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谁来
由于随身携带了钟表,寇栾对于时间的掌控,更甚以往,因此,他很清楚此刻应该发生些什么。
“……没有浓雾?”邢峰借助屋内透出的光,向四周望去,发现确实没有雾气状的东西存在,“这难道不是好事一件吗?”
毕竟,按照寇栾的说法,雾气不仅会带来恶“鬼”,长时间暴露在雾气下,还会让他们窒息。
如今,他们无法进入室内,也无法回到本来的住所,只能被迫待在室外。
没有了那些雾气的侵袭,至少,他们的人身安全,能够得到一定的保障。
“数量和角色,分别代表了什么?”
姚芳华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她没有被寇栾的话语,分散掉注意力,依旧记得那扇无法被开启的门。
“他们是一对姐弟。”寇栾重新看向室内,“跟小女孩和小男孩的身份一致。”
“数量呢?”
“……这就是被我忽略的细节。”寇栾倏地压低了嗓音,“小楼确实不在乎进入它内部的玩家是谁,但却限制了数量,你可以理解成KTV不同规格的包厢,限定了几个人,就只能容纳几个人,哪怕空间充足,也不允许更多的客户进入。”
“两人的住所就只能进两人?”姚芳华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人的住所只能容纳一人?”
“对。”
“事实上,我们很幸运。”滕玉和温声说道,“不仅选中了能够容纳两人的小楼,而且率先进入其中的两位,恰好是那一对姐弟。”
“这是我们的幸运,却是他们的不幸。”闻言,寇栾却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们选错了地点。”
“还有能容纳更多玩家的住所?”邢峰好奇地问道。
“室外。”
结合寇栾关于迷雾的说法,滕玉和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正确答案。
“没错。”寇栾认同道,“但迷雾带来的威胁,让我下意识地排除了这个选项,要是再等待一段时间就好了。”
他再次露出懊悔的神情。
“寇演员,这不是你的错。”滕玉和拍了拍寇栾的肩膀,“当所有的巧合,都碰在一起的时候,那就是注定,无法被人力改变。”
“可是,既然我们需要召唤出三只‘鬼’,屋子里却只有两个人,他们应该怎么做?”姚芳华问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
她的话音刚落,屋内的苏旻文,就举起了一张纸,这张纸的中央,写着六个大字——
如何进行召唤?
纸张表面的墨迹还没干,看起来像刚刚书写上去的,字迹十分娟秀,笔锋却遒劲有力。
不用多想,这行柔中带刚的字,肯定出自Susan的手。
看来,他们跟姚芳华想到了一处。
如果他们还在室外,这个问题根本算不上什么。
Susan和苏旻文负责召唤小女孩和小男孩,寇栾负责老太太,其余的玩家,负责观察情况,以防发生意外。
如今,负责召唤好“鬼”的两个重点人物,都被困在了小楼内,他们必须将召唤地点转移到室内。
“难办啊!”邢峰摇了摇头,“两个人怎么召唤出三只‘鬼’?”
“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滕玉和边思索边说道,“按照我们原本的安排,Susan应该将时间拨动到十一点半,苏旻文则是需要将时间拨动到两点一刻,假设老太太的袭击时间,位于零点和零点十分之间,那这个时间段,恰好处于两者之间。”
“什……什么意思?”邢峰听得迷迷糊糊,“处于两者之间,又能怎么样?”
“简单点说,我们可以制造出一个主动犯规的人。”滕玉和换了一种说法,“只要这个人,触犯了老太太的禁忌,到达零点的时候,他就会被老太太袭击,室内就能凑齐三只‘鬼’。”
“我来捋一下。”邢峰望向室内,“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位,你的这个方法,需要他们两位中的任意一个,主动惹怒老太太?”
“没错。”滕玉和点了点头。
“那时间怎么拨动?”邢峰立即进行了追问。
“假设触犯禁忌的人是Susan,她在将时间拨动到十一点半的时候,一定会感受到睡意,她需要竭力抵抗这份睡意,再额外坚持几秒,利用这短短的几秒,将手中的时钟,拨动到十二点,然后再陷入沉睡。”
“而假设触犯禁忌的人是苏旻文,他将时间拨动到十二点附近的时候,就会提前感受到睡意,他要做的事,跟Susan类似,额外坚持几秒,把时间拨动到两点一刻,然后再陷入沉睡。”
滕玉和列出了两种可能的情况。
“如果只是几秒的话,应该没问题。”邢峰摸了摸下巴,顺带着回忆了一下,自己被强制入睡时的情景,虽然“引”内的睡意,总是来势汹汹,但从玩家感受到睡意,到正式阖眼,至少也间隔了三四秒,“不过,人在极度困倦的状态下,很难保持清醒,更别说进行相对精细的操作,他们的手速,必须要快准狠。”
“是啊。”姚芳华忍不住目露担忧,“这真的能行得通吗?”
“能。”滕玉和笃定道,“因为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闻言,众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他们很想反驳滕玉和,但此时此刻的他们,却不得不承认,滕玉和说得没错。
哪怕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们也只能孤注一掷,将所有的底牌,都押到屋内的那对姐弟身上。
望着表情茫然的苏旻文,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接受事实的姚芳华,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所以……”良久,她才低声询问道,“谁来当那个主动触犯禁忌的人?”
“这件事,最好让他们自己决定。”
滕玉和轻轻地叹了口气。
下一秒,他走到窗前,通过丰富的肢体语言,再加上放慢的口型,努力向屋内的两个人,解释起他们商议出的方法。
既然主意是他提的,他理应承担“恶人”的角色。
刚刚交谈的时候,寇栾全程没有开口,但滕玉和一直在留意着他的表情。
尽管寇栾隐藏得很好,但滕玉和还是隐隐地感觉到,对方的情绪很低迷,整个人都处于消沉的状态。
“还好吗?”
邢峰终于也察觉到了寇栾的异样。
“……我没事。”寇栾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思考,还有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虽然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毕竟,寇栾没有阻止滕玉和告知姐弟俩的行为。
对于滕玉和的表达,苏旻文显得相当费解,但Susan已经基本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似乎有些犹豫。
只见Susan的目光,不停地投向苏旻文,又飞速地移走。
“她怎么了?”邢峰不解地问道。
“她在考虑要不要告诉苏旻文真相。”寇栾已经调整好了状态,“Susan很聪明,在弟弟没有弄懂的情况下,她完全可以绕过对方,独自触犯禁忌,以一己之力,担下所有的风险。”
“不会吧……”邢峰听得直接傻了眼,“她总不能一辈子都护着她的弟弟。”
“没错。”寇栾点了点头,“这正是她犹豫的原因。”
“你猜她会怎么选?”
滕玉和含笑看向身旁的谈星晖。
“据实已告。”
谈星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
“为什么?”
“如果她已经做了决定,她不会迟疑。”谈星晖好似对Susan非常了解,“再给她一点时间吧。”
几分钟后,面对抓耳挠腮的苏旻文,Susan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她缓缓地张开了嘴巴,对他讲了一长串的话。
透过半人高的窗户,众人清晰地看见,苏旻文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欣喜,逐渐发展成错愕,最终定格于眉头的紧锁。
但他没有安静太久。
很快,他就拉住了Susan的袖口,激动地向她述说着什么。
“他在说什么?”
邢峰眯起眼睛。
须臾,他就近乎绝望地发现,他在辨认口型这件事情上,着实没有什么天赋。
“他想当主动触犯禁忌的那个人。”寇栾轻声解答道。
“……无私。”
听到寇栾的回答之后,邢峰勉强从齿缝中,挤出了两个字。
客厅中的争执,已经愈演愈烈,但窗外的玩家,除了时不时掠过耳边的风声,捕捉不到一丝动静。
玩家仿佛被一面墙,硬生生地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眼前这扇四四方方的窗户,像是一块屏幕,正在上演着一部情节跌宕起伏的电影。
电影的主角,无疑就是Susan和苏旻文,至于其他的几位,都是屏幕前的看客。
想起Susan那些看似平静、实则掩埋着巨大痛楚的话语,以及池底那一具具明显属于孩童的骸骨,姚芳华的眼眶,渐渐变得湿润。
“姐,你相信我!”苏旻文涨红了脸,“我肯定没问题!”
“我们不能冒险。”Susan的态度十分坚决,“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只用拨动半个小时的时间,十二点到两点一刻,却隔了整整两个小时,不可控因素太大了。”
“哪里大?”苏旻文反驳道,“手速快点就能解决的问题,根本就不值一提。”
“旻文——”Susan压低了声音,“只要触犯了禁忌,就会被老太太盯上,她会变得比白天的模样,还要可怕得多,你根本应付不了,更何况,让两个好‘鬼’,合力对付恶‘鬼’,只是我们推测出的方法,一旦推测有误,恶‘鬼’必然会率先惩罚触犯禁忌的人,我拥有厉鬼的祝福,从逃脱概率来看,必定高于你。”
闻言,苏旻文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Susan苦口婆心的话语,似乎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然而,不过几秒后,他就咬了咬牙,大声地质问道:“我应付不了,你就一定可以?”
第262章 最后的决定
“我的胆子比你大。”Susan不假思索地说道。
“胆子大不代表不会死!”苏旻文执着道,“胆子小也有胆子小的好处,至少,我行事谨小慎微,能够最大限度地避开潜在的危险。”
“是吗?”闻言,Susan冷笑了一声,“你确定不会在看见恶‘鬼’的那一刻,就浑身僵硬,动都动不了?”
“……”
苏旻文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心虚。
“姐,你的脚踝还肿着……”片刻后,他弱弱地说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壮年男性,真要跑起来,肯定比你快,绝对能够自保……”
“你以为‘鬼’会跟你玩赛跑?”Susan翻了个白眼,“我们即将面对的是恶‘鬼’,不是前几晚的好‘鬼’,你最好弄清楚形势。”
“我知道……”
苏旻文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小。
“我来。”Susan直接做了决定,“你负责保护好我。”
“可是——”
苏旻文还想再多争辩两句。
“没什么好‘可是’的。”Susan打断了他的话语,“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你都不是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
“姐,从小到大,我都站在你身后,我希望,我也能够让你,站在我身后一次。”苏旻文垂下头,目光真挚地看向Susan的双眼,“你已经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假如只能活一个人,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我知道,但我不希望。”Susan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先别急着感动,我会这么说,不是因为爱,只是因为我累了。”
“……累了?”
苏旻文面露不解。
“嗯。”Susan放低了声音,“这几年,我总是会忍不住地想,假如爸妈一点儿都不爱我,我是否能够抛开当下的一切,彻底与我的家庭割离,做一个完完全全的自己。”
“但这始终只能存在于我的想象,无论我成长到什么地步,我的原生家庭,都像一个粘附在我身后的影子,我甩脱不掉,也逃避不了,它拖拽着我,让我慢慢沉入深渊。”
“抵抗让我疲惫,但放弃抵抗,又违背了我的本心,我勉强让自己,维持住一个脆弱的平衡,但那太累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Susan近乎叹息着说完了这一长串的话语。
“姐,爸妈那么对你,你何必强迫自己,不停地顺从他们?”苏旻文却听得云里雾里,“退一万步说,爸妈还有我,你就放心大胆地做你自己!”
“旻文,你不懂。”Susan避开他的视线,“比起有条件的、有区别的、有限度的爱,我宁愿爸妈给我的是彻彻底底的不爱,最起码能够让我死心,正是那些施舍般给予的爱意,牢牢地牵绊住了我,让我不得不承认,他们是爱我的,而这项无法更改的事实,才是我痛苦的根源。”
“……是爱让你痛苦?”
苏旻文尝试着理解她的心情。
“不是爱让我痛苦,是残缺的爱让我痛苦。”Susan苦笑道,“然而,小女孩的经历,让我发现过去的我,还是太过理想化,彻底的不爱,并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反而会导致更加极端的后果,这注定是一道无解的题。”
“我已经把自己,完全剖开给你了,如果必须要剩下一个人,那我认真地恳求你,成为那个人。”Susan终于抬起头,再次跟苏旻文对视,“毕竟,留下来的人,才会更加痛苦,我已经不想再继续痛苦下去了,就当是给我一个解脱,好吗?”
面对自己的弟弟,Susan从未放低过自己的姿态,这还是第一次,她让苏旻文清晰地看见了她的卑微。
“……好。”
良久,苏旻文背过身去,眼神逐渐黯淡。
见状,Susan终于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
她迈着一瘸一拐的步子,目标明确地走向一楼的卫生间。
除了屋内的苏旻文,室外的几位玩家,也基本猜出了她打算干什么。
既然要触犯禁忌,那势必要碰水,卫生间无疑是最好的场所。
“对不起。”
望着Susan蹒跚的背影,苏旻文极小声地说了一句。
他抑制住自己上前帮忙的冲动,调转方向,坐到了客厅中央的沙发上。
他将头颅垂得很低,不知在想些什么,即使是窗外的人,都感受到了楼内气氛的压抑。
“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滕玉和收回目光,“我有点意外,你呢?”
“她很累。”作为被询问的对象,谈星晖似乎在答非所问,“她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
“用这种方法?”
“你听起来就像是已经预知了她的结局。”谈星晖终于舍得分给自己的“王”一个眼神,“但我们的计划足够周密,她不一定会有事。”
“……但愿吧。”
滕玉和微微眯起眼睛。
半分钟后,Susan离开了卫生间。
她的模样基本没有发生改变。
邢峰左看右看,都没能看出水液残留的痕迹。
“她干了什么?”
邢峰下意识地望向身边的寇栾。
在他的心中,不论是现实世界,还是“引”中世界,应该都没有寇栾解答不了的问题。
“我怎么知道?”寇栾语气怪异地反问道,“我的眼睛又不能穿墙。”
“……”
好吧。
邢峰顿时有一种“塌房了”的微妙感。
Susan径直走向沙发,坐到了弟弟的身边。
然而,刚刚坐下没多久,她就隐蔽地扫了一眼苏旻文,目光略显疑惑。
“怎么了?”苏旻文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Susan摇了摇头,“开始吧。”
“好。”
他没有询问Susan,究竟在卫生间做了什么,只是沉默地取出口袋内的钟表,开始拨动时间。
见状,Susan也开始按照计划行事。
时间被成功地拨动至十一点半。
困意立马如倒海般来袭,Susan强撑着将双眼瞪大,继续手指间的动作。
指节迅速变得僵硬,视线只剩下大片的模糊,Susan觉得原本灵活的手指,此刻就像是与身体失去连接的废旧零件,压根儿不受自己的掌控。
幸好,她只需要将时间再快进半个小时。
Susan无比庆幸她才是这项任务的执行者。
倘若换成苏旻文,人在极端困倦的状态下,根本不可能将时间再快进两个多小时。
显然,他们都低估了困意的侵略性。
即使勉强保持住了几秒的清醒,他们也没法理智地拨动时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钟表从手中滑落,不甘地闭上双眼,投入黑暗的怀抱。
为了避免意外情况的发生,苏旻文正在同步与她进行拨动。
他当然注意到了在“十一点半”来临时,Susan陡然变化的神态,但他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在心中默默地为姐姐加油鼓气,生怕自己扰乱了最为关键的步骤。
一格、两格、三格……
只见Susan拨动指针的速度,越来越慢,两只眼睛的上下眼皮,已经不受控制地贴合到了一块儿。
时间似乎定格在了十一点五十五。
只剩下最后一格了。
苏旻文的心内焦急万分,他情不自禁地呼喊出声:“姐!”
刹那间,半只脚踏入梦乡的Susan,仿佛被炸雷惊醒,她凝聚起为数不多的气力,将它们一股脑地倾注于指尖——
零点。
最后一格指针,终于被顺利推动。
成了!
苏旻文正想发出欢呼,却发现自己的眼皮,突然像是压了两座大山,变得沉重无比。
……怎么回事?
困惑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很快,他的意识也随着躯体,陷入了昏沉。
种种迹象表明,苏旻文也受到了睡意的侵袭。
可是……
他费力地移动视线,瞟向被他紧紧攥在手心的钟表——
时针、分针和秒针,恰好汇聚于数字“12”的位置上。
睡意骤然浮现前,他正在顺应Susan的节奏,同步调整着时间。
明明距离两点一刻,还剩下两个多小时,他为何会在虚假的零点,就提前感受到了睡意?
苏旻文满脸都写着错愕。
他当然还记得自己的任务。
他需要把时间拨动到两点一刻,否则,小男孩代表的好“鬼”,很可能无法现身。
然而,睡意太过浓厚,即使他拼了命地拨动表盘,也只是让时间额外快进了二十分钟,距离两点一刻,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五秒后,苏旻文被迫闭上了双眼,钟表被他提前按在了胸口,没有从手中滑落。
“……他睡着了?”邢峰正在惊讶于他的速度,“时间调整得这么快?”
站在窗外的玩家,因为距离的限制,无法确认Susan和苏旻文的进度,只能通过两人的状态,做出一些推测。
“不对劲。”
滕玉和瞬间收起了轻松的神色,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就清晰地感觉到,室外的氛围,悄悄发生了改变。
这种改变无法用语言表明。
他们就像被人按进了水底,明明没有实体,压抑感却从四面八方袭来,让人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发……发生什么了?”
邢峰的声音变得粗重。
“来了。”
寇栾表情严肃地说道。
“来了?”
邢峰不解道。
下一秒,他顺着众人的视线,再度将目光,投向室内,才终于理解了寇栾的意思。
只见原本灯火通明的客厅,不知为何,如今已经变得一片漆黑,只剩下微弱的光亮,让人勉强能够捕捉到Susan和苏旻文的轮廓。
他们双双躺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深度的沉睡。
少顷,一个矮小的身影,毫无预兆地浮现在了他们的正前方。
第263章 死局
伴随着这道身影的来到,室外的几位玩家,耳边不约而同地响起了“滴答滴答”的水声。
水声黏腻且冰冷,仅仅是聆听,就让他们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邢峰立即紧张起来。
他握紧了拳头,下意识地想要击碎眼前的窗户,将毫无所觉的两个人,从室内救走。
“别做无谓的举动。”察觉到他的异样,寇栾开口提示道,“按照时间顺序,‘她’应该是那名小女孩。”
“……小女孩?”
闻言,邢峰立马松开了手,进一步询问道——
“两只好‘鬼’中的一个?”
“嗯。”
“Susan最先快进到的特殊时间点,是十一点半,就对应着小女孩?”
“嗯。”
“我想想。”邢峰思索道,“下一个特殊的时间点,应该是零点,对应着……对应着……”
他好似突然卡了壳。
“老太太。”
将两人的交谈,尽数收入耳中的滕玉和,“好心”地替他说了下去。
话音刚落,死一般的寂静,就立即在众人之间,蔓延了开来。
就像是为了印证滕玉和的话语,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地出现在了屋内。
不同于矮小身影附带的冰冷,高大身影裹挟着的压迫,几乎倾翻了一切。
邢峰几乎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却依旧无法看清身影的样子。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始后退——
显然,仅仅是一窗之隔,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安全感。
“那是……吗?”
姚芳华颤抖着询问道。
无边无际的恐惧,瞬间贯穿了她的身体,让已经算得上老玩家的姚芳华,甚至不敢说出“老太太”这三个字。
“嗯。”
寇栾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由于自己特殊的夜视能力,寇栾看到的画面,会比其他人清晰一些。
跟白天相比,老太太的外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除了溃烂的体表和不同寻常的凹陷,最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一点,就是“她”的浑身上下,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脸。
这些表情各异且五官扭曲的脸,全部紧紧地粘附于一个人,它们在老太太的身上,不停地蠕动变幻,带来极强的精神污染。
其中的眼睛、鼻子和耳朵,都被黑漆漆的孔洞所替代,唯独脸孔上的嘴巴,十分立体地凸显出来,呈现出了高频率的张合状态。
浑浊的雾气,环绕在四周,随着嘴部的吞吐,逐渐向远方扩散。
寇栾终于证实了心中的猜想。
致命的雾气,完完全全来自于老太太——
它就像是一种病毒,通过无数张嘴,将银池村的生机,缓慢吞噬殆尽。
“小男孩怎么还不出现?”邢峰焦急道。
“他不会出现了。”
寇栾面无表情地给出了回答。
……
迷迷糊糊间,Susan睁开眼睛。
还没来得及适应昏暗的环境,她的身边就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唔——”。
“旻文?”她低声确认道。
“……姐?”
良久,苏旻文终于做出了应答。
他似乎也才刚刚苏醒,正处于懵逼的状态中。
意识逐渐回笼,苏旻文猛地瞪大了眼睛,他慌慌张张地拿起胸口的钟表,极力凑近表盘,想要看清楚上面的时间。
然而,客厅内的能见度,被骤然降得太低,他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苏旻文转念一想,干脆将手指绕到后侧,直接开始快进时间。
只可惜,奇迹并没有出现。
他已经入睡过一次,即使清醒得非常迅速,他仍旧无法打破每晚只能调整一次时间的规律。
苏旻文的手指,就像是碰到了磐石,无论他怎么发力,都撼动不了后方的调整钮。
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放弃。
或许是因为,劲使得太大,苏旻文感觉右手的手心,有种莫名其妙的酥麻感。
他将右手收回,手腕弯折,凌空甩了几下。
谁知,他非但没有感觉到放松,手心处的不适,还越来越强烈。
酥麻渐渐变成了钻心的瘙痒,苏旻文难耐地地伸出左手,大力地在右手手心处抠挖,想要缓解那股磨人的痒意。
手指刚刚触碰到掌心,他的身体就僵成了一块铁板。
“咕咚——”
他将涌上喉口的分泌液,艰难地吞咽了下去。
苏旻文无法克制地战栗了起来。
“旻文,怎么了?”
即使看不清他的模样,凭借多年的相处经验,Susan还是很快就发觉了他的情绪转变。
苏旻文没有立即做出应答。
他努力克服心中的恐惧,再度伸出手指,哆嗦着向他右手的掌心靠拢——
一触即分。
苏旻文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本应该平滑细腻的掌心,如今却变得格外崎岖凹凸。
就像是……长出了什么东西。
苏旻文的眼眶,顿时蓄满了泪水,但他执着地没让它们流下。
他想起Susan曾经传授给他的方法。
任何极端的情绪,都可以用深呼吸来解决。
如果解决不了,那就多重复几次。
苏旻文原先觉得,这简直荒谬到了极点,但是,现在他的脑海中,却只剩下了这个荒谬的念头,再无其他。
他近乎机械地重复着深呼吸的行为,直到获得了暂时的平静。
有效。
苏旻文终于停止了战栗。
“姐……”他用残余的哭腔开口说道,“对不起……”
这一次,苏旻文没有压抑自己的声音,他将一句完整的道歉,清清楚楚地传达到了Susan的耳边。
闻言,Susan不可置信地看向苏旻文的方位。
她全身都发起了抖,双眼通红,像一只受到致命惊吓的兔子。
哪怕是悬吊在窗台上的时候,Susan都没有这么失态过。
显然,她已经明白了什么。
……
“有亮光了!”
姚芳华惊喜地指向室内。
果不其然,小女孩现身的位置,浮起了淡淡的光芒,效果类似街边年久失修的路灯,基本糊成了一片。
即便如此,也好过彻底的黑暗。
窗外的玩家,除了拥有特殊夜视能力的寇栾,其余的几个,也都拥有不错的视力。
他们专注地看向小女孩,想要弄清楼内发生了什么。
只见原本距离小女孩尚有四五米的高大身影,已经鬼魅似的贴到了小女孩的身边。
而通过小女孩散发的光芒,众人终于勉强看清了高大身影的外形。
密密麻麻的脸孔,既像是无数个腐败溃烂的巨大创口,又像是遍布着不规则脾室的蜂巢——
过半数的“马蜂”,停驻在上方,让脸孔的表面,变得坑洼不平。
即便是隔着一扇窗户注视,都有种被深深污染的错觉。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姚芳华止不住地后退,连牙关都在打颤。
“老太太。”
寇栾冷静地回答道。
事实上,早在亮光出现前,他就已经看惯了这个诡异的玩意儿,因此,比起其他人的惊愕和恐慌,寇栾此刻的语气和神情,明显镇定了不少。
“小女孩好像越来越虚弱了。”滕玉和紧锁着眉头,“老太太的身边,弥漫着灰黑色的雾气,这些雾气已经将小女孩紧紧地包裹了起来,光芒虽然出自于小女孩,但她应该不是在主动为我们进行照亮,而是被那些雾气,硬生生地逼出了光芒,你们看,随着亮度的溢出,代表她的那抹身影,透明度也在同步上升。”
“……灰飞烟灭?”
邢峰瞬间联想到了这个可怕的词汇。
“也许。”
滕玉和点了点头。
“我们究竟做了什么?”闻言,姚芳华不忍地撇过了脸,“把羊送进老虎的嘴巴里,真的能够算是拯救吗?”
“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邢峰叹了口气,“一旦小女孩消失,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们了。”
闻言,众人皆是一怔。
“死局?”
滕玉和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他自认是一个思维缜密的人。
再加上寇栾的提醒和补充,他不认为他们这一局游戏的通关步骤,存在重大的失误,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完美。
既然如此,他们为何会把自己活生生地逼进了死路?
滕玉和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一点。
他们究竟遗漏了什么?
越是危急的情况,滕玉和就越是镇定,他把他们迄今为止获得的所有线索,又重新梳理了一遍,企图找到问题的源头。
正当他有所领悟的时候,他们眼前的这扇窗户,忽然毫无预兆地闪现出了一些画面。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画面吸引,思路也被迫中断。
“上面是什么?”邢峰好奇地问道。
由于他站在寇栾等人的外围,看得没那么清晰。
“……好像是一些生活片段。”认真观察了几秒,寇栾如此回答道,“跟小女孩有关。”
“小女孩?”
闻言,邢峰立马来了精神。
他们已经几乎迈入了绝境。
因此,任何跟本局游戏重点人物相关的东西,哪怕不符合逻辑,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的一线生机。
“时间是冬季,背景是某户人家的住所,平房,面积尚可,但生活简朴。”滕玉和一向善于言辞,为了让后排看不清的玩家,更好地掌握出现在窗户上的信息,他干脆将动态的画面,用简洁的语言,一一地描述了出来,像是在为他们做一场直播。
“小女孩的年龄在十岁以下,穿着全是补丁的棉服,靠在炭盆旁边,头不停地往下坠,像是在打瞌睡。”
“她大概很冷,破破烂烂的棉服,无法阻挡寒风的入侵,她将身体紧紧地贴合在炭盆边缘,帮助自己取暖。”
“然而,随着身体的变暖,困意也越来越强烈,小女孩打瞌睡的幅度,逐渐开始变大。”
“终于,她的意志被困倦压倒。”
“小女孩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侧方倾倒,将炭盆推出了一段长长的距离,盆底摩擦着水泥的地面,留下白色的划痕,大概率制造出了不小的动静。”
“小女孩立即惊醒。”
“她眼神惊恐地打量着四周,似乎在害怕什么东西。”
“很快,画面中就出现了一个背影。”
第264章 画面的意义
“从体格来看,来者同样是一名女性,身形佝偻,年龄应该超过了六十岁。”
“来者的右手手心,握着一个长条形的棍状物,似乎是擀面杖。”
“随着她的出现,小女孩的恐惧,瞬间冲向了顶点,她不停地颤抖着,眼中蓄满了泪水,嘴里似乎在求饶。”
“但年长的女性,还是一步一步地接近了她。”
画面渐渐变得暴力,滕玉和直接选择了沉默。
当然,即便没有他的讲解,通过窗户上的情境,再加上前置的描述,后排的玩家,也很清楚后续的发展。
一段漫长的等待过后,暴力终于结束。
“遍体鳞伤的小女孩,似乎早已习惯了痛楚,看见老年女性的离开,她反倒松了一口气,丝毫没有委屈的神色。”滕玉和继续说道,“盆中的炭火,已经燃到了尽头,于是,小女孩从角落里,拖出一个比她的身体,还要大出许多的麻袋。”
“袋子里装着新鲜的炭,她将炭盆中的余灰倒进,重新烧上热乎的炭,又倚回了炭盆旁。”
“困意再次来袭。”
“这一次,又累又痛的小女孩,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
“入眠让她不自觉地放松了僵直的身体,她紧贴着炭盆的胳膊,向盆内偏移得越来越深。”
“棉服碰到了烧红的炭,立刻被点燃,冒出了黑色的烟,小女孩却毫无所觉,因为温暖的包裹,睡得格外香甜。”
“很快,本就异常单薄的棉服,贴到炭火的部位,就被烧了个精光,小女孩满是青紫痕迹的手臂,直接碰到了高达几百度的炭火。”
“这般寒冷的冬夜,小女孩竟然只穿着打满了补丁的棉服,里面甚至没有一件底衫。”
说到此处,滕玉和的语气,忍不住流露出了些许的惊讶。
看来,如此残忍的事实,同样超出了他的预料。
“她的皮肉几乎是立刻被烫熟,焦黑和深红混在一起,从小女孩的右臂,大片地翻起,外观恐怖而狰狞。”
“而这股剧烈的疼痛感,终于将小女孩唤醒。”
“看着被烧得只剩一半的棉服,以及已经不能被称之为皮肤的创面,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将棉服脱下,也不是大声地哭嚎,而是愣愣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终于有了动作。”
“她先将棉服上的火苗扑灭,然后,她用火钳调整了一下炭的位置,绕到炭盆的另一侧,将完好无损的那只手臂,再次小心翼翼地贴了上去。”
“然后,小女孩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因为,烧伤太过严重,疼痛感远远大于了挨打带来的外伤,这一次的小女孩,睡得极不安稳,她的眉头紧皱,眼珠不停转动,看起来十分煎熬。”
“画面进行了一次跳转。”
“时间来到了春季。”
“小女孩依旧穿着那件棉服,烧掉的那一部分,被几张破破烂烂的布,粗糙地拼合在一起,看起来仅仅是为了蔽体。”
“伤口已经愈合,却留下了弯弯曲曲的疤痕,它们盘踞在小女孩的手臂上,似乎已经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从恢复结果来看,她当初的伤口,一定没有经过悉心的呵护,甚至没有敷药。”
“小女孩偷偷摸摸地溜进了一间屋子,比起其他屋子的陈设,这间屋子的环境,明显好了不少。”
“屋子的正中央,放着一个木制的摇篮,里面躺着一个男婴,睡得十分安详。”
“小女孩慢慢地走近摇篮,她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轻轻地晃动摇篮,眼神温柔。”
“似乎感应到了小女孩的到来,男婴睁开眼睛,水亮亮的眼珠,像是两颗黑色的葡萄,毫无杂质地望向小女孩的脸。”
“晃晃悠悠的摇篮,迅速地逗乐了男婴,让他本能地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似乎被纯粹的笑意感染,小女孩也逐渐勾起了嘴角。”
画面中的温馨感,同样传达给了在场的几位玩家。
他们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然而,下一秒,滕玉和的语气,却突兀地转了冷——
“一个佝偻的背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小女孩的身后。”
短暂的宁静过后,画面再度漫上了血腥的气息。
幸好,这一次的暴力行径,没能持续多久。
“老太太慌忙放下手中的武器,将瘫倒在地的小女孩,狠狠地一脚踹开,然后,她冲到摇篮的正前方,表情瞬间变得柔和无比。”滕玉和继续描述道,“她轻轻地抱出摇篮中的男婴,哄弄了半天,直到男孩不再哭泣,她才将男孩放回了原位。”
“临走前,她看向窝在角落的小女孩,眼中闪过一丝凶狠,但她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视线隐蔽地掠过了房间中央的摇篮。”
“最终,她什么都没做,匆匆地离开了那里。”
“画面结束了。”
滕玉和停了下来。
“……结束了?”邢峰伸长了脑袋,发现确实如滕玉和所说,窗户已经恢复了正常,“这究竟有什么意义?”
“画面呈现出的内容,应该就是小女孩的真实经历。”滕玉和分析道,“跟我们做出的推测,基本都能对得上。”
“既然她还有力气,给我们播放影片,那是不是可以说明,她找到了对付老太太的方法?”邢峰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不这么认为。”滕玉和却摇了摇头,他示意大家看向屋内,“小女孩的身影,已经透明到了极限,显然,播放影片的行为,对她造成了额外的负担。”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邢峰面带不解地问道。
“我也正在思考原因。”
“回光返照?”
“她已经死了。”滕玉和反驳道,“死人无法回光返照。”
“……”
“她在提示我们。”姚芳华语气笃定地说道,“她想要帮助我们,也是为了帮助她自己。”
“……提示?”滕玉和若有所思道,“有这个可能。”
“她想提示我们什么?”邢峰追问道。
“老太太对她很恶劣,而她备受欺凌?”姚芳华猜测道,“不对不对!应该没有这么浅显……”
很快,她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她偷偷接近弟弟,被奶奶发现,甚至为此遭受了毒打。”几秒后,姚芳华再度开口说道,“但在所有的画面里,她只有跟弟弟玩耍的时候,展现过笑颜,足以说明她对弟弟的情感。”
“没错。”
滕玉和点了点头。
“奶奶离开的时候,似乎还想对小女孩动手,但她顾及到刚刚哄好的孙子,最终没有付诸行动。”姚芳华逐渐将自己代入了角色,“换言之,弟弟也变相拯救了姐姐,他们彼此间的情感,应该是双向的。”
“我明白了!”姚芳华的双眼倏地亮起,“通过这些画面,小女孩想要提示我们,拯救她的关键,在于她的弟弟!”
“这正是我们的计划。”闻言,滕玉和却叹了口气,为略显激动的姚芳华,泼上了一桶冷水,“我们想要召唤出姐姐和弟弟,一齐对付老奶奶变成的‘恶’鬼,但计划推进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意外,你还记得吗?”
闻言,姚芳华的神色一顿。
“……抱歉。”须臾,她垂下头,声音变得低不可闻,“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小女孩即将魂飞魄散,她却站在这里,做一些自以为是的分析。
她不仅仅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更是在浪费所有人的生命。
姚芳华感到无比自责。
“不。”
沉默许久的寇栾,忽然转过头,郑重地看向其他的玩家——
“她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他先是宽慰了一下姚芳华,然后,他用沉稳的语调,向众人解释道:“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小女孩很聪明,根据我们的反应,她肯定已经猜出,我们的打算,既然如此,她何必拼尽最后的力气,向我们阐述一件我们早已知晓的事。”
“这也是我的观点。”
滕玉和轻轻颔首。
事实上,他刚刚反驳姚芳华的话语,就是基于这个逻辑。
“直到芳华提醒了我。”说着,寇栾冲着女孩,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小女孩不可能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除非这个观点,能够帮助我们逆转局势。”
“……怎么逆转?”滕玉和微微蹙起眉头,“唯二能够召唤出小男孩的玩家,一个在屋内出现了意外,没能成功进行召唤,一个被困在了室外,无法做出召唤的行为。”
“谁说我不能进行召唤?”寇栾浅笑着反问道,“另外,小女孩的行为,还让我想到了另一件事——”
“我拥有厉鬼的祝福,难道这个头衔,仅仅是一个虚名,没有具体的作用?”
“这玩意儿还有作用?”邢峰听得满脸疑惑。
“当然。”寇栾笃定道,“它能帮助我进行精准的召唤,不会惹上一些不该惹的东西。”
“所以说,你到底要怎样进行召唤?”
“这样——”
说着,寇栾直接掏出口袋里的钟表,开始拨动时间。
“不论是小女孩的暗示,还是祝福背后的深意,都充分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必须进行召唤。”
“空间的分隔,让我们下意识地认为,我们被排除在了决战的玩家之外,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寇栾一边拨动时间,一边详细地解释道,“诚然,我们用尽了方法,却始终无法突破物理的防线,但我们不可以,不代表被我们召唤出来的灵体不可以,毕竟,他们本身就是无法用物理规则解释的存在。”
他的话音刚落,被他拨动的指针,就已经定格在了两点一刻。
寇栾将时间掌控得刚刚好。
阴冷的气息,骤然从四面八方袭来,让众人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
邢峰搓动手掌,想要制造足够的热量,抵挡这股寒意。
他将视线放低,老老实实地看向自己的双脚,企图逃避某些东西。
谁知,他越看越不对劲。
原本只能凑成一对的脚,渐渐变成了两对。
三对、四对、五对……
无数双裸露的脚,出现在邢峰的脚部周围,它们大都形状扭曲,被水液浸泡得肿胀发白,溃烂的体表像是破碎的塑料袋,挂在他们的皮肤外层,看起来随时都会脱落。
邢峰顿时僵在了原地。
第265章 走好了您嘞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邢峰为自己做足了思想工作,才顺着那一双双脚,小心翼翼地将目光上移。
于是,无数张比脚部还恐怖一万倍的脸孔,瞬间占满了他的视野。
邢峰差点向后栽倒。
幸好,寇栾及时地扶了他一把。
他颤抖地调转视线,看向帮助自己的人,却发现寇栾淡定得不似伪装,脸上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意。
“……寇、寇兄弟,你还是人吗?”邢峰崩溃地叫喊道,“你是不是已经疯了?”
“什么?”寇栾面露疑惑地问道,“这可都是我们的救星啊!”
毫无疑问,眼前这些密密麻麻的身影,简直让他倍感安心。
寇栾本以为,他只能召唤出小男孩,结果却让他十分“惊喜”——
小男孩拖家带口,直接拉出了一个连的“人”。
看来,他这个“厉鬼的祝福”,着实收得不亏啊。
他觉得自己即将见证一句改良版的俗语——
“鬼”多力量大。
“加油!”寇栾甚至主动为他们鼓劲道,“你姐姐快要支撑不住了,快去帮帮她吧!”
事实上,寇栾并没有说谎。
屋内那抹属于小女孩的身影,已经淡化到肉眼难以捕捉的地步,最多再过几秒,“她”就会彻底消失。
闻言,为首的小男孩,似乎听懂了寇栾的话语。
“他”深深地看了寇栾一眼,就立即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毫无阻碍地“飘”进了屋内。
“真是懂礼貌的好孩子啊。”寇栾笑着感慨道。
“……懂礼貌?”邢峰大为震撼,“寇兄弟,我以为他想把你吃了!差点拽着你跑路!”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寇栾疑惑地蹙起眉头,“他的目光,明明如此感激。”
“……”
为了自己的心态,邢峰拒绝与寇栾,再进行任何交谈。
他重新将目光放回室内,紧张地观察着后续的发展。
他当然相信寇栾的判断,但“引”这个游戏,实在太过狡猾,不到最后一刻,谁都无法确保,一定不会发生意外,就像他们刚刚那样——
明明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却没考虑到人数的限制,导致计划的执行条件,缺少了必要的一环。
倘若寇栾没有发现召唤的可行性,他们估计只能在这里硬耗,直到恶“鬼”解决完室内的人和“鬼”,再出来解决他们。
到了那个时候,即便他们通过恶“鬼”来去自如的行为,联想到了“鬼”具备穿墙的能力,他们也已经错过了唯一的时机。
一步错,就会满盘皆输。
邢峰抹了抹额头渗出的汗珠。
他隐隐地觉得,跟寇栾一起进入的游戏,难度都会上升到堪称变态的程度。
作为一名老玩家,他也免不了地参与过几场多“王”局的游戏,但从未有任何一局的难度,能够跟寇栾在场的局“媲美”。
这么想的话,寇兄弟也真是不容易啊。
SSR已经壮烈牺牲,他还得强忍着悲痛,以普通玩家的身份,参与这种变态难度的局,顺带着做出高质量的贡献。
邢峰默默地在心底想道。
“他会动手吗?”望着已经飘到老太太眼前的小男孩,姚芳华语带担忧地问道,“毕竟是他的奶奶。”
“会。”
寇栾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事实上,小男孩甫一出现,老太太就停止了对小女孩的污染。
遍布在她身体上的脸孔,表情不再各异,而是统一地呈现出一种复杂的神色。
既像是后悔,又像是忐忑,还带着点不加掩饰的迁怒。
“她还认得自己的孙子?”姚芳华惊讶道。
“认得又怎样?”邢峰嗤笑一声,“她对池底冤魂动手的时候,也没考虑过她的孙子啊。”
“也是。”
闻言,姚芳华收起心中的那一丝恻然,专心致志地等待着高潮的到来。
比起老太太的异状,小男孩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从“他”那张泡发到极致的脸庞上,众人看不到任何一丝波澜。
“他”将姐姐已经趋于透明的灵魂,率先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然后,他带领着无数个幼小的冤魂,气势磅礴地冲向了老太太。
他们恶狠狠地咬住老太太身上的脸孔,像是在蚕食某些他们极为仇视的东西,就连站在窗外的几位玩家,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他们动作中的凶悍。
随着他们的吞噬,属于老太太的无数张脸孔,再度发生了变化。
它们的表情,呈现出了肉眼可见的痛苦。
尖利的哀嚎,隔着厚厚的墙体,刺入了众人的耳膜。
姚芳华瞬间感觉一阵剧痛。
一双温度适宜的手,及时地贴到她的耳边,止住了她的晕眩。
“别听。”
寇栾用口型提醒道。
少顷,姚芳华终于缓了过来。
她用眼神示意寇栾松开手,在他松手的间隙,又立即用自己的手指,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就这样,他们顺利完成了“交接”。
将噪音压制成功的姚芳华,总算是松了口气,望着双手自然垂下的寇栾,她的眼中涌出了疑惑:“你不觉得刺耳吗?”
“还好。”
寇栾没有逞强。
换言之,他是真的觉得还好。
也许是受到了狡黎的庇护,他身体的各项机能,都有了显著的上升。
对此,寇栾没怎么放在心上。
怪事越来越多,就连他的SSR,都能无故旷班,他何必庸人自扰,担心这种对自己有利的变化。
很快,众人就调整好了状态。
他们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了屋内。
战斗似乎已经进入了尾声。
老太太身上的脸孔,已经所剩无几,弥漫在她周身的阴郁雾气,也已经被净化得一干二净。
“风水轮流转啊。”
邢峰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片刻前,危在旦夕的“鬼”,还是可怜的小女孩,转眼间,情势就发生了逆转。
经过短暂的休憩,小女孩的身形,渐渐稳定了下来。
她跟弟弟并肩站在前排,为气息羸弱的老太太,毫不留情地送上了最后一击。
像是被高温瞬间蒸发的液滴,那个由无数张脸组成的恐怖怪物,总算是彻底没了踪迹。
萦绕在众人身边的压抑感,顿时减去了大半,而这座陷在阴影里的村镇,终于显露出了它原本的模样。
“不是——”耐心等待了一会儿,邢峰满脸不解地说道,“我们怎么还在这里?难道他们打算过河拆桥?”
显然,他指的是屋内那些尚未消散的魂体。
光凭他们的外形,就能让邢峰感到毛骨悚然,他至今不敢直视他们超过十秒。
“不。”寇栾却摇了摇头,嗓音莫名有些沙哑,“应该是问题还未彻底解决。”
“……什么?”姚芳华愕然道,“还存在其他的恶‘鬼’吗?”
“不。”寇栾再次做出了否认,“老太太……还残余了一部分。”
“我靠!”闻言,邢峰立即贴近了寇栾,“哪儿呢?”
“屋内。”
“那就好,那就好!”邢峰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他下意识地继续问道,“屋内什么位置?”
“苏旻文的身上。”
“哦哦。”邢峰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在那小子的身……什么?在他的身上?”
邢峰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嗯。”
寇栾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不、不对啊……”邢峰深深地皱起眉头,“去了厕所的人,明明是Susan,为什么恶‘鬼’会找上那小子?除非——”
他似乎不太想说出后面的内容。
“我知道你的意思。”姚芳华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相信我,苏小姐绝不会那么做,她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既然她下定了决心,她就一定会在厕所里,主动接触那些水液。”
“我知道。”邢峰立即表示了认同,“所以我才没有说下去。”
“跟Susan无关。”寇栾将修长的手指,放在玻璃制成的窗户上,来来回回地划动,语气混杂着遗憾和叹惋,“是苏旻文主动做出了选择。”
……
事实上,从小女孩的现身,到老太太的消失,Susan全程都很被动。
她就像是一个旁观者,被无缘无故地扔进了戏台的中央,却始终无法动弹,只能维持着一个稀烂的角度,体验感极差地看完了这场惊心动魄的表演。
Susan亲眼目睹了老太太的湮灭。
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比她看过的所有惊悚电影加总到一起,还要可怕一万倍。
即便如此,她因为苏旻文那句语气怪异的抱歉,而滋生的无尽恐慌感,依旧没有被掩盖。
“旻文,结束了。”Susan主动放轻了声音,她鲜少用这种温柔的语气,对弟弟说话,大部分的时候,她都显得很不耐烦,“我们可以出去了。”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对方过分粗重的呼吸声。
“……旻、旻文?”
Susan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借着四周黯淡的光,她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地朝着苏旻文的位置移动。
“姐,你别过来!”
好像察觉到了她的动作,苏旻文努力从齿缝间,挤出了几个字。
“你没事吧?”听见弟弟的声音,Susan变得越发急切,“让我看一下!”
“……别!”苏旻文无比艰难地说道,“我们就保持……这个距离,你让我缓一缓,很快、很快就好……”
“你受伤了?”
“嗯……”
苏旻文的声音含混。
对于Susan的靠近,苏旻文似乎显得十分抵触,为了不对他造成额外的刺激,导致他受伤的程度加深,Susan老老实实地停了下来。
他们原本都坐在沙发上。
如今,Susan已经挪到了沙发的边缘,苏旻文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滚到了沙发的右侧方。
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塞在房间的角落里,用背影对着Susan。
屋内那些属于孩子的灵体,依旧没有消失。
不知为何,Susan觉得他们空洞的视线,似乎都落在了苏旻文的身上。
灵体无法开口,房间因此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寒意沿着手指,渐渐入侵了Susan的四肢百骸,她强行压制住心中的不适,语气如常地开口问道:“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什……什么?”
苏旻文的咬字,已经变得十分吃力。
“你嚎啕大哭的那一次。”Susan提醒道。
“……记得。”
良久,苏旻文才用模糊的声音,缓缓地做出了回答。
第266章 回忆
苏旻文天生拥有着容易受到惊吓的个性,但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
二十多年以来,能让他嚎啕大哭的经历,屈指可数。
“那时候,我刚上五年级,不论是老师,还是班里的同学,都觉得我是一个乖乖女,成绩次次名列前茅,还从不让家人操心,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学习榜样。”Susan笑着回忆道,“但就是这样一个听话的小孩,某一天,突然发了疯,跟着高年级的混混们,逃课去了网吧,玩了一天一夜,直到闹出了事,被大人找到。”
“你曾经无数次地询问我,为什么会毫无预兆地叛逆,而我每次给出的答案,都是心情不好。”Susan神色平静地讲述道,“但我从未告诉过你,那时的我,为什么会心情不好,你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吗?”
“……”
“那时候,我拿到了长辈给的压岁钱,虽然是单独给的你我,但我偶然发现了你的红包,厚度明显大于我。”Susan没有在意苏旻文的沉默,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其实,那只是一件小事,但我在偏心的环境中长大,即使还没有成长到意识觉醒的年龄,也隐隐地感受到了不同,心里越来越不舒服。”
“金额差异过大的红包,就像是一个导火索,轻易地将我点燃了,十一岁的我,还处于冲动且不计后果的阶段,幸好,我的眼界也被年龄所局限,我能想到最出格的事,就是跟着高年级的混混们,逃课去网吧通宵。”
“你那时才七岁,跟我上了同一所小学,当然,年龄比我小四岁的你,上的是一年级。”Susan看向角落的身影,目光渐渐变得柔和,“每天清晨,我都会带着你,早早地来到学校,再去往各自的楼层,那一天,我依旧把你送到了学校,目送你安全到达之后,我才离开了那里。”
“我跟着一群混混,去了附近的网吧,具体的情景,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里面弥漫着香烟和方便面的气味,它们混杂在一起,让从未暴露在那种环境下的我,一直咳个不停。”
“电脑上的游戏,我挨个玩了过去,但我却并未发现其中的趣味,望着周围那些对着屏幕大喊大叫的人,我只觉得害怕。”
“但我硬撑着没有离开。”
“事实上,连我自己都弄不清楚,我究竟在坚持些什么,我只是憋着一股劲,想要通过折磨自己的方式,跟过去的自己作对,让所有人知道我的不爽。”
“我从白天一直待到了黑夜。”
“随着夜幕的降临,网吧里的客人,浏览的东西,也越来越不对劲。”
“我临时结交的‘朋友’,终于开始显露出他们的本性。”
“他们聚集到我的周围,先是试探着说了一些下流的话,但我那时太过单纯,面对他们的流氓行径,我的表情显得相当茫然。”
“然而,他们却好像更加兴奋了。”
“那些还没成年的男孩,开始对我动手动脚,但碍于网吧是个公共场所,他们不敢太过分,在我的极力抵抗下,他们没能占到什么便宜。”
“于是,其中为首的那个男孩,提议将我拖到厕所,我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但趋利避害的本能,让我开始拼了命地挣扎。”
“只可惜,一个小女孩的力气,跟七八个十几岁的少年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很快,我就被迫离开了座位,朝着角落里的厕所前进。”
“我竭力地喊叫,但网吧里的那些人,不是朝我投去冷漠的目光,就是戴着大大的头挂式耳机,压根儿听不到我的声音。”
“看着近在咫尺的厕所,我开始后悔自己的愚蠢决定。”
“正当我被绝望湮没的时候,一道小小的身影,从角落冲了出来。”
“那是一个小小的男孩。”
“他甚至比我还要矮小,却带着一股疯狂的气势,不要命地撕咬起抓着我的不良少年。”
“他当然不是那一群人的对手。”
“但他好像完全舍弃了自己的生命,不论多重的攻击,落到他的身上,都无法让他撒口。”
“血液从男孩的嘴边溢出,它们有一部分属于少年,有一部分属于男孩,血腥味混杂在一起,瞬间就盖过了香烟和泡面的气息。”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网吧老板见情况失控,顾不上因为接待未成年人而受到处罚,慌慌张张地就报了警。”
“然后,他带着几个客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分开了小男孩和不良少年。”
“那个小男孩就是你。”
“你这个小机灵鬼,不知道从哪儿看出来,我不打算上学,偷偷地一路跟着我,来到了网吧,又一直默默地蹲守在角落,自以为是地当一个护花使者,直到我遇到了危险。”
“警察很快来到了网吧。”
“询问过情况之后,因为涉事的几个对象,都是未成年人,他们一边联系我们的父母,一边将我们带去了警察局。”
“一儿一女都没去上学,还失踪了整整一天,他们早已心急如焚。”
“接到了警察的电话,他们匆匆赶了过来,你的惨状让他们流下了眼泪,他们痛哭流涕着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本打算实话实话。”
“谁知,你却突然开了口。”
“你说,是你结识了那些不良少年,被他们诱惑,执意要逃课去网吧玩耍,我不放心你的安全,跟着你一同前往,却险些被那些不怀好意的少年欺负,你跟他们起了冲突,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要知道,你一直是两个孩子里,更调皮捣蛋的那一个,因此,父母轻易地相信了你的说辞。”
“他们处理好纠纷,带着你去了医院,做了各项的检查。”
“幸好,你的底子硬,受的都是皮肉伤,没什么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就能很快恢复。”
“折腾到凌晨五点,我们终于回到了家中。”
“父母越想越气,儿子太过顽皮,还差点因此酿成大祸,必须要好好教训一下。”
“爸爸拿出皮带,避开你受伤的部位,狠狠地抽了你一顿,即使你受了伤,这仍然是他下手最重的一次。”
“你被抽得皮开肉绽,至今,你的后背上,还残留着几道当时的印记。”
“但你全程都咬着牙,不仅没有流下眼泪,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
“我很想说出真相,但我已经被吓呆了。”
“父母暴怒的样子,太过骇人,再加上网吧事件的影响,让我完全张不开嘴。”
“我想要阻止父亲,却被母亲拽离了房间,只能心焦地等待着酷刑结束。”
“你恢复得很快,这让我很欣喜,但我始终不敢问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撒谎,主动替我遮掩,自己一个人,背负了所有的惩罚,我害怕你的答案,会加深我的负罪感。”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场事件留下的阴影,也渐渐淡化,就在我即将遗忘它的时候,老师却喊来了我的父母,他将从高年级学生的口中,得知的真相,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他们,希望他们能对我进行严肃的教育,免得我误入歧途。”
“父母十分震惊,他们甚至对那些高年级的学生,挨个进行了询问,直到所有证据,都明明白白地呈现在了眼前,他们才不得不接受了事实。”
“向来乖巧懂事的孩子,竟然做出如此叛逆的举动,还在事后联合了年龄小的那一个,一齐对父母进行了诓骗。”
“在大人的眼里,这是绝对不能被容忍的行为。”
“于是,挨打的人变成了我。”
“这是我第一次被父母殴打,同时也是最后一次。”
“但在父母盘问我们的时候,你依旧坚持原本的说法,试图蒙混过关,将我保护到底。”
“但你还是太过年幼,很多话语的衔接,存在明显的漏洞,尤其是在父母已经知悉真相的情况下。”
“最终,我没能逃过这场惩罚。”
“我是个女孩子,父亲下手轻了不少,即便如此,你还是拼了命地想要上前阻止。”
“就像当初的我一样,你被母亲拉到了旁边,我对你轻轻地摇了摇头,用口型告诉你‘不用担心’。”
“审判没有缺席,只是因为你的不忍心,被拖延了一段时间。”
“其实,我并不觉得痛,但你在惩罚落下的那一刻,就开始嚎啕大哭,你哭得撕心裂肺,眼泪像是瀑布般流淌。”
“不知为何,我们明明不是双胞胎,但看到你痛哭流涕的模样,我也感觉心如刀绞,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我们一个哭得惊天动地,一个哭得无声无息,这幅反差极大的画面,成功地震住了我们的父母。”
“于是,父亲放水得越发厉害,到了后期,这场形式大于实质的惩罚,直接潦草地收了尾。”
“见状,你立即收起了眼泪,仿佛刚刚的悲伤和绝望,都只是逢场作戏。”
“我们总是这样,不需要提前的沟通和演练,就能配合得天衣无缝。”
“但我比谁都清楚,你的感情是真,我的也是。”
回忆到此结束。
Susan停顿了一会儿,却没等到苏旻文的回应。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吗?”她看起来并不在意,转而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
角落里的呼吸声,似乎变重了一点,但苏旻文依旧没有开口。
“从厕所回来的时候,我瞥了你一眼,因为我觉得你当时的状态,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Susan主动解释道,“要知道,我们才经过了激烈的讨论,决定将召唤老太太的重任交给我。”
“你没有跟着我进厕所,而是直接背过身去,我以为你是在流泪,直到我从厕所出来,坐到你的身边,我才发现你的脸上,完全没有泪水的痕迹。”
“但我了解你的个性。”
“只要事情牵扯到了我,你势必会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从头关注到尾,仅仅是为了确认我的安全,但凡我受到一丁点伤害,你都会紧张不已。”
“毕竟,你为数不多的哭泣经历,都与我有关。”
“或许是我太自恋了吧。”Susan自嘲般地笑了笑,“但我真的认为,在我即将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你不会如此平静,甚至连关切和焦虑的情绪,都不曾产生。”
“除非你看到的未来跟我不同。”
说到此处,Susan瞬间收敛了笑意,她变得无悲无喜,跟身边那些眼神空洞的怨灵,几乎融为了一体——
“现在想想,我也是太过心急,跟当初的爸妈一样,就这么被你糊弄了过去。”
“关乎性命的事,你怎么可能会轻易让步?”
“你装模作样地跟我争论了几句,看似是我占据了上风,争取到了这个涉险的名额,实际上,你却早就做好了准备,对吗?”
Susan终于问出了那个徘徊在心底的问题。
第267章 帮我个忙吧
Susan努力想要保持语气的平稳,然而,到了句尾的部分,她还是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即便她说出了心中的猜测,缩在角落的那道身影,仍然选择了沉默以对。
“旻文,我一直想要告诉你,因为那些腐朽的观念,我确实吃了不少苦头,”Susan深吸了一口气,“但我同样很幸运,能够拥有你这个弟弟。”
“我一直以为,我生活在地狱里,而你是这个地狱里,唯一的光明。”
“但我现在才明白,我置身的地方,本来就离天堂很近,那些纠缠着我的东西,不过是天堂侧面的阴影,只要我拼命地奔跑,迟早能够彻底地摆脱它们。”
“我不会再轻言放弃了。”
“所以,我最亲爱的家人,不论结局如何,也不论你变成了什么模样,可以让我靠近你吗?”
Susan近乎卑微地乞求道。
“……姐。”
良久,角落里的那道身影,终于给出了回应。
苏旻文的声音沙哑难闻,仿佛在压抑着巨大的痛苦,艰难地跟某些东西对抗。
相比于原本清亮的嗓音,已经形成了两个极端。
“我在!”
Susan立即大声说道。
她想要走上前,确认弟弟的情况,但她还未得到苏旻文的肯定答复,不敢鲁莽行动。
“对……对不起。”
苏旻文磕磕巴巴地说道。
“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你,你也从来都不需要向我道歉。”Susan坚定地摇了摇头,“你不欠我什么。”
“不——”苏旻文声音艰涩地否认道,“留下来的人……痛苦,我让你、让你……成为了那个人……”
他将Susan为了说服他,搬出来的那条最重要的理由,又复述了一遍。
“如果不想让我痛苦,那就努力活下去!”Susan面色焦急地说道,“最恐怖的恶‘鬼’,已经被我们消灭了,游戏马上就能通关了!”
“是吗?”苏旻文的声音,已经越来越低,“真好……真好……”
“旻文,让我看一看你。”Susan再也克制不住澎湃的泪意,她哽咽着说道,“也许,我们还有机会。”
听见姐姐的哭声,苏旻文似乎十分触动,长长的叹息过后,他缓慢地转过身,将自己的模样,主动暴露在了Susan的视野里。
Susan赶紧抹了抹眼睛,将不断涌出的泪水拭去,以便看得更加清晰。
下一秒,她的双眼猛地瞪大,目光中的悲伤,迅速地被震撼和惊恐冲淡。
只见苏旻文的右手掌心,赫然长出了一张完整的脸——
那张脸的眉眼,跟老太太身上的那些,相似度极高。
不仅如此,这种畸形的污染,好像还在向其他部位蔓延。
透过弟弟宽松的袖口,Susan隐隐地看见,苏旻文的手臂上,也有很多不自然的凸起。
它们扭曲地晃动着,如同一个个瘤体,粘合在了苏旻文的身体表面。
就连他的脖颈,都被一张已经发育成熟的脸孔,占据了大半。
“姐,我好痒……”
不等Susan回答,苏旻文就迫不及待地伸出右手,大力地在他的颈间,挖挠了起来。
因为他的动作,右手掌心上的脸孔,成功接触到了脖颈处的脸孔。
顷刻间,两张脸孔同时露出了愉悦的表情。
配合着它们无法被人类理解的形态,为几步之外的Susan,带来了极强的视觉冲击。
显然,理智渐渐脱离的苏旻文,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道。
很快,他就抓破了为数不多的完好皮肤组织。
血肉堆积在他的指甲里,随着他持续的抠挠,又从指尖溢出,顺着他的指缝和指节,浓稠地流淌到了掌心。
见状,掌心上的脸孔,立即贪婪地伸长它最为立体的部位——嘴巴,将这些鲜红和碎末状的东西,疯狂地吸入了它黑洞洞的口腔。
至于脖颈处的脸孔,对待从伤口中溢出的分泌物,采用了同种处理方式。
随着面孔的吸食,苏旻文的精神,变得越发萎靡。
一团团黑雾,浮现在他的身体四周,而那些尚未清晰的面孔,像是终于得到了足量的养分,欢快地蠕动了起来。
胃部一阵翻江倒海,Susan按捺不住地躬下了身体,开始激烈地干呕。
等她好不容易恢复,抬眼看向苏旻文的时候,她当即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只见原本蜷缩在角落的身影,已经无声无息地接近了她,两人之间的距离,仅剩下短短的半米。
“姐。”苏旻文怪笑着开口说道,他的声音不再沙哑,但却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怨毒,让人浑身发寒,“我来了。”
“……嗯。”Susan神情勉强地点了点头,脸色一片苍白,“感觉怎么样?”
“你不是一直想要靠近我吗?为什么不走近一点?”苏旻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在害怕我吗?”
“我没有!”Susan连忙否认道,“我的脚踝受伤了,行动不便,你还记得吗?”
“哦——”苏旻文刻意拖长了句尾的语调,“原来如此。”
他好像冷静了下来,不再通过言语咄咄逼人,也没有继续向Susan靠近。
见状,Susan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窗口,借着灵体散发的幽芒,她发现窗外的几位玩家,正面色焦急地冲着她手舞足蹈,似乎要传达一些至关重要的信息。
Susan再次绷紧了身体。
她一边安抚自己的情绪,一边辨认玩家的动作。
Susan果断地将寇栾作为重点的观察对象。
毕竟,寇栾的本职工作是演员,他的肢体表达,应该远胜于另外几位。
事实证明,她的思路完全正确。
她看见寇栾用右手紧紧地覆住口鼻,眼神流露出对窒息的恐惧。
仅仅观察了片刻,Susan就明白了寇栾想要告知她的字眼——
捂。
……捂?
她看起来有些茫然。
须臾,Susan终于反应过来。
是“雾”!
寇栾想要提醒她的事,跟“雾”有关!
由于雾的实质比较抽象,很难用肢体进行表达,寇栾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它的同音字。
Susan当然知道雾气的位置,她刚刚还看到弟弟的身体附近,涌现出了一团又一团的黑色物质。
她转动眼珠,隐蔽地将视线放到雾气最为密集的地方。
下一秒,Susan的瞳孔,猛地向内收缩。
她瞬间理解了众人如此焦急的原因。
那些黑色的雾气,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它们变幻成嘴部的形状,悄无声息地编织成了一张大网,兜头盖脸地向她袭来。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Susan就失去了所有的退路。
无论是哪个方向,都被雾气密不透风地占据着,她甚至不再看得清窗外,无法接收到新一轮的提示。
显然,Susan已经被逼入了绝境。
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苏旻文直接放弃了伪装,他用满含恨意的双眼,死死地盯着Susan,原本还算白皙的肤色上,浮现出一条又一条的黑线。
黑线飞快地蔓延着,它们将数量众多的脸孔,成功地串联到一起,像是一根根血管,为每一张畸形的面庞,输送着必要的养分。
从距离和速度来看,最多还有十秒,雾气就会将自己捕获。
Susan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的声音中有遗憾,有悲伤,有释然,有怜惜,唯独没有恐惧。
Susan的态度,让苏旻文也产生了少许的疑惑。
他歪过脑袋,静静地打量着Susan,似乎在等待她开口。
然而,通过那些飞速逼近的雾气,Susan知晓对方的恨意,并没有被消弭。
“来吧。”她主动向前一步,向苏旻文张开双臂,“我欠你一个拥抱。”
“……拥抱?”
闻言,苏旻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Susan的目光中,写满了真诚和爱意,如同一颗闪闪发亮的明星,将黑暗驱散。
因为主人的意识波动,即将吞噬到猎物的黑雾,不情不愿地停在了半空中。
它们极力将嘴部凸起,企图贴上女人的身体,却始终差了一截距离。
将这些恐怖的画面,尽收于眼底的Susan,并没有退缩或逃避,就连她伸出的双臂,都稳定如初。
她正在通过自己的一言一行,明确地告知苏旻文,在她的双臂被填满之前,她绝不会放下她的手臂。
好温暖……
苏旻文混乱的脑海里,突兀地浮现出了三个字。
受到这份炽烈情感的影响,他好像恢复了一部分理智。
来不及进行深入的思考,疼痛就重新控制了他的身体。
苏旻文立即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他像一只被刺入了心脏的野兽,只能通过不断地哀嚎打滚,来发泄**上的痛苦,却逃不过必死的结局。
“旻文!”Susan立即紧张起来,“发生什么了?”
她想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察看弟弟的情况。
可是,她才刚刚迈出一只脚,苏旻文濒临崩溃的嗓音,就回响在了她的耳边:“别过来!”
Susan犹豫了片刻,但她的内心,已然被担忧的情绪主导。
最终,她还是落下了那只脚。
“求你了!”
苏旻文几乎是破碎着喊出了这句话。
“旻文……”
Susan手足无措地停住了脚步。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无能,不仅想不出合适的对策,就连基本的安慰,都给不到最亲近的人。
“你放心,我不过来,我就站在这里,等你恢复好了,咱们一起回家。”Susan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有任何需要,你都可以开口,我一定竭尽所能地帮助你。”
“回家……”苏旻文的声音,不再充满戾气,柔软得像是刚刚采摘的棉花,“好遥远的词汇……”
面对越来越温和的弟弟,Susan的心却径直沉到了谷底。
恐慌感迅速漫过了她的全身,Susan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让自己不要不争气地晕倒。
少顷,苏旻文用天真烂漫的语气说道:“姐姐,再帮我个忙吧。”
恍惚间,Susan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发育较晚的矮个子男孩,仰头看着冷脸的高个子女孩,目光中的依赖和崇拜,几乎要溢出他圆圆的眼眶。
“好。”泪水积蓄在眼底,Susan声音温柔地回应道,“什么忙?”
“杀了我。”
第268章 人啊
Susan没料到会获得如此直白的答案。
她的沉默让苏旻文产生了误会。
没过多久,对方就再度开口说道:“我不想变成怪物,就当是减缓我的痛苦,好吗?”
Susan仍旧没有说话。
她想起她为了争取到牺牲的名额时,跟苏旻文据理力争的那番话。
如今,场景没有改变,他们俩的角色,却戏剧性地发生了置换。
Susan的心口开始剧烈地绞痛。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刺过了她的胸膛,将她的心脏,死死地攥在手心,通过不断地挤压和收紧,将她原本跳动的器官,变成了一块块废肉。
“……好。”
Susan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个字的,她只知道在她张口的那一刻,她奔流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倾泻点。
泪水伴着罪恶的如释重负感落下。
Susan没有询问具体的方法,因为她已经猜到了过程。
那些代表好“鬼”的幽灵,一直停留在这间房屋里,它们无法开口,只是安静地打量着这对姐弟,似乎在等他们做完最后的告别。
即使它们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Susan依旧无比肯定,它们能够听懂她和苏旻文的对话。
答允了弟弟之后,Susan就脱力般地倒在了地上。
“去吧。”
少顷,她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明明是重逾千斤的分量,却因为已经被压得粉身碎骨,只剩下尘埃般的飘忽。
下一秒,无数泛着幽光的灵体,就掠过了她的身体,径直扑向了角落里的那道身影。
Susan一边发着抖,一边捂住自己的耳朵——
她害怕听到弟弟临死前的挣扎和喊叫。
但很快,她又改变了这个想法。
她的弟弟已经为此献出了生命,她怎么能够蜷缩在一旁,心安理得地当一个懦夫?
于是,Susan强迫自己,放开了双手。
她做好了直面痛苦的准备,但让她极度震撼的是,她竟然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比起老太太的歇斯底里,她那个受了一点儿伤,都要大呼小叫的弟弟,愣是没有制造出任何动静。
她免不了地又回忆起了小时候。
面对已然失去理智的父亲,本就伤痕累累的苏旻文,硬是强撑着一声不吭,执拗地挺过了一场完整的刑罚。
可是,当他发现姐姐变成了挨打的人之后,他立马哭得惊天动地,让Susan受到的伤害,直接从轻微降到了零。
……真是一个双标的臭小孩。
满脸泪水的Susan,勾动自己的嘴角,扯出了一张扭曲的笑脸。
不知过了多久,Susan感觉周围的光亮,正在慢慢变得黯淡。
她立即将目光投向墙角。
只见原本层层叠叠的灵体,莫名地稀疏了下去,它们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墙角,数量似乎还在减少。
Susan赶紧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这最后的几个灵体身上。
没错。
她仍然怀抱着希望。
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Susan却一刻不停地祈求着奇迹的出现。
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换取弟弟的安全归来。
灵体吸收了全部的黑气,却没有因此被污染,反而变得越发莹白。
当纯白到达极致之后,颜色开始向透明过渡。
不同于小女孩被老奶奶侵蚀时的透明,Susan从它们的身上,感受到了明显的释放——
它们好像终于挣脱了束缚,飞奔着冲向了那片属于它们自己的天地。
Susan眼睁睁地看着灵体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转瞬间,停留在屋内的灵体,就只剩下最前方的那两个。
Susan轻易地辨认出了它们的身份——
故事中的姐姐和弟弟。
跟她和苏旻文的关系一样。
它们手牵着手,冲Susan点了点头,不等她开口询问,它们就同步地逸散在了Susan的眼前。
对于成为了鬼魂的它们来说,这或许算得上是一个好结局;但对于Susan来说,却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悲剧。
她绝望地阖上了双眼。
再度睁开的时候,Susan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栋小楼,回到了白色的迷雾中。
而原本在窗外的五位玩家,此时都聚集到了她的身边,目光中带着显然易见的关切。
Susan深深地看了他们几眼。
然后,她就沉默地迈上了那条延伸至远方的小径,用最快的速度,跑向了现实世界。
“忘记把东西还给她了。”
触摸到口袋底部的发卡,谈星晖叹息着说道。
“……什么?”
闻言,滕玉和面露不解。
“没什么。”谈星晖抽出手,“下次再给吧。”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她为什么跑得这么快?”邢峰疑惑道,“不想让我们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不。”寇栾却摇了摇头,“她肯定记得我们的科普,游戏结束后的小径,代表着安全的回家路,她想珍惜这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跟她的弟弟,在现实世界中相聚。”
邢峰立刻闭上了嘴巴。
众人的表情,免不了地变得有些怆然。
作为游戏的老玩家,他们历经了无数次的生离死别。
可即便如此,每一次的旁观,还是让他们无比动容。
这是生命的重量,也是支撑他们走到现在,没有精神崩溃的根本原因。
“我还有一个问题。”邢峰望向寇栾,“你怎么知道,那小子……是主动做出的选择?”
闻言,其余的几位玩家,也纷纷向寇栾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站在窗外的时候,众人发现屋内的情况不对,寇栾说恶“鬼”还残余了一部分,附着在苏旻文的身上。
当时,由于情况十分紧急,他们没时间询问,寇栾是如何得知这项事实的。
邢峰甚至还猜测过,是Susan佯装去了卫生间,实际却没有碰水,这才导致恶‘鬼’缠上的对象,变成了苏旻文。
但寇栾直接否认了这个观点。
他说,苏旻文是主动做出的选择。
“还记得被我们抽干的银池吗?”寇栾提示道,“池水被抽干之后,我们看到了无数的骸骨,场面一度非常骇人,苏旻文本来就胆小,面对那样的情景,更是直接摔了一跤。”
“呃……”邢峰努力回忆道,“有吗?”
“不记得也正常。”寇栾继续说了下去,“大家的注意力,基本都被池底吸引,无暇顾及其他,我也是听到动静,才下意识地朝那儿瞟了一眼。”
“你看到了什么?”滕玉和问道。
“我正好捕捉到了他摔倒的后半段。”寇栾已经讲到了重点,“惊吓来得比较突然,他应该先是向后退了几步,才发生了跌倒的意外,老太太本来就距离我们几步之遥,后退的行为,让他直接碰触到了老太太的身体。”
“原来如此。”邢峰恍然道,“可是,这也只能算是被动事件,不能算是主动选择吧?”
“别急。”寇栾丝毫没有被质问的慌乱,“虽然老太太是恶‘鬼’,但我并不认为,单纯的碰触,会导致如此丧心病狂的后果,想想之前的阿鼠,他可是几乎将老太太刺了个对穿,才受到了恐怖的诅咒,最终丢了性命。”
“碰触到老太太的身体之后,他做出了额外的举动?”滕玉和已经隐约猜到了事实。
“没错。”寇栾点了点头,“我看见他用右手拽着老太太的胳膊,使劲拧了一下。”
“……什么?”邢峰目瞪口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寇栾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看起来,他是想将老太太的胳膊,作为自己的支撑点,扭转他摔倒的趋势,但最终没能达成意想中的效果。”
“然而,按照他以往的表现,他大概率没胆子,主动碰触老太太,另外,他的行动方式,也不符合逻辑。”
“你想想,如果你不想跌倒,正确的反应,应该是死死地抓住你周围的固定物不撒手,借此固定住你的身体,最多出于惯性,你会带着它一起向下。”
“但无论如何,你都不会用力拧这个物体。”
寇栾的分析到此为止。
“你说得对。”邢峰顺着他的话语思考道,“他确实不应该拧老太太的胳膊。”
“当时,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由于揣测不出他这个行为背后的动机,很快,我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寇栾叹了口气,“我猜,大概就连他自己,都想不到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举动,会导致后续这一连串的恶果。”
“对他来说,这并不是恶果。”姚芳华的眼中,隐约泛起了雾滴,“人的大脑就是这样,潜意识对至亲之人的保护,会促使他们做出连当下的自己,都感到费解的行为,哪怕最终要牺牲,也只会感到庆幸,不会有丝毫的怨恨。”
“人啊……”
邢峰似乎有些感慨,他的思绪转了一圈,胸中的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了一个既单薄又厚重的词汇。
众人静默了片刻。
“……寇先生,我先回去了。”少顷,姚芳华望向寇栾,声音轻柔地说道,“祝你一直平安。”
她在“平安”两个字前面,附加了一个近似于永久的定语。
“谢谢。”寇栾扬起嘴角,“你也是。”
闻言,姚芳华轻轻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再开口。
简单的道别过后,她走上了那条小径,背影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寇兄弟——”邢峰忽然重重地拍了一下寇栾的肩膀,“我发现你的女人缘不错。”
“是吗?”
不知为何,跟狡黎的意外之吻,猝不及防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寇栾近乎面无表情地补充道——
“我的男人缘更好哦。”
“……啊?”
邢峰呆住了。
“没什么。”
“……”
寂静再度蔓延开来。
至此,迷雾中还剩下四名玩家,从他们的神情来看,好像暂时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事实上,邢峰很想赶紧跑路,但他发现他的寇兄弟,一直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还隐隐地有一种要站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或许,他还有话对我说?
邢峰暗自猜测道。
十分钟后。
场面依旧没有发生变化。
四个一言不发的人,各自站在各自的位置,连脚步都没有挪动。
……喂!
“一直平安”也不是这么个平安法啊!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原本浮想联翩的邢峰,心内已经由忐忑和期待混杂,变成了不间断的咆哮。
第269章 还能这么玩
哪怕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邢峰也只能默默地在心底进行发泄。
毕竟,即使嘴上从未提及,邢峰依旧不得不承认,对于智力完全可以秒杀自己的寇栾,他怀有一种天然的敬畏。
简单点说,就是“别惹”。
除了获得水泵的那个环节,他在这一局游戏的表现,存在不少瑕疵,邢峰自己都感觉很是心虚。
换言之,要不是寇兄弟带飞,他估计早就凉透了。
无论如何,他都要陪在寇兄弟的身边,坚守到最后一刻。
邢峰心情澎湃地完成了自我感动。
又过了十分钟,望着岿然不动的另外三位玩家,邢峰的后脑勺,忍不住冒出了滴滴的冷汗。
事实上,他清楚地记得一个传闻——
游戏结束之后,不要在迷雾中,滞留超过半个小时,否则,会发生非常恐怖的事情。
根据他对时间不算精准的感知,邢峰感觉自己,正在一步步地逼近这个时限。
好不容易又通过了一轮游戏,他可不想栽在这种地方。
实在按捺不住的邢峰,一边吞咽口水,一边张开了嘴巴。
然而,还没等他发出声音,有个人就刚好抢在了他的前头。
“寇演员,还不回去吗?”滕玉和笑眯眯地问道。
“不急。”寇栾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你呢?”
“我还有些话,想跟星晖说。”
说着,滕玉和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毫无疑问,他是个聪明人。
表面上,他是在陈述自己的打算;实际上,他却是在暗示寇栾离开,给他们留出足够的私人空间。
“哦。”
寇栾点了点头。
显然,他听懂了滕玉和的意思,时隔二十多分钟,寇栾终于迈开了脚。
望着独自走向小径的寇兄弟,邢峰情不自禁地激动了起来。
他正准备跟上,眼前的画面,就让他的激动之情,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们说吧。”寇栾停在小径的入口处,甚至贴心地堵好了耳朵,“我保证不会偷听。”
滕玉和:“……”
邢峰:“……”
“你已经知道了吧?”少顷,滕玉和失笑着摇了摇头,“我认输。”
“哦?”寇栾刻意拖长了语调,他几步走回众人的身边,意味深长地询问道,“那么,我是该叫你滕先生,还是谈先生,抑或是其他的什么?”
“名字都是真实的。”滕玉和似乎有些无奈,“不存在任何欺骗。”
“……什么玩意儿?”智商被狠狠碾压的感觉,再次降临到了邢峰的身上,“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很简单。”寇栾看向邢峰解释道,“他们俩的身份,不像他们最初说的那样。”
“啊?”闻言,邢峰瞬间瞪大了眼睛,他用惊疑不定的目光,在谈星晖和滕玉和之间,来回地移动,“别告诉我,他们都是女人。”
寇栾:“……”
“我不是‘王’,他才是。”滕玉和轻咳一声,主动坦诚道,“我是他的SSR。”
“我靠!”没料到是这种逆转,邢峰忍不住骂出了声,“还能这么玩儿的?”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滕玉和望向寇栾,“我认为,我们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你们确实表现得很自然。”寇栾认可道,“原本,我也只是有点儿怀疑,故意多留了一会儿,就是为了验证,看到你们的反应,我才基本确认了我的想法。”
“其实,我猜到了你的意图,但遗憾的是,我没法进行掩盖。”滕玉和苦笑道,“SSR不能踏上那条小径,只能消散在迷雾中,如果你执意不离开,迟早会发现我们的秘密。”
“SSR不能踏上小径?”寇栾的耳朵一动。
“嗯。”
“为什么?”
“规则。”
“不遵守会怎样?”
“我无法明说。”
滕玉和维持着笑容,眼神却略有黯淡。
通过对方的表情,寇栾已经知晓了答案。
“现在,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产生怀疑吗?”
显然,这就是滕玉和最在意的点。
“这一局游戏,推进到中段的时候,谈先生和Susan曾经去图书馆,拿取了重要的资料。”寇栾回忆道,“他们遇到了意外,谈先生差点没能逃脱,听完这段经历后,你一反常态,表现得有点失控。”
“……失控?”邢峰努力地回想道,“他有吗?”
“我确实生了气。”滕玉和没有否认寇栾的说法,“可即便如此,SSR差点出事,作为他的同伴,生气不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吗?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因为担心和自责,才表现得如此失控?要知道,游戏中的‘王’和SSR,基于命运被捆绑的既定事实,几局游戏后,基本都会发展成最亲密的同伴。”
……最亲密的伙伴?
那可不一定。
寇栾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狡黎的脸孔。
很好。
他又开始感到牙痛了。
沉默了片刻,他才认真地回答道:“我的职业是演员,因此,我擅长分辨人的情绪,也许在其他人的眼里,你的失控是因为对朋友的珍视和对危险的后怕,但我却看出了明显的不同。”
“愿闻其详。”
“我打个比喻吧。”为了表述得更加形象,寇栾换了一种说法,向滕玉和进行说明,“甲和乙是一对好朋友,某一天,甲出现了意外,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面对这样的情况,乙的情绪应该是强烈且单一的。”
“接下来,我们将背景复杂化。”
“甲还是出现了意外,也还是死里逃了生,但他却告诉乙,假如他没能逃脱,乙会代替他死亡,听到这样的事实之后,乙肯定还是会给出较为强烈的情绪反应,但却不再单一,而是变得非常复杂。”
“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寇栾看向已然陷入思考的滕玉和。
“……不明白。”
邢峰用力地摇了摇头。
“没问你。”寇栾懒得多浪费脑细胞,“安心当个吉祥物吧。”
“?”
邢峰差点没绷住自己的表情。
“心有余悸和兔死狐悲的区别?”良久,滕玉和斟酌道,“当然,‘兔’没有死,只是情况类似。”
“差不多。”寇栾轻轻颔首,“那时,我从你的表情里,看到了对自身的担忧,即便失去了SSR,意味着战斗力的大幅下降,最终会威胁到‘王’的安全,但人在听到朋友遇险的当下,只会展现出对朋友的关心,不大可能会想到如此深远的地步。”
“我好像听懂了。”
邢峰的眼睛倏地亮起。
作为一个“吉祥物”,他站在寇栾的身边,锲而不舍地刷着自己的存在感。
“另外,你还指责了谈先生。”寇栾补充道,“尽管你包装了你的措辞,但你没能控制好你的语气,面对刚刚死里逃生的同伴,就算对方安然无恙,你也不应该有责怪的意思,更何况,你一直表现得很温和,跟‘暴躁’两个字,完全搭不上边。”
“我明白了。”滕玉和郑重地点了点头,“是我的问题。”
“……不管是谁的问题,我想再问个问题。”忍耐了一会儿,邢峰还是决定开口询问,“为什么要撒这种谎?如果是为了保持低调,避免吸引到仇恨值,将两个人的身份互换,并不能达到任何效果,毕竟,对于其他人来说,你们还是一对‘王’和SSR的组合,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伪装成普通玩家。”
“他这么做是为了我。”自始至终都很安静的谈星晖,终于不再沉默,“我的个性比较木讷,不善于跟他人沟通,他干脆承担了这个角色,代替我去跟其他玩家交流。”
“SSR也可以张嘴说话啊!”邢峰仍旧不解道,“为什么一定要让‘王’来沟通?”
“像你和寇演员这样的玩家,当然没问题。”滕玉和笑了笑,“但不是所有玩家,都对SSR抱持着善意,少数极端的存在,甚至会把SSR当成怪物来对待。”
“这么夸张?”
邢峰不由地张大了嘴巴。
“嗯。”
寇栾下意识地接了话。
他想起第一次进入游戏的时候,其他其他玩家对待狡黎的态度——
轻蔑中夹杂着忌惮,冷漠中混合着妒意。
显然,他们没有将狡黎看作人类。
因为SSR这个设定的出现,就连寇栾自己,都生出过不少疑虑,何况是难度为此而增加的其他玩家?
至于身为“王”的寇栾,虽然也曾经遭遇过不友好的对待,但他毕竟和其他玩家,来自同一个世界,受欺负的程度,相对轻微了一些。
要不是他们自己争气,后续估计还要吃上不少苦头。
……生活不易啊。
寇栾深深地叹了口气。
因此,他非常理解谈星晖和滕玉和的做法。
从过往的表现来看,谈星晖确实不怎么动嘴皮子,他更像是一个执行者,稳重可靠,搭配上能言善辩的滕玉和,才会组合出最佳的效果。
不过——
寇栾回忆起游戏开始时的个人介绍环节。
“所以,所谓的电话营销员,其实是你的职业?”他望向谈星晖。
当时,滕玉和伪装成了“王”,他说他在现实世界,从事的是电话营销员的行业。
既然真正的“王”是谈星晖,那么,这项工作的实际拥有者,很可能要发生变更。
“嗯。”
果不其然,男人点了点头。
“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工作?”寇栾追问道,“你不是不擅长沟通吗?”
“为了锻炼自己。”谈星晖真诚地回答道,“我不习惯跟人面对面,看不到对方的情况下,我会自然很多,这份工作很适合我。”
“也对。”
寇栾再次被对方说服。
不知为何,对于“电话营销员”这个岗位,寇栾的心中,始终萦绕着一种怪异的感觉。
他本以为,这种感觉来源于它错误的归属,可明明此刻,问题已经得到了纠正,他却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种隐隐的怪异。
在逻辑不存在任何漏洞的情况下,寇栾只能摇了摇头,暂时放弃了思考。
“你的特殊能力是什么?”寇栾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
第270章 多大仇多大怨
“回溯。”
谈星晖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我可以在某个场景内,捕捉到曾经发生在这里的片段,但每局游戏只能使用一次。”
“很有价值的能力。”寇栾点了点头,“本局游戏使用过吗?”
“进入图书馆的暗室之后,为了快速定位我们需要的档案,我使用了这项能力,通过回溯他们摆放材料时的情景,我到达了对应的位置,最终顺利地发现了目标。”谈星晖一五一十地说道。
“兄弟,厉害啊!”
邢峰忍不住感慨道。
他记得,执行拿取档案的任务时,谈星晖和Susan遇到了意外,尤其是进入暗室之后,情况变得尤为紧急。
要不是谈星晖果断地使用了自己的特殊能力,他们能否安全地完成任务,将会成为一个未知数。
一局游戏仅能使用一次的能力,怎样决定使用的时机,对拥有这项能力的“王”来说,绝对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事实证明,谈星晖掌控得非常完美。
“坦白说,你是我见过的普通玩家里,最特别的一个。”滕玉和重新将话题,转到了寇栾的身上,“你的能力非常出众。”
“普通玩家的能力,就一定不出众吗?”寇栾挑了挑眉毛,“或许,你见过的还不够多。”
“不一样。”滕玉和却摇了摇头,“我从你的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但诡异的是,我并没有看到与之对应的角色。”
“……嗅到?”寇栾忍俊不禁地说道,“你属狗的吗?”
对于滕玉和的疑问,他决定简单地用玩笑带过,完全没有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及解释他的SSR是因为请假才缺席的意思。
保密谈不上,寇栾只是懒得再多费口舌。
毕竟,邢峰已经默认了狡黎的死亡,如果他此刻冷不丁地说出真相,只会让对方受到严重的惊吓。
更何况,滕玉和刚刚的说法,已经充分证明了他作为谈星晖的SSR,一点儿都不清楚请假这个骚操作的实施细节。
既然如此,寇栾实在没有必要,向他们开口说明。
反正也获取不到额外的信息,他何苦要自寻麻烦?
要知道,在寇栾惹到的所有麻烦里,狡黎无疑是其中分量最重的那一个。
光凭狡黎一个,就足以填满他的“胃口”。
寇栾无暇再去思考其他的问题。
“他……”
滕玉和的话语,似乎让邢峰想起了什么,只见他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时不时地瞟向寇栾。
最终,他还是选择闭紧了嘴巴。
一方面,邢峰害怕触及到寇栾的伤心事;另一方面,失去了SSR的“王”,确实跟普通玩家无异,他们也不算是欺骗了别人。
“他?”滕玉和眨了眨眼睛,“你想说什么?”
“呃……”邢峰略显心虚地摸起自己的下巴,“没什么。”
“是时候离开了。”寇栾主动替邢峰解围道,“我们已经逗留了太长时间,意外随时可能会降临。”
“卧槽!”邢峰瞬间惊呼了一声,“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寇兄弟,我先回去了!”他急匆匆地跑上小径,“下次见!”
他本想像姚芳华那样,撂下一句祝福再走,但他刚刚张开嘴巴,寇栾的那句“男人缘更好哦”,就莫名其妙地飘进了他的脑海里。
“……”
邢峰顿时就语塞了。
于是,他近乎落荒而逃地朝着小路的尽头奔去,跑向了美好的现实世界。
邢峰顺利离开之后,迷雾中只剩下最后三名玩家。
“这一局游戏,你帮了我们很多,谢谢。”不再追问寇栾的隐瞒,滕玉和露出真挚的笑容,语气温柔地说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寇栾一边礼貌地做出回应,一边向小径迈步,“我也该回家了。”
事实上,他不打算留到最后。
既然滕玉和之前提出了,他想跟谈星晖,再说会儿悄悄话,无论是不是临时扯的借口,向来“善解人意”的寇栾,都会成全他们。
“好。”滕玉和点了点头,“再见。”
“再见。”
寇栾一边回答,一边悠哉地踏上了那条小径。
他故意将速度放缓,借着回家的这一小段时间,把本局游戏的点点滴滴,做了个简要的复盘。
根据他过往的分析,“引”正在通过一场场游戏,消磨他的意志力,企图让他崩溃。
哪怕被拖进游戏里的玩家,都是毫无争议的倒霉蛋,他也是被针对得格外明显的那一个。
最有说服力的证据,就是寇栾几乎在他参与的每一局游戏里,都看见了让他感到分外熟悉的面孔。
毫无疑问,在将他现实世界中的朋友,都嚯嚯完了之后,“引”又将魔爪伸向了他在游戏里发展出的伙伴。
不论是上一局游戏的周景然和萝萌萌,还是这一局游戏的邢峰和姚芳华,都跟他的关系不错。
虽然寇栾不清楚,被拖进“引”中的玩家,究竟有多少个,但邢峰曾经告诉过他,在游戏中遇见熟人的概率,低得不可思议。
邢峰玩了那么多局游戏,碰过了两次的玩家,只有寇栾一个。
与之相比,寇栾简直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别人玩游戏进入的服务器,至少是国家级别的,而寇栾进入的服务器,至多是小区级别的。
这么狭窄的范围,他想不碰见熟人都难。
寇栾甚至快要习以为常了。
不过,这一局游戏,整体推进得还算顺利,除了董大有、阿鼠和苏旻文,其余的玩家,都顺利得到了存活。
而死去的三名玩家中,寇栾只为苏旻文感到遗憾和惋惜。
跟吕阳类似,这个既怂又勇的大男孩,也让他联想到了刘郁——
同样是天生胆子小,同样是为了自己珍爱的人,可以不顾一切地拼上性命,但他们的结局,却截然不同。
一个被迫接受了SSR的牺牲,一个为了姐姐,主动迎向了死亡。
回忆起当初刘郁分别时的样子,寇栾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
他之所以没有为苏旻文的死,感到过度的悲伤,正是因为他知道,眼睁睁地看着最在乎的人,义无反顾地为他而死,究竟会造成多么毁灭性的打击。
或许,就像姚芳华说的那样,对于苏旻文来说,这已经是伤害较轻的一种结局。
换个残忍的角度分析,即便Susan如愿牺牲了自己,凭借苏旻文的能力和胆量,他也根本无法在《不安引》这种毫无试错机会的游戏里,独自存活下去。
……希望Susan能够早日走出阴霾吧。
寇栾努力克制住再次叹气的冲动,将自己的思绪,转回到了刚才的问题上。
如果只考虑他的熟人,这一局游戏,他们基本都安然无恙。
这勉强算是个好消息。
然而,寇栾并不认为,是他误会了“引”。
事实上,“引”这一局游戏的布置,可以说是相当的阴险。
它把玩家拆散,让他们住进跟“农家乐”高度相似的房子里,大大降低了他们的警戒心。
还有最开始的时候,站在银池村的村口,迎接他们的那些民众。
他们完全不具备其他局游戏NPC的诡异感,看起来就是普通人的样子,言行中,还带着些许的朴素。
在多种因素的影响下,玩家逐渐降低了恐惧,回屋休息的设定,更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生活化的背景,会促使玩家做出生活化的举动。
比如在厕所里洗手,在淋浴间里洗澡,甚至将东西从冰箱内取出,导致物体的表面,浮现出细密的液滴,再进行接触,都属于这个范畴。
如果是日常的状态下,这些再平常不过的行为,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但本局游戏的危险点就在于“水”。
而“雾”作为“水”的另一种形态,归根结底,还是逃不开“水”。
要知道,幸存下来的玩家里,第一晚就接触了“水”的人,足足有三位,分别是寇栾、Susan和苏旻文。
本局一共才九名玩家,至少三分之一的概率,强有力地说明了“引”这个策略的成功性。
Susan和苏旻文,作为一对姐弟,恰好对应了本局游戏的两个灵魂人物。
因此,即便他们接触了水,后续遭遇的“危险”,也不足以威胁到他们的性命,大着胆子进行观察和互动的话,还能获得不少提示。
环环相扣的线索和情节,非常符合“引”一贯的作风。
问题出在了寇栾的身上。
他先是大胆作死,让夜间弥漫的毒雾,污染了他的右手,然后,他才慢悠悠地进入了属于自己的住所。
迄今为止的发展,都能正中游戏的下怀。
但估计连“引”都想不到,面对右手的黑色不明物质,寇栾竟然丝毫没有用水流冲洗的意思,而是选择了用毛巾干搓,。
他这番大跌眼镜的操作,以及分外清奇的脑回路,彻底搅乱了“引”的安排。
寇栾虽然受到了污染,但他愣是一滴水都不碰,还在进入梦乡之前,将手上的污染,清理得一干二净。
这不上不下的结果,险而又险地绕开了必死的条件,但他毕竟接触了雾气,还是要受到一些“惊吓”。
最终,不属于特殊人物的寇栾,竟然意外地跟本局游戏的灵魂角色之一,进行了几场“邂逅”。
顺带一提,这为他后续获得“厉鬼的祝福”,也埋下了深深的伏笔。
如果仅仅是这样,“引”应该依旧可以控制住局势。
毕竟,游戏才刚刚开始,它还有大把的时间,能够诱导其他玩家,跟“水”发生接触。
尤其是与寇栾相熟的那些。
只可惜,“引”能够控制一切,唯独无法控制玩家的脑子。
于是,变数再度降临,来源也依然是寇栾——
他在还未确认“水”的危险性时,就凭借过分敏锐的直觉,提醒了其他玩家,尽量不要接触到“水”。
至此,“引”的节奏彻底被寇栾打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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