了心魔的谢清霜,是不是就不是她的谢言之了。
为什么会心痛呢。
明郁忽然不想看到谢清霜这个人了,她伸手推开一旁的窗户,跃了出去身影融入一片夜色。
谢清霜收回视线,心中叹息了一声。
“谢师姐的心魔由何而生,为何会说苍梧是魔头,兰山的夺舍又是怎么回事?”宋清成开口问。
陵光拉了她一把,眼神示意她。
宋清成摁住她的手,坚定道:“这件事并非儿戏,一定要弄清楚。”
谢清霜受心魔控制时,指了几个人,说她们会死于苍梧之手,里面就有陵光,宋清成当然不会就让这件事糊里糊涂过去。
一瞬间所有人都紧张起来,苍梧总看向别处的视线终于正了过来。
兰山君同谢清霜对视一眼。
兰山君手心出了些汗,气息已然乱了。
“在一次历练之中,我无意陷入了梦魇,心魔便是在那时生出的,至于苍梧和兰山,也是因为受梦魇影响,我将她们认成了梦魇中的人。”
谢清霜的解释合情合理。
宋清成:“那谢师姐如今已从梦魇脱身了?”
谢清霜点点头,又对面前所有人行了一礼:“今夜多谢诸位出手,若真受心魔控制做了错事,恐万死难辞其咎。”
虽然身份各异,但都是同辈少年人,面对谢清霜的礼,她们很自然地回了回去。
“谢师姐客气了,也是应该的。”
谢清霜紧接着看向兰山君,“兰山,有些话我想问你。”
兰山君点点头,跟着她走了出去。
两人走后,陵光慢慢挪到苍梧身边,看到她直勾勾的眼神盯着门外,还没说什么,就听到苍梧问:“明明还不认识,为什么都要杀我,就连师姐也要杀我?”
陵光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她慢慢睁大眼睛。
是啊,谢师姐的解释看上去合情合理,其实漏洞百出。
兰山确实承认了她是为了杀苍梧才去了东海秘境。
生出心魔的是谢师姐,那兰山呢,她又是为什么?
“可能……”
陵光张了张嘴,可能不出来。
苍梧眸光一转,也抬了腿出门。
自己想能想出什么东西,直接问不就好了。
等苍梧寻着气息找到她师姐的时候,谢清霜已经不在了,女人站在树旁,单薄的身子笼在法衣之下,仿佛摇摇欲坠。
这么短的时间,两人估计也就说了两三句话。
苍梧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气息,她慢慢走过去,在离女人两步之外的距离停了下来。
微风拂面,苍梧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这一次却夹杂着点苦涩。
沉默无声,苍梧最终忍不住问了出来:“杀了我,师姐就能离开这里吗?和秋水一样,永远离开。”
兰山君肩膀颤动了一下,她微微低下头,一抹晶莹垂落。
“师姐想离开?”苍梧上前一步。
兰山君松开了紧咬的下唇,清凉的风吸入令她只能发出些气音:“……没有。”
苍梧再次拉近距离伸手从后面抱住了女人,她埋首在女人肩颈处,轻声喊她的名字:“兰山君。”
第一次听到苍梧连名带姓地叫自己,兰山君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不禁深想,是不是苍梧已经不愿意叫她“师姐”了。
“兰山君。”苍梧慢慢紧了手臂,箍着女人的腰央求着,“不要走,不要离开。”
虽然苍梧用了力,但兰山君并没有感觉到痛,她垂眸看到了自己腰上的手,手背筋骨用力地凸出,即便这样也克制隐忍着不弄疼她。
伸手搭上用力到紧绷的手背,兰山君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不怪我吗?”
在还没认识你的时候,就想杀了你。
苍梧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女人的侧颈:“不怪,师姐虽是为杀我而去,可在秘境水下,是我对不住师姐,如此说师姐该怪我才对。”
“我都要杀你了,你还让我怪你。”兰山君的声音带上哽咽。
“那师姐现在还想杀我吗?”苍梧说罢轻轻咬住了女人肩颈的皮肉,眼瞳在黑夜中闪着苍青的光芒。
兰山君感觉到一点疼,她微微向后仰着,伸手向后摸到了苍梧的头。
“你想咬我吗?咬吧。”
苍梧的妖性很重,或许在她情绪压抑不住的时候就会激起她的妖性,想要咬人。
就像当初秘境水下受到发情期的折磨,苍梧便咬了她。
兰山君以为现在苍梧就是这样,她本是一个很怕疼的人,现在也能纵容这么一个人狠狠咬她一口。
“师姐现在还想杀我吗?”苍梧又问了一遍,改咬为轻柔的舔吻。
兰山君轻抚的手停下,随后她的指尖顺着额头来到眼角,指腹触及一片湿润。
“永远不会了。”
苍梧闷闷“嗯”了一声:“我只有师姐了。”
“你不只有我啊。”兰山君在她的环抱中转过身,轻柔地托着她的脸,指腹怜爱地摩挲着她的脸颊,“这次你不会孤单了,有我,有师尊,有旸谷,还有陵光她们。”
苍梧表情有些别扭,但也没有否认。
兰山君眉眼终于有了以往的柔和,她正要去抱一抱她,谁知苍梧忽然眉毛一皱看着她。
“怎么……唔?”
苍梧气恼地上前亲了女人一口,临了还轻轻咬了咬女人的下唇。
“又咬我。”兰山君轻笑着开口,语气宠溺无奈。
“这是罚师姐的。”苍梧还有些意犹未尽,说完又贴上去亲了亲,边亲边含糊说着,“师姐先前让莫怀声抱了,我不喜欢别人这么亲近师姐。”
兰山君有些无奈,这罚也是认了。
被推着背靠树干,兰山君慢条斯理地顺着苍梧的头发,微微张开了唇迎合这个吻。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垂柳遮掩下相贴的两人却是滚烫的温度。
苍梧将今夜积压的情绪都发泄在这个吻中,吻得又重又深。
唇舌纠缠中,两人的喘息中混合着轻吟,直到最后就差一把火燎原受不住。
最终是苍梧先停了下来,那只云彩小龙在旁边急得要去咬苍梧把她拉开。
苍梧伸手把它收了起来,看着女人绯红的脸,呼出的气息滚烫灼热,眉宇间隐忍着痛楚。
眼底闪过懊恼和自责,苍梧伸手抱着女人慢慢冷静下来,“师姐该推开我的。”
兰山君偏头亲了亲她的头发,脸颊贴着冰凉的发丝降温。
“没事的,不疼。”
“如果没有这青龙血脉就好了。”苍梧开始觉得青龙血脉碍事,“没有发情期,师姐不会痛,我也能亲师姐亲久一点。”
兰山君听到最后一句话忍不住笑出声,这才是真正想要的吧。
“师姐笑什么?”苍梧听到师姐的笑声反问:“难道师姐不想吗?”
兰山君感受着某处的湿润,轻声呢喃着回答:“想。”
苍梧的每次情动何尝不是她的情动,她忍了太多次了。
苍梧很满意这个回答,唇角翘起来。
抱着温存了一会儿,兰山君才动了动拉开些距离,温柔地注视着苍梧,问她:
“苍梧,你为何会隐血术?”
虽然已经在女主那里听到了来由,但她还是想听一听苍梧自己说。
苍梧眼睫颤动了一下,目光下意识落在女人手指间的金银链条上。
兰山君没有错过她这一眼,她摸着苍梧的脸,带着无声的鼓励。
苍梧摸上女人的手,指腹摸着链条,耳边再次听到了灵王的声音:「笨蛋,她就是个狐狸精把你迷得找不到方向,别告诉她!」
“狐狸精?”兰山君也听到了,她疑惑出声。
苍梧有些意外地抬眸,兰山君看着她。
这一次兰山君听得很清楚,也终于明白这道声音的熟悉感为什么这么强。
这个声音很像苍梧,却又不是眼前这个说出的话。
显然,苍梧也曾听到过这个声音。
“苍梧,她是谁?”
第92章 妖影……竟然来自谭真
“苍梧,她是谁?”
「苍梧!」
两道声音同时在苍梧耳边响起,师姐温柔轻缓,灵王霸道蛮横。
没有犹豫地开口:*“她说她是灵王,混沌图的事也是她告诉我的。”
「你……!」灵王显然被她气得不轻。
“灵王?”兰山君念了一声琢磨起这个称呼,原书中并没有提及有这么一个人。
知晓混沌图的用法,难不成是器灵之类的东西?
兰山君暂时给灵王定了这么一个身份,她收起了混沌图,认真地看着苍梧,“不要随便相信别人的话,说什么都不要听。”
说着,她抬手轻轻笼了一下苍梧的微凉的耳朵。
苍梧点点头,毫无迟疑。
慢慢走回去的路上,苍梧还是有些疑问:“师姐,谢清霜为什么那么想杀我,真是因为梦魇吗?”
兰山君握着苍梧的手,指节穿插在一起扣紧,她叹了一声缓缓道:“苍梧,你听过三千世界这个说法吗?”
苍梧摇了摇头:“没有。”
“三千世界各异,也许不止三千,三万,千千万万数之不尽,或许有那么一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是相似的,相似的人相似的事,但因为某一件事某一个人不同了,那个世界也就完全不同了。”
“谢师姐陷入的梦魇中,在另一个四海,你是嗜血杀戮的魔头,旸谷和四海八界很多人都死在你手上,包括她自己和她爱的人。”
兰山君停了下来,她看着苍梧错愕的眼神轻笑了一下,伸手抱着她轻声道:“可在这里,苍梧没有做那些坏事,不是那个魔头,之前是谢师姐分不清梦魇和现实把苍梧认成了那个魔头,现在她梦醒了,不会再对苍梧起杀心了。”
苍梧慢慢抬起手,回抱着,她听到女人的这番话,想到了灵王。
灵王杀了她那边的谢清霜,而这里的谢清霜有那个世界的记忆。
难怪谢清霜被心魔控制的时候会说出“阑晏”,原来是这样。
“那师姐也在她的梦魇里吗?”苍梧想要验证自己的想法。
灵王的师姐是阑晏,她的师姐才是兰山君。
“不在。”
听到回答,苍梧勾起了唇,心口被充实填满,让她十分满足。
师姐只是她的师姐。
重回到小院,陵光她们还在,看到两个人是肩并肩一起回来的不由地松了口气,只有一个人眼神落在别的地方出神。
“好得真快啊,不愧是同门师姐妹。”陵光打了个哈欠打趣她们。
宋清成当着陵光的软靠,目光落在进来的两人身上带着些许思索。
“今晚帮谢师姐除心魔,明天后天还有一个谭真前辈。”萧酒伸手揉着自己的头发,很快就揉成乱糟糟一团。
“好困,真奇怪,之前明明七八天不合眼都不觉得累的。”萧酒说着就要闭上眼睛。
照尘伸出手在她额前施了一道灵力,萧酒顿时清醒了不少。
“天河镇不同外界,在这里身体会很快感到饥饿困倦,四方血脉说到底也属于妖,会比兰山清成她们更容易受影响。”照尘说着拿出一瓶由草本炼制的心清丹,“这个可以提一提神,大家分一分。”
没一会儿,陵光看到萧酒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缓缓低头看着手上还没吃的丹药,不禁问:“照尘你真的没拿错吗?萧酒都被这药灌醉了。”
照尘表情忽然僵了一瞬,少有的尴尬浮现,她低声道:“忘记了,她吃不得这个。”
“为啥?”陵光把丹药放到鼻子下闻了闻,除了一股丹药清香什么也闻不出来。
兰山君笑道:“萧酒是大猫啊。”
大猫也是猫,总会对一些东西没有抵抗力。
陵光明白过来,笑嘻嘻地伸手过去摸了一把萧酒脑袋上弹出来的白毛毛耳朵。
这可是白虎啊,现在不摸更待何时。
那一对弹弹软软的耳朵看得兰山君也有些手痒。
她正看着陵光伸手,耳边忽然传来低声的一句:“师姐也想摸?”
兰山君冷静下来,她的手正被暗暗握紧。
转眼对上苍梧笑眯眯的样子,兰山君一眼看到了她咬紧的牙关。
“不想。”
兰山君笑着揉揉苍梧的手,感觉到手下的触感好像不太一样了,垂眸一看,两人相握的地方覆了一层淡青的龙鳞。
“……”
鳞片。
兰山君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自愿地摸这个她曾经最抗拒最讨厌的东西。
算了,摸吧,还挺好摸的。
看到师姐非常喜欢摸自己的龙鳞,苍梧看了一眼萧酒的耳朵,胜负欲拉满。
她赢了。
,
为了避免有人不注意受了天河镇的影响迷失心智,这一晚所有人都在照尘小姐的闺房。
眼前她们要面对的还是谭真的心魔该如何破除。
“是不是也能像谢师那样?”萧酒问道。
谢清霜的心魔破除并不艰难,于是在想到谭真不免放松了些。
“不太行。”宋清成出声,她看了一眼照尘,“照尘给出的那枚丹药是一品丹,一品丹难得不说,谢师姐和谭真前辈的情况也不相同,更何况天河镇还是由夕的妖力幻化成的一方世界,要想破除谭真前辈的心魔,还是要先找到夕。”
兰山君赞同地点点头。
“夕不就是谭真前辈救回去的那个朝?”莫怀声问。
目前来看确实是这样,如此相近的名字,而在上一次轮回中朝刚一不见,她们就看到了夕的妖影。
她们还是要去找朝。
天光微亮,一行人再次猫着腰一个接一个出现在谭真家附近。
差不多的时候——
“家里没人。”照尘开口。
“没人?”萧酒疑惑,“谭真前辈也不在吗?那镇上也没有啊?”
在来谭真家之前,她们特意在镇上转了一圈,确认谭真没上镇才过来。
镇上没有,家里也没有……
“天河。”兰山君抬手一指。
“这么早去天河干嘛?朝看着伤得还挺重的,也去了?”陵光想起她看的一些话本子,嘻嘻笑出声:“还是说那个天河其实是什么疗伤圣地?”
宋清成无奈地看着她:“殿主不让你看那些东西是对的。”
陵光不太服气:“怎么了,一些小爱好还不允许了,万一我说的就是对的呢。”
“不是疗伤,是练剑。”
兰山君抬起的手掌感受天河那边传递过来的风,从中感受到了轻微的剑气,十足的压抑和沉闷,仿佛千斤巨石压在心口逼得人痛不欲生。
这个剑修很痛苦。
透过风中的剑气,兰山君已经确定天河那边练剑的就是谭真。
等她们来到天河时,也确实看到了谭真,不过她手中无剑,只是并着双指做剑一遍接着一遍练着剑招剑式,一招一式中没有丝毫的灵气。
“没有动用灵力甚至只是以指做剑竟然也能挥出剑气吗?”莫怀声喃喃出声,不可谓不震惊。
她交友众多,此时此刻身边也尽是四海年少一辈中最为天资卓越的,可对上谭真,还是差了一些的。
天河之下,谭真一身素衣沾了水汽贴在身上,晨日的寒气令她脸色微微发白。
她一遍一遍地练剑,像是习惯又像是发泄。
“朝呢?”陵光问。
其她人也寻着看去,天河下确实只有谭真一人,没有朝的身影。
天河镇就这么大一点,朝能去哪儿?
“我和陵光去找。”
宋清成说罢带着陵光离去,她的法阵配合着陵光的机械术,即便是在夕的妖力笼罩下,在一个天河镇中找个人并不难。
兰山君她们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谭真练了许久的剑,不知疲倦,而在一次次的挥手舞臂之中,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剑被她握在手中,人剑此时合一,无法被遮掩的锋芒。
一直到陵光和宋清成传来消息,谭真也不曾停下来。
天河镇中没有朝,人间蒸发一般。
从清晨日出到烈日高悬,再过红日低垂,谭真从未停过,朝也一直没有出现。
眼看天暗下来,一天恍惚过去。
萧酒有些急了,她指着还在练剑的谭真道:“一天了,还在练,旸谷的徒生这么勤勉吗?”
兰山君垂眸躲开视线,勤勉这个词和她不搭边,谢师姐倒是差不多。
“还要等吗?再等可就……”
萧酒的话没说完,但都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再等下去,就可能是夕屠杀天河镇,逼出谭真心魔,谭真自刎……
“停了。”苍梧道。
兰山君倏地抬眼,只见那练了一天剑的人终于停了下来,静止得仿佛连呼吸都没有。
“啊——!”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声混乱的惊叫。
众人回头去看,夜色下的天河镇忽然起了火光,妖影窜动。
“怎么回事?”萧酒不解道,“这妖影难道不该是我们唤醒镇上的人才引出来的吗?”
“看来不是我们的问题,上一次是巧合。”兰山君算了算时间。
话落,陵光那边也来了传信,宋清成的法阵遍布天河镇每一处,她们不仅没看到朝在哪儿,就连镇上很多人都不见了。
“师姐,谭真身上有妖气。”苍梧说着抬手握住了兰山君的手。
手掌相握的瞬间,兰山君眼前发生了些变化,高悬的通天河路慢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妖影笼罩在谭真身后,妖影之后挥动着六条尾巴,同上一次她们在天河镇对上的妖影一模一样。
“它在变小。”萧酒忽然目光一定,伸手指着“看下面。”
兰山君闻言垂眸看去,就在谭真脚下与天河妖影的交接处,妖气如有实质地流向天河镇的方向。
与此同时,天河镇上的妖影吸收了妖气变得巨大起来。
妖影……竟然来自谭真,那夕呢?
在天河妖影彻底消失时,谭真也不再沉静,她发现了天河镇的异样,捡起了路边的一根枯树枝直奔而去。
兰山君她们看到后也连忙追了上去。
之后的事同上一次看到的并没有什么差别,谭真看到了夕屠杀天河镇,被夕的话逼出心魔,再次拿“剑”挥向自己。
天河倾泄而下,眼前的所有都消失混合再次塑造出一个新的天河镇。
又一次轮回。
这一次兰山君没能很快清醒过来,她的意识仿佛在漂浮。
心口有一处在发烫。
“快一点,找到夕,快啊。”
声音很熟悉,很急切。
九婴吗?
第93章 天河镇消失了,可天河还在。
再次回到天河镇,兰山君思索着她听到的声音,确实是九婴所说,那她的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快一点,找到夕,快啊。”
找到夕……
兰山君心底隐隐有预感,这次如果她们再找不到夕破除不了谭真的心魔,有些事就会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像上次一样,先找到苍梧再找到其她人。
众人聚集在谭真救人旁的酒楼内,兰山君敏锐地发现酒楼内的人比第一次见的时候少了很多。
她仔细看过去,确实少了人,原本对面该有两个姑娘边吃着边谈论她们喜欢的春花,现在那里只剩空荡的桌椅;而斜前方窗外也该有一位婆婆带着她的外孙路过,小孩子嘴馋嚷嚷着要吃糖葫芦,也没有了。
为什么都没有了。
正想着,兰山君的思绪被两句交谈吸引过去——
“善老板,生意兴隆啊。”
“哈哈哈善琳你这丫头就是嘴甜,放心好了,你要的东西都留着呢。”
柜前酒楼老板和一位年轻姑娘正说着话,兰山君却轻轻地皱起眉。
老板姓善,这位姑娘也姓善,如果她没记错得话,小院外那位馒头铺的婆婆也姓善。
善,善璟,都姓善,会这么巧吗?
不会。
兰山君倏地站了起来,她的目光落在四周天河镇上的人,一一看过后心中的想法落实下来。
“这不是什么天河镇,这里是善家。”
那个被夕灭门的善家。
“啊?”
“她、她、她、她们……”兰山君一个一个指过去。
其她人顺着她指着的几个人看过去。
“注意看她们的衣袍内角,那里都有一片细长的竹叶,仙门仙家都会有各自的仙门印记或者家族徽印,这竹叶恐怕就是善家的徽印。”
听到兰山君的话,萧酒瞪大了眼睛去看,果然在一个人走动时翻起的衣袍内看到了绣着的半片竹叶。
“还真是!”
“可不是说善家早已经被夕灭门了,她为何又用妖力幻化出一个天河镇,里面还都是善家人?”莫怀声问。
“可能是为了谭真前辈?”陵光猜测道,“谭真前辈杀了善璟生出心魔,寻到了原本被灭门的善家,夕不愿看谭真前辈痛苦折磨,于是就弄了这么一个天河镇出来。”
“有道理,你说得对。”萧酒对陵光伸手,两人十分默契地击了一下掌。
“谭真前辈来了。”宋清成低声提醒了一句。
窗外,满身是伤的朝已经引起了不小的动静,谭真已经在人群之中了。
陵光转眼看到还在这里的兰山君,惊讶道:“兰山你现在不该上去跳舞吗?”
兰山君幽幽看她一眼:“你不也没去端盘送菜?”
陵光一想,好像也是。
“天河镇的妖力好像比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弱了很多,现在的‘身份’已经无法限制我们了。”照尘默默开口,比起其她人,她这个小姐才是最不该出现在这的。
妖力确实弱了,镇上的人少了,似乎一些充满生活气息的角落也在慢慢淡化,难道是夕出了什么事?
所以九婴才会那么着急让她们找到夕。
谭真依然带走了朝,没有犹豫迟疑,在她走后,兰山君她们便跟了上去,路上碰到了同样目的的谢清霜和一脸不情愿但还是跟着谢清霜过来的明郁。
在谢清霜除去心魔后,她便多了些温润,看到兰山君会浅笑着点头,面对苍梧也少了敌意仇视,真的将她当作旸谷师妹。
众人汇在一起,明郁远远地看着,只一眼便将眼神移开。
呵,一群人自己还没活明白,兴冲冲地就要去帮以前的前辈破除心魔。
“妖影出现的时候我和明郁也在镇上,那些死去的人是突然出现的,是妖影的妖力幻化出的死状。”谢清霜说道。
“在天河,妖影来自谭真前辈,她身上凝聚了很重的妖力。”兰山君低声道,“会不会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
“妖影不是夕,朝也不是夕,这些都是谭真前辈受心魔影响而产生的呢?”
“可谭真前辈是人啊,她怎么会有那么强大的妖力。”
萧酒刚一问出来,立马自己就把自己推翻了:“也不对,之前的屠无双也是人,她就能修妖族的隐血术,好像重炎一开始也是人,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妖。”
“一个人身上有妖力,必然会有妖化的部分。”谢清霜接过话,“如果妖影真是谭真前辈身上的妖力幻化出来的,那她的妖化程度应该很深了一声比对,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妖相,不会是……”
“妖丹?”
“她体内有妖丹?”
宋清成和谢清霜同时说了出来。
萧酒和陵光一下直了背,照尘也不由地皱起眉。
对于妖来说,妖丹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妖丹不仅包含了她们自降生以来所吸收转化的天地灵气,其中更孕养着她们的元神。
修士身死还需要重塑肉身,需要天材地宝生骨生肉;而妖兽身死,若妖丹未损,静养个百年也能修出个妖身来。
谭真身上若是有妖丹存在,那夕岂不是……
“夕死了?”
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兰山君瞬间想起来她看到的那具只剩下骨架的妖尸,同天河镇的妖影一样有许多条尾巴。
兰山君顿时呼吸一窒,如果那骨架真是夕的,杀了夕的只有谭真了,这也就说得通谭真身上为什么会有夕的妖丹。
谭真在被灭门的善家杀了夕?
手腕忽然被温热包裹着,兰山君听到苍梧说:“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兰山君正疑惑,耳边又响起陵光的一声惊呼:“镇子呢?”
回头看去,原本的天河镇仿佛一重重虚影,人能直接穿过去。
“这一次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谢清霜轻声道,随后她的目光移到了谭真的院子,只有这一处还不是虚影。
“为什么不能直接去唤醒谭真前辈呢,也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夕是不是已经死了。”萧酒有些急眼了,“要真有什么事,那不是还有九婴和雪长老吗。”
有人给她们兜底,怕什么呢。
陵光点点头赞同。
“那试试。”
“那可是谭真啊,还是有心魔的谭真,你们一起上都不够她看的。”明郁轻嗤了一声,似乎在嘲讽她们莽撞说干就要干不考虑后果。
萧酒不太爱听她说话,但碍于谢清霜和明郁的关系好像有一点微妙,她也只是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谢清霜道:“我已经传信给了师尊,她该到了。”
“谷主要来?”兰山君一听眼睛忽地亮了,瞬间就有了底气。
谢清霜点点头,问她:“兰山,你同东君说了吗?”
兰山君无奈:“说了,她一直没回我。”
如果能看到玉牌之间通信的记录,她和东君就像是永无止境的单线联系,准确得说都不算联系,自从不夜城以后东君就像被这个世界雪藏了一样。
朱雀殿主说东君去了青龙殿,东君同青龙殿主似乎有些渊源,那东君会不会知道苍梧和青龙殿的牵扯?
清脆的铃声将兰山君的思绪拉回来,她回了回神,专注眼前的事。
萧酒已经取出了引心铃,莫怀声的短笛在手中转着圈。
兰山君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灵气运于掌心,淡金色的光芒瞬间笼罩她全身,随风飘动的发丝都仿佛被渡了一层金。
再睁开眼睛时,兰山君的双瞳赫然呈现耀眼的金色,随着她双唇微动着念出清心咒,一个接一个金色咒字在空中浮出。
铃声笛声一应而响,与此同时,一道巨大的法阵在众人头顶缓缓压了下来,阵位阵眼不断变换着,法阵笼罩下的灵力不断地涌向三人。
不多时,悬浮在半空中的千百金色咒字环绕在谭真小院的四周,那些由妖力所化的花草树木慢慢枯萎倒塌,最终化为妖力流向小院中。
妖气肆虐奔涌起来,一瞬间便摧毁了小院,一道剑气破开妖气直冲兰山君而来。
眼前寒光一闪,冰霜之气扑面而来。
女主冷清清的声音传来:“继续,不要停。”
自己一个人待在远处的明郁看到谢清霜直接拔剑对上了谭真,心里没由来地一紧。
金色咒字一个又一个打入谭真心口后背,她手中无剑,却能将凭空挡下谢清霜的剑招。
在谢清霜转腕收剑的一个转刺之后,谭真的神色忽然恍惚了一瞬,“倒海,谢忧师姐?”
这一招倒海正是谢忧独创的剑招。
见到曾经同门手下熟悉的剑招,谭真还是有些反应。
“苍梧!”谢清霜喊了一声。
在场中虽有两位东君之徒,可只有苍梧习得东君剑术。
苍梧眯了眯眼睛,刚啧了一声,后腰忽然被拍了一巴掌。
兰山君眼神示意她,快去。
苍梧左右看了看,最终以灵力生出一枝细藤做剑。
一藤抵上谭真的手心,苍梧身子一转将谢清霜挤到一边,又是一藤刺向谭真眉心。
这一瞬间,熟悉的剑招熟悉的姿势,谭真眼眶红了一圈。
“行渊。”
“苍梧,定乾坤。”谢清霜一步来到苍梧另一边,正对着谭真。
定乾坤是旸谷师祖留下来的剑招,一共七式,以最后一招‘一剑定乾坤’命名。
苍梧没有回她,但还是配合着她开始挪步转手,她们没有对着谭真,只是在她面前过着这套剑招。
若旸谷徒生修剑,定乾坤便是她们学的第一套剑招,由谷主亲自传授。
“我心无窍,天道酬勤!”
谢清霜平时说话声音冷而低,可这句话却像是她吼出来,声音高亮用力,传得极远。
“我心无窍,天道酬勤!”
“我情豪溢,天地归心!”
“我义凛然,鬼魅皆惊!”
“我志扬迈,水起风生!”
一字一句地喊出来,随着那些金色咒字贯入谭真的心中,她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剑”,看着眼前两人一致的动作竟然笑了出来。
四周的妖气平息下来,乖顺地围绕在谭真身侧。
“我心无窍,天道酬勤。”
谭真跟上了谢清霜和苍梧的动作,也念出刚刚谢清霜喊出的那几句话。
一人在前,两人在后,她们的转身挥剑都无比地自然连贯。
看到谭真彻底冷静下来,笛声铃声慢慢止息,兰山君念完最后一遍清心咒,抬腿走向三人。
金色咒字还未结束,只是由清心咒转成了旸谷规训。
在最后一个金字沉入谭真眉心,谢清霜和苍梧也挥出最后一招剑式,兰山君同她们二人面向谭真行了礼。
谭真看着面前三个后辈,好像从她们身上看到了故人的身影。
“原来都过去这么久了,谢忧师姐和行渊都有徒儿了。”谭真抬起头,刺目的阳光刺激她眼睛有些润。
谭真身后的天河镇彻底消失,仿佛灰飞烟灭般消散,原地只剩下断壁残垣,依稀能分辨出百年前这里还是仙家之所。
谢清霜先直起了腰,后面的兰山君见了也跟着起来,手指伸过去勾着苍梧偷偷地安抚她。
刚刚在行礼的时候,苍梧是被她伸手摁下去的。
苍梧绷着脸不大高兴,但察觉到女人的手指在挠着自己的手心,眉毛还是止不住地扬了一下。
“我们这是成功了?”萧酒小声地问。
陵光看着谭真的样子,应该?
“还没有。”宋清成回头看了一眼。
千丈高空之上,天河之水一泻而下,通天河路更宽更广,也更加虚假。
天河镇消失了,可天河还在。
谭真看似清醒过来,但她真正想隐藏的就是天河,又或者说她不敢面对的就在瀑布之下。
所以天河镇消失之后,这条通天河路却更加壮阔。
第94章 “谢谷主将谢师姐逐出旸谷了。”
“师姑,您可知道夕在何处?”
兰山君小心问出夕,只见谭真眉心慢慢拧了起来,四周的妖力随之翻涌起来,苍梧眼神警惕起来。
“夕……”
谭真神情松缓下来,不知是难过还是苦涩,声音低不可闻:“自从来到善家,我再没见过她了。”
谭真承认了此地就是善家。
但她却说没有见过夕,那她浑身的妖力从何而来?
兰山君拉着苍梧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一边传音给谢清霜:“谢师姐,离远一些。”
眼见谢清霜也退了两步,兰山君重新抬眸直视着谭真:“您的剑呢?”
在三次天河镇轮回中,她们只看到第一次对上妖影的谭真手中有剑,第二次天河之下练剑是以手指为剑,就连自刎拿的也是随手捡来的枯枝,而刚刚的第三次,谭真手中依旧无剑。
如果妖影是谭真幻化出来的,她一样能幻化出一把根本不存在的剑。
“剑……”
谭真低头看着空荡荡的手掌,眼神茫然了片刻,她的剑呢?
本命法剑与剑主心神相连,谭真一手捏出剑诀,低呵一声:“天光!”
霎时间地动山摇,控制着四周灵气的法阵瞬间崩裂,最终直接被毁,宋清成闷哼一声唇边溢出血丝,陵光连忙扶住她。
法阵的强度由阵修的境界决定,同境界之下被困于阵中除非找到阵眼方能破解,若只差了一个境界,强行破出法阵也会伤及自身,而谭真仅仅召了本命法剑就令法阵直接反噬到了宋清成身上,她的修为境界恐怕已经到了归墟仙境。
而召唤本命法剑的谭真却皱起了眉,她察觉到本命法剑的抗拒。
谭真不容拒绝地再次唤出:“天光!”
“铮——!”
一声剑鸣响彻天穹,四周灵气铺天盖地涌向天河,天河之水倒流,在众人眼前化作澎湃的灵力水流,尽数灌入剑中。
“这,这是……!”
在看清天河消失之后露出的妖骨后,萧酒瞪大了眼睛。
灵力聚集在天光之中,自行回到了主人手中,神武天光此时颤抖着,像是难掩激动。
谭真的手也在抖着,却不是激动的,她双眼通红地盯着那副巨大的妖骨,踉跄地上前两步,不可置信地呢喃道:“夕?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刚刚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天光是从这副妖骨心口拔出来的。
手指瞬间卸了力,天光直直坠落,在地上滚了一圈。
谭真像是毫无察觉,她仔仔细细地看着妖骨似乎是想从上面找到一处与夕不同的地方。
可从头到尾都无比地熟悉,那就是夕。
“夕,我杀了夕?不……”谭真话哽在喉咙里,她终于看清了围绕在她身边的妖力。
“为什么……我会有夕的妖丹?”谭真看向四周的陌生面孔,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她两步来到谢清霜面前,“师姐,师姐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夕的妖丹为什么会在我身上?”
她将谢清霜认成了自己的师姐谢忧。
谢清霜也曾被心魔控制过,她知道这种感觉,那时她自认为清醒,以为心魔是苍梧,完全失去了自我认知,满心满眼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杀了苍梧,而谭真却像是困住了自己,强迫自己忘记了一些事。
“夕,夕……”谭真眼前再次灰暗起来。
“谭真。”
有人喊她。
谭真猛然回头,看到了善璟,还有很多善家的人,即便她根本不认识善家的人,可她就是知道站在善璟身旁的就是善家的人。
“谭真,你杀了夕,你为我为善家报仇了。”善璟笑着对谭真弯腰行了谢礼。
“不,我没有!”
眼前的人影恍惚起来,善家人慢慢消失,可是善璟却变成了许多个,围着她,对她笑,对她骂,对她唾弃……
“滚!滚开!”谭真捂着头,可余光还是看到了善璟对她伸手,她咬紧牙伸手一握,天光瞬间来到她手中。
“去死!”
剑尖贯入身体,温热的血溅了谭真一脸,她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的人忽然变成了夕。
眼泪夺眶而出,谭真松开手中的剑,崩溃大喊:“放过我,放过我吧!”
而另一侧,苍梧心跳加速地从谭真剑下揽过兰山君,半空中飘落一缕被斩断的发丝。
看着谭真的疯样,苍梧眯起眼睛不敬开口:“疯子。”
谢清霜听到后看她一眼,苍梧则冷冷地瞥她。
兰山君轻轻抚拍着苍梧的手,看着谭真目露疑惑,刚刚谭真是将她认成了善璟?
“夕……”
谭真伸出手,掌中灵力妖力混合在一起。
兰山君一惊以为她又要想不开时,谭真竟然直接对自己进行了搜魂。
修士搜魂痛苦堪比破境渡劫,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导致神魂不稳或者损缺,傻了痴了都是轻的,搜出个魂飞魄散也是常有的事,搜魂不仅考验搜魂者的修为境界,更要看被搜魂者的心境,高境界的修士对比自己低多个境界的修士搜魂都难保做到万无一失,谭真竟然直接对自己搜魂,还是在受心魔折磨的情况下。
和找死没有区别。
众人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位胆大妄为的前辈。
灵气浮现,慢慢在谭真眼前汇聚成一面幻镜。
镜中的谭真身上已经隐隐有了魔气,她浑浑噩噩地走着,身后不远处跟着一只毛色红墨交接的狸猫,狸猫身姿灵活地窜动在草丛间,身后的几条尾巴蔫蔫地垂着。
这是谭真的记忆,能看到那只狸猫说明她是知道身后有这么个小东西跟着的。
狸猫跟着谭真一直来到了一处荒镇,荒废的镇子上空凝聚着混杂的怨气。
“看到了吧,这就是曾经的善家!被夕一手覆灭的善家!”
善璟忽然出声。
谭真从腰间取下一只锦袋,里面装着善璟的元神。
“真的是夕杀的吗?”谭真声音沙哑。
“如此深仇,我怎会认错了人!”善璟怒声道,“谭真!你为什么不杀了她?”
谭真抿了抿唇,看着眼前怨气冲天的荒镇,抬腿径直走了进去,踏入的瞬间,一道结界隔开,拦住了跟上来的狸猫。
狸猫急得在结界前转,不敢贸然冲进去,不久后化成人身,俨然是夕。
夕眼中尽是担忧:“谭真,你当她是朋友,可她死了也想拉你一起。”
谭真杀了善璟,却带着她的元神回到了善家。
怨气肆虐的镇中依稀能看得出原来善家的富贵,受怨气影响,善家死去的人尸体并没有腐化,完整地保留下死前的样子,大多一击致命,甚至来不及反应。
谭真延街走过,呼吸沉重,身体都在不住地发抖,心中已然有了怒火。
“你看到了,这里还有夕的妖力,我没有冤枉她,善家老幼她一个都没有放过,妖就是妖,你还指望她们有人性吗?”善璟声音轻了一些,“我认识的阿真分是非知善恶,绝不会放任恶妖横行。”
谭真闭上眼睛,哑声道:“我认识的善璟也不是滥杀之辈,善璟,你所杀的妖中也有老幼……”
“我已经死了!”善璟怒吼着打断她的话,“谭真,我已经死了,我已经被你杀死了,还不够吗?可是夕呢?你对她动一下手了吗?”
谭真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同她说话,她来到街道交接的地方,天光剑灵气乍现,四周的怨气被驱散了一些。
她盘坐于地,天光剑悬在正前方,不断有灵气散出去。
她准备将这片地方的怨气散尽之后,安顿好善璟的元神后再去找夕问个清楚。
可很快谭真发现这里聚集的怨气不只有人的,还有很多妖的,大妖小妖,被掩埋在这片土地之下。
“为什么善家会有这么多妖的冤魂?”谭真问善璟。
没有得到回答。
谭真起身拔剑,直接将眼前的地面翻了起来,浓重的腥气扑面而来,善家之下的泥土都带着鲜红的血,混杂在泥土之中的是无数碎小的骨头,尽是妖骨。
“知道善家为什么能起家这么快吗?善家的绝学是白玉骨扇,可以拉人入梦,致幻,甚至能无视修为境界之差,只是一把扇子,怎么会这么厉害呢?”
谭真转过身,看到来人呢喃:“夕……”
夕咬着牙恨声继续道:“因为善家的白*玉骨扇的扇骨用的是成年貘妖的骨,比较硬;扇面用的是幼年貘妖的皮,比较薄。”
“善璟又是什么好东西,她和你说过这些吗,她只和你说了善家的无辜,善家所作所为她可有提及半分。”
“谭真,若论无辜,貘妖不比善家无辜,它们从未害过人,以梦为食,吃的也都是妖的梦,善家却要将她们赶尽杀绝,就为了一把破扇子,就为了她们善家在四海的地位!”
“我杀她们有错吗?”
谭真脸上血色尽褪,她眼前模糊起来,低声问道:“所以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是。”夕直认不讳。
谭真闻言倏地抬头,眼中是痛苦的挣扎,眼泪不断地顺着下巴垂落:“善家行不义之事在先,你大可以将杀害貘妖的善家人杀了报仇,可善家也有年幼的孩子,她们有刚记事的少年,有还在爱玩闹的年纪,有刚学会认字开灵,有需要人扶着才能走稳路,还有未出生……”
谭真声音哽咽说不下去,她早已经看过了,善家多是少年幼年的孩子,能做到杀害貘妖取骨的人不过几十。
报仇……也不该如此无情……
“九婴说得对,人妖异族也异心,善家能杀幼妖,我报仇难道还要考虑年幼吗。”夕一步步走向谭真,“谭真,你觉得我杀错了,所以你也要杀了我是吗?”
谭真想要摇头,耳边却再次响起善璟的声音——
“杀了她,杀了她,她都承认了,杀了她啊!”
“闭嘴,闭嘴!”谭真想要逃,她不想看到她们了,可一转身,善璟竟然就站在她面前。
善璟走向她,一字一句地逼问:“谭真,都是杀错了,为什么你能杀了我,却不杀了她?”
“你……你不是死了?”谭真看到善璟惊讶地举起了手里的剑。
善璟看了一眼她的剑,笑道:“天光,多好的名字啊,你不是要拿着它惩恶扬善吗,恶人杀得了,为什么杀不了恶妖啊?”
“不,不是真的,你死了,你已经被我杀死了。”谭真后退着要远离善璟,背后忽然撞上一个人。
夕皱着眉担忧地看着谭真:“阿真你怎么了?”
可在谭真眼中,看到的却是善璟紧紧握着她的手,面目狰狞道:“谭真,你承认吧,你就是个虚伪的伪君子!说什么为四海开太平,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却私心放过灭门的恶妖,谭真你妄为剑尊之徒,你就是师门之耻。”
“我不是,我不是……”谭真否认着。
“那你杀了她,证明给我看啊,动手啊!”
“杀了她!”
“恶妖死不足惜!”
“杀了她!”
“闭嘴!!!”谭真感觉到声音越来越近,她愤怒之下猛地抬手,手掌拍在剑柄上。
世界安静下来,有温热的血顺着手流下来,落在她的眼睛上,染红了眼前一片。
金光散去,夕松开了手,善璟的元神碎得彻底。
记忆中的谭真抬头看到天光穿过夕心口,搜魂的谭真也猛地吐了口血。
搜魂还在继续,谭真的身体已然有些承受不住,眼睛双耳鼻子都开始流出鲜血,裸露在外的手腕和脖颈也开始出现密集的血点,要不了多久这具身体就会彻底爆裂开。
兰山君发现了这一点,她皱起眉看了看四周其她人,没有一个人出声动手阻拦。
视线转到女主身上,谢清霜对她轻轻摇头。
若搜魂者不停,其她人干预,后果谁也不敢保证,更何况现在谭真搜的是她自己的魂。
记忆中,谭真看到自己的本命法剑穿过了夕的心口,整个人呆愣住了,随后竟然笑了出来,她低低笑着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远,连剑都没有拿。
“假的,又是假的。”
可就在谭真走了几步之后,她忽然失力跪地痛哭起来,崩溃地大喊。
她杀了自己的朋友,如今又杀了自己爱的人。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谭真抬头望着天,眼神已经没了焦距。
手中凝聚灵力,谭真没有犹豫地转腕对准了自己金丹所在,金丹在体内彻底破碎,一点点化为虚有,谭真所有的灵力也随之散在四周,星星点点落在了镇中已经死去的人身上,落在了夕的身上。
谭真的记忆断了,再睁开眼时眼前是充满烟火气的天河镇,一个热腾腾的馒头递到了她面前。
搜魂结束,谭真口中不断吐着血,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好啊,谭真!你真能对夕下杀手!”
一声怒斥,九婴忽地现身,锋利的爪子对准了倒地的谭真。
兰山君和谢清霜刚要有所动作去拦,另一道灵力直直地罩住了谭真形成结界,九婴的爪子直接被挡了回去。
九婴咬牙去看,脸颊两边生出些鳞片,身后忽隐忽现几颗同样气愤的头颅,她身负上古大妖九头蛇的血脉。
“谢忧!”
谢忧一身白金法袍落下,目光带着十足的威压看着九婴。
谢清霜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师尊。”
兰山君拉着苍梧连忙跟上:“谷主。”
后面的几个小辈看到谢忧还有随后而来的雪长老,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九婴口中发出嘶嘶的声音,伸手指着面前仙风道骨的两人:“我今天一定要带走夕!”
谢忧看了一眼地上气息微弱的谭真皱了皱眉,随后抬眸看了一眼旁边的谢清霜。
谢清霜领会她的意思,走过去将谭真小心地扶起来。
兰山君十分有眼力见地过去帮了一把,两人一人搀一边。
“夕的妖丹在我师妹体内,现在取出,她会没命。”
九婴嗤道:“我管她有命没命,她能对夕下手,我就已经后悔刚刚没在她搜魂的时候直接杀了她。”
谢忧冷视着她。
她如今是旸谷谷主,更是谭真师姐,即便九婴是大妖,她也不惧。
两人僵持着,雪长老见状上前:“二位,不如先带谭真回青云书院,玄院长可以保谭真无恙的同时分出夕的妖丹。”
雪长老搬出玄院长,谢忧点头同意,九婴咬了咬牙也不得不点头。
长辈在前,小辈在后,回去的路上异常沉默。
玉牌传音倒是热闹一片——
萧酒:“谭真前辈真的杀了夕?”
陵光:“你不是都看见了吗?那一剑毫无余地。”
宋清成:“如果谭真前辈杀了夕,为什么妖丹会在谭真前辈身上?”
照尘:“天河镇又是怎么回事?”
兰山君:“我也想问。”
萧酒:“一堆问题,就没个人来说说怎么回事。”
苍梧:“雪长老就在前面,你去问问。”
陵光:“有道理,雪长老不是你太姥姥吗,去撒个娇打个滚,她说不定就告诉你了。”
照尘:“去吧。”
放下玉牌,萧酒呲牙瞪了这些人一眼。
陵光对她笑了一下,然后抬了抬下巴示意前面的雪长老。
兰山君握了握拳头给她加油。
萧酒顶着众多期待的目光去了,路过谢清霜和谢忧时偷听了两句。
“师尊,待此事过后,徒儿自会回谷领罚。”
“不必回谷了,这声师尊也不必叫了。”
萧酒猛地惊住了,她转过头,对上谢忧看过来的眼神抖了一下连忙又退了回去。
陵光看她半路又回来,忍不住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萧酒惊吓还没收住,眼神在兰山君和苍梧身上转了转。
半晌开口道:“谢谷主将谢师姐逐出旸谷了。”
第95章 想要她的人生圆满
青云书院境内飘起了雨,落在身上冰冷一丝丝地沁入人心中。
在知道谢忧将谢清霜逐出旸谷的时候,兰山君心中的震惊堪比当初女主对她说自己是重生的。
旸谷徒生虽多,但谷主收的徒儿也只有这么一个,用心全意地将自己的绝学传授,就这么舍得扔掉不要了。
“谢师姐……”
兰山君周身附着一层淡青色的灵力,雨丝碰不着她,跪在地上的谢清霜已经浑身湿透,长发黏连在脸上满身狼狈,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不断地滴落。
兰山君半蹲下来,伸手拂去了女人周身的雨水。
谢清霜眼底一层薄红,她直直看着眼前紧闭的云殿大门,她在等她师尊出来,她想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兰山,我知是我执念太深多次对苍梧动手,我认错认罚,师尊如何罚我都好,为何要逐我出旸谷?”谢清霜眨了下眼,热泪滚落下来,她偏了偏头看着身旁的人,眼中带着不解和询问,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兰山君动了动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谷主这个决定太过突然。
“旸谷从未出过被驱逐的徒生,没想到我竟成了第一个。”谢清霜低低笑着,像是自嘲。
兰山君看着她,轻声道:“谢师姐受心魔所困,谷主应当是知道的,谷主是知理的,她这么做或许另有她意。”
“另有她意……”谢清霜呢喃着,“有什么事是必须将我逐出的呢。”
话音落,云殿大门缓缓打开,玄院长从中走出,身后跟着谢忧和雪长老,最后是九婴和谭真。
她们自然看到了殿阶之下跪着的人。
玄院长偏头看向斜后方的谢忧,唇边噙着一抹笑:“就这么一个小徒儿,真舍得这么逼她?”
谢忧叹了一声:“若不这么做,她如何得道,院长既然知道她该得无情道,为何还要让她同那女子牵扯不休?”
雪长老眉眼微抬,伸手拉了一把谢忧让她止住话口。
玄院长‘哦’了一声:“你这是在怪我?”
谢忧抿了抿唇,抬手行礼:“学生不敢。”
“你我皆知这孩子的前路,难道你还想四海再出一个长风,当年的劫难再来一次?”
谢忧心思一转,头垂得更低了:“是学生考虑不周。”
长风的情缘在她成仙之后,是缘也是劫;同为天道指定的无情道,如果在谢清霜成仙之前让她经历亲缘情缘再斩断,便不会再走长风的后路。
旸谷是谢清霜的亲缘,明郁是她的情缘。
玄院长点点头,目光下移,看到兰山君时顿住了,轻声呢喃:“还是沾染上杀气了啊。”
说罢衣角扬起,转身走向另一边。
雪长老跟在玄院长身后,欲言又止地看了谢忧一眼。
九婴无意这些修士的事,她只想带着夕的妖丹回去好好温养。
谭真自清醒还未同谢忧说过话,她迟疑了一下,转眼看到九婴在前面瞪着自己。
谢忧对她笑了一下:“去吧,等分离出妖丹,师姐带你回家了。”
谭真顿时眼眶一热,点了点头跟上了前面的九婴她们。
叹了一口气,谢忧才缓步走下云阶,一步步朝着那跪着的人走去。
“师尊……”
谢清霜刚一开口,谢忧便冷声打断她:“风家和珈蓝山两天之内全部被灭门。”
谢清霜和兰山君同时惊愕地抬起头。
“你这几个月都在做什么?”谢忧目光冷冷地落在谢清霜身上,“需要我再提醒你一句吗。”
“最近四海出了一把邪刀,风家和珈蓝山便是被这邪刀灭了门。”
谢清霜脸色瞬间白了下来,她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她当然知道这把邪刀是什么,就是柳半心从明郁手中夺走的朱雀刀!
“你自幼长在旸谷,性子虽然冷清一些,但处事冷静沉稳,我很是放心。鲛妖入谷在雾林时你利用无心鱼的血对兰山和苍梧下手,那是我第一次罚你,本以为你会就此反省醒悟,可没想到……”谢忧满眼的失望。
“谷主,谢师姐是被……”兰山君在一旁想替谢清霜说话。
谢忧伸出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垂眸看着谢清霜:“我已经知晓了你生出心魔一事,心魔确实会影响心性,你的心魔系在苍梧身上,那明郁呢?对上明郁你就昏了头,难道这也能推到心魔上去?”
一字一句地砸在心上,谢清霜声音低得似乎融入到了雨声里:“……不能。”
“如此不明是非不知轻重,师门之令不从同门性命不顾,旸谷没有这样的徒生,我也没有这样的徒儿。”
说罢手掌一抬,谢忧直接取走了谢清霜腰间挂着的旸谷玉牌,抹去了她法衣之上的太阳云纹,彻底断绝了她和旸谷的关系。
谢清霜再无力为自己辩说,她缓缓附身向面前的人俯首,额头贴着冰冷地面,泪混着雨水滴落,哽咽出声:“谢清霜在此拜谢,谢师门培育、谢师尊教诲、谢同门包涵。”
谢忧的背影越来越远,谢清霜也一直保持着跪拜的姿势。
兰山君劝不动谢清霜起身,犹豫了一下追着谢忧跑过去。
“谷主。”
谢忧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她停下来等着兰山君接下来的话。
刚刚那气氛之下,兰山君比在旸谷的时候规矩了一些,她对着谢忧行了礼后才开口问道:“谷主可知我师尊的去向,我有些事想问问她,她一直没有回我的传信。”
谢忧刚缓过来的神色再次凝重起来,“我此番出谷不仅是为谭真师妹,更是为了东君,就在前几日,东君的魂灯弱了。”
“弱了?”兰山君看着谢忧,发现她神色严肃凝重,连忙问道:“是不是师尊出事了?”
谢忧:“方才我问过玄院长,她只说这是东君的劫难,若渡过便能一举成仙,若渡不过……怕是……”
剩下的话谢忧没有说完,兰山君也明白。
“玄院长可有说师尊在何处,我……我去为她护法。”说到后面兰山君自己都没了气势,她这点子水平,哪能够给东君护法的。
谢忧唇边勾出一抹笑来,抬手拍了拍兰山君的额头,声音轻快了些:“你这丫头倒是孝顺,东君没白疼你,护法就别想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在东君不在的这段时间,你看好你师妹就行了。”
没能问到东君所在,兰山君想了想问了另一件事:“谷主知道我师尊和青龙殿主之间的事吗?”
“问这个干嘛,就不怕你师尊回来了再给你挂到天上去。”谢忧无奈地摇摇头,“她们啊,左右不过一些情情爱爱的事,吵来吵去没什么意思。”
谢忧说着又往前走,兰山君边跟上边问道:“青龙殿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云螭啊。”
谢忧回忆起故人,眼眸中笑意流淌而过,走在这百年不变的青云书院,看着四周的云居云阶,仿佛又看到了那群意气风发的少年对自己欢笑,走在最前面的少年手中无物却做出搭弓拉箭的姿势。
“咻——行渊,你被我射中喽,你是我的人了。”
“无聊。”
“她是个很能闹的人。”谢忧偏了偏身子悄悄对兰山君说,“闹得你师尊一点办法都没有。”
兰山君笑了一下,又问得具体了些:“那她心性如何?”
听到她这么问,谢忧神色慢慢收敛了些,此刻已经感觉到了兰山君对云螭的猜疑和探究。
“为什么这么问,你们见过她了?云螭虽然玩闹得厉害,但她的心性不比你师尊差。”
“在之前从青木城回来的时候,柳家和重炎听命一个女人对我们动手,那个人的气息和苍梧很像,但是她对苍梧有很重的杀心。”兰山君半遮半掩地说着。
谢忧眉心皱紧:“杀心……”
早在东君将苍梧带回旸谷的时候,她就有怀疑这是不是云螭和东君的孩子,东君还想瞒她说是捡回来的,知道苍梧身负青龙血脉后她更加确定,只是在一次和东君交谈时,东君脸黑着否认了苍梧和自己的关系,她便没再和东君提及苍梧的身世。
可苍梧那张脸和不得作假的青龙血脉,怎么看都是云螭的孩子,既然是她的孩子,即便不是和东君的,那也不该对她有杀心才对。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谢忧问道。
兰山君见到谢忧的态度心底悄悄松了口气,如果云螭在谢忧眼中并不是那般冷漠无情之人,那么就不会是青龙殿暗中出手,苍梧被抛弃这件事或许另有隐情?
兰山君私心地想苍梧能得到更多的爱,不只是她的,有朋友的有亲人的,想要她的人生圆满。
“可能是我想多了。”
“小小年纪别想那么多,柳家欺负你们了是吧,谷主会替你们讨回来的。”谢忧抬手揉了揉兰山君的头,说道,“等我安顿好了你们谭真师姑就去找柳家算账,之后便带你和苍梧拜访一下青龙殿。”
兰山君十分感动,对着谢忧差点热泪盈眶。
谢忧笑笑拍了她一下:“快去吧,你的朋友们等你很久了。”
兰山君转眼一看,云层之中几颗脑袋一个挨着一个往这边看,是陵光萧酒她们。
“好。”
兰山君敷衍地抬了一下手算是行礼,看得谢忧想再用力拍她一下。
看着兰山君的背影,谢忧想到已经被她逐出旸谷的徒儿深叹了一声,都养了那么多年了,怎么会舍得呢。
只是她的小言之承天命,注定淡七情六欲,身侧无人。
抬头看了看天,谢忧眼睫湿润着。
她就这么一个徒儿啊。
第96章 蓬莱仙山月下仙
风家和珈蓝山出事,四海八界中海妖频繁作乱,许多仙家仙门坐立不安,她们生怕下一把火就烧到了自己家,于是不少仙家仙门纷纷投诚四殿,想寻求庇护。
朱雀殿连同浮玉岛派出不少徒生平乱,此行也揽收了不少仙门仙家的信任,四殿之争不再平衡。
“其她三殿还未有所动作,我们如此出手会不会太过惹眼?”浮玉岛主心中隐隐不安,“你不觉得那把妖刀出现得太巧了吗?”
朱雀殿与浮玉岛共处多年,朱雀殿主当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你是说朱雀刀吗?确实太巧了,朱雀刀被盗不足两月,四海就出了这么一把凶刀。”
“会不会……”
“不会。”朱雀殿主沉声打断她的话,“妖刀邪性,可食人元神,朱雀刀乃六尾朱雀身骨锻造,怎么可能成为那邪物。”
浮玉岛主只好止住话口,抬眸看向远处:“是否要让陵光和清成回来?”
朱雀殿主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传音给她们吧,朱雀刀的事我明日去一趟蓬莱便能知晓。”
“蓬莱。”浮玉岛主惊讶,“你要去找那一位?”
朱雀殿主叹了一声:“若非妖刀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我也不会去找她,那老东西每次都是狮子大开口。”
翌日,蓬莱,海外仙山。
一道火光飞落,朱雀殿主看着眼前浮动的结界眯起眼睛。
还未等她出手破开结界,里面的人似乎已经知道有人拜访,结界自动融出一条供人通过的缝隙。
朱雀殿主抬了抬眉梢踏入结界,在她踏入的瞬间,结界倏地闭合。
“这么怕天道发现。”朱雀殿主见怪不怪地说了一句。
耳边传来一道灵力传音:“胆敢妄议天道。”
朱雀殿主用灵力传了回去:“前辈多次泄露天机,岂不是对天道不敬。”
静了几息后,朱雀殿主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着自己往后走。
“说的话我不爱听,出去。”
亮出带来的上好灵物赔礼道歉,那股力才撤了回去,朱雀殿主继续前进。
来到山间隐匿的竹舍前,朱雀殿主顿时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这是她第三次来找这老东西。
第一次,没了一根朱雀尾羽,再也长不出来了。
第二次,没了半颗妖丹修为大减,耗费不少朱雀殿和浮玉岛的天材地宝足足闭关修养了十年才勉强修补回来一些。
第一次是她年少一心只为情,尾羽给了也就给了;第二次却是为了朱雀血脉的延续,而她的半颗妖丹换来的是陵光和欢欢两只四尾朱雀。
都是值得的。
朱雀殿深吸了一口气,向竹舍走去。
竹舍环境清幽,是个绝佳的隐居之所。
推开竹舍门,朱雀殿主一眼看到正面带笑意悠闲煮茶的女人,模样同她前两次来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头上白发又多了一些。
“离商啊,好久不见了。”女人笑盈盈地将茶推到对面,看着朱雀殿主就像看到了什么好东西,两眼放光。
朱雀殿主:“……”
“倒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竟然还没死。”朱雀殿主冷飕飕地开口,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转头就吐了出来。
“又是旸谷那破茶,是不是行渊给你送来的!?”
月下仙“唉唉”了两声,可惜地看着朱雀殿主吐掉浪费的茶,然后伸手过去:“一颗离火石。”
朱雀殿主:“……”
真是个王八蛋。
咬着牙送上去一颗离火石,月下仙眼尾堆出几条缝,她握着离火石贪婪地吸收着里面的灵力。
随着离火石碎成一堆齑粉,原本女人双鬓的白发慢慢开始变黑变亮,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朱雀殿主只抬眸看了一眼,等她吸收了灵力才开口道:“不是说一个人最多只算一次,上次来你说与我有缘再为我算一次,那这次呢?”
月下仙身体被灵力滋润着,整个人慵懒地歪躺下去,声音都倦了起来:“没听说一句话吗,有一有二就有三,这一次我们依旧有缘。”
朱雀殿主扯了扯嘴角不信她的鬼话,怕是这几年没人来找她,灵物耗费尽了,再不找几个冤大头,她恐怕真活不下去了。
月下仙睁开一只眼睛看对面的人,唇角扬起一抹弧度:“看来上次你听懂了我的话,这次又想让我为你算什么?”
朱雀殿主轻哼了一声,上次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我丢了一样东西,你找找它在哪儿。”
月下仙叹了一声,无力道:“这么好的机会,你就让我找东西?”
“找不找,不找我可走了。”朱雀殿主看不得她这懒洋洋的样子,起身就要走。
月下仙连忙拦住她:“唉唉唉,找找找,都是殿主了还是这么急性子。”
“找什么?”
“朱雀刀。”
“朱雀刀丢了!?”月下仙一下坐直了,眼睛转着,低声呢喃:“还真让我算着了。”
朱雀殿主皱起眉:“你说什么?”
月下仙躲着她的视线,心虚地笑了两声:“没事没事。”
“那赶紧算。”朱雀殿主催促着。
月下仙犹豫了一会儿,看到对面的人一直盯着自己,只好实话实说:“若是朱雀刀,不必算了。”
朱雀殿主不解问:“为何?”
月下仙挥手展出卦象,这是很多年前她算的一卦,保存至今。
“这便是你要的答案。”
朱雀看着卦象心口莫名有些慌乱。
这不是一个好卦。
“卦象所示,你所求之物自会物归原主,但那时你所珍视的,将二去其一。”
“所珍视的……”朱雀殿主呢喃着,她倏地抬眸看着月下仙,“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二去其一。
若是物她或许还要多考虑考虑;可若是人,对于她对于朱雀殿,就只有陵光和欢欢了。
月下仙摇摇头:“我也不知,都有可能。”
“可否再算?”
朱雀殿主伸出手,月下仙蓦地瞪大眼睛。
“东皇钟!你疯了不成,这可是神器!”
朱雀殿主语气恭敬了些:“前辈若愿再算,我愿将神器供上。”
月下仙眼睛落在东皇钟上移不开,看了好一会儿才十分心痛地闭上眼。
“算不得啊算不得。”
“这件事牵扯天机,只怕刚一起卦……”月下仙抬手指了指上面,“我就要当场殒命。”
朱雀殿主见月下仙竟能舍弃神器便知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她只好退而求其次,“那可否算另一件事。”
“今日四海出现一把妖刀,食人元神,前辈算算这刀的来历是否与朱雀殿有关。”
“可。”
月下仙应下来,抬手起卦。
风云忽变,蓬莱仙上空阴云重重。
朱雀殿主抬了抬眼,抬手加了一层结界。
待月下仙看过卦象,她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朱雀殿主也沉了脸,妖刀真的是朱雀刀。
这件事绝不能散出去,不然到时候朱雀殿难逃指责,就算朱雀刀是被盗走,那也是从她朱雀殿丢的,她再怎么解释朱雀刀没有那么邪也没用,那些人只会认为朱雀殿藏了这么一个凶物多年。
“多谢了。”朱雀殿主起身,留下几个装满了灵物的乾坤袋。
刚看了东皇钟,再看乾坤袋里的东西,月下仙总觉得寡淡无味。
她转了转眼睛,商量道:“我再同你说一件事,你多给我些离火石如何?”
听到只是要几颗离火石,朱雀殿主停了下来,“你说。”
月下仙小心地抬头看了看,然后用手遮掩了一下,低声道:“你可知,你那第二只四尾朱雀原本在不久前是要殒命的。”
朱雀殿主眼睫颤了颤:“知道。”
如果没有兰山那孩子,欢欢真的会……
月下仙闻言并没有很诧异,她颇为骄傲地笑了笑:“看你的样子已经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吧,只是出了一个变故,那只小朱雀才活了下来。”
“那人是谁?和我说说呗,竟然能改变天机还不被雷劈,奇人啊。”
朱雀殿主瞥了她一眼:“她是行渊的徒儿,你要想知道问行渊去。”
“行渊自身难保,怎么问啊。”月下仙叹道。
朱雀殿主皱了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四海之内能对上行渊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我又没说是坏事,说不定是好事呢。”
朱雀殿主心思转了一下,唇角勾了勾:“你的意思,是她要渡劫成仙了?”
月下仙摇头晃脑没个准话:“我可没说。”
朱雀殿主笑笑转身要走,月下仙顿时瞪大了眼睛追上去:“等等等等,离火石呢离火石呢,你一个殿主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朱雀殿主一个转身化作朱雀原形直冲天穹,穿过结界就离开了蓬莱。
月下仙头发都气飞了,她抬手指着天,后知后觉又害怕地收回来,骂骂咧咧道:“好你个秃尾巴鸟,还会赖账了,下次再来看我不宰你一大把。”
骂了一通解气了,月下仙才转过身,定睛一看桌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乾坤袋。
她兴冲冲地过去打开看,里面少说有十多个离火石,够她用个百年有余。
收了离火石,月下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低声道:“……她没听见,没事。”
第97章 “皆在四海,春风不散。”
当浮玉岛主的传信送到宋清成手上时,一群少年人正坐在云堆里说说笑笑,宋清成看了传信的内容,指尖拂过浮玉岛的玉牌,回了两个字:“已知。”
抬眼看到陵光正听得认真,宋清成便没告诉她,殿主要她们尽快回到不夜城。
在一声声问询中,兰山君、萧酒和莫怀声一句接着一句将前一日雪长老带她们三个重回天河镇的事说了出来。
等她们再回到天河镇时,原本以为看到的会是一片荒地,谁知竟又是一次轮回,准确来说又是一场大梦,只是其中没有了谭真和夕,只有镇上的人安稳平静的生活。
雪长老告诉她们,貘妖一族食梦也造梦,所以善家才会利用这一点抽骨制作白玉骨扇,而这地底下埋葬了太多貘妖的尸骨,再加上谭真生出心魔后控制不住灵力的扩散,慢慢地就与这一片产生了联系,她希望夕没有灭杀善家,于是生出了天河镇这么一个地方,里面生活的人也都是善家死去的人。
谭真接受不了自己失手杀了夕,天光化作天河,将夕的尸骨彻底掩盖,她那一段记忆也随之被埋葬在天河之中。
夕本是上古大妖九尾狸猫的血脉,但她还未修炼完全,只有六尾,虽被谭真一剑杀了肉身,但妖丹元神尚在,感知到谭真自爆了金丹重伤将死,她的意识令她和妖丹融入到了谭真体内与她共存共入这一场大梦。
夕知道修士若生出心魔便会不得安生百般折磨,她想让谭真尽快除去心魔,她的妖力覆盖整个天河镇,做出了一个和名字相似原形相似的朝,让谭真救下她,又让她“杀”了天河镇的人,朝是恶妖,夕以为谭真只要杀了恶妖朝就可以破除心魔。
可她不知道谭真被心魔折磨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朝那么像夕,真的举起剑指着对方时,就算眼前是假的,谭真也下不去手了,失去一段记忆的谭真不敢赌,所以她一次次地提“剑”想要了结自己。
一场又一场梦,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不管是谭真还是夕,都被天河镇影响了,就连外界修士误入其中也会受到影响失去心智,最后耗尽灵力成为天河镇延续下去的力量。
雪长老带着她们三人返回天河镇就是为了镇亡灵,彻底令天河镇消失。
“那谭真前辈的心魔除去了吗?”陵光问。
兰山君摇了摇头:“谭真师姑没了金丹,玄院长将夕的妖丹从她身体里取出之后她的身体就会很虚弱,境界也会一落千丈,谷主准备带她回旸谷静养,心魔一事还需她自己看清自己的心,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到底是因为善璟还是夕还是谭真师姑自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陵光抬手抹了抹眼泪,抽了一下鼻子:“那夕呢?”
“九婴已经带着夕的妖丹回隐居之处了,只怕是得等个百年才能重塑妖身。”萧酒抬手揉着耳朵,手指依然能感觉到两只耳朵的滚烫。
为了问谭真和夕的事,她可没少变成小白虎去逗太姥姥开心,白虎差点被当成猫撸了。
莫怀声一手转着短笛一手撑着下巴,望着远处出神。
在她身边的慕扶安同样有些魂不守舍。
一只手在两人面前摆了摆,陵光眨了下眼睛看她们:“干什么呢?这么感动的故事你们都没点反应吗?”
慕扶安这些天虽然都跟着她们,但她一直没有主动参与进去,尽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现在忽然被拎出来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她慌忙间把视线投向和自己一样的莫怀声。
莫怀声比她淡定多了,她慢慢叹了一声,低声道:“我明日就要走了。”
海妖这把火越烧越旺,身为听雪楼少主她不得不回去。
话一出口,萧酒和照尘也垂了垂*眼,她们自然也受到了殿主的传信。
慕扶安跟上:“我也是。”
陵光不明所以:“走?去哪儿?”
一旁的宋清成将刚刚的传信给她看,陵光两眼扫过,面上的笑意也跟着收敛起来。
兰山君看了她们一圈,笑着缓和气氛:“你们这是做什么?”
虽只是结识短短数月,但其中经历有凶险有生死,忽然分离,心中多少会有些伤感不舍。
陵光又靠在了宋清成身上:“怎么一下都让回去呢,萧酒照尘你们也是吗?”
见两人点点头,陵光便知是四海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是不得不回了。
猛地坐起来,陵光激动道:“那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萧酒揉耳朵的手一顿,被陵光盯得发毛:“你看我干什么,我不去了。”
青云书院就雪长老有酒窖,上次偷酒被发现之后被雪长老抓住算账好一顿蹂躏,揉掉了不少毛不说,好几天萧酒都幻听女人埋在自己肚子上发出怪笑。
“可是我们明天都要回去了,以后再见又不知何年何月。”陵光故意说得伤感,硬是挤出了两滴眼泪。
萧酒:“……”
半柱香后——
萧酒门前生无可恋地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后直接笑着扑过去,蹲趴在雪长老的膝盖上,刻意地露出两只弹弹软软的耳朵。
雪长老放下手上的文书,看了一眼谄媚的萧酒,抬眸一看,外面还藏着一串脑袋。
抬手关了门,雪长老捏住萧酒一只毛耳朵轻笑道:“又想干什么?”
萧酒主动把自己的爪子递过去,低头让摸:“想要酒。”
雪长老捏住她的爪子,在十分肉感的爪垫上揉了揉,“准了。”
萧酒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上头慢悠悠传来一句:“肚子给我吸一吸。”
笑容猛地收起:“……”
又一柱香后——
萧酒满脸通红地出来,手上提着她换来的酒。
陵光迎上去,笑嘻嘻地夸她:“我就知道你行。”
萧酒瞪了她一眼,伸手捂着自己发烫的耳朵,耳尖上那浅浅的牙印还没消。
还是熟悉的云巅,少年们很喜欢在上面俯瞰四海吹晚风。
把满满一大杯干完,陵光原本焰火般的眼睛被夕阳映衬得更红了,她伸出手挡了挡:“上一次咱们一起喝酒好像就是刚来书院唉,哈哈哈还被玄院长和雪长老逮住了。”
被勾起回忆,萧酒又觉得耳朵热起来。
“兰山,你和苍梧要回旸谷吗?”陵光哼哼着伸出手,“我们一起来的,要不你们跟我回不夜城吧。”
兰山君笑着接住她,把人扶稳当之后送还给宋清成:“谷主带谭真师姑离开时并未让我和苍梧回去。”
“那正好,我们一起回去。”陵光又高兴起来了。
兰山君无奈地笑笑,耳边吹拂过温柔舒适的风,眼前夕阳火烧一般热烈,她抬了抬手,让这阵风为她们停留。
清风拂面而过,酒在手中,友在眼前,没有什么比此时此刻尽情尽兴更重要了。
“来!”陵光举起手中的酒杯。
一只只手举起来,杯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酒香已经足够醉人,更何况今夜月清星明,万般美景不过,更是令人沉醉其中。
雪长老很大方地给了萧酒许多珍酒,即使喝多了也不会觉得难受,顶多身子热一些迷迷糊糊。
兰山君注意到今夜莫怀声频频朝她看过来,神情欲言又止。
找了个机会起身走远一些,果然看到莫怀声也跟了上来。
清凉的风吹散了一些热意,兰山君的嗓音浸过酒后更加柔和,她轻声道:“怀声有话对我说?”
莫怀声握着短笛的手发紧,她张了好几次嘴才开口出声:“你要随陵光去不夜城吗?”
兰山君轻“唔”了一声,似乎在思考,半晌后才道:“应该是的。”
师尊在渡劫,谷主只说教训了柳家之后带她和苍梧拜访青龙殿,还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谢师姐也在前几日离开了青云书院,明郁更是不知所踪,她和苍梧去了一趟朱雀殿也无妨。
莫怀声看着她,有些紧张:“不知兰山可愿在去不夜城之前再去一次不羡仙,上一次没能让你……和苍梧看到不羡仙真正的盛景,这次不会了,我一定安排好。”
兰山君看着莫怀声的样子心底有些奇怪,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毕竟也是人家的一番好意。
身后忽然抱上来一团热乎乎的身体,耳边传来带着酒香的气息:“师姐。”
兰山君听着苍梧含糊不清的话,语气更柔软了一些:“醉了?”
苍梧抱着师姐的腰,脑袋在女人肩膀上蹭了蹭,蹭着蹭着就埋进脖颈里。闷声道:“醉了,师姐。”
兰山君拿她没办法,看到莫怀声神色僵硬了一些,她只好笑道:“苍梧酒量差了些,醉了就会找我。”
莫怀声扯出一抹笑:“没事。”
眼前师姐妹情谊深厚地抱在一起,莫怀声移开视线往另一边还在碰杯喝酒的人群走去。
走过两步,莫怀声似乎察觉到什么,她回过头,对上苍梧清醒冷沉的眼神,自然也没错过她嘴角那抹得意挑衅的笑。
手指握得咯吱响,莫怀声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决定一定要把那些话说出来。
在看到人走远,苍梧才收敛了眼神,脚步一转来到女人面前,双手捧着师姐的脸就亲了过去。
兰山君惊讶了一瞬,而来便被那急切带着掠夺性的软舌勾走所有注意力。
淡淡的酒香在两人纠缠的唇齿间绽放,兰山君感觉舌根有些疼,但也顺应着苍梧的动作没有推开。
吻到两个人都有些喘,苍梧才缓下来,她一遍遍地吻过女人的唇,从这边唇角吻到另一边,然后是鼻尖、脸颊、眼睛,耳后……
兰山君身体热起来,这感觉太熟悉了,她偏了偏头出声:“可以了。”
苍梧抱着她,深深吸了一口自己最喜欢的味道,闷声开口:“不去不羡仙,我不喜欢。”
兰山君没有多想,她轻“嗯”着:“好,不去。”
苍梧眉眼扬起来,没忍住又想亲一亲,被女人一把捂住嘴,无辜地眨眨眼睛。
兰山君难受极了,她隔着自己的手心手背快速贴了一下,然后自顾自念了几遍清心咒。
两人抱着亲昵了一会儿便被陵光叫回去了。
这一次没有人醉倒,直到清晨第一缕日光升起。
一行人在云崖边坐了一排,风吹起她们的衣袍发丝,兰山君的眼眸被日光映衬得金灿灿。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这样肆意。”照尘叹了一声。
“当然有啊。”
兰山君伸出手,有风从她指间走过。
“皆在四海,春风不散。”
第98章 她连眼睛都感觉不到了。
一句“春风不散”将少年们分离的不舍伤感淡化,自云巅回去后各自准备了,兰山君接到玄院长的传信,正好与去寻雪长老的萧酒同路,两人缓步走在云阶上,四周已经少有书院学生来往。
“今日书院都见不到什么人了,真是冷清。”
萧酒说着转头看向身边的人,问道:“你们等下也要回不夜城了吧。”
兰山君点点头:“陵光她们在三千阶那边等我。”
“真好啊,回去路上还有个伴。”萧酒羡慕地说。
兰山君笑着看她,打趣道:“你不也有伴吗,雪长老不是同你一起回白虎殿。”
萧酒整个僵硬了,眉眼垂下来烦恼地说:“她一定是要回去告状的,阿娘也一定会听她的话训我罚我。”
“咳咳——”兰山君低咳了一声提醒。
萧酒一抬眼看到远处笑眯眯的雪长老差点吓得炸毛,下意识地伸手拽了兰山君的衣袖躲在她身后。
兰山君笑了她几声,然后远远地对雪长老行了礼。
把衣袖从萧酒手中扯出来,兰山君转道前去玄院长处事的云殿,萧酒则垂头缩尾地一步一步挪着向前。
云殿壮阔,上一次来兰山君只远远在下面看过,并未真的进去过,踏过三段高阶,心中莫名地压力,令兰山君有种身在三千阶上的错觉。
深吸了一口气,走至云殿前,入目的是四支极高的云柱,大约有四人环抱那么粗,色泽莹润宛如白玉,其上雕琢着四方原形栩栩如生,青龙腾云傲视,朱雀展翅高扬,白虎气吞万里,玄武稳如泰山。
迈入浮动的云雾中,兰山君缓缓走向殿中央,对着上位端坐的人浅浅行礼:“玄院长。”
“在此殿中你需称吾为道玄上仙。”
玄院长……道玄上仙的声音比平日更轻,可落在人耳边却带着难言的穿透力,仿佛直抵神魂深处。
兰山君抬眸看去一眼,这才发现道玄上仙是盘坐在一尊神像之下,神像模样模糊见不得真容,却无形中带着巨大的压迫力。
神像之下的仙人亦是神情肃穆,一身月白法衣如纱如雾,长袍之上隐约可见精致的银色云纹,高贵而又清冷,不似世间凡俗。
回了回神,兰山君再次恭敬地行礼,道:“道玄上仙。”
恭敬之余,萦绕在她心口的是无与伦比的震撼和向往。
原来这就是仙人,难怪这么多修士一心向道只为成仙。
道玄上仙轻颌首,她抬起两根手指,完全不给兰山君反应的机会便将一道仙力注入她的眉心。
随后识海被强行打开,那股仙力虽护着兰山君的神魂,可她还是感受到了剧烈的疼,双腿一软直接支撑不住跪了下去。
冷汗一滴滴地落下,兰山君抬起头,此刻已然处在她的识海中,道玄上仙也在她面前。
“兰山,长风虽给了你御风之力能让你生出风灵根,可这具身体本没有风灵根,这本就是天道不允的存在,而你的神魂并不属于四海却占据着这具身体,算是一种夺舍。”
兰山君喘了两口气,她抬起头直视道玄上仙:“这件事并非我本意,何来夺舍一说。”
她自然明白夺舍的严重性,若她被认定是夺舍,就算是她师尊东君也护不住她。
道玄上仙视线缓缓落在识海内的囚笼,里面正静坐着一个同兰山君模样极相似的人。
“你该清楚,这具身体的主人本该是谁,你既然已经决定了留在这里,那么你和她就不能同时存在,即便你将她困在你的识海内,天道终会发现,到时你和她都会被抹杀。”
听到“抹杀”两个字,兰山君和阑晏同时看向了对方。
阑晏倏地站起身来,两步奔向道玄上仙,被囚笼拦住才不甘心地抓住灵力铸成的笼柱,“玄院长,玄院长我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您神通广大是知道的,天道该抹杀的是她!”
阑晏指着兰山君激动地说:“她本来就不该在这里,是她夺舍占据了我的身体!”
兰山君看着阑晏指认自己并没有多慌张,道玄上仙既然直接打开她的识海当着她们两个面说这件事,便不会就这么轻易认为她是夺舍。
“不能同时存在这具身体里,那是否可以再寻一具肉身分离神魂。”兰山君问道。
道玄上仙微微一笑,很喜欢兰山君的敏锐。
“吾很庆幸你说的是另寻一具身体而不是直接杀了她。”道玄上仙背后的一只手缓缓散去仙力,但凡兰山君刚刚显露出半分对阑晏的杀意,她就能直接震碎兰山君的神魂。
“兰山,记得吾对你说的话,杀心不可太重。”
兰山君垂眸应是。
“再造肉身分魂之事你们两人决定,有些话吾只能点到为止。”
道玄上仙话音刚落,兰山君一眨眼便离开了识海,被一股力推出了云殿。
站在云殿之下,兰山君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抬起的手。
“再造肉身……”
“兰山君,你不属于这里,你为何要留下,你不会真对苍梧动情了吧?”阑晏不可置信地问。
这些天兰山君总是刻意断开了识海和外界的联系,虽然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大概能猜到一些。
兰山君和苍梧之间有奸情!
“你没有和她做什么吧?”阑晏忽然正色地问。
兰山君眼睫垂下来,低声道:“再造肉身也是将你分出去,你觉得我会让出这具身体吗?”
“兰山君!你要不要脸!这本来就是我的身体,要出去也是你出去!”阑晏怒声说着。
“我可不是夺舍,别说得你很无辜的样子,一开始谎称自己是书灵时你难道就不是别有目的,你千方百计劝说我杀了反派,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兰山君慢悠悠地说着。
阑晏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时少了些怒气,反而捡起了做书灵时的语气同兰山君说话,“我那是为了帮你回去,你没有听见谢师姐的话吗,杀了苍梧你就可以回去了。”
兰山君没有上她的套,轻呵了一声:“帮我?你是想让我成为你的替死鬼吧,你有上一世的记忆,知道自己以后会死在苍梧剑下,所以你就想躲在身体里,等苍梧入魔后把我杀了,你再重新掌控这具身体,是吗?”
“我会好好研究一下怎么重塑肉身的,实在不行,做个傀儡也可以。”
“你——!”
阑晏还没火完,兰山君就直接断了识海的联系。
她最后看了一眼云殿,手心的汗被风吹干带着一丝冷。
她当然对阑晏有杀心,且杀心随着她留下来的决心越来越重,她一直犹豫没有动手也正是因为阑晏的身份,她才是这个世界本该存在的人。
杀了她,会不会惊扰到天道,那她也会有危险。
玄院长今日所说,她不能直接在识海里杀了阑晏,那分魂之后呢……
兰山君踏着云阶走远,而远在云殿之上,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她。
“上仙,你若是担心,为何不直接杀了这道神魂取走混沌图,还要和她们说这些。”
道玄目光偏移,落在方才飞到自己身边的一只仙鹤身上,刚刚就是它在说话。
“你还没学会化作人形,倒是先学会琢磨这些了。”道玄手指点了一下仙鹤脑袋,没再同它继续说。
***
兰山君准备前往三千阶的途中又看到了萧酒,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只狐狸抱着。
青云书院还有狐狸?
带着疑惑走过去,兰山君摸了摸狐狸耳朵:“哪来的?”
萧酒回道:“捡的。”
兰山君皱起了眉,捡的?书院整个都在云层之上,这只狐狸看上去还未生出灵智,一不注意就得掉下去进入狐生了,哪个缺德的带上来了。
小狐狸害怕得在萧酒怀里抖着,眼睛是滴血般的红色,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兰山君。
兰山君一向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动物,可看着这只狐狸,她心中竟有些奇怪的抵触。
正当她要收回手,狐狸忽然发了狂一样张开嘴要咬人,兰山君躲得迅速,可指尖还是被它的牙齿划破了皮,抱着它的萧酒更是结结实实被咬了一大口。
即使这样疼得直呼呼萧酒也没松开这只狐狸,她轻声地哄着,用兰山君听不懂的语调轻哼着安抚狐狸的情绪。
兰山君问道:“你很喜欢狐狸?”
萧酒点点头,语气欢快道:“小时候我就是在狐狸窝里长大的,那几只狐狸都可漂亮了。”
说罢,萧酒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变了变,低落一闪而过,她看向兰山君,“走吧,一起去三千阶。”
“好。”
等兰山君和抱着狐狸的萧酒来到三千阶时,发现那里等了不少人。
不只有苍梧,陵光和宋清成,照尘和莫怀声也等在那里。
等两人走近,莫怀声说道:“原本扶安也想等等你们一起走,只是因为千毒谷急召,慕留也出来了,扶安便跟她走了。”
“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萧酒啊了一声,“那她岂不是又要欺负慕扶安了。”
“不一定了。”莫怀声笑着,“她们走的时候慕留看到扶安和我们走得近想教训她,扶安没给她机会,还暗暗给她使了绊子。”
“好样的!”萧酒笑着伸手揉着狐狸脑袋,被咬的那一处伤口传来一丝麻意,太过轻微,直接被她忽略了过去。
“那……大家后会有期。”
“后……”
“后什么后!”陵光两步下了三千阶,站在下面仰头看她们,“来的时候一起上来的,走的时候当然也要一起走下去啊。”
“一起走下去,行啊。”萧酒跟上她。
其她人见状也没有拒绝,阳光正好,时间还早,那就一起走下去。
兰山君和苍梧慢悠悠地一起走,垂下去的手相碰在一起,然后握在一起。
苍梧感受着掌心的冰冷,微微皱眉:“师姐的手为何这么冷?”
兰山君双唇抿着,眉心忽然皱在一起。
她感觉不太对劲。
全身都在发麻,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兰山君迅速想着她最近接触到的东西,最后定在一只狐狸身上。
那萧酒……
倏地抬眼,兰山君正想去看前面的萧酒怎么样,眼前忽然陷入无尽的黑暗。
她连眼睛都感觉不到了。
第99章 轮回,无解之药
兰山君的意识仿佛被关在一个黑盒子中,她完全感知不到自己,也感知不到外界。
这一瞬间,她开始惊慌失措。
而三千阶上,苍梧眼睁睁看着女人的身体忽然软了下去,她连忙伸手将人揽在怀里,怀中人的身体冰凉无比,心口已经没了起伏。
“师姐!师姐!?”
苍梧掌心贴着女人的手腕,那里的脉搏低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走在前面的几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到苍梧紧张地抱着晕过去的兰山君,诧异和担心涌现,转身便围了上来。
“怎么了怎么了?”陵光人还没到,声音先传了过来。
苍梧皱着眉,心中的恐慌逐渐扩散,她怕师姐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彻底离开她,离开这个世界,她再也寻不到。
目光落在女人手指间的链条,苍梧抬手覆盖上去,将它取了下来。
链条入手的瞬间,苍梧便感知到了她同混沌图之间的联系,她在心中开口:“灵王。”
「呵,吾还真以为你听了那狐狸精的话对混沌图没什么想法呢,你既然是吾的前身……」
苍梧没耐心听她说这些东西,直接打断:“我师姐怎么了?”
灵王见多识广,她说不定知道呢。
「……混沌图只是能让吾看到听到你那边所发生的事,吾又不能过去,吾怎么知道那狐狸精怎么了。」灵王阴恻恻地开口说,“吾若是能过去,非得看看她是个什么人,把你迷能这样。”
苍梧心中更烦了,对这个已经成为灵王的“苍梧”百般嫌弃。
去找玄院长,她是仙人,她一定知道的。
念头一出,苍梧立马转了身向上走。
还没走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惊呼,转头看去,萧酒也忽然倒了下去,还好一旁的莫怀声反应及时把人拽住了,不然她整个人都要顺着三千阶滚下去。
萧酒手中一直抱着的狐狸也在她倒下的瞬间被一股忽生的火焰烧了起来,原地落下一张带血的皮。
“萧酒怎么也……”陵光话说一半,目光一定,指着萧酒的手道,“看她的手!”
其她人视线随之移了过去,萧酒的右手印着一圈牙印,牙印中的血已经成了墨色,周围泛着青紫,已经有了溃烂的现象。
中毒!
“怎么会这样。”莫怀声低声道,“萧酒有白虎血脉,血肉筋骨都堪比精石,一般的毒怕是做不到。”
照尘伸手搭上萧酒的侧颈,脸色难看起来:“生气近无。”
宋清成用灵力隔空捡起了狐狸的皮,看到了皮毛之下隐藏的傀儡线和已经被烧成灰烬的菩提木。
菩提木有异香,即便烧成了灰被水冲去,也会在上面留下气味三日不散。
傀儡线,风家的东西,而在青云书院中的人,只有风笙。
但前几日已经有消息传出,妖刀现世,风家和迦蓝山皆被灭门。
“你们带兰山和萧酒去找虞长老,陵光,我们去追慕扶安和慕留。”宋清成当机立断地说。
陵光没有犹豫地点头。
牵扯到毒得话,没有谁会比千毒谷更熟悉。
众人分散,苍梧率先抱着兰山君飞向虞长老的院子,顾不得礼数,直接跨过院门找到还在喝药的虞长老。
上回被失了控的照尘打伤,虞长老便像玄院长请了假,也不用去授课,就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静养,无聊了便下去看看那些灵草灵药。
“虞长老!”
虞长老拿着药碗的手一顿,细长的眉拧在一起,她十分讨厌这种没规矩没礼数的行为,正要板着脸看看到底是哪个毛头,看到来人时脸上露出深深的无奈。
送走一个云螭,又来一个苍梧;还有那对师徒。
有时候她都怀疑天道是不是在青龙血脉里加了什么克她的东西。
“她怎么了?”虞长老无奈地起身。
没等苍梧开口,她的小院子忽然又涌进来一群人,还有一个同样情况的萧酒。
“虞长老!”
“虞长老!”
虞长老:“……”
知道了,别喊了。
等将兰山君和萧酒放在并排的云床上,虞长老看到她们溃烂的眉头锁紧。
紧接着她又试着用灵力探入两人的灵台,发现那里竟然是空的。
修士的灵台是神魂修养的地方,一般闭关修炼时,修士肉身沉寂,灵台中的神魂吸纳四周灵气,谓之养魂,也是修炼最重要的一步。
可现在,兰山君和萧酒的灵台竟然是空的,她们两人的神魂不在了。
“她们是被这只傀儡狐狸咬伤的。”莫怀声拿出了那张狐狸皮。
虞长老动了动鼻尖,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菩提木。”
“轮回。”
“什么轮回!?”苍梧问道。
虞长老解释:“是千毒谷的秘药,十分毒辣,以菩提心为药引,中毒者不仅会慢慢血肉溃烂,神魂也会因菩提心陷入无感无知的地界,直至消散。”
苍梧闻言完全没了分寸,她直接抓住了虞长老的衣袖,呼吸紊乱道:“解药,快拿解药!”
照尘想将她拉回来,手刚一搭上去就被苍梧用力甩开。
照尘后退了一步,被莫怀声伸手扶住。
虞长老垂眸看着苍梧,对方的眼瞳已经被情绪影响地妖化,缩聚成一条竖线,眼周的龙鳞忽隐忽现。
“没有。”虞长老低声开口,“千毒谷的毒药千百种,但只有轮回,是无解之药,”
苍梧脑中轰隆一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虞长老,手中慢慢失了力道,“不可能,怎么会没有解药,不可能!”
“菩提心为引。”照尘低声呢喃着,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眉眼一动,“看”向苍梧,“红翅蚁!”
红翅蚁围攻慕扶安,说她烧了菩提藤,菩提藤不就是自菩提树生长出来的,既有树必然有心。
当初是慕留认下了这件事是她做的,她可正好是千毒谷的徒生啊,且十分擅毒。
慕留,千毒谷。
苍梧眼中燃着熊熊烈火。
***
在离开青云书院后,慕留和慕扶安便搭上千毒谷的飞舟朝东走。
慕扶安望着完全偏离的方向,疑惑道:“这并不是回谷的方向。”
慕留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频频观察着四周。
慕扶安早就发现了她有些魂不守舍,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你在躲什么人吗?”慕扶安问。
她们自小一起长大,从慕留的表情和小动作,她能猜到大概。
忽然被点明心思,慕留的怒火生了起来,她冷呵一声,向慕扶安走去一步:“慕扶安,和那群人待久了,你真觉得自己也和她们一样了?她们是少殿主是少主,你呢?不过是我娘捡回来的在千毒谷长大,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和我说话。”
说罢抬起腿就要踹向慕扶安,慕扶安没动,指间夹着的符纸慢慢灌满了灵力。
看到慕扶安和以前一样傻站着等着挨揍,慕留眼中闪过快意,似乎已经看到了眼前的人被自己踹倒在地的可怜样子。
然而就在她要踹到人时,一条长鞭破空而来,径直抽向了慕留伸出的那条腿。
事情发生得突然,慕留已经来不及收回腿,长鞭已经缠上了她的小腿,在看清鞭子的瞬间,慕留的脸色便沉郁下来。
右腿猛地用力下沉,与长鞭抗衡着,鞭子越缩越紧,上面细小的尖刺已经扎进了慕留的血肉,染红一片。
“等你许久了。”女人笑盈盈的声音在飞舟上方响起。
慕扶安也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她顺着长鞭看去,看到了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渡生门,叶南漪。
叶南漪脚下踩着一只火云鹰,渡生门擅驯兽,她身为少主,手上有许多能够飞天遁地的灵兽。
火云鹰的双翅都被铁锁穿过,铁锁交叉连着脖颈被叶南漪握在手中。
自火云鹰一跃而下,叶南漪猛地扯了一下手中的长鞭,慕留顿时向前一个踉跄,差点跪了下去。
慕留咬着牙笑出来,她盯着叶南漪目如毒蝎:“来灭口?”
叶南漪挑了一下眉,唇边抿着笑点头,“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躲在书院里不出来。”
“既然敢出来,就不怕你来。”慕留阴笑着,四周的风卷着云翻涌起来,空气中多出些苦味,在半空中等着的火云鹰被风扑了脸,眼睛瞬间充血开始狂躁起来。
知道慕留的本事,叶南漪又怎么会全无准备,她今天就是来杀人的。
在风起的瞬间,叶南漪便吹了一声口哨,霎时自云层之上俯冲下来数十只火云鹰,它们停留在叶南漪身后,巨大的双翅挥动起来,将慕留在风中所下的毒全部吹了回去。
毒风落在慕扶安面上,喉咙一瞬间便有了血气。
她连忙从乾坤袋里拿了解药服下,这是慕姨给她准备的解药,能解大部分千毒谷的毒。
叶南漪眯起眼睛,接着火云鹰的挥动的风,手中赫然出现一把弯刀,弯刀横切,对准了慕留的头颅。
在看到刀刃寒光的一瞬间,慕留却诡异地咧开嘴唇笑了出来。
叶南漪看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后,眉头皱起来。
“砰——!”
一声爆裂,数十只火云鹰爆体而亡连成一片血雾。
也是在这一瞬间,叶南漪身后一只从岩浆中生出的手穿透血雾对准了她的心口,慕留的毒风扑向她的脸。
慕扶安只听见一声惊叫,敏锐地感觉到危险,她果断甩出几张符纸,脚下生风般离开飞舟。
火云鹰的血无处不在,慕扶安从中脱身时,身上无一处不沾染了血腥,就连眼睛中都浸了血水。
不等她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脚下忽然现出一道法阵,紧接着身边出现几只机械鸟,机械鸟直冲入血雾中。
传送法阵转动,再一眨眼,慕扶安已经在十里之外。
她惊讶地看着身边的陵光和宋清成:“你们怎么……?”
宋清成眼神示意她噤声。
慕扶安点点头,目光看向借助机械鸟探查的陵光。
不多时,陵光睁开眼睛,沉声道:“慕留不见了。”
不光是慕留,那一片都没有人存在的气息。
第100章 遇事敢与天争,试一试闯一闯
陵光和宋清成带着慕扶安来到虞长老的小院时,眼前人影一恍,慕扶安直接飞了出去。
陵光一惊,一把抓住了身边的宋清成。
慕扶安自己也没搞清楚状况,就听到耳边一声低怒:“解药!”
听到是苍梧,慕扶安将要出手的符放了下去,她疑惑道:“什么解药?”
苍梧握着拳头咬牙出声:“轮回的解药。”
慕扶安心思一转,看到她这副样子,心中不安起来。
能让苍梧如此生气失态,那也只有一个人了。
“轮回……没有解药。”
和虞长老所说不差,苍梧盛怒之下,一掌打了过去,并未运转灵力,掌风擦过慕扶安耳边,掀起她的发丝。
“苍梧!”陵光连忙走过来拉开了苍梧,问道:“怎么回事?什么轮回?”
“兰山和萧酒都中了轮回之毒,轮回是千毒谷秘药,腐身食魂,无解之药。”莫怀声沉声解释。
陵光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她,随后视线再次落在苍梧身上,不用她再次询问确认,苍梧此刻的半妖相已经证明刚刚她所听到的都是真的。
“不会没有解药的。”
苍梧颤声说完这句话,直接冲进屋里带走了兰山君。
等陵光她们追进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当陵光看到萧酒半条手臂都变得黑紫,整个手掌往上开始溃烂,眼泪已经开始打转,语不成句道:“怎么……会,不……她们……”
慌乱之下她转身去看宋清成,视线被泪水遮掩,一只温热的手掌覆盖在她眼前,身旁是熟悉的气息。
身为少殿主,不能轻易掉眼泪,可陵光就是爱哭的性子,自己疼了哭,看别人疼了也哭,看话本要哭,听故事也要哭,每每因为这些事哭的时候,宋清成都会伸手捂住她的眼,这样别人就看不见她的眼泪了。
往常陵光哭总是无声的,自己也知道偷偷抹眼泪,但这回却是控制不住地低泣,宋清成伸手抱着她,陵光顺势埋进她的颈窝。
滚烫的眼泪将那一处法衣洇湿,宋清成目光定在萧酒的胳膊上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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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确实是无解之药,在她肉身还未完全腐化之前,你何不一把火直接烧了,好歹也算体面,也省得你过两日只能对着一堆烂肉无能发怒。]
灵王的话说得颇为幸灾乐祸,她很是期待兰山君就此死了,这样她好看看这个苍梧会是个什么样子。
“闭嘴。”苍梧冷呵道,“徒有虚名,还不是一无所知。”
[激将法?对吾没用。]
苍梧没再理会她,正了正神色站在云室前,云室大门大开着,玄院长虚虚靠着门边,身上松松散散穿着旸谷的淡绿法衣,神情恹恹。
“玄院长。”
玄院长抬眼看她,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兰山君身上,只是一眼便知晓了发生何事。
“你来寻我是为解药,问我不如去云梦泽中看看,轮回的药引是菩提心,厉害之处也在此处,找到能克制菩提心之物,还*有机会救回神魂。”
一语点化,苍梧道了谢就要去往云梦泽,一道仙力忽然落下,正中兰山君的眉心。
“七日内为她再造肉身并寻得菩提心相克之物。”
苍梧记住了,将玄院长所说分毫不差地传信给其她人。
云梦泽是虞长老管辖的地界,这一次给了她们特权,准许她们入内查找。
萧酒有四方血脉,轮回之毒侵入的速度远没有兰山君快,但玄院长的仙力延缓了兰山君的毒,两人的时间并没有差多少。
兰山君和萧酒被安置在虞长老那里,照尘眼睛不方便也留了下来,而本该回去的几人不约而同地跟着苍梧来到了云梦泽。
苍梧看着她们,拱手弯下腰:“……多谢。”
陵光一把抬起她的手,眼睛还红着,十分不满她这副态度:“你这是做什么,兰山和萧酒都是我们的朋友,她们有难,我们怎能够坐视不管。”
“是啊。”莫怀声说道,“我已传信回去,你不必担心这些,救人要紧。”
慕扶安跟着点头。
陵光看了看还未表态的宋清成,抬手碰了一下她的后腰,宋清成回神,轻声开口:“照玄院长所说,我们需要为她们再塑肉身,还要找到克制菩提心之物,那何不分头行动,再塑肉身所需材料虽然难得,但浮玉岛还是有的,我可去求一求母亲。”
陵光眼睛一亮:“宋姨一定会给的!”
“陵光,你同我一起,还是随苍梧进云梦泽?”宋清成问了一句。
陵光低“唔”一声,犹豫了一下看着她:“我想留下来。”
宋清成对她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她的眼睛:“那等我回来。”
“好。”
陵光上前抱住她,在她的唇边亲了一下,吧嗒一声响。
两人虽然平时粘在一起,但像这样在她们面前如此还是头一次,宋清成抿唇脸上发烫。
“我走了。”
传送法阵启动,宋清成慢慢消失在众人面前。
“我们也尽快找。”
玉牌中有虞长老的灵力,云梦泽并没有排斥她们。
***
雪长老从虞长老那得知萧酒中了轮回,径直找到了玄院长,她前脚刚到,苍梧便来了,她在屋中将玄院长所说听得一清二楚。
“轮回当真可解?”雪长老神色焦急。
玄院长叹了一声:“仙人也不是事事尽知啊。”
“可刚刚院长不是说……重塑肉身,再找到菩提心的克物便能……”雪长老话一顿,她回想着玄院长对苍梧说的话,似乎并没有说解毒之法。
只是说,有机会救出神魂。
“可小酒如何能重塑肉身,即便是朱雀那也要肉身完好才可涅槃重生。”雪长老说着脑中忽然闪过什么,她紧紧抓住,问道:“天道不会让四方血脉断绝的,小酒是百年来唯一一只纯正血脉的白虎……”
雪长老看着玄院长掐算的手脸色越发地白。
玄院长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慌乱失态的雪长老,淡声道:“就在刚刚,白虎殿又出了一只血脉纯正的白虎。”
天道确实不会让四方血脉断绝,它会再创新机。
雪长老眼中的光芒彻底灭了,她颓然地垂下眼,低声道:“所以,小酒是被天道弃了吗?”
玄院长看着她,轻声道:“被天道弃了,又不是就断了活路,浮游你怎么还不如那群孩子,即便知道轮回是无解之药,她们也会拼命给朋友铺出一条活路来。”
“浮游啊,我记得你百来岁的时候不也挺壮志凌云的,同她们这群孩子一样,遇事敢与天争,不论结果如何,都要去试一试闯一闯。”
雪长老脸色一僵,随后露出苦涩的笑来:“院长您就别打趣我了,陈年旧事再提起来便像是笑话。”
怎么没争过没试过,天就是天,压在她们头顶之上,越不过去的。
“未必。”玄院长眼中并没有打趣的戏谑,含笑的眉目中有几分期待,“说不定这一次就能争出来呢。”
雪长老缓缓转动眼睛看向眼前的仙人,她自在青云书院做了长老,听多了玄院长的话,心里清楚她说的话总是有几分分量在。
那小酒……
“浮游,你回一趟白虎殿。”玄院长摁了摁眉心,“引心铃在萧酒这里,她如今中毒是回不去的,白虎殿又新生幼虎,你过去照看一二。”
雪长老微微蹙眉,在玄院长看过来时颔首领命。
云梦泽——
苍梧浮在空中,一页一页地掠过手中有关菩提树的书卷,看完一卷扔下一卷,被扔下的书卷自动卷好回到自己原本该在的位置。
书上说菩提树本无根无种,是受天地灵气所化的灵树,五百年开花五百年结果,一千年生菩提心。
菩提树在四海算不得什么非常稀有的灵树,但生出菩提心的菩提树可遇而不可求。
“看来看去都是这些!”苍梧烦躁地又扔下一卷书,抬手捶在一旁的书架上。
“我这边也都是三言两语,根本没有菩提心的克物。”陵光边说边找着。
一抬头,满眼高耸入云的书架,她们才到云层之下,还不知道云层之上又是什么样的情景。
云梦泽浩瀚无边,她们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吾知道哪卷书里有你们要找的东西。」灵王非常适时地出声。
苍梧压了压眼眸,用力握紧手中的书卷。
灵王绝不是会轻易告诉她线索的人。
“你想要我做什么?”
「还算有点脑子。」灵王笑了一声,声音低冷,像是嘲讽。
「你现在手中无剑,吾要你回旸谷,去藏金室寻一把剑。」
“什么剑?”
「月苍穹,你的剑。」
“我的剑?”苍梧微微皱起眉,冷呵一声,“是我的剑,还是你的剑?”
灵王还是那句话:「你与吾又有何区别?」
苍梧心中想,当然有,我的师姐可比你的师姐好千百倍。
心里嘀咕完,苍梧不回反问:“哪卷书?”
这是答应了。
「《灵物志》」
苍梧低声念了一句,再一抬眼,她要找的《灵物志》就在她眼前,正是她要拿的下一卷书。
有那么一瞬间,苍梧觉得灵王在耍自己。
犹豫了一下将书卷拿下来。
翻开。
入目的第一种灵物就是菩提树,一目十行地扫过,还是她看过的那些内容。
在介绍菩提树的最后一页,苍梧手指忽然停住,她慢慢眯起眼睛,看着紧接着菩提树的灵物。
琉璃百叶。
好熟悉的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这个,就是你们要找的菩提心的克物,但据吾所知,这东西百年前就已经绝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