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试图让孟一凡告知他一切的真相——当然, 在不久之后,他就会意识到,现在的他是多么的天真。
孟一凡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过了几秒钟,他还是摇了摇头,说:“抱歉。”
“真要觉得抱歉的话, 也就不会瞒着我了,”楚河叹了口气, 转了个话题, “早上见过父亲了,他想让我在本市读个大学,顺便开始上手家族的生意。”
“你怎么想的?”
“正在犹豫, 想听听你的意见。”
楚河这话说得自然,孟一凡竟然有些“受宠若惊”,似乎没想到楚河会问他似的。
他仔细想了想,才说:“你可以直接去公司上班,大学的话, 你原本的大学就很不错,新的学校去不去都行的。”
“你知道我原本的大学不错?”楚河平静地问。
“当然, 那学校……”孟一凡突兀地止住了话头。
“我收到的资料里,并没有我过去读那个大学的信息,”楚河脸上甚至带着些许笑,“询问他们, 也只是技巧高深的敷衍,我一度以为,我连大学都没有读过呢。”
“……”孟一凡默然不语。
“怎么,我的记忆和我读的大学有很多关联么?还是说, 你们怕我会去那所大学转一转,然后一受刺激,就突然恢复记忆了?”楚河不太想阴阳怪气的,但他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
“楚河,你现在过得不快乐么?”孟一凡这话说的,仿佛很怜爱他似的。
“谈不上不快乐,但也谈不上快乐,”楚河盯着孟一凡看,“我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也觉得哪里不痛快,但真让我去找,又找不出来。”
孟一凡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听汤悦说,他建议你把我们都轰出去,但你拒绝了。”
楚河瞥了他一眼,说:“你不想救孟家了?”
“想啊,只是我不明白,孟家和你也没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继续这场联姻,”孟一凡的手从他的手背一路上滑,摸上了楚河的脸颊,“你对我有些太好了。”
“你想表达什么意思?”楚河有些不耐烦了,他不想再深入地探寻自己为什么要对孟一凡好。
孟一凡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楚河,有时候我会想,我们要是早些遇见,那或许是一件很好的事。”
“这种情话,你应该留着和汤悦说。”
“我不想和他再说什么情话了。”
“为什么?你该不会是想说,你移情别恋了吧?”
“我不知道,”孟一凡凑过去,吻了下楚河的喉结,“或许从一开始,我对他的,就不是爱情。”
楚河几乎要被逗笑了,他说:“不是爱情,还能是什么?你费尽心机地得到他、日日夜夜地玩弄他,为他付出无数金钱和精力,即使被逼联姻、也不愿意和他分手,这不是爱,还能是什么?”
“或许是我想错了……”孟一凡跨.坐在了楚河的身上,“我想吻你。”
“没什么兴趣。”楚河伸手想推开他。
“我好像忘了道歉,”孟一凡凝视着楚河,“说好了陪你一起去见父亲的,我却食言了。”
“……你该道歉的不止这一件事。”
“还有什么?”
“很多。”
孟一凡亲了一下楚河的脸颊,说:“我让你快乐,好不好?”
楚河没拒绝,算是默认了——
不知道是不是楚河的错觉,孟一凡的身体似乎变好了一些,至少这一次,没有做着、做着就晕过去了。
楚河的手覆盖在对方的小腹上,软绵绵的,有点好摸。
“以前这里有腹肌的,”孟一凡低笑着说,“那时候我体力挺好的。”
“现在怎么不好了?孟一凡,你是生病了么?”
“不是生病,”孟一凡的手指插.进了楚河的手指之间,“我救了一个人。”
“救了谁?”楚河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对象。
“汤悦的女儿,她得了一种罕见病,还是稀有血型,我配合她治疗。”
“你捐献了器官?”
“血液和骨髓,可再生的,但因为超量,我的免疫力下降、身体就一直不大好。”
“现在恢复一些了?”
“嗯,他女儿度过了危险期、病情转好,我养了一段时间,已经见好了。”
孟一凡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
楚河在这一瞬间,却并没有为一个女孩的新生而感到喜悦,他大抵是有些“三观不正”的,他只想骂孟一凡:“你是疯了么?超量捐献,搞不好是会死的。孟一凡,你就这么喜欢汤悦么?”
“……你在关心我么?”孟一凡躺在楚河的怀里,温声问,“你很怕我死了么?”
孟一凡的疑问并不“咄咄逼人”,楚河却久久不能言语。
过了很久,他才低声说:“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
“爱情呢?”
“爱情也不行,”楚河捏了一把孟一凡的肚子,又说,“你不是说,你们之间不是爱情么?”
“楚河,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一个很爱很爱的人,你会选择死亡么?”孟一凡抚摸着楚河,像是随口一问。
楚河也随意想了想,说:“不会吧,我不至于那么恋爱脑的,人活着能有无限可能,能有很多可以做的事,只是失恋而已,犯不着要死要活的。”
孟一凡“嗯”了一声,又说了一遍:“我想吻你。”
楚河这次没拒绝他。
第62章 救人 楚河做了一个梦。 他久违……
楚河做了一个梦。
他久违地梦到了失忆前的事, 可能只是梦,也可能是真实发生的。
他像是受到了非常大的打击,浑浑噩噩地走在人潮汹涌的、路边的人行道上, 或许是因为他的速度太慢了,不断有路人越过他,偶尔还会有不守规矩在人行道上骑行的外卖员、骂骂咧咧地叫他让开。
他像是听不到、也感受不到这一切似的。
他走到了十字路口。
绿灯恰好在此刻切成了红灯。
周围的人开始抱怨红绿灯设置的时间不够均匀, 似乎90秒钟的红灯,才能换来45秒钟的绿灯。
大部分人选择了停止脚步, 楚河也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快速驶过的车, 脑子里浮现出了“或许这么被撞死”也不错的念头。
然后下一瞬间,他否决了这个提议。
他被撞死、他倒是得到解脱了,但司机就会背上肇事的责任, 即使交警判断是他全责,司机不受刑事责罚,但司机也会面临极大的心理压力,说不定以后都不敢驾驶上路了。
人不可以这么自私的。
楚河站在原地,浑浑噩噩地想着各种“死法”, 然后发现每一种都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他在家里死的话,房子虽然是自己的, 但周围的邻居总归会膈应,甚至闹大了还会影响小区的房价;他在宾馆死的话,宾馆恐怕倒了大霉;他去野外死的话,说不定会让搜救人员消耗很大的精力……
楚河想着想着, 又问他自己:“你一定要死么?”
虽然活着并没有什么意义,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亲人、爱人,也没有什么关系很好的友人。
但死亡,似乎也没有那么诱人。
要不, 还是活着吧?
虽然生活不是很富裕,但好歹也是衣食无忧的。
休息几个月,再找一份新工作,空闲的时候,去周围的城市转转。
总有一天,能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吧?
楚河的神思终于有几分清明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在这一瞬间,猛然发现,在不远处,有一辆婴儿车竟然在向前滑行,而一辆卡车,也在此刻汹涌而来。
“嘟——”这是大车司机的喇叭声。
“啊——”这是人群的惊叫声。
“嘭——”
或许是在梦中的缘故,楚河并没有感受到疼痛,他只是一瞬间飞了起来,眼前染上了血一样的红色。
在合上眼的前一刻,他看到了不远处被他推开的婴儿车,和围着他疾呼的路人。
“快去救护车——”
“报警了么——”
他其实不想死的。
但如果以这种方式而死去的话,倒也是一个,还不错的结局,对吧?
楚河睁开了双眼,他的胳膊有些沉,孟一凡正躺在他的怀里,睡得还算香甜。
楚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很奇异地,觉得自己的怀里不应该是他。
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总不可能是汤悦。
楚河抽回了自己的手,想了想,如果在他失忆以前的话,那个人大概率是他前夫。
嗯,前夫,是叫陈铭是吧?
说来也奇怪,这个人从他失忆后再没有出现过,连相关资料都少得可怜。
他周围的人似乎在有意识地淡化他的存在。
或许这就是他们极力隐瞒的秘密?或许他失忆前,被他的前夫狠狠地伤害到了,几乎到了魂不守魄的地步,所以他们才想尽办法,不让他回忆起来这一切?
他会是这么深情的人么?
楚河想了一会儿,没找出什么答案,索性拿起了手机,准备玩一会儿接着睡。
然而,自动锁屏的屏幕上,静静地躺着一条短信。
短信的主人,是他许久未见的大哥。
“咱们的父亲不太正常,如果你选择听话,那最好一直听话下去。”
“如果我不听话呢?”
楚河回了个消息,他已经做好了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收到回信的心理准备了。
但他的大哥消息回得很快。
他说:“我送你出国,离楚家越远越好。”
“哥,那我的婚事怎么办?”
“取消,和孟一凡结婚,那不是一个好主意。”
第63章 大哥 楚河看到这条消息,第一反应是惊……
楚河看到这条消息, 第一反应是惊讶。
楚江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门婚事,也熟悉孟一凡的情况,如果他认为这门婚事很糟糕、不想让楚河娶对方的话, 他应该早就提出了。
眼下楚家已经帮了孟家不少忙,双方的产业正在共同推进,而他和孟一凡也相处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他大哥怎么突然发消息,劝他结束联姻了?
是发生什么他所不知道的、糟糕的事情了么?
楚河斟酌着言语, 思考该如何询问。
他大哥似乎有些等不及, 又连着发了几条短信过来。
“我刚刚知道了一些被隐瞒的信息,或许有人认为让孟一凡和你结婚是一个绝佳的主意,但我并不这么认为。”
“楚河, 你有着和楚家格格不入的善良和单纯,你应该和一个同样善良单纯的人结婚。”
“原谅我无法将所有的真相告知与你,但我以你兄长的名义向你保证,离开孟一凡,未来的你绝对不会后悔。”
“联姻取消的扫尾工作我会帮你处理, 如果你愿意,明天八点就出发, 先落地免签国家,等签证办好后,直接来欧洲留学。”
“我现在不方便给你打电话,但我等你消息。”
楚河被一条接一条的消息砸得有点懵逼。
在他的固有印象里, 他的好大哥,并不是这么“急躁”的人。
他总是沉稳的、从容不迫的。
楚河的这一条条消息,就好像是突然得知了某种真相、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因而迫不及待地想让他“脱离苦海”似的。
感动么?
其实是有些感动的。
因此楚河回的第一条消息是“谢谢大哥”。
楚江几乎是秒回了消息。
“楚河, 你不想走么?”
楚河将手机倒扣在了一边,深呼吸了几次,看了一眼正在他身侧熟睡着的孟一凡,又重新将手机拿了起来。
“哥,告诉我真相,我不能糊里糊涂地就这么走了。”
“相信我,知道那些真相对你没有丝毫的好处。”
“可我不想再过被摆布的人生了。”
“我所做的,正是给你自由。弟弟,你为什么不想走?”
为什么?
或许是对出国留学的未知恐惧,或许是因为莫名其妙的责任心,也或许……是他不想间接把孟一凡推到绝望的深渊。
想也知道,一旦联姻中止,孟一凡的处境会变得有多糟糕。
当然,也有一点点的可能,是他不想让孟一凡和汤悦两个人双宿双飞,在离开他之后又若无其事地、“甜甜蜜蜜”地在一起。
楚河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自己情感上的转变。
他似乎没办法将这一切看做一场可以冷眼旁观的游戏,也似乎没办法将孟一凡视作一个占着伴侣名头的工具人。
他强迫自己不要再深入思考下去,看着手机上的对话界面。
“请告诉我真相。”楚河再次询问。
“我不会害你。”
“但你和他们一样,都瞒着我。”
“这是为你好。”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对方沉默了几分钟,又有新的消息出现。
“所以,你是不想走了?”
“除非你告诉我真相。”
“你是舍不得谁?孟一凡,还是他情人?”
楚河没有犹豫,回了三个字。
“孟一凡。”
“……”
“抱歉,大哥,我明早不会走。”
“不需要道歉。楚河,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是你大哥。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一切的真相、想要离开这里,我会帮你。”
“好的,哥哥。”
楚河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他的决定是否正确,但他不想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走。
如果他缺失的记忆是高悬在半空上的达摩之剑,那么不管他逃到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这把剑终有一天还是会坠落。
楚河隐隐约约有预感,在他的记忆里,孟一凡应该占有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从他见到他的第一面起,他的潜意识就在告诉他,他不能放过他。
这种莫名的占有欲无从解释,或许是……见色起意?
总不可能是一见钟情吧?
那样的话,也太偶像剧了吧。
他和孟一凡之间的关系,阴暗而扭曲,恐怕和偶像剧没什么关联。
楚河无声地叹了口气,躺回到了温暖的被子里,他放空的大脑,竟然很快就重新陷入了梦乡里。
而这一次,他看到了汤悦。
第64章 前夫 汤悦看起来,要比现在的精神头更……
汤悦看起来, 要比现在的精神头更好一些。
他盯着楚河看了一会儿,说:“我很舍不得你,但没办法, 我们必须要分开了。”
楚河有些莫名其妙,或许是因为在梦境中的缘故,他并不能很好地判断汤悦的身份。
他听到自己开口说:“为什么?”
“你察觉到了吧, ”汤悦的后背挺得笔直,目光却是飘忽的、不敢与楚河对视的, “我们的交流越来越少, 很久没有一起约会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出现问题、不太适合继续这段婚姻了。”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出现了问题,”楚河的声音有些颤抖, “十天前,我们还在讨论要去哪里度假。”
“楚河……”汤悦的目光落在眼前已经变凉的咖啡上,“我已经厌倦了。”
“什么?”
“我已经厌倦了和你一起住在不算大的房子里,厌倦了和你一起分担家务,厌倦了和你一起过这种算不上贫穷、但也谈不上富裕的日子……我不喜欢把潮湿的衣服一件件从洗衣机里取出来、挂在拥挤的阳台上, 遮挡住外面的阳光,我不喜欢买个手机还要比对各种参数, 最后总是不能买价格最贵的那个,我不喜欢那种要算计着花钱的感觉……楚河,和你在一起,我不能放纵自己的购物欲和虚荣心, 你的确对我很好,但你对我的好,和我想要的那种好,是不一样的。”
汤悦说这些的时候, 声音很轻,似乎是不想被旁人听到。
但他的情绪看起来很稳定,说话也很有条理,似乎已经在心底把这些话想了很多遍。
楚河从来都没想过,汤悦竟然会这么厌烦和他在一起。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变成了这幅他不熟悉的模样呢?
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就并不了解他呢?
楚河有些难过,但汤悦说得很清楚明白,或许在过去的时候,汤悦认为爱情比物质更重要,但到了现在,相比较爱情,汤悦更想要充裕的物质,而这是楚河无法给他的。
——楚河只是个普通人,甚至还是个失业了的普通人,诚然按照他的经验,过了这个年后,他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一份新的工作,但他的综合能力、他所处的行业,都不足以让他在短时间内跨越阶级、满足汤悦所渴求的一切。
他不可能在这个城市里拥有一座有着大落地窗的房子,不可能拥有工作人员为他处理琐碎的家务,更不可能有充裕的资金交付到汤悦的手中、随他买想买的一切。
他很爱汤悦,汤悦或许还对他残留些爱意,但他们已经失去了继续走下去的可能。
他当然可以拒绝汤悦分开的要求,他可以一遍又一遍地诉说自己的爱意、恳求着汤悦不要离开他,也可以在法庭上不断举证他们的感情没有破裂、将离婚的战线拖得格外漫长、以便祈求汤悦能够回心转意。
但他偏偏又在这方面很了解汤悦的性格。
汤悦是一个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的男人。
拖延时间无济于事。
而他楚河,也不至于卑微到去祈求一个奇迹。
不管当初出于什么理由选择在一起,这些年总归称得上的一句相处甚欢、相濡以沫。
虽然遗憾不能继续走下去,但做不了夫妻,总归还能做兄弟。
自小在一起的情谊总不至于作伪,他们之间也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背叛和伤害,或许分开后,能让彼此都冷静一下、看清楚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或许分开后,在体验过别样的、自由的生活后,他能够选择“回心转意”……
在几分难过、几分硬撑、几分释然、几分期寄的复杂心理下,楚河答应了汤悦提出的离婚申请。
领完离婚证、走出民政局的那一天,半空中飘下洁白的雪花。
楚河和汤悦并肩前行,直到分岔路口。
楚河脱下了手上的羊毛手套,递给了对方,说:“这里离地铁还有一段路,你戴上它吧。”
汤悦没有接这个手套,他说:“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习惯了,”楚河将手套随手塞到了汤悦的外套口袋里,“拿着吧,要是冷了,就戴上。”
“我们已经离婚了。”汤悦有些麻木地说。
“我知道,”楚河笑着叹气,“离婚就离婚,不妨碍我依旧爱你。”
“……你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情话?”汤悦像是在笑,又像是快哭出来了。
“想说就说了,或许是不死心吧,总觉得离婚不会是你我之间的结局,总期盼着你能回心转意、改变主意,突然把我看得比金钱更重要,又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天降好运,让我暴富,而你得知了这个消息、飞一样地回到我的身边、和我再续前缘。”
“要是真有那一天,你不会嫌弃我嫌贫爱富么?”汤悦很认真地问。
“不会,”楚河也很认真地回答,“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你并非十全十美,如今不过是多了个爱钱的毛病,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你是想学毛姆么?”汤悦看起来有点生气了。
“——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楚河说出了那句经典名言。
汤悦转过头,大跨步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是生气了。
楚河站在他身后,扬声说:“暴富不太可能,我只能好好工作,争取多赚些钱了。”
不太像是离婚后的放狠话环节,倒像是在求婚。
汤悦骤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双眼竟然泛起了红,他抽噎着向楚河的方向走,似乎是后悔了。
楚河张开了怀抱,等着他重新回到他的怀抱里。
——这次他闹得好凶,凶得差点叫他以为他无法再留住他了。
——好在,他把他哄好了。
楚河能感受到这副身体里汹涌澎湃的喜悦。
在这一刻,“楚河”应该是很开心的吧。
下一瞬,铃声骤然响起,汤悦停下了脚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没有接这个电话。
但他似乎已经知晓了电话的另一端是谁。
他在距离楚河三步之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看着他,仿佛有千言万语,但说出口的话却只有一句:“对不起,我不值得,楚河,我们是真的离婚了,以后,也没有丝毫能复婚的可能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相信,你只是为了钱而要离开。”
“什么都没发生,我在咖啡店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楚河,我受够这样的日子了。放过我,也放过你,好么?”
楚河没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汤悦抬起手,向上擦了擦眼角不断落下的眼泪。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汤悦将外套口袋里的羊毛手套掏出来、扔到了他的身上,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停下,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就这么近乎决绝地离开了他的世界。
“楚河——”
楚河骤然惊醒,梦中的一切记忆迅速地消散。
几秒钟之后,他只记得他梦到了汤悦,而汤悦在他的梦里,竟然是他的前夫。
第65章 金钱 这可真是一个离奇的梦境。楚河一……
这可真是一个离奇的梦境。
楚河一方面觉得这梦境有些离谱, 一方面又忍不住安慰自己,梦都是假的,汤悦不可能和他前夫有什么关系。
但他醒来之后, 或多或少还是有些疑神疑鬼。
因此,他在孟一凡醒来后,问了他一句:“你见过汤悦的前夫么?”
孟一凡愣了一下, 反问楚河:“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
“自然是见过的。”
孟一凡回答得太过坦然,坦然到楚河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尴尬勉强。
楚河有点想终止这个对话了, 但他犹豫了片刻, 还是追问了一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好人,”孟一凡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符合世俗意义上的所有对好人的定义, 对伴侣忠贞爱护,是个很好的男人。”
“……你对他的评价还挺高。”
“当然,我在当小三的时候,调查过有关于他的资料,那时候我就在想, 如果我不是非要得到他的丈夫,或许我和他, 可以成为朋友。”
这话实在离谱,楚河忍不住嘲讽了一句。
“我想,那位被你翘了墙角的可怜男人,应该不会想要有你这么一位朋友。”
孟一凡叹了口气, 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他说:“我很遗憾这个结果。”
“你会后悔么?”楚河开口问。
“后悔什么?”
“后悔做这个小三,插足一对原本恩爱的情侣?”
“我并没有太多的罪恶感,”孟一凡仰着头, 露出了修长的颈部,“他的情况你现在也清楚了,他的女儿生了病,而他舍弃不了他的女儿,有这么一个炸弹在,早一天晚上一天,都是离婚的结局。”
“如果没有你插手,或许汤悦会选择和他的前夫坦白,或许他们能想想办法,渡过这个难关。”
楚河不知道为什么,对汤悦的前夫生出了很多怜悯和同情。
“他们渡不过的,”孟一凡笃定地说,“你知道他女儿生病花了我多少钱么?”
“多少?”
“他女儿身上没有任何保险,全额自费还是罕见病,用的是进口药和进口耗材,全球顶级的专家团队为他会诊,光医院的账我就结了一千多万,更别提什么渠道费、营养费和日常花销了。楚河,他们家的家底我很清楚,就算把那套房子卖了,再背上最大限额的负债,应该也凑不齐三百万。”
“……或许普通人的治疗方式没有那么贵。”
“你以为我是在过度医疗么?楚河,不这么扔钱,他女儿早死了,除了金钱以外,拥有罕见血型、愿意协助治疗的人,也是有价无市,他们要耗费多大的代价,才能找到一个愿意冒着极大风险和身体的损伤去救一个陌生人的人?战线稍稍拉长,人又没了。”
楚河一时哑然,他想了想,竟然顺着孟一凡的思路说下去了。
“如果这女孩是汤悦和他前夫生的,两个人都是亲生父亲,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称得上是无怨无悔。”
“但他不是,”孟一凡冷笑出声,“他是汤悦的私生女,是汤悦背叛了这段感情的证据,无论是主观还是意外,总归是两个人之间的一根刺。汤悦的前夫或许会愿意接受这个女孩,也或许会愿意支付一部分治病的费用,但绝不会圣母到为这个女孩牺牲一切。”
楚河突兀地想起汤悦说过的一句话——“从我发现她的存在、做不到无视她的苦难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之间的婚姻将无法挽回地滑向破灭。”
这句话,的的确确也应验了。
第66章 前因 楚河在这一瞬间感情很复杂。很多……
楚河在这一瞬间感情很复杂。
很多人在年少时相信人定胜天, 认为命运是可以通过努力、通过选择来改变的,但总会在人生旅途的某一个瞬间,突兀地反应过来, 他的努力和选择,或许也是命运推动的。
人的命,天注定, 有时候不想认,但又不得不认。
他叹了口气, 说:“也没办法, 想要得到什么,就一定要付出什么。”
“你似乎已经理解了汤悦的选择。”
“我并不需要理解啊,”楚河回答得十分坦然, “严格来说,我又不是受害者,汤悦和他前夫的那些烂事,与我无关,就是好奇, 打听打听罢了。”
孟一凡笑着摇了摇头,说:“楚河, 你是个很善良的人,现在好像已经生出了很多不必要的同情心了。”
“有多余的同情心,其实也是对你,”楚河用手背拍了拍对方的脸颊, “你说你又出钱又出力的,最后得到了一个压根对你没什么好感、甚至还有些恨你的情人,或许爱情,真的会让人失去理智和判断。”
“你直说我恋爱脑不就得了?”孟一凡伸手握住了楚河的手腕, 捏了捏,“楚河,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傻的。”
“……难道他身上有什么迷药,让你越接触越昏聩?”楚河开了个玩笑。
“他救了我一命。”孟一凡也像是开玩笑似的说。
“好狗血的开头,”楚河忍不住吐槽,“你是在编写霸道总裁小说么?”
“我一开始追他,只是很喜欢他和他丈夫在一起的那种感觉。”
“一见钟情?”
“追着玩玩。”
楚河听了这话,有点高兴,又有点不高兴。
高兴是在于他的未婚夫和情人的“绝美爱情”原来也没有多么漂亮的开端,不高兴在于,他反应过来,只是有些羡慕其他人相处的范围,就要去做“小三”拆散一对夫妻,那孟一凡这个人,也够人渣的了。
楚河还是挺喜欢好人的,但他不讨厌孟一凡,大概是因为,睡过太多次了吧。
“所以,你就出手了?”
“嗯哼,”孟一凡聊起这段往事,神色间竟然还有几分骄傲,“我直接开车上前问路了,你……他们给我指了路,我问他们想去哪儿,聊了一会儿,他们就上车了。”
“你挺会的,他们也是对你没什么戒心。”
“……汤悦的伴侣是个很热心的人,我们一路聊了很多,汤悦都有些吃醋,还挺可爱的。”
“就走这么一段路,就加上聊天方式了?”
“我说不太会买票,汤悦的伴侣就顺手帮我买了张,他买票,我取出手机,要把钱转过去,一个人的手机正用着,自然也就加上另一个人的V信了。”
“……所以,你一开始想加谁的V信。”楚河发现了华点。
“他们两个人长得都挺好看的,加谁都不吃亏。”孟一凡说这话的时候,很有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意思,“不过我只当上面的那个,型号撞了的话,可能要多费些力气。”
“只当上面的那个?”楚河被逗笑了。
“……”孟一凡偏过头,无声地骂了句脏话。
第67章 嫉妒 楚河没有放过他,而是沉声追问了……
楚河没有放过他, 而是沉声追问了一句:“只当上面的那个?”
孟一凡偏过头,盯着楚河看了一会儿,说:“我那时候挺想上你的, 真的。”
“你也就是嘴硬。”楚河不以为意。
“我不能。”孟一凡凑过来,吻了吻楚河的嘴角。
楚河不讨厌,但也没那么喜欢, 他明知故问:“为什么不能?是因为有求于楚家么?”
“……”孟一凡没回答这个问题,大抵说出口是有些难堪的。
“总不会是因为你这破烂的身体, 怕打不过我吧?”
“……”
“还是因为被上得太舒服了?”
孟一凡微微睁开了双眼, 他说:“如果我说,是我舍不得呢?”
楚河被逗笑了,他的双手压在孟一凡的肩膀上, 近距离地俯视着他,说:“你是说过了多少的谎话,才会面不改色地将这句话说出口。”
“这一点上,我要比汤悦差很多。”孟一凡笑着说。
“你好像很喜欢在我的床上提别的男人?”这话说出口的一瞬间,楚河意识到, 他已经不止一次这么说了,但孟一凡这个人吧, 他就是屡教不改。
“我只是在确认。”孟一凡缠上了楚河,像一条□□的蛇。
“确认什么?”唇齿相依时,总会给人以浪漫的错觉。
“确认你有没有突然对汤悦动心。”
他们睡前就没穿什么,亲密接触下, 更进一步比想象得要容易。
楚河感受着孟一凡的内里,细细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轻快地说:“怎么,你嫉妒?你嫉妒他, 还是嫉妒我?”
“原本是你,”孟一凡的手背攀附在楚河的后背上,紧紧地搂抱着他,“现在是他。”
“你上面的嘴总爱说谎,倒不如下面这张嘴来得坦诚。”
“我没有撒谎。”
“哦?”楚河不以为意,他很随意地摆布着他身下的这幅身体,以获取更多的快乐——短暂而真切的快乐。
“我嫉妒他与你彻夜交欢,也嫉妒你对他的偏爱怜悯。”
“哦,没什么意思的嫉妒心,你或许是太闲了,竟然会计较这种事。”
嫉妒是很普遍的现象,打工的时候,嫉妒同事更得领导宠爱,读书的时候,嫉妒同学更聪颖勤奋。
嫉妒心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因为任何理由而出现。
孟一凡总不会想说,他嫉妒是因为他爱他吧?
那可真是——
“我嫉妒你爱他,”孟一凡汗涔涔的,明明被玩得有些筋疲力尽,眼睛却格外明亮动人,“我比他好那么多,你合该爱我才对。”
楚河怀疑孟一凡是被他搞傻了,或许过一会儿缓过来就好一些了?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
“我不爱他,你别胡思乱想了。”
孟一凡痴痴地笑了起来,像是很高兴似的,又紧紧地缠着他,楚河原本还想再解释几句,见了他这幅模样,也省了心思。
春宵苦短,享乐便好。
楚河今天的上衣扣子,是孟一凡半跪在床上帮他系好的。
对方情意绵绵,像是很喜欢他似的。
“这一套都是跟谁学的?”楚河随口问。
“以前那些情人,我没为他们做过,只想帮你系扣子。”孟一凡笑着回答。
楚河不大高兴。
或许孟一凡觉得他过往经历的人多了,是一种值得炫耀的谈资,但对楚河而言,那不是。
他其实有点轻微的洁癖。
他没说话,但应该在脸上显露了些情绪,孟一凡就很高兴似的,他说:“你也会嫉妒。”
楚河没否认过这点,他说:“我嫉妒过你和汤悦,我一直想让你把他送走,你从来都不答应我。”
楚河说了这话,也只是说说,他甚至都做好准备听孟一凡说对楚河的“舍不得”了。
但他没想到,孟一凡竟然沉默了一小会儿,说:“你要实在不喜欢他,就把他送走吧。”
这次惊讶的,倒成了楚河了。
“怎么,你这次竟然舍得了?”
“他继续留在这里,总有一天,会被折磨死的。”
“我算不上折磨他。”这话楚河说得坦然。
“他留在这里,只会一直想得到他根本得不到的东西,”孟一凡仰着头,像是有些不屑、又像是有些怜悯,“人总不能太贪心,该送他走了,刚好,他女儿也快好了,他可以去享受天伦之乐。”
“那你呢?”楚河低头问他的未婚夫。
“嗯?”
“你以后会不会继续和他联系、偷偷去看他、甚至再和他发生亲密关系。”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会再见他、也不会再和他联系了。”孟一凡轻而易举地说出了之前绝不会说出的话语。
楚河思考了几秒钟,说:“你玩腻他了?”
“……算是吧。”
“那就送他走吧,你做过一些伤害他的事,但给了他钱,又帮了他女儿,这段孽缘,也该结束了。”
楚河边说边想,或许他应该给汤悦一些钱,总归上过了这么多次,纵使对方不是出来卖的,也不能白上吧。
“楚河,你想什么时候送他走?”孟一凡竟然有了几分催促的意思。
楚河回过神来,说:“就这几天吧,临走前,你和他聊聊,我也可以出些补偿,别太让人寒心了。”
“你的怜悯心还真是旺盛。”孟一凡轻声抱怨了一句。
“你倒是心狠,”楚河看向对方长得很符合自己审美的脸,“爱的时候千好百好,玩腻了就直接让人走,很符合我对一些二代的刻板印象。”
孟一凡只是笑,并不反驳这句话。
第68章 选择 马上就要把汤悦送走了,实话实说……
马上就要把汤悦送走了, 实话实说,楚河还有点舍不得。
倒不是楚河有多喜欢汤悦,而是总归相处了一段时间, 纵使对方是只猫、是只狗,猛然间要分开,也会有些不舍。
除此之外, 还有一点不可言说的阴暗心理。
汤悦这个人,有点像是熟过头的水蜜桃, 让人又嫌弃他熟过头了, 又觉得他甜蜜多汁,多多少少,还是愿意尝的。
楚河玩汤悦的时候, 是快乐的、放纵的,他甚至不用太顾忌对方的感受——毕竟汤悦只是个玩物,而孟一凡将会是他未来的丈夫。
汤悦的的确确是个不错的床.伴。
楚河惋惜了一小会儿,就把他这个人放下了,身体上的欢愉纵然让人沉迷, 但心灵上的满足更让人向往。
他还是比较倾向于建立正常的亲密关系,他的伴侣只需要有一个人。
他们在床上的相处方式可以慢慢再磨合, 等汤悦被送走,床下的相处方式显而易见也会变得更加融洽和谐。
楚河想到这儿,甚至是有些喜悦了。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也同样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对孟一凡是有些好感的。
如果孟一凡还是和汤悦牵扯不清, 他绝不会承认这一点,毕竟太丢面子。
好在孟一凡现在“改邪归正”了,他或许也可以让心中的那些好感萌生成芽?
先婚后爱的剧本,应该也很有意思吧?
楚河的大脑在不断地思考, 倒是越想越高兴了。
他踱步进了餐厅,脚下一顿,原因无他,他昨天刚见面的父亲,竟然端坐在他一贯坐着的位置上,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
“……”
父子俩一时无话,相顾无言沉默了十几秒钟。
最后还是楚河硬着头皮说了句:“早安,爸爸。”
“早,”楚镇天今天穿了身中式的居家服,白底龙纹,上衣的扣子系到了领口,“昨天睡得还好么?”
“还不错,”楚河走了过去,直接坐在了楚镇天的左手边,“爸爸呢?”
“不太好,”楚镇天竟然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你大哥昨儿给我打了电话,闹得我不得安宁。”
“……为了我的事?”楚河其实希望能有一个否定的答案的。
“自然是为了你的婚事,”楚镇天的手掌拍了拍楚河的脊背,“你哥哥叫我不要包办婚姻,让你自己挑喜欢的,我想了想,倒也是这个道理,于是来问问你的意思,孟一凡这个人,你还要么?不要的话,就送他回去。”
楚河其实有点想问,如果送他回去的话,联姻附加的那些合同、协助、金钱,是否会有变化。
但转念又一想,这些都不重要。
“我还是先要他的。”楚河轻声说。
“你喜欢他?”楚镇天的语气有些古怪。
“严格来说也不是喜欢,就是有些好感,不想和他分开。”楚河实话实说。
“……”
楚河许久没有得到回应,有些诧异地扭过头看,才发现楚镇天单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撑着额头,一副很苦恼的模样。
“怎么了?”
“你大哥说的,竟然是对的。”
第69章 父子 “我大哥说什么了?”楚河追问了……
“我大哥说什么了?”楚河追问了一句。
“他说我的思维方式和你的思维方式是不一样的, ”楚镇天微微皱眉,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他说你很……善良, 善良而柔弱,很难激发出人的本性。”
“人的本性又是什么?”楚河的目光落在楚镇天的脸上,失了一会儿神, 他忖度自己的确是好美色,看到漂亮的脸就移不开视线。
“破坏欲、占有欲、掌控欲……”楚镇天抬起手, 摸了摸楚河的脸, “你是楚家的孩子,心要硬一些。”
楚河并不讨厌楚镇天摸他,他想他骨子里是有些缺爱的, 所以会抓住靠近他的每一个人——也或许是因为,靠近他的人太少了、而他感受到的爱太少了。
——他失忆后是这样的,失忆前或许有人爱他?
——谁会爱他?他那个完全断了联系的前夫么?
楚河短暂地走了个神,然后回答:“我也会有这些情绪的。”
“还不够多,”楚镇天捏了捏楚河的脸, “你为什么会对孟一凡产生好感呢?”
楚河深呼吸了几次,突兀地意识到, 他父亲是不希望他和孟一凡关系太好的。
“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楚河实话实说。
“那看起来是我的错了,”楚镇天笑了起来,“原本我以为,你会很厌烦他的。”
“我厌烦他, 还要和他结婚?”
“你对孟一凡身边的那个人,是什么感觉?”
“汤悦么?”
“汤悦?”楚镇天对这个名字似乎很陌生,“他叫这个?”
“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我翻看了你的起居注,你和他行房事的次数, 要比和孟一凡的次数更多一些。你更喜欢他,还是喜欢孟一凡?”
楚河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竟然有“起居注”这玩意儿。
他有一种非常荒谬的感觉,甚至忍不住想笑。
“……您倒也不必关注得这么多。”
“不高兴了?”
楚河看了楚镇天一眼,实话实说:“爸爸,我的确不高兴了。”
楚镇天笑了笑,说:“我很抱歉,但下次还会这样做。”
——这和不道歉有什么区别?
楚河腹诽了一句。
“我的破坏欲、占有欲、掌控欲都很强,会给周围人带来一定的压力,”楚镇天的语气近乎温和,但每一个字都能砸进楚河的心底,“你很幸运,是我的儿子,你也很不幸运,是我的儿子。”
“话不能这么说,”楚河斟酌着言语,“能做您的儿子,我很开心,只是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还需要磨合。”
“我不会害你。”楚镇天近乎叹息出声。
“但我有些不太舒服,爸爸,”楚河并不希望这次沟通只流于表面,“我已经成年很久了,我可以掌控我自己的生活,或许我们需要给彼此一点空间。”
“你想要清醒的痛苦,还是虚假的快乐?”楚镇天突兀地问了一句。
楚河没有犹豫,直接回答:“虚假的快乐。”
“不是很想得知一切的真相?”
“如果真相会让我痛苦,那被隐瞒,也是一种幸福。”
楚镇天叹了口气,问:“听说,孟一凡身边那男的要被送走了?”
“您的消息可真灵通,”楚河扯了个一点也不像笑的笑容,“我在我自己房里刚刚商量好的事,前后不到十五分钟您就知道了。您不会是在我房里按了监控吧?”
“哦,那倒是没有。”
楚镇天及时否认了,楚河刚松了口气,又听到对方说:“我只是派人给孟一凡递了话,要么他那个情人走,要么他走,叫他二选一罢了。观你刚刚的言行,他应当不会是让他自己走,那便是让他那情人走了。”
“……”
楚河一时无话,他倒是不怀疑楚镇天用谎言诓他,而楚镇天没有骗他的话,孟一凡选择答应他、让汤悦离开,就并不是完全出于他自己的意愿,而是被楚镇天“逼迫”的。
这也就意味着孟一凡欺骗了他,他并没有像他表现的那样在意他。
楚河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真切地有些难过了。
他缓了一会儿,在心底安慰自己,反正人是要送走了,细枝末节倒也没有那么重要。
“的确是让那人走了。”
“也可以让他留下来。”楚镇天随意地说。
“他的存在,是我和孟一凡心中的一根刺。”楚河摇了摇头。
“如果你不在意他的话,怎么会成为你心中的刺?如果孟一凡在意他的话,他留不留在你身边,也都会成为你心中的刺。”
楚河又被楚镇天捏了捏脸,他身体向后靠了靠,人倒是没有生气,说:“不管这些,反正人是要送走了,爸爸,我怎么感觉,你不想让我把他送走似的。”
“的确不太想,有这么个人在你身边,你可以任意磋磨。”
“那也太变.态了吧,”楚河摇了摇头,“他总归是个人,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借助孟一凡的势搞了他很多次,即使他是为钱,也算钱货两讫,再做得过分些,就不合适了。”
“楚河。”
“嗯?”
“你心慈手软,想放过他,但换位处之,他未必会放过你。”
楚河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他反问道:“爸爸,你会看着他们欺负我么?”
“自然不会。”
“那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他们也别想欺负我。”
“……你这撒娇的方式,也未免太直接。”
“我不太擅长言辞,只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楚镇天拍了拍楚河的肩膀,说:“你是我儿子,我自然是会替你撑腰,只是我未曾亲自养育过你,有些决定,或许做得并不正确,好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第70章 电话 楚河没说话,但他不太认同这样的……
楚河没说话, 但他不太认同这样的说法,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深厚总归要靠日积月累的交流相处的,他不认为单纯靠血缘关系, 他就能依赖他父亲多久。
事实上,他对楚镇天也算不上全然信任。
总归刚见面几天,又能有多偏爱?
“你的防备心很重, ”楚镇天轻描淡写地辩解了一句,“这是好事, 但要相信我不会害你。毕竟, 我拥有的东西太多,并不需要再在你身上掠夺什么。”
等他走后,楚河想了想, 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他虽然还没有接触家族的生意,但上经济类课程的时候,倒也粗略看过一些家族企业的财务年报,随机找个企业,日常的流水折合成每一分钟, 都是一笔“巨款”。
楚镇天最珍贵的是时间,而他愿意耗费时间和他相处, 侧面证明他还是很在意他的。
楚河想明白了这个道理,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准备对他爸爸态度更好一些,虽然对方什么也不缺, 虽然对方对他好像有一种超过正常范围的掌控欲。
楚河送走了楚镇天,正准备回去找孟一凡,楚江的电话就接踵而至了。
楚河划开手机锁屏的时候,多多少少还有些忐忑, 他很清楚他大哥对他称得上“一片真心”,但之前他还拒绝了对方的提议,执意要留下、继续和孟一凡在一起。
虽然他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但对他大哥还是有些愧疚,因此接通电话后,率先说了一句:“抱歉。”
楚江嗤笑出声:“傻子。”
楚河听了这句评价,倒也没生气,只是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想我了?”楚江这话简直是明知故问。
“当然想你了,我见过爸爸了,我不太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
“想让他痛快、那就顺着他,想要他不痛快、那就不听他的话。”
“哥,你这番话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过一席话。”
“你想要继承家业么?”
楚河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跳转到这儿,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然后反应过来,楚江在电话的另一端,他看不见。
“不想。”
“你现在的存款和零花钱不够花么?”
“……我几乎找不到花钱的地方。”
“那咱爸就拿捏不了你,”楚江下了结论,“他最不缺的是钱和权利,你最不感兴趣的,也是钱和权利。”
“……我其实也喜欢钱的。”
“喜欢到回家这么久,总花费几乎为零?”
楚河听了这话有些无奈,不得不解释一句:“即使我想要冲个游戏会员,隋鑫也会代劳,你让我怎么花钱?你和爸爸还送了那么多礼物给我,衣帽间都堆满了,至今还有很多衣服我连试都没试过。”
“你连奢侈品都不爱。”
“没有这方面的嗜好。”
“弟弟,你是很少见的、欲望很低的那类人。”
“好吧,”楚河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和他大哥辩论了,“哥,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听父亲说,孟一凡要把他身边的人送走,你还有些感动?”
“消息可真快,”楚河忍不住感叹,“我都要查查自己身上有没有监控了。”
“监控没有,定位倒是有的,如果偏离了正常的轨迹,家里的安保人员会迅速上门营救。”
“……”楚河有些无语,但他无语了太多次了,竟然不觉得惊讶了。
“楚河,你对我而言很重要。”楚江说了句近乎煽情的话。
楚河“嗯”了一声,说:“哥,我会照看好自己的,你别担心。”
“你想知道真相么?”
“爸早上也问我这个问题来着,我说如果痛苦的话,那我还是糊涂着吧。”
“……也成吧。”
“你好像还有些遗憾?”
“我不想骗你,”楚江那边的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但我也不确定,哪种选择对你而言是更好一些的。”
“把命运交给命运吧,”楚河轻笑着说,“以后的烦恼以后再说,现在先享受生活吧。”
“到了那个时候,你可以选择恨我……”
“我应该不会恨你的,哥哥,我知道的,你不是伤害我的那个人,对么?”
“……嗯。”
因为断断续续的信号,这次通话告一段落。
楚河的心情却好多了,至少他知道,他大哥还是很喜欢他、并不情愿隐瞒他的。
他拿着课本去了书房上课,或许是因为心情很好的原因,今天的学习效率也很高。
课程结束之后,他回到自己的小楼,刚进门就被隋鑫告知了一个预料之内的好消息:“孟少爷叫人安排明天的车辆,说是要送汤悦搬离楚家。”
“听他安排吧,顺便叫工作人员一起帮帮忙,把东西打包好,别落下什么。”
“是,少爷。”
楚河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问隋鑫:“你有汤悦的账户信息么?”
“您想要做什么?”
“从我的账户上,今天转一百万给汤悦,权当是给他的补偿了。”
“好的,少爷。”
“……我不太懂行价,他陪了我一个多月,这算多了,还是少了?”
“您认为合适,那便是合适的价格。”
楚河感觉给多了,但想了想汤悦的精神状态,还是觉得,就这样吧。
好聚好散,过往的一切,烟消云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