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孟淡淡道:“现场的目击游客不止一个,如果真的换了人,他们应该立即就会发现才对吧?”
“阿清你忘了吗?游乐场的工作人员都是穿着玩偶服工作的,游客怎么可能会在第一时间发现换了……”
说到这里时,邢禾的语气突然变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清孟指出了事情的关键:“她没有穿玩偶服。”
“我记得——她的名字好像叫何晓溪,是因为身份特殊吗?还是鬼屋这个位置有什么特别的?”
邢禾的眉头越皱越深。
清孟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向外挪了些。
“你可以直接去找她问问。”
和那人当面对峙确实比在这里空想要有用很多,邢禾点头道:“那我找个时间跟她聊聊。”
就在这时,她莫名感觉此刻的氛围好像有些奇怪。
“阿清,你是不是离我远了些?”
对方的表情非常平静:“没有。”
“真的没有吗?可是我明明记得刚刚伸手就能牵到你,现在”
邢禾伸出手,清孟行云流水地避开,她扑了个空。
“你记错了。”
“记错了?”邢禾有些疑惑,“我最近记性确实有点差,不过这……”
铃铃铃——
通讯器的声音响起。
邢禾拿起通讯器接通了来电。
“老大,你那边方便讲话吗?”
“直接说。”
“刚刚接到的消息,陈胜男醒了。”
“位置发给我。”
“好的,已经发到你的通讯器了。”
定位:安置点第一中心医院住院大楼1221。
清孟开口问:“是案件的那位第二当事人醒了吗?”
邢禾点了点头:“嗯,我们现在过去。”
第一中心医院住院大楼1221号病房内。
“你们是谁?不会是那疯子的家人派来劝我们和解的吧?我告诉你们,我们胜男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精神损失费医药费补偿款他们别想少拿一分!”
床前站着的男人身材矮小,有些微的啤酒肚,嘴里镶嵌着金牙,穿着一身不太服帖的西装,手上还带着一个金扳指,十足的暴发户派头。
他一脸谨慎地看向门口的邢禾和清孟,就像是在盯着即将阻挡自己财路的煞星。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陈胜男的父亲陈富贵了。
而床上躺着的少女脸色苍白,身上还插着各种检测数据的仪器。
邢禾见过她的照片,所以一眼就看出了这就是李欣珏的闺中好友,陈胜男。
陈富贵还在继续骂骂咧咧,陈胜男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爸,小珏她不是故意的,而且她都走了,你能不能不要再”
陈富贵瞪了她一眼:“你这个败家玩意儿,知不知道我们家本来经济就紧张,这次为了给你治病又花了多少钱,我没骂你就算了,你怎么还好意思替那个没良心的疯子说话!”
陈胜男小声道:“那我们不住这里就好了,之前经常去的那个社区医院也能治病,还便宜不少……”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想替那个冯朝霞节约钱是吧?怎么没见你给家里找点儿钱回来呢?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说到最后一句,陈富贵的手高高扬起,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陈胜男的眼中闪过一丝惧怕,往回缩了缩,终究是没再开口说话。
清孟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病房中的两个人,对这个家庭的状况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
邢禾公事公办道:“治安巡查局办案的,希望你们可以配合一下。”
陈富贵愣了一下,将信将疑道:“来办案的?我怎么没接到通知,不会是骗我的吧?”
邢禾没说废话,把挂靠在治安巡查局的证件甩给他。
陈富贵接过证件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番,就差没上嘴咬一咬看证件套是不是真皮的了。
邢禾拿回证件:“现在可以配合了吗?”
陈富贵的目光投向身侧的清孟:“那这位是?”
邢禾淡声道:“我的助理。”
陈富贵换了副嘴脸,脸上挂上一个谄媚的笑,伸手道:“原来两位是治安巡查局的长官,失敬失敬!”
邢禾没理会他伸出来的手,雷厉风行地走进了病房。
清孟也直接略过了他,跟在邢禾身后进了病房。
陈富贵的脸色变了又变,把手放下,整理了一遍身上的西服才假笑着走了进去。
“还没自我介绍,我是陈富贵,这一片的黄金生意都是我承包的,大家都叫我陈总,两位警官应该也听过我的名字吧?”
清孟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对黄金不感兴趣。”
邢禾抬眼看他,脸上是不加掩饰的讽刺:“刚才还听说陈总家庭拮据,连住院的钱都出不起,现在就做上黄金生意了,莫不是卖的以假乱真的铜镀金吧?”
这话要是传出去,陈富贵的黄金生意可就别想做了。
他的脸色变了变,赔笑道:“刚刚只是跟胜男开个玩笑,两位长官可别当真。”
屁颠屁颠地去准备了三根板凳,陈富贵一抬屁股准备坐下。
邢禾低头看着手里的‘材料’,毫不留情道:“麻烦这位父亲出去一下,我们和被害人要单独谈话。”
陈富贵的心头一股无名火冒起,他强压着火气开口:“我是胜男的父亲,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邢禾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这是我们办案的程序,有任何问题欢迎到治安巡查局投诉我,不过如果耽误了案情,你的巨额赔偿款还能不能要到我就不知道了。”
陈富贵不可置信地道:“你在威胁我?”
邢禾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我有在威胁谁吗?”
陈富贵站起身看向清孟:“我要举报你们治安巡查局徇私枉法,暴力对待受害者家属。”
清孟微微颔首:“请便。”
邢禾在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想必陈总也清楚,受害者证词事关案件定性,是非常重要的环节,你应该也不想上面出现什么不利于索要赔偿的词句吧?”
陈富贵指了指邢禾,又指了指清孟:“你们两个是一伙的!”
虽然看起来情绪激动,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敢再说什么,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观察了一圈四周并无录音设备,两人便坐下了。
“你就是陈胜男吧?”
“我是。”
“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向你了解案发当天的具体经过和情况。”
陈胜男打量着两个人,眼中还带着一丝怯意。
清孟柔声安抚道:“不用太过紧张,不管是什么问题你都只需要如实陈述就好,我们不是坏人。”
大概是感觉到了两人没有恶意,陈胜男稍微放松了些:“你们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们的。”
邢禾和清孟对视一眼,开口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好像并不恨她。”
比起提问来说,邢禾更像是在陈述一个结论,并且她和陈胜男双方都知道那个她字代指的是谁。
大概没想到邢禾不问更为紧要的问题,反而是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陈胜男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摇摇头。
“不恨。”
没有着急询问原因,邢禾只是如同闲话家常一般打开话题。
“你和李欣珏是好朋友对吧?”
“是。”
“可以问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陈胜男有些犹豫,显然是不明白这个问题和案件有什么关系。
邢禾笑了笑:“我没有恶意,只是在李欣珏的家里看到过你们的合照,所以有些好奇罢了,如果你不想回答的话可以不回答。”
陈胜男沉默了一会儿:“我和小珏是在幼儿园的时候认识的。那个时候我很内向,没什么人愿意和我玩。是小珏主动和我说话,然后我们才成为了好朋友,我很感谢她。”
听到陈胜男讲述她和李欣珏的往事时,邢禾往清孟的方向看了一眼。
对方正在十分投入的倾听着。
邢禾下意识地联想到很多年前刚认识清孟的时候。
她还在上高中,不爱主动开口说话,身边也没有江平安。
是高中才突然变成这样的,还是多年来的孤独常态呢?
邢禾的心脏不受控制的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清孟回望过来,冲着她微微地摇了摇头。
邢禾看懂了这个眼神。
她是在告诉自己,和陈胜男并不一样,她的处境是自己选择的,她并不会因此而难过困扰。
邢禾收拾好心情继续提问:“我记得你们还有一个朋友?”
陈胜男点了点头:“她的名字叫祁玉,是我们上了小学之后认识的,这些年也一直在一起玩。”
“你觉得李欣珏和祁玉都是怎么样的人?”
“祁玉人很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带上我们,小珏——”陈胜男思考了一下才继续,“她就像是一道光一样,总是温暖耀眼。”
尽管都是正面的评价,但陈胜男的语气差别实在太过明显。 :
清孟抬眼看她:“在你心里,小珏好像有些特别。”
陈胜男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吞吞吐吐地道:“我把她当成我最好的朋友,她当然是特别的。”
第122章 还给我吧,求你了——
心中已经确定了某个事实,但清孟的脸上没有表露分毫,只是淡淡道:“嗯,看来确实如此。”
邢禾领悟到了清孟话中的深意,她审视着陈胜男的表情,不放过上面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
“你认为李欣珏会伤害你吗?”
陈胜男立马否定了:“她不会的。”
“可是她明明已经这样做了不是吗?”
陈胜男用力地摇了摇头:“那不是她,那不可能是我认识的小珏!”
清孟轻声问:“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陈胜男红着眼睛,情绪看起来有些激动:“因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我说过了,她是光,只会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永远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邢禾没有继续刺激她:“那我可以理解为你认为李欣珏不可能会自杀吗”
陈胜男低下头,纯白色的被子衬得她的脸没有一丝血色。
“小珏本来就不可能会自杀!我们明明已经说好了下周陪我一起过生日的。”
已经约和好朋友下周一起过生日的活泼少女有什么理由突然自杀呢。
陈胜男的话愈加印证了邢禾的猜测。
她拍了拍陈胜男的肩膀以示安慰,等到对方情绪稳定下来之后才继续开口。
“意外发生的时候你离李欣珏很近,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陈胜男的嘴干得起了皮,她一边回忆着当时的场景,一边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
“那个时候小珏很奇怪,我喊她的名字她没有任何反应,看我的眼神也让我感觉十分陌生,就好像根本不认识我一样。”
清孟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这个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应该是进入丛林探险之后。”
邢禾抬头看向陈胜男:“抱歉打断一下,丛林探险是指?”
“一个游乐场的游玩项目,我们还没有进去就……所以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不过听说有点类似于小型动物园。”
邢禾点了点头:“明白了。”
见她说完了,清孟继续开口道:“在那之前有什么特别的人和她接触过吗?”
陈胜男没说话,应该是在尽力地回想,两人也没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过了一会儿,陈胜男终于开口道:“如果非要说的话,好像只有检票的工作人员和她有过接触,不过我没想起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抱歉。”
工作人员
邢禾试探道:“是一名女性的工作人员吗?”
陈胜男有些不确定:“和小珏接触的是一个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不过旁边确实是还有一个女人。”
穿玩偶服的人和一个女人?
治安巡查局那边的记录中显示案发时现场只有一位工作人员。
可是按照当事人的说法现场却有两位……
邢禾调出通信器中何晓溪的工作照片。
“你看看,是这个女人吗?”
陈胜男看了一眼,然后立马回答:“就是她!”
邢禾又问了一遍:“你能确定,从始至终这个人都在吗?”
陈胜男的眼神写满笃定:“能确定!”
何晓溪是一行人进入鬼屋时的接待人员。
邢禾几人离开鬼屋时她也在,甚至还特地追出来送了她们一个礼品。
可是如今陈胜男却说这个人一直都在案发现场。
唯一能够解释得通的就是何晓溪趁着邢禾一行人解密的间隙去到了‘丛林探险’,案发之后她趁人群混乱之际重新回到鬼屋露面,最后又在巡查局的人到达现场之前赶到了案发现场。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邢禾却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那个身穿玩偶服的人去了哪?
肖雨知道这个所谓的工作人员其实早就在鬼屋有过数面之缘了吗?
何晓溪两头奔波的目的又是什么?
感觉真相就在咫尺之遥的地方,却总是差一点点才能触及,邢禾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可以跟我讲一下你们那天在去丛林探险之前都做了些什么吗?”
陈胜男回忆道:“只玩了些普通的项目,除开中途小珏突然兴致勃勃地跟我说要玩解密游戏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邢禾双眼微眯:“解谜游戏?”
陈胜男点了点头:“小珏平时就很喜欢这些。”
说着她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台小型相机。
“如果是想知道我们的行动轨迹,你可以看这个,或许会更清楚一些。”
邢禾接过那台小型相机:“这是……”
陈胜男看着相机,眼中有着不加掩饰的眷恋。
“小珏提前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这次来游乐场正好带上了,里面有那天的照片。”
邢禾了然,打开相机读取相册里的照片。
最开始的几张是李欣珏拍摄的。
门口那尊女娲雕像,刺激惊险的过山车,骇人的鬼屋。
除却在变化的背景,一直不变的是画面上两个脸上洋溢着笑容的青涩少女。
后面几张应该是陈胜男拍的,画面里都是李欣珏一个人。
邢禾右手按动播放键,仔细地观察着画面上的细节。
看了一圈,她果然在其中一张照片当中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在这张照片上李欣珏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奇怪,整个人紧绷着,像是在观察什么东西。
邢禾翻转相机朝向陈胜男:“这一张是在哪里”
端详了一眼照片,陈胜男摇了摇头:“这是我去上完厕所之后回来抓拍的,记不清是在哪里了。”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谈话差不多进行到要收尾的时候了,邢禾将相机递还给她。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再回忆一下还有没有什么能证明李欣珏刺伤你不是出自她本愿的细节?这对于案件定性来说非常重要。”
陈胜男睁着眼睛看着前方出神,像是在回想着什么。
因为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身旁人的动静,在李欣珏拿起那把水果刀的第一时间,陈胜男立马就察觉了她的异常。
那时李欣珏的脸上面无表情,把冒着寒光的刀口对准了自己的腹部。
陈胜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伸手去拦她。
可下一秒,李欣珏就像一个无情的机器一般,把刀口转向了陈胜男。
毫无防备之下,陈胜男的腹部连中数刀,她能感觉到伤口处一阵阵的钝痛,抑制不住往外涌的热流。
陈胜男清楚地意识到,在那一刻对面这个人是想要杀掉她的。
出于恐惧和委屈,她哭着喊出了她的名字。
“小珏,你怎么了?”
就在那一瞬间,她无比清醒地从对方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挣扎和惊恐的情绪。
再然后,李欣珏将那把带血的刀从陈胜男的血肉中抽出来,狠狠地扎入了自己的心口。
陈胜男从情绪当中抽离出来:“只要有证据,她们就不会说小珏是疯子,是杀人犯了,对吗?”
清孟微微点头:“如果证据足够具有说服力的话。”
陈胜男满脸认真地道:“那如果我说,我就是那个证据呢?”
邢禾愣了一下:“你”
“它本来打算杀了我,你们应该知道那个它可以办到,但是那时我喊了小珏的名字,”陈胜男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是小珏让我活了下来。”
邢禾和清孟对视一眼,她们都相信陈胜男的话是真实的,但是在没有找到确切证据之前,这都只能作为参考。
清孟轻声回复:“我明白了,我们会认真参考你的证词。”
听见这句话,陈胜男的眼神暗淡了些,她最擅长做阅读理解,所以清楚认真参考就是无法作为证据的意思。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
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走了进来。
“两位警官,你们该问的东西问完了吗?我们胜男要休息了。”
陈胜男有些意外地问:“妈,你怎么过来了”
邢禾站起身来:“已经差不多了,感谢配合。”
女人阴阳怪气地道:“我女儿受了这么重的伤,该有的赔偿一点不能少,两位警官可不要徇私枉法,否则别怪我豁出面子去你们巡查局门口闹。”
陈胜男有些难堪道:“妈,你别这么说……”
女人提高了声音:“大人说话小孩儿插什么嘴!”
邢禾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的冷意让对方收敛了一些。
清孟站起身面向陈胜男:“谢谢你愿意把这些告诉我们,也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陈胜男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女人已经缓过神来臭着脸开始送客了。
“不劳两位费心,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可以离开了。”
邢禾和清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病房。
砰的一声,房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了。
两人走后没多久,病房中传出了些许争吵的声音。
“这是什么?”
“没什么。”
“是不是李欣珏给你的东西!”
“不是的……”
“还说不是那个疯子给你的东西!陈胜男你长本事了,竟然还学会撒谎了,是不是要气死我,把你弟弟的命也收了你才满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
“给我!”
“妈妈!小珏留给我的只有这一件东西了。”
“哼,我为了你怀着弟弟还跑上跑下的,你一天天的就知道吃里扒外,果然是个赔钱货,这个相机我替你扔了,你别想再拿回去。”
“不要!还给我吧,求你了——”
第123章 你靠这么近干什么?”
离开医院后,邢禾没有着急去往下一个目的地,反倒是当着清孟的面拨通了一个电话。
“加派人手,十二小时轮班守着,对,不用在意她的父母。”
“嗯,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联系我。”
说完,邢禾放下了通讯器。
清孟开口道:“你觉得他们会对陈胜男下手?”
邢禾眼中是显而易见是担忧:“如果陈胜男没有说谎的话,恐怕在一开始,对方就存的是直接将两个人一起抹杀的心思,也不过是因为李欣珏短暂的清醒,她才勉强捡回半条命。”
清孟抬眼看她:“你觉得她说谎了吗”
邢禾摇了摇头:“她不会说谎的。”
对于原因,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陈胜男喜欢李欣珏。
年少时的暗恋总是青涩且热烈,案件进展到这一步,对于陈胜男来说,真相自然也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邢禾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与游乐场的秘密有着很大的关系,对方会对陈胜男保持关注几乎是必然的。”
清孟也很清楚这一点。
之前在治安巡查局开展调查的风口浪尖上,陈胜男又生死不明,游乐场背后的人才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作处理。
如今陈胜男苏醒过来了,多方关注之下,那对方便不可能再放过她。
清孟思索道:“治安巡查局的人呢?”
“我今天只是借着治安巡查局的名头抢先了一步,晚些时候他们也会过来找陈胜男问话。不过……如果那位姓傅的局长真的有问题的话,他会专门派人守着她的可能性不大。”
清孟的眉头微微皱起。
邢禾知道她是在担心陈胜男,于是宽慰道:“我早前安排了两个身手不错的在暗处盯着,刚刚又加派了些人手,应该不会有事。”
清孟微微点头:“好”
汽车开出去很长一段距离,清孟没再开口说话。
邢禾不禁觉得奇怪。
“阿清,你不问我们去哪里吗?”
“去哪?”
副驾驶位传来清孟冷清的声音,语气听起来却有些不太对劲。
邢禾有些纳闷,偏过头看了清孟一眼,这才发现从治安巡查局出来的时候偶然察觉到的疏离并非错觉。
这人确实是离她越来越远了,物理意义上的。
因为过于靠近车门,清孟整个人都挤在一起,坐的很直,那张好看的脸又紧绷着,看起来有些许的可爱。
邢禾能直观地感觉到她在不开心。
但是与昨日从医院里出来时那种沉重深邃的悲伤又不一样。
今日的清孟是轻快的,她并不是真正的在生气,反而就像——在闹什么小脾气一般。
邢禾把车停下来靠在路边。
“阿清,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清孟淡淡的回答:“没有。”
虽然邢禾在某些时刻有些迟钝,但也不至于笨到真的相信这句轻飘飘的没有。
她认真反思起今日的所作所为来,想来想去,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最后只小声憋出一句:“阿清——是不是因为今天忘记给你早安吻了?”
清孟的耳尖有些泛红,但却没说话。
邢禾自觉找出了对方生气的原因,于是松开安全带,俯身上前。
察觉到她的靠近,清孟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邢禾轻轻地在她的嘴角印下一个吻。
清孟的睫毛纤长分明,微微颤动时就像蝴蝶振翅般唯美动人。
邢禾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不自觉地伸手想要去触碰。
但下一秒,她的动作却落了空。
因为——那人偏头躲开了。
邢禾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
难道她会错意了,清孟生气的并不是这件事?
像是知道邢禾在想什么,清孟递给她一个眼神。
“不是这个。”
恃宠而骄这几个字好像生来*就与清孟没有半分关系,可邢禾却莫名地从刚刚那个眼神中品出了一丝相似的意味。
‘我并不因为早上缺失的吻而生气,但现在补上也不算太晚,只不过补上归补上,该算的账还是要算清楚。’
邢禾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抹笑意,看破却没有说破,只继续猜着:“那是不是因为早上从治安巡查局出来的时候我装的太像了,连你也骗过了。”
“不是。”
邢禾正打算继续说,清孟却淡淡道:“不用猜了,要见的人还多,抓紧时间出发吧。”
要见的人……
邢禾抓住了关键词,她想,她大概是知道清孟是在生什么气了。
“阿清,因为我说要找那个工作人员私下谈谈,所以你——吃醋了?”
这一次,清孟没有说话,反倒是偏着头看车外去了。
邢禾心里有数,应该是说到点子上了,于是笑着又喊了一遍她的名字:“阿清。”
清孟的语气没什么变化:“有什么好吃醋的。”
邢禾眯着眼睛:“因为那个人送玩偶的时候只和我说了话。”
清孟轻飘飘地道:“不过是一个涉案的工作人员,你要私底下和她沟通也好,面对面交流也罢,不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邢禾眨了眨眼:“谁说我要一个人去找她了,我明明是要和阿清两个人一起找个时间和她进行一次官方的面谈。”
清孟偏头看她:“是吗?”
这是邢禾第一次看见清孟吃醋,尽管在旁人看来可能有些无厘头。
可她却只觉得,不管是微微上扬的嘴角,轻轻扬起的下巴,还是隐藏在眼底深处的那一丝恶狠狠的恼意,此刻的清孟都实在是太过惹人喜欢了。
“当然是这样了。”
清孟没说好也没说不说,只是慢条斯理地转又过头去看前面:“开车吧,我们去哪?”
邢禾没有如她所说立马发动汽车,反倒是凑得更近了些。
温热的吐息轻轻地打在清孟的颈侧,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颤意便涌遍了全身。
清孟下意识地往后退,可由于身后紧抵的车门,她只能被迫承受着邢禾的接近。
她有些不太自在地问:“你靠这么近干什么?”
邢禾压低声音,轻笑道:“阿清离我那么远,不就是想要我这样靠过来吗?”
清孟的脖颈处不受控制地起了些绯意。
“我没有。”
邢禾贴近清孟的耳侧:“你自己清楚有没有。”
大概是因为嗓子突然而起的干涩,邢禾的声音比平常要低沉一些,莫名有股蛊惑人心的味道。
清孟低下头,想要避开邢禾灼热的视线。
邢禾却不让她如愿,她单手托起清孟的下巴,强迫这个想要逃离的人抬起头看向她。
视线交融,两个人沉默着没再说话。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车内的空气却开始逐渐升温,肌肤相接的位置也烫的有些吓人。
邢禾本没打算做什么,可清孟的嘴唇轻启,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某种诱人的光,看起来不像是拒绝,倒像是欲拒还迎的邀请。
于是,当空气中响起一声清脆的弦断之音时,邢禾脑中的理智也绷断。
她放任着自己吻上了那好看的唇瓣。
车窗外起了些微风,吹动着街道一旁的树叶飘摇,阳光穿过缝隙洒落在清孟的脸上。
邢禾没有闭眼,认真地看着清孟为她所动情的模样。
那张完美的脸上逐渐攀升而上的红晕,紧紧蹙在一起的眉间,还有偶尔从嘴边漏出的一两声轻哼。
邢禾从未见过如此美好的画面,即便是千金万两也没有半分与之放在一起作比的资格。
可是——
即便她们已经错过了太多的时间,现下却仍有那么多的谜团未解,敌人也仍在暗处潜藏……
没关系,不管是谁来碍事,全部都杀了就好了。
邢禾的眼中闪过一丝偏执,动作越发霸道了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听见清孟因为呼吸不畅而分外急促的喘气声,她终于清醒过来抽离,将空气还给对方。
清孟睁开了眼睛,那双水意盈盈的眼中迷离和理智夹杂在一起。
还没来得及说话,邢禾却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少见的有些直白的话。
“阿清,我喜欢你。”
清孟的耳朵还有些发热:“嗯。”
邢禾又认真地说了一遍:“真的很喜欢。”
清孟轻轻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即便不说,她也知道。
邢禾没继续开口,清孟抬起头看她,却发现这人表情蔫蔫的。
“怎么了?”
“没什么。”
清孟抵住邢禾的额头,碰了碰她的鼻尖。
“你不开心?”
“你还没说呢。”
清孟装傻:“我怎么了?”
“为什么不说你喜欢我?”
邢禾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有些可怜。
清孟有些无奈地轻笑一声:“我爱你。”
这三个字很好地抚平了邢禾内心中那点小小的不满意。
当那股餍足的劲儿过去之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但就是和平时的她有些不一样。
就在这时,清孟的通信器突然响了。
“我是清孟。”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清孟的表情有了些微的变化。
“找到了吗?我现在过来。”
说完这句话,她挂断了电话。
邢禾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
清孟看向邢禾:“宋文找到了。”
第124章 邢禾的心中有些愉悦,她勾起嘴角,将还在滴血的剑尖指向那人的喉咙。
两人开着车很快到了定位当中宋文所在的地点,这里是一个居民点,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根据消息,宋文就住在这里的三楼。
就在两人准备上楼的时候,通信器又响了,不过声响的来源并非来是清孟,而是邢禾。
“你说。”
“好,我知道了,你尽量保护好她。”
挂断电话后,邢禾的表情严峻了许多。
清孟停下脚步:“怎么了?”
邢禾语气低沉道:“陈胜男那边要出事了。”
清孟皱了皱眉:“游乐场的人动手了?”
邢禾点头道:“对方早有准备,恐怕是在医院当中安排了眼线,在我们离开之后就立马动手了,加派过去的人手也在半路上被拦截了。”
清孟明白事情的紧急度:“你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吗?”
“应该可以,但是你……”
邢禾有些犹豫,她不放心清孟一个人去面对宋文这个未知的人。
清孟扫了她一眼:“我自己可以。”
还没等邢禾出言反驳,清孟从车上拿出了那把长剑。
“这个给你。”
邢禾用过这把剑,自然知道这是不可多得的好武器,于是她下意识道:“阿清——这把长剑不错,你带着防身更好。”
“一开始就是给你做的,不要的话就扔掉。”
清孟的语气很淡,邢禾知道这句话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她立马开口道:“我要。”
清孟把长剑递给她:“去吧。”
尽管还有些不安,但邢禾心中更加清楚的是。
在暗流涌动的研究院崭露头角,清孟只花了两年的时间,从不识武功招式到冷静从容地力战尸群,中间也不过短短四年。
她的能力从来不输于任何人,而她只需要相信她就好。
于是邢禾没有再说多余的话:“那我去了。”
“嗯,注意安全。”
到达医院的时候,邢禾明显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味道。
门口堵了一大堆人,有两个保安不知道正在大声吆喝着什么。
邢禾伪装成路过的样子走近了些。
从路人的抱怨和保安的喊话里面,邢禾大概了解了目前的情况。
由于内部线路出现了故障,两边的自动门都无法打开,为了防止翻墙及踩踏事件的产生,整个医院暂时封闭了起来,不准外面的人进去,也不准里面的人离开。
这点问题自然拦不住邢禾,脚尖轻轻一点,她便已经从围墙外面翻了进去。
派来增援的人手被堵在路上,现在守在陈胜男旁边的只有16号和21号。
根据16号传来的情报,游乐场派来的人伪装成了一群医生,准备在进来查房的时候时直接将有毒液体输进陈胜男的静脉当中。
发现不对劲16号便立即阻止了为首的人,对方大概是死士,发现事情败露之后并没有撤退,反而毫不犹豫地掏出了匕首。
陈胜男的父母当场中刀身亡。
21号留下来拖延时间,16号则是带着陈胜男逃离。
除了时不时变化位置的定位能确定两人依然存活之外,再没有任何讯息。
此刻停运的电梯前,一部分病人堵在电梯间,另一部分的人则是挤进了安全楼梯,来来往往的人虽然骂骂咧咧的,但还勉强算得上有序。
有人丧命,楼上的动静按理来说应该不小才对,却不见有人恐惧。
要么上了那层楼的人全部死了,要么他们全部受了控制,丝毫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是要提前明牌的话,对方也不至于愚蠢到将一整栋的病人和医生全部杀死。
那便只能是后者了。
邢禾的神色有些严峻,难道对方果真已经拥有了针对普通人类的群体性控制技能,如果是那样的话……
情况危急,邢禾没有选择走安全楼梯,而是直接找了处人少的位置,开始顺着外墙向上攀爬。
定位无法确定楼层,只能先去病房所在的第12楼确认21号的情况。
12楼,医生办公室。
明明已经过了午休的时间,里面却一名医生都没有。
邢禾从窗口翻了进去,刚一落地,她就看见了一群赤身裸体的人倒在卫生间门口。
邢禾上前蹲下试了试鼻息,都还活着。
毫无疑问,墙角的摄像头也都遭到了破坏。
看来对方只是想冒用这群医生的身份,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出了走廊,邢禾尽可能地压低脚步声,将自己身形隐藏在视野盲区处,警戒着随时可能会出现的敌人。
走过其他病房时,里面的人都呆滞地站在原地,只剩下基本的活动本能,对外界的声音几乎没有一点反应。
走廊上偶见打斗的痕迹,但她并没有遭受到任何攻击,也没有看见可疑的人。
悄无声息之下,邢禾便已经来到了陈胜男所在病房的房门外。
此刻能看到的视线范围,除了陈胜男的父母之外,还有几具辨不清身份的尸体躺在地上。
病房里一片寂静,没有活人的踪迹,只有鲜血流了一地。
16号依然没有传信过来报告最新的情况,难道来人已经杀掉陈胜男离开了医院?
邢禾暗自否决了这个可能。
对于16号的实力,她有足够了解,即便是带着一个‘拖油瓶’,那人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解决。
更大的可能是,游乐场背后的人猜到邢禾会前来,所以故意让人布置了眼前这一系列的障眼法,只为让她放松警惕。
想明白之后,邢禾屏住呼吸,轻轻地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在踏入房间的那一刻,左右两侧的杀气便不再隐藏了。
右边来的是匕首,直冲着面门而去。
左边来的是爪子,奔着掏心饮血而来。
邢禾早有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腿扫向左边,那人避闪不及,失去平衡倒在了地上。
右边的匕首到了眼前,邢禾早有防备,抽出鞘中的长剑挡在身前,那把匕首便无法再前进分毫。
借着这会儿功夫,邢禾看清了地上那个正在费力爬起来的人。
泛白的眼睛,狰狞的青筋和爪牙,准确的来说,那应该是一只异种才对。
邢禾单手掏出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毫不犹豫地对着对方的颈部连射三枪。
还来不及反应,那异种便一命呜呼了。
与此同时,面前的人也没老实,准备绕过长剑攻向邢禾的其他弱点。
可邢禾却不会让他如愿,随手轻挑将匕首击飞,再一个毫不犹豫的下劈,对方的右臂便被砍掉了。
剑身穿过那人的身体时就像穿过了一层纸一般轻若无物。
果真是削铁如泥,锋利无比,毕竟这是清孟专门为她打造的。
邢禾的心中有些愉悦,她勾起嘴角,将还在滴血的剑尖指向那人的喉咙。
“说吧,他们人在哪里。”
那人还穿着医生的白大褂,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即使明白事情不成,他也只是看着邢禾,眼中满是阴狠扭曲的笑意。
“你猜?”
邢禾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漠,死士向来如此,什么都不怕,一个比一个疯,这些年来她遇到的不少。
明白对方是不可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邢禾也就不打算再跟他浪费时间了。
手上发力,长剑直接将那人脆弱的喉咙捅了个对穿。
砰——
是尸体倒地的声音。
邢禾扫了一眼地上混杂在一起的**残肢。
其中没有21号的尸体。
就在此时,楼上传来了一声轰隆声。
邢禾的眼神一凝。
这个声音……是21号的异能。
住院大楼只有12楼,再往上便是顶楼天台。
她没有再做停留,迅速往楼顶赶去。
通往顶楼的楼梯间比其他楼层要暗的多,没有灯光,门口堆着还几具尸体。
而拐角的角落里正蹲着一个手握匕首的人。
他的名字叫厉勇,此次被派来参与灭口行动的人之一。
厉勇的头儿正和对面的人打得火热,他则是被命令守在这里伏击后面赶来的援军。
已经十几分钟过去了,他却一个人都没见到。
就在这时,防火门的门把手却突然转动了。
厉勇调动了全身的神经,准备随时向上楼的敌人发动致命一击。
可让人费解的是,那扇门被推开了,却又只是发出了吱呀一声,然后便再无动静。
厉勇躲在转角的视野盲区处,进来的人看不见他,可他也因此受到了限制,无法掌握来人的动向。
紧握着手中的匕首,厉勇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变得急促了起来。
没有脚步声,如果有人进来了,那便说明对方没有上楼。
专业训练所打造出的素养告诉他,这种时候应该保持耐心,等待对方先露出马脚。
可一种玄之又玄的危机感却在迫使着厉勇离开自己的位置。
一番博弈之下,他最终选择了遵从自己的内心,尽量压低动静往旁边挪动着。
就在这时,厉勇却突然感觉到脖颈处传来一股有些冰凉的触感,然后便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下一秒,世界颠倒,他看见了自己的身体,那上面没有头。
然后便是血色朦胧中,那把闪着寒光的长剑。
第125章 难道——是因为她研究出了可以治愈异种的药吗?
“清组长今日怎么有闲心登门拜访?”
宋文把着门,并没有想请门口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进去坐一坐的意思。
清孟直接开口道:“宋主任应该很清楚我的来意吧?”
宋文打着哈哈道:“我听不懂清组长在说些什么。”
清孟抬眼看他:“宋主任没必要和我打这些没意义的哑谜,如果你不怕隔墙有耳的话我倒是觉得在这里谈话也并无不妥。”
宋文的面上一僵,看了一眼她的身后,确定没有人跟随之后,这才沉着脸道:“进来吧。”
宋文的家中陈设十分普通,就如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看起来憨厚老实,任谁都不会想到他竟与向天的人有所关联。
只是,刘向山给的资料中明明标注了,宋文家中有父母,有妻子,还育有一子一女,眼下这个房中却看不出有他们的生活痕迹。
他的家人去了哪里?
清孟垂下眼帘,将疑惑暂时隐藏起来。
宋文端着一杯茶过来:“清组长请喝茶。”
清孟接过茶水放在桌上,并没有饮用,只是礼貌道:“谢谢。”
宋文也在她旁边坐下:“明人不说暗话,还请清组长明示,今天来到底所为何事?”
对方身上秘密众多,不可能轻易主动开口说什么,但清孟自然也不会把话口喂到他的嘴边。
她只是语意不详地道:“是总工让我来找你的。”
宋文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总工说什么了?”
清孟暗自关注着对方的表情:“没说太多,只是让我给你带了句话。”
宋文下意识问道:“什么话?”
“现在还有回头的机会。”
宋文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什么叫还有回头的机会?”
清孟淡淡道:“他说你自己心里有数。”
宋文的眼中亮起一道希望的光:“那——刘总工的意思是,他会保护我和家人的安全吗?”
清孟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词。
保护——
宋文的家人正在面临着危险?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突然从研究院消失一定也与这件事有关。
若宋文是出自利益或是另外的原因与向天合作,对方的同盟如同铁板一块密不透风的话,事情自然是不好解决。
可若宋文是被向天的人所胁迫,那今天的谈话主动权便是要掌握在她的手中了。
心中已有定夺,清孟的脸上却没显露出分毫,只开口道:“那要取决于你的诚意。”
宋文不自觉地看向房间的角落,清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见一处洁白的墙面,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可在这一眼之后宋文却像是回归了现实一般,失魂落魄地道:“清组长还是替我谢谢总工的好意吧。”
清孟站起身,面上没什么波动,只在出门之前最后提醒了一句。
“李欣珏已经死了,希望宋主任不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
“小珏——死了??”
早在李欣珏出事之前,宋文就已经从研究院里消失了,李轩逸的女儿意外死于游乐场这件事他果然完全不知道。
得知这一消息后宋文的眼神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挣扎,显然,他的内心早已有所动摇,只是还没有最后下定决心。
但清孟没再给他考虑的时间,直截了当地出了门。
不急不缓地下着楼梯,脚步声便成了天然的计时器。
啪——
啪——
啪——
啪——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刚刚才合上的门又重新打开了。
“清组长,请等一下!”
清孟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多给他。
“宋主任还有什么事吗?”
宋文有些谨慎地看了一圈左邻右舍:“关于工作的交接我还有些事情需要交代,方便请清组长吃个饭吗?”
“可以。”
西门餐厅,包间内。
“两位的菜品已经上齐了,请慢用。”
清孟礼貌回复:“谢谢。”
服务员退了出去,并且轻轻地带上了门。整个包间里面只剩下宋文和清孟两个人。
离开那栋居民楼之后,宋文的状态明显放松了许多:“感谢清组长愿意赏光共进这顿晚餐。”
清孟很清楚宋文一定要离开居住地的原因,不外乎是有监听的设备或是有人监视,他愿意另选地方继续谈话也正合她意。
“无妨。”
清孟坐得很端正,宋文也没有去动桌上的饭菜,两人都心知肚明,吃饭只是一个借口,接下来要谈的事情才是此行的重中之重。
清孟轻轻地敲了敲桌面:“这个餐厅是我亲自挑选的,宋组长有什么想说的,现在便可以开口了。”
宋文有些犹豫道:“还没来得及问清组长,如果我不回头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清孟有一口没一口地品茶,淡淡开口道:“军事法庭,威胁人类生存安全罪,枪决立即执行。”
即便早有预料,宋文的眼中也依然不受控制地染上了些惊恐:“枪决?那我的家人……”
清孟眼神漠然:“流放安置点外,终生不得踏入曙光安置点一步。”
这下宋文的脸色白了个彻底:“流放?”
现在外面的世界丧尸泛滥成灾不说,极端寒冷和炎热也足以让人轻易失去性命,离开安置点就会死,这已经成为了所有幸存者的共识。
枪决固然可怕,也终究是自己自作自受,但他的家人并没有做错什么,流放安置点外,那和慢性死亡又有什么区别呢?
宋文失了神,喃喃地开口:“刘总工真的能救我吗?”
清孟抬眼看他:“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宋文没有别的选择,李轩逸那边已经出了事,他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像是被下了死亡通牒,他瞬间苍老许多,就连原本挺直的肩背也变得佝偻了起来。
“清组长有什么想知道的,都请问吧。”
这便是下决心要倒戈了,没留给他缓冲的时间,清孟直接发问:“李轩逸在哪里?”
宋文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饭菜出神:“他死了。”
虽然和邢禾探讨时,两人便猜出李轩逸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但终究只是猜测,如今清孟终于从宋文的口中得到了证实。
“谁杀的?”
“组织派来的人。”
不满意宋文说话总是模模糊糊,清孟微微皱了皱眉:“如果宋主任说话总是这样虚虚实实有所保留的话,我想我们之间的合作或许还有必要再重新商议一下。”
说完清孟便站起身来,竟真的是要打算离席走人了。
宋文的表情一滞,连忙站起身来挽留:“清组长别生气,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好好跟您讲清楚。”
清孟并没有坐下,只是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冷然。
宋文清楚,他必须要拿出足够有价值的情报,才会让对方有留下来继续和他谈的兴致。
他咬了咬牙,不再有所保留。
“组织的代称是x,成立时间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成立的目的是为了研究丧尸的进化,以及实现人类对于丧尸的掌控,我和轩逸兄是同一所大学的校友,我是在四年前末世刚刚降临的时候被威胁着加入这个组织的,轩逸兄也是。”
清孟追问:“以什么方式威胁?”
“以家人作为胁迫,如果轩逸兄同意加入,他们虽然会限制他的活动,但也能给他的家人解决住宿和生活问题,如果他不同意加入,他的家人就都会死于丧尸之口。”
清孟重新坐了回去:“那你呢?也是以同样的方式吗?”
宋文的脸上有些尴尬:“我不是。”
清孟抬头看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们掌握了我收受贿赂的消息。”
清孟若有所思:“因为你在研究院当内应,所以你没有被限制活动,也就成为了他和家人联络的线人?”
宋文点了点头:“但也因为我没有被限制活动,所以我的家人被囚禁了起来,只有固定时间才能会面。”
“嗯,知道了。”
宋文的表情有些沉重,继续开口道:“这些年间,研究异种的问题虽然有悖人伦,但毕竟对方本就是已经被感染的人类,终究也算不上什么太大的心理负担,可是,最近一年组织的新计划实在是太——唉。”
他叹了口气:“轩逸兄抗拒推进实验进程,组织虽然不需要不听话的人,但终究是看重他的才能所以一直没有动手,双方就一直僵持着。”
“直到几天前,不知道为什么,轩逸兄突然和组织起了冲突,然后就……”
起了冲突?
是李轩逸通过某种方式得知了李欣珏的死讯,还是——
清孟眸光微敛:“什么计划?”
宋文摇了摇头:“我在研究院没有办法接触到计划的核心,但是我听轩逸兄提起过,好像是一个人体实验,可以通过某种办法直接将人类转变为丧尸。”
即便是惯常喜怒不形于色,听见这句话时清孟的眼中也不受控制地闪过了一道惊愕。
为什么明明已经有了异种的存在,还要进行直接将人类转变为丧尸的实验,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研究出了可以治愈异种的药吗?
第126章 那是你好看,但是他们再怎么看也没用,因为你是我的。
天台的双方正在僵持着。
16号和21号都拥有独特异能,专业能力过硬,即使身上已经满是伤痕,身后的陈胜男依旧被保护得很好,只是轻微受了些擦伤。
而在他们的对面,是数十个蒙面之人。
邢禾的嗅觉很敏锐,只凭那冲天的腥腐气息便能分辨出,这十个皮囊里套着的都是异种,没有一个人类。
难怪16号和21号会如此头疼。
邢禾来得悄无声息,面无表情地抽刀靠近,直到两只异种的头颅落地,在场的人才发现了她的到来。
不过,即便是发现同伴被砍了头,其他异种的脸上也没有任何愤怒的感觉,就好像没有丝毫察觉一般,依然木木地看着前方的三人。
21号出声提醒:“老大,他们不是普通的异种,背后有人在控制,小心!”
不是普通的异种?
对于下属的话邢禾保持着高度的信任,她脚尖轻点,跳到房顶处,从高处俯瞰着整个天台的全貌。
地面上有一个炸弹爆炸而造成的坑洞废墟,里面满是腥黑的血迹,还有不少残肢断体,却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再反观那十只异种,他们之中的大多数身体都已经残缺了,其中就包括刚刚被砍了头的那两只。
但这些身体残缺的异种依然都站立着,就像是不会感觉到疲倦的机器人一般,没有痛觉,只要没有接收到指令就绝不会退缩。
邢禾皱了皱眉。
不管是丧失理智没有痛觉的普通的异种,还是廖宏发那样血统更为纯正,能保留部分的理智的异种,都和丧尸一样只需砍断头颅便能扼杀。
但眼前这是……
就在这时,一阵似有若无的哨音突然从远处传来。
而就在哨音响起的瞬间,将三人团团围住的丧尸全都有了动作,它们步伐僵硬地退去,在天台的一角整齐地排列好,似乎是在等待着谁的出现。
邢禾落到三个人面前,先问了问目前的情况。
“你们怎么样?”
16号没有松懈,一边警戒着那群按兵不动的异种一边道:“我和21号受了些轻伤,陈胜男没有受伤,不过精神方面可能受了些刺激。”
邢禾看向陈胜男,女孩正僵硬地站在原地,双手紧紧地抱着头。
即便见到了邢禾这个熟悉的人出现,她的面上也全是惊恐,嘴唇哆嗦着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邢禾心中有了初步猜测,估计是由于亲眼目睹双亲在眼前身亡,她的精神遭受创伤,出现了轻微的失语症状。
而就在这时,一道古怪的声音响起。
异种队伍整齐的分作两列,中间留出了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通道。
而后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邢处长,幸会。”
这人戴着面具看不清面目,声音也经过了变声器处理,想来应该就是这次行动的牵头人了。
邢禾没有回头:“你们继续保护好她,其余的事情我来解决。”
16号点头:“好。”
黑袍人的声音不急不缓,像是老朋友在打招呼一般。
“邢处长不必再费心了,你一出现我便清楚这次的行动失败了,所以我不会再动手。”
邢禾注视着对方:“你是谁?”
黑袍人一步一步地往前靠近:“邢处长这几年苦心竭力地调查,应该早就查出了不少东西了吧?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邢禾面不改色道:“你自己报上名来不是更快吗?”
黑袍人饶有兴致道:“邢处长真会说笑,那你帮我杀了陈胜男岂不也更快?”
而嘴上吸引着黑袍人的注意力,邢禾的手其实早就已经在暗自准备。
捕捉到对方漏了一个破绽,她便毫不犹豫地抽出匕首直接向他的腿部飞射而去。
不管黑袍人是否真的如他所说不打算继续动手,邢禾都已经做好准备要将这人留下来。
看见直奔自己腿部而来的匕首,黑袍人并不慌乱,依然稳如泰山地站在原地。
然后下一秒,那熟悉的哨声便又响起。
只见那些异种竟都前仆后继地冲上前做了他的人肉护盾,匕首毫无疑问地被拦了下来。
一击没得手,邢禾轻点脚尖借力一跃,瞬间出现在了黑袍人的身后,腿部肌肉蕴含着极大的爆发力直冲对方面门下劈而去。
可黑袍人的反应比邢禾想象中要快,只一瞬他就从她的锁定范围当中消失,再出现时竟是在天台的围栏边。
对方悠哉悠哉道:“邢处长,有一句提醒送给你,你要不要听?”
邢禾没有回答,只是紧追着那鬼魅般的身形,长刀再次瞄准了对方的双腿。
要留下活口,她的一招一式都只是为了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并没有带上杀意。
但这一击也落了空。
邢禾已经提前计算过黑袍人可能的闪避路线,可她始终没想到,对方竟直直地向后倒去,任自己从十二层的高楼落了下去。
古怪的笑声顺着高空坠落的轨迹传入在场众人的耳朵。
“邢处长,注意身边人。”
邢禾本打算追下去,可这时哨声却再次响起,四周的异种全部涌了上来,将她团团围住。
16号一直在关注着这边的情况,于是立马上前分担压力。
邢禾毫不留手,三下两除二将这群异种全部清理,再看下去,楼下却早已没有了那人的踪影。
“老大,我去追吧!”
邢禾拦住了她。
“等一下,还有声音。”
呃啊……
吼吼!
动静不小,丧尸的数量恐怕在十只以上,而声音的来源——
楼梯口?
邢禾皱了皱眉:“你去陈胜男身边。”
16号应声道:“是。”
邢禾越过身后的三人,直接用剑挑开了虚掩的安全门。
轰——
一群正在互相啃食的丧尸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它们大都穿着病服,身上狰狞的伤口遍布,肠子脏器裸露在外,鲜血染红了整个楼道。
邢禾一脚踹开扑到面前的两只丧尸,面不改色地挥手将它们的头颅砍下。
这是12楼那些被操控的病人和家属,但很明显,他们现在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阴冷寂静的医院走廊,一阵铃声突然响起。
邢禾甩掉剑身上的血迹,通信器上那个熟悉的名字正跳动着。
「阿清」
她接起电话:“阿清,已经结束了吗?”
“嗯,*你那边怎么样了?”
清孟的话音略微上扬,看起来今日收获不错。
于是邢禾的语气也不自觉轻快了许多:“还算顺利,陈胜男已经救下了。”
清孟问:“现在还在医院吗?我来找你。”
邢禾大致讲述了一下当前的情况:“陈胜男的父母出事了,我准备给她办理转院,换到军事附属医院去。”
“刚刚樊花联系我说她们也快要到了,我们也在军事附属医院汇合吧。”
清孟那边有些吵,大概是在某个餐馆之类的地方。
“好……”话说到一半,邢禾的话风一转,“等等,还是我来接你吧。”
清孟有些疑惑:“怎么了?”
邢禾没多说:“晚点再说,你先把位置发给我吧。”
挂断电话之后,这里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走廊中的最后一只丧尸刚刚已经被邢禾清理掉,此刻她的身前身后全是堆积的丧尸尸体。
21号走过来:“老大,我们的增援赶到了,已经暂时将整栋楼封锁了起来。”
邢禾将刀插回鞘里:“排查过楼里的情况了吗?”
21号点头道:“丧尸还没来得及扩散,除了12楼之外,医院之中的其他楼层暂时没有出现进一步的扩散,不过要对其他幸存者进行隐瞒的话有一定难度。”
邢禾淡淡道:“做好该做的就行,瞒不住也不是你我该管的事情。”
“是。”
“陈胜男的情况怎么样?”
21号回答:“16号正在照顾她,不过她身上有出血的情况,考虑是之前的伤口裂开了,然后就是精神状态有些差。”
邢禾擦了擦手上的血:“这边的事情交给你处理,我带她转院。”
21号低头道:“好。”
邢禾赶到餐厅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
清孟正坐在门口,面前摆着工作电脑,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认真地看着什么。
邢禾的眉眼一柔,轻手轻脚地走到这人身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阿清。”
清孟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将电脑屏幕合上,直到转过身看见邢禾,这才松了一口气。
“邢禾!”
见清孟恼了,邢禾直接伸出手将她揽在怀里:“阿清,我想你了。”
清孟推了推邢禾:“这么多人看着呢……”
邢禾理直气壮道:“那是你好看,但是他们再怎么看也没用,因为你是我的。”
清孟眼中的恼意褪去,一抹羞涩又涌了上来。
“邢禾!”
清孟的手软绵绵的没用什么力气,自然没有办法将这个赖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
邢禾把头埋进清孟的颈窝处,感受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又抱了好久,这才依依不舍地将她放开。
周围的人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聚集在两人身上,清孟脸皮薄,拿上电脑便拉着邢禾往外走。
她一边走一边小声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邢禾的语气低沉了些:“有人提醒我让我小心身边人……”
清孟抬眼道:“你害怕我谋杀亲妻?”
邢禾瞪大了眼睛:“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
第127章 听见这个令人讨厌的名字,邢禾的脸黑了一半。
来的路上邢禾便一直因为黑袍人的警告而感到惴惴不安,心神不宁之下听见那句话也竟真的害怕起清孟误会她是在怀疑她。
可对面的人没说话,只是笑着看她。
邢禾立马就反应过来了,清孟明明知道自己只是在担心,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心里有些委屈,邢禾眼巴巴地看过去:“阿清!你捉弄我——”
清孟轻轻地捏了捏邢禾的手,讨好道:“我错了。”
邢禾心里十分受用,脸却依然臭着:“哦。”
看出她是在硬绷着脸,清孟也没说破,眼中尽是柔和的情意:“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不要担心,好吗?”
邢禾蹬鼻子上脸:“从今天起,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要一直跟着你,你不准反对。”
清孟认真地点头:“好。”
邢禾心满意足地载着清孟到了医院。
等到两人安置好陈胜男,一同走到肖雨的病房时,谌夏和江平安两人正在门口不知聊些什么。
肖雨依然没醒,日夜不眠地照顾了她几天,江平安的头发散乱着,眼底是深深的黑眼圈,样子看起来有些疲惫。
见邢禾过来,江平安微微颔首向她示意。
谌夏关心道:“听说你们受伤了,现在怎么样了?”
清孟温和道:“小伤,已经没事了。”
谌夏又看向邢禾。
邢禾开口道:“我愈合能力很强,你知道的。”
谌夏没再说什么。
樊花从病房里出来,江平安转头看了看谌夏:“你要进去看看她吗?”
谌夏摇了摇头:“让肖雨姐好好休息吧,我就不进去打扰她了。”
江平安点了点头:“好。”
看出她的情绪不好,樊花安慰道:“平安姐,我进去瞧着肖雨姐的状态不错,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说不定过两天就醒过来了。”
“嗯,我知道。”
江平安嘴角的笑意很勉强,几人对视一眼,皆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
与其在这里让江平安费心劳神应付她们,还不如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下。
樊花犹豫着开口:“平安姐,那我们就先走了,你注意休息,有什么事随时联络”
“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忙了一天,一起去吃个饭吧。”
邢禾本以为江平安会顺着樊花的话答应下来,毕竟她的状态看起来实在算不上好,但对方却说要一起吃个饭。
邢禾委婉地回绝道:“还是算了,你这么久没休息,肖雨这边也离不开人,等她好起来了在说吧。”
江平安平静道:“用不了多少时间,肖雨这边有医生看着。”
樊花也开口劝道:“平安姐,你眼里全是红血丝,既然有医生看着,那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别先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肖雨姐肯定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你们两个大老远跑过来总不能这一顿饭都不吃就走了吧?”
江平安的脸色憔悴,语气却出奇的固执。
邢禾心里有数,虽然拿了樊花她们当由头,但真正的原因估计还是她们俩受伤的事情让她心中过意不去。
拗不过江平安,众人也只能答应了下来。
清孟选的位置,没去附近的餐厅,反而去了刚刚离开的那一家。
邢禾有些好奇地问:“阿清,怎么又来这里?”
清孟随口解释道:“担心在其他店里有窃听装置,祁予是这家餐厅的老板,安全一些。”
听见这个令人讨厌的名字,邢禾的脸黑了一半。
对面的江平安在和樊花她们商量着点菜,清孟正听着她们说话,没注意到她的表情。
樊花拿着笔问:“清孟姐,点了酸菜鱼、红烧肥肠、蒜蓉虾仁、凉拌黄瓜、清炒时蔬,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
清孟的话戛然而止,只因为腿上突然搭上来一只猪蹄。
她抬起头看邢禾,可这人面色如常,毫无自己正在做坏事的自觉。
今天天气本就热,又有正事要处理,为了显得正式,清孟出门时便穿的半身包臀裙。
而此时,带着冷意的手轻轻柔柔地放在裸露的皮肤上,竟平白激得她心里起了道涟漪。
清孟尽可能将语气放平,继续说完了刚刚没说完的话:“没什么要吃的了,就点这些就好。”
樊花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转头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我们先点这些,麻烦了。”
清孟不自在地看了一眼对面,压低声音道:“你……干什么?”
邢禾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不干什么。”
嘴上这么说,手上却轻轻地揪了下她腿上的软肉。
清孟看了看邢禾,半晌才有些不确定地问:“邢禾,你是在吃醋?”
邢禾像被踩中了尾巴,差点没跳起来:“我没有!”
这副做贼心虚的态度反而让清孟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我说,你在吃祁予的醋,对吗?”
邢禾端着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又一口,就是没有开口说话,看样子是在生闷气。
清孟若有所思地道:“你是不是忘记了——祁予和阮小姐是一对。”
邢禾僵了一下。
祁予和阮溪是一对?
好像有这么回事。
只是刚刚那一瞬间怒气上头她忽然就忘记了。
吃了个无厘头的醋,邢禾灰溜溜地把手从清孟腿上拿开,欲盖弥彰道:“我又没说什么。”
清孟的嘴角扬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很可爱。”
什么很可爱?
邢禾的耳尖微微发红,只当没听见这句话。
樊花出去上厕所了,空下来的江平安注意到她们俩在嘀嘀咕咕,开口问:“怎么了?”
清孟摇头:“没什么。”
谌夏抬头看过来:“说起来,肖雨姐是因为插手那个女孩的事情才受伤的吗?”
既然提起了正事,邢禾便也正色了起来:“嗯,她可能发现了什么线索,对方才想到要灭口。”
谌夏皱了皱眉:“这几天查出些什么了吗?”
邢禾回答道:“有了些发现,但暂时还没串联起来,不管怎么说,开心游乐场里肯定藏着什么秘密,并且与异种有关。”
谌夏的声音有些低沉:“我其实有些担心,他们会不会再对肖雨姐出手。”
“不会的,治安巡查局派了人来保护,而且肖叔叔偶尔也会过来,不会有事的。”口中说着没事,江平安握着杯子的手却紧了些,她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担心这个问题。
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过于紧绷的心态只会在保护肖雨这件事上起到反作用。
邢禾心思微沉,谌夏的话倒是提醒了她。
注意身边人——
如果那个黑袍人所说的身边之人指的是肖雨呢?
要是肖雨真的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游乐场的人再对她出手的可能性并不小。
邢禾下意识看向清孟,对方的眼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游乐场中的凶险藏于水面之下,在以身涉险之前知道这个计划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但考虑到肖雨的安全,邢禾还是决定说出来,江平安这边才好提前安排应对。
“我和阿清准备去游乐场里再探一圈,到时候医院这边的防护力度需要加强,最好把肖少将叫过来。”
江平安领会到了邢禾的话中之意,她缓缓吐了一口气,让自己尽可能地冷静下来:“好。”
谌夏开口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
邢禾思考道:“尽快,不出意外的话明天。”
谌夏主动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谌夏的作战能力不差,一起去自然是一个助力,只不过——
邢禾有些犹豫:“樊花也去吗?”
谌夏摇头:“她不去。”
邢禾看了眼门口,樊花还没回来:“那她知道吗?”
即使谌夏不回答,邢禾也能猜到,樊花肯定不知道,否则一定不会同意她独自犯险。
谌夏正打算开口说什么,樊花欢快的声音已经从门口传来:“我们的菜要来咯!”
众人抬起头,只见樊花的身后跟了俩服务员,手上端着比脸还大的盘子。
服务员将一盘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菜品摆上桌,樊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中间的红烧肥肠。
谌夏笑着问:“你看什么呢?”
“我在看这个肥肠看起来好好吃,分量也好大啊!”樊花擦了擦嘴边不存在的口水,她牵起谌夏的手,“对了,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
谌夏将刚刚的情绪隐藏的很好,看起来好像并不打算将那件事情告诉她。
好在樊花也没追问,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一般大口大口地吃起了肥肠。
肥肠有些烫,她哈着气道:“嘶——大家都吃,嘶——我可不跟你们客气嗷!”
于是剩下的几人也都动起了筷。
虽然少了几位旧人,但桌上的气氛还是热热闹闹的,就像很多年前在小院的那段时间一样。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这阴云密布的局势影响,晃眼一看,每个人的眼里好像都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心事。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
服务员带着笑进来了:“打扰一下,这边临时有个抽检,需要一位顾客配合一下登记个人信息,您这边谁比较方便?”
江平安打算起身,樊花不动声色地拉住了她,转头笑着对谌夏说:“小夏,你去吧,刚好坐门口。”
谌夏不疑有他:“好,那我去一下,你们先吃。”
直到谌夏和服务员一起走远,江平安才开口问:“小花,你刚刚拉我干什么?”
樊花放下手中的筷子:“平安姐,我是故意把小夏支出去的。”
江平安愣了一下:“故意的?”
清孟轻轻地擦了擦嘴,似乎并不对这件事感到意外:“你把她支出去是有事要和我们说吗?”
樊花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她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小夏最近有些不太对劲。”
第128章 或许嘴上不说,并非是真的不想要,只是闷骚罢了。
“昨天晚上,小夏和我说想把婚礼办了。”
江平安愣了一下,莫名想起了那个生死未知的人。
别人都已经要办婚礼了,她和肖雨两人纠缠这么多年下来,却依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平安压下嘴角的苦涩,祝贺道:“恭喜呀,日子准备定在什么时候?”
樊花的语气之中不见半分喜悦:“半个月之后。”
邢禾转头看她:“这不是件好事吗?你们也在一起这么多年了。”
清孟垂下眼眸,看不清情绪:“但是半个月的时间太赶了。”
邢禾确认道:“已经决定好要在半个月之后了吗?”
樊花苦笑了一下:“我试探过,其他的什么都可以依我,但是时间一定要定在半个月之后。”
邢禾心念微动。
婚礼是人一生当中最重要的几个时刻之一,在末世前,不少家庭会为了准备一场婚礼花上一年甚至几年的时间。
虽然在末世之后资源短缺,安置点内的婚礼大多比较简陋,可但凡用心点的人家,也都会花上个半年提前规划。
半个月就能决定下来的婚礼——
如果新婚夫妻不是还游走在生存线上一顿饱一顿饥的,那便是一方根本没上心。
很显然谌夏并不属于两者之中的任何一个。
可她为什么偏偏要在半个月之后完成婚礼。
明明还有的是时间,但她就好像是在赶时间一样。
清孟开口问:“还有什么其他的异常吗?”
樊花回答的很肯定:“没有,小夏和我说话的语气很温柔,每天忙完她的工作都会来福利院帮我浇浇花、照顾小朋友,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其实就算不说,所有人也都能看出来,这么多年来,谌夏对樊花从来没有改变过,也正因如此,婚礼的怠慢才会显得如此的奇怪。
本就是山雨欲来的局势,这时没人敢再说起刚刚谌夏提到的要瞒着樊花去开心游乐场的事情。
樊花表情复杂地继续道:“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一直悬在心头上,直到昨天她提出要办婚礼的那一刻,我就越发确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平安柔声安慰道:“也可能是你太担心她会受伤了,所以神经过于紧绷了。”
邢禾也笑着道:“谌夏那么喜欢你,会想着早点和你组建自己的小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或许她一定要把时间定在半个月之后是因为有工作要忙,你可以放轻松一些。”
樊花摇了摇头,喃喃道:“不是的,不是那么简单,我能感觉到,她有事在瞒着我”
与绞尽脑汁想着安慰她的邢禾江平安不同,清孟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好像是个画外人,与她们有些格格不入。
樊花抬起头就看见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莫名的直觉促使着她问出了那个问题。
“清孟姐,你是怎么认为的?你也觉得是我太过紧张了吗?”
清孟顿了一下,然后才回答:“或许是工作出了些问题,也可能是身体你可以亲自问问她,说不定她会告诉你。”
樊花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好。”
谌夏很快回来了,像是没察觉到桌上的诡异氛围,她也没有开口问。
吃完饭之后,大家也便散场了。
别墅中。
邢禾和清孟一起蜷缩在沙发上看电影,看的是一部科幻电影,叫做《星际穿越》。
清孟看的很认真,邢禾却有些看不进去。
那群人究竟会不会再次对肖雨出手。
谌夏如此着急办婚礼到底是为什么?
明天就要再去游乐场了,清孟的安全
察觉到她心不在焉,清孟开口叫她的名字:“邢禾。”
邢禾连忙坐直了些,假装自己看的认真:“这两个人是一对吗?我觉得这个教授看着不像好人,阿清你觉得呢?”
清孟也没戳破她,只道:“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李轩逸死了。”
“死了?”邢禾脸上涌上些惊讶,“怎么死的?”
听完事情的始末,邢禾已经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上盖的薄毯。
前世她未曾被感染过,最后却遭人暗害,只凭着一管药剂就变异为尸王。
这一世,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组织正在进行直接把人类转化为丧尸的实验。
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存在着什么样的联系?
邢禾抬头看向清孟:“阿清,你是说那个组织的代号叫x?”
那次执行任务时,从m国实验室带回来的那种特殊物质,也有一个代称——x。
难道这个x代指的是特殊物质x?
清孟微微颔首:“嗯。”
如果是这样的话x组织中应该有那次任务的亲历者,或者说领导者。
陈宇。
除了他之外,邢禾想不出第二个有可能创建x组织的人。
而开心游乐场的真实情况虽然还未探明,但这处产业能在安置点蓬勃发展,又试图通过舆论煽动幸存者与上层离心,背后的人要么是得了陈宇的授意,要么就是他本人。
邢禾皱了皱眉。
即便陈宇现在在安置点已经算得上是只手遮天,他也依然还觉得不够。
丧尸的人为控制,异种的进化,再到如今向普通人下手,操控其心智,将其转化为丧尸,对方的野心几乎已经写在了明面上。
他想创造丧尸军团,武统幸存者,成为无人能够忤逆的权力最高者。
那安置点背后那位身居首位的指挥官又是什么角色?
年老力衰无力平反的狼王,还是在背后掌握全局只把陈宇当作跳梁小丑的黄雀?
不管怎么说,陈宇蛰伏了这么多年,最近一段时间x组织和游乐场行事却越发放肆张扬,这样看来冲突爆发的那一天不会太远了,还需早做准备才是。
邢禾半晌没说话,清孟开口问:“你今天去医院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遇到一个穿着黑袍的人,也就是提醒我注意身边人的那个,他可以操控异种,戴着面具,用了变声器,我怀疑可能是向天,不过让他逃掉了,”想起白天的场面,邢禾的眸色渐深,“还有一件事也有些奇怪。”
清孟抬眼看她:“什么?”
“当时陈胜男所在的一整个楼层,所有的病人都好像对外界失去了感知,他们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呆滞,行动也维持在一个固定区间内,就好像是被催眠了一样,我在想当时李欣珏身上发生的应该也是类似的情况。”
清孟追问:“这个症状持续了多久?有恢复迹象吗?”
邢禾回忆道:“从离开病房到我赶回去中间不到一个小时,应该是这中间的事情,不过——他们没有恢复,而是全部变成了丧尸。”
清孟重复了一遍:“变成了丧尸?”
邢禾点了点头:“是的。”
清孟的眉头微微蹙起:“应该和那个实验有关,按照宋文所说李轩逸是实验的关键人物,要得到实验的具体数据恐怕要去一趟他的实验室。”
邢禾若有所思道:“宋文知道实验室的位置吗?”
“知道,但是他提出了条件,等到救出他的家人他才会把位置告诉我们。”
邢禾答应了下来:“好,我会找人过去。”
提到这里,清孟的眼神微动,想起了一个故人:“胡建刚那边怎么说?”
“什么胡建刚?”
清孟愣了一下,没想到邢禾会这样反问她。
“你不记得了?”
“他是谁,我为什么要记得他?”
对方的眼里带着明显的疑惑,语气中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清孟的心中已经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面上却依然维持着平静:“一个同事,之前你偶然见过一面。”
邢禾似懂非懂:“哦我最近记性不太好,可能是忘记了,这个人怎么了吗?”
清孟的嘴唇动了动:“没事,只是随口一提而已,记不得就算了。”
邢禾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了?”
清孟笑了笑:“真的没什么。”
“阿清”
邢禾看得出眼前人的笑意不达眼底,但却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句话说错了。
清孟并没有继续再聊这个话题,她突然起身道:“站起来。”
虽然不知道清孟要做什么,邢禾还是听话地站起身,但没想到这人突然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衣服,她下意识握住了那只作乱的手:“阿清!”
清孟把目光从衬衫的纽扣上收回来,重新放在了那张熟悉的面容上。
这人本就是万里挑一的容貌,鼻梁挺拔,眉峰高挑,平时在外人面前即使不冷着脸也自带一股高位者的气场,强势而又果断。
可此刻,大概是被她突然上手解衣服的动作吓了一跳,邢禾那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微微上挑,薄唇微微抿起,矜持又无措。
清孟不是第一次见到邢禾这副样子,在很久以前,她以为这是这人不爱她的表现。
可时至今日,清孟又有了些别的见解。
或许嘴上不说,并非是真的不想要,只是闷骚罢了。
第129章 这个也要脱吗?
邢禾欲言又止的表情勾起了清孟眼中晦暗的,那只虚虚握过来的手没让她冷静下来,反而将那些堆叠在一起的思绪一把火烧了个彻底。
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她想和她发生点什么,现在。
清孟轻声道:“我只是看看你有没有受伤,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邢禾有些不自在:“那你脱我衣服干什么?”
清孟一直不说话,但那炙热的目光也足以让对她的心事毫无所知的邢禾感到站立不安,于是她垂下眼帘:“不脱衣服怎么能看见有没有伤口?”
邢禾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以前回家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人非要脱了她的衣服检查。
但清孟的手固执地抬起,并没有要放下的意思。
邢禾偷偷瞟了一眼她的脸。
因为在看电影的缘故,客厅没有开灯,只有电视里不断闪动的画面映出些微朦胧的光亮。
清孟的表情也隐藏在一片昏暗中,让人分辨不清。
再僵在这里她恐怕就真的要生气了,邢禾半推半拒地放松了些禁锢着对方的力度。
于是那双手绕过她,重新又落到了第一颗纽扣上。
作为特殊行动处的工作制服,衬衫兼具了实用性和美观性,纽扣便有些复杂,即便是邢禾自己解起来也需要费上一些时间。
可在清孟的手里,只是转瞬之间,它们却一颗一颗地绽开了。
邢禾想,或许是因为她是一名研究员,手指最为灵活,所以这些个纽扣才变得如此的服服帖帖。
清孟牵着衬衣的衣袖示意她抬手好让她将其脱下来,邢禾听话地照做。
衬衣之后便是里衣。
清孟环住邢禾,伸手去解背后的排扣,两人的距离便骤然靠近。
那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将邢禾包裹住,明明只是淡淡的莲花清香,可她却莫名感觉头脑有些昏沉。
邢禾的声音有些哑:“这个也要脱吗?”
清孟没有回答,只是刚才还利落灵活的双手此刻却又笨拙了起来,磨磨蹭蹭好一会也没找到正确的位置。
直到最后一个小小的铁扣被解开,一股空荡荡的不安定感袭来,清孟才贴近她的耳边:“不脱怎么检查呢?”
邢禾的喉咙有些干涩,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就在这时,窗外毫无预兆的响起了惊雷声。
轰隆隆——
紧接便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这场雨来的急,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窗户没有关紧,风携着雨滴飘进来。
没有衣服庇体,那股凉意便更为明显,邢禾打了个冷战:“阿清下雨了。”
清孟应了一声。
“嗯。”
本来房间里还萦绕着阵阵冷意,可当那清孟的指尖在皮肤上划过时,邢禾却又清晰地感觉到了那处皮肤在发烫。
一簇小小的火苗自心间燃起,然后伴随着无法言说的触觉体验而愈演愈烈。
如清孟所说的那样,她确实是在一丝不苟地检查着邢禾身上是否有伤口。
那双手从脖颈抚到心口,从脊背绕回身前,最后游移在平坦的小腹久久不肯离开。
邢禾的身上布满了伤痕,从第一次过界的时候,清孟便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
可现在这副身躯上又添了不少伤疤,新的和旧的混在一起。
左上方的心口处有四年前邢禾代她受下致命一击时留下的伤疤,大概有半掌宽,及时看不见也足以想象当时的情况有多么惨烈。
清孟下意识地放轻了手上的力度,来回摩挲着那块伤疤愈合后长出来的新肉,心中一时有些恍惚。
她喃喃道:“邢禾,你差一点就要又一次死在我面前了。”
清孟的声音很低,邢禾没怎么听清。
但这人突然的情绪低落却很是明显,于是邢禾伸手轻轻地把她的脸抬起来。
“阿清,这些伤疤都已经是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清孟沉默着把脸移开。
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带着冷意的手指缓缓地在心口转起了圈。
哐当——
一道闪电突然划过。
邢禾将对面这人的表情看了个清楚。
不出意料的,有心疼,但也还有着另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微微张开的嘴唇,越来越近的距离,空气中的暧昧气息灼热上升。
邢禾俯身吻上清孟的嘴角。
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她轻轻咬住那处娇嫩的唇瓣,缓缓研磨。
舌尖追逐,呼吸交缠。
心中那不知从何而起的干渴得到了疏解,与此同时得到的还有一丝隐秘的甜。
清孟还没学会怎么换气,所以听到耳边的呼吸声变得越发急促时,邢禾并没有觉得十分意外。
往常这个时候,这人便要开始认输求饶了。
可这一次,邢禾缓缓睁开眼,却看见清孟正看着她。
眼中有许迷离,还有一丝不加掩饰的渴求。
她的腰身处多了一只作乱的手,目标是皮质的腰带。
邢禾有些措手不及,堪堪在走光之前逮住了那只手。
“阿清,你,你往哪里伸?”
清孟抬起头,口齿清晰地回答:“下面。”
她看着她,却又不止是看着她。
邢禾一下就明白了。
这人的心思从一开始便不是单纯的检查伤口那么简单。
她需要她。
“阿清。”邢禾又叫了清孟的名字,但声音却嘶哑得吓人。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神一定比清孟的眼神还要直接得多。
“为什么不亲了?”清孟清冷的嗓音染上了情欲,就像天上不染尘埃的仙女沾上了人家的烟火气息。
邢禾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处,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可以吗?”
深爱的人存心引诱,就算是柳下惠也无法做到坐怀不乱。
但邢禾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毕竟上一次,她不知分寸地靠近,差点闹得了一个不欢而散的结局。
清孟半晌没有回答,邢禾的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可过了一会,耳边却传来一声轻笑。
她说。
“去洗澡。”
窗外雨声淅沥,惊雷和闪电交相辉映。
而别墅里,电影的画面还在上演,刚刚还依偎在沙发上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衬衫静静地躺在客厅的地上,黑色的西装裤落在墙边,柔顺笔挺的面料无端起了些褶皱。
浴室中的灯光是暧昧的暖黄色,涓涓细流打在白色的墙面上,印着花纹的地砖上,以及白皙顺滑的皮肤上。
然后再高高地落下,溅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雾气升腾,视线被遮挡住,其他的感观就变得无比的敏感。
指尖变成画笔,在那副画卷之中尽情描绘,所到之处一朵又一朵绯红浅浅地晕染开。
或轻或重,或快或慢。
跟随着邢禾的动作,清孟仿佛化作了一只蝴蝶,在风雨飘摇之中战栗,又在某个临界点之后被高高荡起。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失了神,轻咬着嘴唇,隐忍却又盛放。
那场春梦之中的画面被邢禾一件一件地在现实之中付诸实践,等到夜色渐深的时候才停息。
躺在床上,看着清孟安静的睡颜,邢禾的内心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定当中。
她伸手无声地勾勒了一圈那张侧脸的轮廓。
这是她的爱人,是要在一起相守终生的人。
明天游乐场之行万分凶险,无论如何……
邢禾闭上了眼睛。
军医附属医院内。
肖雨的各项生命体征趋于稳定,现在已经从ICU换到了普通病房。
江平安下班过来就看见肖为民坐在旁边处理着工作,此刻正皱着眉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坏消息。
见她来了,他收好文件,抬起头道:“小江,你过来了?”
江平安微微点头:“嗯,肖叔叔快回去休息吧。”
肖雨从未掩饰过对于江平安的感情,所以肖为民也早便知道这件事。
作为思维传统的中年人,他内心之中更希望肖雨能找个男人结婚,最后再生个孩子替肖家传宗接代。
所幸这么多年过去两人一点在一起的苗头*也没有,估计是肖雨一厢情愿,肖为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说过什么。
但这几日来,江平安几乎住在了病房中,即便是工作推不过去了,白天没时间过来,也依然坚持晚上要过来守夜,看起来丝毫不像是没有情意的样子。
肖为民这才发现自己想错了,这两人恐怕是早就两情相悦,只差那临门一脚了。
若是她们真的在一起,与他对肖雨的人生规划显然是相去甚远的,肖为民不希望真的有那一天出现。
所以在肖雨被送往医院的第一天,他就已经告诫过江平安。
“肖家的事物繁杂,肖雨的另一半只能是比她更强大的人,江小姐和她不合适。我会照顾好肖雨,江小姐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以后就不必再往医院跑了。”
作为从小成绩优异的别人家孩子,江平安大概从来没受过这样直白的轻视。
大概是来的路上哭过,她的脸上残留着泪痕,还依稀可以看见一丝害怕和无措。
但听见这句话后,她却果断地抬起头看他,眼神中没有丝毫退让:“我救了她的命,您是以什么样的立场让我离开?父亲?还是少将?”
第130章 你确定什么都不告诉我吗?
再怎么不称职的父亲也不可能做得出赶女儿救命恩人离开的事情。
作为行事堂堂正正的少将,那便更不可能了。
于是第一次谈话就这样暂时偃旗息鼓了。
刚开始的两天,肖为民对江平安的态度不冷不热,没再刻意刁难,但也依然会时不时地把两人的事情提出来说上一嘴。
每当这个时候,江平安便起身看一看肖雨的情况,只当是没有听见他说话。
次数多了,肖为民也看出她心意坚决,不会因为两三句话改变,便不再自讨没趣。
这几天里,江平安日日悉心照顾,翻身、擦洗身体,事事亲力亲为。
把江平安的用心都看在眼里,肖为民也实在说不出太过难听的话,心中反倒对她是越看越觉得满意。
如果这孩子要与肖雨做个异性姐妹,肖为民一定不会有半分微词,可她们偏偏执意要做那离经叛道的同性恋人。
不过即便是心里依然怀揣着复杂的感情,肖为民对江平安的抵触也在不知不觉间比一开始少了很多。
虽然依然不愿意在婚恋之事上松口,但他也开始体谅这孩子的辛苦,只怕她天天奔波劳碌,身体会扛不住。
肖为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因为久坐而起了些褶皱的制服:“小江,你这些天一直围着肖雨转,还没闭过眼,要不今晚我找人守着她,你就先好好休息休息吧。”
江平安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等她醒过来。”
肖为民面上浮现几分担忧:“身体可开不得玩笑,要是她还没醒你就先倒了……”
江平安坚持道:“我是医生,对自己的身体有数,肖叔叔先回去吧,不用担心,我会找时间睡会儿的。”
肖为民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好吧。”
夜已经深了,他离开之后,整个病房便回归了一片安静之中。
江平安将东西放好,然后便过来照常给病床上的人按摩肌肉。
按摩一遍之后,又端了一盆温水过来,开始仔仔细细地为她擦洗身体。
肖雨身上的肌肉很紧实,腹部的马甲线凹凸有致,第一次为她擦洗的时候,就算是江平安也不免害羞的闹了个大红脸。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触摸一个女性的身体,而且还是在清楚心中对这个人可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的时候。
可几天过去,肖雨依然没有醒过来,现在江平安的眼中便只剩下担忧,再无其他的情绪。
拧干毛巾里的水分,将水盆放好归位,江平安重新坐回了病床边,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聚焦在那人的脸上。
肖雨的容貌很英气,五官深邃,眉峰高挑,或许是性格使然,她认真做事的时候总是一丝不苟,不怎么爱笑,整个人看起来便有些严肃。
在不了解的时候,很容易会让人误认为她是仗着几分姿色和上好的家世便盛气凌人、不知变通的讨厌之人。
这一点在几年前的江平安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你不理我。”
“这就是你作践自己的理由吗?那你未免有点太幼稚了,肖雨。”
“这些都是军事机密。”
“好,我不问她了,那你为什么跟着我,为什么要救我,这个我总有权利知道了吧?怎么了,这也是军事机密吗?肖中尉”
“你好自为之吧。”
可那毕竟是几年前。
此刻肖雨紧闭着双眼,嘴唇苍白,脸上毫无血色,依靠着每日输进去的营养液和呼吸机维持生命。
她褪去了雷厉风行的凌厉,只剩下肉眼可见的脆弱。
如果早知道肖雨有自己的苦衷,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的画面发生,她还会对肖雨说出那些话吗?
江平安也不清楚,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定,自己的心里确实是出现了一丝后悔的情绪。
那天谌夏对樊花说,我会想你的,樊花回复她我也是。
肖雨学着谌夏的样子,看着江平安的眼睛说:“我也会想你的。”
可那时江平安避开了她的视线,只说了句:“注意安全。”
那是在前往现场之前,肖雨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那时她没有耍小性子,坦率地将心中的想法说出口就好了。
“肖雨,我想你了。”
钟表滴滴答答地转动,江平安又直直地盯着那人看了很久,等到时针快要指向三点,才将病房中的灯光熄灭。
窗外下着大雨,房间里面也在下着小雨。
不知道过了多久,低泣渐停,呼吸声逐渐归于平稳。
黑暗之中,肖雨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
出租屋里,两人赤身裸体地依偎在一起,享受着事后的安宁惬意。
往常这个时候樊花大概要胡闹一番,扑进谌夏的怀里好好地撒一撒娇,可今天却异常地有些沉默。
谌夏的手又开始不老实:“怎么了?今天不舒服吗?”
樊花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哑着声音道:“小夏,我不要了。”
谌夏挑了挑眉:“那是怎么了,因为要和我结婚了,所以太紧张吗?”
提到这个话题,樊花沉默了一下:“谌夏,我们谈谈吧。”
谌夏愣住了,自从在一起以来,樊花已经很多年没有叫过她的全名了。
“……好。”
看着樊花坐起身穿好衣服,谌夏开口问:“小花,你想谈什么?”
樊花直奔主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谌夏拿过睡衣披上,然后才回答:“我们不是每天都待在一起吗?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呀?”
樊花低声问:“那你爱我吗?”
谌夏笑了笑:“当然爱,我只爱你。”
樊花的眼中有波光在闪动:“那你为什么要把婚礼定在半个月之后?”
谌夏柔声道:“我上次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就是找了个人算了下,觉得那个日子不错。”
樊花不依不饶地问:“你找谁算的,他原话怎么说的?”
谌夏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尖:“我不记得他的原话了,反正大意就是,在这个时候结婚我们就会和和美美天长地久。”
樊花低垂着眼眸,手攥紧了又放开:“谌夏,我们已经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比你还清楚你的身体你的习惯你的小动作,你知道吗?你说谎的时候最爱摸鼻子。”
“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对不对?婚期这么急急忙忙地定在半个月之后也不是因为什么好兆头好寓意。”
谌夏顿了一下,她确实并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小动作,但她没有开口否认。
身旁的人没有回应,樊花的心愈发地往下沉了些,她深吸了一口气。
“加入那个组织的事情你没有提前告诉我,好,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两个的以后在努力,所以我没有说什么。”
“那我现在可以问问你为什么突然没头没尾的说要在半个月之后结婚吗?”
窗外吹进一缕凉风,谌夏替樊花拢了拢衣服:“小花,你不要多想,我就是临时起意决定的。”
这番说辞要怎么样让人去相信呢?
樊花握着谌夏的手,语气中甚至带上了有些哀求:“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告诉我,我们两个一起解决好吗?”
热度从樊花的手上传递过来,将寒意驱散,灌注进谌夏空荡荡的身体当中,她恍惚了一下。
“没什么,一切都很好。”
樊花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就只是这样吗?”
谌夏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我们两个都漂泊太久了,我想早点和你定下来,你不想吗?”
樊花没有回话,空气中便只剩下带着泥土气息的雨汽。
谌夏也没有再开口。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滴落在她的手上,随之而来的是樊花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你确定什么都不告诉我吗?”
谌夏的心脏高高提起,她差点就要开口说出那个事实,但好在她最后还是冷静了下来。
“小花,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
“好,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樊花便掀开被子下了床。
谌夏下意识问:“你去哪里?”
樊花冷冷道:“与你无关。”
谌夏有些着急地拉住她的手:“外面在下雨,你别出去,实在不行,我去睡客厅。”
樊花气极反笑,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狠狠将那只手甩开:“随你便。”
谌夏一个人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沙发正对着窗外,雨水冲刷在玻璃上,外面世界的灯光便变得虚幻而扭曲,就如同这飘渺不定的未来一般。
她伸出手,想要看看自己如今的模样,可却只看见了一片漆黑。
在一起朝夕相处这么多年,谌夏自然知道樊花这次是真的失望了。
但不管她是决定要悔婚,还是决定明天就要和她分开,她都不会做任何的阻拦。
因为谌夏清楚,这几年的时光本就是偷来的幸福,她自私地想要强求更多,就一定会遭到反噬。
既然结果已经注定,趁着现在脑中的彼此还是最好的模样便分开,对于樊花而言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这一整晚,谌夏都没有入睡。
窗外的雨一整夜都没有停息,雷声还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天微微亮的时候,她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