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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 章   第 21 章

     十五分钟后,一班公交车的到来打破了局面。

     沈锡舟收伞上车,她对这趟车一无所知,不知道它将会带她开往何方。

     车里空空荡荡,除了司机,并没有别的乘客。

     沈锡舟在投币机前面停下来,翻了身上和书包的几个袋子,最小的面额是20元。

     正要投进去。

     “滴。”身后有人先她一步,刷了公交卡。

     然后稍抬起手,又落下,“滴”,再刷了一次。

     她能感受到他靠近时身体的潮湿,像雨夜的化身,覆着冰冷的水汽。

     她沿路抓着扶手,往后方座位区走。

     妈妈早有让她满心满眼都骄傲的孩子。

     “嗯。”

     江开就睡在他一墙之隔的隔壁——苟哥的心思简直歹毒到极点,每次都搞这种最近也最远的把戏。

     “什么。”她勉为其难开口。

     沈锡舟松手:“你怎么不怕冷的。”

     大玻璃糊满汩汩的雨水,把街景遮得模糊不清,远近的灯光融化成迷离的光晕。

     初春昏暗的街头,冷峭的风时不时卷起冻雨,肆虐着寂静空旷的小广场,平日遛弯的、摆摊的全不见踪影,偶有行人走过,也只顾匆匆赶路,并未多分眼神给那对身形交叠的少年。

     “我自己回。”

     沈锡舟没忘记自己答应过请客,但钱包掏一半,沈锡舟突然从后面冒出来,问收银员:“多少?”

     “你这不是很知道什么时候吗?”

     她不答应:“你只是忘了涂答题卡,下次仔细点就行了。”

     沈锡舟步伐放慢些,侧身看她:“背你?”

     -

     公交车经过三站,窗外的雨似乎小了点,沈锡舟用指关节敲了下她的椅背,打破沉默,语气有点傲娇,又有点愤懑:“误会我了吧。”

     他走到她身后的座位边,坐下了。

     沈锡舟也知道自己的请求不太人道,所以事先往楼下看了眼。

     锲而不舍敲了十二下墙之后,墙壁那头终于传来一记暴躁的反捶。

     司机把车内的主灯熄了,只留幽暗的小灯提供照明,窗户上的倒影清晰定位着沈锡舟的坐标。

     -

     “谢谢。”

     水滴顺着发丝,断线珠似的淌到脸上,他的眼神安静而坚定,毫无退让之意。

     “你在哪呢,到老师家了没?”

     沈锡舟顿了下,有点别扭地说:“就这样好了。”

     今天这通电话,如果不是沈锡舟问,他还真不想接。

     短暂的怔忡后,沈锡舟顿悟,感觉浑身的血液瞬间涌上脸颊。

     “滴。”“滴。”身后,又传来刷卡的声音。

     “我以为你会带我去什么宝藏店铺。”

     沈常沛和江开的母亲通过电话,得知江开没有提同样的要求,她才勉强相信这小子是真被上次月考的成绩刺激到了。

     掌心的温度穿透单薄的校服裤传递到她皮肤,那么冷的夜晚,却是火热的,看着秀气的手,没想到那么大,几乎能将她的腿整个圈起来。

     男生的肩头宽而瘦削,她用力抓住,摸到的全是骨骼的形状,其中三个手指就卡在他锁骨的那个窝里。

     沈锡舟气还没消,说话也不冷不热的:“反正你又不怕冷。”

     沈锡舟:“什么时候?”

     “我晚饭都不能吃了吗?”

     沈锡舟喝汤的间隙瞄她一眼:“苍蝇馆子,大小姐嫌脏。”

     今天却觉得刺耳异常。

     话锋一转,不加掩饰的自豪,是从来不曾用来提起他的语气:“我家大的那个才叫省心,从小到大成绩下第一名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沈锡舟不答反问:“你到几号?”他补充,“涉及隐私的话,当我没问。”

     左右不过是大哥玩剩下的。

     权衡利弊一番,江开说:“一个月。”

     男人休想随便糊弄她。

     沈锡舟每样菜品尝一两口,更有几样光凭外观就直接淘汰,连让她动筷的资格都没有。

     沈锡舟一手撑伞,一手搭在沈锡舟肩膀上,小心地伏到他背上趴好。

     他又问一遍,见她还是不吭声,好笑道:“我在给老师发短信。迟到,不用说一声啊?”

     透过玻璃,瞥见沈锡舟走向收银台,他对着话筒留下一句:“马上去。”说完也不等沈常沛说话,径自挂了电话。

     双方下床,到阳台隔墙边碰头。

     不然她以为,上次他手机没电了,是怎么借到手机给她发短信的?

     江开交出手机之前,不忘打听用途:“你要干嘛?”

     “不要算了。”

     -

     还有别人?

     要她明明白白跟他说出对不起三个字,是强人所难了,她只会:“我请你吃饭?”

     沈锡舟提过自己的书包,垂着手侧身避了下,然后走到站牌下研究起了车次。

     沈锡舟好奇的眼神在男生发顶、后颈、肩头流连,想了解他身上所有的细节。

     于是他大胆开麦:“手机借我。”

     只见她轻轻转了两下伞柄,伞面上覆着的雨珠随着离心力四散坠落,他的手上也甩了几滴,冰凉的液体顺着腕骨滑进衣袖的瞬间,听见她慢吞吞的回答:“好啊。”

     看着那么瘦,力气倒不小,双手托住她两个膝弯,很轻松就将她背了起来。

     经历过刚才的事,她其实是很依赖他的。

     沈锡舟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被人背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估计得追溯到童年时代。

     沈锡舟:“……”

     沈锡舟睨她一眼:“我只能给你扫?”

     沈常沛效率很快,不出半小时替他打点好了一切。

     “谁叫你威胁我?”沈锡舟从书包侧袋里摸出两盒牛奶,一盒给他,还附带一支护手霜。

     高起的公交站台被浑浊的积水包围,像一座陷落于泽国水乡中的小岛。

     “那你说什么。”

     当时寝室里所有人都睡了,他没好意思麻烦室友。

     “曰。”

     昨天他打电话给母亲提出要补课的时候,沈常沛正在社交场面上。

     要说江开这人也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么冷的冬夜,他不惜赤着上身挨冻,也要为难沈锡舟:“你说你片看一半,就信。”

     沈锡舟:“小说看一半。”  

     他就穿了三件衣服,一件白T,一件卫衣,再外头就是校服了。

     “我只是不想跑操陪陆千帆,而且昨天很暖和。”

     “他?他是最不听话的。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呢,总觉得有诈。”沈常沛哭笑不得地埋汰儿子。

     沈锡舟隐忍地呼出一口气,不吭声了。

     不管他做什么,在那耀眼的光芒之下,都会变得黯淡不值一提。

     沈锡舟面露嫌弃:“我从来不涂这些东西。”

     次日。

     她还打算以后都去红梅理发店做头发呢。

     沈锡舟这才放手。

     靠。

     随便,随便最难搞。

     沈锡舟忍了忍:“我没那么娇贵,好吧?”

     一经分开,互相取暖的身体骤然失温,顿觉侵肌刺骨,沈锡舟把手缩进衣袖里,跺了两下脚。

     不太放心:“你别把我摔了。”

     “我没说这个。”

     沈锡舟刷了公交卡,走到座位坐下,期间电话那头一直没搭腔,不过也没挂他电话。

     这叫什么话?沈锡舟险些被牛奶呛到。

     走出商场,外头的雨依然未歇,小广场上没开灯,勉强靠远处路灯和商场内部的光源照明,路上已有鞋底高的积水,反射出冷冷的波光。

     但如果他主动提……

     “……”沈锡舟咬牙,“回来。”

     约莫等了五分钟,有闪着绿光的出租车远远驶来,她冲对方招手示意。

     他很快看完,但没回来,沉寂地留在原地拿出了手机,广告牌的阴影笼罩下来  屏幕光映出他意兴阑珊的模样。

     “九点。”

     车外,是第一次相遇的学舟路,梧桐落尽花叶,只剩下斑驳的白色树干,展现与夏日截然不同的风貌。

     沈锡舟没再听下去。

     “你不是要去补课?”

     出租车减速,停在站台前,她冒雨小跑上前,开门,上车,关门——但只关到一半,沈锡舟追上来挡住了,他只是随便那么把手撑在车门顶上,看着毫不费力的样子,可她怎么都扳不动。

     安全感渐渐填满。

     沈锡舟觉得有些扫兴:“你自己说随便。”

     结果徒有其表。

     “干嘛?”

     他是哄人的姿态:“帮你扫包干区。”

     沈锡舟从不跟男人抢单,心安理得收回手,揣回兜里等他买单。

     短暂的疑惑之后,尬住了。

     沈锡舟这才起身,拿着手机去了外面。

     这是明确约明天了。

     沈锡舟稍一颔首,有关她家里的话题到此为止,他半句不多问。

     “随便。”

     他看她一眼:“这什么?”

     他还挺记仇。沈锡舟干脆大大方方说:“我妈要去月子中心一个半月。”

     沈锡舟微俯下身,将沈锡舟放回地面。

     雨不大不小,他没打伞,校服里头是件烟灰色的卫衣,戴着卫衣帽子遮雨,脚上换了双鞋。

     已经是最大限度了。

     沈锡舟看了眼电子手表:“还有一个多小时。”

     对抗两秒。

     他也有些别扭,后悔问这一嘴,头又转回去了:“那你抓紧点。”

     翻到第三圈的时候,她接到他的电话。

     “这么不放心我。”沈锡舟说。

     他摸得真仔细。

     “没。”

     二人在下个站点下车。

     “我看你也不怕冷啊。”

     途径站台一共两班公交,经停站一目了然。

     “我又没说娇贵不好。”沈锡舟说,“明天带你去。”

     他怎么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当时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呢,现在懂了,公交卡刷一次一元,而这趟公车票价是两元。

     “为什么不理我了?”

     一瞬的自我怀疑过后,她立刻将其推翻了。

     沈锡舟说:“你是不是没穿秋裤。”

     “不为什么。”

     屏幕显示,是他妈妈的来电。

     4楼,哥们应该还不至于冒着非死即残的风险翻墙过来弄他。

     她的包干区已经干干净净,他正在清扫高二5班的领地。

     “你要敢在外面惹是生非,补课马上取消。”沈常沛说。

     她收手之际,这人又突然反悔:“不要白不要。”

     沈常沛今天这通电话,也是来查岗的。

     沈锡舟不跟她争了,无奈地又笑了下,不知是妥协还是承认:“好吧。”再开口,已经不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明天还是下雨,很冷。”

     “别吧兄弟,我们俩都跳了,盛悉风怎么办?别把她高兴死了。”沈锡舟哄道,“大不了这周五早上给你扫包干区。”

     他看了眼,反扣手机,不紧不慢继续和沈锡舟对话:“暂时定了一个月,后面看下次月考成绩。”

     她停住,沈锡舟只好跟着停下来。

     附近有个老商场,生意渐渐萧条,现在里面除了些杂牌和山寨店铺,就是早教中心和儿童游乐场。

     伞下,是他们前所未有的靠近,和让人不太自在的安静。

     沈锡舟哪肯:“狮子大开口啊你?”

     “谢礼。”上次看他手干早就想送了,一直没机会。

     沈锡舟6:53进的校门,为时尚早,晃到包干区,巨大的丹桂树下只有沈锡舟一个人,不见江开的踪影。

     “为什么?”

     见到她,挺意外:“你怎么来了?”

     万籁俱寂,月轮孤悬天际,泼下冷冷的清光。

     沈锡舟挑挑眉,看起来是接受了这种道歉方式:“想吃点什么?”

     沈锡舟还以为他指的是她昨天非要喝冰的事。

     沈锡舟指向一家看起来装潢比较雅致的餐厅:“这家?”

     这时,他手机开始震。

     只是几句对话的功夫,沈锡舟整个人已经半湿。

     “怎么了?”他低头找她的眼神。

     沈锡舟正要挂掉,听到对面一群女人的恭维此起彼伏,夸他妈有福气,儿子成绩好就算了,还如此上进。

     他站在五米开外,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但他周身每一寸生人勿进的气场,都在抗拒她的靠近。

     “我上车了。”

     “为什么不……”他扭头看她,话说到一半,自己也想明白了,她手搭他肩膀,是为了用小臂隔开俩人上身的距离。

     沈锡舟这辈子脸红的次数一根手指都能数过来,而此时此刻,当她随便挑了个竖排单人座的座位坐下来,看到沈锡舟一边收校卡,一边低头露出个好笑的表情,她真的觉得自己的脸隐隐发烫。

     无事献殷勤?当然不是无事。

     他睫毛随着下睇的视线湿漉漉地垂着,眼神很淡,语气平常。

     沈锡舟默认,问他:“你课补到什么时候。”

     “……”

     “你鞋湿了吗?”她低下头,关切地去看他的脚。

     “我的意思是,你无事献殷勤,他不怀疑啊?”

     真的不是刻意疏淡,只是恰好在忙?

     “怎么了?”

     沈锡舟对自己的信誉有自知之明,也不生气,由着老妈查证。

     沉默好一会,江开终于发声,冷静中透出一丝鱼死网破的疯魔:“一起跳,都踏马别活了。”

     但好意思麻烦最铁的兄弟。

     沈锡舟忽觉后领被她翻开一个角,冰冷的指尖蜻蜓点水般擦过他后颈凸起的骨节,他回头看她,远处微光落在他微拧的眉间,形成褶皱的光影。

     所以她刚才的行为,在沈锡舟看来,就是使唤他帮她付钱。

     “我鞋湿了。”

     “哦。”沈锡舟说,“那随便。”

     这跟拉下脸主动求和有什么区别?

     这个姿势不太稳,沈锡舟指挥她:“你搂我脖子。”

     沈锡舟拆了牛奶的吸管,一边喝,一边煞有其事地监督他搞卫生,过了会,没话找话:“他的怎么也你扫?”

     沈锡舟随口一句的抱怨而已,本意并不是这个。

     有种物非人是的美好。

     “知道了知道了。”

     说着抢过来,一把塞进自己校服口袋里。

     沈锡舟往绿化带边上一站,说:“监工。”

     “你不接?”沈锡舟问。

     是吗?她想太多了吗?

     “你到底想干嘛呀?”沈常沛不吃他这套,“又和国庆约好了吧?”

     “我是说,到几号。”

     她蓦地想起找零钱时瞥见的投币机上的提示:“请刷两次卡。”

     换了以前,沈锡舟不会怎么样。

     没走几步,沈锡舟就感觉自己的脚尖隐隐有了凉意。

     沈锡舟说:“涂了也错了很多。”

     “不是你先突然不想理我吗?”

     她尴尬地把头转向窗外。

     “睡了。”

     说好了给他打电话的,她手机就捏在手中,却没打开,只顺时针旋转着。

     隔着阳台的隔断,沈锡舟不见江开其人,只闻其声,惺忪而怨气十足。

     密集的雨漫天坠落,砸在车身上惹出好大的动静,雨刮器快要忙不过来,司机于心不忍,替男生打感情牌:“小姑娘,你倒是先让他上车啊,淋死人了呀!”

     濒临淘汰的老式公交车本来就开不快,雨天更是形同龟速,破旧的车厢将飘摇风雨阻挡在外,晃晃悠悠的,好像能开到天荒地老去。

     沈锡舟有点不解,也有点难堪,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变得冷淡,连说话都是单音节地蹦。

     “妈妈有这么说吗?”沈常沛莫名其妙,“你这孩子能不能不要这么敏感?”

     沈锡舟终于松口:“路上给你打电话。”

     来了。沈锡舟闭上眼睛做了个欲哭无泪的表情,想到他全能从玻璃里看到,又忙恢复正常。

     因为恶劣天气,商场生意更为冷清,放眼望去几乎没什么客流,店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店门口闲聊,偶尔懒懒地冲路人吆喝两声。

     出租车启动,站台连同男生的身影,都在本就被雨水淋得模糊的后视镜中越来越遥远。

     很快,她就适应了这个久违的视角,沈锡舟踏过青石板砖铺就的路面,每一脚都带起水面破开的细碎声响,他的手指陷进她皮肤,力道微重,将她锢得很牢。

     江开马上翻脸,手也缩回去:“睡了。”

     “回来。”沈锡舟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片就片。”

     直到手机握在手里,才敢吐露肺腑之言:“狗贼,你逼良为娼,天理难容!”

     第 22 章   第 22 章

     “没安生两天,又开始了是吧?”

     人声嘈杂的食堂里,排起长龙的打饭窗口,陆千帆对着出现在身后的阴魂不散的苦命鸳鸳横眉竖目。

     “不是吧,谭嫂,食堂是你家?”

     “别人不能排?”

     “那恐怕得清场。”

     这对贱人一唱一和,把她气得跳脚。

     沈锡舟对陆千帆的态度是,自己怎么骂都可以,但不许别人欺负。

     趁无人注意,她狠狠剐了沈锡舟一眼。

     沈锡舟接收到她的信号,稍一顿,讪讪地敛了笑。

     无所谓,江开一个人也能战。

     食材新鲜,厨艺上乘,价格也实惠,难怪生意如此火爆。

     想也知道,是在聊她。

     「【敲打】成天口无遮拦」

     菜品上来,她尝了个虾,眼睛“唰”一下就亮了,酒窝也跑了出来。

     “你不会气疯了吧?”沈锡舟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他怎么在这睡?”李明哲小声问先来的欧灿晨。

     傍晚,沈锡舟扫完江开和沈锡舟的包干区,沿着主干道走出校门,校门外,行人和车辆也已经零落,雨后的柏油马路格外幽深,显得夜色更为寂寥。

     陆千帆也不生气,意味深长地看着沈锡舟笑。

     “看什么呢。”

     她纯粹没话找话。

     沈锡舟也是半小时之前刚发现的。

     她的挑剔和偶尔的情绪,他都可以包容,也会及时发现并处理;跟他在一块,他没让她掏过钱,从来都是自觉买单。

     沈锡舟第一次正式参与少年新事的社团活动。

     江开至今一无所知,每天大家一起吃中饭,他也只会逗陆千帆,从不正眼瞧她,更别提和她说话。

     所以她对丁襄不是真爱。

     心情明快的同时,脚步都轻盈了不少,课间跑操难得没掉队。

     厨师、服务员、清洁、结账全是自己人,连店主8岁的儿子也没闲着,守在门口像模像样地招呼客人。

     “哦。”李明哲不疑有他,坐了回去。

     他跑操时候目不斜视的,没想到还能关注到这个。

     “殊绝,我先让李哥帮我看看稿子。”她果断选择明哲保身,溜之大吉。

     都是些本地家常菜,没什么别出心裁的新意,店里的卫生和环境也只能说勉勉强强。

     沈锡舟好歹已经在远桥待了一个月,大致的流程看过几遍。

     当这一刻,处在一群“血统纯正”的本地人之中,听他们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仿佛有一条无形的沟壑,悄悄将他与原本亲密无间的朋友们划开阵营。

     学校里,仍然是那副不熟的关系,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因为谭宵,才出现在同一张饭桌上。

     沈锡舟的准则一直都是,除非确认关系,否则她不会为暧昧对象关闭与其它异性认识的入口,只要能过初筛,她不介意多个联系方式。

     “不给。”沈锡舟对上好友期待落空的眼神,不太确定地加了句,“……吧。”

     回南天折磨得人苦不堪言,晴天俨然变成一种恩赐,又是拥有半休日的礼拜天,沈锡舟自踏进远桥中学起,就感受到一种欣欣向荣的气息,弥散在校园的角角落落,澎湃而张扬。

     面对沈锡舟的时候,她的心情总是起伏不定,开心,紧张,羞赧,胡思乱想。

     社员们见怪不怪,每次沈锡舟主持会议,都是速战速决,从不搞花架子。

     貌似有点道理。

     沈锡舟想了想,难得没和陆千帆唱反调。

     谭宵不想掺和沈锡舟的事,怕到时候不好跟丁襄交代。

     “我当然是把关过才给的,我暗中观察调查了好几天的好不好?首先是学霸,人家申大的保送名单马上下来了,还有钱,给前女友送礼物贼大方,长得你也看到了,是你的菜吧。”陆千帆“哼”了声,命令她,“不管,你不许给丁襄守孝,就算是为了我也得聊两句。”

     小胖满脸的八卦,小声说了句什么。

     但她就是过不了好胜心那关。

     -

     那学长走开后,谭宵和陆千帆开始窃窃私语。

     有些人平时冷冷清清的,但刚睡醒的声音,嗲得要死。

     她说着,递出自己写好的主持稿。

     对方挺有分寸,没着急暴露需求感,只简单和她打了声招呼。

     得到答复:“殊绝还在睡。”

     沈锡舟带沈锡舟去了一家名叫“张记酒家”的菜馆,离巷子路口不远,楼上自住,楼下开店,几乎满座。

     碍于陆千帆的面子,还是通过。

     她管真多……

     为了宣扬拾金不昧的好风气,下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学校决定对沈锡舟进行公开表扬,苟主任还指定他为国旗下讲话的学生代表。

     “今天写完,我看一下。”

     倒不是因为道德驱使,是她现在对别的男生提不起任何兴致。

     转而面向其他人:“下周节目确认没?”

     骚话连篇。

     他看一眼,过两秒,又看一眼。

     沈锡舟目光流连片刻,撇嘴:“把我名字写这么难看。”

     随着社团活动开始时间临近,少年新事的成员们陆陆续续抵达基地。

     “不太知道。”

     她拉住沈锡舟的手臂,撺掇意味十足:“给吗?”

     李明哲离门最近:“我去叫她。”

     超级大帅比:「那今年校运,想拿奖还是主持」

     果然,陆千帆告诉她,那个学长想要她的联系方式。

     一切从简,说开例会,实际上没讲几句正事,沈锡舟坐在最上首,拿着笔记本和水笔主持大局:“明天升旗,主持人?”

     欧灿晨言简意赅地告诉他:“沈锡舟一个人在休息室。”

     “没。”

     大家伙散开后各司其职,彩排,调设备,写稿……

     谭宵回了个问号过来。

     一站一躺地互看几秒,他说:“还早,再睡会。”

     但无论什么心情,她都乐在其中,永远不会嫌他烦。

     少顷,陆千帆那边也收到他的消息了。

     从根源上否定一段失败的感情,让她心情愉悦。

     会议室里,沈锡舟埋头趴在桌上休息。

     沈锡舟啼笑皆非:“那你问我?”

     凭什么她就得巴巴跟自己的朋友交待一切。

     他从来不提自己故乡,少年新事的伙伴们也不知道,只有沈锡舟,有次无意间看到过他的身份证。

     她拉开躺椅睡午觉,社团里除了她都是住校生,星期天中午可以回寝室睡,所以只她一个人在休息室。

     “……”

     回到教室,还有几分钟才上课,沈锡舟摸出手机。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将她吵醒,她睁眼,白色纱帘被风吹得鼓动,窗前,沈锡舟猫着腰在抽屉里翻东西。

     “怎么是你来?”

     「瞧不起谁」

     -

     我。靠。

     她只能装没看到。

     沈锡舟没回头,沈锡舟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沈锡舟慢慢踱到会议桌那头,在沈锡舟身边停下,她没坐,站着,居高临下看他的笔记本。

     叩门声及时解救了难顶的场面。

     朱清心:“哈?”

     不过究竟是出于尊重还是嫌弃,还是不说破为好。

     饶是如此,她都得打起精神才勉力应对,结束对话松了一口气,再回到和沈锡舟的聊天,简直天壤之别。

     “开场白要自己写,没问题吧?”

     沈锡舟把手机一收:“你给猪配种啊三天拿下。”

     沈锡舟原以为情侣说悄悄话,也没在意。

     陆千帆继续逼问:“还是说你有目标了?”

     “嗒。”房门关闭的微弱声响被纱帘舞动的扑簌声所掩盖,光线有点亮,她用毯子蒙住脸,在铺天盖地的他的清淡气息里,意识逐渐昏沉。

     沈锡舟“嗯”了声,闭上眼睛,翻过身去继续睡。

     再度接收到她的眼神警告,沈锡舟暗暗叹了口气,从后捂住江开的嘴,手动闭麦。

     陆千帆不以为然:“真爱就是迫不及待。”

     沈锡舟眯着眼,又盯她半晌,最终忍无可忍,选择当她的面跟谭宵发疯。

     不知所云,逐渐紧张。

     沈锡舟有点回过味来。

     “嗯。”

     风光:「我背了1342个名次证明的业务能力,功劳全成我社长的了」

     沈锡舟只好装作感动:“感谢你为我的幸福做出的努力。”

     这不是主位,不过他向来不在意这些,没挪位,环视一圈:“人到齐了吧?”

     陆千帆不怕得罪丁襄,她只怕不得罪丁襄,遂自告奋勇当这个牵头人。

     又下过一天雨,申城头顶的天终于开出久违的阳光。

     什么都能改,只有身份证号,出生即唯一,永远关联着那个让他自卑的地方。

     风光:

     今天主持节目的朱清心邀请沈锡舟参与最后的主持稿调整,她答应了,站起来刚要走,沈锡舟叫她,尾音低沉:“沈锡舟过来。”

     放学后的时间就这样成了一种默契。

     “我去吧。”沈锡舟站起来,“正好想拿点吃的。”

     沈锡舟也回头。

     一边写,一边问了句:“升旗仪式的流程知道吗?”

     谁知说着说着,谭宵突然撂挑子:“随你吧,你别让我听到,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确认,主题是,”一个名叫卫洁的女生说到这里,换了方言,“《逐渐消失的方言》。”

     但细节和注意事项不够清楚。

     走出校门,他们卸下伪装,搭乘天色昏暗时分的公交车,或彼此膝盖快要要触碰的出租车,下了车,并肩汇入人声鼎沸的大街小巷。

     诚如主题所言,相当一部分社员的方言是很不达标的,腔调怪里怪气,一听便知鲜少使用,只会蹦一些脏话和最基础的短句。

     不等社员们发言,他抬眸看向坐在长桌对面双手托腮的人:“沈锡舟?”

     “陆千帆。”沈锡舟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萌生想跟陆千帆坦白的冲动,经过这几天的考察,沈锡舟应该是个可以跟朋友分享的男嘉宾,不至于成为她的案底。

     沈锡舟揉揉眼睛,喉咙微沙:“谁的毯子?”

     他写完字,抬头看她一眼,公事公办的口吻:“待会跟你说。”

     “社长,你要说主持升旗仪式的流程吗?”女生主动揽活,“我跟她说,我这还有当时做的笔记呢。”

     沈锡舟眼睛仍盯着自个的名字,心思却坐着过山车直冲云霄。

     “认不清。”她有样学样,也不直接跟沈锡舟对话,眼睛看着朱清心。

     沈锡舟颔首,话锋一转:“你问问她,现在认不认得我的名字,别又念错了。”

     站台边停了辆打着双跳的出租车,闪烁的暖黄色光束照亮沿路的反光条。

     他刚打完球回来,只穿了件短袖,头发半湿,少年气蓬勃。

     而她身上多了块半新不旧的浅咖色短绒毛毯,质地柔软细密。

     落座,沈锡舟问过沈锡舟的忌口,点了四菜一汤,菠萝牛腩,柠檬虾,西蓝花炒口蘑,白灼秋葵,玉米排骨羹。

     沈锡舟要了开水烫碗筷,烫完自己的,又特别顺手给沈锡舟烫了一遍,然后抽了四五张纸擦桌子上的油渍。

     会议室里再无旁人。

     风光:「主持是想就能吗」

     沈锡舟推了他脑袋一把。

     “我的。”

     他热情地带路,走着走着发现有个姐姐一直跟着,俨然是一路的。

     回崇明楼的路上,碰上一个谭宵的同学,两个男生就说了几句有的没的。

     “很难看?”他接过,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打开,所谓的主持稿上,只有一句话:沈锡舟是猪。

     管家婆。

     陆千帆拂开她的手,冲她一点下巴:“你觉得刚才那个男的怎么样?”

     沈锡舟翘起椅子前脚,连人带椅往后倾斜,越过沈锡舟张望。

     沈锡舟在半分钟之内控了场,他反手用指关节敲了下桌面,示意大家安静,然后以普通话问:“下下周?”

     见沈锡舟还是兴趣缺缺,陆千帆眉头拧起来:“你是还放不下丁襄?”

     “这周之内把稿子给我。”沈锡舟本子一合,“散会。”

     目的地位于文化保护区,这里没有高楼或宽阔的街道,只有白墙黛瓦的老旧古屋傍河而建。

     出租车开不进去,在一条窄巷前停下,街巷里灯火煌煌,烟火气很浓,孩童在青石板转上打闹追逐,操着同一口乡音。

     「姓谭的,你还我冰清玉洁、清澈愚蠢的陆千帆!」

     陆千帆看她不停打字:“聊得这么投机?三天拿下。”

     过两秒,没忍住再看一眼。

     大家刻意放轻了走路和说话的声音,沈锡舟还是很快醒来,他抬手看了眼表,时间差不多。

     陆千帆:“哪个xing?”

     沈锡舟:“认不清叫她过来认。”

     沈锡舟找到胶水,轻手轻脚关上抽屉,扭头对上她惺忪的睡眼。

     沈锡舟猝不及防被他点名,稍一怔,没放下托腮的手,声音含糊懒散:“行啊。”

     超级大帅比:「今天跑挺快」

     只是一天中少说三四次,沈锡舟会出现在高二5班教室外头,就站在可以看进高一16班后门的地方。

     沈锡舟说:“你少念两回这个名字,说不定我还忘快点。”

     沈锡舟背脊往椅背上一靠,扬脸看她,额前碎发随意散落在眉骨上方,随着穿窗而入的微风轻晃。

     陆千帆还在洗耳恭听,都喊全名了,事情肯定不简单。

     他好像又回到小时候,放暑假第一次来到申城,对面繁华大都市的那种茫然无措,羡慕又自卑地打量路过的穿着洋气的城里孩子。

     不知道沈锡舟注意到没有。

     “嗯。”其实没有,他的字银钩铁画,行云流水,该是专门练过的。

     小胖孩兴奋地迎上来:“舟舟哥哥!”

     很快,有男生毛遂自荐,也回归普通话:“我吧。”

     说完就丢下两个女生走了。

     “……”

     陆千帆的警报连续狂响了几天,终于负荷过渡,脱敏了,开始学着对此习以为常。

     陆千帆不满地撒开她:“可我已经给了。”

     朱清心被迫卷入一场以她为轴心、但事实上根本与她无关的对话中。

     她和丁襄认识那么多年,她安于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从不着急推进,总觉得还不到时候。

     她觉得自己是个人肉碉堡,被突突个没完。

     她开了道口子,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嘈杂,大家开始运用熟练或不熟练的申城话互相问候。

     超级大帅比:「想主持还不是你社长一句话」

     沈锡舟却是瞬间反应过来了,这人把金戒指还给食堂阿姨,据说这是食堂阿姨戴了快三十年的戒指,还是亡母所赠,意义特殊,找回的时候直接喜极而泣。

     -

     她应该回什么,才能假装她的情绪没受他的挑拨。

     看得出来,还是有点嫌弃的。

     也不看他,沈锡舟低头强压嘴角的笑意:“随便。”

     许多年过去,他彻底改掉他觉得老土的乡音,父母生意步入正轨,家里条件越来越好。

     -

     其实她只拿过一次奖,因为和米莉撞项目了,为了不输给讨厌的人,她能量爆发,一举夺冠。

     李明哲先是疑惑,继而点点头,表示懂了:“社长还是有绅士风度。”

     社里大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唯有李明哲是例外,他来自一个大众印象中比较贫穷落后的省份的农村,七八岁的时候才跟着父母在申城定居。

     “名字难看有什么。”他盖上水笔,轻飘飘来了句,“人好看不就行了。”

     沈锡舟到了基地,为时尚早,成员们也才寥寥几人。

     上午的四节课终于结束,如同往常的每一次,远桥中学变成欢呼的海洋。

     可因为沈锡舟,她不那么想了。

     沈锡舟看她胃口不错的样子:“明天还来这?”

     等沈锡舟回消息的间隙,学长的好友申请来了。

     沈锡舟复又低头,笔尖在指尖上一通流畅而快速的游走,记她名字。

     「我以前校运动会也拿过冠军」

     这一回头,就尬住了。

     门口站着她上午才加的学长。

     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第 23 章   第 23 章

     学长眸光在沈锡舟脸上一掠而过,回答沈锡舟:“他们都在忙,就我了。”

     “噢。”沈锡舟简单给沈锡舟介绍,“学生会会长卫宇城,来核对下个月校运会相关的流程。”

     在此之前,沈锡舟都不觉得自己加卫宇城有什么不妥。

     但在这种被沈锡舟发现的当口,她突然发现,自己是问心有愧的,背叛的负罪感挥之不去。

     她不希望他觉得,她不够真诚。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和就此与卫宇城躺列的决心,她冲他颔首示意:“你好。”

     半秒钟耐人寻味的凝视后,卫宇城冲她笑了笑,友好回应:“你好。”

     可就凭这半秒钟的间断,沈锡舟的眼神瞬间带上深意。

     他说呢,明明高三不参与校运会,卫宇城怎么亲自过来确认流程了。

     合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没有。”

     “借我盖下。”随着这句,钻进他的校服。

     升完国旗,李明哲汇报了上周各班各年级的三项纪律,通报各类公开批评和表扬。

     他只是不想。

     “阿丹呢?”谭宵问。

     “教室。”

     “有空表扬我,不如反省一下你们的流程和厨艺,少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卫宇城还在说话,这一打断,也只得暂停。

     “吵架了?”

     庄奶奶的口味和年轻人没什么差别,年轻人爱吃的东西她都喜欢。

     火锅店里浓香四溢,提鲜的菌菇在汤底翻滚间出没,热腾腾的水蒸气袅袅上升,令人食欲大开。

     “大家都受得了,就你们受不了?这么有能耐,明天食堂的饭你们去烧。”

     在场校领导和各班老师集体下场,好不容易将场面镇压住,随着江开一句“打倒万恶的资本主义”的口号,重新变得不可控制,甚至隐隐听到砸食堂的言论。

     奶奶很快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沈锡舟骂人没都心情,只好由着他去。

     沈锡舟却没什么胃口。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我是高二六班的沈锡舟,我本次国旗下讲话的主题是《养好习惯,做文明人》,在此之前,我还想关于还戒指这种事说两句,其实这点举手之劳,没什么值得特意夸的,受到这样的表扬,我深觉受之有愧。”

     重见光明的第一眼,他看到台上的主持人,李明哲。

     她捡起纸飞机,态度冷下来:“我下午有事。”

     是沈锡舟折了她的主持稿做的纸飞机,他的语气过于随意,以至于显得亲昵:“你先结束的话,等我会。今天还去张记酒家?”

     “怎么还不开始。”江开掀开校服一角往主席台眺望,“叫你社员搞快点。”

     那一周时间,沈锡舟几乎完全失去沈锡舟的消息。

     陆千帆答不上来,更遭江开诽谤。

     不知是不是沈锡舟多想,总觉得陆千帆话里带点别的意味,“吵架”这个词用得有点暧昧。

     江开微挑挑眉,露齿一笑,气焰嚣张:“谁也不行。”

     听沈锡舟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奶奶不愧是奶奶,一语道破问题所在。

     远桥中学苦食堂久矣。

     得到孙女要来的消息,庄奶奶早早就等候在街口。

     少年新事本期的广播节目圆满落幕,而会议室那边还未结束。

     江开哪有这么识相。

     可到头来。

     那期间的沉默,用来辨别自己的感受。

     苟主任也不是故意偏心,但如果先公开批评沈锡舟,一会又公开表扬人家拾金不昧、最后还让人家国旗下演讲,台下又有得笑了。

     熬到副校长演讲完毕,他火速上台报幕请学生代表上台。

     “丁襄怎么了?”

     “我靠。”陆千帆平白无故被他泼一盆脏水,还是当着男朋友的面,顿时急眼,“你思想龌龊!”

     “怎么了,是你爸妈又说什么了吗?”

     苟主任的头点得更用力了。

     江开:“那你打听什么?”

     “她什么理由?”不等李明哲开口,沈锡舟自问自答,“不想念我名字?”

     刚才朱清心就偷偷跟大家八卦过,社里的两个祖宗好像又杠上了,本来大家还半信半疑的,毕竟沈锡舟都进社了,别看沈锡舟平日与几个女生没什么私交,但所有社员,不论男女,他都是当自己人护着的。

     “你没有无理取闹,是他的问题。”

     现在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到底不是自己的妈妈,江开没敢顶嘴,沈锡舟就没那么客气了,眼皮懒洋洋一耷:“那别人的妈妈不骂人,你怎么要骂?再说我为什么要去烧饭,你给我开工资吗?”

     苟主任尴尬地瞪他:“管好你自己。”

     至于沈锡舟和江开哥俩,作为主犯和最主要的从犯,从班主任办公室转战到教导主任办公室,一级级上报,最后到校长办公室,实现有难同当。

     这小子,认真起来,挺像个人的嘛。

     -

     沈锡舟:“怎么是你。”

     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选择遵从自己的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沈锡舟不吭声了。

     像所有学校里他不相识的甲乙丙丁一般,不停从别人口中听说他的名字,却对他的真实近况一无所知。

     “她自己不会拿?”沈锡舟的发难来得突然,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会议室里瞬间落针可闻,“你是她佣人?”

     -

     “什么时候不吵过。”

     祖孙俩一块上街打牙祭。

     但硬要说正常,也不是不行。

     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沈锡舟的壮举。

     江开:“校长办公室。”

     所有窗口打饭的工作人员的着装都规范了,帽子、口罩、手套,全副武装,给肉也大方许多。

     陆千帆的情绪仍激动着:“他好猛啊!这怎么敢的?”

     谭宵认可:“我是和锡丹更好点。”

     她语气平和,表情淡然,但与她共事多年,苟主任了解她的脾气,越是平静,越代表动怒。

     陆千帆好奇:“他爸就镇得住?”

     但凡稍加留意,就会发现食堂做了不少改变。

     江开越听越不对劲,跟苟主任抗议:“凭什么只说我一个?沈锡舟跟我一起的。你偏心!”

     陆千帆:“亲哥?”

     “高二6班沈锡舟,出言不逊!公然藐视主席台!造成恶劣影响!剥夺从今以后在校期间一切演讲资格,并于下周一国旗下公开检讨2000字以上!以儆效尤!还有刚才带头起哄的那几个,自觉来我办公室!”

     “沈锡舟,江开。”校长盘着一丝不苟的头发,脸上些微的岁月痕迹显得从容优雅,“我下周就退休了,非要让我下个处分再走?”

     江开莫名躺枪:“什么情况?”

     人肉碉堡二号儿童节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地走出会议室,一边把书包给沈锡舟,一边龇牙咧嘴地用气声吐槽:“你俩又怎么了?”

     半晌,无奈地说:“早知道这个情况,我死也不接你们的烂摊子。”

     他的坦率、他的占有欲、他的心意,本该是令人愉悦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心里闷闷的,不太痛快。

     “还是沈社长有本事,能请到庄同学。”卫宇城笑看向沈锡舟,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我们学生会可是三顾茅庐,还是落个空手而归。”

     他是主持升旗仪式的常客了,流程驾轻就熟,换人犯不着上报组织。

     说明他完全可以把她带到人前的。

     她本来下午的计划也是看望奶奶,只是没想到和沈锡舟闹成了这样。

     最终,食堂事件中,沈锡舟的处理结果为记处分外加回家思过一周,江开记一次公开批评,并双双于下周升旗仪式后做公开检讨。

     李明哲受不了,悄摸挪远了躲清净,无语望天,悔不当初。

     无法形容的酸涩和挫败涌上心头,沈锡舟忍不住问奶奶:“他为什么要这样呢?”

     陆千帆奇怪地多看了她两眼。

     沈锡舟豁然开朗,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舒服。

     沈锡舟听出来了,她相信沈锡舟肯定也听出来了。

     这种小事,说开了就好了。

     “你们的操作合规吗,培训过相关从业人员吗?考虑过全校两千多名师生的食品安全问题吗?”

     这是完全没打算在卫宇城面前藏着掖着了。

     “要叫你自己叫。”沈锡舟冷笑,“我哪叫得动她。”

     “镇得住个毛,火上浇油。”江开说,“只有他哥可以。”

     不得已,只能让江开一个人背黑锅。

     十几岁的学生哪里经得起这种煽动,顿时群情鼎沸。

     从一开始,便是沈锡舟积极推动这段友情,江开更多是奉陪。

     公开和学校食堂叫板,这很沈锡舟。

     “那是谁啊?”奶奶记性和悟性都不错,马上订正到正确答案,“上次说的那个,广播社的?”

     奶奶又问:“感情问题?”

     奶奶大笑:“我上回就猜到了,女孩子要是对一个男孩子没想法,怎么会停都不带停地说他一个小时,哪怕是骂他。”

     申城的气温持续攀升,连续几天创下新年的新高。

     陆千帆不知道。

     沈常沛烂摊子处理过不少,像这样当众遭儿子下面子的次数寥寥无几,她仰头看着满脸戾气的儿子,眼里涌起失望。

     江开品出不对劲来了:“问这么多,看上他了啊?”

     -

     江开:“哪个别人?”

     如天气预报所言,周一是个好天气,早上还是爽郎朗的晴,可到半上午的升旗仪式,已经难以招架日头的暴晒。

     事发至今快两小时,他甚至都不问问她,怎么了。

     夏金雨听不下去,劝道:“沈锡舟,好好跟妈妈说话。”

     江开双手拢到嘴边扬声高喊:“沈锡丹,你是我的神!”

     “他火力太猛。”江开耸肩,“他妈镇不住他,他爸都来了。”

     “韩校,其实我们学校的学生,对食堂的意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也听到过不少,年轻人愿意站出来替大家争取利益,出发点是好的。”先不经意来点铺垫,再同仇敌忾,“但这种扰乱秩序的行为绝不可取,什么事不能私底下有商有量着来?就算学校食堂确实存在不足,但要是每个人都像你们这样,学校、乃至社会,成什么样了?”最后先发制人,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把你们爸妈叫过来,今天这个事必须有个交代。”

     她刚走到门口,有什么尖尖的东西撞到她背上,她刚松懈的那口气,又被高高提起。

     可聊天框毫无动静。

     在愈演愈烈的抱怨中,升旗仪式终于开始。

     沈锡舟扯扯嘴角,以示回应。

     沈锡舟扯下嘴角,依言走上主持台,稍稍调高话筒。

     而不是原定的沈锡舟。

     那笑甚至是很温和的,里头没有任何挑衅或狂傲的成分,一派四平八稳,给足了学生会和卫宇城体面,也护住了沈锡舟的骄傲。

     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卫宇城先知道了。

     却发现自己好像是他雄竞的筹码,炫耀的资本,青春期的勋章,生活里的一丁点缀。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新的一周如期而至……”

     “啧。”沈锡舟不满,“你校服呢?”

     沈锡舟暗暗松了一口气。

     当然,以上这些,并不足以判他死刑。

     沈锡舟的书包放在会议室里,她不想进去和那俩人打照面,委托儿童节帮忙拿。

     但沈锡舟闻言只是笑了笑,就此打住了话题。

     随口的玩笑里,藏着近乎直白的试探。

     第二眼。

     随着台上出声,沈锡舟忽然发现不对劲。

     与江开分别后,陆千帆尤不解气,挑拨谭宵和江开的友情:“他根本对你没多大兴趣,沈锡舟一不在,你看他找你吗?”

     对于韩家志,庄奶奶不可谓不寒心,为了这个毫无血缘的继子,她几乎牺牲了自己的人生。

     谭宵诧异:“还在?”

     碗里的肉、菜在无意识的搅动中,和芝麻酱黏黏糊糊地混到一起,惨不忍睹。

     “他把你藏得死死的,连自己的最好的兄弟都不肯告诉,却随随便便让不熟的人知道。”

     “我只想问学校食堂,仗着校规不允许学生点外卖、垄断学校市场,对学生进行高收费强买强卖,却连基本的口味和卫生都无法保证。”

     如果不是他对江开严防死守,她又何至于无法拒绝陆千帆。

     人肉碉堡三号李明哲尴尬地摸了下鼻子。

     谭宵对着几乎看不到番茄的番茄炒蛋感慨:“沈锡丹同学名垂千史。”

     “他居心不良。”

     还真是感情问题。

     韩家志回报她的,是为数不多的、他最不缺的金钱打发,以及一年到头三五回的敷衍探望。

     “……”苟主任两眼一黑。

     “别呀。”沈锡舟冷笑,“念我名字把她念中毒了怎么办?”

     陆千帆的话让沈锡舟心里一紧:“我替别人打听,不行?”

     沈锡舟把校服外套罩过头顶,一面为了遮阳,一面他兴致不高,最好谁都别跟他说话。

     主席台下,两个男生并排而站。

     其实她身为校运会主持人,于情于理都该参加接下来的会议,但既然沈锡舟放她一马,不当众追究这事,她也乐于当个温顺的社员,不当着外人的面跟社长唱反调。

     她真是忘了刚认识的时候这人怎么跟她对着干的。

     沈锡舟、陆千帆、谭宵恢复了久违的三人行。

     他扭头对沈锡舟下了逐客令,公事公办的口吻:“去找朱清心对稿吧,顺便叫李明哲过来开会。”

     两个男生个子高妈妈们一头,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的不知悔改,沈常沛在二人面前来回踱了两步,深知此时此刻,让校领导们消气是争取从宽处理的最优解。

     苟主任虎视眈眈站在旁边,眼睛瞪得像铜铃:“马上升旗了,你俩还躲这说什么悄悄话?!”

     有人比他动作更快,先他一步扯下他的校服。

     “这个色,怎么可能我的?”儿童节为自己的男子气概鸣不平,“我给殊绝拿的。”

     江开不知道,谭宵不知道。

     她本可以不加卫宇城。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

     吃完饭,他们碰到江开,江开身边没有沈锡舟的影子,和别的朋友一起。

     她以为遇到了还算真诚的人。

     “好了好了,我信你。”谭宵捂住陆千帆的嘴巴轻拍着安抚两下,笑看江开,“那你呢,谁镇得住你?”

     关系首次示于人前,沈锡舟毫无防备。

     换了正常人,这个时候肯定忍不住向卫宇城显摆,少年新事,或者说他沈锡舟,何止是不需要三顾茅庐,庄同学根本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他任由最好的朋友忽视她。

     一路上,她忍不住复盘,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

     这一切根本不必发生。

     而这天的升旗仪式,以苟主任咬牙切齿通报处罚结果为尾声。

     她觉得自己先前真的有点魔怔,居然会觉得他的脾气不错。

     儿童节满口答应,蹑手蹑脚推开会议室的门,冲闻声望来的几人比了个“你们继续”的手势。

     江开喜提三项公开批评:晚自习翘课、一周内早上出寝迟到喜提“全勤”,私拉电线造成寝室楼电路短路。

     沈锡舟真是服了这老太太的第六感:“这你都能猜到?”

     猜挺准。

     江妈于知南是温柔挂,训人的角色一般由沈妈沈常沛担当。

     好好说,好好说个鬼。

     沈锡舟礼貌道过谢,就离开了学校,前往奶奶家。

     儿童节和几个傻逼男同学不甘示弱,冲主席台狂吼:“沈锡丹你是我的爹!”

     这天中午。

     苟主任在台下欣慰地点头,眼神充满自豪。

     他刚拿起那只粉紫色的书包,沈锡舟冲他发问:“这你的?”

     “不是他。”

     李明哲说:“沈锡舟叫我上。”

     停顿一下,气沉丹田,惊起飞雀:“都闭嘴!散场!”

     两个男生这点分寸还是有的,没在国旗下造次,站直,目送鲜红的旗帜随着国歌的演奏,缓缓升至旗杆顶点。

     这一次,奶奶给不了答案,只是深有同感:“我一辈子没看懂男人,不懂你爷爷,也不懂你爸,不过还好,我现在不用懂男人了,也懒得懂了。”

     她一直不屑表现出来,但她确实,很在意他最好朋友的认可。

     沈锡舟喉结滚动,与母亲对视良久,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倔强地偏过头去,留一个线条锋利的侧脸。

     她不明白为什么儿子看着她的眼里也装着失望。

     苟主任示意沈锡舟去候场,不忘叮嘱:“好好说啊。”

     对于二人今天惹出的乱子,苟主任也气,但抵不过护犊子的心。

     以至于,那天她从书包里偶然翻到那只被她遗忘的纸飞机,想起当时自己恃宠而骄的行径,有种无法形容的割裂感。

     鬼使神差地打开,才发现沈锡舟还给她的“主持稿”写了回复——

     沈锡舟卷毛小狗。

     第 24 章   第 24 章

     周日中午,放饭铃打响。

     沈锡舟背起书包,和陆千帆一起走出教室。

     儿童节从隔壁班出来,正准备冲锋食堂抢饭,看她这架势,奇怪:“殊绝,你要走?”

     沈锡舟说是。

     儿童节:“社团活动了?”

     “不去了。”

     儿童节奇怪:“为什么不去?”

     沈锡舟很直白地说:“不想去。”

     “怎么了?”沈锡舟给她递纸,“你不是陪谭宵打球吗?”

     沈锡舟没接受,但也没明确拒绝,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予回应。

     聊聊天,玩玩手机,好朋友待在一起也不嫌无聊,陆千帆快十点才走,太晚谭宵不放心,跑来沈锡舟家接人。

     她还没那么把他当回事。

     而她压抑了整整一下午一晚上的怒意,随着面前的儿女情长,彻底复燃。

     “不是谭宵,是沈锡舟。”

     陆千帆忽从教室外面跑进来,大马金刀往座位上一坐。

     沈锡舟依然和谭宵交好,课间休息依然总来隔壁班找江开,江开值日的时候依然陪着,傍晚放学了也还是跟她前后脚离校。

     沈锡舟说:“你自己知道。”

     沈锡舟打到第11个电话,她其实已经做好他不会接的预期,也知道自己这样实在有失风度,但盛怒当头,哪顾得上这么多。

     像罪犯等待宣判,既想快点解脱,又不忍听见结果。

     她作无所谓状:“可以。”

     他们果然聊的她。

     沈锡舟最后笑了下,说:“对,尤其是你。”

     沈锡舟轻哂:“就像男人,你想惹就惹、想踹就踹,是吧?”

     卫宇城:「取决于这里有没有人留我」

     十万左右的代步工具,家境是真的很一般。

     好一个贼喊捉贼。

     “怎么了?”

     “好,你对我根本没那那个意思。”沉默过后,他对着远山的重影偏了偏头,用那种煞有其事的口吻哄她,“从头到尾,都是我自作多情。满意了?”

     卫宇城:「明天开始我可能就不怎么来学校了」

     沈锡舟不知道他是真的,还是找借口挂电话。

     沈锡舟竭力压制住粗重的喘息,闭眼复睁眼,挂电话前,她说:“满意。”

     “我主动?到底谁主动?”这话算是触及他的逆鳞了,他终于不装那副懒得跟她说话的死样子,“我一开始根本没想跟你怎么样!我连江开班里都不来了,你呢?又是往我们包干区扔垃圾,又到开学典礼上念错名字,一次次凑到我跟前来,”

     剩下三个吃瓜的互相交换眼神,从求知欲爆棚,变成发现其它俩人也一无所知的互相责怪——你他妈不是她最好的姐们/他最好的哥们吗。

     这俩怎么又杠上了?

     “你也别想了,不管别人怎么对你,至少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陆千帆圈住她的脖子,“我们去拍照吧,听说南江公园的花全开了,正好试试我新买的相机。”

     沈锡舟这才正大光明看了一眼,说:“吉利。”

     现在想想,真是有够上赶着的。

     -

     陆千帆和谭宵俩人齐齐看她。

     毫无心理准备,乍然听到这个名字,沈锡舟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若无其事转回头,继续面对习题册。

     沈锡舟手头有的是她的“犯罪”证据,他根本没空在一件事上多做纠缠:“还有,是你自己跑来少年新事的。”

     沈锡舟写字的笔顿住,干脆承认了:“卫宇城告诉你的?”

     “快点说。”沈锡舟懒懒挪到床边,“我想听,不听死不瞑目。”

     却怎么也没想到,沈锡舟这么豁得出去。

     手机在震,陌生号码。

     那头声线低下去,听着挺心平气和:“少年新事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

     他向她展开了直接、热烈的追求。

     瞬间,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回想这些日子的机关算尽,殚精竭虑,荒废学业,属实可笑。

     那种确定的失去,让人心安。

     里头母女俩被她们吓了一跳,互相交换过眼神,外婆扬起笑招呼她:“殊绝放学啦?千帆也来啦,好久没看到你了,越来越漂亮啦。”

     “厚颜无耻。”

     “哈?”这一句给儿童节干懵了,他挠挠后脑勺,有点尴尬,便没话找话地补了一句,“可是今天社长会回来。”

     沈锡舟刚接完沈常沛的电话,沈常沛问他归校第一天的表现,母子俩没说几句就吵起来了。

     他手中所有的证据列举完毕,却没有一条得到了辩方的认可。

     在人海中一眼找到对方的本事,是尚存的本领。

     她笑了下:“怎么了,犯法吗?”

     今日太阳毒辣,她满脸的汗顾不得擦。

     直白的文字在眼前展开,她其实明白,卫宇城既然敢主动提,答案多半对他有利。

     洗发水只剩个底,倒不太出来,他混了点水摇了几下,没敢多挤,凑合着把澡给洗了——就这点还得和江开共用,还得撑到放月假,否则在学校超市买,又是一笔额外消费。

     然后,视线顿住。

     沈锡舟注意到卫宇城的脚步冲着自己而来,卫宇城冲他带笑着招呼,只有他读懂其中的挑衅。

     明知他多半是故意,但很多时候,沈锡舟还是会怀疑,难道他做这一切,只是恰好想结识谭宵,只是本来就喜欢和江开待在一块,只是恰好学习成绩下降需要补课吗?

     过了很久,他说:“我快没电了。”

     就抱着一种你不接你也别想安宁的报复心态,狂轰滥炸。

     “你说我招惹你。”她咬了下嘴唇,“我怎么招惹你了。”

     好像是外婆开玩笑说韩天赐眼睛小鼻子大,不够好看。

     他回来关她什么事。

     “你怕她干嘛?”赵岚不屑道,“又不是老韩亲妈,我根本懒得搭理她。”

     她厌倦了这种无穷无尽的拉扯和试探,不想再琢磨,沈锡舟是不是也在虚张声势。

     “你觉得我以后当个摄影师怎么样?专拍美女帅哥,凭我的技术,迟早一摄难求,大明星找我也得预约,档期排到一年后,但你嘛,只要打个电话给我,并承认我是申城第一美女,我就扛着大炮来拍你。”陆千帆畅想着美好的未来,说了一大通,却无人回应,她不满地从床上伸出一条腿,踢地毯上无精打采刷手机的人:“庄傻!”

     卫宇城:「我问他,你们什么关系,我能不能追你」

     学着接受不被偏爱的事实,安抚自己反复无常的情绪,时而清醒,时而失智,夜深时破碎,天亮了重组……周而复始。

     沈锡舟说:“可以,但不能带拖油瓶。”

     沈锡舟说:“你以为我没反对。”

     熟悉又陌生的人。

     这张照片的点赞和评论数也突破了沈锡舟的个人记录,手机疯狂弹屏空间消息,就没停下来过。

     吃完饭,她回教室,陆千帆去操场陪谭宵打球。

     “草!”陆千帆暴怒,脑子都给她气得嗡嗡直叫,“卫宇城都知道?!”

     她忍无可忍拉着陆千帆单独行动。

     这天下午,沈锡舟传了一张照片到空间。

     沈锡舟又笑一下:“我退社。”

     饭吃一半,她远远看到沈锡舟和江开端着餐盘去倒剩菜剩饭。

     朋友和女朋友二选一,谭宵向来知道怎么选。

     没人接。

     失去“利用价值”的谭宵并未失宠,其他时间,三个男生时常勾肩搭背地混在一起,说笑,打球,组团游戏。

     沈锡舟噎了一瞬,但还是倔强地否认:“没有。”她恨恨地补充,“我为什么要帮你们捡。”

     她之前甚至,一直在找借口,想送他个手机。

     声线绷得极紧:“理由。”

     次日中午,当她发现谭宵身边跟着苦命鸳鸳时,先是不可置信,然后直接给气笑了。

     沈锡舟也保持沉默,他站在阳台,外套都来不及披一件,只穿了件短袖,黑夜伸出冰凉的触爪,爬上他裸露的皮肤。

     拿过手机,看到上面的备注,他整个人都停了一瞬,眼神、动作,甚至是呼吸。

     声音里一点情绪都没有,静得像潭死水。

     “你先去占球框。”他支开江开。

     沈锡舟的心跳都滞住。

     最后是卫宇城提的:「你不想知道吗,刚才我和沈锡舟聊了什么」

     沈锡舟没理她们,校服外套甩到肩上,直接进了校门,他个子高,步伐又快,没一会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的拐角处。

     她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视前方空气。

     陆千帆把头一偏,赌气地说:“不听算了。”

     “嘻。”陆千帆满意了,“我说……”

     他刚进浴室,手机就开始震,下铺冲着洗手间喊:“阿丹,电话。”

     所有她习以为常的人和事,都会突然在一个她不设防的节点,换上陌生的面孔。

     “我根本不知道你是少年新事的社长。”

     跟自己较劲似的,她翻出习题册,试图做些弥补。

     月色温柔,小院寂静,沈锡舟倚在门前,目送二人有说有笑地离开。

     沈锡舟回神:“你刚说什么?”

     而卫宇城,是沈锡舟这个混乱三月中,另一段不得不提的支线。

     外婆讪讪地:“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们能有自己的儿子,我当然为你们开心,你不知道,我从前总觉得对不住家志,见到亲家母我都不敢大声说话。”

     她频繁上线,光陆千帆看到的就有好几次:“我还以为就我这样。”

     “我不知道。”沈锡舟声音更冷硬几分,脆生生的,像冰块,“我只知道,是你先主动的。”

     沈锡舟:“就算是风吹的,你敢说你走的时候没想着我会来找你算账?”

     陆千帆不知该怎么安慰沈锡舟:“我以前也坚决反对我爸妈生二胎。”

     她们这个圈子里的女孩子,家境总归都强于普通人家,不排除有人打肿脸充胖子,但至少表面看来,大家花钱都是大手大脚的,小小年纪就开始接触奢侈品,凑在一起聊的尽是些烧钱的玩意儿,攀比之风盛行——肤浅虚荣和勾心斗角都令人厌烦,但那些真真假假的友情、花团锦簇的繁荣,又叫人难以割舍。

     “是啊。”

     回到教室,卫宇城又找她聊天,他告诉她,他的保送名额确定了。

     陆千帆和谭宵吵架是家常便饭,沈锡舟没太当回事:“谭宵怎么了?”

     这些日子直接或间接花在沈锡舟身上的钱严重超支,幸亏才过完年,手头有点压岁钱,否则哪经得起这个造法。

     她回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着的惊讶表情:“说你了?你这么上赶着。”

     韩家志去公司了,在月子中心陪着赵岚的是外婆,沈锡舟进门之际,听到她们母女二人的争执。

     暮春时节,冷热反复无常,一年四季轮番上阵,胡乱切换。

     从月子中心出来,两个女生漫无目的走在街头。

     看上穷小子,绝对会成为笑柄。

     “你是大明星?全校都得盯着你的动向?”沈锡舟说,“陆千帆不知道的事情怎么告诉我,人家有男朋友,没空关注你。”

     陆千帆看沈锡舟。

     那边该是走远了些,因为广播的背景声渐渐微弱,再开口,已经换了一个人。

     陆千帆还在边上,面露尴尬,沈锡舟更是难堪,在妈妈和外婆说出更过分的话之前,她推门而入。

     她们的择偶标准里有一项最优先级,就是有钱,比长相和性格更重要。

     空气里有隐隐的硝烟的味道。

     他目光投落到她对面的卫宇城,眼睛微微眯起,她来不及分辨那是否带着不善,他已经挪开了。

     无所谓,既然他要装没事人,沈锡舟也装傻就是了,不就是一起吃个饭吗?

     韩天赐的出现,正在一片片瓦解她的世界。

     沈锡舟的余光里,两个男生站在窗边的阳光和微风里,彼此看起来,真的毫无芥蒂,沈锡舟倚着墙,姿态闲散,毫无警备或攻击之意。

     卫宇城:「关你事」

     沈锡舟以为是沈常沛:“别管。”

     谭宵最新发布的动态下,赫然是沈锡舟插科打诨的留言。

     “包干区的垃圾是风吹的!”沈锡舟没想到他真能给她罗列出来,短暂的怔忪之后,立即打断他,“我闲得给你扔?”

     开车的应该是他父亲,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气质憨厚温和,与他的骄狂截然不同。

     纯男生局就纯男生局,沈锡舟那头无动于衷,完全不影响他找谭宵共进午餐。

     四围的花海黯然失色。

     时隔一周,第一次交流。

     陆千帆咬牙切齿:“渣男天打雷劈!”

     沈锡舟:「可能?」

     没过两天,谭宵受不了和陆千帆分开,又申请加入她们的队伍。

     慢条斯理洗完出去,下铺一指他的床,抱怨:“没停过,我床都快被震塌了。”

     她难得陪聊,句句秒回,不搞半路失踪。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拨通了沈锡舟的电话。

     沈锡舟的打量发生在半秒之内,短暂到几乎察觉不到的目光停留。

     那天的电话过后,她想,她和沈锡舟,应该会恢复到陌生人的身份。

     陆千帆说:“每次发完自拍,自我欣赏无数遍,来一条评论就看一次,想起来了也要上去看两遍。”

     “别装了!我早知道了。”陆千帆恨铁不成钢道。

     沈锡舟步履不停,走向对面站台。

     赵岚发飙:“你不想来我没有逼你,不用到我面前说这些话,惹我不开心。”

     也许。从始至终,根本与她无关。

     说曹操曹操就到,她们刚走出校门,就碰到沈锡舟从一辆车的后座下来。

     他出现在她身边的频率,比起从前,竟有过之而不及。

     快熄灯了,他撂了电话,拿上洗漱用品去洗澡。

     陆千帆明目张胆打量了他半天,问沈锡舟:“这什么车?”

     “通病。”沈锡舟附和着,不动声色地退出访客记录页面。

     绕来绕去,就是问不出口。

     有陆千帆和谭宵帮忙活跃气氛,倒也和谐。

     陆千帆闷闷地说:“但有时会想,要是他们能复婚,我情愿有个弟弟妹妹。”

     一听儿童节吞吞吐吐的,沈锡舟就猜到这是谁的意思了。

     卫宇城没有预留太久的悬念,公布答案:「他祝我成功」

     他的回归,让这座校园危机四伏,她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武装警备。

     如下铺所言,手机一直在狂震,他也有些诧异,这么穷追猛打,并不是他母亲的风格。

     她继续打打第二个,第三个……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秒,谭宵和陆千帆都没察觉端倪。卫宇城起身,解释去处:“运动会我有事要问下沈锡舟。”

     接起,那头是儿童节。

     陆千帆作为摄像师,兴奋了好几个小时,大夸特夸自己的摄影天赋。

     卫宇城申请加入她和陆千帆、谭宵的三人小组。

     基础数学题,看了又看,怎么都读不懂题目。

     卫宇城:「未必」

     “不是谭宵就好。”

     沈锡舟扭头看她:“说谁?”

     他直接就听笑了,嘲道:“你逗我呢吗,陆千帆没告诉你?”

     儿童节继续支吾着问:“呃,那你是今天不想来,还是以后都不想来?”

     沈锡舟手指蜷了下:“什么?”

     沈锡舟装傻:「谁留也爽不过不上学吧」

     “殊绝,呃,那个什么,你不想来是什么意思。”

     就像沈锡舟的生活,混乱纷杂。

     完全坐实他们之间是纯友情,没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喂?”持续了十几分钟的机械“嘟”声忽然变成了那道熟悉的男低音,在静谧的夜里,烫了她的耳朵一下。

     沈锡舟?

     沈锡舟也忍俊不禁:“傻叉。”

     沈锡舟说:“别傻了。”

     他继续不紧不慢收拾完毕,才爬上床。

     但总忍不住抱有一丝侥幸。

     -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她们的对话,沈锡舟根本无法想象,一直以来对她宠爱有加的外婆,其实一直都看不起她的性别。

     沈锡舟回他:「恭喜」

     黑长直,在春光烂漫里回头,阳光穿过头发和睫毛,照成半透明,一字肩毛衣让漂亮的肩颈线条一览无余,长发掩映下,薄背上两扇蝴蝶骨依稀可见。

     人家主动说,她心事被戳破,恼羞成怒:「关我什么事」

     沈锡舟站累了,也不嫌脏,往梧桐树上一靠,仰头接受阳光穿透叶隙斑驳落下,光斑烙在她面颊:“看见你就烦,算不算理由?”

     过去一周,沈锡舟不必在任何地点任何时间担心他突然出现。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回应一个还不错的追求者,是这么痛苦、几乎是恶心的事。

     学舟路两边的梧桐林开始绽放春意,不同于盛夏时节的绿意盎然,颜色还很娇嫩,碧空从稀疏的枝叶间透进来。

     他说一条,她反驳一条。

     沈锡舟:“……”

     “你给我等着,我跟你秋后算账!”陆千帆牙都差点咬碎,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而是。

     “沈锡舟有女朋友,你知不知道?”

     第 25 章   第 25 章

     沈锡舟下意识否认:“不可能。”

     可随即,她又清醒过来,没什么不可能。

     只是隔着手机聊过几次闲天,一块在放学和他补习的空档吃过几顿晚饭,彼此都还尴尬生分着,说的都是些有的没的,没经历过深刻的交流。

     所以其实她,根本也不怎么了解他。

     他有正牌女友,似乎,确实是他不和江开透露她的最合理解释。

     她很冷静地问:“我们学校的吗?”

     “应该不是。”许是怕刺激到她,陆千帆的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你记得我们第一次去扫包干区的时候,听到他们聊天说的那个公主吗?”

     沈锡舟蹙眉:“不是江开的?”

     “大不了给你补上,放学我去找你…那你先别回家咯,校门口等我一会…撒谎不会?说今天学校有事让家里晚点来接…喂,狮子大开口阿你,知道我没钱,还搞我?…你忍心我饿死啊?……”

     “我说的。”沈锡舟言之凿凿地说,“别搞了,你先走吧,我回个电话。”

     沈锡舟起先还是有些不耐烦的。

     这时,江开在旁边淡淡来了一句:“昨天她生日。”

     俩人都是第一次抓奸,说起来还有点小兴奋,好歹也算人生履历里一次特别的经历。

     这下她一点人选的头绪都没了,她只在实验中学读了一个学期,根本不了解初中部,虽然初中部和高中部一墙之隔,但两个校区各自独立运转,连校门都不共用。

     胖子立马消声。

     说着翻到手机相册,指向一段视频:“我有证据。”

     世间独一无二的信息素。

     嗓门太大,好多人往这看。

     她和陆千帆计划得周全,跟踪沈锡舟,然后当着“公主”的面揭穿他脚踏两条船的真面目。

     “靠,挂了。”抱怨。

     沈锡舟本想算了,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不住反驳:“谁看上他了?”

     沈锡舟听得正入神,冲她做了“嘘”的手势。

     陆千帆不明所以:“so?”

     沈锡舟盯着他的背影,骂道:“他要不要脸?”

     沈锡舟笑了一下。

     难道是校友?

     后来她在一本书上看到,一个人能闻到另一个人身上别人闻不到的香味,其实是一种基因迷恋,是生理性喜欢的典型表现。

     “谁的妹,还得我提醒。”江开话锋一转,隐隐不爽,“你最近怎么回事?”

     陆千帆想想也有道理,但咽不下那口气:“那就这么放过他了?”

     “擦?”

     沈锡舟抬手就要点,陆千帆挡了一下:“确定要听?”

     温言软语还在继续。

     “沈锡舟的。”陆千帆笃定,“我在厕所听到他们打电话了,那女的联系不到沈锡舟,电话直接打到江开那里,江开从球场八百里加急跑过来叫他接,亲口说的‘你家盛公主’。”

     最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想跟ta生孩子。

     沈锡舟笑骂:“滚。”又说,“手机留下,我的她肯定不接。”

     “请假条。”

     江开说:“整天就知道围着谭宵转,心不在焉的,别说盛公主,我都对你有意见。”

     -

     “我不去。”沈锡舟将手臂抽出,篮球场上人多眼杂,这一闹,她的名字会永远和他绑定在同一段花边八卦里。

     舌尖尝到一点微咸的滋味。

     哥俩在校门口分别,沈锡舟独自离校,上了公交车,两个女生隔了几个人,也挤上去。

     胖子摸摸后脑勺,还想再说什么,她咬牙切齿:“再说就去医院验伤。”

     终于打通。

     沈锡舟:“……”

     听到这里,沈锡舟分神吐出一句:“服了。”

     江开不慌不忙:“我又不出去,我送沈锡舟。”

     “嗬。”陆千帆义愤填膺,“还谭宵,我都不敢跟谭宵说实话,要让他知道沈锡舟成天围着他转只是为了接近你,他肯定伤心死。”

     沈锡舟也吃了一惊:“兄弟,你真给我整懵了,怎么突然上这种强度?”

     陆千帆演得正上瘾,模仿特工电影里快走,侧身,闪躲,隐蔽,被她这一打岔,吓一跳:“他不要脸不是早就知道了,瞎激动什么?”

     陆千帆一边快进,一边给沈锡舟解释:“这里他一直在给打电话,对面挂一个他打一个。”

     沈锡舟紧急退后两步,摸着差点撞断的鼻梁和磕到牙齿的嘴唇,抬头望去。

     两个男生简单直白,一句保证,这事就算过去了,江开接下里的话,揶揄显而易见:“什么肉麻的话当着我的面说不出口?”

     可是,怎么可能真的不难过呢,她太好强了,只肯表现愤怒,整整一个下午,她一点课都没听进去。

     她在笑自己,那天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给他打了很多电话。

     沈锡舟:“什么怎么回事。”

     “谁自己的男人啊?!”这种时候听到这种话,沈锡舟简直遭受奇耻大辱,气急败坏地回头吼她,忽见陆千帆目光越过她头顶往她身后,一双眼,瞬间僵住。

     “我靠,老年吃嫩草啊?”陆千帆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你什么眼光,看上这种禽兽?”

     她先前问过沈锡舟,他说他洗澡洗衣服用的都是超市最常见的牌子。

     远桥的校服在这一带太突兀,两个女生不得不更小心地藏匿行踪,拉远与沈锡舟的间隔。

     然后是长达五分钟的安静。

     江开犟着不吭声了,为此,沈锡舟郑重保证:“绝对是你,永远是你。”

     她下意识回头,然后结结实实撞到从大树后边走出来的人。

     “嗯呐。”陆千帆一通冷嘲热讽的输出,“我俩折腾这半天只是路见不平。”

     “不是吧,哭了?我记不记得你生日,你这么在乎。”他说话依旧贱嗖嗖的,但谁都能听出那份受用,语气也软化了,完全是哄人的架势,称呼更是亲昵,“娇气鬼。”

     陆千帆更是老生常谈:“八成是gay!”

     陆千帆在边上担心地看着,这种时候,什么安慰都是枉然,她安抚地揉着沈锡舟的背脊,试图给她顺气:“他还在篮球场,我们去找他当面对质。”

     下班高峰期,公交车上水泄不通,沈锡舟木然着脸,感受着后背与肩臂,随着车辆颠簸不断与陌生人触碰,还被一个胖子踩了脚,痛得眼泪都飙了上来。

     对方蛮有礼貌:“对不起,对不起。”

     沈锡舟乍一抬眼,急了:“人不见了。”

     沈锡舟安静一下,明显理亏了:“你怎么没提醒我。”

     “你说的。”

     沈锡舟的踌躇满志,在见到他的那一秒变成密密扎扎的刺痛。

     沈锡舟:“再往前是初中部。”

     提着礼盒的手扶住她的手臂,待她稳住身形,旋即分寸感地松开。

     忍着鼻腔突如其来的涩意,她和陆千帆交换了一个眼神,俩人背过身隐蔽行踪,等两个男生走过,才不远不近地跟上。

     年轻的身体骨骼分明,覆着薄肌,硬邦邦的,沈锡舟整个脸埋进对方肩颈,她吃痛,低叫了一声,与此同时,鼻息间涌入一阵熟悉的味道。

     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沈锡舟又是谁。

     她把知道的那些个比较出名的女生挨个套上公主称谓想了一遍,觉得谁都有可能,但又觉得谁都和他不配。

     以至于,这会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生孩子”。

     陆千帆还想继续教育她:“我就不说你这些日子以来心不在焉、为伊消得人憔悴……”

     沈锡舟脚趾的痛一直持续到下车都没消失,她跺跺脚,恨意滔天。

     江开忍了一会:“那你说,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沈锡舟直奔学校附近的精品店,五分钟后,提着两个包装完毕的礼盒出来。

     手掌拍在肩背上,声响清脆。

     更是什么脑残基因,才会在这种时候还选择这个渣男。

     沈锡舟深呼吸两口,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他死定了,敢耍我。”

     她这辈子没对谁这样过。

     沈锡舟和江开一起出现在林荫道彼端,踩着桂树投落在青石板上的光影分明,眺向前方为数不多的通校生,目光逡巡。

     今天苟主任亲自在校门口坐镇,沈锡舟最近补课他是知道的,但江开?

     到底是什么脑残科学家,才会研究这种东西。

     全程,沈锡舟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淡淡盯着没有画面的屏幕,直到视频结束。

     苟主任冷笑:“你最好是。”

     这下起内讧了,沈锡舟指责陆千帆不该说一大堆有的没的;陆千帆心虚,偏又不肯服输,口不择言地嚷嚷:“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还怪我?”

     如果他不要脸,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她自作多情。

     陆千帆给她打预防针:“那你做好思想准备。”

     沈锡舟说:“这是高中部。”

     幽暗路灯下,男生面容清朗,垂眸打量她时,剑眉攒聚。

     毫无悬念。

     “为什么不听。”

     “你到底什么事啊,我还要去打球……能不能好好说话,喂?”

     沈锡舟连忙把脸别开,压低嗓子,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闭嘴,别吵。”

     一大活人,刚才还在前面的,一转眼,真不见了。

     不多时,发现目标人物。

     路过实验高中的校门,他没停,继续往前走。

     经过一下午的密谋,挨到傍晚放学,两个女生换上借来的高三校服,埋伏在离校必经的道路旁。

     至于沈锡舟下车的地点,她熟得很,老东家,申城实验中学。

     因为是偷拍,视频中并没有画面,只有人声,隔得不远,录得清清楚楚。

     尽管有所准备,但真的亲耳听见他和另一个女生打情骂俏,沈锡舟的胃骤然翻滚了一下。

     沈锡舟说:“怎么,我也忘记你生日了?”

     他的视线,先是胶在她殷红的唇角,给人无限的遐想。他拇指指腹不自觉蹭了下自己脖颈间,被她嘴唇和牙齿碰过的那小片皮肤,凉丝丝的,火辣辣的刺痛。

     继而抬眼,望进她的眼睛,收起了那点失态。

     “跟着我干嘛?”

     第 26 章   第 26 章

     有细微的笑意从沈锡舟眼底蔓延开,消融了弥日的战火。

     跟踪的时候,沈锡舟还畏首畏尾,现在被发现了,干脆破罐破摔,强横起来。

     “这你家?”

     曾经他的原话,现在反送给他。

     估计他也想起这茬了,眉峰微微挑一下。

     “那你先。”

     “用不着你请,我们想走了自然会走。”

     沈锡舟本来还想说点什么,抬手看了眼表,没空跟她打太极了:“我还有事。”

     都什么时候了,还试图抵赖!陆千帆怒不可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能让我们看见?”

     沈锡舟看一眼沈锡舟,见她冷着脸不表态,他对陆千帆说:“别诬陷人啊你。”

     “我洗完还你。”

     如果不是她又转学到远桥,怕是根本不会遇到了。

     只有沈锡舟才懂的暗号,这是他们冷战前最后的温存。

     始作俑者陆千帆脚底抹油,开溜:“你们慢聊,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夜风更迅疾地刮过他的颊侧,切肤的冰凉。

     沈锡舟睨她一眼,点“发送”的动作干脆利落。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沈锡舟扭头恨恨地看沈锡舟,“沈锡舟,你妈妈没有教过你,不要同时招惹两个女生吗?”

     沈锡舟觉得真神奇。

     「什么时候回家?」

     看沈锡舟表情,多半也在努力思考小狗和色情的关联。

     沈锡舟手在半空中无从下手片刻,说了句“宵哥对不住了”,拽过陆千帆校服的后背,又守株待兔逮到了沈锡舟,扣住手腕往香樟树下的人行道上一扯。

     陆千帆冲在前头,气势汹汹,沈锡舟因为脚痛,落后不少。

     鸡飞狗跳成立十多年来,固若金汤,性质这般恶劣的暴乱,是连想都没有想过的。

     「小狗?」

     他想说的、想问的实在太多了,一时都不知道从何切入。

     “你哥怎么不加入你们那个组合?”

     好在盛悉风趴在传达室窗口、一心沉浸在拆礼物的喜悦中,并未注意到他们。

     清江宴是位于申城地标建筑58楼的餐厅,两岸繁华的江景一览无余,环境、服务、口味都是一流。

     “你说。”

     “我有所谓。”他紧盯着她,欺身向前,步步紧逼,“而且我讨厌那种感觉。”

     有个随时随地把一切事情上升到黄色层面的朋友,有时候真的很绝望。

     有些孩子气的口吻,代表着她此时卸下心防,不自觉对他依赖。

     “不是,你修的无情道啊?”

     现在他要她表态。

     看她这么高兴,他有点惭愧,但现在也只能这样,他摸摸鼻子,心虚极了:“再见。”

     好不容易陆千帆停下来,他一时都不知道该从哪说起才好。

     男生清瘦的身躯轮廓在宽大的校服里若隐若现,步伐矫健,不一会就跑出老远。

     沈锡舟:“……”

     “……”沈锡舟摸了下鼻子,自动忽略了他过分直白的问题,“陆千帆说让你请吃饭。”

     沈锡舟平生头一次觉得有个这样吵吵闹闹的兄弟姐妹,倒也不错,可惜她和韩天泽注定不可能成为这样的姐弟。

     拉黑一小时。

     和好明明那么简单,也不知先前怎的,就弄成那副不可开交的地步。

     “第一。”他翻阅着相册,和盛悉风当了15年的兄妹,关系再恶劣,合照总是有的。

     等沈锡舟回家,陆千帆十分钟就赶到了吃瓜现场:“我要全部细节。”

     “你们俩公婆耍我这么久。”陆千帆有要求,“我要去清江宴。”

     沈锡舟偏头走出一片树荫,路灯直射下来,照亮羊绒围巾密绒绒的质感,柔软而温暖,他的面庞被粉色映得粲然,掩不住的蓬勃的少年生息,意气张扬。

     只有表情,逐渐精彩纷呈。

     这项约定,从孩提时代延续至今,仍奠定着两个男生的革命友情。

     虽然知道他敢放人,肯定是确认危机已经解除,陆千帆还是放下书包,撒开脚丫子往实验初中校门方向狂奔。

     两个女生齐齐陷入沉默。

     沈锡舟:“你妈宝贝你呗。”说着,他把礼物塞进她怀里。

     他们之间,这样友好的氛围,是久违了。

     他听着也忍俊不禁:“很痛吗?”

     手腕传来火辣辣的痛,她活动着筋骨,眼睛不肯看他,一味盯着陆千帆离开的方向。

     遭到沈锡舟奚落:“穿得跟西伯利亚棕熊似的,还冷死了。”

     还有点温柔。

     伸出一条胳膊让她搭手:“扶着你走。”

     非常好学一男的。

     而且她面皮薄,不想搞得太煽情。

     人在无语至极的时候真的忍不住会笑,这句话,沈锡舟今天算是领悟到了。

     而他,后者中的佼佼者。

     可不论是非对错,大人们总会无条件站在盛悉风这边,为此,两个男孩没少挨打骂。

     “脚怎么了?”他注意到她的脚程始终慢他一步,白球鞋上隐约一个黑色的鞋印。

     这般匪夷所思的理由,根本不是人脑所能编造,只可能是事实。

     消费么,自是高昂,即便是她们,也只能挑重大日子光顾。

     沈锡舟十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对他来说,没什么比鸡飞狗跳三人组更天经地义的存在了,但真的用语言解释给别人听、尤其是解释给沈锡舟听,他才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小团体,好像有些幼稚,甚至是离谱。

     不管在江开心里,还是在盛悉风心里,他沈锡舟都应该是一个清心寡欲,对异性退避三尺的形象。

     风里传来沈锡舟的四两拨千斤的清淡嗓音,他说:“她是小狗。”

     刹那的分神。

     “明洞韩料?”沈锡舟提议,“毕业后没吃过了。”

     雨夜里迷离的远近灯光,少年稍显单薄但结实有力的肩背,伞下交叠重合的身影。

     好在两个女生虽然脚步不停,但默许了他跟着,更没打断他说话。

     她从进店开始,就没放下过手机。

     沈锡舟说什么都不放行,他一边勉力应付着她们,一边留心注意行车道。

     说到这个,沈锡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初陆千帆给她介绍卫宇城,八成是为了诈她和沈锡舟的关系。

     两位爷爷便笑言,如果有女孩,江盛两家就结亲。

     他又给续上了。

     沈锡舟笑得肚子痉挛,咬肌酸痛,仿佛被点了笑穴似的,怎么都停不下来。

     “你妹比你小几岁?”

     所以他,不能让江开知道,也不能让沈锡舟舞到盛悉风面前。

     于是,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成了阶级矛盾,上升到男女对立,他和江开结盟,发誓一辈子不跟小女孩玩,不谈恋爱,不结婚,不生女儿。

     沈锡舟说:“不想听家里唠叨。”

     沈锡舟专挑体积大又不值钱的东西,两个礼物加起来没要他50块钱,其中一个丑娃娃,老板说放了好几年卖不出去,十块钱骨折卖给他。

     烤盘中的炭火熏得人脸颊发烫,沈锡舟的余光里,男生不太熟练地用夹子翻动着滋滋作响的肥牛片,肉片渐渐失去血色,泛起油光,浓郁的香味随着热气弥散开。

     怀疑的种子打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语。

     沈锡舟欲言又止好几次,但完全找不到还嘴的空档。

     她语带讥讽:“你亲妹妹姓盛。”

     “沈锡舟。”陆千帆匪夷所思地扭过脸,“你抓重点一流的。”

     陆千帆凑近屏幕仔细辨认。

     片刻的下风后,陆千帆重新站上高地:“那你心虚什么?哪种妹妹我们过去一问,不就知道了。”

     反正有陆千帆。

     沈锡舟又不能还手,腹背受敌,节节败退,外套扭成麻花。

     陆千帆笑嘻嘻地看着沈锡舟打字:“心疼吗?”

     在男丁兴旺的家中,这颗独苗的受宠程度可想而知。

     从学舟路初见听见她打电话起,他就讨厌那种感觉。

     沈锡舟说:“我在和陆千帆聊天。”

     在江盛两家的溺爱里,盛悉风自然而然养成了一副娇纵的性子。

     演示就演示,陆千帆一张嘴直击重点:“既然发誓不和小女孩讲话,不和小女孩玩,不和小女孩谈恋爱结婚,那你找我们庄傻干嘛,她又不是小男孩。”

     他尽量做到精简,连“你们怎么知道的”这种最基本的、而且他也非常奇怪的问题,以及打脸陆千帆“谭宵是不是也老牛吃嫩草”的机会都跳过了。

     沈锡舟却不为所动。

     “三。”

     原来在那么早之前,她就得到过他的消息。

     他头也没回。

     直到她无意间抬眸,对上沈锡舟的眼神。

     沈锡舟:“……”

     她可以陪他坐公交车吃苍蝇馆子去红梅理发,但不会只吃坐公交车吃苍蝇馆子去红梅理发。

     于是到嘴的“没事”变成了“痛死了”。

     “哪种妹妹?”沈锡舟冷笑着掰他手指,“林妹妹吗?”

     他们的口号是,最讨厌小女孩。

     实验初中校门口,放学-潮早已结束,剩寥寥的行人和零落车辆,沈锡舟一眼就看到了盛悉风。

     他却是个不解风情的。

     沈锡舟死要面子,就不看,装作自己不感兴趣。

     他只是,再也不想那么狼狈了。

     在他面前,陆千帆可不需要风度,一通连珠炮似的狂怼:“那你说你去干嘛?去见谁?去给谁补过生日?你以为你天衣无缝了?真当我们都是傻逼?泡还泡初中生,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种吃嫩草的老男人了!”

     沈锡舟回程路上,与追逐他而来的两个女生迎头撞上。

     少女情怀觉醒,顶着他的注视,浑身不自在。

     好不容易找到一张,他点开,举到两个女生面前——两个小男孩满脸嫌弃,一人拎头,一人拎脚地架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小女孩。

     江开、沈锡舟和盛悉风三个孩子年龄相仿,待一块就干架,闹得鸡犬不宁,大人们还给他们起了个组合名,叫鸡飞狗跳三人组。

     “说话。”沈锡舟催促,“你知道我在说谁。”

     前一刻,他还抱着破斧沉金的决心逼她抉择,今夜就要一个明确的结果。

     -

     本该就读申高的他去了远桥,而她临时换志愿去了申高,那半年时间,就这么阴差阳错地完美错过。

     得,倒显得她太黏人了。

     “你什么态度?”沈锡舟吼他,拉过陆千帆就走,“不听就不听。”

     “那你哥姓什么?”

     这算命的有点本事,江家两代单传男丁。

     沈锡舟眉头皱起,难道他看不出来,她对卫宇城根本没那个意思。

     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对街的商铺餐馆生意兴隆。

     她回头冲沈锡舟使了个眼色,那俩小男孩确实是沈锡舟和江开没错。

     沈锡舟一下子反应过来:“你初中这里读的?”

     “大胖子踩的。”她说。

     他与江开、盛悉风一起长大,比谁都清楚,青梅竹马的关系有多牢固。

     而这仅剩的一点,也马上被他掐灭了。

     “亲妹妹。”沈锡舟干脆捏过她两个手腕。

     死叛徒,这种时候跑路。

     沈锡舟想起第一次和他单独出去的场景。

     后头安静了没两秒钟,追上来,颀长的影子覆住她,声音闷闷的:“喂……”

     -

     沈锡舟走在女生背后两步,跟着她逞强装作没事、事实上有些怪异的脚步。

     坐姿特别乖。

     粉色这种娇嫩的色彩,在男性群体身上往往表现出两种极端,要么人糟蹋粉色,山猪吃不来细糠既视感;要么粉色衬托人,金相玉映。

     而因为此时此刻身边的这个人,她居然仅剩下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感慨。

     否则。

     她的踯躅,尽数落进沈锡舟的眼中。

     沈锡舟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可在她的迟疑里,他那些不成功便成仁的狠厉,仿佛暖风吹拂下的车窗雾气,节节败退。

     “那你怎么跑远桥上高中了?”

     还是老问题。

     “我,江开,我妹。”他强调,“同父同母、的亲妹妹,盛悉风。”

     他不是不知道扶着走以外的方案。

     在她开口以先,沈锡舟三下五除二从脖子上解下围巾:“我看你冷,才抢盛悉风的。”

     「哦不对,我应该问,还回吗今天」

     两个女生对他很感兴趣,层出不穷的问题。

     她也没有跟着父姓。

     “盛。”

     沈锡舟夹肉到她的小碟里:“你不吃吗?”

     前者多,后者少。

     他何止是背叛了江开,背刺了盛悉风,他是直接掀了鸡飞狗跳三人组的老巢。

     终于,两个女生问得差不多了,见二人安静下来,沈锡舟说:“我能说第二点了吗?”

     静默过后,陆千帆不明所以地评价:“真色情。”

     手机又一次狂震,他从裤袋里拿出来看一眼,挂掉,边飞驰着远去,边给沈锡舟留下一句:“我妹——我回来跟你说。”

     不多时,陆千帆重新出现在视野中,挫败地摇了摇头。

     不过,女生哪有那么好糊弄。

     啪。沈锡舟把他手臂打下去,说:“我没那么娇气。”

     没走出两步,在盛悉风不解的目光中,调头回去,一圈圈解掉她的围巾,胡乱绕到自己脖子上:“给我,我冷。”

     剩沈锡舟单独面对沈锡舟,两道有些急促的呼吸此起彼伏。

     沈锡舟恼:“那你演示一个。”

     她们等沈锡舟的回复久到陆千帆都开始内疚了:“算了,我就开个玩笑,去便宜点的餐厅。”

     听到大老远一声轻佻的口哨,她一骨碌站起来瞪他,满脸写着不高兴。

     虽然,在这一眼里,一切烟消云散,没了计较的必要。

     “来那么晚,我都冷死了。”等他走近,盛悉风抱怨起来。

     上一回去,还是谭宵上位后请沈锡舟吃饭,给足了陆千帆排场。

     风光:「再烦拉黑」

     饶是男女力量悬殊,但两个盛怒中的女生下了死手,又掐又打又踢,还真不好对付。

     环顾四周,沈锡舟说:“附近吃点?”

     曾经闲聊中随口一提,她都记得。

     沈锡舟能想象自己现下是怎么双多情眼,肯定跟只小狗似的湿漉漉,她别开脸不看他,嘴里愈发胡搅蛮缠:“说不定你就享受那种刺激的感觉。”

     沈锡舟:“可以。”

     沈锡舟和江开家里是世交,两位爷爷年轻时候算过命,说是两家女儿缘浅薄,但如果能生下女孩,必是颗兴旺家族的福星。

     余光里,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离,他整个人松懈下来,手也松开了。

     所以。

     千挑万选,挑了两个最重要的切入点。

     三人隐入交叠的树影之中,巨大的树冠遮蔽了路灯,只有来往车辆的灯光偶尔那么一晃,照出三个互相拉扯的身形。

     十几年的光阴,岂容区区外人置喙。

     这和逼宫有什么区别。沈锡舟想弄死陆千帆个口无遮拦的。

     ……

     好细,居然可以一手掌控。

     说着,伸手弹了她一个不轻不重的脑瓜崩,不等她反应过来,他早就跑开了。

     在实验中学高中部的那半年,她听说过两帅哥初中毕业跳槽去了远桥,多少女生为之扼腕。

     沈锡舟看出她冷,但丝毫没有要解围巾的意思。  

     “就这么好笑?”他稍稍冲她歪了下头。

     太过狼狈,一时也有些挂脸了:“我不说了是我妹吗?”

     沈锡舟看她一眼:“聊我吗?”

     她坐在传达室屋檐下的台阶上,膝上放着一本厚厚的小说。

     她理理头发,站起来,扯开话题着道出一个小发现。

     而她的答案,何止关系到他的绅士风度,甚至关系到他以后的态度。

     沈锡舟说:“月假了他说请你吃饭。”

     是密友,是至亲,绝对的了解,本能的信任,内里吵翻了天,对外都是抱团的。

     “你爸是最小的,那为什么你叫你二叔叫二叔,不应该是二伯吗?”

     “他难搞。”

     她简直怀疑,自己今天会死在申城实验初中门口。

     还想起他们之前一直在冷战。

     “亲妹你慌什么。”

     “怎么,身为新时代的女性,不能理解小孩跟母姓吗?”他一顶高帽子压下来,饶是沈锡舟,也无力反驳。

     光鲜亮丽,才是她生活的主色调。

     “不用还。”一说起盛悉风,沈锡舟就忍不住要阴阳怪气,“她肯定说被我污染了,她才不要了。我会这么蠢,送上门去给她羞辱?”

     如果他接受不了,或者负担不起,那么有些事情,还是不开始为好。

     他认识她才几天,连让她开口诉说家事的资格都没有,要她二选一,他在自取其辱。

     沈锡舟:“别看我,我也没懂。”

     “不是计划生育吗,为什么你家可以生这么多?”

     却也不得不承认,她好奇沈锡舟的回答。

     沈锡舟于是无视了陆千帆,跳回沈锡舟的话题:“说是我哥叫错了,叫惯了就没改了,我和我妹也都这么叫。”

     围巾柔软干燥的面料带着浅淡的香气,残留着沈锡舟温热的体温,拂去夜凉。

     完犊子,看这架势,这是要算卫宇城的帐了。

     没联上,眼神求助沈锡舟。

     “交罚款就行。”

     盛悉风:“我也不想,妈妈非要我穿。”

     沈锡舟有些不耐:“不听算了。”

     沈锡舟说:“好。”

     “第二。”他正色看向沈锡舟,一瞬不瞬盯着她,眼神里,骤然涌起密密扎扎的攻击性,“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沈锡舟家里更夸张,爷爷奶奶先后生了三个儿子,老大从警牺牲,老二就是先前跟沈锡舟提过的,孟理的前男友,不婚丁克主义。

     盛悉风先是徒劳地冲他背影骂了两句,又不情不愿地关心了他:“你吃饭了吗?要不我给你钱,你打车回去吧?”

     小小年纪一脸坏胚相。

     当然,她跟着奶奶姓庄,与女权毫无关联。

     在他之后,终于,家里迎来了唯一的女孩,也就是盛悉风。

     他态度上的松动是如此明显,沈锡舟诧异于他的想一出是一出,但到底乐得轻松,马上顺坡下驴,也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那你妹妹怎么办?”

     穿那么多,还那么灵活。

     隔着两拳的距离,夜风呼啸,脚下偶尔的板砖翘动声,疾驰而过的汽车马达声,和一些遥远人声,某几个闪回的瞬间,沈锡舟不可避免地想到以前,在实验高中读书的半年,每天陪她走这条路的人是丁襄。

     狗帆:「小狗别生气嘛」

     他低头俯视她们俩东倒西歪蹲在他面前的样子,居高临下的眼神里,毫无睥睨之意,看起来,有点无奈,有点没面子,也有点好笑。

     哪知她宁愿硬着头皮扩列,也死不承认。

     他父亲是老三,也有三个孩子,他是老二。

     “你给我买了两个生日礼物?”盛悉风强压着嘴角,但眼睛明显亮了。

     “家里来接,冷不到她。”

     终于,一切偃旗息鼓。

     陆千帆能跑,她可跑不了。

     沈锡舟扬起下巴,不甘示弱:“我以为你无所谓呢。”

     一顿饭的功夫,陆千帆连续刷屏轰炸。

     也不知道是谁笑的,在彼此的感染下,两个女生的笑声愈演愈烈。

     「【奸笑】」

     终于,屏幕亮起。

     超级大帅比:「好」

     第 27 章   第 27 章

     陆千帆忍不住鼓掌:“这哥下血本了。”

     这还没完,她再度尝试着向他的校内网发起了好友请求。

     不同于之前的石沉大海或直接拒绝,这回,沈锡舟很快就通过了。

     “啧,还是小狗面子大。”陆千帆牙都酸了,直挺挺躺进沈锡舟床里,打开私聊框,给沈锡舟发私信:「谭宵那边,你自己坦白还是我说?」

     沈锡舟被她“小狗”长“小狗”短叫得都麻木了,记起先前的事,刨根问底:“小狗到底怎么色情了?”

     “语气。”陆千帆不假思索,“他的语气色情。”

     沈锡舟:“……”

     陆千帆补充:“充满了情-欲,和色-欲。”

     沈锡舟:“……”

     沈锡舟的校内回复也来了:

     江开说:“我要午觉。”

     江开不问沈锡舟为什么没睡好,也不问谭宵为什么知道,仿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只笑笑说:“咖啡喝多了。”

     沈锡舟已经放话退社,就不可能自个颠颠回去,肯定是要请回去的。

     他说沈锡舟干嘛平白无故送他一个重量级游戏装备,还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花言巧语,歌颂他们之间伟大的友情,合着全是铺垫。

     风光:「所有人都看不了」

     谭宵问江开:“沈锡舟为什么没睡好我倒是知道,你又是为什么?”

     伦敦留学的费用高昂,沈锡舟家里,应该是负担不起的。

     陆千帆夫唱妇随:“你们谁?”

     「我连盛悉风都没加加的她」

     这次沈锡舟故意说:“嗯。”

     沈锡舟:“找宵哥去了。”

     “锡丹什么情况,中彩票了啊?”

     “说说呗。”沈锡舟不依不饶追上去,“我真得罪你了?哪呢?”

     陆千帆看外星人似的上下打量她,半天,原话反击:“别作。”

     沈锡舟小指勾住,俩人大拇指对着碰了碰。

     「陆千帆怎么这样?」

     俩人一齐看沈锡舟,期待她会是个什么反应。

     果真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以为藏得天衣无缝,明明和沈锡舟在学校里都装不熟来着。

     “没。”

     自从陆千帆说他们眼神拉丝,她越发克制分寸。

     陆千帆一个翻身爬起来,恨铁不成钢:“有异性没人性的东西!”

     超级大帅比:「?」

     谭宵:……?

     超级大帅比:「睁眼说瞎话是吧」

     沈锡舟一联想到自己用手机的时候陆千帆就在旁边斜眼偷看的场景,也不知道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就又好气又好笑,果断拿过枕头捂她脸泄愤。

     沈锡舟:“……”

     见沈锡舟回来,江开停下脚步,打量他的神情:“你去哪了?”

     “关他什么事。”沈锡舟借着看时间的由头往走廊方向眺了眼,沈锡舟在和江开聊天间隙里回望,一触即离。

     沈锡舟笑得停不下来,同时,她手机震了两下,沈锡舟告状来了:

     半教室的人都看过去。

     沈锡舟选择装死,直接视而不见。

     两个女生看了信息,几乎异口同声嚷起来:“自己的妹妹都不加,还好意思说?”

     “沈锡舟。”沈锡舟忽然在后门口叫她。

     “别退就别退。”

     他们彼此都是人缘不错的人,在对方之外,依旧可以呼朋唤友。

     沈锡舟不跟她贫了,递手机过去,在相册中左右划拉:“帮我挑张自拍。”

     今天中午的饭桌上,这种被排挤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他们打着他不懂的哑谜,用默契的眼神交流。

     「反正你也不想看」

     第二天早自修一过,沈锡舟拿上早餐留下来的香蕉,就去高三找谭宵面谈了。

     “没事啊,乱晃。你找我有事?”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锡舟对谭宵的关注越来越夸张,简直像没了谭宵就要活不下去的地步。

     点赞和评论雨后春笋地冒,她漫不经心地浏览着,偶尔回复两条。

     沈锡舟很识时务:“我也没睡好。”

     他们之间还有了他不知道的秘密。

     当然,江开并不介意沈锡舟交别的朋友,他还不至于变态到对兄弟有那么大的占有欲。

     拉完勾,沈锡舟想松手,却被陆千帆牵着不放,陆千帆掀开枕头,又恢复了那副插科打诨的样子:“做这种决定你不用跟他商量吗——不许反悔,你已经跟我发誓了。”

     他预料得没错,回到教学楼,他想跟着江开去5班待会,却被委婉拒绝了。

     唯一的顾虑,是丁襄。

     谭宵表示自己很生气。

     沈锡舟没什么表情,例行公事般的口吻:“那你写份退社申请,说明理由,并确保职务交接。”

     陆千帆鄙夷地扯着嘴角,吐槽:“怎么装不死你们两个呢?”

     一分钟后,好友请求来了,陆千帆手起刀落一个拒绝,终于出了口恶气。

     唯一不一样的,是江开。

     质问。

     谭宵睁眼说瞎话:“坏了。”

     只有他,是局外人,像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陆千帆“哼”了声:“又不跟你作。”

     沈锡舟就剥皮自己吃了,特别无辜地问:“话说你手机没事吧,怎么不回我啊?”

     气氛一下子伤感起来,沈锡舟顿一下,装作没事人地推了她一把:“有什么的,我大学也去伦敦。”

     “算你有点担当。”陆千帆嘟囔着,发:「加个q」

     超级大帅比:「?」

     谭宵正在和陆千帆发消息,从昨晚到现在,沈锡舟和沈锡舟的事始终是二人的话题中心。

     他们好到共享钱包和衣橱,愿意把手机交给对方使用,这是对世界上另一个自己才有的信任。

     沈锡舟说:“宵哥劝好了。”

     但沈锡舟最好的哥们,得是他。

     下午,社团里几个男生讨论起沈锡舟的自拍,沈锡舟终于发现自己被拦在她的访客权限之外了。

     他以前,从来不会听不懂沈锡舟说话。

     一天天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哪组的这么多跟“欲”有关的词。

     但最近,江开频频怀疑沈锡舟把置顶换了。

     她转过身,语气平淡:“我把他进我空间的权限关了。”

     风光:「?」

     沈锡舟以前也发自拍,但频率很低,只发精品中的精品,一年撑死了三五回。

     陆千帆:“吃顿饭不知道要互相偷瞄几回,沈锡舟逮空就跑来我们教室外面,他一来你就心不在焉,跟你说话好几遍都听不见,呵,我就装不知道,静静看你们演。”

     陆千帆最初还试图狡辩,但在沈锡舟如炬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做最后的挽尊:“但我早有怀疑了,我只是确定一下。”

     “我也没什么事。”江开说,“就问问昨天怎么样咯。”

     一转头却是沈锡舟。

     旁人看不出,但当了17年的死党,沈锡舟要还看不出兄弟不开心,才叫傻了。

     沈锡舟选择性耳聋:“刚才那样,看不出来了吧?”

     以往,他会第一时间跟江开汇报战况顺便说上两箩筐盛悉风的坏话,这次情况特殊,他完全忘记这档子事了。

     谭宵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受不起这份大礼。”

     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下了楼。

     干饭五人组的相处和从前没多大区别,还是一比四的布局,还是谈恋爱的谈恋爱,互怼的互怼,互不理睬的互不理睬。

     他跟陆千帆抱怨:「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丁襄交代」

     胃口也一般,没吃两口就歇了筷。

     “我不是退了吗?”

     经济差异注定他们之间会面临许多棘手的问题,沈锡舟不想想那么多,这才哪到哪呢,她不如先八卦一下谭宵知道真相后的反应。

     沈锡舟在心里默默腹诽,表面上还是很讲道理的,马上顺着下台阶。

     午饭时间,干饭五人组又一次重聚首,除了江开,大家都心照不宣。

     沈锡舟正在找角度自拍,闻言头也不回:“你气什么?”

     沈锡舟渐渐眯起眼,最后笃定地说:“你偷看我手机了。”

     这tm是你该说的话?

     沈锡舟也不纠正,顾自己巴巴发表意愿:“宵哥,虽然我对不住你,但我中午还愿意和你们一起吃饭。”

     “……”沈锡舟无语地瞥她一眼,“别作。”

     “这么麻烦。”

     沈锡舟看她两秒,在儿童节小心翼翼靠近打算劝架之际,公事公办给她留下一句“下不为例”,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锡舟发了三轮毒誓,依旧没能说服江开。

     “啧啧啧。”陆千帆揶揄,“还是个别人有本事,小狗又要开屏营业了。”

     “不欢迎。”这话往常该由陆千帆来说,这回变成了谭宵的开场白。

     纵然沈锡舟的初衷别有所图,但是不是真心拿他当兄弟,他还分得出来。

     沈锡舟叫她滚。

     沈锡舟:?

     沈锡舟回到座位。

     可要说,沈锡舟真的罪无可恕,也不至于。

     他这样光明正大过来找她,肯定是为的正事,所以她也很淡定,半米开外的安全距离站定:“怎么了?”

     甚至连两个女生,都比他更在状况之内。

     犹且不够,随手喊班里男生,一呼百应,来者不拒。

     风光:「无所谓」

     从有记忆开始,江开和沈锡舟就形影不离,一起欺负盛悉风,一起闯祸,挨揍。

     沈锡舟说:“中午和宵哥他们一起吃饭啊。”

     谭宵“啧啧”两声,话里有话:“锡丹,没人欢迎啊。”

     -

     不然她面子往哪搁。

     拉扯一阵,江开不耐烦:“反正跟你说了你又不当回事。”

     -

     沈锡舟暂时没回沈锡舟,开始拷问陆千帆:“说真的,你怎么发现的?”

     “哦。”江开破天荒没附和,点下下巴,“走了。”

     江开蹙眉:“人家女同学不是不乐意?”

     沈锡舟摸摸自己的脸。

     “这样我会觉得谭宵不够喜欢我。”陆千帆郁闷地趴到桌上,“他从没这么找过我。”

     最后还好意思大言不惭:「宵哥,虽然我对不住你,但咱们还是兄弟」

     “没用。”陆千帆伸出食指摇了摇,“站再远,说再少,你们的眼神里,还是充满了淫|欲和肉|欲。”

     沈锡舟垂眸看她:“下午社团活动你怎么说?”

     从得知真相起,谭宵经历了从不可置信,到震惊,到无语,到生气的一系列情绪变化。

     沈锡舟反应一会,才明白江开指的他给盛悉风补生日礼物的事。

     有吗,这么明显?

     陆千帆朝她伸出小指。

     今天的他格外的安静,不管是沈锡舟和谭宵跟他说笑,还是陆千帆挑衅他,他都显得意兴阑珊,挂着点淡淡的笑意看大家闹。

     沈锡舟在一旁目不转睛的,陆千帆斜睨过去:“心疼了?”

     没点诚意。

     沈锡舟放下手机,走过去。

     这事便算过去了。

     沈锡舟晾了他一下午,社团活动结束了才回。

     江开:“怎么了,这么开心?”

     沈锡舟:“少来。”

     “麻烦就别退啊。”

     还得是社长亲自请。

     兄弟这邪火,貌似是冲他来的。

     要是让丁襄知道,自己的兄弟无意间充当了沈锡舟和别的男生的粘合剂,他还和人家玩得很好,他们这朋友是真的不用做了。

     谭宵还想再回,余光瞥见身后站了个人,以为是老师,警惕地收起手机。

     附上自己的账号。

     “我爱干嘛干嘛,还跟他商量。”

     陆千帆:“不说话有用吗?眼神拉丝的。”

     “随便吧。”江开懒懒散散地说,“走了。”

     沈锡舟拉住他:“小卖部,我请客。”

     谭宵约饭后打球,江开说:“今天就不打了,昨晚上没睡好。”

     “她还能怎样。”说到盛悉风,沈锡舟露出一贯的鄙视神色,“有礼收就开心了呗,没点出息。”

     “好了,说真的。”沈锡舟嬉皮笑脸勾住谭宵的脖子,“放假我请她俩吃饭,你也一起来,当我给你赔罪。”

     沈锡舟不动声色挪开目光,殷勤递上香蕉:“宵哥,吃不吃芭娜娜。”

     “他最近跑这的频率过高了吧?”陆千帆下了课闲来无事,就对着走廊上的苦命鸳鸳指指点点,语气幽怨。

     「我自己说」

     陆千帆也不挣扎,许是不想要好友看到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枕头下她的声音闷闷的:“挺好的。你有人陪,我就能安心地去了。”

     听得谭宵又好气又好笑,终是装不下去,拿过桌上的习题书用力往他背上拍,骂道:“滚蛋。”

     而插入他们关系里的,不是别人,正是谭宵。

     哄好谭宵,沈锡舟神清气爽回自己教室,在走廊上碰上正准备离开的江开。

     沈锡舟打直球:“你在生我气?”

     沈锡舟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简单。

     陆千帆:「分都分了,交代个毛」

     真是有苦难言,有冤难诉。

     如果她指的是冷战期间她的那张自拍的话,他要怎么说出口,自己在主页看了起码两百遍。

     他这几天时运不济,总是有苦难言,有冤难诉。

     改名沈窦娥算了。

     第 28 章   第 28 章

     三月的最后一周,申城的温度持续攀升,宛若夏季来临,只是缺了聒噪的蝉鸣。

     沈锡舟这顿目的众多的请客,定在第一天月假的晚上,这个时机天时地利人和,刚结束月考兼期中考,还是八校联考,正是喘气的空档。

     半下午的时候。

     沈锡舟正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拿卷发棒折腾她的头发,收到沈锡舟的消息。

     超级大帅比:「出来不」

     沈锡舟差点以为自己记错时间了。

     风光:「什么意思」

     超级大帅比:「现在」

     沈锡舟:“……”

     每次说话说一半,谁听得懂。

     沈锡舟怼她:“我看你根本没病,力气大得像年猪,摁都摁不住。”

     “哎呀,小狗今天不愧是女主人,架势十足。”

     谭宵带着陆千帆起身,陪了一杯,礼节到位。

     沈锡舟:“……”

     沈锡舟终于无可奈何地认清现实,这回真糊弄不过去。

     结果不必多说,沈锡舟的谎言不攻自破。

     沈锡舟不满地“啧”了声:“娘炮。”

     沈锡舟:“没兴趣。”

     “你性别偏见。”沈锡舟一本正经,“谁说粉色专属女生?”

     坏就坏在盛悉风身上,她今天起床有点小感冒,就请了假没去学校。

     谭宵是真怕他死在清江宴。

     可很快,她就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沈锡舟兴致不高。

     “那你围。”沈锡舟说着掖了下裙子,在沈锡舟和陆千帆中间的位置落座,“你围好看。”

     正是沈锡舟现在心神不宁的理由。

     其实她没时间,只是忍不住,就想问问。

     “就你那帮狐朋狗友?”

     -

     两条手链,一条Graff,白金链条上三只小巧精致的钻石蝴蝶,另一条Piaget,玫瑰金色镂空玫瑰,旁边缀颗小小的粉色宝石。

     他说:“谁狐朋狗友了,莫逆之友。”

     沈锡舟打开看了眼,不甚在意地放到一边:“不是说了她不要了吗?”

     沈锡舟又看谭宵:“宵哥,这杯给你赔罪,对不起,利用了你。但从今以后,我没有其他目的,谭宵和沈锡舟友情纯粹无暇。”

     沈锡舟走到收银台前,一边拿过账单扫了眼,一边递出自己的卡:“我来吧。”

     她到得最晚,三面屏风一面临窗的半封闭包厢内,其余三人都已经在了。

     沈锡舟说:“你们点就行。”

     沈锡舟偏不遂她的意,模棱两可地答:“挑朋友的眼光。”

     沈锡舟钱没带够。

     盛悉风风风火火走进沈锡舟房间,满脸的幸灾乐祸,一边还在对着话筒奚落:“做客?今天我家没客可做,他就在家,就在床上。江国庆,你还不懂?你被沈锡舟抛弃了。”

     本来江开也相信了。

     他说,今天家里要出去做客。

     这会子,按照申城的物价,普通家庭的高中生一个月的生活费差不多五六百块钱,要负担四个人在清江宴的消费,跟剥皮有什么区别?

     他冷不丁来了句:“直发好看。”

     沈锡舟找补:“更。”

     就他,脾气臭的要死,还敢跟她发作。

     见他实在坚持,谭宵也不好再劝,只能说:“反正我钱也带够,你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

     沈锡舟还想反驳,后知后觉品出某种潜台词的可能性,脑子直接宕机了两秒。

     沈锡舟:“我自己烫,一次性的。”

     沈锡舟的穿着在出门前最后一分钟才定下来,衣柜里的衣服试了个底朝天,最后选了oversize的格纹衬衣和超短裙,光着腿踩上一双马丁短靴,急匆匆地出了门。

     沈锡舟现在拿她最没办法,谁让她既是沈锡舟又是谭宵的心头肉,buff叠满。

     他们之间,无需这些虚礼。

     沈锡舟单手摁住柜门,任她在里面瞎扑腾,低头一看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江开已经挂了。

     她把菜单给沈锡舟:“你看看还要加点什么?”

     当然,没挂。

     换了以前,他绝对不会错过这般精彩的兄妹大战。

     盛悉风一个电话打到了江开那里。

     最后,沈锡舟看向沈锡舟:“沈锡舟同学。”

     “别人都能看,为什么就我不能?”

     沈锡舟啼笑皆非,暗自叹了口气。

     统共6500的消费。

     客人可以客套,主人总不能真的顺坡下驴怠慢客人,沈锡舟手指点点菜单示意服务员,选了更贵的帝王蟹。

     但他只冲她晃了晃酒盅:“Cheers。”

     就拿谭宵来说吧,谭宵从陆千帆那边知道请客的餐厅是清江宴后,第一时间问他需不需要换地方。

     那头安静半秒,不冷不热地应:“挂了。”

     见她出来,沈锡舟脸上闪过一丝狼狈的神色:“你们进去等我会,江开马上到。”

     侍者及时前来,送上店内招牌的桂花酿,为大家一一斟上。

     她气结:“你眼光烂得要死,凭什么指挥我。”

     一切尽在不言中。沈锡舟抿嘴笑了下,接受沈锡舟的敬酒词,一饮而尽,不同的是,她没起身。

     沈锡舟意识到自己不该待在家里不出去,但为时已晚,只能找补:“我们天下第一最最好,怎么会吵架,相亲相爱还来不及呢。”

     沈锡舟没好气:“拿我手机看,行不行?”

     可两万多块钱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买得起,今天这顿饭都够他吃一壶的了。

     江开掀起眼皮,冷冷说了句:“还是给你省省,下次再请谭宵吃高档餐厅吧。”

     沈锡舟继续献殷勤:“吃饭没?我请你。”

     听出他真有些不高兴,沈锡舟就说:“谁不让你看了。”

     他也说,也笑,也吃吃喝喝,但她能感觉出来他的情绪,他有心事,时不时看看手机,代表他并不十分专心。

     说完,被谭宵暗戳戳拐了一记,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虽然沈锡舟和沈锡舟还没确定关系,但谁都知道在点他。

     对于兄妹俩的矛盾,沈常沛早就疲于裁判的角色,只无可奈何,而又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

     沈锡舟前后对比一会:“蝴蝶吧。”

     “没事,我来吧。”她避开他的触碰,语气平和地说,“反正贵的菜都是我点的。”

     “她们两个花钱大手大脚没什么概念,你别逞能,也不用不好意思,我会说服她们的。”

     陆千帆看看那个价格,偷瞄沈锡舟一眼,干笑着说:“我今天不太想吃海鲜。”

     沈锡舟:“来不及。”

     谁家好人绰号小狗啊。

     两位当事人则默契装作没听到,无甚反应。

     “随便逛逛。”

     沈锡舟不以为意:“我就偏了,最讨厌粉色。”

     触到逆鳞,江开又闭麦了。

     没半分钟,人家已经等不及拨了电话过来,估摸着他还躺着,声道有点被挤压的感觉,又闷又懒,听着情绪不高:“来吗?”

     她以前哪哄过男人啊。

     而他的心事,她大致能猜到。

     沈锡舟谢绝了好意:“没事,手头还有点压岁钱。”

     江开赶到清江宴的时候,已经只剩下沈锡舟一个人。

     很扫兴,她的兴致也随着时间一点点消失,但还是给他体面,没戳破,粉饰太平到最后。

     沈锡舟:“……”

     谭宵事先和陆千帆耳提面命过,不许为难沈锡舟,陆千帆嘴里不肯答应,放话就要看看沈锡舟的诚意,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下手到底还是留了情的,没好意思点贵的菜,甚至连肉都不怎么选,尽点蔬菜了。

     合着她手臂都举酸了,还不小心烫到额头和手指,在他眼里落不着好就算了,还倒扣分。

     陆千帆奸计得逞:“所以你承认你是女主人咯?”

     一看她那表情,沈锡舟就知道她没憋什么好话。

     沈锡舟:“你怎么知道他在?”

     沈锡舟:“忙。”

     沈锡舟喜欢沈锡舟第一眼看她的眼神,短暂的停顿,瞳仁深处瞬间亮起的幽微的光,这些微不可察的细节,就是她忙活一下午的意义。

     “恶心!”

     老跟她惜字如金的,跟江开在一块就变多语症患者。

     “去干吗?”沈锡舟开了免提,继续捯饬头发。

     真不经逗。

     一通电话东拉西扯,沈锡舟的主题万变不离其宗,给他开个空间。

     “好啦。”谭宵搂过陆千帆,捂住她的嘴巴,看似解围,实则补刀,“你再说下去,阿丹要熟了。”

     沈锡舟飞快瞟一眼沈锡舟:“谁也不准叫。”

     果然。

     他单手托起那本大大的菜单,敲到这两公婆头上:“快点点。”

     菜单到沈锡舟手里,她直奔海鲜类,也不看沈锡舟,问陆千帆:“澳龙还是帝王蟹?”

     -

     “都行啊。电影?”

     他久久不回来,谭宵说:“我去看看。”

     “仅供参考嘛。”陆千帆嘻嘻一笑,说话不过脑,“你喜欢蝴蝶的,下次让你男朋友送你。

     他什么狗脾气啊?沈锡舟语气也硬了:“吃完再逛不行吗?”

     纵使盛悉风负隅顽抗,男女力量的悬殊还是让她在10秒钟之内就全手全脚地进了衣柜。

     没好戏可看,陆千帆不干:“什么啊?!”

     沈锡舟拦她:“我已经叫江开送钱过来了。”

     沈锡舟前去买单,剩余几人继续坐着闲聊。

     盛悉风求救:“妈妈救命,沈锡舟想杀我!”

     与其说是故作矜持,不如说是有恃无恐。

     沈锡舟脸一热,当即给她一肘子:“再叫。”

     谭宵拍板:“够了,有点多了。”

     沈锡舟说:“烫头发。”

     听到脚步声,齐齐看她。

     他就安静了。

     酒酿带着微微的甘甜,口感更像饮料。

     结果盛悉风看江开不来家里玩,沈锡舟也没去江开家,一琢磨,就品出了不对劲:“你们吵架了吧!”

     她把装着盛悉风的围巾的袋子递给他。

     沈锡舟也跟了上去。

     陆千帆翘着椅子腿凑近沈锡舟。

     沈锡舟没好气:“那你问我?”

     后面她又点了黑松露香煎银鳕鱼,山楂鹅肝苹果夹,东星斑姿造,都是贵价的菜品,半点没手软。

     “太热了。”

     仗着电话里看不到对方的眼睛,她胆子大起来:“比如呢?”

     毫无疑问,满意这个方案。

     以往放了月假,他和江开都会腻在一块。

     收银台那边的场景,是她能想象到的最尴尬的场景。

     围巾没标,她看不出是什么牌子,但质地上乘,想来不是便宜货,她特意送去洗衣店洗干净才带过来的。

     房门没关,兄妹俩的吵闹打斗声响彻整个家,直接把沈常沛从午睡中惊醒。

     沈锡舟说:“你小心狗哥。”

     又过了会,说:“给我开个空间。”

     清江宴的消费在人均千八百,如果点海鲜或者特供食材,更是没底。

     沈锡舟:“在干嘛。”

     谭宵忍着笑,又陪一杯。

     陆千帆犹豫:“我怎么觉得玫瑰更好看?”

     “你还最讨厌小女孩呢。”陆千帆适时插嘴,一记绝杀。

     完了,真生气了。

     至于江开……

     这一刻,是她想要留住变成永恒的美好。

     沈锡舟继续提议:“电玩。”

     江开面无表情,把一沓厚厚的钱往收银台前一扔,连句话都懒得说,掉头就走。

     沈锡舟也是喜欢犯贱,非要到她床头诬赖她装病逃学。

     大家都期待他会说什么。

     沈锡舟:“我怎么看?”

     沈锡舟对着镜子里的半成品,无言以对。

     他想单独行动,就得编理由。

     等咽下,后劲才慢慢涌了上来,连呼吸,都像带着馥郁的桂花香气,心情也像飞了起来,眼前的场景,美酒,佳肴,最好的朋友,每天偷偷关注的男生。

     沈锡舟气不打一处来,拽过她的胳膊就往衣柜里塞:“这次你就在里面待到80岁。”

     有说有笑的double date。

     “哪烂了。”沈锡舟在那头慢吞吞来了句,“我看我眼光挺好的。”

     容器是青色的仿玉瓷器酒盅,很有中式复古的感觉,沈锡舟端着起身,面向陆千帆:“这些日子辛苦陆同学,又当侦探又当忍者。”

     谁大言不惭说她卷发不好看的。

     等上菜的功夫,陆千帆点开手机,前后滑动着两串手链,让沈锡舟参谋:“周年礼物,哪个好看?”

     认识这么多年,两个人磕磕绊绊难免的,小时候大打出手也是常事,但没有隔夜仇,要不了五分钟又玩到一块去了。

     “恶心就去吐,谁拦着你了。”

     沈锡舟不吭声。

     “怎么着,小狗只准他叫。”

     沈锡舟拿过钱往口袋里一塞,疾步追上去,嬉皮笑脸:“你怎么都不问我来这干嘛?”

     江开目不斜视,当他空气。

     江开从没对他这么生气过,已然是失望透顶。

     他偏头看着江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侧脸,在这个搞砸了的夜晚,终于破罐破摔地,下定了某种艰难的决定。

     “哪一种,你比较容易接受一点?”字斟句酌,如履薄冰,他慢慢说着,“我最好的兄弟真的变成谭宵了,还是……我是为了接近他身边的女生?”  

     第 29 章   第 29 章

     江开的眉心狠狠跳了一下。

     如果这是漫画世界,一定可以看到他整个人像块被榔头敲碎的冰,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碴子。

     他慢慢转过来,面向沈锡舟。

     沈锡舟的脸认真得看不出一丝贩剑的痕迹。

     江开猛地一个机灵,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同一条裤子穿到大的兄弟,而是某个披了沈锡舟皮囊的伪人,他烫手山芋般甩开那只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正所谓两害相较取其轻,这回他毫不犹豫:“谭宵是你最好的兄弟。”

     沈锡舟无奈:“哥们……”

     “停!”江开如临大敌,“你不要跟我说话。”

     可就算沈锡舟不说话,他自己的脑子也不由自主地思考,许多从前不曾留意到的细节,也顺藤摸瓜般,渐渐明晰。

     “所以那次半夜问我借手机?”

     “上次回学校车上一直聊天?”

     -

     沈锡舟反问:“那你不爽什么,难不成你觉得盛悉风好看啊?”

     扁扁的四方形首饰盒。

     这个算了,像是说饭钱,也像在说他们。

     江开噎了下:“我不是那个意思。”尤不解气,“谁要加她。”

     “嗯。”

     沈锡舟:“那你不爽什么?”

     俩人搭乘公交车,到天鹅湖庄园下车,江开站在小区大门外,举目眺望,又一次狠狠刷新三观。

     沈锡舟微顿。

     他手摸了下鼻子:“你换个手戴。”

     还是沈锡舟送的。

     沈锡舟诧异:“你没看过蜡笔小新?”

     “也是。”

     她终于走进他的世界,支起属于沈锡舟的锚点,然后,扩张势力,开始一根一根,一条一条,连起那个世界的星星点点。

     他摸了下鼻子,弱弱地为自己辩解:“那时候不是还小、不懂事吗?”

     是钱包。

     “我他妈会连这点都算不清楚吗?”说到这个,沈锡舟不由咬牙切齿,“看我回家不剥了那兔崽子的皮。”

     江开一脸【兄弟你怎么这么厚颜无耻,我到今天才真正认识你】的表情:“你的真心值几个钱,抵得过人家女朋友。”

     江开不解:“你看上她什么了?”

     告别前,沈锡舟帮忙解释:“他心情不好。”

     这已经是大半个小时前的消息了。

     江开:???

     “漂亮。”

     江开一听,扭头就走。

     江开:「得寸进尺?」

     “你才瞎。”沈锡舟发现自己听不得别人说她不好,哪怕这个别人是江开,哪怕他还在恼她。

     风光:「?」

     话题聚焦到沈锡舟身上。

     江开:“……”

     没话说了。

     “嗯。”

     江开:“呵呵,你一个月前也还小?”

     她声音轻轻的,柔柔的,有些抱怨,也有些歉疚:“既然如此,刚才为什么不解释?”

     江开:“我哪里不爽了?”

     -

     沈锡舟一把把沈锡舟的钱抹开,递上自己的:“不要,丑得要死。”

     也拨动了她的心弦。

     察觉到她字里行间那份愿意管着他的操心,沈锡舟抿抿唇,肯看她了,也不说扔掉了:“钱我还有,你不用管。你只要说,你喜不喜欢。”

     瓢泼大雨中,公交车上,两个男生淋得半湿。

     二人对视一眼,拿回钱就走,背影高贵冷艳,出了咖啡厅就开始狂笑,也不管里面的人能听见。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面对的咬牙切齿。

     沈锡舟钱掏到一半,沈锡舟走过来,先她一步,将几张碎钞放到了台面上。

     “补课?”

     沈锡舟毫无愧疚之色:“我干的。”

     足足荡了半个小时,沈锡舟即将焦虑而四之际,江开终于勉强消化了真相,愿意说几句正经的:“其实你最对不起的人是宵哥。”

     “我连盛公主都没加。”

     “是你说,我们不谈恋爱、不结婚、不生女儿。”

     交朋友而已,又不是谈恋爱,谁还能真计较那点初衷啊。

     无意的一瞥,沈锡舟看到了沈锡舟,他止了话头,目光攥紧了她。

     而天鹅湖花园大门外,两个少年头挨着头凑在手机前,看她如是回复,江开松了一口气,挺高兴:“你看到了,是她自己说不要的。”

     没就近扔楼下的垃圾点,一路提去了西大门。

     沈锡舟盯着她盖住的手腕,慢慢眨了一下眼:“既然你已经给我定罪了,我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还没出大门,大老远就看到两个男生挤在一盏路灯下,边说着话,边时不时抬头看,墨黑的云遮得天色更暗。

     不过等她回了家,向江开发送校内好友请求,他还是通过了。

     “……”

     沈锡舟叫他别墨迹:“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排队想给她花钱,不是每个人都有掏钱的资格的。”

     江开斩钉截铁:“不能。”

     但是。

     沈锡舟想也不想:“没兴趣知道。”

     视线聚焦她身上,平生第一次,把她放进了眼里。

     为什么男孩子都这样,做不到的事,偏要答应得那么爽快。

     “家里都他妈来过了?”

     沈锡舟忽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了句:“不会是以前的定情信物吧?”

     “你瞎啊?”江开上手翻他眼皮,想让他看清楚点,“她还没盛悉风漂亮。”

     与此同时,背后响起江开一声极为不满的“啧”。

     二人不约而同站直了。

     路灯斜打,身后有男生长长的影子追上来,同频着,在她脚下晃悠。

     想到如今的处境,沈锡舟连忙说:“我阴。”

     店员让她过分直白的话怼得一时反应不过来,而且也不知道该收谁的钱,台前陷入尴尬。

     江开思忖片刻:“怎么有点耳熟。”

     沈锡舟心情欠佳,这天在浴室耗时格外之久,泡了半天的澡出来,发现一条沈锡舟的未读消息。

     “好看。”他由衷地说。

     今天在这里发生的种种,她最高兴的,就是沈锡舟终于把她带到江开面前,连昂贵的手链,也只是锦上添花。

     倒是陆千帆,很过意不去,后悔自己不该起清江宴的头,连谭宵说她她也破天荒没生气。

     被冷落许久的店员终于找到机会,又凶又怂插了句:“请问你们还点单吗?我们店里消费才能坐。”

     现在他说什么沈锡舟都认,好言好语地哄道:“大不了等我有钱了也请你来清江宴吃一顿。”

     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兄弟,你确定要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个份上?”

     这话说得江开宛若受了奇耻大辱:“我这辈子对女的没兴趣,别想拉我共沉沦。”

     店员殷勤地跟沈锡舟兜起生意:“先生,会员卡全场七折,300起充。”

     沈锡舟:???

     江开:“不在你手里了?”

     “那你现在来干嘛?”沟通无效,沈锡舟气恼他这幅死不悔改的德行,要缩手。

     注意到他的表现,江开也往她那边瞧去。

     另附一张字条:「这下你知道悉风大王的厉害了吧」,给江开笑得前俯后仰:“当公主不过瘾,要当大王了?”

     江开象征性挣扎了一段路,终于还是半推半就:“你没钱去什么清江宴,打肿脸充胖子?”

     她也不跟他矫情了,卷起袖子到手肘高度,直接将手臂横至他面前。

     “小姐,这里48,会员折扣7折,您有会员吗?”

     沈锡舟只能又一次跟他道歉:“对不起。”

     他用食指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那颗小铃铛,与其中一只蝴蝶撞在一起,发出小小的声响。

     互不理睬半小时后,江开主动放下身段:“现在到底是怎样?”

     都这种时候了,沈锡舟也没什么可瞒的了:“和她聊天。”

     江开俨然见怪不怪:“谁叫你把她锁衣柜,你锁的时候就该想到她不会善罢甘休。”

     哪怕现在,江开好像很讨厌她。

     沈锡舟也不扭捏,马上下台阶:“陪我去找她。”

     这下,氛围真的彻底低迷了。

     “你干的。”

     是开学典礼上的一战成名,绽放少年的耀眼光芒。

     她放下东西:“陆千帆说话就是那样,而且你也……”你也不是我男朋友,想着有歧义,像逼宫,她又给咽回去了,“反正,没有真的cue你送的意思,你没必要这样。”

     “是你拉着我一起讨厌盛悉风的。”

     是教导处的办公室刺头,破碎但倔强。

     江开拒绝陆千帆好友申请的两分钟后,沈锡舟接到了沈锡舟的电话。

     察觉到两不相欠的意思,沈锡舟语气更硬几分:“你不喜欢就扔掉,无所谓。”

     沈锡舟的第一条私信:「加下q」

     沈锡舟没好气地声明:“我奶奶给我的出生见面礼。”

     沈锡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明所以着拿过。

     她不知道沈锡舟知不知道今天这顿饭的意义,她正式把他介绍给自己最重要的朋友,意味着,他可以随时跟她告白,而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沈锡舟搂住他的肩膀,哄道:“但她没成功——是我的错,好吧?”

     江开:“觉得啊。”

     超级大帅比:「还你钱」

     江开开始胡言乱语:“你们小孩在哪个幼儿园?”

     随口一提,不知道他是怎么记住的,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钱。

     沈锡舟也跟着胡说八道:“双叶幼儿园。”

     陈述句,很笃定。

     两道少年清瘦的身影游走在熙来攘往的街头,穿过寂静狭窄的小巷,彼此沉默。

     沈锡舟慢条斯理叠着沈锡舟的伞,而江开正在大发牢骚。

     是初识的针锋相对,明明最为陌生,却牵扯起激烈的情绪波动。

     她心底的荆棘林,像焚过烈火,夷为松软的平原。

     沈锡舟睨他:“还摘吗?”

     “差不多,但先前有段时间吵架,没有。”

     这下江开推卸不了责任了,谁叫他不久之前还在疯狂吃谭宵的醋,要争第一兄弟的名分。

     好不容易快成功,沈锡舟忽然挡了一下。

     “是的。”

     “对不起,我肯定对不起你们。”沈锡舟好不容易才趁那高强度输出的空挡插上两嘴,“但事已至此,我只能说以后等你想谈恋爱,我肯定给你助攻,出钱出力,像自己追女孩一样用心。”

     “和谭宵交朋友?”

     “每天跑来找我?”

     打开的瞬间,真相水落石出。

     “她跟她那个男朋友了?”

     腕上红绳缀着的铃铛随着这个动作轻轻晃荡,沈锡舟对她这颗铃铛的印象颇深,学舟路上的第一面,碧绿的街,燠热的天,无名的风,她试图拿钱摆平他的时候,他见过。

     沈锡舟知道他需要时间,安抚地拍两下他的背:“你冷静一下吧。”

     沈锡舟从清江宴和沈锡舟分别两个多小时后,他的聊天终于跳了出来。

     江开跟做梦似的:“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搞出这么多把戏,你是人吗?”

     “每天放学都和她待在一起?”

     江开看不下去,从沈锡舟胸前的斜挎包里拿了个东西出来,随手扔在沈锡舟面前。

     本来就没盛悉风好看,眼光有问题。

     奶奶送的东西和沈锡舟送的东西挨在一块,有种1+1>2的化学反应。

     丁襄如此,沈锡舟也是如此。

     沈锡舟:“全部家当。”

     沈锡舟现在是半句假话也不想说了,极度的坦诚就是某种意义上的无懈可击:“准确地说,去年第一次遇见,我就不小了。”

     “扫包干区?”

     即便知道,陆千帆和谭宵不会嘲笑她,她还是觉得丢脸到家。

     谁叫他现在是他活爹呢。

     ……

     “分了。”

     沈锡舟的表情,作壁上观里带几分狂妄的快意,令江开隐约猜到了什么。

     是每每无意间窥见她与另一个男生相处的一幕半影,总能叫他如鲠在喉。

     “好像不太搭。”沈锡舟晃晃手腕。

     进了店里,沈锡舟走到单台前,跟店员要了杯冰可可。

     老房子着火如斯恐怖,江开没辙了,牙一咬心一横,豁出去了:“狗东西,你这辈子都欠我的,你记住。”

     店员看出他的勉强,但仍不肯放弃,试图拿捏男生在女孩子面前充好汉的心理:“而且还送一个我们店定制的玩偶,很划算哦!”

     “我艹……”江开忍不住飚脏话,简直叹为观止,“那你知不知道,只要你愿意,有多少人愿意一无所图地跟着你?”

     又是半晌,沈锡舟越想越匪夷所思:“我就不说在你心里,哥们的道德沦丧至此了,退一万步说,你不觉得陆千帆的性子和盛悉风有点像吗?”

     全程,江开没给沈锡舟一个好脸色,没跟她说一句话。

     沈锡舟若有所思地盯着屏幕半天,突然问:“你还有钱没?”

     雨点落下来,水汽混着尘土的腥气被风吹进廊下,沈锡舟笑够了,前去招呼他:“Hi,江开。”

     沈锡舟指铃铛:“那摘掉,戴我的。”

     江开做了个停的手势:“当我没说,好吧?”

     沈锡舟:“你从头到脚就写着不爽。”

     江开也挂脸了:“你在不爽什么?”

     沈锡舟讪讪闭麦。

     沈锡舟:“没进去过,这么说能不能让你好受点?”

     沈锡舟忍住溢出嘴角的一丝笑意,随手把垃圾塞进路边的垃圾箱里,然后走向咖啡馆。

     他恼她不相信他,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她也不想想,他既然答应请客,怎么可能故意不做足准备,怎么可能故意让她在朋友面前丢人。

     超级大帅比:「出来」「我没有让女生替我买单的习惯」

     江开顿一下,恼怒地说:“怎么可能。”  

     “我说我爽了?是你非要分出个高低出来。”

     沈锡舟表示理解:“没关系。”

     风光:「不用了」「一顿饭钱而已」她发完这句,又后悔自己沉不住气还是带了情绪,于是又加了一句:「反正,算了吧」

     沈锡舟不响了。

     他皱起眉头,往边上挪开去点。

     看到上面精致的流光品牌字体,沈锡舟微怔。

     沈锡舟:“那你退了吧,给我饭钱就行。”

     江开再一次看不下去,又从沈锡舟包里掏了个东西出来,随即往座位区去了,把空间留给二人。

     江开分她一个见鬼似的眼神,他本打算当她不存在,但过了一会,还是把脸转了回来。

     “闭嘴。”江开让他念得头疼,“你以为说这些我就能原谅你?”

     江开置若罔闻,一顿机关枪扫射:“是你撺掇我不和女孩子玩的。”

     过了会,想到个最重要的事。

     江开:“操。”

     江开也迷糊了:“你不是为着陆千帆?”

     “你对沈锡舟关注不够啊。”沈锡舟微笑着说,“我也没告诉陆千帆,但她早就发现了。”

     半晌。

     “你超尘拔俗,不食人间烟火,跟我这种凡夫俗子当然不一样,你是要干大事业的,怎么会让女人成为你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

     “等等。”沈锡舟迷糊了,“什么女朋友?”

     五秒钟死一般的寂静后,江开彻底炸了:“你就该去岳王庙和秦桧并排跪着,秦桧都得爬起来踹你两脚喊你一声走狗!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盛悉风吗?我俩可是掏心掏肺跟着你指哪打哪的。你倒好,说得那么好听,玩灯下黑!”

     沈锡舟没太当回事:“还好吧,我真拿他当朋友的。”

     她心下已经有了预料,但当拆开礼盒,看到里面真的是她和陆千帆方才在饭桌上说的那条蝴蝶手链时,她抬眼看他,语塞了。

     谁能明白他买单的时候发现钱包里只有大富翁币和少女动漫卡的绝望。

     “……”

     “最讨厌小女孩的口号也是你提出来的。”

     江开:“哦,替别人贬低自己亲妹妹,你很爽咯?”

     沈锡舟说:“那大不了你先加盛悉风。”

     “别动。”沈锡舟轻斥,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俩人离得很近,她头发上,还有身上馥郁的洗护用品的香味一阵阵飘过来,他直起脖子,想离香源远些,却无济于事,只好屏住呼吸,速战速决。

     江开也只能骂了句,顶着店员仇视的目光跟出去。

     这些沈锡舟都认,抗妹联盟的种种厌女言论和行径,确实是他主导的,江开最多是个从犯,甚至小时候,每每他发现江开对盛悉风好点,他都要发好大的脾气,久而久之,江开就真的不敢靠近盛悉风了。

     江开炸毛:“你看我干嘛???搞笑,到底谁阴啊?”

     等走进了,沈锡舟的目光和沈锡舟短暂交接,随后便挪到了他身后的江开脸上,他45度面向她,因此眼神也是斜斜的,嘴角微向下撇,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干嘛?”江开明显不情不愿,半天不肯正面回答。

     第一兄弟是那么好当的吗?

     兄弟面前,太煽情的话只会沦为日后的笑柄,不如肤浅点好。

     他对这些小玩意显然不熟悉,有些笨拙地摆弄了半天龙虾扣。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他真怕再回忆下去会气绝身亡,当街往沈锡舟肩头狠力捶了两拳,尤不解气,指着鼻子怒骂:“叛徒。”

     “不摘。”沈锡舟把手臂一甩,让袖子垂落遮住手腕,“对我有特殊意义。”

     又是一阵诡谲的沉默后,江开不知道是安慰沈锡舟还是安慰自己:“没事,听说爱情不分先来后到。”

     外头眼见要下雨,闷雷滚个不停,她在原地站了几分钟,终是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拎了个空荡荡的垃圾袋出门。

     沈锡舟愤怒中夹杂一丝不可置信:“你好像还挺骄傲?”

     沈锡舟有点恼,忍了忍,没忍住,说他:“扔掉扔掉,你钱多到花不完吗扔掉?”

     “怎么陆千帆也来凑热闹?不加。”

     沈锡舟自身能量很低,有些疲于应付:“我想自己安静一会。”

     沈锡舟追上去勾住他的脖子,强行和好:“我还她饭钱,刚才她买的单。”

     结果弄成这幅样子。

     当然了,还有那副上好的皮囊,谁不欣赏美好的事物,他也只是凡夫俗子。

     “对。”

     “……”

     沈锡舟就道德绑架他:“是不是兄弟?”

     江开不可置信地看向沈锡舟:“所以她现在还试图挑拨我俩关系?我太信任你,还是我的错了?”

     “不要。”沈锡舟说,“我就喜欢叠戴。”

     钻石小蝴蝶和金铃铛叠在一块,彼此都有些陌生似的。

     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沈锡舟所谓的漂亮来。

     超级大帅比:「我在你小区外面」

     沈锡舟说:“那我没想到她玩这么阴啊。她跟谁学的?以前也不这样啊。”

     如她所料,沈锡舟没有再发来,他不是会死缠烂打的人。

     沈锡舟说:“你不要钱,我只能换成东西。”

     很显然,他知晓一切了,而且,大受打击。

     说完想起目前的情景,食指对沈锡舟一点,语气也硬了:“注意你跟我讲话的态度。”

     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向沈锡舟,而他偏着头不肯看她,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沈锡舟怒:“那你怎么会觉得我是为了她?我是变态还是受虐狂?”

     沈锡舟抬眸打量眼前的少年,他的眼里闪着别扭但坚定的光,又看看那串手链,碎钻熠熠生辉。

     五分钟后,陆千帆成功入驻江开的好友列表。

     这五分钟,苦命鸳鸳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沈锡舟不得而知。

     反正,陆千帆从入学远桥困扰至今的心病,算是彻底医好了。

     第 30 章   第 30 章

     江开跟着沈锡舟回到家里的时候,盛悉风正在沈常沛的监督下拉小提琴,一脸苦大仇深,让本就悲怆的《流浪者之歌》更蒙上一层凄楚的色彩。

     门口传来锁的动静,她眼前一亮,把琴往沙发一扔,不顾沈常沛的呼喊,兔子似的往楼上逃窜。

     沈锡舟进门第一件事,弯腰捡起拖鞋,宣战:“盛悉风,你死定了!”

     两个男生紧跟着旋风般追上楼,整个家里都回荡着杂乱无章的楼梯踩踏声,震得客厅吊灯和窗玻璃都隐隐发颤。

     “又干嘛?悉风回来练琴,小舟,国庆?别闹了,几岁的人了?”沈常沛到楼梯口冲楼上喊了半天,三个孩子没一个听进去的。

     她愁闷地叹了口气:“一放假就鸡飞狗跳……”

     江开在盛悉风关门前的最后一刻,把自己的手挤了进去,小臂发力,卡了条缝出来。

     “嘶。”装痛。

     盛悉风怕真伤到他,马上松了力道。

     -

     沈锡舟的左眉缝过针,挑眉时牵扯皮肤,惯常先微眯下眼,连着眉心用力,和别人不大一样。

     并非更温柔,相反,会特别生疏散漫。

     苟主任根本不怀疑他俩,只吼陆千帆和谭宵:“以为隔那么远,我就看不出来你们俩是吧?!”

     沈锡舟:“你抛下我去英国已经不仁不义了……”

     只有江开,视而不见,拒绝好奇一切与沈锡舟相关的事情,在他眼里,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祸国妖妃,他之所以愿意与她为伍,全看在沈锡舟的面子上。

     渐渐地,她从一圈都费劲,到勉强跑三圈。

     “黑色那件是给你的。”

     第二天,她把衣服带到学校,才发现自己属实是瞎操心了,他家人已经给他们送了温暖,谭宵也给他们带了御寒的衣服。

     很显然,这俩打算装到底了。

     旁人或许认不出,但盛锡京作为哥哥,很熟悉那种特殊。

     沈锡舟和李明哲一起站上主席台,台下,是齐齐整整的各班方队。

     盛锡京也笑:“他本来就乖,妈妈你信不信,他比我和悉风都孝顺。”

     沈锡舟是高二6班的领队,沈锡舟快速往他身上眺了眼。

     互相沉默半分钟后。

     -

     超级大帅比:「行吧」

     比沈锡舟帅一点:「你说,洗洁精能洗澡吗」

     就这样,抗妹联盟又狼狈为奸地抱上团了。

     众人的视线齐齐落到自己头上,江开才意识到她是在跟自己说话。

     伴随着濛濛细雨,运动会在天公不作美中拉开序幕。

     -

     为此,三个通校生还专门留下来参加晚自习,每当晚修下课,中饭五人组浩浩汤汤出动学校操场强身健体。

     “你看到了吗?”陆千帆问。

     超级大帅比:「那我看我也去找一下江开」

     陆千帆:“想得美!”

     原以为,是沈锡舟。

     超级大帅比:「好」

     远桥中学课业繁重,课外活动并不很多,大家都很珍惜在学校不用学习的机会。

     而就在运动会前两天,稳定了大半个月的温度骤降,冷空气杀个回马枪。

     不一会,沈锡舟口袋里手机一震。

     虽然事后越想越悔:“你怎么不让你家断眉哥陪你。”

     沈锡舟一早出门冻清醒了,连忙回去换回冬装。

     沈锡舟:“……”

     比沈锡舟帅一点:「你这辈子都欠我的」

     大家虽有抱怨,但兴致不减,毕竟整整一天半时间,不用上课,没有作业,小卖部全天开放,就连头号违禁品手机,只要别太过分,老师们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学生们而言,怎么不算天堂?

     彼此确认了好几遍。

     盛锡京说:“凡事抓小放大,他老师也懂这个道理,挺喜欢他的。”他停顿片刻,有意缓解父母与弟弟的亲子关系,“下次他的家长会,还是你或者爸爸给他开吧,他心里是希望你们去的。”

     “不喜欢扔了没关系。”她既不邀功,也不道德绑架。

     比沈锡舟帅一点:「好」

     沈锡舟也到了门外,摁着门把手想推门进来,问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超级大帅比:「那就这样?」

     超级大帅比:「够撑到月底吗」

     她一听就知道。

     由于沈锡舟的月考成绩重回巅峰水平,第二天他再去请晚修的假,夏金雨不肯批了。

     夏金雨从批改作业中抬头,无奈:“非要我说实话才行?那好,鉴于你,沈锡舟同学,前科累累,信誉不足,不管是学校,还是家长,都没搞懂你存着什么心思才想出去补课,怕你在外面瞎搞。这下听懂了?”

     两人开始互相指责,沈锡舟下铺说:“用我的吧。”

     其实沈锡舟小时候是另一个极端,他是最棘手的那类高需求宝宝,很早就认人,认准沈常沛一个,特别黏人,连睡觉都很难松开,一脱离她的怀抱就会惊醒,等会说话了,漂亮小男孩笑容甜甜,嗓音软软,一口一个“妈妈”,深深激起她的舐犊情深,她甘愿放下了自己的事业,从此潜心做全职妈妈,照顾两个儿子。

     -

     这个学期,他干脆懒得知会沈常沛了。

     夏金雨很给他面子,说也只说他好话,但那期间,他还是受了点刺激——

     这趟的目的很简单,好奇沈锡舟的一切,趁此机会看看他的家人。

     “我跟你妈妈也商量了,既然成绩恢复了,为了安全起见,你晚上还是留在学校,不要再出去补课了。”

     总不能天天问别人借吧。

     沈锡舟叫她去死。

     盛锡京很懂事,自觉担起兄长的责任,帮忙照顾弟弟妹妹,尽量不给父母增添麻烦,沈锡舟却完全无法接受盛悉风的存在,家里总是充斥他的哭闹和抗议,任何沈常沛对盛悉风的关爱,都足以引发他的情绪溃败。

     发消息问他,他说上次月假把厚衣服都带回去了。

     而事实上,另一个主持人李明哲还是报了项目的,他比赛期间,她一个人报幕。

     俩人共用的那瓶洗护用品掺水掺水再掺水,最后稀释到跟自来水一样,全靠着瓶子里残留的香味,用意念撑到上个月月底。

     沈锡舟置若罔闻,继续跟沈锡舟说正事:“中午来会议室,运动会你和李明哲搭档,没问题吧?”

     “怎么就不安全了,通校生不都这样吗?”沈锡舟一本正经,“我的成绩就是补出来的,不补就会掉。”

     但凡提到这个,陆千帆就没有不投降的道理。

     沈锡舟说是陪沈锡舟跑,其实从不迁就她的速度,俩人也不说话,男生女生各管各跑,她们跑一圈的时间,他们能轻轻松松跑三圈。

     沈锡舟看他,顿了下,面色凝重:“没带。”

     比沈锡舟帅一点:「嗯」

     盛锡京和盛悉风的家长会,沈常沛从来亲力亲为,尤其盛悉风的,盛拓也百忙之中抽空去过几次。

     超级大帅比:「能吧」

     这下局势紧张起来,负责报名的任务也转交到班长。

     “没。”

     风光:「找她你也问」

     “想想唯一一次例外。“沈常沛老生常谈地说起一桩往事,“就是他和悉风打架那次,叫悉风拿积木打了一下,那个尖角划得他一眼睛的血,我和你爸都吓坏了,生怕他瞎掉,一路闯红灯送他去医院,眉毛下来到眼皮总共缝了7针,好在眼球没事,不知是吓的还是痛的,那天他在你爸怀里哭得不成样子,怎么哄都哄不好,最后累到睡着。”

     不过,这场结盟注定是短暂的。

     今天能借,可明天呢,后天呢,接下来这一个月呢?

     中饭时候,本来五人组好好地遵循从前的相处模式,沈锡舟冷不丁来了句:“我傍晚请不出假了。”

     “看到了,应该是他哥。”沈锡舟有点后怕,“但他好像也看我了。”

     沈常沛都听乐了:“越说越离谱。”她语气温柔下来,“你最乖,妈妈幸亏有你。”

     而那个前一秒还在横眉竖目叫她去死的人,下一秒就变脸提无理要求:“千帆同学,每天陪我跑步吧?”

     问题是他那弟弟,全程没抬过眼,过于避嫌,不符合常理。

     他截了屏发给江开。

     比沈锡舟帅一点:「5吧」

     三人叠罗汉似的滚作一堆。

     盛悉风出生后,家里一下有了三个年幼的孩子,沈常沛分身乏术。

     风光:「找呗【白眼】这也跟我说」

     好在终于,不知哪天起,他还是消停了,但那个全心依赖妈妈的孩子,也不见了。

     当然,仅凭这个,也只能说明落花有意。

     盛锡京也仗义,开完了才来汇报战况:“小子挺争气,八校联考总榜第一。”

     反应过来怎么个事,当场气笑了:“江国庆你个狗!”

     沈锡舟看她,她没事人似的低头吃饭,他翻下袋子,一眼就明白了,把袋子拿下放到旁边椅子上。

     还在买完手链弹尽粮绝的当口。

     韩家志还挺帅的,赵岚也漂亮(当然现在生了孩子还没恢复),爸爸妈妈一直很让她自豪,若不是韩天泽,她的家庭简直完美。

     江开趁机整个人钻进去,踢上门,三两下把人制服。

     沈锡舟是要么不做,做就要搞出点成绩的性子,在全校师生面前累得气都喘不匀还跑倒数几个,她丢不起这种人。

     超级大帅比:「不去了,省得又有人说我侵犯她隐私」

     沈常沛的耳膜快碎了,星期天中午,当她把两个男孩子送出家门,终于恢复了一线生机。

     沈锡舟和陆千帆下了楼梯,瞬间卸下若无其事的表情,做贼心虚地笑成一团。

     超级大帅比:「瞎晃什么?」

     “我靠。”陆千帆在一旁叹为观止,“四年半的朋友,我不知道这招管用。”她扭头换上一副我见犹怜的表情看沈锡舟,“殊绝同学,你腰酥腿软,不给我磕三个响头可惜了呀。”

     哪想月假期间,谁都忘记了这档子事。

     那姑娘,学了个八成像。

     超级大帅比:「睡觉」

     最多的精力,自然放在最年幼的孩子身上。

     陆千帆凑过去一看,果不其然,屏幕上是和沈锡舟的聊天。

     他一叫“悉风”准没好事,盛悉风警惕起来:“你又要玩什么把戏?”

     沈锡舟对运动向来是敬谢不敏,不管体委怎么求她,她都以主持人走不开为由拒绝。

     超级大帅比:「但是年代有点久了」

     那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震惊于他的精力和毅力,讲过道理,也打过骂过,都无济于事。

     比沈锡舟帅一点:「也是,反正没毒」

     班长宋觅是个很能干的女生,往沈锡舟面前那么一站,沈锡舟原以为她要威逼,拒绝的说辞都到嘴边了,哪想平时那么强势的一人,嘴一撇,委屈巴巴:“殊绝同学,你手长脚长,不跑可惜了呀……”

     第二个学期,询问变成通知,第三个学期,沈锡舟跟沈常沛说,哥哥给我开就行。

     通俗点说,已经有点夫妻相了。

     顿时阴阳怪气:“你好大的排场,跑个步还要两个人陪。”

     家长会全程,沈锡舟自知罪孽深重,朋友喊他打球也不去,非要守在教室外头,就担心老师说他坏话。

     超级大帅比:「你告诉他的?」

     沈锡舟下意识往教室里望,对上他哥运筹帷幄且不容质疑的犀利眼神,险些没拿住手机。

     他直白回视,女生稍怔,挑眉。

     「女朋友挺漂亮」

     江开回了寝室,发消息告诉沈锡舟,要他明天出去补课的时候,去超市买那几袋小袋装的洗发水。

     大家齐齐噤声,看他,顺着他的眼睛,才发现他在跟沈锡舟说话。

     取而代之的,是顽劣叛逆,动辄竖起一身的刺,一言不合就正面硬刚父母,骨头更是硬得吓人,挨打再狠也绝不讨饶。

     比沈锡舟帅一点:「要不我去看下保质期」

     盛锡京还真犯不着别人告诉他,那俩漂亮姑娘路过高二6班窗前,看似不经意,事实上,其中靠外头的那个,说话时自然而然面向教室方向,而眼神,精准锁定沈锡舟的座位。

     黯淡的路灯照着跑道,大大小小的虫子围着灯泡乱撞,沈锡舟跑不动的时候,会找寻沈锡舟的身影,夜风鼓动他的校服,步伐矫健的影子在路灯下时而伸长,时而缩短。

     结果,是盛锡京的消息。

     两个女生亦未对他多加关注,面色如常地说笑,走过他们教室窗前,随即从那端的楼梯下去了。

     他柔软、脆弱的一面,完全向家人关闭。

     正是好面子的年纪,哪好意思坦白自己在经济方面的窘迫。

     陆千帆做了个无语的表情:“真的好装啊你们。”

     江开冷笑,一顿拳打脚踢:“尝到背叛的滋味了吗?狗东西。”

     “怪不得你这么漂亮。”是所有见过她父母的人,都会对她说的话。

     天有不测风云,体委课间打球的时候脚踝骨折,高一16班失去一员猛将,火力大减。

     事实上,沈锡舟练跑步的排场远不止如此,江开陪沈锡舟,谭宵陪陆千帆。

     中饭的时候,她随手把纸袋搁到了沈锡舟面前。

     “看好,这是我的投名状。”江开松开抵门的动作,扬声对外说:“拿下。”

     陆千帆:“……”

     江开一个月没见盛悉风,手痒,不贩剑绝对会死,盛悉风又不经逗,说翻脸就翻脸。

     当时他有点无聊,正天马行空想着,以后不想要小孩,省得还得给人家开家长会,走廊那端遥遥走来两道人影。

     超级大帅比:「买几袋?」

     谭宵:“……”

     自他上了高中,盛锡京也上了大学,他的家长会都是大哥给开的,第一个学期,沈常沛说被老师训怕了,叫大哥去,征他的意见,他说可以。

     “我让他哭得心都绞痛,我就想啊,我的小舟没变,还是以前那个乖孩子,是我对他太苛责了,以后要对他更好点。”说到这,沈常沛哭笑不得,“可他就乖了那么两三天,等伤口不痛了,又开始上房揭瓦。”

     真的好记仇一男的啊!

     即便月假期间天天见面,一回到学校,就会有种禁忌感和距离感。

     只是买都买了,还费了不少劲,昨天放学的时候商场已经打烊,她跨越半座城去销售家里拿的,回家还给洗了,等洗衣机洗完,又送进烘干机,折腾到很晚。

     当晚的男寝热火朝天,江开推开隔壁寝室的门,看到沈锡舟坐在上铺的床边,对着手机打字,看那表情江开都知道对面是谁,懒得喷,直接问:“洗发水。”

     谭宵和陆千帆都在起哄:“什么,什么啊?”

     也是接到盛锡京的电话,她才知道,远桥中学今天有家长会,但沈锡舟完全没和父母提,闷声不吭叫了哥哥去开。

     既然不是考得不好才不跟大人说,沈常沛只能想到另一个原因:“报喜不报忧,他老师没少告状吧?”

     他不当回事,沈锡舟却做不到眼睁睁看他挨冻,找熟悉的销售买线衫,销售发来许多照片供她选择,他身形优越,穿哪件都差不了,她随便定了两件一样的,忽然灵光一现,改口问销售有没有粉色。

     “你不用替他说话,真想我们去,会说都不说一声吗?”沈常沛苦笑,“他不想跟我还有爸爸搭嘎,从他放着好好的实验高中不读,跑去远桥住校一个月才回来一次,我就看透了。”

     “嘘。”他捂着盛悉风的嘴巴,凑到她耳旁小声商量,湿润柔软的嘴唇抵在手心,酥麻难忍,他不动声色弓松了力道,跟她套近乎,“悉风,我以后跟你一帮,怎么样?”

     超级大帅比:「找她干嘛」

     沈锡舟打字动作一顿。

     比沈锡舟帅一点:「实在不行,我们寝室还有瓶洗洁精」

     陆千帆安慰她:“那又怎样?他哪知道你是谁。”

     比沈锡舟帅一点:「我闲的?」

     陆千帆奇怪:“怎么不管用?”

     父亲给开家长,是他想都没想过的待遇。

     沈锡舟毫无防备,进门就被江开结结实实撂地上了。

     风光:「走廊是你家?」「我找朱清心」

     盛锡京耐心地附和:“那次是吓人,我难得看到爸爸凶小妹。”

     -

     到了学校,她发现苦命鸳鸳穿得异常单薄,校服外套里空荡荡的。

     沈锡舟动弹不得,呼吸不畅,下巴手肘膝盖,身体各处磕在木地板上又痛又麻。

     倒是给江开整不会了。

     运动会的消息一经班主任公布,各班的准备工作就如火如荼展开了,报名项目,整理方队,想口号,选领队……

     超级大帅比:「算了,我怕看了真洗不下去了」

     沈锡舟:“……”

     “噢。”沈锡舟头都没抬就应了,他跟她说话的语气,与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不一样。

     沈锡舟忍不住笑。

     他只看了眼,就收回视线。

     沈锡舟当即败下阵,报了个1500米跑。

     满意地看到他半敞开的校服外套里,一抹惹眼的粉色。

     隔着清润的槐月烟雨,尤为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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