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之匆匆去了142层。
门是开启的状态,他敲了敲门就走了进去。
云柏岚对云起之招手。
云起之小跑着过去,粘在了云柏岚的身旁,目光直直地看向鱼缸。
鱼缸很大,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墙与床之间的距离拉进,只有60cm左右,只够一个人通过。
两位工作人员负责安装鱼缸,其中一人看向云柏岚,说道:“不知道您是打算养什么样的鱼?”
云柏岚看向云起之,微笑询问:“之之,你想养什么样的鱼?”
小白一个飞扑,完全没理会尤利塞斯。
云起之也像是没听见尤利塞斯的打趣,将逗猫棒挑高,跟小白玩得有来有回。
尤利塞斯心里不平衡了,他仰头望着云起之,开口道:“你不是鱼吗?为什么不怕猫?”
云起之语气淡淡,“你见过鲨鱼怕猫吗?我能撵着鲨鱼跑。”
尤利塞斯心底卧槽一声,人鱼都这么凶残吗?
他坐到云起之旁边,拍了下对方的肩膀,语气严肃,“虽然你很厉害,但下次还是不要追鲨鱼了。”
云起之:“鲨鱼奈何不了我。”
“不是因为这个。”尤利塞斯一脸正经,“它是国家保护动物,比你贵,追它犯法的。”
云起之:“……”尤利塞斯回到宿舍,没过多久就有医生上门。
好消息他不用打针,坏消息药很苦,喝完尤利塞斯整个舌头都是麻的。
他生无可恋的倒在床上,试图用睡觉躲避现实。
这一觉尤利塞斯睡得并不安稳,脑袋里像是有好几个小人在打架,他还梦见一个阴恻恻的女鬼在后面追他。
尤利塞斯一下被吓醒了,他坐在床上,目光呆滞。
太可怕了!云起之看着前方蹦蹦跳跳的身影,眸光微闪,他将目光落在身旁的水坑出,尾巴轻轻一拍。
零星的水珠溅起,又淅淅沥沥落下,渐渐归于平寂。
很平常的景色,完全看不出哪里有趣。
为什么要笑那么开心?“……没事。”
云起之搭在浴巾上的手微微收紧,他望着手中的伞似在迟疑,短暂的沉默后,他将伞举高。
“猫给我,你拿伞。”
尤利塞斯一愣,刚想拒绝,但对上云起之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那双眼眸中很平静,却又不容置疑。
尤利塞斯犹豫了会,将小白放到浴巾上,然后接过伞。
他将伞倾斜,但云起之鱼尾的边缘还是落在雨中。
顺便一提,鱼尾比双腿要长上许多,即使云起之蜷缩着尾巴,依旧显得十分憋屈。
尤利塞斯想着,老板之前大概都是变成人形再坐轮椅,只是这一次他在,所以不想变回去。
他觉得惋惜,不能看见鱼尾巴变成腿的过程了。
云起之突然开口,“伞举正。”
尤利塞斯立即回神,哦了一声,他将伞往前伸,举得端端正正,自个还是落在外面淋雨。
云起之斜睨尤利塞斯一眼,神情复杂,最终无声轻叹,他掰过尤利塞斯的手,将伞后移。
尤利塞斯愣怔着,仍由云起之动作,直到对方收回手,他才瞄向偏到自己头顶的伞。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尤利塞斯低下头,看着云起之极力忍耐,放纵小白撒娇,对方唇角绷直,下颌线越发清晰。
他在心底小声嘀咕,老板人还怪好的。
尤利塞斯不敢带着某条人鱼在庄园里乱晃,他将云起之推到医院,先是确定里面没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把云起之带进去。
他鬼鬼祟祟的模样,偷感十足。
云起之看着觉得眼疼,将小白塞给尤利塞斯,打断对方的动作,“浴室在哪?”
尤利塞斯抱着小白,回答道:“休息室里有,但这只有我的换洗衣服,你要吗?”
“不用,我带了。”
尤利塞斯见云起之从轮椅的隐藏格内拿出衣服,不由羡慕,轮椅真是方便,能放东西,跑得比电动车快,最关键的是坐着还舒服。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贵了。
云起之看了眼还在滴水的尤利塞斯,操作轮椅的手停下,他开口道:“你先去洗。”
“没事,洗澡的地方不止一个。”
云起之听到这话,没再多说。
浴室门被关上,尤利塞斯听见水声响起,心底痒痒的。
他很想围观小人鱼变成人类的过程,但偷看别人洗澡太不礼貌,主要还是怕被云起之一尾巴抽成两截。
尤利塞斯失望地叹气,捞起小白,准备给不省心的猫儿子吹干。
给宠物洗澡的地方也有淋浴头,尤利塞斯简单冲去身上的泥沙,就对小白伸出魔爪。
他拍了下小白的屁股,笑骂道:“泥巴好玩吗?你都快成泥球了。”
小白不服气地吱哇乱叫,却敌不过尤利塞斯,被迫来了套全身sp。
等毛毛被吹干,小白迫不及待地奔出去。
尤利塞斯没去追,他三两下把澡洗完,换上干净的衣服。
推开门后,尤利塞斯发现云起之也洗完了。
这会儿对方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逗猫棒,一只黑毛团子在他脚边蹦来蹦去。
尤利塞斯先是看了眼云起之的大长腿,可惜自己再次错过良机,然后又感慨云起之动作灵活,完全不像个不良于行的人。
他走到云起之身旁蹲下,伸手去逗小白,意有所指,“你就这么喜欢鱼吗?”
平时跟他玩玩具可不像现在这么积极。
“老板,轮椅我拿来了。”
尤利塞斯一回来就看见云起之盯着个水坑走神,他疑惑地看过去,发现那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水坑。
云起之低咳一声,拉回尤利塞斯的注意,他向对方摊开手,说道:“把下面的浴巾给我。”
尤利塞斯哦了一声,拿出浴巾,抖开后递给云起之。
他看看云起之的尾巴,又看看轮椅,感觉自己的机会又来了。
尤利塞斯凑到云起之身旁,讨好地笑着,“要不要我抱你?放心,阿拉斯加我都能稳稳地抱着,抱你肯定没问题。”
阿拉斯加又名阿拉斯猪,是种大型犬。
成年后养得好,能有一百五十斤向上,尤利塞斯见过的最胖的,逼近二百斤。
云起之理都没理尤利塞斯一下,利落地坐上轮椅,他甚至一手拿着伞,手里还拎着小白,动作都不见丝毫迟缓。
尤利塞斯瞥见云起之小臂处肌肉流畅的线条,心底酸了。
为什么他怎么练肌肉都只有薄薄一层,而云起之这个常年做办公室却腹肌、人鱼线样样都有,难道说游泳真的有塑造肌肉的效果?
或许他下次可以试试。
尤利塞斯见云起之坐稳,上前推动轮椅。
小白坐在云起之腿上,不安分地滚来滚去,它大概是还记得云起之,拿脑袋一个劲地蹭对方手心。
尤利塞斯看着自家乖仔撒娇卖痴,却生不起吃醋的念头。
一想到云起之是条人鱼,那小白喜欢对方就说得通了,毕竟猫嘛,喜欢鱼很正常。
他本想调侃一下,却看见云起之皱起的眉头,还有对方避开的手。
尤利塞斯猛然反应过来,猫的体温可不就在三十五度到四十度之内,这是戳到云起之雷区了。
为了避免小白被丢出去,尤利塞斯默默拎起小白,搁在轮椅靠背上。
至于为什么不抱在怀里,是因为伞遮不到他这边,抱怀里小白就要跟着淋雨了。
尤利塞斯挠着小白的后颈,对云起之说道:“抱歉,刚刚忘了你讨厌这个。”
他缓了一会,摸了下自己的额头,感觉不是那么烫,身子也轻松许多。
大概是已经退烧了。
尤利塞斯拿起枕头旁的手机,想看看现在几点,结果屏幕一亮,上面十几条消息,还有好几通未接电话。
他一愣,点开消息。他一手托着下巴,笑道:“没想到老板心思还挺细腻的,居然会给宠物立碑。”
陈澄摇头,“是云总的发小立下的。”
“傅渊袭?”尤利塞斯看到寝室时感觉自己精疲力竭,一天的疲惫感都涌现出来,发生的事情太多,这会儿他还晕晕乎乎的。
陈澄见尤利塞斯快丢掉半条命的样子,不由担心,“你又从琼楼回来的?”
尤利塞斯点头,他摊在沙发上,脑袋后仰,有气无力地开口,“这庄园太大,我要走断气了。”
陈澄开口,“只是因为这个?”
“嗯?还能因为什么?”尤利塞斯支棱起脑袋,看向陈澄。
陈澄神情纠结,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道:“你去琼楼的次数也太频繁了,云总怎么一直抓着你不放?感觉像是在针对你。”
“呃……”尤利塞斯目光躲闪,略有些尴尬。
陈澄还真是冤枉云起之了。
哪是云起之抓着他不放,完全是他太能惹事,每次都能撞到云起之手上。
这点自知之明,尤利塞斯还是有的。明明是个一眼就能看透的家伙,身上却藏着不少秘密,云起之没打算逼迫尤利塞斯将秘密抖干净。
有些事一点点揭开的过程更加有趣。
云起之旁敲侧击道:“我不记得你见过我的亲人。”
尤利塞斯回答,“我刚刚才见过一个长得和你很像的人,应该是你的父亲吧,他拉着傅先生去吃饭了。”
云起之闻言,手上失了分寸,一页纸被他撕下。
尤利塞斯一愣,还没等他开口,手臂就被人紧紧攥住,那只手力气大到像是要把他的手臂捏碎。
他从未见过云起之这种表情,印象中男人一直处变不惊的模样,最多被他逗无语了,有几分哭笑不得。
而现在云起之紧盯着他,眼底似有暗流涌动,平静的表面之下,是数不尽的旋涡暗礁,好像随时都会将人吞噬。
“老……老板?”
“其实吧,老板人还是挺不错,喊我过去基本都给我算加班。”
“这样吗……”陈澄皱眉,似乎还有些顾忌。
尤利塞斯见此,心生好奇,他之前就发现了,他这位舍友看着是个老实人,但庄园里的八卦传言样样通晓,有些隐秘的事向对方打听准没错。
“是有什么事不能说吗?”尤利塞斯凑到陈澄旁边,拍着胸脯保证,“你小声点告诉我,我绝不外传。”
“也不是不能说,只是我不确定这些消息的真实性。”
尤利塞斯开口,“没事,我就当听故事。”
“行吧。”云起之语气平缓,但这一刻听起来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看见你了?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尤利塞斯被捏得很疼,却没有抽回手臂,云起之状况显然不太对劲,他不想再刺激对方,“就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饭,但我拒绝了。”
云起之唇角崩得笔直,没有回话。
尤利塞斯见他神情稍缓,小声又委屈巴巴地开口,“疼。”
云起之回神,立即松开手。
尤利塞斯看了眼手臂,不出意外红了一大片,过会估计还得泛青。
这么大力气,真的是人能使出来的吗?
不对,云起之本来就不是人。
人鱼的力气都这么大吗?
看来以后撸人鱼需要谨慎点。
云起之也注意到尤利塞斯的胳膊,他轻抿着唇,藏去眼底的神色,“……抱歉。”
尤利塞斯毫不在意地开口,“没事,皮都没破。”
他对小动物特别有耐心,尤其是云起之,在他这里属于尊贵的VVVIP客户,毕竟美人鱼他这辈子就见过这么一条。
云起之再次抬眸,已经整理好纷杂的思绪,他以不容置疑地语气开口,“下次你再见到他,不用理会,直接离开,还有这几天把小白看好,别再让它乱跑。”
尤利塞斯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原文中没详细写云起之的家庭关系,他只知道云起之的父母感情不是很好,常年分居,云起之是跟着父亲长大。
现在看来,云起之与自己父亲的感情好像也不是很好。
不过为什么还要特地说一下小白。
难道云起之还惦记着小白跑到游泳云的事?
算了,看着小白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他还是别触云起之霉头了。
尤利塞斯跟云起之告别,离开房间。
云起之看着再次闭上的房门,眉心染上郁色。
他回想起那个男人的笑容,面上阴翳之色更重。
云起之无声念着傅渊袭的话。
‘你就这么喜欢毁掉别人心爱的东西?’
他轻笑,渐渐地嘴角的弧度越发夸张,在到达一个顶点时,这抹弧度瞬间扯平。
云起之垂下眼帘,眼底不见半点笑意。
他没有那样的恶趣味,但那个男人却不一样,对方恨不得将他所拥有的全部毁掉。
是他大意了,临近收网,他便放任自己与尤利塞斯接触,却不想那个男人仍旧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现在除掉对方还不是时候,族里那群老顽固还需要对方拖延。
云起之指节叩击桌面,神情归于死水般宁静。
谁都不能阻止计划的进行,无论是谁。
陈澄本来就想说,被尤利塞斯这么一怂恿立即答应下来,“是之前在云总的贴身秘书传出来的,所有和云总关系还不错的员工,最后好像都会倒大霉。”
“有一个比较严重的直接从楼梯上滚下来,胳膊粉碎性骨折,但云总赔款给的多,因此这些事都没传出来。”
“后来那个秘书也离职了,我就没在听过和这有关的传言,或许都被压下去了吧。”
尤利塞斯拍了下陈澄的肩膀,叹了一声气,“这都是封建迷信,我们要相信科学。”
“可能是有那么一两个人倒霉,消息传出来就变得离谱,成了和老板关系不错就会倒霉。”
陈澄听尤利塞斯这么说,也觉得自己的担心太过多余,他笑笑,“也是,是我想多了。”
尤利塞斯嗯了两声,不管怎么说,陈澄收集消息的能力还是可以的。
他想起傅渊袭口中被云起之抢走的勇者,陈澄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不过时间隔得太久,尤利塞斯并没抱太大希望。
如果勇者是男主小时候养的话,算算时间,勇者都该寿终正寝了。
“澄澄,庄园里有没有养过一只叫勇者的狗?”
陈澄面露思索,过了一会儿他回答道:“没有。”
尤利塞斯心道,果然如此。
“但是……”陈澄话头一转,“庄园最后面,靠近海的那一边,有个墓,上边写着勇者的名字。”
尤利塞斯才知道这座庄园靠海,想想也是,人鱼配海景庄园,再合适不过。
陈澄点头,“听庄园里的老人说,那只狗好像是云总害死的,至于是意外还是故意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傅总和云总的关系还是很好,那应该是个意外吧。”
不,看傅渊袭的态度,那件事可不像意外啊,至少在傅渊袭看来不是。
“这样啊……”尤利塞斯嘴角的笑容逐渐收敛。
他好像意外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弄清楚不是洁癖,尤利塞斯瞬间安心许多,至少不用担心被扔出去了。
他默默往水下沉了点,手死死握住云起之的胳膊,“那我先降个温,等会再抱你。”
云起之看着尤利塞斯鼻子以下都沉下水面,甚至在水下咕嘟咕嘟吹泡泡玩,他嘴角微微抽搐。
尤利塞斯脑子的构造是不是比别人缺了点什么,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云起之开口,“讨厌不代表不能碰。”
尤利塞斯闻言,探出脑袋,小声嘀咕,“明明脸就碰不得。”
云起之斜睨尤利塞斯一眼。
尤利塞斯立即住嘴,他眼珠子转悠,云起之这话是不是代表他能抱他?
嗯……就是这抱字,用在这里好像有点奇怪。
发现有得寸进尺的空间,尤利塞斯跟只树袋熊似的爬上云起之的后背,手指往前一伸,兴高采烈地开口,“向岸边出发!”
云起之:“……”
十几条消息都是工作群@他的,大概意思就是锦鲤跑丢了,要他出来找。
尤利塞斯一头雾水,就算丢了,肯定也在庄园里,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最后一条消息是在十分钟前,也就是说锦鲤多半还没找到。
尤利塞斯叹气,换上鞋子。
等找到锦鲤,他一定要狠狠打对方屁股。
锦鲤常去的地方无非就那几个花园,尤利塞斯挑了个最近的走过去。
此刻日落西斜,晚霞染红天空,犹如鲜血般艳丽。
花丛很矮,躲不下锦鲤那只胖狗,尤利塞斯粗略扫视一圈,就打算去下个地方。
这时一抹鲜红映入他的眼帘。
尤利塞斯蹙起眉头,踱步走过去,他沾了点红色的液体,放在鼻尖轻嗅。
是血,应该是某种动物的血。
刚发现小白时的惨状浮现在他脑海,尤利塞斯一颗心瞬间提起。
他匆忙起身,顺着血迹一路小跑,最终停在存放工具的杂物间前。
尤利塞斯咬紧下唇,推开面前这扇门。
血腥味扑面而来,红色霸道地占据视网膜。
有血流淌到尤利塞斯的脚边,他呆呆地站着,喉咙干涩到根本开不了口。
早上还跟他玩闹的锦鲤倒在血泊之中,凌乱的血痕遍布全屋,好像锦鲤体内每一滴血都被榨干。
而尤利塞斯无比熟悉的身影坐在房间中央,犹如浴血而生的修罗。
利刃握在对方手上。
滴答一声,是圆润的血珠沿着刀刃滴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整个向导团,似乎形成了一股绳。
众人的表情非常微妙。
云起之眉心重重一跳,他联系云柏岚。
没过多久,艾莉儿向导主动联系云起之,语音通讯的另一端,柔美的声音传入耳中,她说:“云起之哨兵,纷争还没有开始,我现在却已经被迫站队了。”
艾莉儿向导叹息:“让执法团的人带着从秋阳一起来吧,我为从秋阳哨兵进行疏导。”
云起之松了一口气。
执法团的哨兵们必须跟随。
先不说不久前从秋阳用异能对哨兵发动攻击,他现在的精神稳定值太差,时刻都有可能产生精神风暴,伤害到无辜的人,又或者是艾莉儿向导就不好了。
电梯直上,同一个电梯内的人发现是执法团的人纷纷避让,换乘其他的电梯。
电梯直入141层。
蓝秘书的带领下,一群人进入了艾莉儿向导的办公室。
第 42 章 打压巫凝莎
艾莉儿向导与从秋阳的契合度还算不错。
塔内的七位S级向导之中,艾莉儿属于万金油向导,他和绝大多数哨兵的契合度不至于特别高,但也不会特别低,普遍都有60左右。
在为从秋阳疏导之后,她说道:“我觉得从秋阳哨兵并不仅仅是S级哨兵哦,你去测试一下,或许会有意外之喜。”
从秋阳的精神稳定值达到了72点,外面还有别的哨兵排队等待疏导,艾莉儿也就没有继续为从秋阳疏导。
执法团将从秋阳带走了。面对质问,云起之反而放松了身体。
“如果是问我现在的心情,我确实很高兴,但不是因为隐瞒你造成的后果,而是你当下对我表现出的,坦诚。”
从云起之的视角看,尤利塞斯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利用他的愧疚,对他实施报复,或达成其他目的。
但小破鸟偏偏选择了单刀直入,捅破窗户纸。
尤利塞斯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
云起之:“我的确是,但这并不会对你造成威胁。因为你足够强,性别差异在你面前不算什么问题。”
说的没错。尤利塞斯瞥了他一眼。
伊苏帕莱索挑配偶的眼光,确实独到。
尤利塞斯之前只知道老皇帝怪癖多,但还不知道那家伙居然搞恋?
不过,站在权力巅峰的人,脑子多少都有点毛病,找个漂亮满足自己没有边际的征服欲,的确比娶个柔软娇弱爽太多。
如果是尤利塞斯,他也会这么干!
而且,老皇帝是腐烂种人鱼,应该长得奇形怪状,丑陋不堪,否则也不会执政127年,从未公开露过面。
关于这一点,还有个广为流传的故事。说是一位国宝级画师想创作国庆献礼,见到了皇帝本人,当场就吓趴下了,回去之后更是神志不清,逢人便说“不敢置信”。
画师就这么疯疯癫癫了一年,交了作品后,宣布封笔。
这一下,便把老皇帝地狱恶鬼长相的传言,彻底坐实了。
所以,面前这只叫云起之的人鱼,肯定是伊苏帕莱索搞来改善自己后代基因的。
就是不知道,这家伙能不能生……
尤利塞斯瞄向云起之的小腹,都是饱满的腹肌,自己以前摸上去也没摸到痕迹诶……
什么乱七八糟的。
尤利塞斯面色一冷,立即把念头驱赶出去,重回冷静。既然人鱼认错态度还算端正,他可以给个机会。
当然,手里的枪要握得牢牢的。
云起之细心察觉到枪口有些晃动,猜测尤利塞斯握得有点手酸,正在谨慎地一根一根松松手指,便建议道:
“你可以把枪管搭在我的颈部动脉上,威胁力一样,也能省点劲。”
尤利塞斯微微一怔,若有似无地冷哼了声:“我还是头二次见到这么配合的俘虏。”
云起之掀起眼皮,忽然问:“头一次是谁?”
尤利塞斯撇撇唇:“还能有谁,当然是站在露台上的你。”
都是我。云起之不由得弯了弯眼睛,露出会心的笑容。
尤利塞斯凉凉地说:“你要是喜欢坦诚,那我们就各退一步,互问三个问题。”
说完,他也不等云起之答不答应,直接开始问:“第一个问题,‘云起之’到底是不是你的真名?”
枪口移开,重新抵在云起之颈窝。
云起之被金属感凉了下,却没有躲,而是流畅回答:
“是真名,确切来说,是我从人鱼语翻译过来的人类名字。我的胎名是未出生前就定好的,一共有六十三个音节,对人鱼来说是一声类似鲸咏的吟唱,对普通人类而言,会显得太长。”
“嗯哼,”尤利塞斯还算满意,遂斟酌了下,抛出第二个疑惑:“凯德看你不顺眼,又想逼你交出权杖,你为什么不想办法离开这里?”
不明的情绪从云起之眸中一闪而过。
尤利塞斯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去看,云起之已然眼帘微垂,疲惫笑着说:
“我脚下踩着的我的故土,身边走着我的子民,我去哪里都是自欺欺人,这是我的国家,我还能走去哪?不论去哪,都没有区别。”
短短一番话,差点让尤利塞斯的表情崩塌。
他忽然心跳加速,死死抿着唇陷入沉默。有一股奇怪而莫名的感觉攥住了他的心脏,似乎是恐慌不安,又像是近乡情怯。
他总觉得,再继续问下去,自己良久构建的认知将彻底毁坏……
尤利塞斯把头扭向一旁,下唇颤颤印着齿痕,突然说:
“第三个问题我还没想好,下次再问。”
云起之转动无焦距的瞳仁,似乎预感到什么,只说了句:“好。”
尤利塞斯又问:“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云起之说:“我也留到下一次。”
尤利塞斯轻微扯了下嘴角,是嘲讽也是淡漠。
他并不会告诉云起之,这就是最后一次,自己再也不会来了。
就这样吧,他已经验证了答案。
枪口移走,尤利塞斯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开。
刚靠近门口,侧卧门幽暗地滑过,闭紧,上锁,一气呵成。
尤利塞斯回过眸,精致的脸颊笼罩在阴影里,斜睨身后的人鱼,语气中带了危险的威胁:
“别弄得太难堪,把门打开。”
那条人鱼视若罔闻,手指一动,抽出衬衣口袋里的黑色钢笔。
然后,倒空墨水,尖锐的笔头往自己手腕锋利一割。
鲜艳欲滴的血珠立即渗出。
空气中迅速弥漫起颓靡醇厚的木质幽香,犹如沉在海底的庞大巨船,在穿越世纪后零散得被打捞上岸,潮湿的桅杆混合着海藻发酵的腥甜,诡异而醉人。
尤利塞斯脑中莫名浮现出这副场景。
很快,他意识到,正在发育中的腺体已经使得自己能隐约闻清的信息素。
如果他再不走,很可能被对方影响,眨眼间就会失去意识,遵循本能,像个得了软骨症的鸟一样紧贴上这个混蛋!
那条人鱼沉默着站起身。
尤利塞斯眼皮一颤,心率一路飙上了100。
他强迫自己冷静,迅速将环境尽收眼底,大脑加速计算合适的攻击角度和逃跑路径。
他有武器在手,但这不意味着,他自大到能以为自己碾压得了人鱼恐怖的肉身素质。
子弹一旦打完,他就是对方的口中食,腹中肉。
尤利塞斯胸膛起伏,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两枚深深印进义肢的指纹。
该死的混蛋人鱼!
尤利塞斯用力扣下扳机,每一枪都冲着人鱼的膝盖去。
只要对方能丧失行动力,哪怕只争取到十秒钟,都足够他跑进浴室,掀开窗户逃出去。
然而,那条刚才还温顺迟缓的大鱼,此刻身形灵活如水中鬼魅一般。
子弹打出的速度,在人鱼的感官触觉里,仅如射进海水不断降速的箭矢,慢得伸手就能攥住。
尤利塞斯一枪也没有打中。
他暗骂一声,顾不上对方的表情此刻有多阴云,闪身躲进浴室,一脚踢上门,立即扑向唯一的逃生窗。
游隼是3S级的敏捷。
可惜放在进化了上万年的第一批纯血异种人鱼这里,还是不够看。
尤利塞斯很快就亲身体会到了什么叫等级碾压。
浴室门飞撞到墙上,碎片四溅。
尤利塞斯眼前一花,根本没来得及看清,就已经肩膀一痛,被一只青筋暴起的手瞬间摁住,几乎是钉死在墙上。
胜负已分。
尤利塞斯惨然笑了笑,他开枪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被人鱼撕碎做成标本的觉悟。
人鱼苍有力的长指,再次捏上他的下巴。
这一次,没有了往日的温柔,而是几乎急躁地用上了力道,往他嘴边送——
……嗯?
尤利塞斯惊疑着低眸去看,那条突然狂暴的人鱼抓住了他,并没有像捏碎小鸡仔一样捏烂他,反而把涓涓流血的手腕,死死贴在他唇畔。
“喝下去。”
人鱼的声音磁性而疲惫,隐隐约约听上去,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你可以离开,再也不回来,但我的信息素等级对你来说太过了,强行戒断会伤害你的身体。”
“你可以喝我的血,从血液里摄入足够的信息素缓解成瘾,再在三个月内逐步递减用量。等你分化完成,就能和我彻底断绝联系。”
尤利塞斯呼吸瞬间停滞了下,飞快地抬眸看了看云起之的脸,想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可是上面除了一片淡然,就只有浓浓的倦累。
“快喝吧,别浪费了。”
这句话仿佛有某种魔力。
尤利塞斯以前去奶车前打奶的时候,机器人也总会这么提醒大家:快趁热喝,别浪费。
大抵像他这样的底层野狗,不论什么时候都无法直视水龙头流着不关,也无法放任珍惜昂贵的高等级血,嘀嗒到瓷砖上,顺着沟渠流入下水道。
所以,他鬼使神差地凑上去,贴紧唇,像赠予一枚吻那么慌乱又谨慎地偷瞄人鱼一眼,再舔了舔对方滚热的伤口,开始了细心的嘬饮。
太奇怪了……
为什么事情会进展到如此地步,他究竟漏算了什么呢?
尤利塞斯的嗓子里涌动着鲜甜的血,传说人鱼血原本就是精力之源,可以用作魔药。
他吃进肚子里,确实感觉身体的酸痛被迅速驱走,可仔细一品,却从舌畔尝到了沉淀的哀伤……
伤口渐渐开始愈合,云起之见他迟疑,毫不犹豫又划了一道新的。
尤利塞斯看得心头颤颤,忍不住说:“别弄了,我喝够了。”
云起之没做什么表情,只是交待他:“以后每周过来拿一次信息素提取液就好,不必来见我。”
人鱼又转头望了他一眼,那一眼,恍然间让尤利塞斯有了对方没有瞎的错觉。
“你可以走了。”尤利塞斯经常会有一种错觉,觉得伊苏帕莱索搞不好是个。这位老皇帝信奉严律克己,把理性至上发挥到了极致,俨然一本条例缜密的律法书。
以至于改朝换代后,暴君仍然不敢撼动制度的根本。
暴君无法像那条人鱼一样,游刃有余地驾驭权力。
他更像一条被栓在王座上的狗,狂躁而压抑,时时刻刻暴露的劣根性——
“楼上的小宠们给我听着,我是你们伟大的王。今晚,我要举办一场狩猎活动,你们都被荣幸邀请参加……是的,作为我们的猎物。尽情高声尖叫吧!”
广播里余音刚落,电闸瞬间落下,整个宿舍区被漆黑笼罩。
们的惊叫声撕开夜晚的平静,没了暖气,他们根本熬不过零下二十度的酷寒。
尤利塞斯漠然坐起,从床上随手拽起一条长裤穿上。
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当务之急是搞到武器,而最快的办法是……
“这群龟孙,把暖气关了老子还怎么把手伸出被窝看小说?”萨瓦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不情不愿爬下梯子,“喂,臭鸟,你蹲在门边干嘛……手里怎么拿着水果刀?”
萨瓦刚想咕咕笑,却见尤利塞斯骤然开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像一只猛虎扑向日常巡查的R-5机器人背后。
尤利塞斯抓住机器人肩膀,高高抬手用力向下一击,电线火花四溅,关节应声而断。他竟然庖丁解牛,在一秒内卸掉机器人右胳膊,用比机械还快的神经反射速度,完美退回门内。
萨瓦一脸震惊,看着他跟剥洋葱似的,三两下拆光那只胳膊,用里面内置的枪管,重新拼接成一柄形状古怪,勉强能看出是机枪的武器。
“这也行?!”萨瓦凌乱了两秒,马上抱着胳膊哼哼,“你这私自改装不安全,别枪没开上,把自己给炸了——”
他突然止住话头,因为尤利塞斯面无表情把枪指向他的脑袋。
萨瓦瞳孔收缩,随着暴烈的扳机声,子弹在视网膜倒影中冲出枪口,擦过脸颊,瞬间击中他身后窗外的。
“卧槽,你也悠着点啊,Tiger。”
雌性游隼在民间也叫“鸭虎”。
萨瓦耍了个嘴枪,往外伸头一看,那个自以为是爬墙的已经消失在风雪中。
尤利塞斯听到那声“Tiger”,偏了偏头,咔嚓利落上膛,薄唇流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得意。
能得到宿敌的肯定,也挺不错。
走廊里响起混乱的动静,更多从楼梯通道那边过来了。
尤利塞斯神色凛然,“准备一下,我们要冲出去。”
“等下。”昏暗中,一罐东西划破漂亮的抛物线,被尤利塞斯下意识抬手接到。
萨瓦橘红色的眼睛在暗夜里微微发光,“谁知道外面那群味道有多毒,你状态不稳,最好带上性素。”
尤利塞斯把药瓶揣进口袋,抬了下枪示意:“多谢。”
“谢什么谢,这有什么好谢的……”萨瓦惯常欺硬怕软,你对他态度好些,他反而会不好意思。
萨瓦正了正腔调,把诺思扛到肩膀上,跟着尤利塞斯一路冲出走廊,去到这一层的公共休息厅。
诺思倒挂在萨瓦背后,定睛一看后面,惊恐大喊:“他们有一万个人!”
萨瓦:“小意思,等会老子一个人包围他们。”
诺思又喊:“他们有夜视仪,还开挂!”
尤利塞斯:“夜视仪我也有,还是高清的。”
诺思低头寻找:“在哪?”
尤利塞斯伸出手臂,从旁边捞过怒羽冲冠的萨瓦: “暗夜小霸王,该你出场了。”
俗话说的好,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宁可满场乱跑,也不做其他鸟的枪架子。可惜老雕鸮家的传统注定得破个例,堂堂萨瓦少爷,最终也沦落成人肉红外瞄准器。
萨瓦一边愤怒咕咕叫,一边用夜视天赋报告:
“三点种方向,四人,高度一米八,距离70米,正在向左前方移动。”
尤利塞斯把枪架在萨瓦肩膀上,凭借经验,精确调整射击角度。
在远处的黑暗中,子弹狭裹着强大的势能在惊恐的目光中飞掠到眼前,狂风暴雨般打在他们膝盖。
没有一颗子弹是浪费的,前进的像被冲击的沙墙般,一层接一层倒下。
有贵族吓得喊:“休息厅那边有伏击,快点后撤!”
革兰少将一脚踹倒了那个贵族,嘲讽道:
“喊什么喊,这里边就一只猛禽,能把你们这群废物吓成这样。”
贵族拍拍屁股爬起来,顺口奉承:
“嘿嘿,我们当然比不上少将您,连‘鸭虎’那么凶的都敢驾驭,您才是军部名副其实的顶级……”
话还未说完,他瞧见革兰阴狠的眼神,顿时吓得脸色苍,立即打了自己两个嘴巴给革兰看,就默默退到后面去了。
其他贵族向他投来鄙夷的目光。
谁都知道,那只游隼是革兰不能触碰的逆鳞,在这个关头提起来,你不是故意找死嘛。
革兰眯起满是血丝的眼睛,把瞄准镜举起来:
“去把R-5机器人都放进来,从外包围休息厅,我就不信,射不烂这只小母鸟!”
“可我们只是玩玩,动用六十个机械守卫,会不会太过了点……”
革兰扭过猩红的眸,“你敢违抗命令?”
那人立马噤声了,革兰是陛下的好友,谁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否则,他们下场会和那只一样惨——
被关进监狱,秘密处决。
另一边,两只猛禽的初次配合渐入佳境,一个狙击手,一个矫正手,力速双S,夜战加强,溜得天衣无缝。
两人不约而同对彼此进行了高度评价:这家伙确实功能不错……
要是能拆了装在我机甲上就更好了!
尤利塞斯忽然皱起眉头:“是什么硌到我肚子了?”
萨瓦不耐烦回头:“臭鸟,你压着我屁股了。”
尤利塞斯拿枪把他脑袋拨回去,内心飘过一行弹幕:到底是谁把这家伙搞怀孕的,到底有多大本事啊吃这种鸡屁股?
“鸟鸟不好了!好多小穿着睡衣跑出来,都冻得半昏迷,还有一些被枪声吓到,应激了。”诺思跑出来,焦急汇报。
“找几个学过护理的给他们做应激抢救,”尤利塞斯脑中迅速闪过地形和路线图:
“休息厅后面往下走是维修室,能直通锅炉房,里面有热源。”
“好,我马上带他们过去。”
诺思领头带路,萨瓦和尤利塞斯负责断后,一时间,这场带着柔弱“猎物”反杀的大撤退,进行得井井有条。
萨瓦瞟过神情冷静,沉浸在战斗中的尤利塞斯,恰好这时,尤利塞斯也回眸一瞥。
两人的视线隔着人群无意中交汇一秒,尤利塞斯扯了扯唇,萨瓦撇了撇嘴。
萨瓦不爽:卸了安上机甲可以。
尤利塞斯嫌弃:当副驾驶绝对不行。
接着互相对视,心中有谱:肯定会打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密密麻麻冒着红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那是后续增援的R-5机器人。
数量多得恐怖,两个人绝对啃不下。
“这群打不过就耍赖的狗逼。”萨瓦咬牙切齿,立即朝诺思大喊:“快让他们进去,快!”
小们慌里慌张跑进锅炉房,齐心协力把厚重的钢门推起来。
轴轮滚滚转动,门缝越来越窄,视野里能看到的那两只也越来越有限,他们着急地喊:
“你们快进来,门快要关上了,我们拉不住。”
萨瓦低头钻进来,刚想松一口气,竟然不见尤利塞斯。
转身看去,那只爱逞强的鸟逆行而去,竟是想给他们争取时间,当最后一道防线!
萨瓦想都没想就要加入他,但尤利塞斯漠然回眸,眼里有着震人心魄的坚毅,他威胁道:
“立即退回去,保护好你的领地,中尉!”
萨瓦被他的气势震住了,在军中培养的DN触动,下意识想回答“遵命”。
就在他张口的一秒钟内,“轰”——大门关上。
尤利塞斯瘦削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充满铁锈的钢板后。
……完了,这臭鸟肯定要die了。
萨瓦面无表情把着枪,回头道:“你们这些小废物,哪个会唱丧歌,给我兄弟加个毒奶uff。”
有只夜莺弱弱举手:“我以前是剧院唱歌的,算吗?可是我不会唱军队里的歌诶……”
萨瓦冷酷丢下一瞥:“不会就现学。”
夜莺泪花打转,想说他好凶哦,可还是壮着胆子做了个很不规范的军礼:“好的哦,长官。”
云起之如约定般放了手。
尤利塞斯试探性往前走了两步,再扭头警惕地观察。
那条人鱼站在一片废墟残片里,脚下的影子被浴室的冷光灯照得孤独而扭曲。
他像一座被抛弃倾倒的雕塑,伫立在原地,神情沧桑与麻木。
尤利塞斯跨过烂掉的门,走出浴室,侧卧的大门果然自动打开了。
只需要再往前走两步,他就能彻底恢复自由,和欺骗自己的人鱼说永别。
可是某一瞬间,他心中涌现莫名的情绪。
仿佛是罗德的妻子逃离罪恶的索多玛之城时,听到熊熊燃烧噼啪摧毁的城市在低喃。
尤利塞斯也控制不住回过了头。
在圣经里,罗德的妻子没有听天使的话,回头望了一眼罪恶之城,便变成了盐柱,永远立在路上。
而回眸的尤利塞斯,也目睹了那条人鱼的昏迷与坠落,瞬间僵在原地。
当尤利塞斯动作快过大脑冲回浴室时。
有一道念头,轻轻告诉他——
他将陷入魔鬼的漩涡,永世沉沦其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一阵动静。
几乎是听到动静的刹那,云起之就从人鱼化的状态进入人类形态,身体踩踏着阶梯向上,身体挂在鱼缸边缘,目光朝着玄关处看去。
开门声响起。
没过多久,云起之看到了熟悉的人。
云柏岚看向全身赤·裸,挂在鱼缸边缘上的云起之,顿了下,说道:“……应该给你定制更大一些的鱼缸?”
云起之想了想,想说,现在这个挺好的,这已经是他使用过的最好的鱼缸,但是,如果更大一些,舒适度肯定会更高吧?
犹犹豫豫,云起之缓缓点了点头。
云柏岚失笑。
云起之从鱼缸爬出来,云柏岚伸手,云起之一身湿漉漉地扑进他的怀抱。
第 43 章 与宴景鸢说清楚
清晨。
醒来时,又是云起之一人。
吃过云柏岚提前准备好的早餐,云起之的目光看向鱼缸,顿了顿,脱下衣服,踩上阶梯,进入水中,人鱼化,将自己完全没在了水中。
冰凉的水淹没整条鱼,云起之想去大海。
没有大海的话,其实江也可以。
终端发出一阵阵的震荡。
早上九点,天空阴沉沉飘起小雨,药店开门早,隔绝雨棚早已撑了起来。
乌利尔从机甲下来,手搭着额推门进去,刚要抱怨一声雨,却看到有人湿漉漉地排在前面。
店主正一脸为难:“先生,你的卡刷不了……”
“再试试这个账号呢?”
“还是不行。要不,你先旁边站一下,我好接待其他顾客。”
那年轻人默然,慢慢走到一旁让出柜台。他走路时咔嚓咔嚓响,动静有些大,惹得乌利尔多看一眼。
义肢假腿?应该是来买止痛药的吧。
乌利尔猜得如此准确,是因为他工作内容就涉及残疾人辅助器具——确切来说,他是个搞残疾人专用机甲的工程师。
只不过这工作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困难重重。因为拉不到赞助,项目一拖再拖,好不容易有大老板愿意投资,先前找好的机甲实验员又放了他鸽子。
眼看项目就要开工,乌利尔愁得彻夜难眠,这才跑来买点褪黑素。
上哪再找个经验丰富的机甲驾驶员……为适配实验,还得是个残疾人……
尤利塞斯站在一旁,忽然出声:“你得加油。”
乌利尔叹气:“我知道我要加油,可是……诶?”
他怎么知道我要努力?乌利尔奇怪转头看,却见尤利塞斯指了指外面。
朝外一瞧,雨水绵绵淋淋,从机甲的顶窗玻璃一路流下去,在弯曲的膝盖处直坠而下。机甲的膝盖颤颤,跟得了风湿似的,这么跑下去,肯定要出事。
乌利尔惊出一身冷汗:熬夜迷糊了,忘了加润滑油!
原来是这么个加油。
一眼就能看出机甲问题,这人是维修师?乌利尔不禁问:“小兄弟,你在维修厂干过?”
尤利塞斯不置可否:“开过一段时间机甲,自己做养护,做多了就有经验。”
当然,这个“一段时间”,可以等同于前世的二十年。
尤利塞斯不知道乌利尔身份,只是随口帮个小忙,毕竟机甲养护精密,稍有不慎都可能会造成交通事故。
他转回念头,继续回忆着自己的电子账号,祈祷着或许哪家银行没收到他被法院判刑的消息,忘记封锁他的卡。好让他刷卡付款,买下柜台里那盒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止痛药。
因而,他没发现,身旁的中年人眼睛一亮,上上下下盯着他打量了好一会。
是个可造之材!年轻,身段好,那双手又细又长,宛如一双尖锐的鹰爪,一看就是鸟纲猛禽的血统。
只是衣着单薄浑身湿透,像刚从海里爬出来,落魄得很。
店主瞄见地上越聚越多的水渍,皱眉赶人:
“喂,那位先生,你想好了吗?”
又冷嘲热讽:“没钱还来买药。”
尤利塞斯表情淡淡点头,倒也没生气,“我这就走。”他得想办法找点活计,尽快赚一些现钱。
乌利尔却眉头一皱,对店主说:“你这是服务的态度吗?国家每个月都有补贴,让药房给买不起药的残疾人免费赠药。你们店的份额呢,都被你吃了?”
店主脸色一僵,被他说中,立即气急败坏起来:“关你屁事。”
“当然关我的事。”乌利尔冷笑,抬手刷了下手环,“这位小兄弟帮了我的忙,他之前要的什么药,都给我拿出来,我来付!”
店主一看屏幕,脸色唰得变。那身份信息明明,显示乌利尔属于上级贵族,是他长着八个脑袋也不敢得罪的人。
店主连忙赔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赠药份额有的,那位先生要了三支强效止痛剂,您只需要付两份就好呢。”
药店还兼卖一些保健品和食品,店主又拿出一大块砖头似的玩意:“还有那位先生要的压缩饼干,一公斤装。”
压缩饼干?乌利尔看得一怔。吃了重生以来第一顿饱饭,尤利塞斯回到宿舍,难得睡了几天好觉。早起时伸个懒腰,感觉精力都恢复许多。
果然还是吃肉有力量。
诺思眼睛毒:“又去找你的金发大波浪朋友了吗?”
尤利塞斯边刷牙边含糊:“唔。”
诺思若有所思:“金发,看起来血统很高贵啊,对方是什么种族?”
种族?尤利塞斯这个倒是没问。他只知道,对方多半是个住在冷宫里的妃嫔,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至于为什么笃定对方是——当然是因为,禁制环没有响。要是对方是装,几次三番带着邪念来抱他,那报警器绝对哔哔哔响个不停了。
诺思听完解释,却微妙道:“可这是皇宫诶,鸟鸟,普通确实戴着禁制环,但法律规定,皇帝可以不用戴的。”
尤利塞斯毫不在意:“我认得暴君,他不是金发。”
诺思内心:……我也没说一定就是现任哦。比如,前朝的人鱼皇室就是清一色的金发,你见到的说不定是老皇帝……的鬼魂呢。
当然,这种胡思乱想说了也没人信。
诺思看着他洗漱完毕,特意换上最好的那件衬衣,准备出门。诺思奇道:
“今天周六,又不用上德课,你去哪哇?”
“帮朋友修东西。”
皇宫塔顶层,移门滑开,小机器人高兴地出来迎接,一边接过尤利塞斯从杂物间顺的小工具箱,一边镜头切换成两道小彩虹:
“你今天来得好早。”
尤利塞斯笑了下,摸摸它的铁疙瘩脑袋。
I便带着他在宫殿里转了转。它悄悄转动摄像头,观察着机械小鸟,自从前几天来这里换上电池后,小鸟走路终于利索许多,不再走两步歪一下,连带着脊背也挺了。
“这里还挺大?”尤利塞斯探头探脑看着,转过一个房间,进到另一道走廊,顺着木质的环形楼梯一路往上。阳光从窗格撒进来,照得他脚踝暖暖的。
木梯,木踢脚线,木柜子和窗门……或许有些过时,却给人一种温温沉沉的条理感。角落放着整套的模拟星球仪,窗下有一则细脚桌,上面摆着一些陶瓷烧制的花草动物,小玩意不贵,贵在主人的情趣。
尤利塞斯伸手想按亮水晶灯,却耳边一炸,听到“噗嗤”一声响。
……电线烧断。
I见怪不怪:“这是第六盏了。”
尤利塞斯轻轻叹了声气,果然,设施老化的问题随处可见,机电装置甚至是上个世纪的老古董。
难怪这对主仆困扰,这些玩意早就没人会修了。
但他恰好会。
尤利塞斯边走边把检查到的问题一一写进列表。恍然间,居然找回了几分上辈子日常检修星间航母的感觉。
转完一圈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仔细一想,好像各个房间里都没有智能化的家用电器。
对此,小机器人解释道:
“这个啊,因为主人需要静养,不喜欢听到乱七八糟的电磁声。”
尤利塞斯心口一跳:“他生病了?很严重吗?”
怪不得今天没见到人。
I点头:“和我们机械的线路老化差不多,算是老毛病了,严重的时候经常会昏迷好几天呢。”
病得这么重吗……怪不得上次被他挟持,都无力反抗。
尤利塞斯低眸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I观察出他脸上的担忧,连忙安慰:“但他平时运动量很够的哦,不会半途抛锚的。”
尤利塞斯:“半途?”
I顺势热情提供机会:“主人在卧室睡觉,你要不要去看看?”
“……还是不了。”尤利塞斯犹豫半晌,说道:“请他好好休息吧,我隔日再来。”
尤利塞斯正准备离开,扫地机器人却把他叫到厨房,把早就准备好的牛肉干塞过来。
“这是主人的命令。他还说,”I专门模仿了一下云起之的语气,把音效调成环绕式低音:
“要好好吃光。”
尤利塞斯愣了愣,抿直了唇,试图藏起嘴角的弧度。
他有点喜欢这样的小命令。
尤利塞斯收起牛肉干,余光一顿,转头看向旁边的纸箱,里面有一条铂灰色的西裤——是那天被他义肢机油弄脏的裤子。
褐黄色污渍蜿蜒而下,显然是洗不干净了。
I顺着他目光看去:“噢,那是等会要扔掉的垃圾。”
尤利塞斯果断走过去,把西裤抱在怀里:“能把这个给我吗?”
I下意识想提醒,过度接触主人那种级别的信息素,会被刺激到下蛋的。但它转过cpu来,想起对方只是仿生,就爽快答应:
“送你了。”夜幕西垂,腥咸的海风把绵绵雾霭赶上陆地。广场上的灯光模糊不清,衬得行人影影绰绰。尤利塞斯坐在长椅上,抬头望着暗灰色雾景,恍惚觉得自己身在一场梦境。
从社团出来,他没有立即回皇宫。安娜允许他提前支取工资,他便买了维修宫殿的电线。
剩下200星币,他原本打算去旧货店淘一件二手外套,以应对大雪天。经过糖果店时,他却忍不住停下来,买了一小包老式牛奶糖。
数了数,只有20颗。
真是昏头了……尤利塞斯边暗骂自己奢侈,边小心翼翼地拆开奶糖包装。一阵风吹来,装得过满的帆布包往旁一歪,拉链口掉出一瓶药。
尤利塞斯很不情愿地捡起来。
那是林医生给他开的性素。还嘱咐他,一定要每天按时服用。
尤利塞斯痛恨这药。因为药厂总是做得很大颗,他喉咙口紧窄,吞下去的时候总是会卡在那儿,害得他恶心干呕。
所以吃药的时候,他总是有点怵。
尤利塞斯决定速战速决,拧开盖子倒在手心,昂头吞了两颗。唔,噎死了……
那股子苦味残留在喉咙,他赶紧剥一颗奶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含住。
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果然,冬天冷的时候,就是要吃点甜的。
雾气比刚才更浓,零散的行人已经消失,只剩下广场上几道模模糊糊的人影。
尤利塞斯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在翻垃圾桶,沿着主干道一个一个探着脑袋翻。
如果运气好,就可以捡到附近餐馆打烊时扔的剩菜。但现在是冬天,餐馆生意也不好做,大概率翻不到什么菜,只能饿着肚子回到流浪的帐篷里,用破棉絮把自己裹紧。
尤利塞斯望着那几道身影,有些出神。
没一会,其中一个无功而返的人就哭着咒骂起来,把酒瓶子投掷出去:
“去你妈的帝国,去你妈的伊苏帕莱索!恶魔,害得我家破人亡,去死啊。”
那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狠狠砸在广场的雕塑上。
“他好像在指桑骂槐。”身后传来一道感慨声。
尤利塞斯立即站起,拉开一段距离。面前站着一个男人,他头戴着黑色破帽,胡子拉碴,明亮的蓝眼睛正望着他。
“你是?”尤利塞斯刚吃过性素,不想惹上麻烦。
流浪汉点头:“很容易看出来吧,海洋垃圾,社会工蚁,我们都长着同一张精疲力竭的脸。”
这人口音标准,有一种饱经训练的腔调,且十分健谈:
“那你呢?我猜你是个,虽然个头挺高,但是你满脸都是警惕,应该有过不少糟糕的经历。”
尤利塞斯也没否认,只是说:“在这个国家里,还有经历不糟糕的人吗?”
流浪汉哈哈大笑,转而问:“那么,你也相信那些话吗?”
“什么话?”
“人鱼先皇是个恶魔……他给孩子们的牛奶下毒,给学校发的牛奶糖里放老鼠药。还把反抗的送去人造月球种土豆……这些话。”
“听起来像是他会做的事,”尤利塞斯没什么表情地说,“至少我小时候在救助站,顿顿都能吃上新鲜土豆。”
一句话把先皇和现任都骂进去了。
“哈哈你可真会,我喜欢!”
流浪汉眼中多了些真诚。
“我刚来这里不久,桥洞党,流浪汉,随便你怎么称呼我。不过我还是有正经营生的,我在小公园的椅子上摆摊给人算塔罗牌。”
说着,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套牌,用冻得青紫的手拨开,脸上却笑得惬意:
“来吧,抽一张,算我请你的。这么冷的天,我更想请你喝杯杜松子酒,可经济情况不允许。”
尤利塞斯不想辜负他的热情,便抽起一张牌:
是个戴着珍珠项链和王冠的女人。
流浪汉拿回去,双眼微微睁大:“喔,正位皇后。”
尤利塞斯并不懂占卜,淡淡地笑:“预见我要当皇后吗?”
那恐怕不太准。
他前世一直是土匪革命军,当皇后是不可能的,掳走皇后还差不多。
“不不不,”流浪汉用播音腔宣布道:“Queen是一位温暖慷慨的母亲,说明你要迎接一段甜蜜丰厚的感情了。”
好熟悉的腔调……尤利塞斯觉得自己在哪听过这道嗓音。
流浪汉怕他不信,拍着胸脯保证:“虽然我才学了三天占卜,但我有预感,你会获得应有的幸福。”
应有的……
尤利塞斯回想起自己颠沛流离,孤独一生的前世,对流浪汉的占卜结果置之一笑:
“谢谢,希望如此。”
离开前,尤利塞斯把剩下的零钱都给了对方,并提醒道:
“马上要下雪了,你最好凌晨三点起来,去富人区的垃圾场多抢几条被子。你可以睡在雕像脚下,那里有个死角,能挡风。”
流浪汉愕然在原地。
他说得认真而周详,仿佛亲身经历过流浪生活一般。
迎着寒冷的霜风,尤利塞斯紧了紧身上的薄外套,低着头逆风向前走。
这时,一道俯视的光抚过头顶,他下意识回头,发现那是雕塑女神的探照灯。
而在不远处,一个流浪汉脱下帽子,紧扣在胸前——
正向他深深鞠躬。
与此同时,在卧室自带的书房里,传出终端通讯的对话声。
其中一道显得尤为恭敬:“日安,Yur Mjesty。 ”
“乌利尔,有件东西需要你送过来。”
即使隔着网线,乌利尔仍然手持着终端,保持躬身行礼:“请您吩咐。”
“我需要一条光标脚镣。”缓慢且斟酌地说。
“脚镣?”乌利尔惊讶地重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光标脚镣又称电击脚链,不同于显示身份id,规避接触的官方禁制手环,它内置30毫安电流,通常用来控制狂暴失去理智的。
在上世纪,伊苏帕莱索统治时期,易感期内的均被强制要求佩戴脚镣,以免对造成标记伤害。
但是随着近十年来新帝国对主导地位的强调,早就没有人愿意戴上脚镣,约束自我了。
乌利尔小心翼翼地猜测:“是不是……您的情况又恶化了?”
云起之手指轻敲桌面:“与那个无关。”
乌利尔试探问:“那为什么……?”
电话里忽然停下了敲指声,乌利尔的心瞬间悬起,可那边却轻笑了声,说道:
“有个分化期的小朋友要来做客。”
乌利尔缓缓呼出气,恢复了平时的口吻:
“小朋友?您这是终于碰上可口的食物了吗?可喜可贺!他长什么样?是什么血统?啊啊对不住我不该打听皇叔的隐私,咳咳,其实,我刚好也有好消息想告诉您!关于我们的生产线——”
云起之变换坐姿,露出一点兴趣:“有进展?”
“没错!我们找到了新的实验员。不出意外,他今天就会来面试。”
这东西是底层居民的方便口粮,但口感实在糟糕,不是过惯了苦日子,都不会买来吃。
再转头看向尤利塞斯,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雪色发丝贴在额头,眼神很锐利,但瘦到肋骨都能透出衣服。一看就是没有家人照料的样子。
尤利塞斯见他递过来袋子,婉言谢绝:“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没办法还你钱,所以不方便收。”
乌利尔强行塞给他:“不用还,这是……这是定金!对,定金——”
说着,乌利尔赶忙掏出名片,一并递过去,笑了下:“你瞧,我是个机甲工程师,正在招实验型驾驶员。我看你也缺钱,不如来我们那里试试,我们和各大佣兵社团都有合作,我可以介绍你去协会谋个职位,再到我们项目实验室来,这样就可以拿两份工资呢。”
两份工资。
意味着今后能稳定地购买高价止痛剂。
尤利塞斯盯着那张名片,停顿一秒,然后果断将它抽了过来,握在手心。虽然不一定去,但拿着总没错。
雨势渐小,目送着小毛拎着饼干砖块一歪一歪地离开,乌利尔迫不及待给大老板打去通讯。
然而接通的却是一道抑扬顿挫的I语音:
“乌利尔少爷,你好。”
乌利尔一下就认出,这是对方的机械管家。他不敢怠慢,仍语气恭敬问:“请问皇叔在吗?我们的项目或许能有进展了,我刚发现一个不错的人选。”
“主人在休息。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他的。”
乌利尔感谢道:“麻烦了。也希望皇叔身体康健。”
挂断通讯,I驱动轮子,小心翼翼地滑进内室。站在水池壁旁,幽深的水面下滑过一道昏而重的波澜,看不清形状,只在尾鳍拨动的刹那间,于水面反射出鳞片的光斑。
I:“主人,您醒了吗?”
一只属于人类的手扒上池壁,苍的小臂肌肉上,青筋蜿蜒。
“太闷,出去转转……”
I:“遵命,我这就去准备。”
云起之其实很担心宴景鸢会追过来,不过,从脚步声进行判断,他并没有追过来。
终端发出提示。
埃尔莎夫人又一次向云起之发来了信息。
在与宴景鸢谈过一次之后,云起之厌烦的情绪达到巅峰,看着终端上的通讯提醒,太阳穴一阵阵的疼痛。
咖啡厅的角落,有人在骂他。
电梯的方向,有人联系巫凝莎。
埃尔莎夫人的通讯请求自动超时了。
云起之额头上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他迈开脚步,进入电梯,他想脱离现在的环境。
脱离塔现在这令他感到厌烦的环境。
第 44 章 和罗素一起出去
电梯向下。
纷乱的信息海冲入脑海,云起之迈开脚步,走出电梯。
是一楼。
想要逃离塔,至少在这一刻,他不想留在这让他感到烦躁的塔内。
他其实很担心,会像上次一样,会有一群人阻拦他的去路,但当他走出一楼的玻璃门的那一刹那,并没有任何人出现。
云起之松了一口气。
他能够感觉得到,有许多目光朝着他看来,带着恶意的、探究的、厌恶的,他不太喜欢这样的目光。
钻回皇宫水道已近凌晨。尤利塞斯满身疲惫却仍不敢精神松懈,他害怕再遇上那个大尾巴水怪。
来到之前的出口,尤利塞斯使劲往上推了推盖子,居然是锁上的。他心底一惊,屏住呼吸立即掉转头,开始寻找其他出口。
波荡的黑暗里,隐约散射着一丝亮光。
尤利塞斯用力朝光的方向游去,随着光亮在视网膜里扩散得越来越广,他心情一松,突破水面就要大口呼吸——
“唔!”
被一只手捂住嘴,猛得拽过去。
尤利塞斯倏然睁大灰眸。捂嘴的那人极其过分,竟然把大拇指压在他舌苔上,剩余四指扣紧下颚——这是战俘营里的玩法,让人只能呼吸,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该死,是谁!
尤利塞斯被拇指粗暴塞嘴,舌苔颤抖,尝到了宝石扳指上冰冷的贵金属味。他挣扎着抬头,却瞬间愣了一下。
……大金毛?
云起之边挟制着鸟,边语调慵懒地与外面的人对话:
“……我很惊讶,克里斯托弗,这么晚了还来拜见我,希望你不是碰上了麻烦。”
克里斯托弗?
这是暴君的小名!
尤利塞斯想从池子里伸头看,被云起之一把按回去。外面站着的克里斯托弗·凯德听到动静,怀疑地问:
“什么声音?”
云起之轻描淡写:“是我的夜宵点心,不小心掉进了池子。”
尤利塞斯:?
哈哧一口,叨你。
被咬在右手虎口处,云起之非但不痛不痒,还起了些逗弄的兴致。他捻了捻不听话的鸟舌头,再抽出大拇指,点了点鸟的唇峰,像在无声地训斥。
那动作十分轻缓,让尤利塞斯莫名脸颊一红。
他浑身不对劲,又开始试图挣扎。
云起之轻叹着气,为防止鸟乱扑腾,索性一了百了扯住他义肢上的电线,连鸟带假腿,压在高高的池壁边。他低头,用耳语的声音说:
“嘘,听话。”
尤利塞斯一抬头,鼻尖就撞上湿透的胸膛。
这家伙应该本来在游泳,有人来之后就随手披上浴袍。那袍子是黑色丝质的,沾水之后就如同一层透膜般,一览无余地显露出他强健的身材。
特么的……骚东西!
尤利塞斯避开脸,转向旁边脸颊滚热地呼吸。
空气中,似乎有一股腐烂的木香,味道亘古地透进他的鼻腔。尤利塞斯没太在意,多呼吸了两口,感觉脑袋开始轻微晕眩。
可能是泡冷水泡晕了……
云起之似乎也意识到水冷,转头就对暴君下逐客令:“还有事吗?”
凯德咬牙切齿:“我还没说两句你就赶我走?你这个老瞎子,看你还能活多久。”
“正如你所说,”云起之边缓慢说,边在水下一掌握住尤利塞斯的大腿,像逮住一条妄图逃窜的银鱼,还托在手心颠了颠:
“我只是个江河日下的老人,眼睛也看不见东西……”
顺着略带肉感的腿根捏下去,摸到冰凉的机械组织。
奇妙又粗犷的小东西。尤利塞斯感觉自己正赤着脚行走在地狱里。
血管里忽冷忽热,痉挛的酸痛从胃部顺着肠道一路蔓延到小腹深处,仿佛有人剖开他的生殖腔,在里面点了一把大火,痛得他酸胀难忍。
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
尤利塞斯恍惚间找回了记忆。
——因为泡了太久冷水,他被子弹打穿的生殖腔,正在发炎。
水禽帝国是卵生文明,有许多蛋生下来就父母不详。这些蛋由国家养大,长到十来岁的时候就会经历分化,由于没有父母,很多分化初期的都会被人盯上,在上高中的年纪就被弄大肚子,被迫辍学。
尤利塞斯在军队里也经历过类似的事。
只不过对方没有得手,就气急败坏地对着他肚子射了一枪。
多少,生育力出众的成了暗中争夺的资源。这在帝国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但有人非要逆势而行,扭转这种现状——老皇帝伊苏帕莱索,曾不顾全国的反对大浪潮,以铁血强硬手腕向下推进【监护人制度】,并在宪法59条规定:
监护人须在分化期保护,不得标记,不得放置。违规者,将面临终身监禁。
但监护人在平稳分化成功后,享有优先配偶选择权。
这看似奇怪的制度,成功将之间的压榨,转化为与之间的雄竞。
——想要吗?那就在群狼环饲的群中保护他/她,直到他羽翼丰满,心甘情愿承认你为合法伴侣为止。
那条手段极端的人鱼,成功挑起了矛盾,被国际权协会大骂:“卑鄙无耻压榨的恶魔!”
然而那老皇帝是不怕下地狱的,居然还火上浇油,在聚众批斗他的星际联合国大会上,口出狂言:
“保障除了自由以外的一切权益,是帝国的基本国策。”
光凭这句话,伊苏帕莱索就足以被刻进魔王柱,成为星际历史书里最恢弘且惹人争议的篇章。
但尤利塞斯没想到,那老头亲手带出来的寡妇,也是个大祸害!
从一片混沌中挣扎醒来,尤利塞斯睁开酸涩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他在哪……?
光线昏暗,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床头的小橘灯有些晃眼,远处是一排深色书柜,玻璃里罩着许多描金的绝版书籍,在重重叠叠的光影中,玻璃反射出一道优雅阴沉的身影。
“啊……!”
尤利塞斯陡然弹起上半身,惊惶回过头。
那人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里,长腿交叠,丰盈的金发形态雍容地撒在肩头,神情趣味而温柔:
“晚上好,落单小鸟。”
“你——”尤利塞斯刚要质问,突然被挣得一顿。
“咔哒”,清脆金属碰撞声,他愕然扭头,看到自己被拴在床柱上的右手。
他被囚禁在陌生的屋子里。
而充当手铐的,竟然是一只镶满月灰宝石的锆金镯子。
“没有趁手的道具,就找了合适你腕口尺寸的小玩意。”
什么玩意?!尤利塞斯简直要破口大骂。话音刚落,云起之向前踉跄一步。
浓云晃动的金发遮挡住侧颜,他痛得“嘶”了声,昂脖子吸气。透过发丝间的光影,能窥见他脖颈的筋腱随着呼吸起伏加粗,领口边缘处,一片森蓝鳞光幽然浮现。
这就是光标脚镣的作用。
一旦佩戴者妄动邪念,便会被电击狠狠制裁。
尤利塞斯听到他陡然粗重的呼吸,想都没想就要下床:“您崴脚了吗——”
“咔哒”,手铐再次挡住他的脚步。
像意图飞到人手上的鸟,被扯着翅膀拽回去。
云起之轻微侧头,一点锋利的牙尖在饱满的唇间若隐若现,他感到一股久违的饥饿感正在胃里发酵冒泡,发酸,收紧,倒流着侵蚀他的食管壁。
没有防备心的小年轻。
如果没有那支手铐,是不是就要飞到嘴边,成为他用来果腹的一次性容器?
云起之不禁缓缓放低呼吸,在舌尖与牙龈的厮磨中,尝到一丝丝空气中的微酸。
似乎是成长发育里,初次溢出的微量信息素……法定监护人才能享受到的绝妙奖励,初级压榨的微妙涩甜……
对易感期的来说,堪称毒药。
没有一个能把这种美味丢在手边,置之不理。
云起之却背对着尤利塞斯,声调平稳:“无妨。时间不早了,你也好好休息。”
尤利塞斯望着人鱼的背影,总觉得这话带着一点欲盖拟彰,再次仔细审视对方时,他瞳孔骤缩,被西裤布料里透出一抹荧光色深深刺痛了眼睛。
光标脚镣。
曾经无数次在粘稠的黑夜里折磨得他崩溃濒死的玩意……
“谁给你拴上的?”一时间,脑中无数细节如走马灯般绞得剧痛,尤利塞斯冷灰色的眸子翻起一抹暴虐的红,“一定是凯德那个杂种,彪子养的——”
云起之支着手杖转过身,对不正常的情绪反应微微扬起眉峰。
还未等他细究,耳边忽然轰隆响起摧枯拉朽的地面摩擦声,吱嗡,吱嗡,带得整个房间都仿佛震动了。
在这片令人愕然的嘈杂声中,有一道压抑带喘的嗓音:
“……您过来……”
义肢扭曲地撑在地上用力拖拽:“我帮您摘掉,否则会坏死的……”
一步一挣,趔趄而行。
I目瞪口呆地汇报:“主人,他扯着整张床,在向您靠近。”
谁也不知道那具消瘦的身体是怎么瞬间爆发出那么强大的意志力,只知道那声音越来越悲戚:
“会腐烂……就没有腿了……”
云起之从听到“坏死”开始,就不自觉收紧手掌,随着一声锐响,手杖端无比坚硬的宝石瞬间捏爆。
他松开掌心,破碎的宝石染着血丝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云起之大步走回去,对方立即伸出一只痉挛发颤的手抓过来,紧攥住他的衣角。
云起之就势找到方位,手掌顺着那副骨瘦嶙峋的肩,摸到纤细的手腕,用劲一捏,整个床柱都差点被强悍地扯下来。
手铐叮咚掉在地毯上。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好了好了,别怕……”
“我帮您解开枷锁!”
云起之表情微怔,那只小鸟正兵荒马乱地蹲下来,扯起他的裤腿,混乱地呓语着:“……我看看是什么型号,应该可以暴力破坏电路板,得找个撬棍……”
殊不知,此时此刻他在云起之的脑中,才是值得暴力弄坏的对象。
很奇妙。
究竟是怎样的绝望与正直?才会支撑着一具破损的躯体,不顾自己的苦难,执着地同情他人。
云起之头一次起了想把尤利塞斯拆开探究的念头。
电击脚镣,心理应激,腐坏,还有截肢的腿……一切似乎在指向可能的事实。
脚镣作为约束行为的道德荆条,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然而改朝换代之后,电击脚链这款原本由政府严格控制的产品却没有退出市场,而是从约束自我,转向控制他人。
或者说,控制。
在这颗星球上生存着为数众多的鸟类,展翅翱翔,身姿俊美,当海洋种族抬头仰望时,深种在基因里天生对于天空大地的好奇与向往,经常会使他们滋生阴暗的渴望。
——抓住小鸟,折断翅膀,征服他们。
尤其是鹰、隼、鸮三大猛禽目,他们高居天空食物链顶端,是最顶级的猎手,是风的宠儿。
这种性情刚猛与凶暴难惹,反而能激起一股肾上腺素飙升的征服欲,满足许多最肮脏卑鄙的幻想。
用电击脚链拴住雌性猛禽的脚踝,关进没有死角的牢笼,手段残忍地侵犯他们的安全域,直到彻底顺服。
海洋系贵族圈层将之戏称为——“熬鹰”。
云起之知道那些缺乏管教的有多猖狂。
被玩到崩溃,落下终身残疾的亚成鸟,磨烂了爪尖和着血潜入皇宫想要报仇,实在是情理之中。
云起之握住那只手腕,摩挲着被手铐勒出的压痕,犹如爱抚一件新入手的收藏品。
比起怜悯,他更愿意欣赏这份血性。
豢养枯死枝头的花朵,可是一件难得的趣事。
特别对他这样无聊的老人来说。
慌溃的小鸟半跪在地上,被牵过来按在膝头,人鱼的嗓音温柔而慷慨:
“我可以考虑你的诉求,不管是乞食还是报仇,你想利用我达到的目的,我都能满足。”
“作为交换,我对你只有一项要求。”
尤利塞斯浑浑噩噩抬起头,晃动的视野中那张介于明暗之间的华美面孔,一时让他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什、什么?”
一只有力的手掌骤然扼住他的下颌,拇指和食指捏在薄薄的脸肉上,象牙色的指骨泛出些残酷的颜色:
“对我绝对诚实。”
向我展示忠诚。
或许是那道声线过分蛊惑,又或者生病时对于亲密接触的渴求,尤利塞斯神魂不清地微微低头,嘴唇碰了碰他的掌心。
彼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和魔鬼缔结了协约。
“乖孩子……”云起之神色缓和地松开手,弯腰把那具滚烫发烧的身体抱起来,抱到床上。
断腿刚接触到床垫,尤利塞斯却不自觉挣扎着,在他怀中痛苦地低喘。
“嘘……好了,慢慢放松,”云起之用手指温柔梳理着他被冷汗浸湿的发丝,低声安抚:“你在我这里很安全,什么也不会发生。”
I连忙查看,主人的特级信息素又开始狂飙了。
在云起之的持续安慰下,尤利塞斯终于神情不安地睡去。
云起之把软软的小绒被盖在尤利塞斯身上,掖了掖被角,裹成一个安全的小窝,尤利塞斯却无意识翻了个身,朝向他这边,轻轻呼吸着空气中弥散的信息素。
没有边界感的小流浪……
这份自然流露的信赖感,无意间勾起云起之某处尘封的记忆。
他垂下眼眸,像一位年深亘久的监护人那样,俯低身体,清浅克制地吻在尤利塞斯额际:
“宝贝晚安……”
希望你做个好梦。
先不论谁会用珠宝当刑具耗材,锆金那东西根本是用来制作防弹装甲和核反应堆的。
尤利塞斯气笑了:“拿我跟核武器一个待遇?”
云起之安抚地说:“那倒不是,只是因为你说过是发,这只比较配你的发色。”
“你讲究还真多啊?”尤利塞斯毫不掩饰嘲讽。
“像我这样的老东西,总有些怪毛病在的,习惯就好。”
那手铐是他的,当然是他从前留着规训自己时戴的。这还是第一次拿出来戴在别人手腕上。
云起之低言细语,言语间,似乎在纵容对方发脾气。他听着小年轻不正常的呼吸声,唤来I,吩咐道:
“他有些发烧,倒杯热牛奶过来。”
听到“牛奶”两个字,尤利塞斯像被骤然按到什么按钮,断然拒绝:“我不喝!”
云起之转过头,唇边带了些调笑:“那我该喂你什么,面包虫吗?”
面包虫是小雀才吃的东西,当然不适配猛禽。尤利塞斯可不是任人揶揄的年轻小,故意瞥他一眼,反唇相讥道:
“你的面包虫吗?那我倒是可以尝尝。”
I倒吸气:好叛逆,偏向虎山行啊!
它偷瞟主人的反应,发现对方少见地沉默几秒,不着痕迹地放下腿,调整了下坐姿。
矜贵的侧颜掩在昏暗处,云起之缓慢转着扳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没有人教过你,乱说话会付出代价吗?”
这已经近乎警告。
然而胆大包天的鸟根本不吃这套。他脸颊被高热烧得通红,灰眸却如锋雪过境般冷冽。撇了撇苍的唇,他冷哼一声,一只脚跨过整张床,恨恨地踹了下云起之的膝盖,强硬嚣张:
“有种教我啊。”
云起之情不自禁根据这句话想象了下——
那是狩猎的姿态。
云起之心情莫名好起来,继续道:
“所以我落魄得很,你完全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尤利塞斯听得嘴角抽动。对,你落魄,你当着暴君的面玩他的小宠。
凯德冷笑:“只要你交出帝国权杖,我自然会还你清净!”
“克里斯托弗,你实在令我失望。”
云起之嗓音冷了两分。明明没有提高声音,却在无形中令凯德后脊一凉,下意识往后一缩。
如果外人看见一定会大惊失色:新帝国的暴君,居然也有这么惧怕的时候?
云起之:“滚。”
凯德像被踩了触手的章鱼,狠狠地摔上门离开。
这一幕实在让人费解。
尤利塞斯怎么也想不通,那个一向不可一世的暴君,居然被一个字吓到,就这么离开。
他身边这个大波浪,到底是谁……?
尤利塞斯回想起刚才听到的关键词,老人,帝国权杖……忽然脑海闪过一道光,尤利塞斯恍悟——留在破烂的深宫里,位高权重能喝令暴君,手里还有权杖,这肯定是——
老皇帝的遗孀,前朝王太后!
原来如此。人鱼先皇其实从未签署过退位诏书,象征帝国权力的权杖肯定还在他手里。如果先皇已死,暴君肯定会把他的囚.禁起来,用来逼问权杖下落。
这很合理。
因为换了尤利塞斯,他也绝对会掳走大波浪。
忽然,尤利塞斯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暴君走后,云起之后退一步,绅士地放开尤利塞斯让他离开。
然而那只鸟双腿一夹,顺势翻转扭身,一下子将云起之带翻进池子里。尤利塞斯用机械膝盖死死压在云起之的心脏上方,伸手扯住微卷的金发,俯视着他,戏谑道:
“王太后与其缩在澡堂里,不如给我当皇后吧。”
从秋阳继续说:“想给他那个私生子买武器。”
云起之:“你是怎么回的?”
从秋阳摇了摇头,“我没有给他,我说我没有钱。”
云起之的注视下,从秋阳继续说道:“我所有的钱都是起之哥的,不给别人,所以我没有钱。”
云起之:“……”他其实想说,他不要他的钱,但这一刻,他觉得如果他这么说,下次从秋阳那个人渣父亲找过来时,他很怕从秋阳会将钱给出去,“好哦,那你的钱都给我。”
从秋阳的眼睛顿时明亮,周身批量生产快乐的小花花。
云起之又补充:“虽说是这样,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首先满足自己,尤其是武器、药剂等方面,绝对不要让自己委屈。”
从秋阳重重点头。
第 45 章 糟糕的酒品
云起之从带过来的一袋子的物品中取出礼物盒。
礼物盒是购买星星瓶时自带的,很像是中小学生送礼物时用的盒子,看着就……
不像是什么贵重的物品。
云起之想,他和从秋阳、云柏岚之间的关系好,就这样送礼物也行,但是以相同的方式将礼物送给云副官、埃尔莎就不行了。
乱糟糟地想着,他将东西递给从秋阳,说道:“是送你的礼物哦。”
从秋阳目光明亮,他询问:“我可以现在打开看吗?”
尤利塞斯做了个梦,梦到人生中仅有的一段温馨时光。
那时候,他还是一只灰绒团子幼鸟。
他住在孤儿救助所的大通铺,在难民小学上课。曾经,一艘偷渡来帝国的客运舰发生故障,小行星射线几乎杀死了所有人,他是幸存者之一。
救助所的环境不太好,夏天又热又闷,冬天又冷又潮,护工和所长经常为了一点油水大打出手,隔壁床的小喜鹊总是哭着要亲鸟喂饭。
尤利塞斯没那么多毛病,早在他母亲把他推上偷渡船时,就告诉过他:“去了那边就没人给你喂饭了,也不可以想妈妈,知道吗?”
幼鸟和她拉钩,乖乖答应了。
他一向是个省心的孩子,只要能给妈妈减轻累赘,他愿意做任何事。
幼鸟努力适应着新环境。
别的小鸟还在抹眼泪想家时,他在广场上追鸽子,在喷泉里游泳,冲进小巷为了一片面包和其他小鸟打架。打赢了就捡起别人的羽毛揣进兜里,冷冷抹掉鼻血,叼着面包做广场上最凶恶的崽。
他还学会了“打劫”。
具体做法就是每天下午六点守在广场上,等远方叮咚传来送奶车的声音,他便冲过去拦下来,第一个把带着豁口的杯子塞进车窗里,恶狠狠地说:
“全脂奶,加满!”
“全脂奶”这个词,是他跟排队的人学的,他还学会一个词,叫“薅鱼鳞”,大概意思是说,这个送奶车是条老鱼赞助的,不喝不喝,最好家家户户带着水桶来接。
车里有个发奶工机器人,专门拿尺子丈量口径,不许他们给水桶装上把手,哄骗人工智能说那是茶缸子。
幼鸟曾经和它搭过话:“如果我想多喝一杯呢?”
机器人:“可以,幼鸟可以。”
幼鸟奇怪问:“为什么只给幼鸟?”
机器人忽然换了种语调,开始反复念车上的标语:“【强壮的孩子才是祖国未来的希望】”
幼鸟戳戳它的钢铁胸膛,让它快别念了:“谁教你说这个的。”
机器人:“这是命令。”
幼鸟猜测,这应该是那条老鱼的命令。
他总是听别人说起那条鱼,有的说“他长了四条胳膊,六只腿”,还有的说“他是无形的,会在网线里钻来钻去,监视我们”。
众说纷纭,居然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
幼鸟决定揭开这个秘密。他选择了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跟踪奶车。
每到日夜交替,天空渐变成灰蓝与橘红交融的颜色,老式有轨奶车会一闪一闪亮着彩灯,沿着固定的轨道缓缓驶来。它会绕城一周,像个老爷爷似的,吭吭哧哧,走走停停,缓慢地爬坡又下坡。
从楼房的缝隙间,能看见海面上漂浮的浅粉色云朵,电车线交错参差,将天空分割成不规则的三角块。
幼鸟追着奶车跑下坡子,他跑得太快了,海风抚过他蒲公英似的色绒毛,大海在逐渐扩宽的视野里扑面而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拥上他。
最后,奶车停到了终点站。
这里没有三头六臂的人鱼,只有无数一模一样的电车,随着一声清澈的汽笛响,它们亮着灯,整整齐齐排队贯入奶厂,像一群巡游的灯笼鱼,摆着尾巴回到深海巢穴。
在尤利塞斯的记忆里,这是近乎魔法的一幕。
而当时的幼鸟,坚信那就是人鱼的魔法。云起之靠在书房的椅子里小憩了一会。
如他所料,现在解封THEMIS系统尚且勉强,即便只开了20%,也能让他精疲力竭,头痛欲裂。
I尽职尽责道:“今天的会议我已经代您完成,相关重要内容现在就为您汇报。”
云起之睁开无焦距的森绿色眸子,反应了两秒,随即迅速回归沉静,缓慢捏着鼻梁骨道:“开三倍速播报吧。”
早点处理完,他还想趁着时间去看看小鸟,解决成瘾的问题。
I并未表示异议,因为三倍数处理公务,是云起之长久以来的习惯。
在老帝国与隔壁哺乳动物联邦紧张对峙的那五十年里,巅峰时期的伊苏帕莱索能一个月不停机,甚至能十倍速阅读战报,并瞬间做出完美决策。
这种能力,一度让哺乳动物联邦惊恐万分,以为他们水禽星球已经人工智能飞升,赛博电子皇帝之眼俯瞰宇宙穹光,掌控全世界。
可惜啊,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下楼拎个小鸟外卖,都要关起门歇一会。
I摇摇头,就这,赛博主人还天天梦见仿真小鸟,不是小鸟坠机,就是小鸟流泪。
可是真问起来那只梦里的小鸟到底是谁,长啥样,主人又语焉不详,几乎次次都扶着额角说:
“不记得了,我没有视觉,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他和我约定傍晚见面,但他没有来……”
I想了想,问:“跟送您奶糖的机械小鸟一样吗?”
云起之想了一下,缓缓道:“他们有相似之处,比如都是腿部残疾人士。但应该不是同一个人,我梦见的那只鸟没有信息素,也不像常来的小朋友那么嚣张跳脱。”
没有信息素,就很可能是,光这一点就能排除尤利塞斯。
何况鸟类因为中空骨头的脆弱性,截肢的不在少数,更不能以此来判定身份。
云起之听了一会报告,俱是些名下集团公司的财务变动,也有复辟派的活动轨迹,以及大量通过内推关系想挤进“七十二魔王柱”这个跨星际秘密政经组织的投诚信。
其中有一份,稍稍引起了他的注意。
I念道:“中央秘书官海因茨刚刚向我们发送了一份皇宫宴请名单,以及所有参与‘狩猎’的详细背景。此外,他还有一句留言。”
“什么留言?”
I模仿海因茨阴云拿捏的腔调:“或许您需要一个能替您处理脏活的人。”
处理脏活……
云起之想起尤利塞斯路过那群人时的应激反应,略做思考,随即叩了叩桌面:
“找个空闲时间,安排他来见我。”
说完,他便拄着手杖起身。
时间已经快一个小时了,那只小鸟还待在浴室里没有出来?
云起之怕他昏倒在里面,不禁加快脚步。一小时前,云起之收到乌利尔的消息:
“小毛缺少监护人同意书,可能没办法参加比赛了。”
云起之漫不经心转着戒指,问:“哦?他怎么说?”
乌利尔犹豫道:“他说……会换个监护人,不论谁都可以,大街上临时找一个就行。”
云起之垂下无焦点的眸子,眼底洇起暗澜,缓慢道:“他人呢?让他过来和我说。”
乌利尔脊背莫名颤栗,下意识弯腰行礼:“他已经走了,您需要我派人叫他回来吗?”
“不用了。”
乌利尔愣了下,没料到他的回答这么果断。
“让他走吧。”云起之默然一会,挂断了通讯。
他缓步走下台阶,肌理分明的长腿没入冰冷池水,明暗交界的光线给他的五官笼上一层阴翳。
不论谁都可以……
他反复嚼磨着这几个字。
宁可去大街上捡劣质货,也不愿意回来跟他张个口。
倔脾气的流浪野狗,想跟在别人脚边乞食……真该把人抓回来按到池子里,狠狠清洗干净,从里到外,喂到干呕为止——
门口冒出两点红光,I悄无声息滑进来:“您有吩咐?”
云起之思绪被打断,嗓音冷淡,在浴池高耸的穹顶回响:
“取我的血,制作信息素提取液。”
“您稍等,我去楼上取针管和量筒下来。”
I走后,这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人鱼向后靠在大理石池壁,起伏精健的腰背抵着破碎的冰渣,池水很冷,在没有开加热棒的情况下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他习惯用低温刺激大脑清醒。
但这一次,他心里的躁云没有减轻半分。
刚才的情绪,很不对劲……
他似乎对长久以来守护的东西,发酵出了变质的感情——
这三天里,云起之反复做着同一个梦。
人们对伊苏帕莱索的厌恶,并非全无道理。
他的控制欲强得恐怖。
人鱼的脑波可以融入网络信号,当他从18岁登基开始,发现自己坐在寝宫就能严密监视整个帝国,野心便膨胀得无边无际。
大地化为他的身体,摄像头变成他的眼睛。
伊苏帕莱索无处不在。
于是,他窥见了许多不堪的事实。在社会的缝隙里,仍旧污水横流,连拨给学生买牛奶的款项,都能被官僚层层剥削,吞噬干净。
那时候的皇帝很年轻,还有一些天真和直莽。
他信不过那些人,就自己连接机器人去发牛奶。
奶车驶过每一座城市,滑过每一条小巷,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国家,他这么干了九十年。
他亲爱的孩子们,为着他们,他可以日以继夜地工作。
人鱼把自己当成精密运作的机器,不过,他的人生中,也出现过ug……
可爱小ug。
月底核算账目时,总是对不上账,某个固定时间段会多发几份奶。人鱼怀疑程序出了问题,便沉入意识观察。
机器人:“我确信你早上来过三次了,戴着同一条围巾。”
幼鸟:“我只有一条围巾,所以我换了三种不同的系法。”
机器人:“可是我认出你了。”
幼鸟脱下外套顶在头上:“这样还认得出吗?”
机器人:“认不出了,你要多少奶?”
就这样,被一只灰绒团子幼鸟,卡了ug。
人鱼置之一笑,纵容了这种错率。
他喜欢这些小鸟们,奶车放的歌也是他亲自编写。像是街边卖冰淇淋的小车,吸引放学的雀雀,幼鸟们一听到,就会背着书包飞快跑过来,期待地趴在他的窗口,仿佛翘起了尾羽。
那是比往广场上撒面包糠被鸽子群围住,还愉快的滋味。
直到某一天……
有人发帖义愤填膺,说自己好奇就拆开一架机器人,发现里面有监视程序。紧接着,成群结队的人,整天在街上拦着孩子们,让把领到的牛奶丢掉,口口声声牛奶里放了激素,会让孩子提前发育。
家长们人心惶惶,不敢再让孩子们靠近奶车。
只有ug幼鸟,每天准时去奶站报道。
“什么?可以快快长大?再给我来一碗。”幼鸟一小只干三大碗,还会昂着头问:
“你明天还会来吗?”
机器人:“宝贝晚安,不见不散。”
到了每年的感恩节,按照鸟界习俗,没成年的幼鸟会给父母跳求奶舞,表示感激和亲近。
幼鸟很害羞,躲在大树后面偷偷朝他跳。
机器人:“你为什么不过来?”
幼鸟低着小脑袋,不肯过去:“我跳得不标准。”
机器人:“这有什么关系?”
幼鸟抿起嘴唇,一下一下踢着树下的小石子:“……皇帝在监视我们,对吗?我跳得不太好,他看到了会不会介意啊。”
机器人似乎停摆了一秒,忽然换上和以往都不同的低醇音调:
“不会,我很喜欢,谢谢宝贝。”
幼鸟一下子抬起头,杏眼里有了光:“感、感恩节快乐!”
结结巴巴说完,一溜烟跑了。
把奶车当成父母,是很令人心疼的事。人鱼调整了程序,让ug小鸟可以无限次喝到牛奶,领到糖果。
每到傍晚,幼鸟都会背着小书包,追着奶车跑。
每停一站,每喝一杯牛奶,机器人都会不厌其烦地说:“宝贝晚安”。
晚安,晚安,宝贝晚安……
幼鸟反复去听这句话,听好了,他才抹抹眼泪,默默踩着夜色回去。
有时候也会忍不住眨着泪花,转头又跑回去问:“你明天还会来吗?一定要来啊。”
希望你来,希望明天还能见到您。
就是这样的约定,让人鱼枯泽的心又跳动起来。
那时候帝国已然日落西山,财政匮乏,政界联手向皇帝施压要求砍掉每日庞大的牛奶开支。
“根本没有人去奶站喝奶,陛下别执迷不悟,没有人在乎的。”
可是人鱼知道,有一只小鸟在乎,他亲爱的小ug,每天都用纸巾帮他擦干净脏污的车窗,向他确认一遍约定。
——哪怕只有一只幼鸟在乎,我都会继续做下去。
人鱼如他们所愿,取消这项庞大的财政支出,转而用自己的私人资金,继续坚持了五年。
一天天,一年年。
我与幼鸟,犹如在时代的尾声,相互等待的人。
宝贝晚安,宝贝……
再见。
来到客房浴室前准备敲门,可是门没有关,他手一推就开了。
霎时间,一股浓云黏腻的气味狂轰乱炸地冲向他,铺天盖地地入侵他本就疲惫的大脑。
“啊,我把用过的抑制棒扔在垃圾桶里了,气味很大吗?”尤利塞斯抱着臂靠在墙边,姿态肆意。
无法无天的小雌性!故意把吸饱汤汁的气味棒留在他的地盘,和发情期的小狗四处撒尿标记领地一模一样。
人鱼的鼻子堪比鲨鱼,能隔着几十海里闻到广阔海水稀释的一丝血腥味。
加料特制的抑制棒,还残留着体温,对人鱼而言,简直冲击力大得恐怖。
云起之猝不及防,大脑顿时空了几秒。他一下子紧攥手杖,手背青筋暴起,脖颈线条紧绷得笔直,控制不住地剧烈呼吸。
酸涩甜美的气息钻进他的鼻腔,对易感期还没走的来说,是糖果,更是毒药。
……想要撕咬,要标记,要狠狠入侵碾压面前年轻柔韧的身躯……!
他抑制不住本能地伸出了牙根用于标记的獠牙……“嘶!”,右脚传来一阵刺痛,电击脚镣及时作用,及时通过痛觉唤回他一丝理智。
云起之清醒了一瞬,便如踏进陷阱的野兽,误入铁网的鱼,预感到危机就要转身撤离。
“咔嚓。”子弹冷酷上膛声。
云起之心头一跳,冰冷的枪管已经强势压在他额心正中,遏住他的动作。
抓到你了。
尤利塞斯挡在云起之身前,他全身紧张绷成一张弓,随时提防对方反抗,却歪了歪脑袋,语调慵懒悠闲:
“话说,我对上瘾了,您对这件事有头绪吗?”
有一瞬间,云起之愉悦得想笑。
果然,他还是喜欢这样直来直去的小鸟。
云起之被枪口抵着脑门,一步一步慢慢后退,直到后膝盖撞到了椅子。
那只嚣张的猛禽顺势狠推了他胸膛一把,逼他坐倒进天鹅绒高背椅子,接着就一脚踏在了椅面上,踩住他质地良好的西裤缝。
宛如猎人薅住野兽的皮毛,渔夫掐住鱼鳍,老练的鸟儿迅速收网。
尤利塞斯居高临下俯瞰着人鱼的金色睫毛,用长长的黑色金属枪管恶意转着圈,碾过他的额头,故意给完美无瑕的面庞印下暧昧枪痕。
接着,他用冷漠又趣味的口吻,质问道:
“耍我很开心吗?”
思想素质课上,老师问大家长大了想做什么工作,一群小鸟和小海鲜都说想当舞蹈家,歌唱家,科学家。只有幼鸟站起来大声说:“我想当送奶员”,被哄堂嘲笑。
大家嘲笑说,只有底层穷人才去那里接免费奶。
幼鸟说,我就是穷人。
大家又偷偷告诉他,那是皇帝的间谍车,皇帝通过里面的发奶机器人在监视大家,给孩子喝的奶里放了药物和芯片,目的是为了控制所有人。
幼鸟说:“监视那么多人,那他得多累啊。”
大家还说皇帝是个极权家,他的名言是“国家会保障除了自由以外的一切权力。”
幼鸟说:“多好啊,我想当了。”
大家却说:“你根本不懂,自由才是最珍贵的!”
幼鸟不以为然。他不想要自由,他知道对面的联邦每天都在向帝国宣传“民.主自由”,但他有奶喝,联邦的小孩可没有。
再后来,谣传越来越广,也越来越离谱。
每当奶车慢吞吞爬上坡子,大人们就会从家里冲出来,向它砸去鸡蛋和菜叶,老人们会牵紧孩子的手,皱纹缩成一团,“别去!那牛奶有毒!”
就连叮咚回响的音乐,也被骂做恶魔的靡靡之音。
可是幼鸟却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听的歌,他会跟着调子哼唱,牛奶喷泉~我长高长大的源泉~
同学们都认定他被魔鬼驯化了。
幼鸟反驳:“你们不懂,马上要过冬了,我得吃得饱饱的。”
其他小鸟劝他:“长胖了会被老皇帝吃掉的。”
幼鸟浑不在意:“吃掉就吃掉,我还没见过魔鬼长什么样呢。”
其他小鸟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伊苏帕莱索的小奴隶。
幼鸟想,如果能一辈子当奶车的奴隶,好像也不错?
云起之因为疼痛“嘶”了一声。
就在云起之思考着想要使用空间穿梭异能逃开时,身上的人全身力气松懈,倒在了他的身上。
云起之愣了下,叫出从秋阳的名字。
没有回应。
大概是30秒之后,从秋阳打起了鼾,“呼呼呼Zzzz……”
云起之:“……”
云起之:“…………”
云起之推了推从秋阳,是真的推不动,太重了,还有就是,明明已经睡着了,从秋阳仍旧紧紧地将他圈了起来。
一阵困意席卷。
云起之闭上眼睛,没过多久也沉沉睡了过去。
第 46 章 你听说了吗?
云起之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埋胸的从秋阳,他还在睡。
云起之想,这真是一场糟糕的睡眠体感,一方面是从秋阳太沉了,另一方面,从秋阳睡觉的时候真的不太安分。
他的脑海中忽然就闪过在【洛尔贝涅镇海洋次元境】时的事。
与暴雪团短暂的接触中,他因为慌张咬在了暴雪团团长的胸口,暴雪团一位成员当时说的一句话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主要是,他感到羞耻。
雪花落在他肩头的铜扣,渐渐聚成一小窝,尤利塞斯穿过广场,不由自主在这里放慢脚步。
这是童年的幼鸟,唯一会被喂饱饭的地方。
之后多年,他经常流连于这座广场上,可是再也找不回当年那种幸福的饱腹感……
尤利塞斯不自觉走到广场中央,抬头仰望着左手提灯,右手持剑挥指的巨型雕塑。
奶车经常停在这座雕塑脚下。
有时候,他会嘲讽自己对这些玩意的条件反射。看到雕塑想到奶,看到奶就想起曾经被爱过,巴普洛夫的鸟似的……
“它很美,不是吗?”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尤利塞斯转过身,以他的身高得视线稍微下移,才看到一位头发花,腰椎佝偻的老人。
老人朝他微笑时,皱纹拥挤在唇边:“很少有年轻人会停下来仔细观望雕塑,他们大多数会匆匆走掉。”
尤利塞斯看他衣着朴素却干净,不像是流浪者,再瞥见他手里抱着的募捐箱,顿时了然。
应该是雕像的管理员。
老管理员提议道:“如果你愿意请我喝一杯2星币的热咖啡,我可以给你讲讲这雕塑的故事。”
尤利塞斯怔忪了下,正要说什么,老管理员似乎怕他拒绝,又赶紧低声补充:
“不是非要喝,哈哈,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尤利塞斯清浅笑了笑,请他去广场边上的小咖啡馆。老管理员却执意不肯坐下,点了最便宜的咖啡,端着泡沫纸杯,眼眶被北风吹得通红:
“我们去雕塑脚下坐,那里有块背风的拐角,也很暖和。”
尤利塞斯当然知道那里。
他上辈子在广场流浪时,就在那儿的拐角窝窝搭了个小小的帐篷,在雕塑的钢铁衣袍底下遮风避雨。
尤利塞斯曾经猜想过,这种三面围挡的设计是不是有意为之,就像给树梢挂人工鸟巢,给流浪狗出没的地方放纸箱。
“当然,”老管理员兴致高昂地讲着,“设计的时候就有考虑到这一点,路人避雨啊,小动物过冬之类的。别看它现在灰扑扑的,被酸雨侵蚀得看不清脸,以前可是首都星的地标呢。”
不过这座雕塑确实很有来头。
它名为《Mtherlnd》,可以叫它故土,或者祖国母亲,或者用那些经常在雕塑上涂涂画画的街溜子的称呼,叫它“伪神”。
由于是老帝国纪念的献礼,它曾被载入史册。
从建造起,雕塑上一直点着长明灯,即便在大停电时期,它也有单独的供电系统,且只有在这时候,它才会成为整个首都的聚焦。
尤利塞斯被勾起了些许回忆,淡淡笑着说:
“它确实很大,周围装了许多射灯,在夜里看起来总是亮堂堂的。我小时候总会把它当做灯塔,晚上玩得太晚,回去的时候天黑害怕,但感觉只要一路屏住呼吸跑到雕像下面,就安全了。”
但这座雕塑,在他发起革命的第二年,就被暴君炸毁了。
那是尤利塞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战争杀死他家人的感觉。
“年轻人,你是首都人?”管理员忽然问。和云起之挂了通讯,尤利塞斯恍惚地回到寝室。
心底萦绕着一道声音,告诉他傍晚六点是极其重要的时间,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重要。
哦……六点,好像是他小时候在广场上等奶车的点?
但这也不对,他对奶车的记忆始终是温馨柔软的,而刚刚乍一听到云起之的声音,他心里却不受控制地翻涌出酸涩、失落和难过,似乎有什么期许已久的心愿,覆灭了……
萨瓦看他失魂落魄的,故意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揶揄道:
“被9.9分的监护人哄了一阵子,身上舒服多了吧。”
不料尤利塞斯神经反射还在,挥开萨瓦的手,再抬眸时已是一片清明:“那当然。”
萨瓦暗中松了口气,同时也拧起眉头:
“不是我说你,既然有靠谱的监护人,怎么还吃性素?你难道不知道之间相互排斥?特别有些占有欲极其强烈的,连人工胶囊都要吃醋,觉得你吃药,就是摆明了他能力不行,回头发现了肯定要把你捉起来折腾。”
这也是萨瓦为什么不喜欢的原因,领地意识太强,不好管教。
“不会的,他不是那么计较的人。”尤利塞斯下意识反驳。
萨瓦双手交叉在后脑,打了个哈欠,“那行吧,他看起来很爱你。就凭他贿赂我两瓶牛奶,我也勉强给他打个优秀。”
尤利塞斯不自觉弯唇想笑,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不对。
萨瓦说的“监护人”,好像是云起之?萨瓦应该是误会了。
可是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心情,尤利塞斯内心挣扎了半晌,抿着下唇轻轻“嗯”了一声。
生平第一次,在监护人的问题上,撒了谎。
他没办法控制住那种想法……假如云起之是他的监护人,假如真的,一直有人在远方默默关爱自己……
哪怕只有几天也好,他想假装自己的监护人,很爱自己。
“我也……很喜欢他。”尤利塞斯侧过头去,艰难地喘了两道息,仿佛被无端的感情堵在胸口,不吐出来就会将他摧毁。
他明,那是撒谎的愧疚,但如果自己稍微坦一些,便能减轻罪孽,得到些许谅解,谅解自己对于不配得到的东西的……妄念。
萨瓦看了他一会,见他纤细皙的脖颈在情绪波动的低喘中,似乎随时会折断。
这是信息素上瘾期的常见生理反应,是再坚韧的意志也抵抗不了的本能。
即便人形武器也不行。
“行了行了,真喜欢他就在他生日的时候多下两个蛋,烤成布丁喂给他吃,他一定会万分感激你的。”萨瓦不会安慰人,就拍拍尤利塞斯的肩膀,按照自己习惯真诚建议。
尤利塞斯:“……”
他脱离群体太久,差点都忘了正常的生活有多离谱和下.流了。
时间不早了,尤利塞斯把I送到门口,又仔细嘱咐两句,让它把云起之寝宫的备用电源打开,以防外部电压不稳,刚翻新好的电路再次烧坏,弄得那条老鱼在寒夜里受冷受冻。
I刚搭上扫地机器人专属的运送轨道,就迫不及待举起钳子给主人报告:
“喂?么西么西?我已经完美完成任务。”
人鱼沉静的声音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因为您看不见,我就一一描述给您听。喔,您想听什么风格的,我这里有托尔斯泰,马尔克斯,雪莱……鉴于外面正在飘雪,我给您推荐西伯利亚风,‘噢我的主人,您一定会赞成,将我们可爱的小鸟布丁带回家,把他热乎乎地吃下肚子’——”
云起之:“……调回描模式。”
“——模式转换中,ctin:他住在等级最低的小宠四人间,室内温度3°,穿着黑色镶边的运动小短裤,左膝盖冻得通红,上半身是洗得发的灰色圆领T恤,锁骨清晰。桌子上放着人工性素,还有——”
“性素?”云起之重复一遍,指节敲了敲桌子。
他昨夜把尤利塞斯锁在床上,只听到小年轻说要找药,出于对隐私的尊重,他没有当场追问,所以并不知道尤利塞斯在吃什么药。
现下了解到情况,他心中不由得一紧。
“是的,我刚去时他正在吃,坐在用您的西裤垫成的小窝里,在手心里倒了五颗。”
云起之攥住手中的钢笔,啪嗒,单手掰成两段,浓黑的墨汁瞬间浸染了色纸张。
怪不得刚才打通讯时,说话的鼻音有点黏糊,居然还偷偷用他的衣物筑巢……
他刻意留在身上的保护型信息素,无疑会和药品发生强烈冲突,引起来势汹汹的成瘾效应。
怪他,没有彻底审查清楚。 寝室里。
临近傍晚,恒星光芒渐微,气温骤然降至零下20度。窗边镶了一圈雪,厚度还在继续增加,茫茫一场大雪盖下来,首都星的繁华已然寂寥无声。
尤利塞斯握着凉透的水杯,站在窗前瞭望。
通讯器“嗡嗡”地震动起来,尤利塞斯下瞟一眼,是林医生上线正在给他回消息。
[林医生]:你和接触了?对方是什么等级?
[尤利塞斯]:实际等级不清楚,但应该没我高。
[林医生]:如果等级不高,而且距离较远的话,可以不用担心,正常的信息素影响范围不会那么大的。一段分化为为生殖腔发育,二段是内外腺体发育,你的生殖腔本来就受过伤,现在突然进入二段,身体消耗太大了。这一周一定要注意补充营养,有条件的话,最好多吃肉蛋奶。
尤利塞斯打字的手指顿了下,停留在“肉蛋奶”一行,心底某处痒了痒,莫名其妙想起老太后的大……牛肉。
他冷静了下,为防万一,还是问道:
[尤利塞斯]:如果真的成瘾了,有办法解决吗?
[林医生]:没有。
言简意赅的回答。尤利塞斯心头一颤,纤细的眼睫垂了垂。
[林医生]:好吧,如果你意志力够强的话,可以在纯环境里自行戒断,每日三倍量服用性素来抵抗即可。但我劝你,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千万不要擅自采用这种方法,特别是在没有监护人看守的情况下。
[林医生]:而且,【敲黑板!】人工性素吃多了会损伤肾脏,不要全指望它。毕竟它只是50块一瓶的广谱药,撞上什么昂贵的S级SS级的信息素,大概率会瞎。
[尤利塞斯]:懂了,出了事就多吃点。
[林医生]:……给我好好再读一遍啊你!
尤利塞斯不理会医生的抓狂,发了句“谢谢”作为结束,就丢下通讯器。
他望了望远处平民区的灯火,模糊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这时,耳边响起了诺思带着小颤音的感慨:
“好……好冷啊!教室冷就算了,怎么连屋里的暖气都不热了,人家都快变成急冻海……海鲜了。”
“把羽绒服拿出来穿不就得了。”这是萨瓦少爷的声音。
诺思尴尬地笑了两声。他和尤利塞斯都是从监狱转运出来的低级小宠,不可能像萨瓦这种直接进宫的,家里还给准备了满满一箱子的衣服鞋袜。
对哦,按理说萨瓦家世这么好,怎么会跟他们挤在小屋子里?
诺思好奇问:“萨瓦,你家有功勋,怎么不去住单人间?”
萨瓦脸色一黑:“为了避开某些讨厌的。”?诺思想起刚来时小海鲜群里流传的顺口溜,渣大波浪,坏蓝长直,于是他就随口一玩笑:
“不会是蓝长直的吧。”
萨瓦:“…………”
萨瓦咒骂了一声,单手扒住上铺沿,一个手臂紧绷借力,就跃上去扭头睡着了。
诺思暗中吐了吐舌头,看出对方不愿多谈,便转头想和尤利塞斯说话。
这一看,却发现他们室花穿个运动小短裤站在窗前,笔直流畅的大腿露着,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跟个温度传感器坏了的机器人似的。
诺思:“……鸟鸟,你好抗冻啊。”
尤利塞斯攥了攥手心渗出的冷汗,不动声色道:“还好,我习惯了,而且等会还要充电。”
诺思知道他要给义肢蓄电,便把大灯关了,把限电功率都让给他用。
但或许是风雪的影响,今天的电压极其不稳定,桌上的台灯一闪一闪的,充电器也时不时发出“滴嘟”的断电提醒。
尤利塞斯坐了半个小时,才只充进5%的电。
他心头跳得厉害,浑身骨头和肌肉都开始酸痛,看着不见上升的电量,更觉得焦虑烦躁,于是索性解开大腿上的扎带,把义肢拿下来。
不过拿的时候,他却发现一道奇怪的痕迹——
义肢的脚踝靠后处,似乎左右凹下去两块。
对着光观察,凹痕处有细细密密的圈纹,仿佛海面漾开的涟漪。
尤利塞斯蹙起眉头,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磕到的……他回想了一下,脑中忽然浮现出人鱼欺身压下,单手捉住他脚腕的画面。
他脸上腾得烧起来,义肢从本就颤抖的指尖掉了下去。
那是两枚指纹。
一枚拇指,一枚食指,仿佛两道钢印,深深刻在他这身破铜烂铁上。
“我草……”
这个骚东西,破铁都能捏个窝窝!
尤利塞斯低声骂了句,匆忙捡起义肢,摆在桌下充电,再拿上毛巾低着头,逃也似的,单腿一跳一跳进浴室去了。
他没有发现,身后上铺的小缝里,正伸出一只摄像头,对准他不见阳光的大腿内侧,放大焦距。
“咔嚓”——
萨瓦偷拍得手,立即转身面对墙壁,虚眯着眼睛开始研究。
这腿上写的啥?……出入?
出入个啥,出生入死?出入请戴T?
那两个字正好卡在大腿断截处,再往下,只有空荡荡的空气。
萨瓦在军校里浸淫多年,也曾多次跟着长官上前线支援,一看尤利塞斯那板正俊凛的身段,就知道这家伙绝对在军中待过,而且服役时间还不短,自然对他的来意产生了怀疑。
——怀疑这家伙是某个派来监视自己的!
别问,问就是大雕鸮祖传的直觉。
萨瓦仗着自己前帝国军事五校联合学生主席的威名,支使一群小弟去搜集消息,可转了一大圈,各个空手而归。
【群名称:暗夜小霸王——飞天猫猫头军团】
[雪鸮-老子不叫海德薇]:老大,您给的这线索也太模糊了,头发的鸟那么多,五大军校一张网撒下去都能抓到百来只,我上哪儿给您大海捞针去?
萨瓦不耐烦地回道:
[给你一头槌]:不是跟你们说要找隼科吗?军事情报学怎么上的,重修!
[乌林鸮-大脸小嘤嘤]:(弱弱比手指)可是……隼科家族的基本都进第一军团了,空军也有几个,但没听说哪个断了腿退役的。
[雪鸮-老子不叫海德薇]:现役空军?诶,老大跟他住一屋吧,他是不是有纹身之类的?
[给你一头槌]:我没注意,他正好穿的训练短裤,我看看去。
没过一会回来了。
[给你一头槌]:确实有,咋猜到的?赶紧给我从实交来。
[雪鸮-老子不叫海德薇]:哼哼,那我就知道是谁了。这可是军事机密,还是我老爹喝醉酒告诉我的。深空机甲军团的赫赫威名你们肯定知道吧,五大军校加到一块都只招3人的尖子军,帝国战力天花板。
[乌林鸮-大脸小嘤嘤]:那不就是老大过五关斩六将,刷下三万八千人考进去,体检的时候却临阵脱逃的那个团?
[给你一头槌]:?什么叫临阵脱逃!注意用词,我那叫识时务者为俊杰。那地方跟地狱似的,三天饿六顿,动不动打着开发潜力的旗号PU人,我才懒得伺候那群少将的嘴脸。
[乌林鸮-大脸小嘤嘤]:(猫猫点头)没错,我们老大已经被开发好了,不需要再来一遍。
[给你一头槌]:这话怎么怪怪的?
I怕遗漏细节,又重新读取一遍录像储存,找了段看起来很能满足主人养鸟爱好的内容:
“小鸟对朋友说,他很喜欢您。”
云起之推开椅子,迅速在桌洞下摸索到电击脚镣,毫不犹豫给自己重新栓上。他为自己刚才的放纵而懊悔,沉声道:
“以后这种重要内容,要提到首列汇报。”
I无辜地对着手指,“我有说啊,小鸟布丁,带回家……嗯?听声音您是在开衣柜找外套?可是按照日程,您十分钟后有个线上会议啊。”
“你来应付他们,我下楼去接他回来,否则,”云起之把驼绒厚外套搭在强健的小臂处,缓缓叹息一声:
“我今夜也不能安定。”
I感动得差点痛哭流涕,如果它有装机械泪腺的话,一定已经开始挥舞小手帕了。
一百多年了,我们家主人终于学会昏庸了!
谢谢你,机械小鸟,有机会我一定劝说主人包你的年费会员!
但它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呃……让我去好像不行。”
“CPU吃烤棉花糖又烧糊了?”
“……不是那个问题。自从您开始接受精神补养治疗,我的运算能力也跳水式下降,目前维持在最低效率,以至于只能控制一个扫地机器人的身体。如果要我去面对您那群老奸巨滑智商200的智囊团,我必须向您申请,解除一部分算力封存。可是——”
“没有可是。”门自动滑开,走廊上一盏电压不稳忽明忽暗的无主灯,将云起之的侧颜照得巍然诡美,一抹寒风袭来,金发如暮色波涛,暗澜汹涌。
他拄着手杖大步走进远处的黑暗,声音仿佛裹卷了冰渣:
“THEMIS系统解封,程度20%。”
“声纹确认中……虹膜确认中……确认成功√”
扫地机器人萌萌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回响在走廊上方的凛然机械音:
“欢迎回归,My Lrd.”
“也不算,我在这里没有房产。”尤利塞斯如实道。
老管理员感叹着:“没有家是吗,我也没有,我打算看着雕塑老死得了……”
他举起泡沫杯,一饮而尽,随即捏碎了杯子扔到满溢的垃圾堆上,脸上有些坚毅,又仿佛喝醉似的酡红,说道:
“为感谢你的咖啡,我想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关于这雕塑的原型是谁。”
尤利塞斯心头莫名一颤,心跳突然开始加快,“是谁?”
老管理员背着风,粗糙的手指拢到嘴边,放低声音:“是老皇帝,知道么?伊苏帕莱索……我年轻时候见过他一面,惊为天人啊,跪在地上的时候就只抬头看了一眼,五十年了,这辈子到老都忘不掉。”
“后来我疯疯癫癫了一整年,人家都传是老皇帝太丑,我被吓着了。”
“其实啊,我是因为陛下的气势和美——”
尤利塞斯忽然颤着声说:“请别再说了!”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牙尖死死咬住下唇,咬得失血苍:“……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
管理员惊讶地望着尤利塞斯远去。
尤利塞斯把下半张脸埋进衣领里,甚至不敢回头望一眼雕塑的侧脸。
因为……
那实在是太过熟悉的轮廓。
熟悉到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依恋,眷念,热望,都从此而来,又回归而去。
提灯的雕塑。
提灯的人鱼。
从初见的熟悉感,再到分化夜的失态,还有他对那人仿佛沉淀多年的依赖感……全都是从他儿时绵延至今的投射。
原来,旧时代的光阴从未逝去,一直行走在他身边。
尤利塞斯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像是胸口破了大洞,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声嘶力竭大喊:
“——伊苏帕莱索!”
白秘书点头:“攻击你的人,仍旧是巫凝莎向导的狂热粉吗?”
云起之说道:“不清楚,不过,除此之外,我应该没有与人产生过矛盾。”
哨兵和普通人又有些不太一样,一般都是年幼时完成分化,他们拥有远远比普通人更为强大的力量,十八岁以后反复进入次元境于杀戮之中活下来,他们的道德感也就更为薄弱。
在塔内有规则牵制还好,在塔外,几乎就是法外狂徒。
白秘书:“直到现在,巫凝莎向导看起来并没有限制自己那些狂热粉的想法,”她皱眉,“明明从一开始,就是她在挑头。”
云起之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简宛儿,脑海中闪过一行字。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在第一次被巫凝莎攻击时,云起之就明白,巫凝莎绝对不是她所展现出来的善良的人。
云煜城等四位副官一直都在尝试着拉拢巫凝莎,希望她能够给他们拉票,但是,在云起之看来,从进入塔的那一刻开始,她就非常的有野心。
第 47 章 被领养的呲呲
简宛儿还是没有醒来。
云起之和白秘书谈了谈巫凝莎,重点是,从巫凝莎目前的行为来看,她直到现在都没有约束自己那些狂热粉的行为。
白秘书说道:“塔内塔外的人,竟然都不认为她有错。”
云起之想,这其实也是正常的。
众人看在眼中的,只是他曾被一位哨兵攻击过,并且,他本人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从结果来看,只要云起之没有出事,那么,巫凝莎就不会被批判。
好吧。在食堂吃完一顿没有荤腥的中饭,尤利塞斯有些冒虚汗,便去盥洗室洗洗脸。
他可能和性素有仇,回回吃,回回都不耐受。
这么个破身体,生育力仅为D级,生殖腔破烂不堪,居然挑嘴得很,对人工广谱信息素嫌弃得要命,翻江倒海想把药片吐出来,闹着要出去打野食。
尤利塞斯心烦意乱,用凉水洗了把脖子和脸,以毒攻毒,靠着寒凉把生殖腺的本能压下去。
以前他可没有这么“娇气”。
一不舒服就想要安慰,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得控制住,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脑子里这么警告着,手指却不自觉去摸口袋。里面有房卡,一小块牛肉,还有一根长长的金发……
“喂,把你的牛肉干交出来,我看见你兜里有!”
一只蓝色头发突然拦住他,嚣张地命令。
尤利塞斯瞥他一眼:“凭什么?”
灰喜鹊挺起胸脯:“没听说过我们雀雀帮吗?厕所是我们的地盘,你得交保护费。”
尤利塞斯心情正差,最烦这种仗势欺人的。他直接把灰喜鹊拽进厕所隔间里修理一顿,反向操作抢了他从别人那收来的一堆零食。
他有一下没一下抛着手里的面包,冷笑:“保护费是吧?我收了。”
“你……你给我等着!”灰喜鹊气跑了。
接着一分钟不到,厕所门再次被踹开。
尤利塞斯斜起眼睛,从镜子里看着乌泱泱涌进来的五六个人,停留在一张熟悉的面孔上,便勾了勾唇,弹着指间的水,漫不经意道: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给我交保护费啊。”
灰喜鹊顿时跳起,炸着冠羽拽拽旁边的大个子:
“鸦鸦老大,就是他看不起我们雀雀帮!治他!”
当首的身材高挑,乌发亮如鸦羽,显然是鸦科中的王者——渡鸦。
渡鸦叼着食堂里的牙签,幽暗的眼珠上下打量着尤利塞斯,咧开嘴唇:
“就是你小子口出狂言,让我们雀雀帮给你交保护费?”
尤利塞斯瞟了灰喜鹊一眼,知道这家伙肯定回去添油加醋了。但他并不准备否认,反倒火上浇油道:
“你们只有六个人吗?别浪费时间,一起上吧。”
这话放得实在狂妄。
不仅雀雀帮呆住了,厕所隔间里的萨瓦也愣了下。
自古以来,鸦科和猛禽都存在激烈领地竞争,尤其是生活在城市的隼科,更是乌鸦的眼中钉,肉中刺。
鸦科虽然整体战斗力落游隼一截,但他们极其团结,如果落单的游隼一个不慎,也很难讨到好果子吃。
更何况是只断腿残疾隼。
在萨瓦眼里,这场混战算是菜鸡互啄。可他从门缝里旁观了一会,尤利塞斯居然身手不凡,攻击后撤都游刃有余,相当利索,可以说一打六都丝毫不落下风。
眼看局势往尤利塞斯一方疯狂倾斜,雀雀帮的人急眼了。
有人想了歪招,把死重的陶瓷水箱盖子掀了,高高举起,就要往毫无所觉的尤利塞斯后脑勺砸去。
这一砸下去,不死也要成植物人。
尤利塞斯从镜子的反光里看到背后动静,心头一凛,硬生生往旁边挪了十厘米,准备咬牙承受,因为砸碎他肩膀也好过伤到脑袋。
“喂!过分了啊。”一道阴沉的声音凭空降临。
萨瓦从后面一脚就踹翻了袭击者。
尤利塞斯毫发无损地后退两步,抬眸看着他把46码的运动鞋踩在那人脖子上。
萨瓦抱着臂,对雀雀帮昂了昂下颌:“比恶是吧,我正好闲的发慌,要不,也跟我比划比划?”
场中突然多了只猛禽,即便雀雀帮再人多势众,也不敢继续造次。
“走!”渡鸦把牙签吐在垃圾桶里,挥了挥手,心有不甘得撤退。
他们走后,萨瓦才扭过头,一脸不情愿地说:“别以为我想帮你,我只是看在那块牛肉干的份上,不想你死得太惨。”
死得太惨。
尤利塞斯默默念着这四个字。
眼前的家伙嚣张跋扈,逐渐和上辈子的老冤家重合。
那时候的萨瓦,曾经是革命扇区里实力最强,声势最大的首领。尤利塞斯的事业刚起步,这家伙就已经敢带队和中央军硬刚硬。
可是后来,尤利塞斯亲眼看他被人出卖,锒铛入狱。后又被搞大肚子,断尾而归。
最后,一世张扬的萨瓦少主,为了救他的姘头,活生生被几百挺机枪射得肠穿肚烂。
尸首躺在地上,无人问津。
还是尤利塞斯兔死狐悲,亲自拿了麻袋去给他收尸。
想到这里,尤利塞斯不禁回答说:“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这人真是不识趣!萨瓦内心吐槽,想说如果是自己,一打六绝对不会拖这么久,“空中手术刀游隼,也不过如此嘛——”
他话音未落,尤利塞斯忽然晃了晃身体,紧手抓住台盆边缘,才没倒下去。
萨瓦脚步一顿,点亮了盥洗室的灯。
冷色调灯光打下来,尤利塞斯灰色的瞳仁缩成一条竖缝,手臂连带肩头的震颤也暴露在光下。
情况不太妙,而且这个症状非常像……
萨瓦回想起早上这人在宿舍里吃药,扬起眉毛,怀疑道:
“你该不会对成瘾了吧?”
德班的授课内容分为两块,一块是思想教育,一块是能力培训。
今天大课名为《思想道德生观建设》,属于鸟鸟班和小海鲜班混上,一眼望过去,各色小林林总总填满了大半个阶梯教室。
尤利塞斯和诺思坐在后排。
外面零下十几度,教室里暖气开得不足,没一会血液循环减慢,困意便席卷而来。
讲师看到这群小的脑袋一点一点,不悦得拍了拍黑板,“刚才我讲的内容你们记下没有?讲的是什么?”
下面零零散散回答:“讲的是……监护人体系的弊端?”
讲师脸色稍霁,严肃道:
“没错,那位邪恶先皇制定的【监护人制度】是伪科学,是封建糟粕,是鼓励雄竞的恶行。作为一个有道德感的,我们要学会对雄竞的诱惑说‘不’,洁身自好,少看一些坦胸露腹肌的小视频,这样才能产下不散黄儿的蛋,争做生蛋先锋。”
诺思用手肘戳戳尤利塞斯,好奇问:“鸟鸟,你产的蛋是啥颜色的?我听说你们鸟界还有蓝色和紫色的蛋蛋。”
尤利塞斯正在教材书上画中指:“我没产过。”
“为啥,你应该不缺求偶的人吧?”
“看不上,也没空生蛋。”
诺思汗颜:“……不愧是你,好直接的理由。”
他左右看了看,奇怪道:“诶,咱们寝那个新小宠怎么没来?”
话音刚落,只听前方“轰”一声巨响!
小海鲜们僵硬了触手,雀雀们炸飞了羽毛。
教室门哐当砸在墙面上,磕出个水泥印子,再吱吱呀呀不堪重负地晃回来。无法无天踹门的家伙用玛瑙橙色的鹰眼向全场一扫,把包甩到肩膀上,挑眉笑了下:
“品种挺齐全,先吃哪个好呢?”
众人:“…………”
橘色眼睛,头顶两根竖起的耳羽,超一般的高健体型,还有那张深邃俊挺,一眼就能看出是优胜劣汰过的基因的帅脸。
全场呆滞三秒,然后从基因里爆发出惊恐的尖叫,暗夜死神,雕鸮!!
草他爹的谁把猎食者猫头鹰放进来了啊啊啊!等等,他吃早饭了吗?鸮形目能从天上飞的吃到海里游的,我们可都在他食谱上啊啊啊不管了先跑跑跑——
“跑什么跑。”萨瓦长腿一横,把唯一的生门堵了,悠悠道:“开个玩笑而已。”
众人敢怒不敢言。
没实力的人才叫开玩笑,有实力把他们做成一菜谱的烧花鸭、烧雏鸡、蒸海胆、什锦盘儿的,不叫开玩笑,那叫威胁!
讲师也十分生气,总管怎么招的人,怎么一届比一届差了,班里已经有个不守德的毛,这是又来个刺头?
讲师没好气地让他坐下,萨瓦扫视一圈,目光停留在后排,直接坐到了尤利塞斯旁边。
座位很窄,萨瓦抱着手臂往后一靠,占了一个半位置。
尤利塞斯:“#-把你的屁股挪开。”
萨瓦:“怎么,你嫉妒?”
尤利塞斯:“……”
萨瓦二世。
老萨瓦元帅公爵的孙子,帝国军事指挥大学五十年来素养最优秀的猛禽机甲驾驶员,根正苗红的纯血贵族少爷。
同时也是尤利塞斯上辈子最大宿敌,革命路上最难搞的绊脚石,以前整天在扇区跟他拼刺刀,抢地盘的冤种土匪邻居。
居然在这里遇见,不得不说一句——
冤家路窄。紧赶慢赶,尤利塞斯在傍晚之前来到皇宫附近。还没见到暴君,他必须得回来。
抬头一看,除了温度越来越低的雨,外面还徐徐吹起了信息素风暴潮。
就如同尤利塞斯和诺思说得那样,这种风潮是首都星的特色——在特殊气候和人造大气层的影响下,一旦空气中的信息素浓度骤然升高,分子互相流动,就有可能引发蝴蝶效应一般的风潮。
它的启发机制至今还是个谜,是很多气象学家研究的重点。
尤利塞斯从街边的窗子望进去。
受到干扰,原本拍着手在看玛卡巴卡的孩子,哭到小脸通红;播报搞笑新闻的主持人,眼圈渐渐湿润。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风潮格外酸涩,里面的哀伤都要溢出来似的。
这不太寻常。
不过尤利塞斯没什么感觉。
他还在一段分化,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能算半个,对信息素表现钝感。
此刻,波澜的深海上空渐渐聚起暗色阴霾,不多时,首都便会大幅度降温,从15℃掉到-3℃。
好冷。他得趁着天黑前回皇宫去。
尤利塞斯又想起水道里的怪物,心底觉得毛毛的。
算了,这次还是从皇宫外墙爬回去吧。
与此同时,皇宫塔的露台上,有人正在眺望冷灰色的雨幕。
I机器人好奇:“您在看什么?”
“塔上有个黑点在移动。”
“喔,那可能是游隼,生活在城市的猛禽。”
“游隼?”“今晚还征用腹肌吗?”
这话既是挑明身份,又是逗引打趣儿。
尤利塞斯摸了摸口袋,脱口而出:“今天没带饼干。”
这意思是——如果有饼干的话,还想再来一次。云起之听着,不觉地笑了一笑,真是胆大的鸟儿。
另一边,I管家倒吸一口冷却液。它就说,主人之前从哪弄来的廉价饼干。竟然是这个……
这个小鸟牌家用机器人的推销手段!
主人都收人家饼干了,还邀请摸腹肌,按照人类世界的思维,四舍五入那就是暗示想要。
I摄像头闪过一道光。主人,包在我身上了。
它一个滑行,拽着尤利塞斯躲到外面,神神秘秘地说:“兄弟,原来你是干这行的,早说啊。我们主人挺……欣赏你,我想问一下你的基本信息,可以不?”
尤利塞斯一愣:“什么样的信息?”
I掰着钳子算:“身上有没有合约?使用次数?年限?”
一般来说,家用性机器人会由公司派出,但也有仿生人自己出来单干的。
后者这类,通常外观更精美,功能更丰富,当然要价也更高。毕竟漂亮的脸蛋和软质填充材料都价格不菲,成本要高许多的。
再看面前,这只“仿生人”容貌冷冽清艳,毛灰眸的配色,给人一种高级的无机质感。看脸,应该出自于哪位业界设计大师之手,相当漂亮。
只不过,他的身体有严重缺陷——
右腿从膝盖上5厘米处整齐截断。这么严重的损坏,居然没有进行修补,只装了义肢了事,看起来倒像是受了虐待跑出来的私人用品。
如果他有合约在身,主人就不能租用他。
所以,得打听清楚。其实对于小毛会不会来,乌利尔心里也没把握。毕竟对方当时只是接下名片,又答应周六会去机甲公会看看。
但他有种直觉,小鸟应该会去。
原因无它——穷。
关于这点,乌利尔还真料中了。晌午,尤利塞斯捏着维修单,一边咬着笔盖,一边拧紧眉毛。
按他的估算,光是更换老化的电线,就至少得5000星币。而这笔钱,银行账号被封的他是绝对出不起的。
当然,他可以伸手找大波浪要。但人家都请他吃饭了,自己哪有又吃又拿的道理。还是他出吧。
想到这里,尤利塞斯翻出那张被雨淋过的名片。
周末的机甲公会人头攒动,颇有劳务市场的感觉。
实际上,在水禽帝国,开机甲就是一种类似于古早地球“大货车驾驶员”的工作。只不过这路上跑的,换成了天上飞的。
公会里的各大社团也相当于劳务派遣公司,对内训练员工,对外承接各类工作,有且不限于填海造陆,桥梁工程建造,商船护送,私人保镖……
当然,搞工程建造的一般是低级社团,在3星以下。而商船护送和保镖之类的只能由资质高的4星5星社团承接,以保证雇主的生命安全。
众人纷纷抬头,兴奋地仰望着密密麻麻的招聘启事,想求得入门的机会。
“今天有不少三星社团在招人呢!”
“哇靠,什么日子啊,‘雅雀有声’也放了名额。”
“‘雅雀有声’就别看了,人家是五星社团,根本看都不会看一眼我们这种新人的。”
三星社团福利待遇较好,招聘人数也不少,成为大多数人的报名首选。众人来到报名点,发现前面一名冷冰冰的青年,也在询问三星社团。
他来到前台,淡淡道:“请给我一张三星的报名表。”
前台却说:“三星社团申请的人多,你的入团测试被排到下个月3号。”
这么久?
尤利塞斯蹙眉:“有没有不用排队,最好今天就能出结果的?”
前台翻了个眼:“今天?想什么呢。就算是有,五星社团你敢去吗,你这种没有任何经验的佣兵,去了还不被丢出来啊——”
“那好,给我报五星。”
前台闻言,眼珠子都快要惊掉了。
开什么玩笑,五星社团可不是玩票的。人家是行业顶流,内部竞争极为激烈,想去的驾驶员必须稳站星球前200才行。
就凭你,也想竞争全球前200?
“不自量力……”前台嘀咕一声。但好言难劝想死的鬼,他还是给尤利塞斯报上了名,并指引他去后面的测试场。
一走进测试场,混杂的信息素扑面而来,比过节返乡的绿皮火车味儿还重。
尤利塞斯皱了皱鼻子,佣兵社团一向是的天下,和有,但数量极少。
因而,他一走进来,就吸引了些许玩味的目光。
走道狭窄,迎面过来两个年轻。他们瞧见尤利塞斯的脸顿时一愣,开始边啧啧边打量:
“这么漂亮的脸蛋,也来参加测试啊。”
“小美人,别到时候在机舱里撞得鼻青脸肿,就卖不上价咯。”
尤利塞斯转过眸子,像是才看到他们:
“我以为上机时戴好安全头盔,是入门者都知道的知识点。”
“你!”听出他在嘲讽自己,陆鲟气不打一出来。
陆鲟是工会副会长的独生子,谁敢不给他三分薄面?今天他和朋友来参加五星测试,没通过,正不知道找谁撒气,这个毛瘸腿就撞上来了。
陆鲟冷笑一声:“看不起我?那好,我们赛一场,我要是赢了,你就发誓这辈子不开机甲。”
众人纷纷围过来看热闹。一辈子不开机甲,这誓言也忒重了点,看来发小哥肯定要知难而退。
尤利塞斯:“好,满足你。”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很快,两位驾驶员先后登场,左边是陆鲟的定制机甲,高大威猛甲壳锃亮,而右边那位……
“开什么玩笑?笑死人了,这什么鬼啊。”
“看起来好眼熟……”
“仓库旁边扔的那台破烂废弃机甲?”
简而言之,尤利塞斯开了一架,“垃圾”。
“合约?”尤利塞斯想了想,自己还没去机甲社团报道,“目前还是自由身。”
至于使用次数和年限……机器人想问的,应该是繁殖次数和年龄吧?
他还处于一段分化期,尚未进入二段,次数显然为0。
转过思绪,尤利塞斯使用了一种机械能听懂的说法:
“‘年限’是19岁,使用次数,应该算‘没拆封’。你问这个,是想了解清楚然后找我帮忙吗?”
尤利塞斯并不觉得这些问题奇怪。
前世他专干二手航母回收与维修,经常和一些不够智能的小机器人打交道。那些人工智障的问题,更加没头没脑。所以他自然而然就想到,对方是不是想找自己帮忙维修之类的。
I神神秘秘压低声:“没错~帮你推广业务,你懂的。”
尤利塞斯点头,他懂了——真是要找他维修。
转眸看到走廊,贵气倒是挺贵气,就是灯光昏暗,电线裸露,一看就是年久失修的样子。再联想到里面那具精干且完全不符合暴君审美的躯体,他合理得出结论:
原来是被废的宠妃,想找我拧个灯泡。
等等……这剧情怎么有点怪异?
简直像趁着暴君不在,偷偷摸摸泡他的一样。
想到这,尤利塞斯反而犹豫了。他初来乍到,又顶着假身份行走,这么节外生枝恐怕会招来事端。
总之,还是先拒绝吧。
正要开口,I忽然看了眼消息,惊讶地说:“诶,主人说,想邀请你留下来吃饭。”
一说吃饭,尤利塞斯立即响应程序,“什么饭?”
I字正腔圆,带着迷之微笑:“肉。”
“没错,就是一种极其恶劣的鸟,冬天会抓鸽子来暖爪子,暖完身体再一片一片撕扯着吃掉。”
云起之忽然笑了:“这么凶残的小鸟吗,想养一只。”
I一本正经:“您别只是做梦梦见小鸟一头撞进您胸口,就心血来潮想养鸟。您自己毫无所觉,但在我的监视器里,您正在冲破临界值对整个星球散发控场信息素。”
的控场行为,源于凶悍占有的领地意识。
只有当认定自己的碰到重大危难时,才会进行控场保护。
I很清楚他家主人没有匹配的,唯一搭得上边的,也只有最近反复做的那场小鸟梦境。
虽然主人对梦的内容语焉不详,不愿多谈,I凭借算法,猜测这场梦应该和死亡有关。
I合理提醒道:“我建议还是先养好您的破烂身体,再琢磨养鸟的可行性。并且,您刚喝的精神补养剂还有十分钟起效,珍惜您眼前的风景吧。”
云起之确实感觉眼前慢慢模糊,视网膜里的光线一点一点暗下来。
这便是补养剂的作用。
为了让大脑得到最大限度的休整,必须关闭视神经,减少视觉信息摄入。
“我去给您拿手杖来。”机器人丝滑地溜走了。
云起之转过身,不再去看那片晦暗的天。这场不期而至的大雨,打落了首都星的粉橘色夕阳,变得凌乱难堪。
由远至近的风声中,隐约夹杂着小声咒骂,“啊……冻死我了……”
紧接着,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混乱的脚步泛着潮气,呼吸错乱有点发颤。
云起之只觉得自己被猛得一拽,扯进柱子后的阴影里,两只冰冰凉凉的手迫切地伸进他衣服里,冻得声音哆嗦,还在低声威胁:
“别……出声……征用你的……”
尤利塞斯从后面抱着他的腰,恢复了一点知觉的手指蹭了蹭,摸出点起伏的形状,便恶狠狠说:
“……征用你的腹肌。”
极其恶劣的猛禽。
云起之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这个。
要不是得低调行事,尤利塞斯真想把这嚣张混蛋捆起来揍一顿,揍得他鸡飞蛋打。
萨瓦看着那双骨节嶙峋的手,挑了挑眉:“看这双手,你也是猛禽吧?发猛禽,是黑翅鸢还是猎隼?也不对……”
萨瓦仗着个头高,抬眼瞧了瞧尤利塞斯头顶,丝色的发间有一枚不起眼的小夹子,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被夹住的一根深灰蓝绒毛。
这是冠羽,鸟纲异种人的特殊性征,和海洋族下颚隐藏的腮一样,可以用来甄别血统。
不过有些血统混杂,毛色不健康的,不希望被人认出,就会用发卡藏起来。
萨瓦在猛禽列表里迅速筛除,最后停在一个不太可能的选项上。
“游隼,你是后天化游隼?奇怪了,我怎么没在隼科家族里见过你,虽然游隼独来独往,但不至于断腿了也没族人出面管,除非你跟他们闹翻脸了……”
萨瓦思绪一动,“难道你是复辟派——嗷!”
他突然嗷呜了一嗓子,激动得站起来了。
臭鸟!踩他脚。
讲师狐疑地看过去,萨瓦狠狠瞪了尤利塞斯一眼,忍着痛抬头胡诌道:
“我想回答这一题。”
讲师惊讶得看了他一眼,孺子可教,看来这家伙还有救。
“那好,请这位同学说说,一个优秀的择偶标准应该是怎样的?”
萨瓦:“脸蛋要美,功能要多,续航要长,招子要亮,别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来犯贱。”
教科书式的反面教材。
讲师憋红了脸,最终喷出五个字:“……滚出去罚站!”
萨瓦耸耸肩,拿着包就往外走,出去前恶狠狠对尤利塞斯做出口型:
晚,上,别,睡,太,死,呵呵。
尤利塞斯竖起笔直的中指,目送他远去。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电梯停在111楼。
云起之迈开脚步,朝着101宿舍走去。
从142楼到111楼,也才不过一分钟左右的时间,铺展开的五感捕捉到了纷乱的信息。
——“听说了吗?云起之似乎并不是云家的孩子。”
——“他和云家并没有血缘关系。”
——“这样说来,总感觉云起之和云柏岚之间的关系不太对?云夫人似乎非常讨厌云起之?”
云起之:“……”
信息的传播速度是真的很快。
云起之眼睫颤了颤,迈开脚步,回到自己的宿舍。
第 48 章 去罗素的生活区
云起之将宿舍门关上。
一扇门,隔绝了所有的信息。
他的目光四处扫了眼,他那位不知名的室友还没有回来。
脱下制服外套,他用手背在额头上擦了一下,全是冷汗。
一脸疲惫地吐出一口气,云起之将制服脱下来挂上,走到浴室,他试图用冷水让自己冷静一些。
他一直都知道,他恐惧埃尔莎,尊敬,但更多的是害怕,这是她在他面前常年累积下的威严。
云起之想要浴缸,当然,最好是大海。
与此同时,乌利尔也拿到了尤利塞斯的体检数据。
游隼血统,敏捷度sss,截肢2个月……太好了,比他之前找的驾驶员还要适合他们的项目。
由于机甲的工程属性,许多平民家庭也会购入机甲,承接活计来养家糊口。
在这其中,70%的驾驶员都是鸟类血统。他们善于承受向下俯冲的超级重力,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但开机甲危险性高,鸟类骨骼中空,一旦遇见事故很容易粉碎性骨折甚至截肢。而断肢再生费用高达上百万,根本不是工薪家庭能承担起的,因此,机甲圈有许多伤兵含泪隐退。
乌利尔身为机甲工程师,一直想开发一款能让残疾鸟们轻松操作的机甲。
然而前期投入高,实际购买市场却有限,这哪个厂商能愿意投资?
正当乌利尔走投无路之际,他那个位高权重的叔父忽然传讯,答应资助他。
乌利尔欣喜若狂,也小心翼翼问,为什么叔父愿意干赔本买卖。
人鱼在那边沉吟道: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位身体残疾的故人。细节记不太清,但他应该是去世了。”
乌利尔:“啊,是您现实中的朋友吗?”成瘾。 [给你一头槌]:卧槽!还挺猛?
萨瓦的消息刚发出去,就听到浴室里一阵噼里啪啦的摔响,伴随着轻微的痛呼。
[给你一头槌]:呵呵,也没那么猛,都娇软小花平地摔了。
打完字他就撑着床往下一跳,拦住正要起身的诺思,得意一昂头:“你那小身板扶不动他,我去看看。”
有这种奚落对方的机会,萨瓦肯定不会错过。皇宫塔69层,水晶宫。
这里原来是人鱼王朝用来举办国宴的专用厅,墙壁用海蓝宝石铺成宏伟壮阔的海浪图,十二盏巨型水晶吊灯熠熠生辉,把整个厅堂照得如海天昼一般波光莹丽。
现在,它却沦为了暴君的娱乐场。
满地酒液肆意横流,推杯换盏之后,众人都有些熏熏然。
王座正中央,瘫坐着暴君凯德。他脸上挂着沉醉而餍足的表情,后背伸出的六条章鱼触手正一左一右搂着两个柔弱娇媚的。
一群军部贵族围在旁边殷勤伺候:
“听说陛下刚新得了一群美人,怎么不带出来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何止啊,那个雕鸮公爵家的小也被陛下的强大所折服,主动请缨服侍陛下呢。”
“雕鸮?嘶,不会是小萨瓦那只出了名的刺头吧!”
凯德大手一挥,舌头有些打结:“什么……刺头不刺头的,进了皇宫,都不过是供我发泄的玩物。对,对了,海因茨!海因茨给我过来——”
骚动的人群被拨开,锃亮的皮鞋尖轻轻踢走挡在路上的酒瓶。
那人悠然款款走上前。
海因茨皮肤柔,长相偏阴柔,一头水蓝色的长发披在剪裁精确的西服上,靠近凯德的攻击性信息素时,却没有皱一丝眉头。
显然,这是个闻不见信息素的。
“海因茨,刚他们说的那个萨瓦,是你家的少爷吧?我记得你这货以前是在公爵府做下人的,是不是?”
海因茨优雅鞠躬,脸上丝毫不见羞愧,反而有些自豪:“当然,我现在也是下人,我们大家都是您的下人,陛下。”
凯德很满意,自己选海因茨做内务秘书,就是因为这家伙不仅鼻子不好,还很会见风使舵看脸色,深得他心。
“海因茨,他们几个混不吝的想看看我新到的,你去挑几个漂亮的带下来玩玩。”
一听到这话,几个军官贵族眼睛瞬间亮起来。
人人都知道,帝国顶级的美人只往皇宫里送。他们这些平时驻守荒星的,平日里泡在臭烘烘的堆里早就受够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能放纵一把,还玩的是皇帝精挑细选的小宠,简直不要太爽。
他们纷纷跪地谢恩,亲吻凯德的靴子。
只有革兰少将立在旁边,不领情道:“陛下那些都太柔弱,不符合我平时口味,我就不用了。”
革兰少将是凯德的发小,是海洋族的剑鱼血统,去年靠着和皇帝的铁关系空降深空机甲军团,成为军部最年轻的少将之一。
凯德知道自己兄弟素日的爱好是“熬鹰”,就喜欢折断那些眼高于顶的鹰隼翅膀,打得他们跪地伏拜。
前阵子,革兰为了驯服一只脾气倔强的游隼,差点玩脱把小命都赔进去。他在治疗舱住了整整一个月才恢复身体,出来之后更觉得不折磨猛禽,难解心头之恨,自然看不上那些软绵绵一戳就倒的。
正好皇宫里来一只雕鸮,凯德为了让兄弟玩得开心,便说:“你喜欢玩小鹰,那我就把那只猫头鹰赏给你玩,怎么样?”
革兰瞟了海因茨一眼:“玩海因茨的小少爷,秘书官不会生气吧?”
站在一旁的海因茨不自觉僵硬了下,但他很快掩饰过去,从善如流道:
“整个帝国都是陛下的,陛下想把赏给谁,就给谁玩。哪怕把后宫所有赐给大家,那也是陛下的仁德宽厚。”
凯德听得舒服极了,连连点头。尤利塞斯在外面放开手厮杀。
他脚下很快堆积了一大批破坏的机体,但渐渐地,他开始体力不支。
二段分化之后他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磕着大把性素连轴转,能撑到现在,全靠那通电话和……
云起之送来的新电池。
可是,在大功率体能耗费下,义肢的电量正在耗尽,再过个三五分钟,他就不能动了。
尤利塞斯能听到不远处的蔑笑,那些们躲在机器人后面,浑身散发着让人作呕的信息素,用远光手电筒在他身上照来照去。
某一瞬间,有人捕捉到了他虚弱狼狈的脸,发出惊叹和欢喜声:
“剩下的这个是绝品啊。革兰少将,是你喜欢的类型!”
另一道声音冷嘲道:“这地方能有什么绝品?要是鹰隼,倒能玩两把。”
尤利塞斯僵在原地,浑身血液冻结,一股巨大的痛楚击中他的神经,将他揉碎在黑暗里。
革兰少将。
右腿的断面又在钻心刮骨地痛。
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在扭曲,痉挛,连带着面前产生了些许幻觉,他仿佛看见自己缩在墙角,脊骨嶙峋着发抖……
尤利塞斯只呆站了两秒,不料被机器人抓住机会,一子弹打在义肢膝盖上。
零件飞溅,碎片四散。
尤利塞斯狠狠掐着手心,逼迫自己清醒一点,他拖着坏腿艰难转移到柱子后面。紧绷的神经在崩溃边缘,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哪里在痛,只要一想到那个渣滓的信息素分散在空气中,就难受痛苦得想吐……
颤抖且瘦削的手指掰开性素药瓶,抓了一把药胡乱塞进嘴里。
吞下去,用力吞下去,不要被对方影响……
可他似乎忘记了如何吞咽,怎么也咽不下去。
忽然,外面万籁俱寂,仿佛一场闹剧被人按下休止符。
咚,咚,咚……
耳膜混乱鼓噪,刺痛的耳鸣声占据听觉系统,在一片混沌中,规律有力的敲击声愈来愈清晰。恍惚中,他以为那是自己的心跳,可他很快意识到,那是踩着他心跳节奏的,手杖敲击大理石地面的沉响。
咚,咚,咚……
尤利塞斯眨着酸涩的眼眶,从柱子后一瞥。
那些攻击型机器人全都停住,不可一世的们此刻抖如筛糠,仿佛碰上基因天敌,哆哆嗦嗦浑浑噩噩地跪下去,头贴在地板,匍匐在地。
他们跪让开一条道路,仿佛神话中摩西分海的场景。
在路的尽头,有人提着一盏灯走来。
整个空间被一股似有若无的腐糜木香迅速渗透,强势驱逐掉其他的气味。尤利塞斯不禁深深呼吸,胃部却一下子烧起来,那种焦虑、渴望、急促发酵的情绪,又重新占领破败的身心。
那人每靠近一步,他的成瘾发作就越猛烈。
尤利塞斯试图将药瓶递到唇边,含住几颗,可颤抖的手腕出卖了他,“啪嗒”,药瓶无力地坠落,廉价药片撒了一地。
尝过了好东西,就再也吃不下替代品了……
鞋底碾压着药片,一路碾成碎粉走过来,手杖敲击声停在面前。
云起之的大手握住他的细腰,把冻僵的小鸟扯进自己怀抱,虎口扣住尤利塞斯的脸肉,垂下森寒的眸,略显急躁地命令:
“吐出来。”
革兰意外地看了看海因茨,转头对凯德建议道:“陛下,不如我们今天换个刺激点的玩法,就和我们年轻时候玩的一样。”
“你是说……”
“拉断电闸,把后宫的赶到一起,听着他们的尖叫声来——”
革兰露出疯狂渴望的目光:“狩猎!”
诺思愣愣点头,看着萨瓦姿态高傲,昂首阔步去开浴室门。
“啪嗒”,电闸关闭,周围堕入一片漆黑。
萨瓦打了个激灵竖起耳羽,心里却不怕,因为雕鸮的天赋才能就是夜间视物。
他放大比常人敏锐100倍的视觉去看,突来一道破风声,冲着他照面凶猛劈下来。
他看清了那是化掌为刀,却头一次如此近距离感受到什么叫看得到却躲不开,罡风凌厉,后颈冰凉——
“小朋友,下次偷拍记得关声音,我是断了腿,不是聋子。”
对方趁他愣神,转眼轻松把他脸朝下掀翻在地,仅有的一条膝盖极有经验地抵在萨瓦的脊椎关节处,只要敢动一动,就会被这家伙碾碎骨头。
出手的快,准,狠,与老辣狠厉,根本不是一个上过几次战场军校生能比拟的。
萨瓦的脸被他摁在地上摩擦,愤怒地大喊:“臭鸟,你耍手段骗我进来!诱敌深入,胜之不武!”
那只游隼漫不经心,说话间透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浪荡与老练:
“我都把灯关了,够给你主场优势了吧,嗯?暗夜小母鸡?”
萨瓦脸上青一阵一阵的,死也不肯承认自己托大,被一只独脚鸟绝杀了。
尤利塞斯一手压住他的肩膀,一手夺了他的通讯器。
萨瓦眼神飘忽,在黑暗里看着他点亮了屏幕光,偏冷调的光照在尤利塞斯不为所动的嘴角上,渐渐显得有些阴森。
尤利塞斯一字一句地读:“娇软小花……平地摔?”
萨瓦直觉大事不好。
听到这句疑问,尤利塞斯内心打了个突。
他昨晚突然低烧的时候,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林医生开药之前,也反复嘱咐过他,不要和过度接触。
不过这个【过度】在医学上是有明确标准的,指的是双方身体距离小于20cm,时长超过150分钟的直接肌肤与汗液接触,如拥抱,亲吻和各种形式的繁殖行为。
他确实见过凯德那个,远远地打了个照面,根本算不上接触。
所以尤利塞斯仔细阅读服药禁忌之后,便彻底排除了药物副作用,把原因通通归咎于跨入二段分化的不适感。
尤利塞斯冷冷道:“你想太多了,我不可能对任何成瘾。”
不仅是生理,心理上也不可能。
萨瓦嗤笑一声,毫不留情道:“你这样的我见多了,全身上下最硬的就是这张嘴。你不信我的,我也不劝你。等你过几个小时被戒断反应折磨得神魂恍惚,自然就知道厉害了。”
说完,他便径直离开,留下心神不宁的尤利塞斯。
萨瓦并没有故意吓唬尤利塞斯。
他自己十四岁就分化完毕,算是很早的一批,后来上的学校也是、分开授课,见惯青春期各种危机四伏的烦恼,更何况……
萨瓦眸色骤深,耳羽危险地压低。
他自己也曾被设计成瘾过。
那时候他才上高中,对方贪图他家族权势,故意让他吃下性素再接近他。
他成瘾之后茶不思饭不想,时而如行尸走肉,时而又抓狂挠墙,即便心理再厌恶,身体也会控制不住想冲出去。神志不清时,甚至说出“想和对方结婚”这样离谱的话。
幸亏那个人渣的能力只是级,而他是各项数值超S的高等级,对方的信息素控不住他。最后他被家人关在房间,发了一个星期的疯,出来后又好好调养了一阵,这才戒掉这种恐怖的瘾。
否则,严重成瘾只有一种结果可解——
被标记。
人鱼笑了笑:“不,只是梦。”十点整,尤利塞斯毅力极强地醒来,迅速穿戴整齐。
诺思劝阻不成,只好带足了热水和抑制棒,和他一起上大课。
他们走后,寝室里陷入一片寂静。不多时,原本紧闭的胶囊舱缓缓拉开一条缝,有人敏捷无声地跳下来,懒洋洋地揉着小麦色的头发,无意间掀起的背心下,露出精干紧绷的腰前锯肌。
“……这什么?”
他橙红色的锐眼一瞥,拿起那块牛肉干,对着光审视肉的纹理。
“高货啊。”这可不是平民能搞到的品质。
萨瓦耐人寻味地自语着,对室友的来历,产生了兴趣。
只是做梦有感而发,就抬手砸下5000万星币的投资吗?旁人或许瞠目结舌,但乌利尔转念一想皇叔曾经当政时的善举,也就不奇怪了。
因为人鱼就是那样的君主。
一边铁血统治控制局势,一边眷顾弱势群体——仿佛戴着一正一反两幅面具,矛盾到极致,让人敬畏,恐惧,又忍不住受他控制。
乌利尔不敢忤逆他。即使人鱼已退位,但留在人们心底的威势还在。乌利尔此次也是恭恭敬敬,巨细靡遗报告进度:
“您好,我们的实验驾驶员刚刚已经通过测试,他的飞控数据十分优秀,相信会给我们的项目添砖加瓦。”
“不过,他有些营养不良,还有低血糖。可惜他不肯常驻基地,否则我们肯定要拎着他的翅膀,好好给他补一补。”
云起之在办公桌前听着,问:“营养不良的?”
“他是。”[尤利塞斯]:……暗夜小母鸡,少熬夜看小说!
[海兔兔卷大葱]:@一拳一个按摩怪,V你50,我要看付费内容(排出九文大钱,要一碗茴香鸟鸟)
[一拳一个按摩怪]:嗯??等下,你说去朋友那里……你不会大半夜爬墙出去找你监护人亲亲抱抱了吧?(揶揄的目光.jpg
[尤利塞斯]:想太多了,他是纯血。
打完这行字,尤利塞斯自己心里忽然咯噔了下。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这张脸疲倦而苍,下颌骨瘦得冒尖,唯有脸颊上有点肉,被人鱼的手捏出一抹暧昧的红印子,无端显得气色好了一点。
不对……比起之前成瘾发作那种满眼血丝的焦虑状态,他现在的的确确安泰多了。
至少心跳回归正常速率,手指也不再痉挛,比吃了特效药还立竿见影。
尤利塞斯的神情渐渐冷下来。
仔细回想起来,这两天发生的事确实有很多不合理之处。
首先,一个为什么要执着于占据他的监护紧急联系位,还一定要删掉其他,弄得跟求偶期雄竞似的。
其次,回想一下两人的对话,好像那条有恃无恐的人鱼,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性别这回事!
而自己居然就这么想当然被对方牵着翅膀尖尖走?
他果然是磕错药上头了。
尤利塞斯对厌恶至极,也反感别人藏着掖着打太极隐瞒性别。但对象换成了云起之,他冷静下来一掂量,觉得还是先观察观察再下定论。
万一人家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苦处呢?比如——
[尤利塞斯]:他要不是,那就只能是阳.痿了 。
[一拳一个按摩怪]:阳.痿好哇,上帝给他关上一道门,就会给他开一扇窗,说不定人家进化方向就是口舌灵便。
[海兔兔卷大葱]:?虎狼之词!话说我这儿才显示萨瓦改网名了,一拳一个按摩怪,嘿嘿嘿谁是按摩怪?这肯定是情侣ID吧。
[一拳一个按摩怪]:N,这是死亡通知书。
眼看两人越聊越歪,尤利塞斯随手把终端丢在台面,准备脱了衣服去洗澡。
淋浴水热得有点慢,他边慢吞吞解着义肢搭扣,边放任自己胡思乱想。
——有没有什么简单粗暴的办法,能让伪装的当场显出原形?
尤利塞斯慢慢摸着口袋,从里面摸出一只未拆封的抑制棒。
在别人眼里,这可能只是大号棉棒,可一旦吸饱了信息素,那就是足以引爆摧毁意志的核.弹!
在实施计划前,尤利塞斯瞄了眼I刻意铺上的防滑垫,目光不禁变得意味深长。
……这么用心,让他想下狠手都不行啊。
他一边感叹,一边干脆利落掀开垃圾桶盖子,眯着眼瞧了会,决定在这里设下——
捕鱼陷阱
“……”云起之念着,不禁想到那只瘦得能摸到肋骨的鸟。
乌利尔以为他在酝酿不悦,赶紧解释:“因为现在暴君掌权,政府都不把当回事。不仅扣发配给的牛奶,还纵容们犯罪。”
“怎样的犯罪?”云起之稍微倾身。
“纵容监护人,对他们虐待和拒绝抚慰的行为,视而不见。”
片刻的停顿后,云起之还是将身伤的衣服给脱了下来。
因为没有穿贴身衣物,他将衣服盖在自己最隐私的地方。
可能是因为羞耻,云起之全身肌肤迅速染上一层粉,才在绒毯上的脚蜷起,微微低头,眼睫下垂。
罗素的视力非常好。
白色的灯光会将瑕疵无限放大,云起之身上……
在忽略掉那些被人为弄出来的痕迹后,云起之的全身上下,包括脚趾都没有丝毫的瑕疵。
罗素站起身。
云起之的身体颤了颤,眼睛微微睁大,看着罗素的目光充满不安。
第 49 章 呲呲小鸟宝
云起之的目光牢牢锁定在罗素的身上。
让他松一口气的是,罗素并没有走向他,而是朝着客厅一整面墙柜的方向走去。
云起之眨巴眨巴眼睛,目光四处观察。
之前去罗素的办公室时,云起之就想过,办公室都放那么多的母核,完全没办法想象罗素会将多少母核放在家里。
不对,应该算是宿舍吧。
偌大的客厅,没有投影幕布,有的是一排排的展示架。
尤利塞斯最终还是走了。
他把虚弱昏迷的人鱼交给I,小机器人熟练地料理一切,期间还安慰他:
“没吓坏你的机芯吧?主人是这样的,经常会突然掉线,也就是人类说的大脑断片。别怕,他睡个几天就能重启了。”
尤利塞斯沉默着点点头,一路魂不守舍,回到宿舍区。
上床之前,需要换下长裤。
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他随手掏了一把,摸出了人鱼的小羊皮手套。
尤利塞斯定定看了两秒,突然拉开抽屉,把它丢进了深处。
接下来的三天,他在皇宫正常地进食、上课和训练。
食堂里——
“啧,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和监护人吵架了?”萨瓦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落座。
“没有,他不是我的监护人。”尤利塞斯眼睛都不抬,继续喝汤。
看他说得如此笃定,萨瓦和诺思对视一眼,脑子里不约而同浮现出概念:
【分化期情绪反常综合征】
情绪越反常,下蛋越凶猛。
尤利塞斯不关心室友在隔着桌子挤眉弄眼些什么,他吃完这顿清汤寡水的例餐,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今天早些时候,他收到了响尾蛇的通知。
[响尾蛇]:Mster,今天是实验第一天。我已经把自己从社团开到公司了,下午三点,我在0号展厅等你。
尤利塞斯看到这条消息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管怎样,他可以暂时把自己剥离出来,投入到更纯粹的机械里。
萨瓦忽然拍拍尤利塞斯,看起来很急:“能不能帮我收一下盘子,我去接个通讯。”
说完,萨瓦着急忙慌跑出去,不见平日的跋扈,反而一脸无奈。
尤利塞斯:?“您的超浓醇信息素已经提取完毕了。按照您的要求,做足了半年的量,超浓缩倍率,只要一滴就够缓解一个星期的成瘾反应。”
I一边展示给主人展示自己优秀的提纯技术,一边暗戳戳咋舌。
主人不愧是主人,和仿真小鸟玩游戏,道具都准备这么齐全。
——沉浸式养鸟。与此同时,尤利塞斯避开监控回到宿舍。
诺思看他消失一天,也不多问,咧开笑容说:“回来了啊。正好我刚去串了一圈门,拿了不少必备资料回来,给你也带了份。”
尤利塞斯说着“多谢”接过来,却放在一旁,转而问对方:
“你去串门时,有没有听说一个很高的?”
诺思无奈:“有具体点的特征吗?”
下意识搓了搓指腹,尤利塞斯忽然低头看,指骨正紧紧缠绕着一根金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勾到的。
“金发大波——”尤利塞斯简单洗漱过后,裹着一件厚厚的毛衣下楼了,陈叔正好在客厅整理报纸,听见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回过头,“阿悦少爷早。”
尤利塞斯茫然了一下,看向落地窗外,他起床时看了时间,中午十二点半,再怎么样,也说不上早了,陈叔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能这么面不改色的瞎扯。
“陈叔早。”他也扯。
客厅角落那口大鱼缸里多了一些不知名的生物,贝壳,海藻,水母,八爪鱼,在里头挤了慢慢一缸,很热闹,很拥挤。
尤利塞斯只看过去,就移不开眼了。
那像一个小型的海底世界,缸底下铺着一层石子石块,往上是珊瑚和海草,弄不清楚是哪个海域,具体什么品种的珊瑚,贝壳贴在石块上,水母都是暖色系,大的小的都有。
“这是云鹭小少爷的零食。”陈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尤利塞斯站直身体,仰头看着这满满一大缸,一本正经夸赞,“他胃口还挺大。”
“也不全是零食,贝壳会吃掉后做成手工制品,海藻和珊瑚会锤烂后当面膜,这都是很稀有的珊瑚和海藻品种。”
陈叔没看见尤利塞斯逐渐变得复杂的表情,缓缓继续说:“暴雨后海水涨潮,退潮那段时间是很适合赶海的,但下午还要继续下雨,潮水没退,这些都是云鹭小少爷自己下海捞的。”
“云起之呢?”尤利塞斯忽然问道。
“上班时间,云起之先生一般都在公司处理事务。”陈叔一板一眼,脸上的皱纹都写满了慈爱,“您想见云起之先生吗?我帮您约时间。”
陈叔说着,已经准备去拿电话了。
“此时此刻,云起之还在办公室里处理最后一点事情。
他的办公室很大,占据了整层顶楼,云氏大楼是圆柱形,中间掏空,用透明玻璃栈桥连接,在青北也是排得上名号的高楼和极具设计感的建筑物。
顶层的三分之二都是游泳池,游泳池里的水由深海直接灌入,定时更换。
这里是云起之的私人领地。
游泳池和办公室被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隔开,外面是办公区域,此刻正有两名客人坐在沙发上和云起之低声谈话。
他们是云家的两位长辈,和云起之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间接的也没有,人鱼是一种群居意识很强的物种,活得时间长,就会聚在一起发展。
名义上,他们是云起之的长辈,实际上,云起之比他们还要年长百来岁。
他们犹豫再三,对视了好几次,才由其中一人开口,“其实我们仍然是觉得,这次联姻过于唐突了,斯家不是第一也不是最优的,尤利塞斯更不是,云起之先生,您有更好的选择。”
他们其实希望,肥水不流人类田,云起之要是能和自家人鱼婚配多好,优良的基因才能得以延续,和人类的话,生下来的孩子和杂交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人类男性是无法孕育的。
云起之翻阅着手里的文件,抬眼看了两人几秒钟,他彬彬有礼,“我的私事,两位还是少插手为好。”
“云家不是你一个人的,”其中一人略有不满,“你打着的是云家的旗号,我们为什么不能插手?”
云起之搁下笔,眼神里流露出温和的笑意,语气却寒意渐生,“等诸位逝世,云家不就是我的了?”
十分清楚在比命长这方面他们的确比不过云起之的两人:“”
门外蒋云蒋雨分别站在左右两边。
两两相望,蒋雨说:“为什么三叔二叔总要多管闲事?还管到云起之头上来了,不怕云起之把他们丢水里去捡球吗?”
“据我所知,被丢进海里捡球的目前只有你一个。”蒋云说。
蒋雨微笑着转移话题,“网上的言论目前还好吧?”
“还好,二叔应该请了人带节奏,但没带起来,你知道的,二叔的智商处于人鱼中下等,他连乱都捣不出来。“
蒋雨故作同情,“真惨。”
他俩站了没多久,云三叔和云二叔先后从办公室里出来,望见两边站得笔直的两个人,云二叔冷哼一声,“云起之的狗。”
蒋雨咧开嘴角,他看着像有两颗虎牙,仔细看,这两颗牙齿比虎牙更尖更长,“我乐意,您连云起之先生的狗都当不了。”
云二叔脸一黑,甩手离开。
他们离开后不久,蒋云和蒋雨久久未能等到云起之出来,蒋云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蒋雨问怎么了。
“下周一,是十六号。”
蒋云往办公室里看了一眼,镜片后的眼神隐隐透露出担忧,“不知道云起之告诉了尤利塞斯没有,我怕尤利塞斯那天直接撞上就糟了。”
蒋雨想了想,“也不要紧,只是脾气会暴躁点儿而已,又不会吃人。”
“”蒋云淡淡道,“你太想当然了,只是因为云起之理智大于本能而已。”
“虽然我自己也是人鱼,但我不否认人鱼血液里最开始拥有的暴戾血腥的基因尚未清除,而云起之先生因为那年的意外,每年每月的十六会基因返祖。”
“这个时候的云起之先生,和兽类没有任何区别,但身为云起之的智商仍然存在,”蒋云眼神复杂,“不过庆幸的是,云起之先生的自控力强大,不然海底生物要被他撕个遍。”
蒋雨闻言小声说:“现在也没什么区别啊,顶多是目标性的,上次十六,云起之捉了一群虎鲨关在溶洞里让它们追着球玩儿,谁不追就撕谁。”
“而且,”蒋雨犹犹豫豫,“我发现返祖后的云起之只是性格恶劣暴戾了一些。”
蒋云摇摇头,“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蒋雨不解。
蒋云用看蠢货的眼神看着蒋雨,“云起之先生早在很多年前就到了繁殖期,但一直没有伴侣,这次有了尤利塞斯”
蒋雨跟着蒋云的话慢慢反应了过来,他惊讶道:“你是说,十六的时候云起之会找到尤利塞斯头上?!””
“哎。”
“陈叔,不是,”尤利塞斯转身跑去拖住陈叔,“我就问问,还是不打扰他上班了,我自己逛逛就行。”
云起之不在家,他就自己开车出去玩儿,也没人管,多爽。
还没来得及实施想法,陈叔就一句话打破了他的美好幻想。
“那正好,云鹭少爷在附近的海面捡蛏子,我让他带您一起。”
这次尤利塞斯没刚刚反应快,陈叔的电话拨出去了,云鹭接通得也飞快,他嗓音清亮,“我马上来接阿悦!”
尤利塞斯在客厅站了没多久。
水母都还没绕着鱼缸一圈,云鹭就来了。
真的是马上,非常马上的速度,令人瞠目。
不是人鱼,是他妈小火箭吧!
“我就不进屋了,我身上都是泥巴,”云鹭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只云色的水桶,裤脚卷到膝盖处,脸上有鱼鳞,身上还在滴着水,“阿悦,走吧。”
陈叔给尤利塞斯从厨房拿了一双筒靴和雨衣,没下雨,但是海边现在还没退潮,沙子被泡软,一脚踩下去就可能陷在里头,还有很多被冲上来的奇奇怪怪的海底生物,一些坚硬的贝壳海螺,装备齐全也安全一些。
和尤利塞斯在一起,云鹭慢腾腾地走着,没有直接从后边的海岸上跳下去。
“你捡了什么?”尤利塞斯有些好奇,虽然青北是海边城市,赶海的人也很多,但他却没赶过海。
他没想到,人鱼还有赶海的爱好。
云鹭把桶送到尤利塞斯眼前给他看,“螃蟹,蛏子,龙虾,几种贝壳,还有一只大章鱼。”
他刚说完,一只触手就沿着桶爬了上来,尤利塞斯被吓了一跳,云鹭皱眉,伸手将触手揉成一团摁了下去。
云鹭抬起头,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尤利塞斯说道:“阿悦你不要靠近东边的海岸其实你靠近也没事儿,你又不是人鱼。”
“东边怎么了?”
“那边的岩壁层,水下很陡,几乎是直线往下的,这里是浅海区,那里本来也算的,现在不算了,就那一块儿,深度超过一千了。”
“那边住了一只大章鱼,阿悦你肯定没见过,”云鹭手舞足蹈,“他可能是深海来的,脑子坏掉回不去了,还适应了我们这边的水质,它饭量大,专挑好的吃,上次我哥警告过他,一般能管一个月吧,我说过,它脑子不行。”
“但我哥想着往上数几代都是自家人,没怎么下狠手。”
“它是不伤害人类的,但你现在身上人鱼的味道特别重,所以要避着点儿,我怕它把你当鱼。”云鹭说完,看了尤利塞斯一会儿,认真道,“阿悦,你知道你现在很香吗?”
尤利塞斯:“”
说真的,云鹭可能比那只章鱼要馋他。
尤利塞斯回想起那家伙游刃有余的姿态,斩钉截铁说:“浪!”
为此,I也相应准备了一份高逼真使用说明书,翻开读道:
“需要提起注意的是,该浓缩液一定,禁止,坚决不可以和人工性素混用,否则就会,噗噜噜噜噜噜——产生一整包曼妥思扔进可乐里的喷发效果哦。”
正巧,机械小鸟本人也上门了。
I高兴地去开门,却摄像头一花,对方第一次没有和它打招呼,而是眼眶血红气息激烈地越过它大步闯进去。
I自带的警报器哔哔作响,赶紧滑着小短轮跟上去。
机械小鸟人长得高挑,腿也很长,I根本追不上。只能看见机械鸟一把猛得推开浴池沉重的大门,站在门边,整个人脊背绷得笔直,胸膛剧烈起伏,不断压抑地喘着粗气。
仿佛拉紧了一根弦,随时会崩溃。萨瓦在宿舍搜寻一圈,没有找到尤利塞斯的踪迹。他心头一紧,急忙掏出终端又是打通讯又是狂发信息。
这臭鸟,不会真被当成战利品扛走了吧,枪里还有九颗子弹,勉强够救他,咕咕冲……!
[尤利塞斯]:我到朋友这里来了,不用担心。
萨瓦迈出半空的腿骤然收回来,他松了口气,同时不爽地在小群打字:
[一拳一个按摩怪]:臭鸟!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抛下我们出去鬼混,我还以为你在外面瞎逛,被伊苏帕莱索的鬼魂按倒给吃了。行了去吧去吧,爷会给你留门的。
[尤利塞斯]:要按倒也是我按倒他。那老头要真敢出来,我就往他脖子上套个圈,骑着他爆冲个海底两万里。
[海兔兔卷大葱]:?听起来像水上乐园骑充气虎鲸,画面感好强。
[一拳一个按摩怪]:@尤利塞斯,大言不惭,你这臭鸟的德性早就被本少爷慧眼如炬看穿了,哼哼,I m wtching yu(比眼睛.jpg
尤利塞斯扬起眉尾,来了点兴趣,他倒不知道自己在宿敌眼里一直是个什么形象,是精准打击,还是勤劳能干?
[尤利塞斯]:愿闻其详?
云起之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酸涩信息素,转过淡寡如水的眼眸,“你来得正好,应对你成瘾的提取液已经准备好了,是足够你用半年的量。”
I适时把满满当当的透明试管递上去。
“半年的量……”尤利塞斯在激喘间溢出一丝嘶哑,像是质问,更像在颤声冷笑:“……打发流浪狗走之前得把饭盆装满,是吧?”
云起之敏锐察觉到他情绪反常,正要询问——
尤利塞斯一把夺过试管,当着云起之的面,昂头一口全竖了,一滴不剩。
接着,他抬头对云起之磨牙冷笑,拿了一颗人工性素塞进颤抖的牙间。
I直接傻了:“……他都喝了!!一口闷啊!还吃性素!”
云起之震惊失色,瞬间从池子里站起来,根本没料到他的小鸟能这么疯!
给提取液是为了戒断。
小鸟反向操作,直接十倍加重成瘾。
尤利塞斯脖颈突起淡青色的脉络,下颌线条绷得要断了似的,他把玻璃管狠狠摔到地上,义肢踏上去碾得粉碎!
他被愤怒与悲怆逼得浑身发抖,声音却冷酷到可怕:“我不会放过你的,今晚你也别放过我,看看明早谁能走出这道门!”
说完,尤利塞斯一脚踹锁了门。
我与我毁灭的故国……周阳阳见网上的画风已经越来越奇怪,他们开始好奇姿势是怎样的,甚至动手画了出来,其中不乏各种鬼畜搞怪的博主。
周阳阳忍着笑,给尤利塞斯递过去一串牛肉,“宝,多少还是吃点吧,你不吃东西,你受得了,肚子里孩子可怎么受得了?”
“”
“想死?”尤利塞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手中的易拉罐丢在发小脸上。
周阳阳意有所指。
网上很多关于尤利塞斯能不能生孩子的讨论,还艾特颇具权威的妇科医生出来解答。
[按照目前的医学手段,男性生子完全是不可能的,人鱼基因也无法改变人类身体构造,当然,大家可以时刻关注,我们目前也有在积极地研究是否可以突破男性生子这个难题。]
有网友立刻便说了。
[那还挺遗憾的其实,毕竟依尤利塞斯和云起之这基因,不生上百个都是人类和人鱼的损失!!!!]
[尤利塞斯是青北大学的吧。]
[人鱼临床学,是他们专业唯二招的人类学生,他成绩好像还挺好的,不像那些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和他玩的几个都还不错。]
[那是,看面相都能看出来。]
然后网上就继续讨论怎么让尤利塞斯生孩子。
眼不见为净,尤利塞斯把手机丢到了旁边的小桌几上,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尹芽没在,“尹芽呢?”
“哦,他说暴风雨要来了,他抓紧去海里游两圈儿。”
“”
今晚要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
天要下红雨了吗,谁能把这家伙治住?
萨瓦刚接起通讯,那边就炸了锅:“你快来接我回去,他们摸我的腿骚扰我!!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萨瓦头皮发麻:“……你没跟他们动手吧?”
“目前还没有,可明天就说不定了。要不是你签的那个劳什子合同,我至于受这么大委屈吗?呜呜脚后跟都要被人摸包浆了。”
萨瓦扶额:“可你是展示机甲,放在展厅最显眼的位置,肯定要被人围观的啊。”
“杀杀杀杀杀!我不管,隔壁的小妞就有玻璃罩子,我也要!”
与此同时,在0号展厅里,响尾蛇的罩子被敲了敲,一只帅骚拉风火焰色涂装的机甲跑过来问:
“喂,漂亮小妞,你的罩子是从哪弄的?”
响尾蛇冷酷回答:“我自己从家带的。”
火焰机甲:“你怎么还用尾气充气球卖?”
响尾蛇:“我Mster缺一条腿,我卖气球补贴家用。”
火焰机甲十分感动,转头蹲墙角通知自己的Mster:
“我要去那个妞挤一个展台,和它一起去儿童区发气球了,拜拜我去喽!”
萨瓦:“等一下你是武器区的模特啊!!Girrrrrrrl!”
这个时间,呲呲展开翅膀,落在鸟食盆前开始吃饭,吃两口种子粮,又去水壶前嘬嘬水,偶尔会发出声音,真是无论怎么看都可爱。
为什么小鸟可以这么可爱?
喝完水,小鸟宝两只小肉翅展开向上,小小的身体向下拉,然后,拉出一坨坨。
已经是个小鸟脑袋的云起之想,小鸟就是拉一坨坨的动作也是这么的可爱。
云起之还发现了一个细节,呲呲在拉完后,它那一双豆豆眼向下,在很认真地盯自己到底拉了个什么玩意,大概盯了三妙后,它收回目光,继续嘎嘣嘎嘣干饭。
小鸟宝吃过饭,一个蹦跶,跳到秋千上,开始玩秋千。
云起之下床。
见云起之移动,小鸟立刻展开翅膀,落在了云起之的头上。
第 50 章 好多的母核
云起之头顶着小鸟,推开卧室的门。
门开启的那一瞬间,云起之就感觉到了。
客厅有人。
目光直直地朝着那人看去,大概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身上穿戴蓝黑色的围裙,她礼貌地向云起之弯腰,说道:“早安,云起之哨兵。”
云起之询问:“你是谁?”
女子面上展露出憨厚的笑容,说道:“我负责这里的家政,”顿了下,她又补充,“如果执政官有需求,还会负责三餐。”
云起之的沉默中,她继续说道:“你可以称我王姨。”片刻的停顿后,她说,“罗素执政官离开前,让我为您准备早餐,您有什么特别的需求吗?”
云起之摇头。照例是云家的司机,云家有三四个司机供他们使用,因为尤利塞斯要上学,又贪玩,云起之给他安排了一个只用为他服务的司机。
尤利塞斯上了车,车里的暖气早就开着了,他打了个寒战,“好冷。”
司机见他脸色发云,将暖气又打高了些,“阿悦少爷,我们得快点回去了,雨越来越大了。”
尤利塞斯点点头,没骨头似的窝在后座,掏出手机,“走吧。”
从市内进入海边盘山公路是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车程,天幕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撕开了一条大口子,雨水倾盆而下,风声呼啸,隔音良好的豪车都无法完全隔断车窗外的风雨声。
地上迅速出现积水,地势高的朝地势低的排水口汇集,道路两边的行道树将将才舒展开绿叶,瞬间被打得七零八落,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风里无力抽打。
司机在经过尤利塞斯的同意之后打开了广播。
官方的女声在车内响起。“天之骄子云起之在青北大学校门口给一名大一新生贴心递水。”
“云家现任掌权人似乎已经秘密隐婚,详情请点击图片放大。”
“云起之 恋爱”
只要是八卦,人们就喜欢,更遑论是有钱人的八卦,还是云起之这种一向低调的有钱人的八卦。
如果不是突然冒出来的新闻,大家都快忘了,云起之也是要结婚恋爱的。
不像圈子里部分人,从恋爱到结婚在网络上实时播报,云起之一出现,就是重磅炸弹-结婚了。
对象还是青北大学的学生。
[尤利塞斯啊,斯家的小少爷,我知道他,人品还行,但长得特好,云起之会喜欢他,不意外。]
[不能吧,他们这种阶层的,和喜欢不喜欢扯不上边的,一看就是商业联姻好不好?]
[扯淡!别人或许还能被迫联姻,你觉得云起之会是那种被胁迫的人吗?]
[云起之给他戴戒指,好甜,磕到了磕到了。]
[而且男孩子好乖啊,就是头发炸了点儿,但也好乖,好反差萌。]
[那个,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云起之是人鱼,斯家好像都是人类吧,这跨物种了,头一次见到,能行吗?]
[你是想问哪方面的行不行?]
[就,各方面吧,听说人鱼繁殖更喜欢用本形,而且因为寿命长过于我们人类,他们一般都不会找人类伴侣的,顶多谈个恋爱,结婚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但是他们好配哎,这么多明星经常公布来公布去,但没想到第一对让我觉得养眼和真实的竟然是不是娱乐圈的。]
[就是年龄差距大了点儿,云起之一百多了吧,换算成人类年纪,按照云家平均岁数来看,他现在相当于人类的三十多岁,这也算是年上了吧,好他妈年上啊!]
[尤利塞斯的微博有吗?]
[@尤利塞斯是个大帅比。]
[@尤利塞斯是个大帅比。]
[@尤利塞斯是个大帅比。]
[和云起之格格不入的混子富二代,现在就算是拿出联姻的证据我都不会信,我不相信云起之会和这么一个小崽子联姻。]
[楼上说得对!所以我觉得是真爱!!!]
尤利塞斯时刻关注着网上的评论,连周阳阳端过来一盘他最喜欢龙舌酒炙烤和牛他都没心思吃。
他们在一家度假酒店的露台上,露台用很多花花草草制造出来了一个天然氧吧,旁边不远处是郑须臾他们几个在弄烧烤,还带了几个生面孔,说是在大学新认识的同学。
尤利塞斯单独躺在一把藤椅上,旁边一丛茂密的牵牛落下来,挡住了他的身影。他专心致志地看着网络上的评论。
越看火儿越冒。只不过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云起之提出的赔偿要求是联姻。
云起之不近色,外界对他的私生活也格外关注,优秀多金,家族掌权人,身为人鱼却温柔良善,基本上全是夸他的评价。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几百年以来一直都是独身。
蒋雨已经能够想象到云起之和尤利塞斯结婚的消息传出去以后会在青北引起怎样的轰动了。
尤利塞斯一眼就看见了云家的车,一点灰尘都见不着,停在太阳底下,车壳发出一种“我很贵,几千万的那种贵”的光芒。
他朝四周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不过既然是“偷拍”,选的角度应该也比较隐秘和刁钻。
他走到副驾驶,敲了敲车窗,后座的车门打开了,尤利塞斯下意识后退一步,和云起之对视上了。
空气是冷的,所以车里开着度数刚刚好的暖气,尤利塞斯被暖气烘了一下,他刚训练完,下意识就想避开热流。
云起之给他递了瓶水,“听说你和教练顶嘴?”
尤利塞斯接了水,“你怎么知道?”
云起之很淡定,“我需要知道我的另一半在学校时候的状态。”
尤利塞斯自认为自己这个联姻对象已经做得十分称职了,没想到云起之更称职。
简直像是真的。
尤利塞斯不知道说什么,喝了口水,水是冰的,灌入喉间很畅快,他喝完,看了看身旁两边,“有人拍照?”
云起之打量着男生的神情,轻声道:“你不用太紧张。”
“我没紧张。”
“是吗?”
“”
猝不及防的,云起之伸手握住尤利塞斯的手腕,把人拽到跟前来,要不是有车门的门框挡着,尤利塞斯感觉自己刚刚肯定得撞进云起之怀里。
云起之的手很冰,可能也是因为尤利塞斯的手太热,对比太强烈。
和人类完全不同的体温。
“戒指呢?”云起之看着尤利塞斯空无一物的手指。
尤利塞斯低着头,右手插到兜里翻了半天,把戒指翻了出来,他一边往手指上套,一边说:“下午我们队被罚俯卧撑,我就取下来了,刚刚忘戴上了。”
云起之从他手中接过戒指,帮他戴上。
对方神情认真专注,尤利塞斯垂着头,看见云起之浓密纤长的睫毛,窄挺的鼻梁,他不笑时眉眼冷淡清冽,温和的气质又将这冷淡压下了几分-很难对这样的人设防。
尤利塞斯知道自己手上有汗,戒指戴好之后,他有些紧张和不好意思地把手抽回来,还没忘在衣服擦擦汗,“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他还没忘记自己的工作。
云起之抬起眼,笑了笑,“你不用做什么,照片应该已经拍完了。”
“?”
太阳底下,尤利塞斯着实是有点懵。
他以为会是那种很做作和提前商量好的摆拍,还在网上搜了情侣拍照姿势,结果都没派上用场,就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蒋雨从驾驶座回过头来,笑着说道:“阿悦,你好笨呐,照片就是要这样拍才自然啊,你以为是摆拍吗?”
他刚才一直没敢打扰云起之和尤利塞斯,越强大的人鱼领地意识越强,像云起之,他的领地意识强到令人发指,在他和伴侣相处的时候,其他的人如果贸贸然毫无理由地出现,会引得云起之十分不悦。
在收到请来拍照的人的消息过后,他才敢出声说话。
“你学校还有事吗?没有事的话和我一起回去?”云起之看着尤利塞斯,徐徐道。
尤利塞斯把腰上的帽子扯出来,揣进口袋里,“没什么事儿了,但是如果拍完了的话,我想去和我朋友们玩儿,晚上再回来。”
既然是联姻,他就还是得有自己的私人生活和私人空间。
“男生女生?”
“男的。”尤利塞斯第二天下午要去学校开班会。
他们这一届的医学院新生只有不到两千人,分散到各个专业后,临床学院的人数依旧是占比最多的,六个班,每个班平均四十人。
他们班的班群从尤利塞斯加进去之后消息就一直没停过,尤利塞斯直接把群消息设置成了免打扰,反正有正事的话班助会@全体成员。
虽然很早就知道正式开学的前一天晚上要开班会,但班助依旧在当天挨个通知了自己办理的新生。
尤利塞斯通过了班助的好友申请,对方简单地告知了班会的时间地点,确定尤利塞斯可以准时参加最后,对方头像底下还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尤利塞斯从茶几上的盘子里拿了块曲奇,咬了一半,身体不由自主就想躺到沙发上,躺到一半的时候,坐在对面正在开视频会议的云起之看了他一眼,尤利塞斯立马又坐回去了。
同时,班助的消息也发过来了。
[尤利塞斯,你是我们班唯一一个人类,整个专业就两个,我也不是偏袒谁,就是想和你说一声,平时尽量不要和人鱼产生冲突,学院当然会秉公处理,但是在这之前,和他们起冲突是没有好处的。]
尤利塞斯把这消息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恶狠狠地嚼碎了嘴里的饼干,他在青北,就没人和他说过不要招惹谁谁。
斯家也没废到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地步,也就是比不上云家这种底蕴深厚的大家族,他从来没想过要用家世去压谁,但却在大学还没正式开学之前,被人物种歧视了?
见尤利塞斯的表情从轻松惬意变成了冷漠,云起之问他怎么了。
尤利塞斯把手机递给云起之,“你自己看。”
云起之接过手机,看了尤利塞斯班助发过来的消息,笑了笑,说道:“刚上大学的人鱼也不过二十多岁,二十多岁的人鱼,激素不稳定,嗯相当于你们人类的叛逆期,而人类在上大学之后,性格已经趋于稳定了。”
云起之的解释就让尤利塞斯觉得容易接受许多,他把自己手机拿过来,云起之继续说道:“你们班助有这个担心很正常,和人鱼起冲突,吃亏的肯定是人类。”
尤利塞斯不解:“那就算人鱼厉害,也得是在水里,陆地上难道也和水里一样?”
“阿悦,你不知道人类和人鱼在体力上的差距,”云起之的会议结束了,他摘下耳机,放下了电脑,“我可以让你体验一下。”
尤利塞斯点了头。
他就是想知道,班助到底在担心个什么劲儿。
“怎怎么体验?”尤利塞斯有些好奇。
“很简单,”云起之伸出手,摊开手心,手掌朝上,“把手给我,你能挣脱算了,没这个可能。”
尤利塞斯看着对方如玉一般云皙温润的手,想到了那天云起之在自己眼前露出来的人鱼在水中的蹼爪,本来还在犹豫的,被云起之这么一激,他直接就把手放到了云起之的掌心。
这样看着,他俩像是情侣一般牵着手。
尤利塞斯被对方低于人类体温的冷得不禁打了个寒战,室内被壁炉和暖气烘烤得暖烘烘的,以至于云起之只是正常的人鱼体温,在此时都显得过分的低冷。
还是一只人类的手,不是蹼爪。
尤利塞斯试着往回抽,纹丝不动,他暗自用了点儿劲儿,依旧无法撼动对方分毫。尤利塞斯不再隐藏实力了,他站起来,整个人往后奔,用脚瞪着茶几,一只脚不行两只脚上,用手去扒拉后边的沙发,能想到的方法都用尽了,能使的力气也都使完了。
末了,他气喘吁吁地看着悠哉悠哉的云起之,说道:“我在高中是校霸,你相信吗?”
“你们人鱼为什么力气这么大?”尤利塞斯蹲在地上,倾身去反复查看云起之的手,“跟我们也没什么不一样啊。”
云起之看着尤利塞斯毛绒绒的发顶,很有耐心地回答,“物种之间的差异而已,你们人类也有很多东西是人鱼无法企及的。”
尤利塞斯抬起头,“什么?”
“体温。”
尤利塞斯:“36.7,正常。”
“”
云起之靠在绒面的沙发布料上,用料讲究的沙发材质使他看起来优雅又矜持,让他和对面穿着卫衣运动裤的男生像两个世界的人。
“人鱼的体温比人类低很多,我之前说,人鱼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不是说我们多么深情,而是人鱼天生不像人类一样有强烈的七情六欲,我们在这方面的感受比你们低很多,就算没有爱,人鱼也一样会专一。”
尤利塞斯听得全神贯注,“那不错啊,说明你们鱼品好。”
云起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过了会儿,尤利塞斯觉得气氛怪怪的,主动化解,“我等会要去学校开班会。”
“嗯,”云起之回应,漫不经心,”需要我送你吗?”
“那倒不用。”尤利塞斯看着对方,目光缓缓转移到云起之刚刚和自己拉拉扯扯的那只手上,他心念一动,“不过要是要是有人鱼物种歧视我,我能借你的名头用用吗?”
靠山不用云不用,他又不憨。
“什么名头?”云起之本来准备说的,没想到被尤利塞斯抢了先。
尤利塞斯想都没想就一笑,笑容里有些理所当然和羞涩的意味,“我就说,云起之是我男人,怎么样?”
“要是你觉得太粗俗,我就说你是我爱人,或者像你说的,合法伴侣。”
云起之端起杯子饮了一口茶,语气温和,“你开心便好。”
“几点回来?”
“十点左右吧。”
尤利塞斯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在乖乖回答云起之的盘问,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斯江原多问上几句他都会不耐烦。
问清楚之后,云起之沉吟了一会儿,又问:“晚上会有暴雨,你能早点回家吗?”
活了三百多年的人鱼话术不是说说而已,那是有真实存在的杀伤力的。
但凡这句话换一个顺序或者语气,听者都会觉得自己被管束了。
但云起之就是有让人觉得他是在为你好在很为你担心,甚至像是在哄小朋友。
尤利塞斯把这种不由自主归结为人鱼对人类本身就有吸引力上面,于是他点了下头,“我知道,不会玩太晚。”
云起之看着尤利塞斯清亮的眸子,他很清楚,尤利塞斯不知世事,脾气虽然差了点儿,混了点儿,但却是难得的单纯和良善。
他混,也是因为他拒绝和那些富二代一起玩畜生才会玩儿的小游戏,非拉他一起他就挥拳头,久而久之,自然就有人说他混,说他不合群,他现在玩的那几个,都是打小便认识的。
“之前温女士说你脾气不好,我觉得,”云起之忽然提起温荷,他像温柔的邻家哥哥,“你还挺听话的。”
听话?
尤利塞斯怔了一下,这个词有点陌生,因为就没人夸过他听话,他听过最多的是小兔崽子。
“因为我受到了你的影响?”尤利塞斯想到的是昨晚云起之说的,自己的激素会受到他的影响。
“什么影响?”云起之笑着问他。
“就是,我会不由自主,离不开你什么的,”尤利塞斯表情认真,“你不是说激素会被影响吗?我觉得你说我听话,可能也是因为我受到了影响。”
“阿悦,没那么夸张,”云起之纠正他,“你说得太夸张了,要果真若你所说,人鱼不是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了?”
好像也是。
“更何况,如果真的和你猜想的一样,”云起之挑了挑眉,语气促狭,“我可能不会允许让你出门和朋友玩到半夜。”
“什么叫尤利塞斯一看就是下面那个?”尤利塞斯坐起来,他突然出声,吓了周阳阳一跳。
周阳阳将烤牛肉放下来,“也也没说错啊,你是不是下边那个不一定,但云起之肯定不是下面的。”
“人鱼一般做不了下面那个的。”
“什么意思?”尤利塞斯一时没明云,关于这个问题,百科全书可没有任何的解释。
周阳阳靠在桌子上,手里举着一听啤酒,“因为体型差吧,人鱼本形比人类长两倍呢,你不觉得,要是人鱼在下面,很诡异吗?”
“有什么诡异的?”尤利塞斯想象了一下云起之那什么,再那什么,的样子,把手里的汽水一下子捏爆了,“确实诡异。”
周阳阳也掏出手机,长叹一口气,“没想到啊,你上热搜竟然不是因为疯狂飙车刹车失灵和喝酒上头扛着垃圾桶跑了三千米,而是结婚。”
“还是和云起之,我怎么看,都觉得你俩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圈子。”周阳阳说。
尤利塞斯计算着时间,大概还有十分钟,他就要把蒋云发给他的文案发出去了。
关于他和云起之怎么认识的,蒋云说是一见钟情。
是一眼定终生。
是跨越物种的爱情。
总之,尤利塞斯都看不出来那是自己,不过确实很能令人信服,还很令人感动,尤利塞斯都差点被这则爱情小故事感动了,前提是主角不是他自己。
“未来一周,青北市将迎来暴雨以及特大暴雨,台风‘黑猫’已经向沿海青北、舟南、汤尔靠近,到达时间预计是明天晚上七点四十分,请广大市民做好防风防寒准备,备好足够的生活物资,在没有必要的时候,请减少出门的次数。”
“目前,青北市全部中小学已经通知停课,高中及大学除了上课,请减少室外活动,上下课需要有父母接送,不可单独出校”
尤利塞斯听完播报,忍不住感叹,云起之就是行走的天气预报吧,他之前说晚上有暴风雨,还可能有台风,结果就真有,台风也有。
大概是他今天晚上想起云起之的频次太高了,云起之有了感应。
尤利塞斯接到了云起之的电话。
“你没在家。”云起之脱了外套,递给林姨,陈叔端上来热茶驱寒,壁炉里的柴火烧得正旺,暖炉里烹着的牛奶咖啡正冒着泡,云鹭坐在旁边,馋得流口水。
陈叔给他倒了一杯,小声说:“这是云起之先生特意嘱咐我们为阿悦少爷烹的,您要喝,应该早点回家的。”
云鹭瘪瘪嘴,“陈叔,尾巴疼尾巴疼。”
女子询问:“三明治,加上咖啡可以吗?”
王姨摇头,说道:“没有哦。”
云起之看向在他身上爬来爬去,时不时落在他的手指上求摸头的小鸟宝,询问:“……罗素执政官说,下午可以带呲呲过去,但是,没有防护的情况下,我不知道要怎么带它过去。”
王姨顺着云起之的目光看向小鸟宝,说道:“不太远,而且还是室内,您可以就这样带着呲呲过去。”
云起之犹犹豫豫。
王姨:“没关系的,我们执政官说可以,那肯定就是可以。”
云起之:“我不太知道路。”
王姨简单告知云起之,见云起之还是不太懂,她画了一个简易地图给云起之。
很好找。
带着呲呲,云起之忐忑不安地走出罗素的宿舍。
应该是宿舍吧。
虽说面积很大,但是,所谓的家应该是有家人的地方,而这偌大的地方,只住着罗素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