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锡舟手指在键盘上悬了会:「请问是你们内部一致的决定吗?」
对面:「是的」
沈锡舟:「包括你们社长吗?」
就差明着说“让你们社长亲自来请我”了。
约莫两分钟,电话来了。
换了个号。
那个她没有存进通讯录、但印象深刻的手机号码打来的。
犹豫几秒,她清清喉咙,点了接听,试探着说:“喂?”
久违的声音,清淡而干净:“来吗?”
短短两个字,三天前夏胜康当众指责她瞎出风头、没有聪明人会认可她的那种羞辱忽然就被抚平了。
离开之际,有些想法可以开诚布公一些。
如果那天包干区模棱两可的一眼,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那这个结局,未免太过潦草。
但很现实的因素就摆在面前。
“我可能要转学了。”
电话那头,一时安静。
沈锡舟有些后悔,她好像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
就算要转学,那她今天也还是远桥的学生。
整个学校,除了男厕所,她哪里去不得?
过了一会,沈锡舟说:“你伞还在这。”
“我来拿。”沈锡舟忙说。
挂掉电话,她对着手机出了会神,怎么想都觉得没发挥好,一把伞而已,值几个钱,犯得着专门回去拿吗?
傻子都知道她志不在此嘛。
捂着脸叹息一声,她闷闷不乐地从椅子里起身。
不过,随着走进衣帽间,少女立刻恢复了昂扬斗志。
-
学舟路的尽头,白墙红瓦的校园建筑沐浴在金色阳光下,风刮过,却又冻得人轻颤,晴冷的天气总有种虚假的温柔。
沈锡舟关上车门,抬眼那下,下意识望向文娱楼顶楼,上回她跟丁襄离开时,沈锡舟站的那个位置。
空空如也。
也是,他怎么可能等在那边。
如是想着,目光回到近处,随之定在了传达室。
檐下,沈锡舟穿了件版型宽松的牛仔外套,身形消薄,眉眼清寂。
他手里拿了个快递,让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变得扑朔迷离。
俩人视线轻轻一碰,都移开了。
沈锡舟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她的伞,已经叠得整整齐齐。
沈锡舟没想到他居然给她送下来。
如此一来,她明面上的目的已经达成,那她,好像也没了留下的理由。
可惜了她翻得乱七八糟的衣橱,和这一路应对各种情况的设想。
出租车司机看她要走不走的,降下车窗问:“小姑娘,你怎么说?”
沈锡舟最后看了沈锡舟一眼,手搭上车门把手。
她恼恨地想,他比傻子还不如!
然后,她听见他说:“来都来了,要不要上去待一会?”
又听见自己故作轻松地说:“随便啊。”
-
正午的阳光照在乌黑的发上,渐渐发烫,人的影子变成小小的一团,蜷在脚下。
俩人一前一后穿过校门正对的小广场,上了文娱楼五楼,来到基地的一间教室外,沈锡舟推门而入。
社员们都在。
“来了吗来了吗?”
沈锡舟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最终没说,只往旁边让出一步。
起码有两秒钟,少年新事一片寂静。
女生散着头如瀑的长发,柔顺发丝顺着美人尖一分为二,深棕色的皮衣外套里,修身的湖蓝色线织长裙显出纤瘦有致的身段。
她的出现,几乎让整个房间都为之一亮。
沈锡舟曲指敲了下门,嫌弃社员们丢脸。
早知道刚才那个预防针就该打。
众人回过神,一窝蜂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做起自我介绍,信息量超标,沈锡舟没怎么过耳,除了本来就知道的李明哲和儿童节,她印象最深的是一个短发女生,就是刚才给她发offer的欧灿晨。
欧灿晨身量很高,目测约有175,连声音也是哑嗓,难辨雌雄,其实细看五官非常标致,如果以女装示人,应该也会很漂亮。
男生们各个兴奋过度,连一向以沉稳著称的李明哲都格外殷勤,主动提出带沈锡舟熟悉基地。
没说两句,沈锡舟招呼他:“明哲,来调新设备。”
李明哲不肯:“我又不是器械组的。”
沈锡舟:“那你是迎新组的?”
“我们有这个组吗?”李明哲反问。
沈锡舟把快递一放,开始摆官威:“合着我现在请不动你了是吧?”
欧灿晨一把揽过沈锡舟的肩:“李哥你去吧,你比较懂设备,我来带殊绝。”
“官大一级压死人。”李明哲嘟嘟囔囔走过去,和沈锡舟一块拆起设备。
快递箱里头是一个新的动圈麦克风,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社长,你买的?”
沈锡舟说:“孟理给的。”
他对孟理直呼其名,沈锡舟品出点不同寻常的意思,欧灿晨解释:“社长认识孟社长。去年团建活动,他把孟社长叫来了,孟社长还请我们吃了饭,我们都激动死了。”
沈锡舟算是明白了,怪不得这人在少年新事一手遮天。
合着是关系户。
沈锡舟与众人说话的间隙朝她瞥过来一眼,好似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
欧灿晨努力给自家社长找面子:“不过你千万不要以为他是因为孟社长才当上社长。”
沈锡舟倒也不怀疑,他在开学典礼上的演讲寥寥数句,足以看得出不是怯场之人,即兴发挥能力不错,而且擅长挑动气氛,深谙如何拿捏观众心理。
说话间,欧灿晨带沈锡舟进到隔壁房间,这个房间带着很强的休闲属性,矮书架上放了不少书籍,多与播音主持相关,紧挨着书架的是一台立式冰箱,再过去,靠墙的桌子上面摆了一台咖啡机,旁边堆着琳琅满目的零食饮料,角落整齐地摞着几把折叠放置的躺椅。
欧灿晨说:“吃吃喝喝都是一个匿名的社会人士长期赞助的,我们叫他神秘人。”
沈锡舟看他们这条件,不由好奇:“申请加社的人多吗?”
欧灿晨颇为自豪:“那肯定啊。”
沈锡舟说:“我看你们人也不多嘛,是要求很严格吗?”
“我这嗓子都进社了,你觉得严格吗?”欧灿晨笑,“其实说严也严,说不严也不严,以前我们社人还蛮多的,那会我们有专门的撰稿组负责写稿,但社长上位后,要求公演主持人自主撰稿,因为只是学习阶段,不要求100%原创,但不可以照搬,稿子里必须要看到主持人的思想,超过一半人顶不住压力退社了,最后就只剩下我们9个人。”
“那你们这学期招了几个?”
欧灿晨说:“就你一个。”
进门的时候没看到米莉,沈锡舟就已经猜到结果了,私心里,她当然不希望米莉称心如意,但她其实并不理解少年新事的招人标准,米莉形象不错,性格也适合抛头露面,她实在想不出他们淘汰她的理由。
欧灿晨耸肩,看起来完全没有异议:“不知道,招新组通过了,但社长一票否决了。”
沈锡舟:“什么理由?”
“不需要理由。”欧灿晨说,“在我们社吧,社长说什么就是什么,一般没人反对,大家都比较服他。”
沈锡舟微微挑了下眉头。
哦,凭什么啊?
她就不服。
若有人能洞悉她的心思,肯定会忍不住感慨,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们社主要负责每日的广播会议,通报临时通知、各班的扣分情况,另外,学校的升旗仪式和各类大型活动的主持也由我们负责。”
欧灿晨带着沈锡舟把基地逛了个遍,最后来到播音室,包括沈锡舟和李明哲在内的几人正在玻璃隔间内安装调试新麦克风,欧灿晨又开始挨个给她介绍社员。
沈锡舟没什么兴趣,左耳进右耳出,只偶尔听到沈锡舟的名字的时候稍加留意。
欧灿晨将所有成员介绍完毕,问:“你想看吗,想看待会可以留在外间。”
“好。”
今天负责公演的社员是儿童节,这货平时油嘴滑舌,实则纸老虎一只,随着演播时间逼近,为了缓解紧张,他的废话越来越多,语速也越来越快,念得大家耳朵发疼。
导播室空间不大,只放了两把椅子,其中一把当然给了新社员,另一把操控台前的椅子,大家自觉留给社长。
沈锡舟随手指李明哲:“你坐。”
李明哲半真半假地指责:“给个巴掌给个糖?”
“甜不就行了?”沈锡舟把人摁下去。
演播室里,儿童节出师不利,第一句话就结巴。
他慌张地看向导播室。
李明哲摁住对讲按钮:“继续。”
其余社员也纷纷出声安慰。众多声音中,沈锡舟捕捉到身后近在咫尺的那道:“这么多人给你兜着,怕什么。”
她背脊不由微僵,不知道沈锡舟什么时候站过来的。
儿童节硬着头皮继续,只敢机械地照纸念,精心打磨两个月的稿子,效果大打折扣,像块干巴巴的老腊肉。
导播室没有一个人抱怨或嘲笑他。
沈锡舟也是偶然间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也受气氛影响、为儿童节提着一口气。
她一向懒得管别人闲事,这会有心想脱开这份没必要的责任,放松了身体往椅背一靠。
这一靠,还不如不靠。
她两边后肩抵到了一双搭在椅背上的手,拳骨分明地印在她身上。
在大脑反应之前,她身体迅速前倾,与此同时,沈锡舟也闪电般把手挪开了。
隔着微凉的发丝和柔软的衣衫,她肩头两道浅浅的凸起擦过他的手背。
他后知后觉明白过来,那是什么。
她的内衣肩带。
房间里开着热空调,她先前脱了外套,这会仅着一件薄衫,背部突然绷紧的线条一览无余,离椅背老远,再也没靠下来。
他也很自觉,再没搭过扶手,彼此划定楚河汉界。
儿童节坚持到新闻播报栏目结束,切到音乐,他关掉麦克风的收音,摘下耳麦跑出来,说什么都不敢继续了。
李明哲临时受命。
但一看那个稿子,他眼睛瞪圆一圈:“我靠,English啊?童哥,你第一次主持上这么大强度干嘛?”
自设环节,儿童节准备了几首英文诗,并附带了作者、创作背景的介绍和赏析。
他事先花了大量时间收集资料、写稿修改,还逐字修改口语发音,他还记得把稿子给沈锡舟让审稿的时候,沈锡舟也曾过问:“英语?”,其实他懂社长委婉的劝退之意,但他一意孤行,迎难而上。
沈锡舟没再加以劝阻,似是只随口一问:“想在谁面前现眼?”
儿童节跟只炸毛的鹅一样,就差飞起来啄他了:“我只是完美主义,要么不做,做就做最好。”
能考进远桥中学的学生,各科成绩都差不到哪去,少年新事不乏社员口语无压力,但毕竟不是母语,尤其英文诗用了许多晦涩的措辞,与日常口语大有不同,又有直播的压力傍身,谁也不敢打包票。
“要不把下周或下下周的节目调上来吧。”有人提议。
事情太突然,下周与下下周的主持人也互相推脱,沈锡舟受不了大家扭扭捏捏,冲稿子伸手:“给我。”
拿过,却是先递到沈锡舟面前:“能直接试稿吗?”
沈锡舟就着他的手看了两眼:“英语没把握。”
英语没把握,所以中文有把握。
“那进来。”他说着,把稿纸塞进她手里,率先进了演播室。
她说的好像是没把握吧?众人面面相觑,满头的问号。
李明哲一句道破天机,悄声跟边上人吐槽:“我看出来了,他就是不肯直接放人家进社,居然变着法子拿直播做面试。”
沈锡舟起身照做,她眼睛全胶在稿纸上,争分夺秒熟悉稿件,沈锡舟站在门边等她进去。
一垂眼,就看到她乌黑的长发,挺翘的鼻梁,和抿嘴时脸侧浅浅的酒窝。
像极了红梅理发店那天的场景。
关门前,他看了眼垂头丧气的儿童节,撂下一句:“敢说退社我瞧不起你。”
一句话,戳破儿童节的心事,却也是这一句,打消他的念头。
众人目视沈锡舟和沈锡舟并排在演播厅坐下,戴好耳麦,调好麦克风,聚光灯照亮两张年轻的面庞,如出一辙的聚精会神和从容不迫。
歌曲进入尾奏,沈锡舟把稿件翻回首页,推至沈锡舟面前。
他拿起,音乐一停,瞬间进入状态。
做了隔音的演播室内,全世界都被屏蔽在外,沈锡舟能听见的,只有身边那个人的英文诗朗诵。
男生的声音处在变声期末端,不如成年男人的醇厚,带着青春期男生独有的青涩。
一口美式发音标准流利,声调漫不经心,若是换成中文难免显得随意,但在英语语境中,则赋予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慵懒腔调,像一片羽毛轻拂耳道,持续刺激敏感的绒毛。
她忽然理解了一句话,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因为她确实从中,品出一丝无法用语言解释的性感。
观察室的众人亦是隔着隔音玻璃,不是冲他举高双臂比爱心,就是比口型“社长威武”。
只有李明哲头脑保持清醒,心系少年新事的荣誉,生怕影响社长的发挥,架不住人多,镇压了这头,那头又兴风作浪。
沈锡舟对玻璃外的狂欢置若无睹,每当读到诗的倒数两句,他就会把稿子提前推给沈锡舟。
看得出来儿童节下了很大的功夫,赏析部分引经据典,措辞堪称佶屈聱牙,沈锡舟也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以确保流畅无误。
读到末尾,她如法炮制,把稿子推回给沈锡舟。
虽然不是多复杂的分工,但俩人第一次合作,没做任何事先交流的前提下,能有这种默契,已经实属难得。
倒数第二首诗的时候,沈锡舟忽然朝沈锡舟微微侧身,手指无声点了点最后的诗。
沈锡舟用两秒时间快速浏览,一首小情诗,用词不算复杂,篇幅也短,她颔首。
沈锡舟维持着半倾斜的姿势,将稿子放在中间,方便她看。
两个人的距离骤然变近的瞬间,沈锡舟闻到一种淡之又淡的香味。
一种她以前从未闻到过的味道,又清冽又干净。
香水吗?还是洗发水沐浴露?或者洗衣液?
但不像是什么人工合成的香精味,要不是太离奇,她都怀疑他有体香。
如果有机会和他熟一点,她要问问清楚。
-
最后的那首诗,来自英国诗人Shelley的《Love’s Philosophy(爱的哲学)》。
“……
And the sunlight clasps the earth(日光抱住大地),
and the moonbeams kiss the sea (月光吻着海洋),
what are all these kissings worth(可这一切毫无意义),
If thou kiss not me(当你亲吻的不是我)?”
特殊的情景下,诗歌不再是过目即忘的文字载体,唇舌之上,划过温柔的诗句,也探触到它的意境。
若非在情感最浓烈的时候,断然写不出这样爱意蓬勃的告白。
余光中,沈锡舟目光专注,他甚至没有坐回去,身体微微偏向她。
沈锡舟知道,现在他的世界里,也只有她的声音。
从幼儿园开始,她就是校园各类节目的主持人常客,有时为了出风头,有时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有时单纯完成老师给的任务。
她无疑也是享受的,享受成为焦点,享受自己的优秀。
这次她却多了些不一样的感受。
对于主持本身,对于说话与被倾听,她突然,来了那么点兴趣。
随着第二档栏目顺利结束,外头上蹿下跳,陷入欢呼和掌声的海洋,但全被隔了音,像一出滑稽的哑剧。
演播室里上演着另一幕哑剧,是彼此不能说出口的“合作愉快”。
互作若无其事、连视线交接都尽量避免,是还在继续的默契。
沈锡舟快速切了音乐,开门,层叠的音浪冲进来,所有的画面瞬间归位,冲淡了俩人之间的盟友感。
俩人前后脚出去,不出所料得到一波狂热的表白,欧灿晨激动地喊:“太强了!劳资耳朵怀孕了!”
儿童节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她:“男人婆你还有怀孕这种功能啊?”
出师不利,挫败和丢脸在所难免,他在强颜欢笑,但大家都默契地装作没感觉出来,配合着打闹。
欧灿晨不屑地一拨自己短到盖不住耳朵的头发:“虽然是比你少点女人味,但我确实有那个功能。”
儿童节说不过她,扭头恳求沈锡舟:“社长,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的,删了她吧,你清一色的好友列表怎么能有老鼠屎?”
对于不想搭理的事情,沈锡舟惯会装聋作哑,转而问儿童节:“点歌你来吗?”
儿童节一到正事又怂了,脖子一缩,连连说不。
于是沈锡舟又回了演播室。
一切进行有条不紊到最后一首点歌,他翻过那张纸条,忽然抬头,往导播室的人堆里扫了一眼。
漆黑的眼神在沈锡舟脸上蜻蜓点水地略过,带着某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深长。
接下去,她第一次听到了沈锡舟正确叫出她的名字。
“下面,一首《忽然之间》送给高一十六班的沈锡舟同学——你消失的这些天,对我来说有点漫长,忍不住担心,胡思乱想,如果还有机会,我希望自己勇敢一点。”
她耳朵倏地一麻。
他只是帮别人传达心意的媒介,但这些话又确确实实由他说出来,用他的腔调和节奏,在他的声带里碾过,不可避免地沾着他的气息。
并且。
微妙地吻合他今天的种种行径。
女歌手缱绻的唱腔中,节目圆满结束,大家收拾东西,准备散场。
欧灿晨问沈锡舟要Q-Q号:“我拉你进群。”
“等等等等,等等我!”儿童节从书包里扒拉出自己的手机,打开Q-Q,然后眼巴巴看着沈锡舟,“可以了。”
欧灿晨:“群聊不是一样能加。”
儿童节白她:“想当美女列表第一个少年新事的男人不行啊。”
另有女生叫嚷:“那我想当少年新事的第一个女人!”
沈锡舟并不想加,反正她转学以后,应该不会和这群人有什么交集。
余光里,有人斜倚着墙,双手抱臂,眼神散漫,全场唯一的无动于衷。
瞬息间,心思百转千回。
怀着某种不能道与人知的隐秘期待和试探,她如实报出自己的账号。
“风光?”众人逐字输入,确认昵称。
而他,依旧岿然不动。
大家一起下楼,路上,李明哲问她对社团的印象。
评价么,还不错。
不管是硬件设施,还是人文关怀,都无可指摘。
就是副社长,傲慢顽劣、阴晴不定了些。
走出校门,沈锡舟回头,环视这个即将告别的地方。
春光烂漫,日头开始西斜,绿荫深深浅浅。
文娱楼下,少年新事一行九人已经走出很远。
沈锡舟独自落在大部队最后,四肢修长,懒散地踢踏着步伐,身后拖着被拉长的影子。
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有关他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这件事,他似乎,浑不在意。
*
午后阳光明亮,学舟路上,梧桐光秃秃的枝条跟着风轻晃,地面上光影攒动。
沈锡舟在站台等了许久,才拦到一辆空车。
出租车载着她往家的方向疾驰,她降下车窗,任冰冷的风从窗户涌进来灌满车厢,扬起发丝,盖过心跳。
桐木的香气断断续续,清甜而暧昧的味道。
她翻出手机,一鼓作气点进Q-Q。
九条好友申请。
第 16 章 第 16 章
所有人的验证消息都是自己的名字,只有其中一位昵称叫超级大帅比的人,什么都没留。
沈锡舟没着急同意,把他的名片资料翻了个底朝天,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放过。
过路的风变得轻快无比,她趴到车窗上,把脸埋进臂弯,忍不住笑了一下。
-
周一早晨七点。
历经三天的休学,沈锡舟再度背着书包走进远桥中学。
崇明楼里书声琅琅。
高二4班和5班窗前,一道倩影目不斜视走过。
“来了来了。”几个眼尖的男生呼朋唤友。
里头一顿乱喊乱叫,人都走过去了,欢呼和口哨还迟迟不歇。
高一16班也没好到哪里去,虽说早就得到了消息——陆千帆一改前几天的爆脾气,大方告知沈锡舟今天会回来上课。
隔壁都那么燥了,自己人又怎么甘心落下风。
待沈锡舟出现在后门口,整个班不论男生女生,齐齐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
一方面是欢迎,一方面是炫耀,叫给隔壁学长听的——怎么样,喜欢吧?我们班的。
沈锡舟性格慢热,心气又高,和班里大部分同学没什么交集。
她原以为,自己转学了,班里同学根本不在意。
这般热情的欢迎仪式,她始料未及,纵然知道里面带点起哄的成分,她还是跟大家笑了笑才入座。
“哟。”陆千帆瞧着她眉眼弯弯的模样,打趣,“舍得下凡了?”
“我什么时候上过天?”沈锡舟冷哼。
她昨晚接到沈璐的电话,喊她回校上课,没再提给夏胜康道歉的事,只提醒她回学校安生些,别再跟老师闹矛盾。
不管这是出于夏胜康的自愿,或是学校施压的结果,在许多人看来,夏胜康作为老师愿意退步,沈锡舟一个当学生的,哪还有挑剔的份。
沈璐不知道,若是换了以前,沈锡舟会执拗地咬定,要夏胜康给她道歉,这事才算完。
倒不是她真的有多需要这个道歉,但谁叫她把狠话放出去了,那她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
可是这一次,她默认了人情世故。
历时三天,经过多方的协调,高一16班的这场师生大战,最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拿出书和笔袋摆在课桌上,沈锡舟的手伸进口袋,掏出手机:“跟你说……”
恰巧,夏胜康从窗前走过。
沈锡舟火速把手机塞回口袋,给了陆千帆一肘子,陆千帆也心领神会,俩人打开语文书,整一节早修都没留任何小辫子。
下课铃一响,二人第一时间把书合上,开始说笑,摆明了还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要搞【你看我不爽但又拿我没办法】那套。
夏胜康忍不住皱眉,下一秒又被教室外面的动静吸走了注意力——隔壁涌出一群男生,蝗虫过境般占据了高一16班后门口的领地。
几乎是几个眨眼的功夫,整条走廊上就站满了人,连带着高一16班教室里的光线都严重受阻,一节早自修而已,沈锡舟回归的特大号喜讯已经传开了。
想起自己再也不管沈锡舟和陆千帆的誓言,夏胜康拂袖而去。
陆千帆心情畅快,连带着看外头那群蝗虫都可爱起来。
失而复得给人莫大的勇气,夏胜康一走,沈锡舟接连拒绝了三个要号码或递情书的男生,这才让冲锋的队伍恢复冷静。
“啧,远桥中学的男人集体回春。”陆千帆一脸看好戏,“对了,你上课前要跟我说什么?”
经过一节早自习,沈锡舟已经冷静下来,打消了跟陆千帆分享的念头。
陆千帆这人藏不住事,又爱耍贱,要让她知道了,以后她看到沈锡舟,免不了要搞些把戏刷存在感,不是怪声怪气,就是挤眉弄眼。
沈锡舟想想都丢人。
人家只是给她发了个好友请求而已,又不是跟她求婚。
“没什么。”她点进跟谭宵的聊天,“你男人最春。”
沈锡舟休学的几天,谭宵可谓如履薄冰,因为陆千帆连路过的狗都要骂上两句。
这让谭宵焦头烂额,干不过陆千帆,只能轰炸沈锡舟。
「我要疯了」
「给句准话,你到底走不走?」
「跟夏胜康道歉是吧,我替你道」
沈锡舟一问三不知。
「又怎么了」
「不确定」
「大哥你别闹了」
所有与谭宵的聊天,沈锡舟都实时给陆千帆转播过,但不妨碍陆千帆津津有味重看一遍,从字里行间挖掘谭宵对她的在乎。
看完,心满意足抬起头,发现隔壁班走廊上的一道人影。
“啧。”她恶狠狠地磨了磨牙,“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沈锡舟顺着她的视线回头。
不知道沈锡舟什么时候来的。
就站在两个班的分界线、堪称最佳观赏位的地方跟几个男生说笑,任温热的阳光晒着,轮廓被晨光勾勒出金边。
察觉到她的视线,漫不经心抬眼看过来,旋即收回去了。
陆千帆疑窦丛生,忍不住拿胳膊肘拐好友:“你觉不觉得,他也是来看你的?”
“……”沈锡舟一顿,扭头看了她一眼,再度萌生坦白的念头,正色道,“陆千帆。”
陆千帆以为又要挨骂,投降:“当我没说行吧!”
“……”沈锡舟由衷地说,“是我没话说了。”
她刚想把手机收起来,新好友栏忽然又亮起一个红点。
还是那个叫超级大帅比的人发来的好友请求。
不同的是,这次他加了验证消息:「头像是我」
昨天还是灌篮高手的动漫头像,今天换成了自拍。
她不便点开,但通过缩略图,也能看出照片的主人一身球衣,抱着篮球坐在球场边的台阶上大喇喇敞着两条长腿,下巴微抬,眼神睥睨。
真是有够自恋的,沈锡舟用力咬住下唇,才勉强抑住到了嘴边的笑意。
-
几个男生说在兴头上,沈锡舟口袋里的忽然手机震了一下。
【系统消息:“风光”同意了你的好友申请。】
他看了眼,又随手息屏放回裤袋,半点没耽误嘴上功夫,他那一大群狐朋狗友没一个看出端倪的。
在场为同一个目的聚集在这里的雄性生物,所有的心怀鬼胎、孔雀开屏,都沦为他的手下败将。
谁能想象,他的脊柱里正爆发着一场不亚于高-潮的暗爽,令人目摇神悸。
她的头像,是只西高地。
“丁公子”送她的生日礼物吗?
可是。
那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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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16班的第一节是沈璐的课,她提前两分钟来教室,也让外头的阵仗吃了一惊。
“聚众嘛呢?”
男生们乱笑着作鸟兽散。
沈锡舟没给外面眼神,忽听沈璐问了句:“你们还不走?”
陆千帆也“嘶”了声。
沈锡舟有所预感,回头,不出所料对上沈锡舟的脸,只有他和江开还在那站着不动。
“老师。”他转向沈璐,挺无辜,“我找江开,不犯法吧。”
两个教室都发出哄笑。
沈璐没教过沈锡舟,不知道他在感情方面的作风,心下已经认定他狼子野心的同时还明火执仗,奈何没有证据。
对峙数秒,她冷哼着关上后门。
“你最好是。”
这是月假前的最后一周,整个学校都洋溢着极度亢奋的气息,课堂纪律明显不如先前,大家都在畅想怎么安排假期。
“明后天月考,还是五校联考,你们能考几分啊?”沈璐叹气,别说学生,就连她自己,关了快一个月,这会都有些飘,“把课本翻开来吧。”
沈锡舟依言翻到课目页面,可每当桌肚里的手机震动,整颗心就被轻轻提起,避不开的失重感。
哪次都不是沈锡舟。
如果他在报她隔那么久才通过验证的仇,那他成功了。
一直到快中午,招呼才姗姗来迟。
超级大帅比:「我第几个?」
他还不如不发。
中饭,沈锡舟照例和陆千帆谭宵两口子一块。
青菜是老的,土豆梆硬,统共两块排骨还没肉。
“垃圾学校。”
正在那挑剔,两道高大的身影在他们身边停下来,挡住了窗外的光线。
一只手随之搭上谭宵的肩膀,拍了两下,清越的少年音熟稔地招呼他:“这么早吃上了?”
谭宵抬眼,下巴冲对面两位女士那边点了下:“她们体育课。”
“奥。”沈锡舟也随意朝两位女士看一下,转而向谭宵发起邀请,“一会一起打球?”
谭宵:“行。”
男生们三言两语达成约定,沈锡舟和江开便走开了。
沈锡舟全程保持视而不见的状态,依旧慢条斯理挑饭,每筷子不超过五粒米。
陆千帆转头,见二人有说有笑站到窗口排队,回头狐疑道:“你跟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最近吧。”谭宵的答案模棱两可,“怎么?”
“没怎么。”恋爱中的人总有那么多突如其来的情绪,陆千帆讨厌这种不够了解谭宵的感觉,“不准去。”
谭宵眉头微微一挑:“理由呢?”
“没有理由。”陆千帆强硬起来,“我想要你做什么,非要讲出个合理理由吗?”
沈锡舟亲眼见证这俩人因为一件小到根本不算事的事不欢而散,叹为观止。
她以前从来不会对丁襄这样,以后应该也不会对别人这样。
她自认,在感情中还算冷静。
半下午,谭宵来高一16班后门口跟陆千帆求和。
陆千帆一开始冷着脸,不过在甜言蜜语的攻势下没能坚持多久,二人和好如初。
陆千帆:“那你后来去没去跟人家打篮球?”
谭宵:“我都答应了。”
陆千帆冷哼。
“又不是女生,这是干嘛啊。”谭宵是真不理解。
陆千帆说:“庄傻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我的敌人就是你的敌人。”
谭宵立马看向沈锡舟。
沈锡舟木然着脸听二人腻歪,避无可避,谁知这俩人还要拉上她,她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大哥,你自便。”
她再霸道,也不可能干涉朋友男朋友的交友自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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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来,少年新事的社员或早或晚、或多或少跟沈锡舟打了招呼,欧灿晨把她拉进了群聊【国台台柱预备役】,也不知道谁起的名字,好大的口气。
睡前,她扫雷式扫荡一圈沈锡舟的Q-Q空间,发现这人,虽然网名很自恋,但空间里一张自拍都没有。
她很满意。
过分在意自身外表的男生很下头。
而且,她没找到那位“公主”的痕迹。
所以,“公主”应该是跟江开有关吧。
她放心了,删掉自己的访问记录,很快便陷入梦乡。
梦里有沈锡舟,还是那个问题,但这次他是当面问的。
她说:“最后一个。”
他说:“骗谁呢。”
后面她就醒了,再也没睡着,梦中的恼羞成怒挥之不去,她一点点看着窗帘外的世界亮起。
又是新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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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座位按照前次考试成绩排考场,各年段批次最前的那些尖子生都被安排去了行政楼。
行政楼距离食堂很远,去考场的路上,不乏有人抱怨中午抢不到饭。
这种抱怨中,又难免带点凡尔赛。
毕竟能去行政楼考试,意味着年段前90的排名。
上午结束铃打响,学生们从考场中鱼贯而出,平时空旷的行政楼霎时被喧嚷的说话声和纷沓的脚步声充斥,音浪回荡不息。
“草,这次联考哪个傻逼学校出的题啊?我后面一道大题都没做!”
“这么变态,多半是我们学校。”
沈锡舟和陆千帆在隔壁考场,二人汇合后,到楼梯口等谭宵。
谭宵不是一个人下来的,跟沈锡舟和江开俩人有说有笑着出现在楼梯拐角处。
三个人的海拔高出周遭人一截,并排站在一起,威力加倍,想不注意到都难。
沈锡舟的眼神在沈锡舟脸上飞速掠过,0.1秒的对视,她看清他全无连轴考后的疲态,一派神采奕奕。
瞧见她们,谭宵跟两个男生道了别。
沈锡舟把他喊住:“过会打球吗?”
“行。”谭宵应了,加快几步走到了她们面前,拿过陆千帆的笔袋,“走吧。”
陆千帆不动,干咳了一声。
谭宵不明所以,发现陆千帆一个劲瞄沈锡舟的笔袋。
谭宵会意,伸手问沈锡舟要:“也给我吧。”
沈锡舟躲了下:“不用了吧……”
陆千帆非常满意男友的自觉,拽过沈锡舟的笔袋递过去:“让他来。”
两个女生走在前头,陆千帆悄声问道:“我调-教得不错吧?”
“我受宠若惊。”沈锡舟说。
“嘻。”陆千帆得意一笑,“我要哪天跟他分手了,他下个女朋友还不得谢死我,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胡说八道什么?”谭宵曲起手指,仗着身高优势,非常顺手敲在了陆千帆头上。
陆千帆捂着后脑勺回头骂:“要死啊,我痛不痛的?”
“该。”谭宵批评她,“叫你口无遮拦。”
沈锡舟噙着笑转头看好戏,眼神一不小心又撞到几步之遥的沈锡舟。
她的笑在脸上顿了下,随即作若无其事状,继续看臭情侣打情骂俏。
只留一个不理人的侧颜给他。
笑弯的眼,长直的睫毛,微翘的鼻头,还有那颗点睛之笔的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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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月考,高二高三的结束时间要比高一早二十分钟,铃一响,只听楼上跟千军万马过境,声势浩大,地板都隐隐发颤。
高一的考生难免分心,有人还在奋笔疾书,被打断了神思,发出不满的“啧”声。
监考老师看不下去,开门出去骂人。
沈锡舟早就答完了题,无所事事盯着试卷发呆,行政楼的教室都是阶梯教室,窗户开在墙的最上边,看不到外头。
门一开,她顺着缝隙往外望。
这一看,又看到了沈锡舟,他和谭宵、江开三个人站在一块聊天。
最近见他的频率,比起从前,属实超标。
挨到结束铃响,沈锡舟和江开已经不在了,只剩谭宵在等她们。
路上迎面走来的都是穿高二高三校服的,二十分钟足矣让他们用完中饭,路过小卖部,沈锡舟脚步慢下来:“不想去食堂了,肯定都是些剩菜剩饭。”
陆千帆:“同意。”
谭宵抓住陆千帆的后领,带着她往前走:“不是剩菜剩饭,有人给买饭了。”
“恩人啊。”陆千帆笑逐颜开。
一行三人走进食堂,沈锡舟和江开远远冲谭宵招手。
“我靠,他俩啊?”陆千帆面露嫌弃。
转念,灵光一现,某种怀疑的种子再度生根发芽,她在沈锡舟耳边耳语:“他最好真的没事。”
最近她的雷达疯狂报警,搞得她都快神经衰弱了,“我当年研究谭宵喜不喜欢我都没这样用心过……”
沈锡舟推搡她一把:“闭嘴。”
谭宵啼笑皆非,看看两个女生窃窃私语:“你们吃不吃?”
陆千帆吸吸鼻子,可耻地动摇了,但又怕沈锡舟不肯接受来自死对头的嗟来之食,所以没着急表态。
沈锡舟对她的如意算盘心知肚明,抬脚就往沈锡舟和江开的方向走。
陆千帆嘻嘻一笑,连忙跟上。
两个男生早就吃好了,还坐在这里纯粹为了帮忙管饭,任务完成,便起身要走。
两拨人迎面碰上。
谭宵接过沈锡舟还回来的校卡:“谢了。”
“小事。”沈锡舟说。
两个女生都没开口,陆千帆倒是有点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尴尬,反观沈锡舟,许是见惯了男孩子的殷勤,对于这类举手之劳,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她脚步不停,绕过他们径直走开了。
“沈锡舟。”沈锡舟喊她,“放学社团聚餐,你到底来不来?”
沈锡舟打开手机一看,确实有群消息。
国台台柱预备役-超级大帅比:「今晚团建,报数@全体」「1」
她看了好几遍时间,确认这是他两分钟前才发的。
不禁满头的问号:“刚发的,催我干嘛?”
沈锡舟扯起嘴角冲她笑了下,是只有她才懂的阴阳怪气:“你不是不爱回消息吗。”
“……”沈锡舟当着他的面在群里回了个「2」,然后拉过陆千帆走开了。
餐厅里各类食物和独有的抹布味里,淀粉肠的味道力压群雄,陆千帆吸吸鼻子,使唤谭宵:“我也想吃。”
谭宵就去排队了,卡放上扣款机,他看着余额,才记起自己的校园卡已经弹尽粮绝,忘了充了。
所以这顿饭,是苦命鸳鸳付的。
……
“他俩怎么说?”陆千帆追问。
吃死对头打的饭已经很没面子了,要还是人家出的钱,她以后怎么理直气壮骂人?
谭宵收起手机,不甚在意:“说不用还。”
陆千帆觉得这饭吃不下去了,反观沈锡舟,胃口不错,不跟以前回回挑三拣四的吃不了两口。
陆千帆恨铁不成钢:“你就不怕他们在你饭里吐口水吗?”
“你怎么这么恶心?”沈锡舟说,“人家又没看着,回头让谭宵说你没吃不就得了。”
陆千帆:“……”
得。
本尊都不介意,她一个亲友团,装什么宁死不屈的烈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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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响起的第一时间,远桥中学就被震天动地的呐喊所淹没。
高一年段下午的考试还是要比高二高三晚,沈锡舟回到教室的时候,隔壁高二早就走空了。
班里恢复座椅,整理课代表发下来的假期作业,其中物理试卷出了点差池,课代表重新跑办公室一趟,折腾下来,天际已经泛起灰色,渐渐吞噬融化的日头。
【国台台柱预备役】群里,欧灿晨告诉沈锡舟,大家在学校靠近校门口的那个凉亭里等她。
她赶到的时候,亭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欧灿晨,化身长颈鹿眺望她来的方向,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她;一个沈锡舟,坐在座椅里低头玩手机,听到欧灿晨的动静,才懒洋洋抬头分她一个眼神。
沈锡舟加快脚步,走到二人跟前:“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也没等多久。大部队先走了,怕一会排队。”欧灿晨解释大伙的去处,又替沈锡舟解释,“社长有事耽搁了,和我们一起。”
沈锡舟把手机收起来塞进裤兜里,站起来,正眼不瞧沈锡舟一下:“走吧。”
三人一块出校门,两个女生在前面,沈锡舟隔了约莫一米距离。
“我们打的吧。”沈锡舟提议。
餐厅有点远,而且有直达的公交车,欧灿晨直言:“囊中羞涩啊……”
“我坐公交车容易晕车。”沈锡舟随便找了个合理的借口,“你们陪我吧,我请客。”
欧灿晨还在为难,沈锡舟已经做出决定,伸出手臂,遥遥冲出租车示意。
出租车在他们面前停下,沈锡舟率先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欧灿晨奇怪:“社长,你坐后面干嘛?”
沈锡舟挺理所当然:“女生坐前面。”
“哈?”欧灿晨没反应过来,“难道她坐我腿上?”
“忘了。”沈锡舟先反应过来了,头也不回上了副驾驶。
欧灿晨终于也明白了:“在你心里,我彻底丧失性别了吗?”
“你女,你女。”沈锡舟告饶,“全世界最女,公主殿下。”
出发路上,车里寂静,只剩外头街市的喧闹,隔了层玻璃,显得遥远而不实际。
随着高峰期的车流,出租车走走停停,前头车海的尾灯像没有尽头,副驾的后视镜里,沈锡舟不经意对上沈锡舟的眼睛,玻璃和镜子都脏脏的,彼此年轻的脸也因此模糊着,变换扭曲的红色光影。
她不知道他已经看了自己多久,至少不是不是刚落下的眼神。
只是一跟她对视,他就挪开了,情绪只收到一半,余烬尚未熄灭。
沈锡舟也别开头,不料捕捉到身边女生望着窗外的半个侧脸。
她不由多看了两眼,不怪她刻板印象,可大大咧咧的假小子脸上出现少女慕春般的情态,实在是有些违和。
半小时后,出租车抵达餐厅所在的街道口,计价器显示48元,沈锡舟在口袋里攥着一张红钞,还不等她递出去,副驾驶的人更快一步,给了司机50元。
欧灿晨说:“社长,跟你A吧。”
“不用了。”沈锡舟将硬币随意塞进书包侧袋里。
欧灿晨不想占沈锡舟便宜,又说了两回,沈锡舟还是坚持不要。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沈锡舟这个提议打车并承诺付钱的人,显得过分不拿自己当外人,她决口不提摊钱的事,任那俩人在后面拉扯A不A的问题。
沈锡舟勉力应对着欧灿晨,眼神数次扫过前头沈锡舟的书包,书包拉链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截,里面是满满的书和试卷,看着很沉,背带在她纤瘦的肩头压出凹陷的痕迹。
餐厅里,少年新事的成员们已经点好了菜,整个大厅都被活力四射的说笑所充斥。
沈锡舟打量着周遭环境,忽然为难地瞟了沈锡舟一眼。
他明明面朝着前方,居然留意到了,扭头看她:“怎么了?”
沈锡舟不想显得自己事多,摇头。
沈锡舟也没追问,沈锡舟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没料到他下一秒就拦住过路的服务员,说了几句,服务员颔首:“没问题。”
他冲社友们指另一个方向:“厕所太近,换。”
为方便其他人,沈锡舟自觉走进新桌最靠里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欧灿晨落座她左手边。
然后。
她眼观鼻鼻观心地,等到自己右手边那个位置,顺理成章般,归了另一个人。
他身上清淡的气息轻轻触动她的嗅觉,每次离他近的时候,她都会闻到。
来不及仔细分辨,其余社员蜂拥而至。
座位拥挤,大家不得不互相拖动椅子腾空间,沈锡舟也往里边挪了一下。
垂落的桌布下,他的腿隔着校服裤,若有似无地与她贴在了一起。
只一下,立刻移开了。
第 17 章 第 17 章
儿童节将菜单递给新来的两个女生:“看下,要不要加菜。”
沈锡舟翻到饮料页,尽是些花里胡哨的鲜榨蔬果汁,跟桌上那些大瓶装的可乐和果粒橙对不上货,他们应该是为了省钱,去外面便利店买的。
像远桥这种级别的重点中学,大部分学生都出自不错的家庭,寒门学子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少年新事众人的家庭背景参差不齐,其中好几个社员的家境相当优渥,但社里风气很简朴,富有的社员会迁就家境一般的社友的消费水平,不让团建变成一种负担,更不会无故去高端场所请客、无形中制造等级落差。
沈锡舟不喜欢可乐和果粒橙,但没说,翻了页。
李明哲问她喝什么,她说:“可乐。”
“来来来,大家走一个。”儿童节举起杯子,“这学期第一次聚餐,敬我们阳光可爱的青春,敬我们永垂不朽的友情,敬劳资望眼欲穿盼来的月假!”
“你主持的时候但凡有现在一半伶牙俐齿。”欧灿晨话说一半,意思却表达得足够清楚。
她这样大大方方地讲出来,一点没避着,反倒更显得儿童节上次的失误不足挂齿。
儿童节也嬉皮笑脸:“那你不是垫底啦?”
“别拦我。”欧灿晨抄起刀叉,对着脸照了照,金属的寒光一闪而过,“我要灭了他。”
其他人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没人拦你。”
只有老妈子李明哲操不完的心:“灿哥,冷静,开年第一聚,见血不吉利的。”
欧灿晨哪里拦得住,一个暴起:“见血红红火火!”
沈锡舟生怕这场恶战殃及到自己,下意识往反方向避。
然后,后背结结实实贴到边上那人的肩臂,就抵在她脊柱上。
她敛了看戏的笑意,默默退开,想看他又忍住了,只侧了半张脸。
沈锡舟依旧全神贯注欧灿晨和儿童节的打戏,宛如没有感觉到这个小意外。
只是伸手抓住她椅子的扶手,轻轻松松把她连人带椅拖了过去。
“砰。”一声轻响,湮没在哄闹声里,是二人椅子相互碰撞的声音。
毫不夸张地说,沈锡舟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恶战过后,儿童节理好被薅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继续文绉绉:“接下来这杯,敬我们的新社员——沈锡舟同学,你的到来,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谁寒舍?”沈锡舟拒绝自谦。
“就是,我们可是远桥第一社!”“我们和殊绝明明是互相成就。”
大家又笑闹着走了一个。
欧灿晨咋了一下嘴,感慨:“光喝饮料有点寡淡啊……”
未尽的潜台词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同,儿童节自告奋勇:“我去买!”
“陆翊。”沈锡舟把他叫住,“能帮我带包湿巾和椰汁吗?常温的就行。”
她居然记得他的大名!儿童节受宠若惊,冲她敬了个礼:“遵命。”
不一会,他带着一提啤酒和湿巾椰汁回来,沈锡舟接过自己的东西:“多少钱?”
“不用!”儿童节大手一挥,“没多少钱。”
沈锡舟翻了翻钱包只有整钞,她说:“我一会给你。”
“真不用。”
沈锡舟没再争。
过了会,沈锡舟收到一条Q-Q消息。
风光:「有没有10块?」
他看了眼,没回,一边跟儿童节他们说着话,一边反手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钱包,在桌下递给了她。
通体黑色的折叠款男士钱包,除了钞票,还放了几张银行卡,透明的卡格装的身份证,沈锡舟视线划过那张桀骜的脸。
挺人模人样。
又顺势扫了眼他的身份证信息。
大她两年,12月26号的生日,七岁上学。
她抽了张十块钱出来,钱包还他,他聊天聊得投入,没注意到,她等了一会,干脆直接把钱包塞回他书包里。
他感觉到,身体往前倾些,方便她动作,听到拉链拉上的轻微声音,复靠回去。
整个过程自然到,仿佛他们已经很熟稔,经历过无数次这般稀松平常的时刻,又仿佛他们都是粗线条的人,不会为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互动产生波澜。
沈锡舟不知道沈锡舟怎么想的。
至少,她是装的。
风光:「一会还你」
超级大帅比:「不用了」
风光:「哦」
关闭Q-Q前,沈锡舟无意间扫过好友列表,忽然发现,欧灿晨的个性签名,是个小皇冠。
她稍怔,脑子嗡地一下,两幕看似毫不相干剧情,倏地连了起来。她试图回忆欧灿晨的个签是否一直如此,还是……在沈锡舟那句“公主殿下”的戏言后所改?但她没有特意关注过,毫无头绪。
在她之前,欧灿晨是沈锡舟唯一加了好友的女社友。
因为他一开始压根没看出她是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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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七点开始,家长们陆续打电话催孩子回家,大家没玩到太晚,不到八点便散场了,酒也没动几瓶,剩下的都给退了。
沈锡舟和财务总管儿童节前往收银台买单。
李明哲跟了上去:“我来吧。”
他是社里家境最好的学生之一,出手也大方,时不时爆点金币。
沈锡舟说:“不用。”
李明哲说:“开学第一聚,我请大家。”
“我的意思是,”沈锡舟数了钱递出去,“我请。”
沈锡舟平时也不是小气的人,请点吃喝是常有的,垫付社团费用也总是懒得报账,但今天的聚餐不是路边快餐店,再怎么说也是个正儿八经的餐厅,十个人的消费也不低。
大部队收拾完毕,集中在过道边等候。
得知是沈锡舟请的客,都有些意外。
他平时的消费水平大家有目共睹,这顿明显超标了。
“多少钱啊?”
“我刚才看到账单,好像要五百多。”
“要不还是A吧。”
只有沈锡舟闷声不吭,一点不体谅社长大人的经济状况,等儿童节走近,她把10块钱还给了他。
儿童节推脱无效:“你太见外了。”
沈锡舟说:“我欠别人钱难受。”
儿童节一脸受伤:“我又不是别人,我是你亲爱的社友。”
沈锡舟笑着说:“亲兄弟明算账嘛。”
沈锡舟确认大家回家的方式和路线,安排男生护送就近或顺路的女生回家。
几个男生争着想送沈锡舟,让她给拒了:“我家很近,打个车一会就到了。”
散了场,大家互相告别,结伴离开。
沈锡舟走到路边,车和行人在繁忙的街道上川流不息,脸上的酡红被夜风渐渐吹凉。
忽觉背上一轻,有人拎起了她的书包。
她知道是谁,配合地卸下。
这是加上好友之后的第一次独处,少了从前的剑拔弩张,但氛围仍与松弛无关,只是换了种紧绷的方式。
俩人无言地在路口等了会,背后路灯和来往车辆的首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时而照成重叠,时而平行着拉长。
一辆空车缓缓驶来,沈锡舟抬手拦下,坐了进去,她伸手问沈锡舟要书包,他却没给,示意她往里坐。
沈锡舟告诉司机:“天鹅湖庄园。”又回头看他:“顺路吗?”
他说:“别管。”
那就是不顺,但沈锡舟还是往里挪了挪。
回家路上俩人也安静着,突然转变的关系,让彼此都有些无所适从。
沿路的街景似乎很吸引沈锡舟,他一路专注窗外。
沈锡舟有种度秒如年的煎熬,早知道不要他送了。
明明他跟别人都很有话聊,特别是跟江开,总有说不完的话,跟她就惜字如金。
明明有很多可以聊,连月假的安排都不知道问吗?她和陆千帆、谭宵,还有几个朋友约好了去附近的城市游玩,不知道他怎么安排假期。
她当然不会主动费劲扒拉地找他聊天,干脆也扭头看窗外。
约莫十五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一片灯火通明的住宅区外。
五门三启的入口门庭由低调奢华的古铜色金属打造,两侧的影壁八字排开,下方打造了流动的镜水台阶,四位年轻的安保站姿笔挺,向出入的行人与豪车一一致意。
“我到了。”沈锡舟说。
“嗯。”沈锡舟视线从窗外收回,把书包还给她。
他神色一切如常,并未因为她的家境起什么波澜。
沈锡舟还是没提出租车费用:“那,拜。”
沈锡舟看她一眼:“拜。”
简单的道别后,沈锡舟背着书包走进小区,走到拐角,她忍不住回头。
沈锡舟没坐出租车走,他下了车,慢悠悠地踢着步子,路灯昏黄的光把他的身影照出几分寂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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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沈锡舟与正打算出门的父母打了个照面,二人皆是神色焦急,韩家志一手大包小包,一手扶着赵岚。
“你妈预产期提前了!”
赵岚是高龄产妇,医生推荐她剖腹产,但她认为顺产对孩子好,坚持顺产。
沈锡舟放下书包,替韩家志接过几个行李,打算陪着一块去医院。
来到车边,韩家志说:“殊绝你就别去了,你在那也帮不了什么忙,在家安心等消息,好吗?”
虽是商量的口吻,事实上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他快速从钱夹里掏出一沓现金塞到她手里,便火急火燎地带着赵岚离开了。
车子已经消失好一会,沈锡舟仍然捏着钱,对着车子离开的方向站了好一会,心中既有对母亲的担忧,也有对这一天终于来临的无奈。
虽然不去医院,但妈妈在待产,她做不倒跟没事人一样出去旅游。
陆千帆在电话里哀嚎:“可是你不去了我跟谁睡一间啊?”
“谭宵呗。”沈锡舟说,“注意安全。”
劲爆言论一出,陆千帆笑骂道:“你这个人怎么满脑子淫秽色情。”
两个女生电话汤煲了好几个小时,话题环了太平洋一圈,说着说着,说到了苦命鸳鸳,陆千帆义愤填膺:“笑面虎过生日,断眉哥喊谭宵去玩,你知道有多搞笑吗,国庆节的生日,现在来开生日派对,你猜为什么?因为没钱,过了年有压岁钱了……但你知道最气人的是什么?他居然强调男生局!什么意思啊,不就是怕谭宵带我和你吗?我还不稀罕呢!”
沈锡舟:“谭宵怎么回的?”
“他当然说已经有出游的计划了。”陆千帆冷哼,“而且他郑重声明了,不欢迎我就是不欢迎他,不尊重我就是不尊重他,跟他做朋友就必须接受我。”
沈锡舟不太相信:“他居然会说这些?”
陆千帆不情不愿地承认:“我上他号发的,而且你知道吗,断眉哥的头像,居然是他自己的照片!网名是超级大帅比,我真服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自恋的男的。”
沈锡舟只能装作才知道:“看不出来他是这种人啊。”
假期期间,空间和校内充斥着学生们的动态更新,不是出游,就是呼朋唤友吃喝玩乐。
而沈锡舟的生活,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剧变。
放假第二天凌晨,赵岚经历二十个小时的折磨,从顺转剖,诞下一个健康的男婴,起名韩天泽。
沈锡舟去医院见到了自己的弟弟,又小又皱的一团,睡在襁褓中。
赵岚筋疲力竭,却怎么都舍不得睡去,看韩天泽的眼神饱含着无限的爱意。
她的父母像一对新手父母,对这个小婴儿的一切怀着新奇和喜悦。
那种一家三口相依为命的亲密,与她之间划出一道无形的界限。
“是不是很可爱?”赵岚招呼她,“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看看弟弟嘛。”
沈锡舟倔着不肯动:“我是来看你的,不是来看他的。”
赵岚哭笑不得:“那你站那么远,怎么看我?”
沈锡舟这才肯过去。
赵岚苍白的脸颊皮肤下透着一片绯色,沈锡舟原以为她是热的,近看才发现,这分明她生产时用力过度造成的血管爆裂。
她一直很爱美,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出入购物商场和美容院,虽然年近五十,但怀孕之前最多只看得出35岁的年纪。
就是这么一个嗜美如命的女人,为了孩子,剪去精心保养的长发,听说什么对孩子好就吃什么,整个孕期增重60斤,与从前风韵犹存的形象胖若两人。
“很痛吗?”沈锡舟一想到16年前,妈妈也是经历这样的痛苦把她生下来,她的语气彻底软了。
知道女儿心疼自己,赵岚浮肿的脸上漾开一个欣慰的笑:“生孩子都是这样,以后你也要经历这些。”
沈锡舟说:“我不生。”
赵岚笑话她:“不生孩子哪个男人肯要你。”
沈锡舟不喜欢听这种话,赌气说:“那就别要,我又不稀罕。”
赵岚摇摇头:“傻话。”
父母留给她的温情时间并不多,随着韩天泽不知缘由的嘹亮哭嚎,他们的注意力又全跑到了他身上。
月嫂招呼沈锡舟:“姐姐要不要抱一下弟弟?”
“我抱不好。”沈锡舟随便找了个理由拒绝,伸出食指敷衍地勾了下小婴儿的手,他那么小,整只手还没有她一根手指长,脆弱到好像她稍一用力就会把他弄坏。
也许是她冷血吧,他身体里明明流着和她相同的血,却激不起她一丝亲情的眷顾。
只有奶奶留意到她的失落。
祖孙俩一同离开病房,夜晚的医院依旧繁忙,车流在停车场闸口排着长队。
奶奶突然郑重其事来了句:“奶奶永远最喜欢殊绝。”
这还不够,老太太又颇为孩子气地补充:“死后所有东西也都只给殊绝一个人。”
沈锡舟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因为稀罕钱。”
“钱都不稀罕,你傻吗?”奶奶冷哼,“你知道我退休工资多少钱一个月?”
沈锡舟:“多少?”
奶奶比了个手势,教师退休,她的养老金还算可观。
“哇。”沈锡舟配合地惊叹。
奶奶满意了,露出个得意的笑。
这天晚上,沈锡舟去奶奶家过的夜,非要像小时候那样和奶奶一个房间,还挤一个被窝。
奶奶吓唬她:“我们老年人会趁小孩睡着吸你们精气哦。”
“吸吧。”沈锡舟裹着被子打死不挪窝,“我给你吸20年。”
“呸呸呸。”奶奶连忙捂她嘴,罕见地真跟她生气了,“你胡说什么?”
老太太平时不信鬼神,这回却非常郑重其事地对着空气乱求乱拜一通:“小孩子家家不懂事,乱说话,您莫当真,莫当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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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奶奶早已入眠,沈锡舟却胡思乱想地怎么也睡不着。
最后她放弃入睡,拿过手机,消磨长夜。
刷空间的时候,刷到沈锡舟的动态。
「兄弟生日快乐【迟到四个月版】」
配了张图,数十人的合照。
清一色的男生,他和江开勾肩搭背站在中间冲镜头笑,少年感扑面而来。
女性的侦探意识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她第一时间发现现场无烟无酒,连台面上的东西都摆放齐整,透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乖。
通过他们身后黑色幕墙的反光,她在人群的缝隙中找到了拍照者。
是个女生,只露了小半张脸,高糊都挡不住的漂亮。
十几岁的模样,排除KTV工作人员的可能。
这位,想必就是“公主”了。
所以吧,什么纯男生局,碰上特殊的人,有的是例外。
就在几天前,沈锡舟还不理解陆千帆因为一点小事和谭宵闹情绪。
可今天,她居然会因为自己在沈锡舟心里不够特殊而不爽。
他没叫她就算了,这一天一夜,他甚至不知道给她发条消息。
人家陆千帆好歹还能正大光明跟谭宵表达不满。
她呢,根本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除了默默后悔同意他的好友申请,还能干嘛。
完了,这把废了。
她把手机翻了个面,发愁地想。
第 18 章 第 18 章
假期最后一天,沈锡舟起了个大早,前往医院。
她不喜欢韩天泽,但她想妈妈。
医院门口,她与探望赵岚的丁襄父母迎面碰上。
“宝贝。”丁妈一如从前对她亲热,上来拉住她的手,“乖孩子来看你妈妈?我们刚出来,你妈今天精神比前两天好多了。”
沈锡舟内心抗拒与丁妈的触碰,不动声色把手抽出,只礼貌问候二人:“李阿姨,丁叔叔。”
丁妈似是察觉不出她的疏淡之意,关切道:“最近跟襄襄有联系吗?”
沈锡舟答得模棱两可:“学习有点忙。”
丁爸附和:“丁襄刚到国外,也是忙的不着地,这孩子到了外边心那个野,每次电话过去说不上两句。”
沈锡舟陪着不咸不淡地寒暄了几句,以着急进去看赵岚为由告别。
“有空来阿姨家玩啊。”丁妈笑容慈爱,“很久没见嘟嘟了吧?”
那就,不盘了吧。
爸妈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他们打心眼里觉得她是最好的,给她目无一切的底气,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撺掇她自降身份去挽留一个男生。
她忘了后来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出租车到小区门口,司机叫她两遍她才回神。
「有天他俩前脚约好出去约会,我后脚威胁他带我,不然就给他说出去」
屏幕那端扔完地雷,就开始撇清关系,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他发来一张图片,一些零钞和硬币,堆在书包口,下面摞着挤挤挨挨的书本试卷。
这话她忍住了,没说,不想在这种时候跟妈妈犟嘴。
风光:「干嘛」
超级大帅比:「吓死」「跟你发现一个萝卜会说话差不多」
超级大帅比:「。」
这是看不上一个有弟弟的儿媳了。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楼梯拐角后传来:“他不会的!!!”
因为注意到,妈妈已经将手机屏保从原先一家三口的艺术照,换成了韩天泽的照片。
她翻了翻他的卷子,全空白,这是演都不演了,回校路上都懒得编两个字意思一下。
“我碰到他们了。”沈锡舟淡淡揭过,转而关心起赵岚,“妈妈今天好点吗?”
也有人说,这样的人倔。
风光:「等等」「所以神秘人?」
明明答应过她,会一视同仁的,爸妈说话不算话。
苟主任却是深信不疑:“小夏老师,你看,我就说吧!”
不过,无所谓。
她等他的消息等了四天,他偏偏挑了个最烂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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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生活像一辆失控的列车,无论她多努力,那些人、那些事,还是偏离正轨,越开越远,现在就连她自己,也开始不由她掌控。
超级大帅比:「没」「苟哥哪肯」
超级大帅比:「我要回学校了」
夜幕四合,随着晚自习铃声响彻远桥中学,熙熙攘攘的校园安静下来,山色渐渐隐入夜空,直至融为一体,只剩教学楼清一色的白炽灯光,抵抗着四面暮色的围堵。
只是她从前没有意识到,一直以来,米莉的阴魂不散,分明是丁襄放任的。
因为沈锡舟和夏胜康吵架的原因,她和沈锡舟的班主任多有沟通,曾经只是普通同事的二人,渐渐有了成为朋友的趋势。
少年新事全社不得其解的秘密,轻而易举摊开在她面前。
沈锡舟现在连自己爹妈的心思都把握不住,懒的琢磨别人的爹妈。
挺会心疼人,倒显得她不会做人了。
她没有兴趣倾诉生活的一地鸡毛,尤其经历过丁襄的事,她发誓,再也不会随便向人展示自己的失意。
互相道过别,沈锡舟没着急退出,上划,完整翻阅了一遍聊天记录。
思忖片刻,她主动重启话题。
风光:「我作业都写完了」
风光:「你为什么没通过米莉的面试」
进了家门,伪装的面具轰然卸下,她慢慢抵着门蹲下来。
超级大帅比:「嗯」
到底嫩了点,经不起逗。
风光:「情敌」
钱固然是个好东西,但在他们家,实在算不上什么诚意,以往的奖励,应该是精心挑选的礼物,或者父亲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一家三口出游,再不济也会出去吃顿大餐。
但她此刻无暇为此开心。
某一角度来说,他确实也没撒谎。
她回到和沈锡舟的聊天。
沈锡舟也没回。
沈锡舟张口即来:“没习惯开学。”
代入一下,分手多年,前男友的侄子还口口声声喊自己婶婶,是个人都会心梗。
“老师。”沈锡舟无奈,“我只是忘填答题卡,没必要扣这么大个帽子给我吧。”
夏金雨的回马枪杀得猝不及防:“还是那个高一的转校生?开学典礼上她还叫错你名字呢,叫什么来着,你记得吗?”
他比现实中健谈多了,还很坦诚,有点幽默,也不缺分寸感……直到发现自己在笑,她惊觉,不知不觉间,她完全忘记了盘丁襄的账。
沈锡舟怎么听怎么刺耳。
沈锡舟第一时间就捋清了这16块钱的成分,从学校打的到餐厅的人均。
“月考成绩出来了?我这几天都没怎么看手机。”赵岚拿过手机。
风光:「没去」
不得已,只能把嘟嘟放到丁襄家里养。
沈锡舟看着苟主任因为过度操劳而远比实际年龄显老的脸,安静半晌,突然一改往日老师面前的酷盖形象,回揽过苟主任的肩,拖着懒洋洋的步调说:“知道啦——”
超级大帅比:「不是在旅游」
夏金雨围着面前油盐不进的男生转了两圈,忍不住八卦:“谁啊?我们学校的么?”
「我想知道他老捧着手机笑什么,就开始学认字」
超级大帅比:「还是我发现的」
跟她说要回学校,其实是隐晦的告别。
告别苟主任,师生俩一起往教室走。
干脆拉黑了事。
双腿麻了也懒得站起来,不知发了多久的呆,直到沈锡舟的消息突然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沈锡舟当场冷笑出声。
简而言之,根据沈锡舟遇上的两次情况看来,沈锡舟和米莉无法友好共处。
苦命鸳鸳一块坐江开家里的车回学校,江开蹲在后座奋笔疾书,边写边骂,连蒙带猜,笔尖所过之处,留下鬼画符般的狂草。
理综选择题90分,他一分没拿,就这还位列前100。
但以后,恐怕都是例外了。
加起来16块钱。
沈锡舟把自己的情绪整理干净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再点开Q-Q,也觉得自己似乎对他过于冷漠了。
沈锡舟想都没想,矢口否认:“没。”
或许,丁襄,根本没有那么喜欢她呢?
沈锡舟点开与米莉的对话框,与那天面对丁襄一样,她一开始也想发泄情绪,但事到临头,只觉得浪费时间。
超级大帅比:「你说江国庆?」
超级大帅比:「以前没」「她发现我在少年新事,才联系上的」
沈锡舟想起那天走走停停的出租车里,夜色掩映下,短发女生情窦初开的眼神,和个性签名里,那顶金闪闪的小皇冠。
风光:「?!」「真的假的」
欧灿晨:「我就这么回复她」隔了几秒,又狗腿地补了一句:「社长英明!」
刚进病房,韩家志略表遗憾:“你早点五分钟来就好了,丁襄爸妈刚走。”
但总体而言,沈锡舟一直以来的学习态度还算可以,他家里跟学校透过底,将来是要送他出国留学的,他其实没有太多拼分数和排名的必要,但他并没有因此随便对待课业,一直保持着名列前茅的成绩。
「只是个人看法」
而他遭遇滑铁卢的原因,令夏金雨又好气又好笑——他理综考试忘了把选择题涂到答题卡上。
可他竟然连为她得罪一个追求者的勇气都没有。
他总有不得已,总有他的待人接物原则,这些都凌驾在她的感受之上。
丁襄不是突然烂掉的。
「反正如果是我,我肯定舍不得让我女朋友吃醋」
超级大帅比:
如果这是他开启一段聊天的借口,那挺烂的。
“主动什么?”沈锡舟火气腾地上来,她直视父亲,问得直白,“你在鼓励我早恋吗?当爹不过瘾,想当外公了?”
这还是沈锡舟进高中后最好的全校排名,拜某位沈姓男同学的刺激。
江开看不惯他这么悠闲:“帮我一起写。”
风光:「那你怎么还和她联系着」
丁爸丁妈对她的态度一如从前的热情,但她仍然敏感地察觉出某种微妙的差异。
就是不知道沈锡舟还愿不愿意接招。
接下来的谈话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
夏金雨转身面向不知道听了多久墙角的苟主任:“主任。”
虽然这话过于专断,毕竟别人喜不喜欢你,也不是你可以控制,但沈锡舟突然被他点醒。
沈锡舟还在感慨孟社长心态年轻,跟晚辈没大没小,就见对面来了一句「不然我还叫她二婶」
结果引伸一堆的话题。
「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
“你这个年纪,读书肯定是最重要的,”赵岚插话,“但是碰到优秀的男生,也要早点抓住。”
「什么情况,米莉问我,我们淘汰她,跟你有没有关系」
半下午的时间一晃而过。
「我踏马服了!她把我们当什么了?我堂堂招新组会随便给人当枪使吗」
师生俩走到走廊尽头的空地,夏金雨不玩虚的,上来就开大:“最近没心思读书,谈恋爱了?”
这也是苟主任特别喜欢他和江开的原因,觉得这俩男孩身上有种不服输的血性,事要么不做,做就要做到极致。
风光:「和你朋友一个寝室」
心情极烂的时候,沈锡舟根本没有心情风花雪月,她只回了两个字:「不是」
沈锡舟承认,自己不是个性情温和的人,但自认底色还算善良,从来不曾这般无缘无故对一个还算欣赏的人报以恶意。
不知是因为此刻的戾气太重,还是因为她不知不觉间膨胀的没有身份的占有欲,也许兼而有之,总之,潜意识比脑子更快,突然冒出这么句刻薄的评价来。
“不记得就不记得,急什么眼。”年轻的女教师嗤笑着摇摇头,加快步伐率先走开了。
男生终于忍无可忍,不耐道:“不记得。”
超级大帅比:「嗯」「难道你不是」
转身之际,沈锡舟的嘴角牵起个自嘲的笑。
沈锡舟刚才从沈锡舟那里了解到米莉是谁,也就不必再重复问题了:「说明我们没淘汰错人」
亏她还一直抱有侥幸心理。
“这小子该批评,上考场把脑子落家里了!”苟主任先瞪了沈锡舟一眼,继而满脸堆笑地反驳夏金雨,“小夏老师,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这小子绝对不会谈恋爱,估计是寒假野惯了,没适应呢。”
那边紧接着又发来一条:「你的?」
小孩子。
风光:「【抱拳】【抱拳】」
以前丁爸丁妈很乐于撮合她和丁襄,俨然认定了她就是未来的儿媳妇,可今天这一番对话下来,丁爸丁妈完全没提让她和丁襄多维系感情,反而一个劲强调丁襄忙。
根据陆千帆的情报,家校通昨天就发通知了。
但她一直没收到父母的反馈,更别说表扬。
苟主任个头比沈锡舟矮不少,费劲巴拉才揽住这个学生的肩膀,把他拉远些,语气里有慈爱,又藏着小心翼翼的请求:“锡舟,老师一万个相信你,但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跟你夏老师生气,好不好?她只是关心你,没有恶意的。”
「渐渐就能看个大概了」
风光:「你们是高一同学?」
“你跟我过来。”
高二6班教室里。
夏金雨无视他的回答,自顾自说:“你们这个年纪,有心仪的异性太正常了,虽然实话讲,善终的机会并不大,但我从不认为这就是阻止的理由,因为人生有太多的事没有结果了,而中学时代的感情绝无仅有的美好。”
风光:「你住校」
“我月考成绩出来了没?”
这都信!
风光:「你就叫她名字啊」
她有些心有不忍。
仿佛生怕她打扰他。
见沈锡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韩家志走到落地衣架边,从自己的外套里翻出钱包:“咱爷俩就直接点,给钱最实在,对不对?”
「米莉问我,我们淘汰她是不是受到殊绝的指使」
超级大帅比:「我有义务维护组织的和平」
“她应该是你更热爱生活的理由,是你进步的目标和动力,而不是你的阻碍,我不干涉学生感情,前提是你记得自己的身份。”
沈锡舟稍把手机往反方向避了下:“社团。”
超级大帅比:「是我二叔」
夏金雨几乎要跳脚了:“主任!”
韩家志却不肯放过这个话题:“你跟丁襄还好吧?”不等沈锡舟说什么,他就摇摇头,“你这个脾气,我还不知道吗?明明是自己反悔不肯出国,还要怪人家。不要什么都等着男生哄,自己也主动点。”
不过沈锡舟的二叔也只负责供点吃喝,并没有全权包揽少年新事的开支——最开始确实是的,孟理知道后,打电话把他骂了一顿,那是她分手后唯一一次主动联系他,责备他自作主张,把社员养废,害他们错过拉赞助的锻炼机会。
他入校以来从未下过年级前三,更是榜首的常客,但这次月考,他掉到了理科班的90名开外。
正好,她也想知道沈锡舟为什么淘汰米莉。
超级大帅比:「那时候我大概三岁吧,他觉得我不识字,跟孟理发短信从不避着我」
据说这样的人聪明。
“但是。”一个转折。
谁?沈锡舟的脑子里闪过一个问号,不过联想到江开的生日,瞬间反应过来了。
而一旁的沈锡舟只顾着看手机,打字就没停下来过。
没想到,聊得还挺投机。
妈妈的屏保一直都是她,这是头一次例外。
手机一震,她以为沈锡舟发了什么,结果页面并没有新消息,退出聊天,发现是欧灿晨发来的。
查过短信,她露出个欣慰的表情:“年纪第三!不错呀乖囡,你想要什么奖励?”
超级大帅比:「一个男的让女朋友有情敌,能是什么好人」
沈璐跟她提过,沈锡舟归校那天,沈锡舟也是走廊大军的一员。
沈锡舟刚一只脚迈进教室,闻言非常自觉,到座位拎起椅子出门,把椅子往墙根一靠,铺上作业,蹲下开始写。
聊天一直持续到沈锡舟抵达学校、实在不能再继续为止。
沈锡舟估计他在等她具体展开“什么事”。
成绩出来的第一时间,她就给沈锡舟的母亲打了电话,确认他家里一切如常,没有发生任何影响他学习的变故。
夏金雨巡逻一圈,发现学生的作业完成情况非常不理想,再想到新鲜出炉的月考成绩,不由大动肝火:“都给我拿上椅子滚去外面,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进来!”
面对领导盲目的、强势的、近乎执念的袒护,夏金雨不好直接对着干,只能瞪沈锡舟,“你自己说。”
风光:「how」
风光:「哈哈」「那他们为什么分手」
他没大没小的,苟主任一点也不介意,反而因为他主动的亲近之意笑开了花:“下回好好考,别再忘记答题卡啦。”
既然只能二选一,于公于私,他的选择必然是更优秀的那个。
超级大帅比:「她自己要求的」
“做梦。”沈锡舟从手机里抬头,“我自己还没写过。”
这外号……真够红星闪闪的。
风光:「今天才开书包?」
她自问自话,从班里的漂亮女生,猜到学校里的那些知名人物:“夏旋?叶一凡?米莉?”
超级大帅比:「为什么没去」
对面倒快。
“……”
男生高高的个子蜷在椅子前显得很局促,夏金雨跟出去,随手揿下开关,走廊的灯闪烁两下,亮了,就着半昏的光线,她看到男生茂盛的发间隐约的两个旋。
风光:「嗯」
嘟嘟就是去年生日丁襄送她的那只西高地,但她带回家以后,遭到了父母的强烈反对,认为宠物影响孕妇健康,不管沈锡舟怎么科普,他们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超级大帅比:「孟理年轻的时候跟我二叔谈恋爱」
风光:「他什么反应」
超级大帅比:「谁」
这个认知是很吓人的,十多年的坚信不疑,一朝地动山摇,从前感动过的瞬间、以为自己被认真对待的细节,统统打上疑点。
沈锡舟一时没回。
可她的失望,根本没有人留意。
风光:「有点事」
以她的经验,是感情问题没跑了。
与此同时,沈锡舟也收到了欧灿晨的消息,在非当事人面前,她的表达要更直白些:
夏金雨的火气这么大,沈锡舟要负绝大部分的责任。
她生硬转话题。
他的事后找补效果不大,但沈锡舟不想显得自己很在乎,一边头脑风暴回忆从前,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和他闲聊,想起欧灿晨提到过的他和孟理的关系,便问了。
超级大帅比:「那不知道」「早分了,十多年了」
“……”
风光:「上次复试那个」
他明明知道她不喜欢米莉,也知道她介意他与米莉之间的互动。
“那你还玩?”江开抽空瞟他一眼,“谁啊,聊这么投入。”
沈锡舟气恼:“是你先说我不好。”
下定决心要成为历史的人,不配再占用她的时间。
这是个延展性很强的回复,透露了继续聊天的意愿。
超级大帅比:「发小」
韩家志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你看,又发脾气。”
而他不容许少年新事变成明争暗斗的战场。
傍晚时分。
处理完这件小小的公关事务,沈锡舟问起沈锡舟:「你跟她什么过节?」
第 19 章 第 19 章
依照沈锡舟对男生的了解,沈锡舟肯定还会再找她,最晚睡前,如果沉不住气的话,一进教室就该找机会偷玩手机了。
事实证明,他可太沉得住气了。
沈锡舟在书桌前坐下来,刷了两套题,再系统地预习了明天的功课。时间掐得刚刚好,刚九点,远桥中学下晚习的点。
“嗡。”手机屏幕亮起。
她瞥了眼,没点进去。
沉得住气的又不只有他一个人。
半小时后,她从浴室出来,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褥间,才拿过手机。
她其实也不确定那是谁发来的。
如果不是沈锡舟,那么,发来的人和没发来的人都死定了。
超级大帅比:「放学」
算他识相。
少女心中有点欣喜,也有点得意,又非得做作地埋汰,这么无聊的开场白,叫她怎么接。
新消息突然跳出来,吓她一跳。
消息弹窗将她的注意力拉回,她随手点开。
陆千帆笑骂:“傻逼。”
但好像,一整个上午都有点开心。
大家齐刷刷看她。
“丑得要死,压都压不下去。”陆千帆一松手,头发就恢复原状。
沈锡舟并没有立刻回复,沈锡舟无所事事,继续等待。
没等她说什么,对面紧接着又发来一条。
两个男生致谢示意后站进队伍,江开张口即来:“多谢谭嫂。”
沈锡舟眼神亦在那边转了圈。
情侣之间分分合合的事外人哪说得清楚,谁知道哪天就复合了,丁襄还没放弃呢,他总不能先替哥们唱衰。
谭宵:“你舔湿。”
轮到她打饭,她买完自己的份,转身把校园卡递了出去。
陆千帆瞪着他的背影,跟沈锡舟告状:“他好像在嘲笑你。”
江开轻声哼笑,他似乎挺吃女生这套,到这里明显有点逗小孩的意思了:“那这个是什么嫂?”
她想亲眼确认,迫于他就在窗外,只能按兵不动。
超级大帅比:「放假了去外面吃」
沈锡舟的脚步却朝不同的方向。
超级大帅比:「只请一个组员行不行」
超级大帅比:「食堂算什么请客」
看他意思,是打算聊到关机了。
寝室陷入一片哄闹,巡逻的宿管经过,“哐哐”用力敲了两下门:“4017寝室,几点了!?”
见沈锡舟回来,江开顺势拍拍他的肩膀,告诉谭宵:“那他家那个盛公主,脾气比你女朋友臭多了。开不起玩笑的,天天就知道生气。”
“是我也不骂你。”陆千帆有些无奈但很贴心,“毕竟这么多年感情,你舍不得我也理解。”
沈锡舟发了截图过来,电量显示1。
沈锡舟删掉原本的字。
“怪不得。”谭宵恍然。
小卷毛,他忍不住笑了下。
她的告别语已经打在聊天框里,正要发出去,对面先她一步。
谭宵想了想,往高二5班走廊方向点点下巴:“要么那两个,挑一个。”
陌生号码的短信,极短的一条。
下铺大怒:“我靠,你骂人太脏了吧!”
风光:「那你叫我张书菊故意没」
风光:「你们男孩都这么聊天?还是只有你」
沈锡舟在陆千帆和谭宵、以及余光里走廊上的那人不解的眼神中,趴到桌上笑了出来。
“阿丹。”下铺眼皮子打架,探头出去,手机屏幕幽幽映照出少年微抿嘴唇聚精会神的模样,身后的白墙映出放大的影子。
那会不是信誓旦旦的吗,还以为有多能耐。
风光:「又准备请你组员?」
沈锡舟:“好像还好。”
超级大帅比:「江国庆」
过了好一会,就在她熄灯昏昏欲睡之际,枕边的手机发出一声轻微的蜂鸣,屏幕重新亮了。
超级大帅比:「少年当此,风光真是殊绝?」
“够不够尊重你了?”他笑问陆千帆。
风光:「真成绰号了啊」
“你看什么?”
扣五分,因为他手有点干。
超级大帅比:「你们女孩都这么聊天?」「还是只有你」
沈锡舟指江开:“狗眼5.3。”
下铺:“你还不洗?”
不是,沈锡舟这人怎么回事。明明以为她和丁襄谈着,还找她聊些有的没的,还约她单独出去吃饭。
风光:「那你怎么下榜了」
沈锡舟从他手里抽过校卡,不动声色扫了眼,照片上的女生下巴尖尖,没笑,微挑的眼直视镜头,距离感十足。
“别等会了。”下铺点点自己的手表,“再5分钟熄灯了。”
昏淡的床头灯勉强照亮房间,面向床头灯侧卧的女生散着一头绸缎般的长发,一切都被照出温柔的感觉,脸上细细的绒毛,微陷的酒窝,还有那双因困顿而泛着潮意的眼,闪着细碎的微光。
沈锡舟等了会,对面并没有给予答复。
江开跟上:“随便。”
沈锡舟还是那句:“等会。”
扒了几口饭,江开突然说:“我想起另一个是什么嫂了。”
全校师生到操场集合。
一秒的怔忡过后,她随即明白过来,也不知道他问谁借的手机。
“小姐。”谭宵满头的问号,“上次是谁严词警告我,不许我跟别人说你的事?”
谭宵更震惊了:“这你也知道?”
从食堂离开,沈锡舟和江开去了球场。
谭宵还在高一16班后门边的窗口,好话歹话已经说尽了,最后气氛僵下来,他看着陆千帆不说话了,陆千帆也当他不存在,低着头看课外书。
他本来有些不耐烦了,可看到她这样,又觉得她实在可爱。
风光:「没有」
其它室友:“说你娇气怎么是骂你,多疼你啊。”
男生们快速打好各自的饭,顺着刚才两个女生离开的方向找过去,却发现她们挑了张四人座坐,没给他们留足够的位置。
“来晚了,给蹭个队。”
“你还不去洗?”
沈锡舟讥讽地笑了笑。
超级大帅比:「这个淑」
中饭排队的时候,陆千帆嫌弃谭宵的一簇头发翘得老高,谭宵只好猫着腰由她打理。
沈锡舟于是发给沈锡舟一张聊天页面的截屏,沈锡舟点开一看,发现他给她设置了备注,张淑菊。
学他句式。
超级大帅比:「你的网名又是什么意思」
沈锡舟的下铺去楼下洗衣房洗完衣服回来,发现沈锡舟仍然坐在上铺床边,两条腿挂下来,脚踩着床梯,拿着手机一直在打字。
宿管走后,沈锡舟在扶梯上踩了一脚跳下床,去阳台拿上自己的洗漱用品,走过床边,又折返,拿上手机,这才闪身进了浴室。
谭宵:“好哄还行,就怕脾气大还不好哄。”他到底不放心,跟沈锡舟打听女朋友的情况,“陆千帆怎么样?”
审视的目光落在近前的那只手上,从长度围度骨骼形状等硬性条件,再到指甲长短和指甲缝的干净程度,快速检阅。
她还真没撒谎,她确实是轻微的自然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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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开忍俊不禁:“哄倒是好哄,不记仇。”
风光:「多聊几个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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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分。
风光:「没看出来」
沈锡舟就不看他,随手塞进口袋。
崇明楼的出口,沈锡舟跟等江开的沈锡舟远远打了个照面。
“一起长大的,没那么容易。”谭宵含糊其辞。
江开回忆着去年暑假学舟路上的场景:“丁嫂,对吧。”
他随手放进前襟口袋里,换了自己的校卡放到读卡机上,随便指了几个菜。
屏幕熄灭,但那瞬息间的画面残留却在脑海慢慢浮现、清晰,她心跳陡然加剧。
在他回看以先,她面无表情转开头,骂谭宵:“滚。”
“你在看什么?”陆千帆突然凑过来。
沈锡舟头都懒得回:“活腻了吧他。”
丑死了,她腹诽。他没找红梅给他理吗?
下铺:“我想睡了。”
“不够!”陆千帆剐他一眼,掰过沈锡舟的肩膀问苦命鸳鸳,“没看见这还有个人吗?不尊重我的朋友就是不尊重我。”
沈锡舟:“……”
陆千帆本来没生气,被他一哄,真的生气了。
几乎同一时间,沈锡舟的回复跳了出来,在她视网膜上一晃而过。
那头,江开和谭宵的话题还在女生的脾气上,这件事他们非常有共鸣。
沈锡舟:“真不是。”
风光:「你困了?」
沈锡舟眼中眸光微微闪动一下,焦点移到他们身边的那道身影。
隔着熙攘人群,他眼神同样带着打量的意思,快速将她从头到脚过了一遍,才重新看回她脸上。
风光:「?」「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不等江开解释,沈锡舟径直发问谭宵:“他人呢,出国了?”
“你以为我生气了,却没有第一时间找我。”
沈锡舟已经练就无视死情侣的技能,正兀自放空,神游天外,后方忽然横出一条手臂,越过她搭上谭宵的肩膀。
那一眼极为短促,紧接着便越过她头顶,落到后面,话头也转向了那边:“在睡觉?”
“看黄色小说。”沈锡舟一招制敌的代价是自损八百,“能不问了?”
“谁亮的过你的狗眼。”江开反驳,“不是你发现的?”
超级大帅比:「他暗恋我」
风光:「谁啊」
风光:「……」「我看你们有问题」
“宵哥怎么还没搞定?”江开往那边里头望一眼,“女的真麻烦。”
寝室的灯早就熄了,最开始依然热闹,室友们有闲聊的,有挑灯夜读的,有玩手机的,其中一个室友有女朋友,每天晚上洗漱完,就争分夺秒煲电话粥。
沈锡舟仍无动于衷:“知道了。”
危险话题,谭宵看了面色不佳的沈锡舟一眼,忙把话头揽走了,问苦命鸳鸳:“你们怎么找到我们的,眼睛这么亮。”
沈锡舟莫名其妙:“你睡呗。”
沈锡舟的座位靠窗,夹在情侣二人中间两耳不闻窗外事,为了不遮挡谭宵的视线,她尽量后靠,让椅子完全贴着后桌,仗着谭宵可以变相给她望风,她光明正大玩起了手机。
超级大帅比:「没用你校卡」
一顿饭钱不过是男生在篮球场上几瓶饮料的事,犯不着分那么仔细,但她较真,谭宵便说:“我请。”
其实她昨晚失眠的时候也想过,既然聊了一下午一晚上,两个人算正式“建交”了,在学校里碰上了该怎么相处,是不是也可以友好打个招呼?
沈锡舟完全没搭理她,任谁看都是不熟的样子。
陆千帆一时被这种无赖行径堵得哑口无言,明知他有阴阳怪气的成分,偏又跳不出刺。
风光:「所以我没回」
超级大帅比:「看看我的备注」
风光:「我也不困」
超级大帅比:「我怎么了」
话题过于跳脱,沈锡舟和谭宵一起莫名其妙看他:“什么?”
原本迷蒙的脑子跟浇了桶冰水似的,清醒了。
很奇怪啊。
-
屏幕那头,新消息仍在冒头,沈锡舟说:“等会。”
沈锡舟就给她截图江开的账号界面,网名赫然是“比沈锡舟帅一点”。
她又不是这个意思。
超级大帅比:「谁叫你每句都回了」
沈锡舟:“那也高。”
风光:「文化人哦」
“回请你们。”沈锡舟面色很淡,“谢谢你们上次帮我们买饭。”
超级大帅比:「学习够忙的了」
“又生气?”谭宵看着陆千帆的背影,又无奈又费解。
她简直觉得心意相通,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沈锡舟一边跟着队伍渐渐前行,一边跟陆千帆胡扯,一边听背后几个男生笑闹个没完。
沈锡舟盯着自己的手机看,其实心思早就不在上面,她当然也听到外面沈锡舟的声音了。
风光:「每句都回还有完吗」
晚上9点55分,远桥中学1号男生寝室依旧哗然不断,追逐打闹,互相串寝。
风光:「要么几天都不发」「要么发到山穷水尽」
潜台词是,还可以再聊会。
“定型了。”谭宵说,“要打湿过才行。”
她好说歹说,反正他就是不改。
好天气,男生们的运动热情高涨,所有篮筐都没闲着,二人随便挑了个相识的人加入队伍。
沈锡舟顺势看一眼,沈锡舟背靠廊柱,不知在笑什么,眉飞色舞的,他手架在江开肩上,光从他修长五指间的指缝里透进来。
风光:「哈哈哈哈哈哈」
大课间。
那个安静的,气场冷淡的,再也没有理他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视野。
谭宵就笑,又问:“他们两个怎么知道你和丁襄的事?”
情侣和好后还带点小别扭的互动,还有所有教室和走廊的喧闹,仿佛都变得遥远模糊,只剩下他偶尔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笑,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世界,掀起涟漪。
江开扔也不是,拿也不是,接了个烫手山芋,扭头寻求兄弟的意见:“怎么说?”
“完了,又要扣分了。”寝室长小声嘀咕。
渐渐地,开始安静。
“去你们班。”
“给爷滚!”下铺从床上一跃而起,越过围栏暴揍隔壁床,“我够不够疼你?够不够?”
「别回,晚安」
超级大帅比:「给你起名字的才是」
风光:「那哪里算」
只是放个月假,他不知去哪疯玩了,人晒黑一截,还理了发,看不太习惯。
“阿丹。”下铺唤道。
“我请。”沈锡舟全程没看沈锡舟一眼,比他更避嫌,她把卡塞进江开手里,和陆千帆先走开了。
沈锡舟稍顿:“干嘛不说?”
“累了。”谭宵说,“吃完再说。”
谭宵:“我刚才好像没站直吧。”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不需要她的解释,就理解她的网名。
超级大帅比:「随时失联」
对话框里,又繁衍出新的话题。
谭宵却是认定陆千帆在跟自己赌气:“我一会先送她回去,打球要看情况了。”
出自《念奴娇·千门明月》。
她顿一下,认出那道声音,没回头。
超级大帅比:「托你的福,现在我朋友都叫我沈锡丹」
陆千帆看她这幅表现,眼神里的怀疑越来越浓烈,最后慎之又慎地开口:“你别说是丁襄。”
超级大帅比:「又不回?」
这便是整个上午唯一的交集了。
不等沈锡舟回答。
几步之遥外,江开“嗯”了声,嗓音惺忪:“看得出来?”
晨雾散尽,阳光穿过透明干净的空气直射下来,整座校园都沐浴在淡金色里,到处晃着一闪而过的反光。
超级大帅比:「老实说,你那时是不是故意的」
这一打岔,前方情侣停下打情骂俏,陆千帆上下眼风一扫:“插队?有没有公德心啊?”
沈锡舟:“谭哥高。”
倒是沈锡舟,兴致不高。
沈锡舟:“你说我和丁襄掰了吗?”
什么啊。
风光:「这么忙,那我打扰到你了」
谭宵知道,沈锡舟和江开并没有恶意,所以他没想过插手两方的关系。
超级大帅比:「没」「你呢」
她忽然就把他那新剪的头看顺了。
“你说沈锡舟?”谭宵瞬间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
沈锡舟拉过陆千帆走开了,两个男生混不吝的说笑混在嘈杂的人声中,越来越远,断断续续拨动听觉神经。
沈锡舟:“脸上都印子。”
下铺:“你洗澡会吵醒我。”
不知是没电了,还是单纯不回。
超级大帅比:「还真有」
两边对了帐。
超级大帅比:「嗯的」「没你聪明」
-
他这破手机,电池也太不经用了。
陆千帆半信半疑,誓要问个究竟:“那你在干嘛?”
沈锡舟松一口气:“不是。”
“掰了?”
陆千帆不死心,继续压:“用汤?”
风光:「这么喜欢请客」
超级大帅比:「一个还好」
回到崇明楼,距离午休开始还有十五分钟,江开按照惯例打算上楼,去沈锡舟班里待会。
陆千帆只能用蛮横掩饰自己的尴尬:“我男朋友,我不能看?!”
沈锡舟:“晚上当鸭去了啊困死了。”
晚什么安,这觉八成是睡不好了。
沈锡舟终于肯从手机里抬眸,看看下铺再看看手机,过了两秒,笑骂道:“就你娇气。”
“能。”谭宵怎么不知道这是台阶,马不停蹄地下了,“上看下看里看外看,想怎么看怎么看。”
说到好笑的地方,动静大了点,陆千帆转头一探究竟,收回视线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偷瞧谭宵的反应,这一小举动被谭宵当场抓包。
那边一堆人,但他说的是哪两个,不言而喻。
这让她有种没穿衣服的羞耻感,笑脸也不是,冷脸也不是,若无其事又难免显得装。
江开:“不是狗眼亮那是狗鼻子灵?”
三人另寻座位,沈锡舟放下餐盘,先去还校卡。
沈锡舟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江开:“嗯,看你太辛苦,给你顶两天班。”
陆千帆上他号给沈锡舟发那些话,实属幼稚了些,他倒没想到,他们居然愿意配合小女生的把戏。
谭宵:“好哄吗?”
他都出去半小时了,这位的姿势居然不带动的。
江开:“那怎么?”
沈锡舟头也不抬:“说。”
超级大帅比:「你困不」
两个女生嫌饭菜不对胃口,没吃几口就要走,谭宵匆匆追上去。
「下次改」
她不告诉陆千帆,是怕陆千帆乱起哄,那他瞒着江开,又是什么理由呢?
从球场下来是近半小时后的事了。
只是委婉说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球多半是泡汤了。
看样子,江开也是完全不知情的。
她看不到他此时此刻的表情,但她知道,自己的样子被他尽收眼底。
代排队的情况在学校食堂很常见,一两个人的情况下,大家都默许这种行为,又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后面的学生非常殷勤给腾了位置。
高频刷新的聊天界面,对面冷不丁跳出这么一句。
他发她江开账号截图是一个小时之前,沈锡舟留意过图片细节,当时明明还有60的电来着。
超级大帅比:「这么认同我的网名」
谭宵:“没。”
江开:“困死了。”
男生又无奈又急切地解释着什么,女生板着脸一言不发,却又带点明显的恃宠而骄,他们在人潮涌动中并行,是全校师生公认的一对,不必避讳任何人的眼光。
沈锡舟差点骂脏话,紧急息屏。
凌晨十二点。
沈锡舟:“你想死吗?”
走开前,沈锡舟注意到她头顶新长出来的毛茸茸的发根,明显有别于拉直的部分。
“……”过了一会,陆千帆说:“我看你真是饿了”,她扭头问谭宵,“有没有男人可以介绍给装傻?要帅的。”
风光:「我奶奶起的」「我的名字就是从这首诗里来的」
很快,有相熟的男生围拢过来。
他怎么不讲武德啊。
前不久那个罚站的早晨,陆千帆说也许断眉哥对她如痴如狂,为她甘做小三。
当时她还不屑一顾。
第 20 章 第 20 章
谭宵好不容易等沈锡舟笑完,她今天难得任怼,还好声好气拜托他:“下次给我解释清楚。”
“不是,”这下别说谭宵,连陆千帆也觉得莫名其妙,“你什么情况?”
沈锡舟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想再跟丁襄扯上一毛钱关系。”
陆千帆马上共情,吩咐谭宵:“听就照做。”
-
傍晚五点半,放学铃准时打响在校园上空。
天色开始昏昧,薄暮里弥漫着夜的冰凉。
和陆千帆在校门口告别后,沈锡舟并没有直接回家,在附近随便找了个餐厅解决晚饭。
犹豫一下,装没看见。
江开奇怪地看沈锡舟:“找你的?”
但沈锡舟心里隐约觉得,这一切恐怕不能全用巧合来解释。
沈锡舟把饮料递进来:“我要冰的,我那瓶还我。”
因为天下雨,大课间没出操。
废话,不然找你吗?
江开:“谁害的我?”
沈锡舟:“怕被发现你倒是自己抄啊。”
“你是狗吧。”江开都给他气笑了,“要不是你借了我作业没还,我至于被罚?”
本来没那么严重,但男朋友一关心,陆千帆的嘴角撇下来,特别委屈:“不好。”
第二天是毫无联系的一天,没聊天,也没见面。
他给她发了张图片,很巧,他的晚饭里也出现了一些本不该出现的东西。
“谢谢。”她接过。
但到了食堂,发现苦命鸳鸳已经就座,他们上午最后一节都是体育课,这会已经帮忙打好了饭菜,免去她们排队的麻烦。
“那我采访你一下。”儿童节以拳做话筒,举到他跟前,“是什么让你们决定,不惜……”滴溜溜的小眼神在两个女生身上转了圈,没明说,“也要和学长共进午餐?”
事实是,别人还是愿意巴巴地哄她。
动作灵活,眉眼舒展,瞧着没什么病气。
“你拉几把倒吧。”谭宵拆台,“前头一年半干嘛去了?”
沈锡舟的消息打断了少女的伤春悲秋。
管得也挺多的。
风光:「不好意思,我不是很喜欢聊隐私」
“怎么了?”陆千帆无辜地眨了两下眼,“难道不是嘛,沈锡舟不就是被谭宵迷的吗?”
走出没几步,忽听谭宵诧异的问话:“你怎么也出来了?”
江开单臂撑着桌面站在旁边监工,各种挑三拣四:
“给我吧。”沈锡舟又问陆千帆要,陆千帆也没跟他客气。
“不像我的字,我的走之底不是这么写的。”
800米跑完,全校原地解散。
男生们也在冷饮区停下。
超级大帅比:「干嘛不回家吃」
沈锡舟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忽然偏头笑了声。
中午吃饭恢复三人行,陆千帆面对久违的清净还有些不适应,打趣谭宵:“你那俩学弟呢?”
“你他妈能提个笔吗?一笔从行头写到行尾?”
吵吵闹闹间,谭宵随意在江开身边坐下了,陆千帆也下意识挨着谭宵落座。
是被气笑的。
高二5班。
她拍了个照片,反手发回去。
沈锡舟站在窗外,表情寻常,眼睛看着沈锡舟。
他揣着兜,脚步温吞懒散,气息平稳。
沈锡舟神经一紧,警惕地转头看她。
陆千帆一上午都病恹恹的,不过当她听说苦命鸳鸳要跟她们一块吃午饭的时候,嫌弃得连中气都足了:“怎么又是他们?阴魂不散!”
她拍了张食物的照片回去:「吃饭呢,别找茬」
沈锡舟:“……”
超级大帅比:「又不回?」
-
沈锡舟怒骂:“你那狗爬字有脸嫌弃别人?”
超级大帅比:「不知道,食堂大妈的吧」「问你呢,你妈妈是不是生了」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很久,赵岚出院后,就会前往月子中心,在那里待上四十多天才会回家。
餐厅里人声鼎沸,并没有让她好受些,那些人间烟火、其乐融融都与她无关,只会衬托她的形单影只。
满的,明显尚未开封。
打败恶心的最好方式就是加入,沈锡舟既不打人也不骂人,跟着演上了:“羡慕吧?”
风光:「你饭里怎么会有戒指」
一切失联好像都有合理的理由,本来他们也才没聊几次天,本来沈锡舟也不常来高二5班串门。
请假的基本是女生,统一到篮球场上做广播操,沈锡舟和陆千帆混在队伍最后,偶尔乱挥四肢,敷衍一下巡逻的纪律组。
沈锡舟指甲把手机屏幕戳得笃笃响。
沈锡舟揣兜时两手不消停,一下下地往前抻,后背的轮廓也因此时隐时现,流畅的线条从肩一路往下,越收越窄,直到腰际,戛然而止。
陆千帆:“哇,学长好懂。”
她就骂不太出口了,半晌,嘀咕了一句:“电灯泡。”
随着她落座,沈锡舟说话的声音微不可察地停了一瞬,他点点头,笑了一下。
陆千帆在热饮区等热可可,沈锡舟一个人往里走,从冰柜里拿了瓶桂花乌龙茶。
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食品卫生为题。
然后盖紧,往窗台上一放,低头继续抄课文。
沈锡舟牙酸地倒抽一口气,放慢脚步,落后些许,免得自己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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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学,她盘算着该去哪解决晚饭,反正昨天那家是万万不能去了。
二人的对话就此结束。
“哟。”儿童节路过,“两位,不久前才跟学长搭上线,这么快发展到共进午餐了?”
这人,懂得还挺多的。
换了别人,她可能直接翻脸,再不济也不回了,她在异性面前向来不藏着掖着自己那点臭脾气,她并不在意对方的感受,更不在意对方会不会因此放弃。
但手机对面这个人,她并不忍心那么对他。
此人眼风不扫她一下,正在花式哄骗陆千帆:“大不了一会请你们喝饮料。”
淡褐色的液体在透明的塑料瓶中摇晃,沈锡舟盯着看了两秒,扭头走了。
“帮我抄课文。”江开吆喝沈锡舟。
江开:“合着被夏金雨发现了,重抄的人不是你。”
两个男生不一会就走出老远,沈锡舟这才抬眼,眸中映出笼在阳光下的校园建筑和熙攘的人群。
“你先拿人家冰饮。”没有外人在场,江开还是能说两句公道话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操心她生理期。”
她们先去外头等,不多时,他一手端热可可,一手夹满饮料地出来了。阳光透过小卖部外满落叶和尘土的塑料廊檐,落在地上光影错杂,他踩在上面,那些斑斑驳驳便投到了他身上。
既然如此。
陆千帆痛经,沈锡舟一个人更不想跑,干脆一块请了假。
她没等他们,去收银台和陆千帆一起排队。
等他们下一次进入她视线范围的时候,已经跑到高三那边,在跟谭宵聊天了。
她对着手机忍俊不禁,几乎一瞬间,忧愁一扫而空。
沈锡舟嫌弃地往后躲了下,但还是配合了采访:“因为学长快毕业了,时日无多。”
后山的轮廓只剩下清薄的一线,横陈在昏暗的天色里,快要融化。
她渴望团圆,却又抗拒面对父母归来后、势必发生剧变的家庭结构。
第二天。
她想过他可能还记得KTV楼道里听到的她和丁襄的谈话内容,但大半年过去了,没想过他记得这么牢,而且这般敏锐,一下就把两件事情联系到了一起。
刚吃两口,就发现了隐藏在白米饭里的头发丝。
她一看到是他,就能猜出他的消息内容。
背后伸出一只手,越过她的肩头,手心向上,手指距离她的脸颊仅一寸之隔。
她忽然反应过来,或许,他问她妈妈生了没,并不是想探听她的隐私。
风光:「陆千帆有事」
“已经喝过了。”
围观全程,江开挺莫名其妙的:“你们又干嘛?”
学舟路两边的“远桥中学站”公交车斜错而设,两边的站台下都站着不少放学回家的通校生,而雨从开始的有一搭没一搭,渐渐变作倾盆,近地面一片升腾的水雾,能见度极低,过路的车辆不得不放缓车速,以保证行车的安全。
她目光聚焦到书堆后面冒个头的饮料瓶。
两个男生人高步子快,不一会就把女生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沈锡舟拿起筷子,目不斜视,原来他注意到了啊。
正要招服务员过来,沈锡舟的消息就是这时候来的。
这根本就是个死局嘛。
江开说:“别这么小气,谭嫂,你们本来也不是什么二人世界,加我们两个怎么了。”
接收到质疑,沈锡舟一言不发,当着她的面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两口,脖颈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沈锡舟在江开对面单人单座。人缘很差的样子。
而且,一个人待在偌大的客厅里、独自坐在餐桌边吃饭,整个家静得可怕,会让她感到寂寥。
虽然陆千帆表示不稀罕小恩小惠,不过男生们本来也要去买饮料,从食堂出来,一行五人还是拐进了小卖部。
风光:「家里没人」
少顷,一行生硬的回复出现在聊天页面。
互骂之际,身边窗玻璃被扣响。
“让我主动,算你厉害。”
沈锡舟“嗯”了声,迈大步伐,回头与谭宵点头示意。
超级大帅比:「……」「你怎么又一个人吃饭」
班里座位一月一次轮换,江开这个月的位置在后窗口,沈锡舟坐在他的位置上奋笔疾书。
没瞒住陆千帆的眼睛:“怎么?”
果然。
透过稀稀落落的绿化隔离带,一眼望去操场上挤满了人,她看到沈锡舟和江开并排跑在最外圈,单薄的校服衬出年轻男生宽肩窄腰的清瘦身形,俩人的步伐看似不疾不徐,事实上速度很快,一直在赶超大部队。
谭宵摆明了一门心思在女朋友身上,这里已经没苦命鸳鸳什么事,江开拽了沈锡舟一把:“走啊。”
这是她目前最讨厌的话题,他问得很直白,让她感到些许冒犯。
她把不想聊的态度摆得很明显,但显然,沈锡舟没把握悬崖勒马的时机。
沈锡舟打字的动作一顿。
放学,沈锡舟又去了昨天那家餐厅。
她认出那只手,没吭声,反手把饮料给出去。
如此一来,她和沈锡舟成了并排,中间隔着两人左右的间距。
跟个刺头似的。
好朋友就是这样,你可以无限忍受她贩剑作死,但受不了一点她的柔弱可欺,她一撒娇,你恨不得把她舌头给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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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锡舟抬臂搭住谭宵的肩膀:“我去宵哥班里玩会。”
常温的。
她要么挨着陆千帆坐,要么坐陆千帆对面,也就是和沈锡舟隔空坐。
陆千帆:“奇怪,你哪来的勇气跟我最好的朋友相提并论?”
“没办法,好面子。”沈锡舟今日格外的沉得住气,简直戏精上身,明知他在贫嘴,那语气却真的不得了,只有沈锡舟懂,他的言外之意。
沈锡舟头也不抬:“她先找事。”
沈锡舟施施然拖过餐盘,在陆千帆身边坐下了。
各人的饮料回到各人手上,最后轮到沈锡舟的时候,他手里只剩下两瓶一样的桂花乌龙茶。
又意犹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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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碰到瓶身的第一时间,她就发现了不同。
天气晴好,无风也无云,大课间正常跑操。
与她有所不同的是,他饭里边是颗金戒指。
远远近近的路灯和万家灯火陆续亮起,光圈内清晰映出半空冷雨的轨迹,随着几班公交车过后,两个站台都寂寥下来。
沈锡舟一行三人有说有笑着出来,走近篮球场,谭宵加快脚步来到陆千帆面前,看她萎靡的模样,他在校服袖管掩映下轻轻拉了下她的手:“还好吗?”
谭宵说:“沈学弟给江学弟抄课文被发现了,现在两个人一块在办公室罚抄。”
与此同时,目光飞快在后边那人身上落了一瞬。
最近家政阿姨每天变着法子给赵岚做补食送去医院,沈锡舟跟着吃了几天猪蹄甲鱼老母鸡,感觉自己也快下奶了。
超级大帅比:「你妈妈生了?」
回到崇明楼的楼道口,一行人暂停下脚步,各有去处。
陆千帆说:“说明有人魅力大咯。”
她看向沈锡舟。
他是……想陪她。
沈锡舟还算良心未泯,想想自己确实有义务帮忙分担,这才不情不愿地挥手跟谭宵再见:“下次找你。”
补品吃多了,难免想念地沟油的滋味。
“呦。”李明哲路过,有些同情沈锡舟,“社长,融不进的圈子不要硬融。”
操场上是乌泱泱的跑操大军,一开始以班级为方队,整齐划一,随着快慢差距慢慢拉大,到后半程,前后几个班的就混到了一起。
江开:“那我们也是宵哥的好朋友。”
沈锡舟只能说:“我要是笑面虎,已经醋死了。”
告别过谭宵,尽管剩下四人目的地临近,但霎时界限分明,男归男,女归女,不再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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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是忙着吵架就是忙着劝架,没人注意到,沈锡舟正在面临选择。
于是,餐桌上的局面变成江开、谭宵、陆千帆、沈锡舟并列一排。
沉默一会,开窗。
沈锡舟同样搞不懂她想干嘛。
混着密集的雨声,模糊的少年音由远及近,拖拖拉拉,懒懒散散的,透出无奈:“月考考砸了,我妈给安排了补课。”
沈锡舟写字的笔一搁:“再说你自己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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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知到窗前阴影消失,恢复光线的无遮挡,沈锡舟抬臂,又把窗给关上了。
火山爆发。
焦点处。
俩人停止争论,扭头。
不出沈锡舟所料,沈锡舟果然没回她。
最后只剩下两个人,各站在某个站台一端,围困于这方不足3平米的空间里。
眼所能见,耳所能听,都是天空向大地淋漓尽致的厚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