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感到费解, 但是他既没有将莱特的手甩开以表示自己的坚贞与不屑,又没有以一种宽容地注视着精神病病人的态度小心翼翼地拒绝。
他选择不去联系主角,是避免触伊甸的霉头而后被针对, 可现在归根结底, 这是主角自己找上门, 他又有什么拒绝的必要呢?
伊莱几乎是瞬息之间就敲定了他要干什么,他同样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手部的动作一变,试图和主角握个手:“您好, 您好,我叫杰森, 是律师。”
莱特的笑容渐渐放大,连忙微微松开了手,顺手将弥赛亚的手撸下自己的手腕,而后热情地与伊莱的手相握, 并且欢快地摇了摇。
“对了,这是我的名片。”伊莱一边将手抽出来, 一边掏出自己刚刚印出来没多久的名片,将名片递过去:“如果您有什么有关法务的问题, 我们随时可以联系。”
周围一圈人的脸色更加古怪了, 都为这两人突如其来的「初次相见」震个头皮发麻, 若是放在任意一个社交场景,这互来互往都显得非常正常, 但是问题是,他们这是一个社交场合吗?
给伊莱领路的警察选择想不通就不去想, 他严肃地拍了拍门:“还走不走?堵在这里干什么?”
“打扰了,打扰了。”莱特一边说着,一边却半点也没让开道, 而是顺手就从兜里拿出了手机。
伊莱微微挑了挑眉,似乎猜到了什么,他垂眸,注视着莱特的动作,没有说话。
名片上的数字被输入,伊莱率先感受到贴身的电话发出的一声声震动,那震动声并不大,却足以让近在咫尺的人听见,莱特将电话挂断,向着表情越加古怪的警察陪着笑,连忙让开了路。
让开路的时候,莱特似乎还谨记着“萍水相逢”,“初次见面”的人设,只是礼貌地对他挥手告别,伊莱先是顿了顿,然后微微颔首这才告别。
***
弥赛亚没有说话,只是斜睨着莱特,似乎正在质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搞这么一出,莱特轻咳一声,先将名片拿起,再次好好翻看了一番。
弥赛亚见他动作,也好奇地凑近,随后双眼微眯,略显惊讶,小声说道:“…….这些人不是伽玛集团的律师?”
他扭头,看向前方,玛尔加莉塔就被关在那里,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前去探视的。
而后,莱特没有说话,手指一翻,将名片收进手心。
“你们是不是要来做事的?”看门的警察方才在后面围观了所有事,但他却想得更深一些,那几个过来探视的律师是玛尔加莉塔*伽玛的人,莱特要留下电话,说不定是想要时刻掌握敌方的进度,他这么想着,但是语气仍然是严肃的,他朝莱特和弥赛亚喊道:“过来这边。”
看门人的腰眼之上挂着一连串钥匙,钥匙相互碰撞,牵带出些许响声。
莱特和弥赛亚连忙跟上,莱特凑近看门人,先是寒暄一阵,而后好奇地询问道:“这是来找伽玛集团的大小姐了解案件情况的吗?”
看门人冷哼一声:“嗯……一群没良心的东西,什么案子都愿意辩护。”
莱特若有所思地问道:“他们来了很多次吗?还有没有谁探望玛尔加莉塔吗?”
看门人回应道:“就他们来了一次,没有其他人了。”
莱特与弥赛亚对视一眼,莱特的意思非常明确:“莉娃这件事不简单,情况很复杂,不能拖下去了。”
弥赛亚心领神会,回以目光:“显而易见。”
玛尔加莉塔身为伽玛集团的继承人,居然完全没有来自伽玛集团的人来了解玛尔加莉塔这里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并为之做出努力?
这背后显然完全不简单。
与玛尔加莉塔的案件有关信息,只要是能够公开的,新闻媒体就已经就他们提了又提,消息满大街泛滥,因此,莱特才知道那些学院没有明言的事情的真相,有关霍克斯谜题的答案被迫暴露在学生的面前。
前些时候,E班的霍克斯出于个人原因,离开了学校,而同学们并不清楚,不了解的个人原因,如今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无数人为这个突兀横死的年轻人义愤填膺。
那个不便言说的个人原因,就是霍克斯在操场之上被人射杀而死,而杀人的枪手为何杀人?据今所查到的证据来看,源自玛尔加莉塔的指示。
可莱特和弥赛亚完全不信。
玛尔加莉塔正坐在椅子上出神,她的面容被隔在一层透明的玻璃之后,显得稍许模糊。
莱特和弥赛亚沉住气,等其他人离开才挨个凑上前去。
莱特有些焦急:“莉娃,你还好吧?”
弥赛亚皱着眉:“要我们帮你联系你的父母吗?新闻一夜之间遍满汀州,这不是普通凶案的待遇,一定有人做幕后的推手。”
玛尔加莉塔银白色的长发散落在脑后,铁灰色的眼眸只是出神地盯着桌面上的手铐,她没有回答,但浑身却散发出一种凝固的沉郁,像是被封在冰层之中的蝴蝶。
莱特提议道:“你不能呆在这里,这里消息隔绝,你必须得出去,我们想把你保释出去……”
弥赛亚点点头:“你自己出来处理这些,会比我们处理得更好,我们打算去帮你查查证据的来源,要是能找到作伪的源头的话,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玛尔加莉塔还是没有说话。
莱特愣了愣,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他的手压在玻璃上,凝望着对面的好友,顿了顿:“莉娃?你怎么了?”
莱特蓦然有了一种奇异的直觉,他凑前询问道:“是不是,刚刚那个律师对你说了什么话?”
弥赛亚疑惑地扭头,心里有了某种不妙的预感。
为什么会突然扯到了刚刚认识的律师?这与律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扯到律师与玛尔加莉塔的谈话?
玛尔加莉塔的双手缓缓攥紧,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了头,铁灰色的眼眸一一扫过玻璃之后的友人。
莱特有些许焦急,灿金色的发丝凌乱无序,钴蓝色的眼眸如同海浪般翻涌,他似乎试图对她说点什么,但是嘴唇开合却未能说出口。
弥赛亚没有望住她,扭过头皱起了眉头,望向了莱特,黑色的羊毛卷遮挡住了他的侧脸,显现出少许的稚嫩。
玛尔加莉塔的声音喑哑:“你们……”
尽管她全身上下依旧像过往一般一丝不苟,整洁有序,可一切都似乎与过去不同,他们仅仅是几日未见,却仿佛一时间过去了好几个世纪,完好无损的躯壳之下似乎发生了某种不可逆转的腐败。
玛尔加莉塔说道:“为什么不问我,我到底做没做?”
莱特动作一顿,惊诧的情绪像是翻涌的海浪,他哑然失语,弥赛亚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玛尔加莉塔到底说了点什么,回望过去。
只见玛尔加莉塔抬起头,那双铁灰色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玻璃,毫无焦距,显现出少许混沌的色彩,她问道:“你们为什么就那么坚定地认为,我没有做呢?”
“不可能。”莱特这次没有沉默,极其笃定地回答道。
弥赛亚认同地点头。
他们甚至没有罗列任何证据与条件,只是出于本心就能够断定,玛尔加莉塔绝对不是所谓“买凶杀人”,“嫉妒同学”,“毫无天理”的货色。
玛尔加莉塔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遮挡住铁灰色眼眸,她陡然安静下来,犹如一座无言的雕塑。
随后,玛尔加莉塔却嗤笑一声,如同终于鲜活过来的皮影,她的下巴扬起,身体放松,后仰靠在椅背之上,陡然出声嘲弄道:“无知的家伙,只会用浅表的印象判断的蠢货,你们根本不知道我玛尔加莉塔*伽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有什么资格评判我是什么样的人?”
对面二人一怔,心中困惑泛滥,玛尔加莉塔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难道他们在不知觉间得罪她了吗?
“莉娃!你怎么了?”莱特不禁上前问道。
玛尔加莉塔闭上眼,满是厌弃地说道:“别喊我!你没资格喊这个名字!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只不过是闲暇时间用来解闷逗趣的玩意儿罢了!”
“你们这些被人踩在脚下毫不自知,狂妄无度,自以为能够改变一切,却无能为力的蠢材,我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你说什么——”弥赛亚站了起来,声音里满是不解和奇怪。
玛尔加莉塔蓦然睁开眼,也一并站了起来,椅子被往后撞,摔在地上,她怒视着弥赛亚,低吼道:“就你会吼?就你的声音大啊!废柴!”
“你!”弥赛亚一巴掌拍在了中间间隔的玻璃上,羊毛卷下的双眸缓缓酿出愤怒的情绪:“你在故意激怒我吗?把话收回去,我当作没听见。”
玛尔加莉塔冷哼一声,铁灰色的眼眸之中满是傲然:“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玛尔加莉塔*伽玛,伽玛集团的继承人,要不是你们运道好,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与我遇见,我们不一样,完完全全的不一样,穷极一生,你们才能望见我的背影,我们之间就是云泥之别,懂什么叫云泥之别吗?”
“这意味着我从出生开始,就与你们截然不同,我的人生是你们想也想不明白的,我只要一勾手,任何事都能心想事成。”
“只要,”玛尔加莉塔抱胸:“只要你们动一动脑子想一想,不管我做没做这件事,像我这样的人,获得的结果也是一样的!不需要你们来操心!别过来碍我的眼。”
“够了!”房间里传出一声低喝。
玛尔加莉塔一惊,她下意识扭头看去,却被突如其来的光晃了一下眼神,等再次回过神,就只见莱特扑在了玻璃板上。
玛尔加莉塔收起疑惑的情绪,只是讽刺一笑:“果然是无法控制情绪的下等人。”
莱特的双手撑在玻璃板上,紧紧地盯着玻璃窗内的人,咬着牙,一字一顿道:“莉娃,闭嘴,不管你说什么,我们都是你的朋友!我不知道你现在怎么了,但是没关系……”
莱特灿金色的鬓发晃动,钴蓝色的眼眸之中满是冷静的执着:“今天,我们会一直等到你出来,然后狠狠地揍你一顿!”
“……”
房间内安静一瞬。
“哼,那你们就等着吧,”玛尔加莉塔的胸膛缓缓鼓动,正如她难以控制的呼吸,她对于莱特郑重的表情恍若视若无睹,背过身去,下颚线条绷得极紧,冷声道:“两个不可理喻的家伙,别再过来找我了!我不会再见你们。”
“莉娃!”弥赛亚低声喊了一句,眼中怒意仍然旺盛,尽管这句话并没有喊住人,但他还是继续说道:“我们在你身后。”
玛尔加莉塔没有停下脚步,莱特和弥赛亚只能眼睁睁望着玛尔加莉塔离去。
第52章 带着贴纸的钥匙 最后,将这枚幸运的钥……
漫画的开页图, 是一颗纯白的骰子,透过骰面,能够模糊地看见里面被囚困住的身影。
四肢蜷缩, 银白色的长发如同被屈折的羽翼散落在身上, 双眸紧闭, 落下一滴如同冰晶做得泪珠。
这一话的名字叫做「打开心门的钥匙」。
【接到探视请求的时候,玛尔加莉塔正苍白着脸坐在角落,手指尖泛着青紫的颜色, 她正不受控制地散发着冷意,贴在手腕处的手铐更是寒凉, 她没有想过还能有人来探视她。
真的没有想到吗?应该也不会有别人了吧?玛尔加莉塔心想,忍不住自嘲,连自己都开始自欺欺人。
她沉默地来到探视室,却看到了两个陌生的人。
玛尔加莉塔神色平静, 唯一因友人心起的波澜彻底平静。
领头的人率先开口,向玛尔加莉塔介绍了自己, 来自社会福利部出于人道主义为玛尔加莉塔*伽玛请下的律师,一个名叫威廉的人。
他看起来与所有的律师没有任何两样, 说话的方式与方法也与玛尔加莉塔过去见过的律师相差无几。
玛尔加莉塔坐在玻璃板后, 略微出神, 她没有理会,甚至左耳进右耳出, 心中厌烦之意升起。
她并不清楚奥赖恩那个狗杂种将她引进圈套之中后,又为什么还要假惺惺地回来帮她, 不过对如今的她来说也没有所谓了。
律师的声音顿了顿,似乎也看出来了当事人的心不在焉,他与身边的同伴对视一眼, 换了人说话,另一个人明显比先前的人急躁,他快言快语,试图劝说玛尔加莉塔振作起来,让她不要放弃。
玛尔加莉塔感到荒谬,她无法理解那个人对她的期待,更无法理解他对她毫无缘由的信任,玛尔加莉塔开始怀疑,难道是因为过去某一个【她】曾与那个律师认识吗?
玛尔加莉塔忍不住笑出声。
她是真的在霍克斯的死亡之中出了一份力,这无可辩驳,虽然她的目的并非是出于嫉妒,甚至,她连那个枪手要射杀霍克斯都不知道,但她仍然以伽玛集团的能量为那个枪手提供了很多便利。
这种事情能够全部栽赃到她的头上,很明显就是另一个合作伙伴的出卖,他们居然还敢装模作样地过来说要为她辩护?
怪她太过心急,怪她率先慌乱了阵脚,竟选择入局,选择去赌,不过玛尔加莉塔再次回味,若是事情再来一次,她仍然会这么做,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必然,她想要让玛尔加莉塔*伽玛变成自己的名字,总是需要做一些大胆的事情,哪怕不是这次,亦会是下次。
这种可怕的性格,从培养皿的时候就已经由基因注定,因为继承伽玛集团的文明野兽需要极端的野心,需要繁复的手段,需要酷烈的作风,全身全心的伽玛集团傀儡需要这种性格。
玛尔加莉塔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声音里带着某种神经质的痛苦。
“您为什么要对此发笑?”那个颇为热血的人不解地询问,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的诧然,他或许是不明白为什么过往在电视上人模人样的继承人会变成这般模样?
“想到了好笑的东西,”玛尔加莉塔只是回应道:“不管你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们,你们什么都不会得到,我不再是玛尔加莉塔*伽玛,你们不管付出什么,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再是玛尔加莉塔*伽玛,那您又是谁呢?”原本开头那个名叫杰森的律师说道:“您是谁呢?您如今对这个不会也无所谓吧?”
玛尔加莉塔霎时哑然。
杰森站起身,漆黑的眼眸之中只是倒映着对面人毫无扭曲的样貌,他说道:“我们帮的只是您,您是谁,等您想通之后再告诉我们吧,我们还会再来探望,只盼您好好保重,等待开庭,相信我们,我们很有胜算。”
玛尔加莉塔无言之后,便感受到了深深的刺痛,铁灰色的眼眸之中满是难以掩饰的讽刺,她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手铐,恨不得将它锤在杰森的脸上,她冷冷地笑道:“奥赖恩那家伙是让你们过来给我难堪的?他把谁当成傻子?”
“打扰了,我们会再次拜访的。”杰森扭头离开,另一个人在离开前,却似乎心有不甘,他凑近玻璃板,低声对玛尔加莉塔说道:“不管您信不信,我很感激您,您让我的朋友避免了最糟糕的结局,我们会尽全力帮助您的。”
玛尔加莉塔面无表情,只是冷淡地掀了掀眼皮,翻了一个白眼。
她对于反手将她坑进监狱的人没有任何想法。】
画面割裂,各种芜杂的心绪上涌,玛尔加莉塔最近总是如此,总是出神,总是恍惚,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身为「基因定制品」而导致的廖误。
【她是谁?这真的是个好问题,要是过去,她会将头颅扬起,高傲地回答:“玛尔加莉塔*伽玛,伽玛集团的继承人。”
“玛尔加莉塔*伽玛,伽玛集团的继承人”,如果这简短的两句话,无法让人体会其中的分量,那假如这样说,玛尔加莉塔*伽玛的那个伽玛集团,控制了整个社会将近90%的资源,是一个聚合了无数企业的庞然大物,那是否就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这份高贵与荣耀?
若是仍然无法理解,那么可以设想这样一个场景。
小时候,无数玩具摆在玩具房内任人挑选,只要稍有不满意,就能够丢弃,不仅是常规的玩具,甚至是一些常规之外的玩具,各种生物,各种枪械,各种…….哪怕是人,只要你颐指气使地伸手,无数人就会争先恐后向你奉上,还要讲一切脏污全部擦干净,漂漂亮亮得,无比温顺得到你的掌心。
这还只是最基础的东西。
仅仅只是躲在黄金的余晕之外的快活。
当你真正踏上那一层顶端,任何事物都朝你奔涌而来,无论是什么东西都争先恐后向你献上殷勤,哪怕是爱,哪怕是友谊,哪怕是生命。
玛尔加莉塔享受这种幸福,且向来认为这种幸福是理所应当。
当她向下俯瞰,无数人在金字塔之中挣扎,精神因此狂热,血肉因此干瘪,却仍然前仆后继地踩着尸首向前,她见此缓缓皱起眉头,认可金字塔的恐怖,眼中缓缓流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与与看似感同身受的痛苦。
可她站得太高,反而看得太少,她自认为自己了解这座塔如何用金钱操控人心,她自认为自己了解这些豺狼虎豹的宴会是如何吃人吃得白骨森森,她自认为自己有足够的力量足够的决心去面对。
但是她只是拿着高酒杯,站在聚光灯之下,模仿着那些大人的小孩罢了。
事实证明,没有谁不可替代。
当那座塔倾轧而下,玛尔加莉塔这才意识到,过往她所骄傲的,所自傲的,所掌控的,那些一切就如同泡沫和幻影,这都与她无关,这只是站在金字塔阴影下的幻觉,谁都可以站在那里,谁都能因此获得一切,谁都能头脑发昏,将这些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认成自己的。
每个人都在那座金字塔里拥有位置,每个人的位置都可以被替代,就算所有位置都遭到了替换,但金字塔仍然是原先的那座金字塔。
玛尔加莉塔什么都没能抓住,她已经没有丝毫能够存活于此世的位置了。
当新闻爆发的那一刻,她就试图进行抵抗,但当她的位置被替换,她就已然从天空之中跌落,溺入泥泞之中,没有人帮她,或者说,没有人敢帮她,金字塔塔尖的力量将她替换,她也就如同一朵被吹落枝头的花,无从抵抗狂暴的风。
玛尔加莉塔并不对此感到痛苦,并不想要疯狂地咒骂这一切,相反,她却十足的平静,平静地感受到一种深刻的挫败。
可能,或许,是那座无形的金字塔早就砌进了她的灵魂之中。
她早已经习惯,也没有办法脱身。】
【那份有关「玛尔加莉塔*伽玛」的定制文件始终在她脑海之中挥之不去,她是第三个玛尔加莉塔*伽玛吗?第一个去哪里了?还会有第四个?
玛尔加莉塔心中否认,「玛尔加莉塔*伽玛」如今闹到现在,整个身份早已无法纯白无暇,早就不符合伽玛集团继承人的身份条件,他们应该会换一个身份,换一个人选,重新将伽玛集团的一切绑在那个人身上。
而「玛尔加莉塔*伽玛」这个名字就会成为废弃品,哪怕这个名字上面曾几何时堆砌过什么样的荣耀。
然后在新的名字出现之后,一切就会不断循环往复。
以前玛尔加莉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受父母的重视,现在她明白了,不仅她是可随时替换的物品,连她的父母同样也是,一个不知道是第几个编辑品的父亲,一个不知道是第几个序列品的母亲,和一个不知道是否是最终成品系列的孩子,那些无处安放的爱意本就不该生起。
玛尔加莉塔更加感到恍惚和荒谬,她难以抑制地思考着,思考着或许是根本不可能不存在的东西,她甚至开始后悔,那么果断地选择去销毁那份文件,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是这种性格,不将其仔细端详,就因为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而惊恐而毁,导致她每夜梦回,都要忍受深入骨髓的后悔与难有回答的自我责问。
那些幼时与弥赛亚和莱特当作玩伴的「玛尔加莉塔」,是她吗?
与他们不打不相识,相互合作揪出犯罪者的「玛尔加莉塔」,是她吗?
拥有与他们长久不衰的友谊的「玛尔加莉塔」,是她吗?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玛尔加莉塔忍不住回忆起过去,毫无断点,毫无间隔,那些过去就变成了一种薛定谔的谎言。
「玛尔加莉塔」到底是谁呢?
她发了疯,钻了牛角尖,到底是她喜欢占卜,还是「玛尔加莉塔」喜欢占卜,到底是她性格骄傲,为人仗义,还是「玛尔加莉塔」性格骄傲,为人仗义,到底是她是「玛尔加莉塔」,还是「玛尔加莉塔」是她?
她开始咒骂非要揭开这一切的莱特,又痛恨用「幸运」将她推向「不幸」的碧翠丝,爆裂的情绪如同一场飓风,将她的整个自我撕裂的稀巴烂,让她看见自己能够更加堕落的可能。
最后,她颓然地承认,不管是她,还是「玛尔加莉塔」,都已经变成了全然的失败品,也早就已经一无所有。
回过头,她再也无法找准自己的「位置」,明晰自己到底是谁。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伴随着一声欣喜的呼喊“莉娃——”,沉浮的灵魂再一次回到了疲惫的躯壳,画面陡然一黑。
【玛尔加莉塔睁开双眼,再一次在探视室见到了多余的人。
“要我们帮你联系父母吗?新闻……”
她其实没有父母。
“你不能呆在这里,这里消息隔绝……”
她还有其他的地方可去吗?
“你自己出去处理这些,会比我们处理……”
她有必要处理吗?她能够处理吗?
“莉娃……”
她是莉娃吗?
她到底是谁呢?
连友人的面貌都分不清,连自己都找不到,她其实什么都不想面对。
灿金色的头发与钴蓝色的眼眸扭曲,混杂进黑色的羊毛卷与灰色的双眸,眼前的一切正如同漩涡一般旋转,
“我们会一直等到你出来,然后狠狠地揍你一顿。”
“……”他们望着她。
“莉娃,我们在你身后。”
你们到底在谁的身后?是「我」吗?】
画面切换,玛尔加莉塔再次出现在牢房的角落。
【脑海之中,友人的话语一直都在回荡,无法忘却。
玛尔加莉塔仍然在钻牛角尖般思考,想要想明白自己到底是谁,这或许有答案,或许根本没有答案。
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是因为她是「她」,是因为她有存在的「位置」。
而现在的她正如飘荡在世间的浮萍,毫无根须。
她为「伽玛集团」存在的意义早已被「伽玛集团」亲手斩断,为「家庭」存在的意义本就是个无稽之谈,为自己存在吗?可「自己」究竟是谁呢?
突然,她的动作一顿。
耳朵捕捉到了某种怪异的颤动,某些东西贴在她的口袋里,黏在了她的肌肤之外,相比起她此刻快要凝固的身体,那东西却带着些许未散去的温度。
她不知为何将手塞进口袋里,攥紧的掌心踟蹰不前。
她大抵是不甘心,不甘心真的就此沉沦与堕落,她的手不甘不愿地缓缓张开。
那是一枚被拆下来的钥匙,齿口圆钝,带着些许磨损,这或许是牢房门的钥匙,或许是手铐的钥匙,她并不清楚。
她只是愣住了一瞬,而后却再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只见钥匙头处,贴着一张卷了边的卡通贴纸,白边的轮廓处颜色很浅,还带着些许破口,那是一枚整体呈现深蓝色的王冠贴纸。
玛尔加莉塔突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那一瞬间落在了地面之上,萦绕于眼前的迷雾竟在倏忽间被吹散,那点不该存在的纷扰便被忘却。
似乎能够想象到,那两个人相互配合偷到钥匙之后,暗地里对照着那些她过去塞给他们的贴纸,选取出幸运的颜色形状时的神情,莱特肯定是兴致勃勃的,弥赛亚或许是绷着脸的紧张,心里还在暗骂都什么时候了,还搞封建迷信这种破事,但却还是会乖乖帮莱特望风。
最后,将这枚幸运的钥匙,丢进她的手中。
“今天,我们会一直等到你出来!”
等她,等玛尔加莉塔,等他们认识的朋友,玛尔加莉塔!】
第53章 「思想罪」 如果思想能够被定罪,那么……
玛尔加莉塔能够非常明确地感觉到, 自己接近失温的躯体霎时回暖。
她猛然攥紧手中的钥匙。
玛尔加莉塔一边思索着,一边平静地捋了一把自己银白色的长发,将自己略显凌乱的长发理了理, 随手凝出冰扎了起来。
她已经浪费了足够多的时间了。
这里的守卫并不森严, 同时对于异能者的限制, 几近于无,只是,监控很多……
但玛尔加莉塔几乎是瞬息之间就下定了决心, 她要走,弥赛亚和莱特说得很对, 她呆在这里,只会让自己更加被动,至于「玛尔加莉塔*伽玛」能否在众目睽睽之下越狱,又是否会毁坏名誉, 对她来说,已经全然不重要了。
玛尔加莉塔能够感觉到空气之中的水汽, 如同潜藏在暗处的精灵,活泼地对着她打招呼, 些微的冰花正在手铐下方聚集, 一点一点地冻上铁器, 堵住铁器的孔洞,冻得皮肤发红, 好在她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温度。
这是一项需要足够精力和精准度的工作,仅仅几息, 玛尔加莉塔的额头就沁出一点汗。
寂静的长廊里突然传出了脚步声,玛尔加莉塔警惕地向上看去,双手压下。
只见远处, 两个人脚步缓慢地走来,不管是从衣着,还是从样貌上来看几乎都不存在是警局内部人员的可能。
更让人奇怪的是,两个人戴着眼镜,一个人头上戴着一顶极其怪诞的帽子,各种线条从帽子边缘拖出,而后被粘连进那个人的躯体之内,另一个人则是右手臂上戴着某种科技化的支架,那铁架子嵌在手臂的轮廓边缘,如同能力的外置帮手。
玛尔加莉塔心头突然出现了不好的预感,她原本自然垂下的手指渐渐绷紧,不管从哪方面看,他们都不像是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人。
而在玛尔加莉塔的警惕心提起的一瞬间,那两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就注意到了玛尔加莉塔的视线,眼镜下的双眸立刻注视而过,与玛尔加莉塔铁灰色的眼眸对视。
“……”
双方默然半晌。
冰晶凝聚,猛然击打而出!吹出斗争的号角。
“嗯……”
“本期运势,木星将造访您的星座,月亮穿过您的星座几度,这将是某种强烈的预兆,您将迎来深刻而巨大的改变,同时,您需要更加认真地对待您的人际关系……”
莱特抓着手机在墙角嘀嘀咕咕,弥赛亚一边听着莱特的连篇废话,一边皱着眉头,正在不断地发动能力,入侵警局的系统。
“哇,弥耶,我们三个人的星座都在说我们即将迎来巨大的转变……”莱特随口说道。
弥赛亚也就随意地点了两下头,随意一听,兀得,他眼眸一亮:“有了!”
莱特连忙凑上前,和弥赛亚一起看起了监控,弥赛亚灰色的双眸之中各种数据闪烁而过,屏幕上的监控就随着弥赛亚的心意开始切换。
高清的摄像头下,几乎让他们将内里的布局一览无遗,直到刚刚切换的镜头里,一块冰晶斜射而出,撞击在监控摄像头上,画面骤暗。
弥赛亚的瞳孔略微放大,原本抓着手机的手抓紧,莱特眉头一皱,他没有看清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按照常理推断道:“莉娃已经找到了钥匙了,准备出来了吗?”
莱特兴冲冲地揽住弥赛亚的肩膀:“快!找到莉娃离开的线路,我们搞出点动静去接应她!”
弥赛亚却面色凝重地抬头:“不对劲,莉娃被人盯上了。”
莱特没有回答,只是兀得疑惑地抻长脖颈,向某个方向望去,他面色迟疑,总觉得自己听见了一声某种恍若错觉的响动,但再侧耳细听,却又什么都没听见。
局内无数走动的人瞬间安静,近乎不约而同地停顿下手中的工作,只是一齐朝某个方向凝望,这种下意识的动作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完成,等疑惑渐渐渗出皮囊之后,他们的脖子仍然朝那个方向转动,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
而在他们感知到这种异常之前,他们的身躯已经敏锐地感受到了细微的变化,皮肤骤然生起无数细小的疙瘩,他们不由自主地环抱自己,手掌在衣袖之上蹭了蹭,自言自语:“好冷。”
坚硬的冰冻死了整座囚笼的牢房,像是将其放进了似乎永不融化的琥珀之中,热气随着人的呼吸不断上飘,冰层却在辅助了铁架的手伸前之际陡然龟裂,发出好几声清脆的响动。
玛尔加莉塔双手握紧手铐,她唇色发白,一簇又一簇的冰花凝结在银白色的长发之上,显然方才异能的过度使用影响了她。
而那些冰却似乎根本没有阻碍两人前进的步伐,甚至玛尔加莉塔如何呼救想要引起外界的注意力都没有成功,外面安静得像是全然听不见内里的争斗一般。
那二人将锁头劈开,本就被冻得僵硬的锁摔在地上。
“你们是谁?”玛尔加莉塔呼吸急促,冷声质问。
其中那个戴着头盔的人低声说道:“请配合我们的工作,不要反抗。”
“谁派你们来的,我上诉!你们这是越界执法!”玛尔加莉塔努力试图把逻辑扳回正道:“我的案子还没有开庭,判决也没下。”
谁料二人眼眸之中出现些许怜悯:“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请不要反抗,跟我们走。”
玛尔加莉塔面色难看,铁灰色的眼眸之中一抹冷色闪过:“你们总得告诉我到底是谁让你们过来的吧?”
二人微微叹息一声,仿若判决:“是你的罪,是你严重的罪,是你犯下的「思想罪」。”
玛尔加莉塔一怔,随后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嘲笑。
那二人没有反驳,只是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眼前的「罪犯」。
她的手微不可查地转动,虎口卡住手铐,随后玛尔加莉塔缓缓抬眼,她的眉目冷酷,几乎没有任何迟疑,陡然暴起,猛然挥击向前,手臂的肌肉线条绷出一道凶猛的弧线,银光犹如子弹抨击而出!
既然「异能」无法攻击他们,那她还懂些许拳脚。
狗屁的罪,狗屁的思想罪!
如果思想能够被定罪,那么全世界所有人都是囚犯!
简直是无稽之谈!
***
“莉娃有危险。”弥赛亚从地上弹起来,抓着一个方向就往那里跑,莱特等不及,一把扛起弥赛亚:“你来指路,我跑得快!”
被抓在手中的手机屏幕频频暗下,又频频亮起,莱特的肩膀顶住弥赛亚的腹脐,弥赛亚艰难地抬起头,指路道:“往左!办事厅——”
恰逢此刻,一辆面包车从停车场驶出,与他们擦肩而过。
莱特一步蹿出去好几十米,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动作一顿,猛然回头看去,只见面包车已经过了检口,开上大路。
“我觉得莉娃在那里面……”莱特不甚确定地喃喃自语。
那种直觉毫无由来,但是那种直觉却让他无比坚持。
不行,莱特追上去的动作却一顿,不能莽撞,不能冲动,冲动的后果他无法忍受。
弥赛亚正在此时叫喊出了声,他大汗淋漓,似乎是一瞬间将「异能」全部抽空,他肯定道:“就是那辆车!莱特!你的直觉没错!快追上去!”
随着弥赛亚的话音落下,莱特身躯虚化,骤然循着光的痕迹冲出。
“你是对的,莱特,你的直觉总是对的,相信你的直觉!”
弥赛亚不断重复道。
莱特心中陡然生出巨大的悔意,刚才出去的太晚,面包车似乎知道背后追着人,隐没进车流之中,近乎瞧不见尾灯!
血气上涌,他顾不得多少,不断将异能逼出,试图提速。
白日的光亮太盛,白日的光亮太多,无数繁杂的光线从四面八方而来,漆黑的手机屏幕反射出来的光,抬起的相机被按下拍摄键的闪光,穿透过蒸腾而起的朦胧雾气散开的太阳光,人影走动之间交错留下的光,无数汽车从大路穿行而过,汽车前灯将明未明的光。
无数光路在三维立体的空间之中交错相织,密密麻麻,如同一张恐怖的巨网倒扣而下。
莱特的动作越加迟疑,苍白的脸色白上加白。
兀得——
燃烧殆尽的烟蒂被人从车窗内丢出,闪烁的火星闯进光影线条的世界!
“上车!”
声音正好落进莱特的耳中。
莱特循声望去。
只见风驰电掣的车辆之中,伊莱正朝着他这边望去,面容隐没在车窗之下,鬓发凌乱地舞动,莱特几乎看不清伊莱平静的面容,但是莱特知道,就是他!
他带着弥赛亚的身影瞬间消融进光之中。
伴随着两声嗓音极大的呛咳声和干呕声,两个人从车内的车顶灯下骤然出现,而后在狭窄的座椅上挨个接连地滚落,二人四仰八叉地摔在一块儿,又艰难地喊出声:“跟上!麻烦跟上那辆面包车!”
莱特与弥赛亚头脑眩晕,双腿双手纠缠在一起,还在艰难地试图分开,就只感受到车子一震,再次滚在一块儿。
伊莱那张虚假的面容出现在莱特的头顶,莱特一愣,他灿金色的发丝凌乱,钴蓝色的眼眸似眯非眯,与那双平静如初的漆黑眼眸相对而视,心烦意乱的愁绪竟在周围嘈杂的环境里也平息下来,他只听见,弥赛亚又发出一声痛苦的干呕,莱特猛然回过神。
“……”
精瘦的腰部收紧发力,衣角卷起,莱特毫不犹豫地向上猛然抓住了伊莱的手,顺着伊莱的力道爬了起来。
“丢!跑得真快。”司机暗骂一句,坐于驾驶位的他回头看了一眼后面,只见伊莱已经伸手抓起了莱特,而羊毛卷的弥赛亚也晕头转向地将手扒在了车座之上,他激动地回过头,这个名叫威廉的杀手瞳孔兴奋地放大,咬住口中已经熄灭的烟,肾上腺素激增,脸上浮现生理性的殷红:“抓紧了——我要加速了!”
银灰色的汽车如同一梭子弹被激射而出!
第54章 碧翠丝 罪责的名字叫做「思想罪」……
前面车流不息, 面包车在其中灵活地过头,像是具有生命力的小鱼一般不断穿行,银灰色的汽车死死咬在身后, 威廉猛然踩下加速的油门。
面包车似乎已经发现了背后追踪的银灰色汽车, 同样正在不断提速。
按照车的性能上, 面包车是跑不过威廉掌下这座银色轿车的,事实似乎也确实如此,随着油门马力的不断加码, 距离正在一点一点地缩紧,只是背后交警的鸣笛声亦在不断地靠近。
但威廉却在这场追逐战之中发现了什么, 那辆面包车经过了极其精细地改装,本质上已经与外表的普通截然不同,那平平无奇的外壳是用来迷惑众人的。
而且比起威廉,他们更加熟悉这边的路况……
——一辆重型卡车猛然从左侧插进!
威廉瞳孔猛缩, 双手攥紧方向盘。
如果踩刹车,猛打方向盘, 似乎堪堪能够停靠下来,蹭着卡车的边缘活下。
但是如果踩刹车, 就会如前面面包车车手的心愿, 将人彻底追丢!
不行, 不能这样,如果追丢的话, 那他的选择还有什么意义,他什么也没帮上忙。
电光火石之间, 威廉的眸子之中吞吐出一种异色,他咬紧了牙,瞬间做出了决定, 他大喊一声:“抓稳了!”
后座两个已经完全脑瓜子嗡鸣的人立刻捏紧了安全带。
威廉踩住油门,猛打方向盘,引擎轰鸣,仪表盘转动,车头朝某个方向斜冲出去,胶皮轮胎压上路沿,整座轿车在那一瞬间骤然竖了起来!
“嗡——”
轮胎发出了宛如声音的摩擦声。
在空中飞起的莱特和弥赛亚一个接一个骤然瞪大双眸。
威廉死死盯着前方,咬牙切齿,攥紧方向盘。
——车辆底盘擦过重型卡车的车头,而后猛然坠下!
车流减少,银灰色的车再次咬上了面包车。
哪怕是坚强如莱特以及弥赛亚都忍不住发出一声胃液翻滚的干呕声。
前方终于豁然开阔。
越跟越久,威廉的眸色突兀一动,他的车速终于开始减慢,因为这个时候已经无需跟得太紧,威廉认出了他们到底要往哪里去,他下意识不敢追得太紧,也不敢不追。
他只好扭过头,回眸看了一眼后座里的人,声音潜藏着一种未能严明的忌惮:“老大,圣堡监狱。”
伊莱回答道:“跟上去吧。”
威廉颔首,示意接收到了命令。
莱特和弥赛亚对视一眼,莱特率先开口:“司机先生,圣堡监狱是……”
威廉并不藏私,而是咧开一嘴白牙,压低的眼尾与棕色的瞳孔显现出些许无辜与纯稚,但任谁都无法忘记他先前如同鬣狗一般暴烈的开车姿势,他的话语里似乎隐藏着些许微妙的恶意:“你们当然没听过了,丢,杰出的学生艺术品。”
威廉向后的目光无意间瞥见安稳如初,正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的伊莱,话语一顿,那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恶意瞬间收敛,他回过头看向前方,仿佛能够穿过无数空间看见那座耸立的建筑。
他低声说道:“上层大人物精心炮制的秘密监所,专门用来关押「特殊罪犯」的无边牢房。”
威廉发出一声嗤笑:“丢,还是我这等小人物做梦都没办法挨到边的高档场所!”
莱特眼中浮现出些许讶然。
为这位司机略显矛盾的态度,他对圣堡监狱,似乎处于既忌惮,却又向往的状态,这令莱特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禁仔细端详起了前方的司机,莱特忍不住开口套起了近乎。
在莱特与司机略显敷衍的一问一答里,弥赛亚灰色的眼眸之中浮现一抹深思,他的视线越过扒拉在座椅之上的莱特,若有似无地停留在了西装革履的伊莱身上。
这个律师……他到底是为什么会正好出现在那里,又是为什么会正好能够追上那辆面包车?还有,那个司机也不简单,依照他的面孔搜索似乎并不存在正当的身份,所作所为也带着一股疯劲,并不像是正常社会养育出来的人。
至于“杰森”?好像真的存在这个人,可是,面对着整个追逐战,一直气定神闲,且平静如初的“杰森”当真是那个律师“杰森”吗?会不会在中途……人已经被换了?
弥赛亚下意识地抓上了莱特的手腕,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能不能再多说一点……”莱特说话的声音一顿,疑惑的眼神望向身边的弥赛亚,似乎正在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了,但是嘴上还在继续开玩笑道:“什么人会被关进这种监狱里?我敢保证,我们的友人非常善良,是路过一只淋雨的蜗牛,都要拿一片叶子给它当伞的善良!”
弥赛亚眼中情绪急转,最后摇了摇头,放开了莱特的手腕。
他缓缓抿住了唇,灰色的双眸在蓬松的羊毛卷下瞥过,只见不知什么时候,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律师已经看了过来,似乎对他们的小动作了如指掌。
威廉不禁吐槽道:“丢,这个社会上不会有这种人的,基因上不可能存在这种傻子吧?否则我岂不是很冤枉?”
“基因?”莱特一愣,威廉为什么会提到基因?甚至还说自己“冤枉”?
但威廉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破绽,转移了话题,问向了一直安静的伊莱:“老大,送完他们去监狱,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伊莱微笑:“我们可是玛尔加莉塔小姐的辩护律师,监狱这种行为触犯了法律的尊严,并不属于正当的程序,况且,玛尔加莉塔小姐的案子还有诸多隐情,若是当事人不在法庭,不在现场,我们的官司又该怎么打呢?”
威廉很快意会:“明白,我找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停下。”
***
玛尔加莉塔猛然睁开双目。
眼前只有一片纯白的天花板,随后玛尔加莉塔瞬间意识到空气之中水分的缺乏。
在她昏睡过去之前,她还记得自己拿着手铐,朝那两个人冲去,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尽管那两个人的身手受到了身上仪器的限制,但是却仿佛已经预测到了玛尔加莉塔不服输的暴起,二人相互配合,在刚开始就已经防守住了她的第一波进攻。
只是他们的身手确实不如经过了大量训练的玛尔加莉塔,虽然能够预测她的攻势,但仍然被打的节节败退。
玛尔加莉塔坐起身,发觉自己似乎正身处一个监牢之中,三面环白墙,只剩一面似乎透明的,四周都几乎都没有离开的空隙,只剩下一些细小的通风口。
这里是哪里?
玛尔加莉塔的心骤然一沉,她瞬间联想起了在之后那两个人耍阴招,将她麻醉过去的事,他们是打算要将她带到这里吗?
那两个人……手里握着能够无效化异能的机器……不,或许不是无效化,而是无限缩减异能扩散范围与能力的机器,而且,玛尔加莉塔回忆起打斗时那两个人对于她行为的预测,这到底是因为预测是他们的异能,还是说因为旁的什么呢?
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那两个人都清楚「异能」的存在,并且已经提前为抓捕异能者做出了准备,专门抓捕异能者之人吗?
拥有那样的仪器,那种仪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出来的……资金,人才,异能者,缺一不可。
伊甸?
玛尔加莉塔脑子里蹿出这个答案,却很快将其否定。
将她抓至这里总归是有目的的,如今她能想出来的,属于玛尔加莉塔能给予的好处,也就只有这一身异能,可伊甸本就拥有她异能的资料,并且已经研究的很深入,如果伊甸需要她配合,她并不会拒绝。
「思想罪」……简直是无稽之谈的罪状……
短小的冰花从玛尔加莉塔的手心绽开,她的表情阴晴不定,她的异能在这个房间内受到了压制。
不管怎么样,玛尔加莉塔攥紧了拳头,她必须得出去。
“呦——大小姐?你怎么也进来了?”
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突然响起,玛尔加莉塔一惊,循着细小的声音朝那个方向望去,她站起身,靠近玻璃墙,只见对面的玻璃墙里,一个被吊了起来,浑身上下都被看似柔软的拘束衣包裹的人,对面的房间内无数根细线缠住了被吊起来的人,几乎将她固定在了房间的中心,惹人瞩目。
仰起头正在模拟睡眠的人缓缓抬起头,蓝绿色的短发在空中滑出圆润的弧度,那张看起来稚嫩的脸像是来自一个大学生,而不是一个犯下重大罪责的「异能犯」,黄澄澄的眼眸微眯,带着未散去的兴味。
她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像是某种戏谑。
玛尔加莉塔绝不会忘记这个声音的主人,也绝不会忘记这个人,当时查尔斯实验室的职工,异能名为「幸运99」的——碧翠丝。
她从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见到她,也预料到,会在这种场合见到她,甚至她们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聊天。
玛尔加莉塔微微挑眉,双手抱胸:“你怎么在这里?”
碧翠丝试图耸肩,但是被裹得严严实实,她只好说道:“很明显喽,因为我犯罪了嘛,进监狱不是理所应当?”
“哎呀,大小姐您呢?”碧翠丝微微一笑:“您是犯下了什么样的罪责呢?沦落到如今的下场?跟我关在了一起?用「异能」杀人?用「异能」放火?应该不是用「异能」协助他人导致数千人受到「基因改造」以致身死吧?”
监狱?关押异能犯的监狱?
玛尔加莉塔能够感受到自己皮肤上逐渐出现的干涩之感,她恍然,如果是关押异能者的监狱,那么她出现在这里就足够合理。
但是…….
玛尔加莉塔嗤笑一声:“我犯下的罪?我可是犯下了相当严重的罪责。”
“罪责的名字叫做「思想罪」。”
饶是碧翠丝都忍不住一愣。
第55章 走后门 说好的“我们……
“……不, 我不是在怀疑什么,”碧翠丝竟然有些语无伦次,她黄澄澄如同野兽的眸子盯紧了玛尔加莉塔, 低声说道:“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 那个, 大小姐,你确定,抓你的人, 嗯…….真的把你的罪名定义为‘思想罪’吗?”
玛尔加莉塔目光一定,微微歪了歪头, 注视着呼吸逐渐急促的碧翠丝:“哦,有什么多余的说法吗?”
碧翠丝哑声笑了一声,哪怕在拘束衣的包裹下也仍然有一种笑得四仰八叉的快活,她如同野兽一般黄澄澄的双眸亮了起来, 像是找到了格外令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没!哈!没什么!哈哈哈哈——”
玛尔加莉塔眉目渐冷,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攥紧的双拳, 干涩的空气对她而言是种难以言语的酷刑,让她感到烦躁, 感到不安, 皮肤也开始起皮委顿。
这些人似乎在抽干空气的水分以达到控制她使用异能的目的, 毕竟玛尔加莉塔原本逼近三阶的水平足以让她在此处困守。
玛尔加莉塔铁灰色的眼眸之中划过一丝深意。
她的手心渐渐攥紧,掌心坚硬的钥匙经过长久的攥握, 似乎已经染上了她的体温,成为了她躯体的一部分。
玛尔加莉塔靠在了玻璃板上, 碧翠丝疯癫的笑声或大或小环绕在周身,她平静地打量着碧翠丝:“你已经倒霉多少次了?”
碧翠丝笑得双颊绯红,鬓发凌乱, 嘴角深深弯起,脸颊压出一个稚嫩的梨涡,天真纯稚得好像是一个学生,她欢呼道:“已经99次!已经99次了!”
玛尔加莉塔挑了挑眉,意有所指道:“那不就是说……你的幸运已经降临在了你的身边?”
“没错!没错,大小姐说得都对。”碧翠丝高兴地点头:“我就说我是那么的幸运——我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去倒霉,也该轮到我开心一次了!”
玛尔加莉塔似乎也为这份幸运高兴,缓缓勾起了嘴角。
她开始沉下心思考,这一份所谓的「思想罪」到底是什么?这个罪名很显然不简单,那它在这座监牢之中意味着什么?为什么对碧翠丝来说,是一份不可多得的「幸运」?
只是,为了寻找盟友,与碧翠丝这样的疯子合作,到底是对,是错呢?
玛尔加莉塔心中苦笑一下,与碧翠丝这样的疯子合作也没什么吧,整个社会都是疯癫的,这短短两个星期,她到底知道了多少隐没在黑暗里的隐秘?
人的来源是「基因编辑」,「异能者」死后会爆发出灾难,「伊甸」不是保护异能者的守卫,连过去所有人的共识,「异能犯罪」并不存在也是谎言,还是一个永远不会被对外揭露的谎言。
对于汀州人来说,根本不存在「异能者」,自然也不存在「异能犯罪」,对于「伊甸人」来说,「火柴盒」是唯一的「异能罪犯」,并犯下了所有「异能犯罪」,对于她来说,火柴盒不是唯一的罪犯,碧翠丝他们亦是「异能罪犯」。
可她知道的,就会是全部吗?
无数群体只能够知道自己能够知道的「真相」,并为此心神飘扬,受尽摆布,成为怒而奔跑的羊群。
这不同样是一个疯癫的社会么?这个社会怎么会像剥洋葱一样怎么剥都剥不完啊?洋葱的内部到底包裹的是什么呢?玛尔加莉塔无法给出答案,她想,或许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
那她与疯子合作的决定又怎么会显得自己发了疯呢?说不定,在碧翠丝这个疯子看过来,自己还是那个傻子呢,自以为是,一无所知。
是否真的存在这样一个将所有的一切看在眼里的人?而这个不存在的人是否会为这个社会荒谬的存在形式发出一声嘲讽般的嗤笑?
***
伊莱身姿笔挺,站在两人的面前,浑身上下酝酿出来的气质神秘而优雅,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孔也如同陈年酝酿后质变的酒,充满了魅力,伊莱微笑道:“我背后的,就是圣堡监狱。”
莱特和弥赛亚傻眼,两人眼中都露出一抹无法忽视的怀疑与怪异。
就像是看见了猪在天上飞,看见了鸟在地上走,看见了一道被不断剥离步骤,最后只剩下答案的,难解的数学题。
他们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建筑,风格与监狱丝毫不搭边,大片大片的白墙之上还能看出些许岁月的痕迹,甚至能看见因天气而热胀冷缩出的裂纹,一个身穿橘黄色工作服的年轻职工正一脸生无可恋地一手拿着刮刀,一手拿着腻子,并生涩地将腻子糊在了白墙上,且她明显用料过猛,白色的泥浆向下冲落,留下一道斑驳的痕迹,于是发出了一声抓狂地叹息。
如果非要说这块地方像什么的话……
莱特微微眯了眯眼,一字一顿地诵读道:“圣堡社区活动中心。”
弥赛亚思索片刻后,一针见血地点评道:“活动中心是伪装,幕后另有玄机?”
威廉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声,似乎是想到了有趣的事情,他摸了摸鼻子,笑嘻嘻道:“嗯……非要这样说,也没什么大问题,伪装成活动中心的秘密监狱?丢,我怎么听得那么想笑?”
莱特左右打量了一遍这个所谓的“圣堡社区活动中心”,这里位于汀洲南城,是大部分汀洲的居民区,这里的人流量并不算小,无数车辆来来往往,而整个活动中心并非是无人问津的模样,甚至显现出兴盛的姿态,上至老人,下至小孩,都能看见他们来往于这个活动中心。
弥赛亚掏出手机,灰色的眼眸之中闪过数据流:“这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公益组织的总部,这个活动中心号称能够容纳两万人,不少活动都在这里举办过,不管是义卖活动,还是集体超市等,他们还有救助动物,救助动物的服务。”
弥赛亚斟酌片刻,目光盯向威廉:“是否存在找错的可能呢?”
威廉脸色冷了一瞬,随后却仿佛什么都没被冒犯到一般勾起笑容:“怎么可能,如果玛尔加莉塔小姐被人抓走,这里就是她唯一可能被关押的场所,不是谁都有「伊甸」的能力关押下异能者的。”
“我们这种人是最清楚不过里面的门道啦,”威廉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是说,我们律师的门道就是这么多。”
弥赛亚点头:“抱歉,失言了。”
他看向莱特,似乎想要再次说点什么,或许是劝告,或许只是说点什么其他的,不算非常重要的东西,比如说,建议。
一路上的监控只多不少,其实他们不用上这些奇怪律师的车也能够自己追踪到面包车的车牌,进而追踪,定位到莉娃的位置,现在其实也是时候分道扬镳了,弥赛亚对于这两个律师的存在有种危险的预感,他并不希望莱特继续跟着这两个人。
但是弥赛亚伸手去拉莱特的时候,他又顿住了。
莱特皱起了眉,目光不知何时已经死死地盯住了前方的活动中心,像是一时间失了魂,突然,莱特猛然扭头,似乎有些语无伦次:“你们听见了?你们听见歌声了吗?”
弥赛亚的睫毛一颤,又将话咽了下去。
一直沉默的伊莱却抬起手,撸开衣袖,露出自己的手表,表盘上还带着百达兔的卡通形象,显得与他整个成熟的气质格格不入,但他却丝毫不在意,纤长的手指点了点正在转动的指针,出声回答道:“现在是下午三点,正好是整个活动中心的业余乐团演出练习的时候。”
“你的耳朵很敏感啊,莱特先生,”伊莱微微一笑:“据我所了解的,这几天练习的曲子,应该叫做……《我的爱》。”
“我没听过这个曲子。”莱特眨眨眼,有些苦恼地说过:“很有名吗?”
伊莱沉吟片刻,手机抵在了下巴之上,他低声回答道:“算不上很有名吧,但这是一首老歌,一首很老很老的歌了。”
弥赛亚站在一旁,只是沉闷不语,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他们要相互合作的结局。
而威廉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烟,塞进嘴里咬住,把勾出来的打火机塞进口袋深处,胡乱地去摸不知道被放在哪里的「火柴盒」,他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们去吧,我可不敢靠近那里,我肯定会死的,我还想再多活一会儿,等到实在需要帮手的时候,再叫我吧。”
莱特凝望着那个巨大的建筑,不知是不是此刻飙车的后遗症终于发作,他仿佛看见了那个建筑开始了呼吸,它似乎哪里长出了嘴巴,而穿行过过建筑的风变成了嘴巴里唱出的歌声。
那歌声带着充满渴望的希冀,带着孩童般的天真,带着勃发的生命力,让莱特感到了难以形容的舒适,他想要靠近。
莱特抿了抿唇,扭过头,疑惑地问道:“这种一直在举办的活动的地方,究竟是如何被人称作监狱的?”
威廉挑了挑眉:“等你深入了解这个地方,就会觉得「圣堡监狱」这个称呼毫无夸张的痕迹,那是个恐怖的地方。“
他终于摸到了火柴盒,他兴高采烈地拿出来,麻利地将已经被他咬扁的烟点燃,火星闪烁。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雾被吐出,他咧嘴一笑,露出那口大白牙。
威廉夹着烟的手抖了抖:“不过你们多幸运啊,好在有老大在……”
弥赛亚或许是心有不甘,忍不住插了一句话:“哦?他能够带着我们打进去?”
曾经作为杀手的威廉无辜地睁了睁眼:“哇,你这人杀性好重啊。”
他不打算多藏,顺嘴揭露了答案:“老大背后有人嘛……”
威廉有些洋洋得意,骄傲得似乎是自己有关系似的:“做律师的,是这样啦,门路多,人脉广!”
莱特讶异地瞪大眼,忍不住看向伊莱,伊莱从容地微笑着,并朝他点头。
走,走后门?
说好的“我们一人望风,两人强攻,三人闯进监牢,四人安全出逃”的剧本呢?
第56章 圣堡七诫 不得遗忘理解的初衷
远处看社区活动中心便已经巨大, 近处看更是不得了,整座宏伟的建筑像一艘能够飘在空中的巨船,让人望而心惊。
人流量确实不小, 莱特左环右顾, 怎么都不明白这里为什么会被称作「监狱」, 伊莱走在最前面,作为在这里颇有“人脉”的存在,他简单地介绍道:“这座活动中心也有不少的历史, 里面的工作人员会身着易于分辨的橘黄色荧光马甲,随时待命, 准备接受并处理求助。”
弥赛亚低声道:“这里是个公共场所,谁都能进去看两眼,我们可以先自己在里面转一转。”
莱特也有相同的意见:“我觉得弥耶说得不错,起码得先踩踩离开的点。”
伊莱并没有给出反对的意见, 他应承道:“好,那你们先在这里逛一逛, 我去找我的人脉聊一聊,看看玛尔加莉塔小姐的事情该怎么办。”
莱特闻言忍不住瞄了一眼伊莱, 不是他的错觉, 一直以神秘且成熟示人的伊莱偶尔也会给他一种活泼的错觉, 他又不禁瞟了一眼伊莱,明明一本正经用了那种可爱的词汇「人脉」, 可伊莱却仿佛半点没有察觉一样。
弥赛亚靠近有些出神的莱特,鬼祟地问道:“你有什么感觉吗?”
莱特眨眨眼, 格外诚恳道:“啊?觉得有点可爱。”
弥赛亚:?
有着一头羊毛卷,向来一头钻进电脑里的青年双眼里冒出两个仿佛具像化的问号,弥赛亚虽然完全不理解, 但他还是努力理解道:“你是说,你感觉这个活动中心的装修风格很可爱?”
弥赛亚点点头,视线描摹向周边墙上,地上的大型装饰品,偶有毛茸茸的玩偶出没,他似乎把自己说服了道:“有道理,如果装修风格太过简约沉重的话,会给进入活动中心的人一种压抑的感觉,让人无法在此处感到放松……修建成这种模样,难道是想让游客忽视活动中心里可能存在的异样,便完全不会去思考里面存在监狱的可能性吗?”
莱特微妙地沉默片刻,随后决定附和,他忙说道:“对,弥耶你说的对,我就是这样想的”。
弥赛亚眼光瞥向停留在一个身着橘黄色马甲的老大爷身前的伊莱,忍不住指指点点,还以为伊莱能够与活动中心的负责人对话,谁想只是坐在长椅上,可能空闲时过来蹭空调或是暖气的志愿者,手边还放着打扫卫生的水桶,弥赛亚对莱特说道:“看啊,这就是人脉,还不如我们网上预约。”
“怎么后面讲人闲话,快道歉,”莱特随口调侃道,而后却有些纳闷:“弥耶,你干嘛对他意见那么大?”
弥赛亚阴阳怪气道:“是啊,我不如你为人诚恳,有向旁人付出信任的能力!”
莱特摸了一把脖颈,欣然接受夸奖:“弥耶你有时候就是太封闭了!况且他也不算什么陌生人吧…….他,他……他不还是莉娃的辩护律师嘛!”
弥赛亚听着莱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借口,冷呵一声:“谁又来为玛尔加莉塔大小姐发声?”
莱特傻笑,双方其实都已经心知肚明了,这个跟上来的律师来自「火柴盒」的阵营,而每次与火柴盒有关的事情,他们都没得到什么好的结果,所以弥耶才会这么忌惮讨厌伊莱。
莱特的笑容减弱,凝望伊莱一瞬。
莱特清楚伊莱跟上来一定另有目的,另有企图,他如今也并不再觉得自己已经成为火柴盒的一员了,倒不如说,整个火柴盒似乎都只是想围绕他做点什么事,他不是同伴,他是目标,或许也会是工具,只可惜莱特也不清楚伊莱他们到底要用他干点什么。
那个“救主”到底是拯救什么呢?莱特怎么都想不明白,他想要答案,可他也怎么都不会忽视与「火柴盒」站在一起就是与虎谋皮。
莱特已经逐渐明晰自己站在了迷雾之中,他时常能够感受到有人朝他靠近,有人离他远去,但这是唯一一次,有人从迷雾之中伸出了手,将他攥紧,与他共享隐秘。
“……”莱特钴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他的手背处陡然生出细密的疙瘩,双眼朝周遭瞧去,立时锁定了一个人影,那个人穿戴者橘黄色的马甲,双指捏着手机,开朗地朝某个家庭高声喊道:“茄子!”
莱特侧过身,伸手揽住弥赛亚的肩膀,带着他向前走了两三步,与漆黑的镜头擦肩而过。
弥赛亚疑惑但却顺从地向前走了两步,声音低沉下来:“怎么了?”
莱特笑笑:“有人拍照,我们小心着点,别被照进去了。”
他把手收回来,随便挑了一个方向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弥赛亚先是点了点头,而后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带着橘黄色马甲的工作人员笑着靠近那个需要拍照的家庭,把手机递过了过去,几人围在一起看起照片,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普通家庭想要为一日的记忆留影而已。
他感到些许奇怪,但却并没有多想,连忙跟上了莱特。
走过大厅,穿过一道大门。
原本在大厅内模模糊糊能够听见的歌声便越加清晰起来,前方好几十排木质的靠椅,不少人在走道两边说话谈笑,也有不少人坐在前排,圆弧形的舞台之上并没有亮灯,厚重的暗红色帷幕之下,好几排穿着一样,似乎是乐团成员的人正在指挥下开嗓。
那些歌声齐齐整整地响起,萦绕在礼堂的上空,伴随着轻柔的歌声,他们的身形踩着旋律如同被风吹拂的花朵一般缓慢地摇摆。
“那是一个夏天,白鸽飞过边境。”
“带着我的爱,穿过流动的风,越过无人的原野。”
“破碎的梦被缝补……”
“我的爱,让仇恨变成尘埃——”
管风琴混合着钢琴之声,旋律落进人的声音里,揉杂出一首温柔空灵的歌曲。
莱特的脚步顿住,被那些柔和又高涨的情绪所吸引,远处舞台上的人脸上的光如同同步一般震颤,随着指挥棒的挥舞而律动。
一旁同样正在观看演唱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了莱特的出现,又为他被吸引的动作而高兴,他不禁微笑着靠近,询问道:“先生?您是来参观的吗?”
莱特回过神:“是啊,这是在…….”
工作人员连忙道:“这是我们一部分员工的彩排,我们这里每个星期六晚上都会举办歌唱演出,这星期的表演曲目是这首——”
工作人员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里递出一张花花绿绿的宣传单,莱特接过,垂眸看了一眼,正是如伊莱所说过的,名字为《我的爱》的老歌,宣传单上标出了歌曲名字,演出者,时间,地点,并且传单上还有精心设计过的图案,几只白鸽衔着橄榄枝从四周冒出,是中心对称的设计,配合着浅蓝色底的纸张,柔和统一的画风非常舒适。
“我们这个活动呢,就是为了给社区里的人们增加生活的趣味,是不收钱的,”工作人员说到“不收钱”的时候还加重了点语气,他拢了拢自己怀里的文件夹,拿着笔指了指时间和地点:“举办地点就是在这里,不过这个小礼堂坐不下,我们可能会换去大礼堂,到时候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指引,时间就是在星期六晚上八点,结束时间是晚上九点,中途我们会提供一些小零食啊 ,矿泉水啊…….”
“就只唱歌?”莱特询问道。
工作人员笑道:“会举办一些小游戏什么的,相互互动,认识一下嘛,多结识一下新朋友啊,话又说回来,我没见过您啊,是第一次来圣堡活动中心吗?”
刚刚走过来的弥赛亚就被工作人员如同子弹一样的话欺负上一脸,默默后退两步,当作自己被旁边的座椅上某个精美的花纹所吸引了视线。
莱特注意到工作人员到注意力似乎被突然走过来的弥赛亚所吸引,左移一步挡住人,高兴道:“是哦,我跟朋友都是第一次来这里活动,哇,这都被你猜中了,实话说你是不是记性特别好?你们这里很有名气吗?我看来得人很多啊!”
工作人员被夸得高兴,眯眼笑了起来,热心地介绍道:“这可是咱们这片最有名的地界了,不少人专门冲着活动中心在这边买房安家,我们经常举办活动,义卖,慈善,歌唱表演,厨神大赛,社区马拉松拉练,关爱孤寡老人,帮单身青年牵线搭桥等等。”
莱特不禁讶异:“这么多?不会忙不过来吗?”
工作人员理所应当地点了头:“那当然忙不过来,但是有很多志愿者来帮忙嘛,这里就是你帮人,人帮你,我们为大家办事,大家肯定能够理解我们的,时不时会过来帮忙,兼个职,打发下空余时间……我就是这样啦。”
他高兴地拢住手上厚重的文件夹,抬起头环顾四周:“大家都在一起,快快乐乐开开心心,感觉心灵都受了一场治愈,比起在家宅上一天,还是现在高兴一点。”
莱特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对了,你是第一天来这里的话,有没有去看过我们的圣堡社区的「七诫」?”工作人员兴致勃勃地询问道,言语之间带着些许亲近的意味。
莱特当然不会拒绝,他胡乱地反手拍了拍弥赛亚的肩膀,让人别再冷着一张脸去研究椅子上到底是什么花纹了,快些跟上。
就像是学校往走廊上挂名言警句一样,「圣堡七诫」就这么挂在了大厅的墙上,与之相对的,人来人往之间,总有人抬头去看上一眼,见他们几人专门停下看几眼,也有人跟风般停下脚步。
工作人员或是志愿者欣赏地望着那块白板,指着文字说道:“诺,就是那些,不过说是戒律,其实也就只是一些交流之中,可能会有帮助的小帖士而已。”
白板上在光的折射下显现出些许水光,似乎刚被谁好好擦过,一点也看不出灰尘,或是陈旧之态,白纸黑字上写道——
“不得以沉默取代沟通。”
“不得因分歧而否定沟通的意义。”
“不得因情绪而拒绝倾听。”
“……”
“不得遗忘理解的初衷。”
第57章 交易与问好 不管怎么说,我们始终来自……
【不得遗忘理解的初衷。】
【哇, 这句话好有感觉啊。】
【看的人心里毛毛的,我现在都完全不清楚,小光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有人在监控他。】
【应该没发现吧?顶多就是对自己的处境产生了怀疑吧。】
【没有人注意到, 小光这一话对那个镜头的反应吗?真的有点离谱啊, 隔着好远的距离, 几乎是一瞬间就注意到了拍照的人!】
【谁还记得以前小光对镜头是有多么迟钝啊,被人怼上脸了,还不知道有人偷拍, 我之前还以为是小光长得跟明星一样,天天有人偷拍, 所以对镜头感到迟钝,结果……小丑jpg.】
【圣堡七诫,感觉有点像是圣经十诫那种,列出来了很多不得做的条例, 感觉有点像规则怪谈呢!】
【兄弟姐妹们,我发现了一件事, 我发现那个律师不简单啊!】
【……楼上建议练练眼力见,这不伊莱嘛, 莱总。】
【????我怀疑好久了, 前面忘了, 后面忘了,总之楼上删了, 让给我发!】
【那双皮鞋一出来,一下就认出咱莱总了。】
【我在分辨伊莱的挑战里取得了0.001秒的好成绩, 你也来试试吧!】
【不得不说,那双皮鞋是越画越涩了,这怎么不算是一种进步呢「滑稽jpg.」】
《伊甸之光》漫画的热度第一次冲上了排行榜前列。
无数新读者经由排行榜, 点进了漫画之中。
这时候漫画软件上《伊甸之光》的封面图,来自于漫画里主角铁三角,分别是莱特,弥赛亚,玛尔加莉塔,三人背靠背,并肩拥挤在一块,左侧的玛尔加莉塔手握两把枪,脸颊处抹上了一道血痕,铁灰色的眼眸之中满是坚毅,身着战斗服,整个人格外英姿飒爽。
中间的是莱特,他同样穿着同系列的战斗服,一只手高高举起,整张脸仰起,仿佛整个人即将跃起,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一般,他的另一手落在身侧,隐约能看出来手上攥着几张纸。
右侧的是三人组之中唯一只露出半张侧脸的弥赛亚,他的作战服外衣半褪,露出内里黑色的紧身衫,他的羊毛卷格外凌乱,几乎遮住了弥赛亚灰色的双眸,他略微侧身,露出脊背起伏的线条,手上拎着某种机械产物。
这又是一张极其高质量的画作,人物的线条轮廓格外清晰,在整个略显灰暗的环境之中,犹如三柄出鞘的利刃一般锋锐无匹。
【越看越好看!三人组友谊赛高!保存做桌面~美丽老师不愧美丽老师的名头!爱了!】
【三人组友谊赛高+1】
【三人组友谊赛高+2】
【……】
【莉娃好帅!斯哈斯哈!】
【小光,小光,你长得也很闪闪发光啊!星星眼jpg.】
【弥耶怎么专搞特殊呢?咋还害羞地背过身去?真是的,做人嘛,大大方方的!】
点开漫画最新话开头。
先映入镜头的,是莱特的背影,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每日运动量又大得离谱,体脂率很低的身材宽肩窄腰,一手插着兜站在了那副巨大白板之前,有着圆润弧线的灿金色后脑勺向后垂,凝望着眼前写满了「圣堡七诫」的白板。
【从小礼堂传来的歌声又一次在莱特的耳边清晰起来。
莱特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该如何去形容?像是膝跳反射一般,不知觉间被那顶小锤砸上了膝盖,脚尖顿时一翘,顺遂得不可思议,让人无法拒绝这些歌声的靠近。
“不得遗忘理解的初衷。”
他不禁将这句话念了又念,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话说回来,莱特环顾四周,钴蓝色的双眼将周边的一切一寸又一寸地扫过,不管是整个人来人往的大厅,或是站在人群之中穿梭的橘黄色马甲志愿者,又抑或是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那块写着「圣堡七诫」的白板。
都给了他一种若隐若无的熟悉感,像是什么时候曾经来到过这里,并在这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一般。
可莱特很清楚,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于是这熟悉的一切都好像变成了一只眸光发绿的野兽,虎视眈眈地垂涎着他的靠近。
莱特没有犹豫,他从来都不是会畏缩不前的性格。
他猛然攥紧了拳头。
……】
“……”
圣堡活动中心的长凳上铺陈着红绒的坐毯,毯面洁净,每三天就会更换洗上一次,今日刚换的坐毯,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阳光暴晒之后的余温,一双枯槁的手抚过毛毯之上的褶皱,又动手将其拉平。
此时,一双腿从远方走来,停留在了老人的身前,老人的手蓦然一顿,他的头发已经尽数花白,发尾打着些许卷,被人束在脑后,脸颊被打理得很干净,看不见胡茬,带着一架牵着绳的黑框的老花眼镜,隐约能够看见轮廓被镜片模糊的痕迹。
老人慢条斯理地将手从坐毯上挪开,重新坐回了位置之上,而后才慢吞吞地动手将眼镜从脸上取了下来,并不随年纪而浑浊的金眸从下至上斜望,探究的目光将身边突然停留的人从上至下扫了个清清楚楚。
他的眉宇间似乎闪过一丝疑惑,正在他观察的缝隙,这位身高腿长的青年就已经不请自来,安安稳稳地坐在了老人的旁边,双方之间留有两寸的余地,他们既像是认识,又像是凑巧坐在了一块儿的陌生人。
“您是……”老人凝望着前方的人群,不动声色地询问道。
伊莱坐的姿势向来都很一致,风度翩翩,优雅凛然,他同样凝望着前方的人群:“好久不见。”
老人面上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笃定,而后才伸手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橘黄色制服,笑道:“果然是你啊,那真是…….好久不见。”
老人没有询问为什么伊莱出现在这里,也没有疑惑伊莱为什么突然换了张面孔,只是如同老友一般对伊莱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人老了或许就是如此,喜欢回忆过去,老人的金眸垂下,又一次记忆起了第一次见到「伊莱」的场景,他想他这辈子都很难忘记同伊莱的第一次相遇。
模样约莫大学毕业的青年站在风尘之中,鬓发在乱风之中舞动,面孔模糊不清,唯有一双漆黑的双眸如同让人无法忘却的刻印,印在了老人的记忆深处,如同挂在墙上,早已凝固的油画突然流动,而后从中走出来个人。
“……”老人沉浸在回忆之中,久久未能回神。
“不问我来这里做什么吗?”伊莱开口询问道。
“呵呵……”老人低声笑起来,隐藏在老旧身躯之下的灵魂陡然冒出些许锋芒:“这里不是你能够插手的地方,别让我们伤了最后那点情谊。”
伊莱顿了顿,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说话还真不客气,我前阵子快要被杀死的时候可是一直挂念着你。”
“什么事都是,说清楚才能够相互理解。”老人低声念了一句,而后才来了兴趣:“不过话又说回来,谁又能伤了你?哼,又在开我的玩笑吗?按照你的滑头,都活到现在了,还有什么人能弄死你?除非是你自己想死,现在你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不过是你一场精心设计的计划吧?”
“果然最了解我的人是你。”伊莱歪歪头,毫不吝啬地夸赞上了一句。
老人却摇了摇头,金眸仍未注视着伊莱,只是一味望向前方,瞳孔缓缓缩起,身体的每一个细节举动都像是正在诉说他的忌惮:“我看见的从来只是你展现在我面前的你,你来这里,到底是要来做什么的?”
伊莱沉默片刻,老人似乎能够从那张足够平凡普通的面皮之下看见那双漆黑的眼眸,如同深渊一般,吞没无边泛滥的情感,仿佛能够让一切回归最初。
身边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不断,间或之中,掺杂着些许匆忙的脚步,那些声音比起嘈杂的噪音,更像是某种老人毕生都想要在这片土地之上看见的东西,他不想那个未来遭到破坏,他拒绝那个未来遭到破坏,他想要那个「未来」重现在这片「土地」之上。
老人思索着,到底是什么能够让一直以来万事都似乎不挂心头的伊莱找上他的门扉,无数事物从他脑海之中一一闪过,瞬间沸腾的情绪让他眉眼压低,凝望着前方的脸显现出一种狠戾的凶相。
伊莱却似乎只是依旧毫无防备地微笑着。
“哐当——”
压在坐椅旁的拖把突然被人撞到了,路过的人丝毫未注意到此处怪异的氛围,手忙脚乱地从地上捡起拖把的杆,一边道歉,一边试图把拖把放回原位,但是动作太过着急,他每每一放,拖把就以各种姿势滚落,惊得这位过路人两颊迅速绯红,手上愈加无措。
老人连忙把拖把杆子拿回来,笑眯了眼:“没什么事,小事,不重要。”
过路人掩面羞走,空气再次安静沉默下来。
一直施加压力的伊莱这回看了一场热闹,低头笑了一下,终于开了口:“还真是着急,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换句话说,他这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棘手的状况心里没底所以才会洋相百出吧?值得宽容。”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吧?”伊莱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说对吗…….老友?”
老人整理清洁用品的动作一顿,心里不禁叹了口气,心知肚明自己面对着伊莱的靠近还是反应过了度,被他看出来了端倪,所以才会在这里被“指桑骂槐”,老人终是望向了身边的黑衣的青年,质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清楚的,我并不畏惧在这里杀了你,必要时,我绝不会心慈手软,顾及那些点情谊。”
伊莱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老友,你为什么不明白,在你口中说出来的情谊,比别人放在心里的情谊重得多了,你是一个那么坦诚的人。”
老人并不为伊莱的感情牌所动,伊莱却不觉意外,倒不如说,他说那句话同样是因为难以控制,流露而出的情绪,这句话的出现并不是时候。
而当他再次转脸与那双金眸相对而视时,双眸深处再无波澜,只剩下沉静,伊莱只说道:“听说过了吗?最近查尔斯实验室的事?整栋大厦就活下来了几百人,真糟糕啊。”
老人蓦然沉默下来,似乎完全没料到伊莱会说这个,沉默片刻,他疲惫地叹了口气,顺从本心地说道:“是啊,很糟糕。”
伊莱似是感慨道:“为什么人总是无法吸取教训?已经发生过的历史总是在反复重演?”
老人皱起眉:“你…….”
伊莱没有再暗示,而是如老人所愿,终于直白地说道:“我此番前来,是想要帮你的,不管怎么说,我们始终来自同一个伤心之地,不是吗?”
老人深深地看了一眼伊莱,那一眼似乎包含了很多怪异的情绪,复杂得比抽象的画作还难以读懂,这位老人缓慢地从座椅之上站起身,慢声拒绝道:“一切都很顺利,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心意领了,你走吧。”
伊莱只说了一句话:“我把他带过来了。”
老人起身的动作一顿,瞳孔紧缩。
……
因为被先斩后奏,又被揪住弱点,所以被迫答应交易的老人面色稍显难看,但他心里却仍是不由自主地悄悄松了一口气,他想道,他们来自同样的地方,经历过同样悲伤的故事,伊莱或许当真认同了他的主张,决定帮他一帮。
可老人仍然保持着警惕,他知道此刻的松懈是不对的,他也清楚或许伊莱只是在骗他,但长长久久的光阴之下,面对着那一个目标,他当真不能拒绝,也无法拒绝,他想要知道那个未来……
老人的目光被伊莱的举动所吸引,他注意到了伊莱突如其来的抬头,他望向了某个方向,那个方向之上只有行色匆匆的游客,再远一点也只是一扇普通的落地窗,窗外也就只有被阳光暴晒过的土地。
老人还发现伊莱的动作变得更加挺拔,更加悦目。
他不禁疑惑且好奇地询问道:“你在看什么?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伊莱闻言扭头瞟了老人一眼,他抬起手,朝着那个方向挥了三挥。
【黑头发的人在此刻仿佛开了天眼,精准地找准了镜头,那双眼眸仿佛能够透过时间与空间的封锁注视着仿若虚无之地,镜头最先捕捉到的是他扬起的脸,而后是宽大的肩,与瘦窄的腰身,最后是每一寸西服被薄肌撑起的弧度,伊莱微笑着扬起手道:“失礼了,我正在向一些可爱的存在致意问好。”
老人的脸上瞬间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整张褶子脸显得越加皱了。】
第58章 光明正大的监禁 一个人的背影在玛尔加……
【???】
【卧槽?突破第四面墙?】
【不是玩这个?等会儿, 美丽老师你玩的明白吗?】
【美丽老师的谜语人玩的不是很明白嘛,弥赛亚冷脸jpg.】
【给我吓一大跳,伊莱得赔偿我!】
【这不得多给点精神损失费?】
【搞得我背后一凉。】
【太逆天了, 伊莱和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大爷是老友, 是真老友, 还是忘年交啊!】
【怪让人害怕的,我推可以是25,可以是250, 但不能真是75啊!他别真75啊救命。】
【突然想起来,伊莱有一手神乎其技的变脸技巧, 不会吧?】
【千万别自己吓自己!一定是忘年交!对,忘年交!】
【同一个悲伤的地方?实验室?】
【又是一个小可怜。】
【到底是怎么对着褶子脸说出小可怜的啊!老可怜才对,狗头jpg.】
【前面的醒醒啊!这里是莉娃被抓进去的监狱,那个老大爷很显然是管理监狱的人, 怎么看不像是普通老大爷,都能说出思想罪这种罪名, 这个家伙绝对不像表面那样无害,刚刚还说自己不会手软要是伊莱妨碍, 他就得死。】
【怎么觉得这个老大爷的口吻和之前某个刺杀伊莱的组织很像啊?不是吧?原来他们是老友?伊莱不介意吗?说不定还有可能是老大爷下令杀的人呢!】
【笑死, 莱总怎么可能介意, 就是他自己策划的,君不见杀手威廉都当了莱总的狗了, 莱总都要继续算计老大爷了,感情牌打得那叫一个丝滑, 他介意个鬼啊。】
【新读者,看得囫囵吞枣了,怎么看出来是伊莱自己策划的啊?】
【链接在这里「论伊莱在不为人知之地所做的一切事情」。】
【总之, 愿光保佑小光吧,这公开交易,看得我怕怕的,小光自求多福,祈祷jpg.】
【安心,安心,莱总应该不算反派?小光这不一直没啥事嘛……】
【前面不要立flag啊!呸呸呸,小光医院都三进宫了,虽然最后都好好的,但也别不当回事啊。】
【 “不得遗忘理解的初衷。”一个声音慢悠悠地插进。
莱特循声望去,只见伊莱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靠近,同样站在他身边的人,似乎一齐被这句话吸引了视线,伊莱的凑近,也引起了身边工作人员的好奇:“这位是?”
伊莱微笑地上前,像是每一个殷勤待人的律师一样,向工作人员递上了名片,甚至煞有介事地介绍起自己的业务,还给出了一些说明示例,但是很明显工作人员没有多明白他口中那说得像是天书一样的法律条文。
于是,工作人员默默侧过身,像是每一个遇见推销的普通人,努力将自己置于那双满是希冀的眼睛之外,连刚开始好奇的关注都少得只剩下一点点。
旁观全场的莱特不由总结道,人会害怕比自己热情的推销员,不过……伊莱口中那些条文到底是胡诌的,还是真的?他的本职是律师吗?还有伊莱似乎已经与他的人脉谈完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但莱特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沉不住气,他琢磨着,先将整个圣堡活动中心转上一圈再听也不迟。
向他们介绍完「七诫」,之后便是圣堡活动中心的其他区域,基本被划分为进出较为严格的的办公区,娱乐游戏区,健身器材活动区,餐饮休闲区,阅读学习区,最重要的是位于大部分区域的多功能活动区,值得注意的是,这里还存在着居住区,这里面住的是一些过来修养的病人。
莱特越转越有一种莫名出现的熟悉感,他总觉得自己来过这里,这是一种毫无缘由的直觉,但是这一次……
“相信自己。”弥赛亚当时喊出的话仍然在耳畔回荡。
相信自己的直觉,莱特心中默念。】
***
“难道,我在梦里来过这里?”莱特对同伴们说出了他在圣堡活动中心所感知到的事物,最后颇为合情合理地猜测道。
他们此刻正坐在威廉的车上,夕阳西下,圣堡活动中心反而更加热闹,人流量不减反增,透过圣堡活动中心的玻璃门窗,隐约能够看见里面张灯结彩的画面,人们相互击掌,欢快大笑,暖光从这艘巨舰之中透露,而些微的余温落进了巨舰旁随之浮动的小船之上。
半张脸被夕阳照红的弥赛亚一边咬着威廉买来的火腿三明治,一边翻看由伊莱携带过来的文件。
文件里面确实罗列出来了足以给玛尔加莉塔翻案的证据,去除大段大段描述,这些律师做了点额外的工作,他们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查到了真正的买凶人,所以他们宣称的,一定能够帮上玛尔加莉塔的宣言并非虚假。
可弥赛亚有些奇怪,不着痕迹地扫过正拿着一个火腿蔬菜三明治端详的伊莱,他到底是怎么查到的?为什么警察查不到,偏偏他们查到了?真奇怪,这种情况下……估计要么是实力实在高强,要么是这里存在一个事后装好人的嫁祸者。
威廉探长的手臂闯进弥赛亚的视线之中,他撑起身子,伸手抢过了一直被伊莱注视的三明治,骂骂咧咧道:“再看下去也不会变成蒙娜丽莎,对,蒙娜丽莎,那个艺术品,那个油画!”
他想道,最好不要有人深入问,丢,他只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威廉浅显地炫耀完后,又重新在袋子里挑挑拣拣,选了一袋不含绿叶菜的番茄花生酱火腿三明治,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了伊莱摊开的手掌上,假装急冲冲地气道;“这回能吃了吧?老大?”
谁能想到伊莱这种人不喜欢吃蔬菜呢?
仅仅与伊莱,艾米泰莎一起吃过三餐晚饭的威廉由衷地感到了莫名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促使威廉探头探脑去瞧伊莱,促使他作出这种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举动他渴望着看见什么,看见某些符合他心意的,源自于“友人”或是其他什么而起的纵容。
当威廉见到伊莱没有犹豫拆开了外包装,那种“他唯一跟我好”并且他成功将其炫耀出来的“成就感”就从心头冒了出来。
伊莱的鼻尖能嗅到很重的花生酱味,味道很香,让人胃口大开,热量也很高,不是他这种病人能够吃的,不过好在,小九不在耳边叨叨,在场众人里也没人知道他的饮食禁忌,于是,伊莱满意地咬上了一口,吞咽进肚。
随后,他向后扭头望了一眼正咀嚼着第二个三明治的莱特,他正含含糊糊地说话,但暂时没人应答,伊莱总不好让话落在地上,接话道:“说不定你是在梦里见过?”
“梦里?”莱特直觉性地抓住了这个词,他不知道这个词到底潜藏着何种暗流,他只是念了起来。
“那只是人脑处理记忆时给你造成的某种错觉,你过去可能经历过这种高度相似的情景,再次见到,大脑错误地将其当作现实,而‘似曾相识’的概念先入为主,思维就会不由自主地修正记忆里的画面,梦境就会逐渐与现实重叠,最后变成‘你曾预见’。”弥赛亚插话解释道,同时身体上前,试图别开莱特和伊莱之间的视线接触。
伊莱并不在意弥赛亚的动作,反而弥赛亚上前了,就出声与弥赛亚谈话,他喝了一口水,似是随口询问道:“之前在社区的系统里有找到什么痕迹吗?”
弥赛亚顿了顿,虽然他一直试图与伊莱别苗头,但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去总是回答伊莱的疑问,弥赛亚简略地回答道:“一切都很正常。”
随后他问道:“那你的人脉怎么说?”
伊莱的微笑在此刻显得略微挑衅:“要比你好上一些,他告诉我,这周六,就有一个机会。”
***
玛尔加莉塔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空白的监牢,脚步顿下,身着白色长袍,头戴面具的人无声地回过头,似乎正在催促,玛尔加莉塔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是被这种浑身异能被压制到极点的状况而惊心。
她抬头看向前方看守者,比她高上一些,袍子太过宽大,玛尔加莉塔无法确定这个人身上是否带着杀伤力强的武器,但是从他落脚的动作来看,武力应当不错,否则不会被选来带她出去。
是的,出去,玛尔加莉塔从来没想过,进了这里,居然还有出去的可能,她的手腕处仍然带着特质的手铐,而她的异能在此刻几乎被压缩到了「无」,她甚至连空气之中潮湿的气味都难以嗅见,更恍若将其凝结成冰。
为什么要将她放出呢?
身后的人脚步不知为何绊了一下,一头往下栽倒,玛尔加莉塔眼疾手快地侧身,将在短短一条平滑的路上试图三次平地摔的碧翠丝拦截,碧翠丝跌倒的动作也很熟练,她的双手之上没有手铐,但却好像在跌倒的过程之中完全认命了,哪怕是没有手铐限制,也不愿意多挣扎挪动些许,只是直挺挺地一梗身子摔下来。
玛尔加莉塔不厌其烦地接了三次,此刻也有些无语:“你干嘛不试着躲一下。”
碧翠丝答非所问,叹气道:“这倒霉我控制不住啊,在这里就是这样啊,异能被完全压制了,倒霉没个定数,时不时就要被关进笼子里防止幸运大发,我也很苦恼啊!大小姐!”
玛尔加莉塔让碧翠丝站稳,继续跟着面具人走,他并不阻拦玛尔加莉塔与碧翠丝的交流,现如今的发展倒是让玛尔加莉塔读不懂了:“你到底要将我们带去哪里?”
谁料面具人却回答了:“活动室。”
玛尔加莉塔心头的困惑越来越重:“我还有没有可能出去?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面具人再次回答:“有,改造你们,让你们成为这个社会的一份子。”
玛尔加莉塔也再次陷入困惑,面具人所说到底是真是假?他又为什么面对着她这个罪犯也会一问一答?
恰逢此刻,碧翠丝再次绊倒,这一次也是直挺挺地摔下去,玛尔加莉塔冷着脸将这家伙弄起来:“下次自己动手扶住什么东西,你的手又没被锁住。”
碧翠丝提前嚎叫道:“这是我的异能嘛,我现在没办法控制嘛!”
她絮絮叨叨地解释起来:“只要笼罩在这个监狱的范围内,不管是地上还是地下,都存在一种专门克制异能者的磁场,将异能者的「异能」压制到无法使用的地步,这是无差别攻击,我这种是特殊情况,这种倒霉我也不想的!本来还以为能看看正常生活是什么样的,结果倒霉更频繁了。”
玛尔加莉塔冷着脸:“活该,是报应。”
碧翠丝这个疯子有自己的一套行为逻辑,对于玛尔加莉塔浅浅的讥讽毫不在意:“这只能说我才是受选之人!理应经此磨难站在正确的一方!”
玛尔加莉塔不再理会碧翠丝的胡言乱语,但她到底得到了一个特殊的情报,她尝试着看向带路之人,试探道:“地上是指?”
面具人似乎深深看了玛尔加莉塔一眼,或许是当真不能隐瞒什么,他还是继续说道:“圣堡社区活动中心。”
他的话语很简洁,像是完全不情愿回答,但他却有问有答,着实诡异。
这种过于直白且光明正大的监禁方式让玛尔加莉塔打开眼界,颇为讶异。
她眼见门扉在前,正在缓缓开启,不由急急询问道:“那我如何才能去地上呢!”
面具人扭头,动作顿了下来。
玛尔加莉塔的心提了起来,他会回答吗?
面具人朝玛尔加莉塔做了一个向前的手势。
门外的风景暂时无法被捕捉,但是一个人的背影在玛尔加莉塔的面前缓缓浮现。
第59章 我不会(修) 他们终究不一样……
“——”
一阵剧烈的耳鸣来袭。
玛尔加莉塔眼前眩晕发白, 口舌尖上分泌出唾液。
不知是否是迟来的「异能」被压制过后,而产生的后遗症。
面具人正在说话:“只需唱吧,只要你一同歌唱!”
白袍下的双手似乎摊开, 在衣物之上压出沟壑般的褶皱, 他的声音放轻, 带着一丝轻柔的虔诚。
面具人是在回答之前她提出的疑问,玛尔加莉塔脑海里蹦出来这么一个词汇。
大门的另一端,活动室的内里, 站着一个格外熟悉的人影。
碧翠丝莫名其妙开了嗓,眼前的一切都分外嘈杂。
“白鸽跨越边境——”碧翠丝得意地唱道, 她的声音向来带着天真与烂漫,乍一听去竟让人觉得悦耳动听。
当整个圣堡活动中心决定在周六为众人献上《我的爱》这一首歌的时候,碧翠丝等待改造犯就藏身于圣堡活动中心的地下聆听这首歌的旋律,他们平常只有非常偶尔才有机会才能上去放风, 除非他们被完全改造成功。
相比于众人印象里监狱的肮脏阴暗。
圣堡活动中心下的地下监狱却常年灯火通明,亮得并不像是一座监狱, 可是不管是监狱的围墙上明丽却极端单调的白,抑或是需要“囚犯”不断面对着闪烁的灯光不间断地诵读七诫的活动室, 与囚犯平常的活动, 都在诉说他们被监禁者的身份。
而监狱之上无数通风管道像是缠绕的密集血管从头顶的圣堡活动中心朝下延生, 像是巨树探入地底的根系,藏在了地下监狱的各个角落, 无孔不入,无处遁形, 所以每当来自圣堡活动中心的人声响起,音乐奏上,那与整个地下监狱判为两地的欢声笑语便顺着那些金属的铜质管道塞进整座监狱。
像是在提醒他们, 他们是犯了罪的老鼠,藏身于阴湿晦暗的角落,这个世界能给无数人欢跃的过去,多彩的现在,美好的未来,却严酷地独独将他们排除在外,如潮水般翻涌的孤独与悔恨便能够将一个人全数淹没。
可惜这并不包括碧翠丝这种人,她早就觉得自己已经将所有「软弱」的真善美基因剔除后舍弃,并将「欲望」奉为最顶级基因,碧翠丝只顺从那无上的,庇护着她,指引她前进的幸运。
尽管她总是因为不受控的异能,三天两头以寻常异能者难以企及的频率不断触发自己的异能「幸运99」,因此被封印进束缚室之中。
在那寂静到哪怕是青紫的血管之中缓慢流淌的血液流动声都能够被听见的束缚室,唯有头顶的声音才能随着通风管道的震动传来。
不知何人在何处练唱的歌声就这么被收录进碧翠丝的耳中,并很快在「通风管道」粗劣的放养下将其学会。
碧翠丝又随口哼了点旋律,将这首不管是风格还是歌词都在歌颂和平与反对战争的乐曲唱得漫不经心,吊儿郎当。
出于幸运给予她的启示,碧翠丝很自然地看向了玛尔加莉塔,她向来不管她们之间有什么前怨,她只知道这是幸运给予她翻盘的机会。
“大小姐!我跟你——”碧翠丝鸡贼地试图通过增加身体肢体接触,最后将其蔓延至心灵上的相互靠近,她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想要搭上玛尔加莉塔的肩膀。
但是她却搭了一个空,碧翠丝怔愣,当时那个不知名的异能者爆发的异能风暴没有将早已被深入改造的碧翠丝变回原样,或许时间更久一点,碧翠丝当真可能变回最初的自己,但是很可惜时间并不算充足,变回原样那不是碧翠丝的幸运,她黄澄澄的双眸除了是基因改造后遗留下的痕迹之外,还存留下来了各种兽类揉杂后恐怖的动态视力。
那一瞬间,玛尔加莉塔猛然向前蹿了出去,她的表情似乎还没跟上沸腾的情绪,在接连不断的冲击之下,只剩下还未被加载进面部的空白。
可她绷紧的身躯却经过了千百次的锤炼,早已能在瞬息之间寻找到最佳方案,流畅的扑击动作像是一只被激怒的花豹,她的双手被锁拷在了一起,干净的甲面嵌进手心,拳头朝前方的人毫不犹豫地挥送而去!
过度光亮的环境带来膨胀的光线,泛滥的光线被碧翠丝瞬间缩紧,状如针尖的兽瞳弹开。
——拳头携带着玛尔加莉塔积攒的愤怒朝着转过身的那人的脸颊一泻而去!
“砰——”
被击中的人身体向后飞去,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撞进了内里的「活动室」,重重摔在了地面之上,并滑行出好几米,原本喧闹的活动室骤然一静!
碧翠丝正要发出一声欢呼,脚下却再次一滑,朝玛尔加莉塔的后背扑去,而后结结实实给玛尔加莉塔档了面具人一棍子。
玛尔加莉塔反身接住扑上来的碧翠丝,后退几步,站稳身体,而后惊诧地向后望去,只见一直以来好声好气,有问有答的面具人毫不犹豫地挥出了惩戒的棍棒。
而面具人这一次不需要询问,也给出了回答:“你过界了。”
“只有进活动室才能打人。”碧翠丝摸了一把可能瞬间青紫的肩膀,感受到肌肉处传出来的痛楚,低声提醒道。
面具人忍不住出声纠正:“活动室是人与人相互沟通,相互理解的地方,并非打人的地方。”
玛尔加莉塔神色不明,她伸手将碧翠丝扶起来,低声道了一句谢,面具人上前两步,伸手抓住了玛尔加莉塔手腕间的手铐:“活动室内需要将手铐取下。”
每一个环节的开始与解释都好像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不管是惩戒犯人的棍棒,还是在活动室将所有手铐取下,出现在这里的意味总不可能真是为了更敞开心扉的交流。
“咔哒——”手铐被打开,玛尔加莉塔没在留意面具人到底要干什么,也没去留意周遭形色各异罪犯们朝她投射过来的眼神。
她面容凝重,走到被重拳击中,尝试许久,才慢吞吞爬起来的人身边蹲下,铁灰色的眼眸之中晦色一闪而过。
那人艰难地从地上撑起身体,暗红色的头发从鬓角边滑落,隐约能够看见内里花白的发丝,奥赖恩转过脸,低声说道:“玛尔加莉塔小姐,好久不见。”
玛尔加莉塔面无表情上下打量着奥赖恩,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快活:“你怎么会在这里?谁把你送进来的?”
她伸出手,揪住了奥赖恩的衣领,扯到面前:“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凝望着奥赖恩的脸,咬牙吼道:“那一拳,是为了被你杀害的霍克斯。”
奥赖恩的表情一滞,手指忍不住蜷缩起来。
随后他的面色越加颓废沧桑,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行动间,两鬓花白的头发几乎将原本鲜艳靓丽的红色头发衬得混沌而黯淡。
玛尔加莉塔冷哼一声,眉宇间竟是凛然的神色。
这一切的起因,源自于奥赖恩的反口诬陷,而玛尔加莉塔已经反应过来了,自己被人当作了角力的筏子,陷入伊甸与奥赖恩两方势力之间,她被揪住了弱点,诱她跌入心急的陷阱。
初入局中之时晕头转向,但等玛尔加莉塔跳出来才发现,当时奥赖恩看似示弱寻求她帮助之时,就已经笃定她一定会帮忙,一个伽玛集团的继承人,为什么会相信且帮助一个张嘴闭嘴说什么造物主的家伙?毕竟伽玛集团掌控社会百分之九十点生产资源,哪怕造物主的确还活着,这又跟伽玛集团有什么关系呢?
除非她知道,她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对伽玛集团无比重要,她随时可以被替换,悄无声息地被后来者继承友人,继承人生,继承一切。
而「造物主」,一个由奥赖恩这个部长所亲口说出的名词,一个似乎唯有少数人才有可能得知的隐秘,几乎在一瞬间就将陷入迷茫的玛尔加莉塔引诱,如果她知道这种隐秘,她又是否能多出些许筹码?在「造物主」一词被抛出后,接下来的一切就已然注定,玛尔加莉塔必定撞入奥赖恩给出的陷阱。
可,奥赖恩又是为什么能够掐住她的心思呢?那份文件她确信自己已经毁坏,连带着周边的一切办公设施都被玛尔加莉塔的冰全数破坏,奥赖恩又是做了什么才会踩准这种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伽玛集团继承人身上出现的心思?
还有一些疑惑,将她的势力借出之后,奥赖恩成功动手杀害了她的同班同学,霍克斯,并将其全部嫁祸到了她的头上,自己抽身而走,徒留她被抛弃,按道理来说,奥赖恩等人此刻已然在弹冠相庆,尽管玛尔加莉塔自己也并不清楚奥赖恩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之前,玛尔加莉塔猜测,奥赖恩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伽玛集团,但他却出现在了这里,与玛尔加莉塔先前所猜测的相悖,奥赖恩费尽心思设局,将她弄进监牢,自己又为什么会以罪犯的身份,出现在此处?
玛尔加莉塔铁灰色的眼眸审视着眼前狼狈不堪之人。
奥赖恩的双目瞬间殷红,他的双唇嗫嚅片刻,终于痛苦地闭上双眼,叹息道:“是我们对不起他。”
“…….”玛尔加莉塔没有说话,刮刀似的眼光似乎想要一寸一寸地剥开奥赖恩的皮囊,看看内里到底是什么模样,一个恐怖的演员,还是一个自说自话的精神分裂患者,在用杀手杀死霍克斯之后,还能如此痛心疾首地为他哀悼?
奥赖恩伸手试探着握住了玛尔加莉塔的手腕,他目光露出哀戚:“他为我们做了很多,是我们对不起他。”
玛尔加莉塔看似不为所动,却还是松开了手,常年在名利圈混迹,玛尔加莉塔能够感受到奥赖恩此刻的悔恨,可悔恨再真又如何?
她与他是一路货色,她比任何人都懂这套流程的言外之意,再悔恨,他不依旧选择动手吗?这只是象征性的哀悼。
玛尔加莉塔如今更在意的是从奥赖恩话语之中透露出来的某些让人不敢深思的真相,信誓旦旦说伊甸内存有造物主的奥赖恩,为什么会动手在造物主所在之地,杀害霍克斯?这可不该是造物主的造物该做的事情。
而奥赖恩口中所透露出来的事情来看,霍克斯当真只是一个普通的同学吗?奥赖恩出现在这里与霍克斯有关吗?
玛尔加莉塔暂时没有问出口,她知道,如今的自己有很多时间,慢慢问。
碧翠丝在此刻终于小步小步地挪了过来,似乎从这短短的几句话之中听出了什么,无人在意之处满是垂涎欲滴的野望。
玛尔加莉塔站起身,明明心里什么都清楚,也清楚自己下一步该再怎么做,可她却居高临下地盯着奥赖恩许久,莫名其妙地问道:“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这么做吗?”
像是某种不道德的审判又像是某种自问自答的诘问。
奥赖恩的动作一顿,他的发丝凌乱,脸颊鼓起,肿起的模样显得可笑之中又带着一丝可怜,他好像花费了很多时间去想这一句话的回答,又好像根本没有仔细思考,仿若脱口而出:“我还会这么做。”
他没有选择隐瞒,也没有选择狡辩,可怜的表象也只是可怜的表象而已。
奥赖恩抬头凝望着神色不明的玛尔加莉塔,探究地扫过她的面庞:“那你呢?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这么做吗?”
玛尔加莉塔错开了奥赖恩的视线,铁灰色的眼眸之中更深的情绪如同暴雨时的海面般翻涌,她静默良久,神色愈加令奥赖恩琢磨不透,奥赖恩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样的回答,只是心不禁随之高高挂起,在风中震颤,无处降落。
这个回答,比奥赖恩想象中要来得更加快。
玛尔加莉塔回答道:“……我不会。”
他们终究不一样。
第60章 「和平沟通」 「姓名:阿斯塔*斯凯」……
“砰——”
奥赖恩的屁股撞在地上。
「活动室」内, 所有人都在默默度量着新出现的玛尔加莉塔,她曾经是个名人,是不是异能者都并不影响他们认识她的名字, 毕竟是位于社会顶尖阶层的伽玛集团继承人, 但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就显得十足十的怪诞。
奥赖恩肿着脸, 时不时发出一声吃痛般嘶哑的呻吟,他被带到角落里,只是很难说与方才在门前有什么分别, 都在受人瞩目。
玛尔加莉塔将那些异样的眼神全数忽略,眉目冷酷:“你现在该说点什么, 你自己应该清楚。”
玛尔加莉塔在事发之后,已经不知道多少遍翻看那些文书,与现场的调查状况。
高速旋转的338型威彻敏斯特狙击子弹精准地命中霍克斯的脑干,金属探头携带着硝烟, 几乎是瞬息之间就j将坚硬的头骨穿透,血肉搅弄, 将所有还未反应过来的神经湮灭,在痛苦还未企及之刻便将一切消弭, 只留下额头之上那烧焦后的孔洞。
当时正值一个万里无晴的阴天, 乌云遮天蔽日, 霍克斯和当时暂代E班班长一职的爱德,二人或许是出于散心的目的, 选择下楼在靠近教学楼的操场绕着圈散步散心,就在下午16:43, 潜藏已久的杀手注意到了霍克斯此刻的环境极其适合被狙击,于是他迅速抓住了机会,毫不犹豫地将霍克斯击毙, 而与他同行的爱德则幸运地逃过一劫。
事后,警方据说抓住了确凿的证据,而一则仿若空中楼阁,乍一眼瞧过去,只拥有摇摇欲坠骨架支撑,随时可能被推翻的谣言“霍克斯平常的生活,但一不小心在平静的生活之中得罪了玛尔加莉塔,所以愤怒的玛尔加莉塔决定买凶杀人,以解自己的怨愤”正以如同洪水般迅速泛滥。
一开始是说成绩优良的霍克斯遭到了玛尔加莉塔的嫉恨,然后便是霍克斯我行我素从不听以自我为中心的大小姐的领导,最后是玛尔加莉塔想要抢占霍克斯的画作打造才华横溢的人设,却遭到了拒绝。
那原本摇摇欲坠的骨架,于是在一言一语之中,血肉被迅速丰盈,然后一个全新的「玛尔加莉塔」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真正的玛尔加莉塔就溶解进了洪水之中。
玛尔加莉塔注视着眼前的奥赖恩,掀开眼睫,缓声质问:”你问为什么要杀了霍克斯,又为什么找准了我?“
奥赖恩舔了舔嘴角的伤口,暗红色的头发垂下,什么前因后果都没有解释,只说道:“霍克斯的身份暴露了。”
玛尔加莉塔神色一凝,跟上来的碧翠丝小声好奇道:“这谁?这谁?什么暴露了?”
奥赖恩没有理会碧翠丝的意图,他似乎打算将一切和盘托出:“伊甸被盗后,他们就一直在查找卧底,我们终究没有瞒过伊甸,霍克斯为了传出情报,不慎暴露,伊甸已经将其锁定。”
“他是卧底……”玛尔加莉塔自言自语道,霍克斯的异能她清楚,常被人疑心为「预知」系异能,能力珍惜稀有的程度,让玛尔加莉塔当年入学伊甸第一件要事,就是与霍克斯交好,他居然会是奥赖恩一方的卧底?谁会将他派出来做卧底。
奥赖恩也没有理会玛尔加莉塔,只是一味地继续说道:“他没有异能,但却胜似拥有异能,他曾经传出了无数情报,让我们能够拥有发展的领地,与喘息的余力,正因如此,霍克斯才清楚我们做不到。”
玛尔加莉塔一愣。
奥赖恩面容平静,似乎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接受了无能为力的现状:“我们做不到在伊甸的眼皮底下将他偷出,也做不到耗费一切前去营救,我们只能送进来一颗子弹,这是霍克斯的选择,或是被伊甸擒住,被洗去记忆,灼烧完人格,最后面目全非……又或者是——死亡。”
玛尔加莉塔铁灰色的眼珠颤动:“……”
“哈。”碧翠丝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不解的嗤笑:“真是软弱的表现,他身上肯定——”
碧翠丝话音一滞,悚然一惊,随后,她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玛尔加莉塔突然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脸颊,尽管碧翠丝能够看见,但看见与躲过是两码事。
玛尔加莉塔将碧翠丝的脸拉近,一字一顿地警告道:“在这种时候,如果你不知道该表达什么情绪,那么就我来告诉你。”
她危险性地眯了眯眼:“学会闭嘴,以示哀悼。”
碧翠丝讪讪地听话,在玛尔加莉塔放开她后,揉着脸颊垂下头。
奥赖恩旁观完一切,心间一动,随后,他苦笑着摸了一把脸:“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但你被陷害这件事,并非是我们之过。”
玛尔加莉塔挑了挑眉。
奥赖恩伸手指了指自己,他脸面肿的厉害,人又在这里,当即卑微又无奈地说道:“我们的「合作对象」完全不可控,我们想要拿起已然点燃的火柴,结果却没想到引火烧身,我不得不出现在这里。”
奥赖恩顿了顿,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玛尔加莉塔的脸色,不过玛尔加莉塔也是一个深谙扑克脸社交法则的家伙,他什么也没能看出来,他垂眸道:“现在我们的境况……倒是有些同病相怜。”
奥赖恩已经暗示的足够明显,那个将他送进来的人是「火柴盒」,同样,背后给玛尔加莉塔捅刀的也是「火柴盒」。
这看起来足够具有说服力,毕竟,奥赖恩一个好好的部长不去当,反而出现在这里,他自己总不可能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完全不符合常理。
玛尔加莉塔沉思着,没有说话,她既没说相信奥赖恩,也没有说她仍然在怀疑奥赖恩的目的。
奥赖恩这时候低声说道:“周六,有一个机会。”
玛尔加莉塔冒出疑惑。
奥赖恩解释道:“这是我被弄进来之前,火急火燎才打听到的情报,但是我们得上去。”
玛尔加莉塔心中已有意动,她不知是真是假,或许这是一个陷阱,或许这也是一个机会。
她仰头看了一眼那些黄铜状的气管,似乎想要穿透这些黑暗的管道,窥见外面的景色,短短一段时间,玛尔加莉塔发现,整个活动室的灯光一直以来都是恒定的,四周遍寻不到钟表,几乎让人模糊了对于时间的感知,将一切无限拉长。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安静闭嘴的碧翠丝待不住了,开口说道:“我有办法,周六有文艺歌唱表演,每个圣堡活动中心的人都可以加入任意队伍,只要将《我的爱》这首歌唱出来,就能够登上顶上的舞台。”
她早就已经迫不及待,这一次幸运加持,绝对能够一举成功!
“而在圣堡活动中心,监狱里的犯人同样可以变成一个队伍,只是……”
“只是什么?”奥赖恩配合地急切询问道。
“只是,有点难,”碧翠丝笑嘻嘻地说道:“大小姐有没有好奇过,为什么会有人缩在角落,墙边,或坐或立?因为这个「活动室」,不仅包揽了「吃饭」,「打人」还包含了「睡觉」,「休息」这些功能,也就是说,这里就是我们的囚笼,很人性化吧?”
玛尔加莉塔一愣,碧翠丝的意思是说,这个有着无间断发光的顶灯,到处都是人,空间只能说刚刚好的地方,就是罪犯们会24小时一起生活的地方,甚至他们还被取下了镣铐,随时都能动手。
碧翠丝继续说道:“虽然这么说有点难,但只要我们在这里好好「沟通」,把他们完全打服…….”
这时候黄铜管道开始震动,像是有水流灌入,仿佛来自监狱之外的乐声顺着管道流淌进了这间「沟通室」里。
再说一遍,这里并不算大,碧翠丝说话的声音也并不算小。
玛尔加莉塔攥紧拳头,背脊直挺,环视周围,只见无数人或是抬起的双眸,露出阴冷的眼神,又或是缓慢地撑着地面站起来,扬起的脸孔之上还带着长久警惕未睡的青紫黑眼圈,他们的眼睛从四面八方地睁开,死死地盯住她们。
轻盈的歌声似乎响了起来:“……放下拳头,一齐扬起双手,为万物庆贺——”
碧翠丝兴奋的声音混杂进这片旋律之中:“就能组成一个「齐心协力」的队伍。”
“白鸽飞跃过边境线,衔来翠绿的橄榄枝……”
“携带着我的爱,共万人传阅。”
“——”
“砰。”
莱特哼着歌,轻轻合上了车门,夜色已深,汀州的夜空满是星子,在这片星空之下,莱特拿着一纸杯咖啡靠近了正站在马路牙子边上的伊莱。
伊莱的手机屏幕很暗,似乎正在给谁发消息。
他听见莱特出门,只是瞥了一眼,他将最后那点文字打好:【……睡吧,不必担心我。】
咖啡的味道冲上人的天灵盖,莱特一饮而尽,顺手将咖啡杯扔进路边的垃圾桶,有些迟疑地询问道:“要喝杯咖啡吗?”
伊莱摇头:“我不喝咖啡。”
“这样啊——”莱特有些难为情地走到伊莱身边:“不在车上睡一会儿吗?”
伊莱转过脸,微笑地回应道:“哦?你想我睡吗?可以,我们可以一起睡。”
莱特一时有些嗫嚅,答非所问道:“我,我刚喝了一杯咖啡。”
“那好吧,”伊莱似乎有些遗憾:“那等弥赛亚睡醒我们就动手,活动中心那边的灯已经熄了。”
他们决定今日夜谈整个圣堡活动中心,去寻找看看所谓的监狱到底在哪里,顺便在里面查查相关的情报和档案,主要行动人是伊莱和莱特,弥赛亚作为技术支援,威廉是跑路后盾。
已经到了后半夜,圣堡的灯才终于熄了,监控仍然在运作,弥赛亚捧着电脑说圣堡内部有人巡夜,这很显然不像是一个正常的活动中心。
莱特和伊莱换上便于行动的衣物,临行前,弥赛亚正不厌其烦地检查耳机的电量与通讯范围,并嘱咐莱特小心。
伊莱收回看向那面的目光,眼前的威廉动作有些踌躇,本就凌乱的鬓发落在颊侧,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伊莱伸手拍了拍威廉的肩膀,微微凑近,低声说道:“没有必要,你有选择的权利。”
威廉眸色微动,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白日来圣堡活动中心之时,莱特和伊莱就已经悄悄踩过点,寻找过了大晚上偷摸爬进来的方法和途径。
好在整个圣堡活动中心足够大,也存在足够多的,无法防守的途径。
莱特的优势在此刻就显露无疑,这位一高兴就能够在黑暗之中变成一个亮堂堂的大灯泡的异能者,在当贼的情况下,也能捏出小小的光束,帮助他们在黑暗之中拥有一盏不耗费任何能源,永不熄灭的小灯。
莱特和伊莱首选的探索区域,必然是不让游客进入,进出检查严格的办公区。
弥赛亚远程通过异能进入办公区,随时帮他们覆盖在他们身边的监控探头,并暗中监控圣堡活动中心内巡逻人员的路线,提醒他们避让。
在这种十足充足的准备下,事情进展顺利得不可思议,二人顺顺利利地摸黑进入了办公区,开始分工进行查找。
白日的圣堡活动中心人声鼎沸,热闹喧嚣,但夜晚的圣堡活动中心却很是安静。
黑暗之中,莱特总觉得那种熟悉感,越加浓了。
他猛然转过身。
微弱的光线之下,眼前肉眼可见,空无一人。
伊莱伸手敲了敲他的肩膀,疑惑地用眼神询问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莱特迟疑过后摇了摇头,他刚刚总觉得有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过,但似乎是他的错觉,他的背后什么也没有。
莱特正想准过身继续自己的搜寻,兀得,他却停下了脚步。
他的心里有种莫名的直觉,圣堡外传来的风声与衣物之间的摩擦声像是某种轻柔的低语。
办公区里,文件室里的文件采用的是纸质档案,且并不将其登记进入数据库之中,刚进门的时候,就能嗅到一阵微小的陈腐之味,应是纸质的文件放了太久,又不常取出来,在阴暗且略显潮湿的环境里生出些许霉斑。
里面大多都是人员档案,莱特一边想着,一边转过身,朝某个方向走去。
他不自觉屏息,脚步落在地上还仍然记得轻盈无声,他的手划过排列整齐,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指腹拨弄过纸袋圆钝的边缘。
突然,莱特的心脏一缩,在伊莱探究的目光之下,手指停在了一份文件之上。
是的,就是这一份,就是这一份!
钴蓝色的眼眸注视着这一份被抽出来的文件,小心翼翼地绕开绑带,从里面抽出薄薄的纸张。
里面的讯息一寸一寸被微弱的光照亮,也一寸一寸地显露在莱特与伊莱的面前。
首先出来的是文件的名称,大约是交钱短暂租住进圣堡活动中心之类的抬头名称。
紧接着出来的,是入住人的一寸蓝底证件照,被粘上的证件照右侧是入住人的名字,地址,联系方式等等……
莱特瞳孔陡然一缩,攥紧手中的文件,呼吸声在这一刻再也收控不住,湍急而急促。
只见缓缓显露出来的照片上是一个正披散着墨蓝色长发的女人,姣好的面容上还带着温柔的笑意,注视着照片之外的模样鲜活且明丽,像是未经历过任何困苦与悲痛。
这是一个熟悉的人,但对莱特来说她同样是一个陌生的人,他记得这个女人喜欢讲冷笑话,也记得她喜欢星星,但他不知道,这个人是否也朝「死亡」开了一个冷笑话?
——「姓名:阿斯塔*斯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