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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1 章   静月小区

    云起之眨巴眨巴眼睛,很心动。

    兔睿宝继续说:“除了床蓐外,我还可以帮你联系兰姨,让兰姨多给你准备一些碗筷,你带过来,餐具都不需要买了。”

    云起之更心动了,主要他现在是真的没有钱。

    兔睿宝:“还有壮壮,你前两天偷偷去看呲呲,壮壮很悲伤,我当时教壮壮技能,总会说,只要你学会了,漂亮爸爸就会回家去看他,现在壮壮什么都学会了,你真的不想亲眼去看看吗?”

    云起之心动的不得了。

    兔睿宝再接再厉,“我们房子有了,露台也有了,等之之哥哥薅到大钱布置一下露台,你就可以将壮壮接过来玩。”

    云起之感觉良心有些痛,他学着兔睿宝,将头凑在兔睿宝的耳边,说道:“这样不太好,团长已经帮了我许多,我会良心不安。”

    兔睿宝:“这没什么好不安的,你不带过来也没人用。”

    云起之仍旧在犹豫。

    金发大波浪?

    诺思摩挲着下巴:“我还真没见过。”

    他话锋一转:“不过你最好离他远点。毕竟,我们小宠都是竞争关系,皇恩雨沐和吃穿用度直接挂钩,而且你没听过皇宫里流传的那句话吗?”

    尤利塞斯卸掉电池坏掉的义肢,往床底一扔,心不在焉:“什么话?”

    诺思摇晃手指:“坏蓝长直,渣大波浪。你要小心点,说不定他是个坏蛋。”

    尤利塞斯:“那应该不会,我看他挺温顺的,都没反抗。”

    诺思点头:“没反抗就好……嗯??反抗?”

    这词用得对吗?

    鸟鸟,你去哪打猎了!

    尤利塞斯顺手拿起那堆材料,眉头微妙一蹙:“皇室道德礼仪班?这是什么?”

    诺思:“就是我们小宠的培训课啦,内容是教你怎么伏低做小,侍寝什么的。”

    不论是古地球还是星际时代,各地官员挑选美人再送到上层接受服从性训练的惯例,从未停止。

    他们虽然是监狱里挑出来最低等,最卑贱的小宠,也依旧要“学规矩”。

    培训班的内容也很老套,无非是教育要顺从,要细声细语,温柔贤惠,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动作粗暴——那可是皇帝陛下的圣躯,是你说摸就摸,说碰就碰的吗?

    得乖顺守规矩才行。

    尤利塞斯对这种观念嗤之以鼻,但诺思说,所有新入宫的小宠都要强制参加,不能不去。

    他只好捏着鼻子去上课。

    先混着,反正现在是最低级小宠也见不到暴君凯德。等混一段时间,一有机会他就干掉那个臭章鱼,麻溜走鸟。

    但尤利塞斯很快发现,这里最可怕的不是水道里的怪物,而是德班的老师脑子有泡!

    礼仪官:“你们这些小一定要记住,只有体重不过百,才有资格上陛下的床。否则一个二个吃那么饱,回头压到陛下娇嫩的触手,我唯你们是问!”

    说完又宣布:“我会吩咐食堂,给你们饭量减半。”

    吃不饱,完全吃不饱。

    尤利塞斯是猛禽血统,他看着瘦,其实身体代谢率很高,不仅饭量比普通大,还得顿顿有肉蛋奶才行。

    他先前在监狱里蹲了一个多月,因为下肢腐坏,被一个庸医匆匆做了右腿截肢手术。

    术后也没有休养,被扔到潮湿寒冷的监室里自生自灭。饭菜里没有肉,只有吃了会吐的馊饭。

    可他硬是咬牙扛着,反反复复发烧十来天,最后靠着年轻和以前积累下来的体质,艰难地活了下来。

    逃出监狱时,体重比以前掉了差不多二十斤,有时候走路都飘。

    但好在他精神头还不错,仗着自己重生后身体还年轻,就偷跑出皇宫买止痛剂,结果碰烂了义肢,到今天还走路不利索。

    尤利塞斯面无表情地想,真是作死又倒霉。

    不过想想前世他死前过的那段日子,又觉得现在这点困苦根本不算什么。

    前世他虽然打上了首都星,却在要紧关头被队友出卖。曾经的最强革命军领袖,最后却落得一个通缉犯的下场,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满身伤病地苟活着。

    也没有吃到肉。

    他回想了一下,死前的三四年,他好像都没有买过肉,当时手头攒的钱,全用来给战友买骨灰盒和墓地了……

    挺好的。

    至少大家还能在一个墓地相聚。

    而他是最后一个死的,应该没人给他送终。

    或许是重生带来的副作用,尤利塞斯有点轻微精神混乱,总是想不起来死前那两天的内容。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重要的是,他现在已经重新开始了。

    中午,尤利塞斯领完食堂发的小面包,朝诺思颔首:

    “我出去转转。义肢的电池坏了,看能不能借点工具修一下。”

    刚来的路上看到了扫地机器人的维修室,应该可以进。

    诺思:“好哦,那你早点回来。”

    走廊的落地窗明净,能看到外面俯瞰大地的风景。冰雹依旧在下,天色依然昏暗,尤利塞斯却不自觉放慢脚步停驻一会,想起那天他爬上露台,想起那个……

    那块饼干。

    好饿,早知道就不把饼干送掉了。或者商量一下,只掰半块。

    推门进维修室,里面有几台关机休息的扫地机器人。

    尤利塞斯正低血糖头晕,便掏出那只小面包,准备就地吃掉。

    咬一口,居然是奶油夹心……

    门外,I闷闷不乐地滑行过来。

    真是奇怪,它的主人身份尊贵,吃穿用度都相当讲究,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主人居然弄来一块压缩饼干,把它精心准备的菜推到一边,非要尝尝那块干巴巴的平民口粮。

    I问他哪来的,主人说:

    “小鸟衔来的。”

    I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多么强的小鸟,居然能“衔”来一公斤重的砖头饼干。

    它建议道:“您吃这种食物会不利于健康,建议您放下。”

    主人:“闭嘴,关机。”

    他好凶。

    被嫌弃的I管家只好换上扫地机的壳子,默默出来溜达……来看看维修间有没有机油,搞两口喝,买醉。

    然而刚推开门,气味传感器就闻到一股甜香。

    尤利塞斯看到一只扫地机器人一个滑铲,停下来,面对他手里的奶油面包,两只摄像头瞬间冒出爱心符号。

    “好香!”

    尤利塞斯失笑:“你想吃吗?”

    说着,他揪了一小块下来,沾着奶油放在机器人的传感器口。

    I倒吸气:“?我是机器人耶,想吃人类食物这件事你不觉得奇怪吗?机械异食癖什么的。”

    尤利塞斯三两口塞完面包,见怪不怪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有时候我也会想尝尝机油的味道。”

    他擦了擦手,低下头用螺丝刀拆开自己的义肢,把坏电池抠出来。

    I恍然大悟:有电池,原来是仿生人啊。

    “你是新来的家用性机器人吗?”它好奇地凑过去,“你看起来好新啊,主体质量也不错!就是这只腿生锈了,得换。”

    尤利塞斯不觉得它冒昧,因为他知道这只不过是不太智能的机器人表达好感的方式罢了。他抬头笑了下:

    “谢谢夸奖。”

    尤利塞斯想换个电池,但在零件堆里比对来比对去,始终找不到匹配的。他叹了声气,准备就此放弃,却听到身后的小机器人说:

    “你想找52号电池吗?让我看看……查到了!我有三块备用的,可以送你一块。”

    小机器人叉腰:“就当你请我吃奶油的回礼。”

    它的程序直接而大方,仿佛不容人拒绝。

    尤利塞斯清浅地扬唇:“那就麻烦了。”

    小机器人:“不过我家主人这两天脾气古怪,经常让我关机,我得先问问他,再带你过去。”

    随着“滴嘟”一声,通讯接通,I叽里咕噜解释了一大段,那边等它停下来后,只轻声说了一句“好”。

    尤利塞斯听到那声“好”,意外地心跳一快。

    这声调似乎有点耳熟。在尤利塞斯人生中很长一段时间,每每想起伊苏帕莱索,浮现在脑海的不是铁血独.裁者,而是那辆整洁明亮的奶车。

    不管沿途遭到多少排斥,里面的机器人都会不厌其烦地擦拭玻璃上的鸡蛋液,捡起从窗口丢进去的垃圾,打扫到一尘不染,仿佛强迫症患者的作品。

    幼鸟也往里面丢过东西。

    他自己。

    救助所时常克扣经费,一场北风降临,外面是齐膝深的大雪,拥挤潮湿的大通铺里却不开暖气。

    隼形目虽然厉害,可幼鸟的存活率很低,每过一个冬天,都相当于一次凶险的历劫。

    幼鸟生病了好几次,隔壁床的小喜鹊笑话他,说这是魔鬼的诅咒应验了,老皇帝正在吸他的精血。

    “你肯定活不过这个冬天咯。等你死了,我就戴着你的围巾去学校。”

    幼鸟操起枕头,把小喜鹊揍得满地乱哭。

    围巾是妈妈给的,临走前从脖子摘下来给他系好的。

    幼鸟学着妈妈的样子,把围巾绕起两圈,其中一段塞进外套里。他把鼻子埋进去,只露一双眼睛,假装那份温暖是亲鸟羽毛的守护。

    他想着,反正自己都要死了,不如劫持一辆奶车,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

    幼鸟在深夜里毅然出走。

    雪花粘在洁的睫毛上,凛风吹得人头痛欲裂,不惧风雪的小隼却伸展手臂,努力保持着平衡,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逆风而行。

    快到了,快到了……

    埋在雪地里的奶车,像卧进沙子的海螺,幼鸟飞快地跑进它的灯光下,手脚并用爬进窗户里,往下一跳。

    机器人接住他,坐倒在地板上。

    幼鸟眨掉睫毛上的水珠,哆嗦着,大声说:“你……你被劫持了。”

    机器人非常配合。作为俘虏,它把空调开到暖风,给幼鸟的杯子滋满了热牛奶,从柜子里拿出装糖果的盒子,一大把,两大把……直到塞满幼鸟破旧的帆布小背包。

    幼鸟傻眼了,他面对那份丰厚的馈赠,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是的……劫持不是这样的,”幼鸟努力比划着,“应该是你只听我的话,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

    机器人发动了车子,叮叮咚咚的音乐又清脆响起来。幼鸟哼着歌儿,趴在窗户前望着移步换景的万家灯火,他们穿过狭窄的街巷,经过打烊的小酒馆,吓走路边的野猫,哐当哐当地换了轨道线,从山坡驶向绵延漫长的海岸线。

    幼鸟从未如此快乐过。

    他剥了两颗奶糖,把剩下的都还回去了,然后坐到机器人身边,戳戳它:“伊苏帕莱索真的每天都要吃小鸟心肝吗?”

    它机械地回答:“未查询到相关回复,请重试。”

    幼鸟并不奇怪,这些机器人并不算智能,往往只能回答设定好的语音,比如“愿您身体健康”,“请不要乱扔垃圾”。

    幼鸟又问:“他挑食吗?”

    机器人:“请重试。”

    终点站就在眼前了,幼鸟猛得咳嗽一阵,紧紧抱着自己的围巾,胡搅蛮缠道:“……你把我带走吧,哪怕被食人鱼吃掉也行。如果他不肯吃我,我就跟着你一起送牛奶。”

    机器人的摄像头闪了下,“请……查询结果:宝贝晚安。”

    幼鸟窒住了,憔悴的眼睛里泛起泪光:“我,我不是……想要安慰。”

    “宝贝晚安。”

    那一晚,他不知道触动了机器人的什么程序,幼鸟缩在角落里抹了多久的眼泪,机器人就蹲在他身边说了多少次“宝贝”。

    幼鸟醒来时,发现自己被送进了医院,在那个冬天里,他得到了良好的照顾。

    人们都说他运气好,政府给他报销了医药费,也有人恶意道,这不就是老皇帝通过奶车监视的铁证嘛。

    出院的时候,幼鸟垫着脚趴到护士台,找姐姐们要来了单据。

    报销签名的那页纸,并没有人鱼的名字,而是伊苏帕莱索的十字钢印。

    幼鸟把徽纹剪下来,粘在自己胸口,心脏上方的位置。

    再后来,幼鸟长大了,十三四岁就应征进入军队。好不容易放假一天,他回到广场上,却再也没有了叮咚慢响的身影。

    电车轨道被水泥填平了,大楼上挂满了凯德的海报,他焦急万分,来到废弃的奶厂,却发现老旧的奶车已经在空旷无人的角落里锈掉了。

    他走过去,机器人咔咔地发出笼头空转的声音。

    “祝您……健康,祝您,祝……祝……宝……晚安……”

    他找出发声部件去修,维护了半天也只能恢复“宝贝晚安”这个设置,动是动不了了。

    尤利塞斯就把自己窝进机器人僵坐的怀里,睡了一会儿。

    他闭上眼睛,轻声说:“你也晚安。”

    然后站起身,赶上回军队的车,再也没有回去过。

    ·

    栖息地里,原本死寂的冰水中忽然水花翻涌,沉睡的人鱼浮出水面,扶着额头靠在池子边。

    “我似乎做了个……”

    I举着毛巾问:“又是噩梦吗?”

    云起之疲惫地笑了笑:“是美梦。”

    梦见有小鸟窝在他怀里睡觉,胸口被小鸟的体温烫得热热的。

    I惊讶地眨了眨摄像头,主人断断续续吃了快三十年的精神温养剂,状态不断下跌后,似乎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

    有时候它都觉得,主人比它们更像I。

    伊苏帕莱索当政的一百余年里,几乎没有休息过一天。

    帝国看似庞大,实则内忧外患。对外有虎视眈眈的哺乳动物联邦,对内有势力盘根错节的门阀贵族。

    伊苏帕莱索推进保护措施,限制权,这无形中侵犯了上层的利益。他们早已对他不满已久,恨不得将其置于死地。

    年轻时,他尚且有精力有时间和那些势力斗法,并一度带领帝国走向从未有过的强盛。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精神控制力大不如前,再加上左膀右臂得力下属逐一去世。他的时代,似乎也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

    这是历史轮回的必然结果。就如同没有一个朝代,能永久地强盛下去;也没有一个皇帝,能永远稳坐钓鱼台。

    长达一个世纪的帝国辉煌,已是奇迹。

    再往后,便是物盛当衰。

    油尽灯枯的伊苏帕莱索,宛如跨越时代的巨兽,拖着这个复杂庞大的国家,又继续苟延残喘地前行了三十年。

    广场上的奶车,也不过是他压榨生命挤出的悲悯,是暮色里最后一道余晖……

    然而直到终结,他也没有等到一份回应。

    I偷偷瞟向主人。

    云起之接过浴巾,一整面落地窗外透出拂晓晨光,在他视野里恍如隔雾看花,朦胧影绰,显然经过一夜,精神温养剂的效用正在失效。

    “您要过去看看那只小鸟吗?”I问。

    云起之从骨瓷小碟子里捡起精神补养剂胶囊,空口吞下去。

    如果不按时服药,他将很快陷入昏迷。

    糯米制作的胶囊外壳正艰涩滑下食道,被饥渴沸腾的胃酸蜂拥侵食,很快,一股空腹抽搐的疼痛蔓延到神经百骸。

    云起之喝了口冰水,压下那股空痛,随口问:“他怎么样,还在烧吗?”

    “多亏您守了他一夜,他起来时精神好多了,我告诉他您在休息,那只小鸟就操着螺丝刀和钳子把不能用的旧线路全都换了一遍,现在坏掉的暖气片都可以重新使用了。我夸他能干,他说……”

    I按下录音播放键,机械小鸟冷冽的声音从扬声器传来:“……我很高兴能为他解决困难。”

    我也是。

    云起之浮起笑意,在心里说。

    胃里的烧灼感似乎因为这句话安定了一些,云起之穿戴整齐,回到之前的侧卧。

    重新吃下的精神温养剂还没来得及发挥药效,在一片蒙着光晕的视线里,他看到了整齐的床单,叠得像豆腐块的被子,床头柜上的字条,唯独没有那只鸟的身影。

    I失落地说:“啊,他好像走了。”

    云起之拿起那张字条,两颗奶糖随之滚落进他掌纹深刻的手心,字条上工工整整写着:

    【这是牛奶的回礼——您忠诚的尤利塞斯】

    云起之握紧那两颗奶糖,久久无法平静。

    一份迟来的报答,但在他这里永远不算晚

    ·

    诺思觉着自己是真能沉得住气。

    室友一夜未归,宿管来回查了三次,硬是被他连哄带骗瞒过去了。

    现在天已经大亮,他迷迷糊糊听到开门声,便松了口气,心说咱们寝的室花终于浪回来了。

    诺思揉了揉眼睛,准备伸腿下床,却突然闻到一股气味,腿脚一软,情不自禁“咚”得跪下去。

    尤利塞斯眼疾手快把他拉起来。

    “只是一晚上没见,也没必要行这么大的礼。”尤利塞斯半玩笑地说。

    诺思清醒了下,震惊道:“老天啊,这是谁在你身上残留的信息素,比易感期护窝的还猛!”

    “有吗?”尤利塞斯毫无感觉,抬手闻闻袖子,只有一股轻微的木腐甜香和海水咸味。

    “绝对有!”刚才诺思还以为是哪个顶级掠食闯进来了,“不是我说,以前我们学校经常和隔壁军事指挥大学联谊,各种顶见了不少,但从来没有哪一个闻起来这么……”

    “恐怖!”诺思心有余悸地说。

    尤利塞斯倒不奇怪。

    他身上留着的多半是王太后的气味。能入伊苏帕莱索法眼的,必定是能力卓绝的顶级,更别说人鱼血统对海洋族自带高等级压制。

    诺思本体是海兔,属于海洋生态位中下层,肯定对人鱼有DN恐惧。

    尤利塞斯去洗了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出来时气味淡了许多。

    他拿着洗好的湿衣服去窗边晾,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他:

    “你上次说的抑制棒还有吗?”

    “有有有,”诺思热情爬起来翻抽屉,“我有M号,L号和XL号,你要哪种?”

    尤利塞斯:“……为什么有这么多种?”

    诺思嘿嘿一笑:“有时候发情期的强度不一样嘛,提前备着点。”

    尤利塞斯觉得自己只是二段分化造成的疼痛,比起正儿八经的发情期还差的远,便拿了最小号。

    诺思关心地问:“肚子不舒服?要不我去帮你请个假,在寝室躺一天吧。”

    “没事,我习惯了。”尤利塞斯谢绝他的好意,进卫生间换抑制剂,出来时除了走路姿势稍微别扭一点,其他还算适应。

    尤利塞斯找出牛肉干,分给诺思一大片,低头时忽然瞥见隔壁胶囊舱的小门紧紧关着,地上散着一双46码的运动鞋。

    诺思道:“噢那是咱们的新室友,昨晚上搬过来的。”

    尤利塞斯盯着床底的行李箱,上面有一枚橙红色翅翼家徽。

    他没做表态,只是为求公平,也在新室友的桌上放了肉干。

    离十点半上课还有两个小时,尤利塞斯倒了杯热水,拿出那一大瓶性素,心不在焉地倒了两颗,和着水吞下去。

    诺思看着他脸色憔悴地爬上床,又看看桌上的药瓶,感觉有些古怪。

    他们小都知道,吃了人工药,绝对不能再接触天然信息素,否则两相作用,极易造成反扑式的成瘾反应。

    这种反应十分猛烈,一旦8~10小时内见不到,就会产生震颤,盗汗,心跳失速等一系列戒断症状。

    妥妥的信息素奴隶。

    不过鸟鸟都从那回来了,应该短时间不可能接触信息素,吃药控制状态也正常。

    诺思放下心来。

    他看了看对面,尤利塞斯正在铺床准备小睡一会,但奇怪的是,今天没有拆枕头套。

    尤利塞斯拉起帘子,把机器人给的西裤摊开铺平,咬了咬唇,说服自己躺上去。

    只是一条没人要的裤子,捡来垫窝,没什么大不了的。

    I挂断通讯,有些摸不着头脑:“主人的心情怎么瞬间就变好,真是见鬼了。”

    I带着尤利塞斯去它所谓的“家”拿电池。

    尤利塞斯知道,有些高级嫔妃是有资格养机械管家的,所以他并不奇怪有I跑来跑去。

    但当他们坐上电梯,直达高层,尤利塞斯逐渐察觉出不对味来。

    据他所知,顶层之上属于禁区,并没有嫔妃居住。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冷宫?

    越往里走,他就越笃定。

    跨过一道封闭厚重的电子门,门厅装饰典雅,处处透着旧时代的航海风格——但从脱落的墙皮看得出来,装修上了年头,甚至有些失修。

    蓝绿色墙壁上,挂着小鸟指南针,下面是仿船头形状的木质角柜,都带着古地球时期的经典元素。

    据传,四百年前,人鱼族想要带领地球幸存生物在这颗新星球建立国家,问遍所有动物,除了海洋生物,只有鸟类愿意和他们走。

    人鱼说:“新星球上只有海,你们可以适应吗?”

    小鸟答:“我们的翅膀很有力,可以一辈子不落地。”

    人鱼问:“如果飞累了呢?”

    小鸟答:“那我便落在你的肩膀上,繁衍生息。”

    所以帝国的异种人至今只有海洋系与鸟类,被其他国家贴切地称为:

    水禽星系。

    尤利塞斯将目光从指南针上收回,听到了远处回荡的低喃。

    走廊尽头似乎是个很大的房间,大到在任何一个角落窃窃私语都会引起回声。

    尤利塞斯走过去,海波纹的大理石地板反射出他迷茫的神情。他来到门前,手刚放在温热的门把上,里面的只言片语顿时停下,变成一句声腔低震的——

    “让他进来。”

    沉重华美的拱门掀开一条缝,先露出的是机器人的脑袋,接着是扑面而来的水汽。

    氤氲纱雾中,一副矫健的躯体水液淋漓地攀上浴池,青筋突起的右手向后撩起长及腰部的湿发。视线下移,水珠肆浪地流过腰腹肌理,流势一转,并入收紧的人鱼线。

    尤利塞斯感觉一股热浪扑在了脸颊,不自然地避开目光。

    耳边水声荡漾,他赤着脚走上了岸。

    尤利塞斯忍不住用余光去瞟。

    那具躯体仿佛从颓废深海捞上来的老战舰,磅礴大气,却不着一缕,让人惊叹于他的建造工艺,又感慨他天文数字的造价。

    眉骨很低,鼻梁高挺,轮廓深邃,样貌雍容华贵到应该镶嵌进画框里。

    I马上跑回去给他拿东西遮盖。

    当他对着光侧过脸,尤利塞斯才发现,他的脸色在灯下显得格外苍和不健康。

    浴池旁搭着胡桃木的椅子,以供休息。男人神情惫懒地落座,裹了一张毛针油润的黑色裘皮毯来保持体温。那裘毯奢华而宽大,遮盖住高挺身材的同时,只留肌肉修棱的长腿在外面。

    那双腿一看就经过长期的游泳训练。它宛如色大理石雕刻成的塑像,笔刻分明,坚实的力量感能清晰透过空间距离传递到观者的眼睛里。

    尤利塞斯呼吸渐乱,悄悄蜷起手指。

    那是人的本能在蠢蠢欲动。因为无论是谁,看到这幅会被生殖崇拜者奉为圭臬的雄性躯体,都会难以自禁。

    男人撑起额角,缓缓揉着太阳穴,卷曲的湿发如暮色里粲然的波涛,从肩头些许滑落到背肌。他气色欠佳的俊容显出一丝明显的疲惫,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

    接着,他转过脑袋,朝向自己。

    明知道他看不见,尤利塞斯还是紧张地后退一步。仅仅是和那双没有焦距的绿眼睛对视一眼,他就心跳乱颤。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水汽蒸腾的穹顶下悠然回响:

    “今天还征用腹肌吗?ird。”

    图片是云起之的账户余额,去掉学费,只有孤零零的2块钱。

    【斯梅德利:。】

    紧接着,斯梅德利给云起之转了1000。

    毕竟人还要干饭。

    【云起之:磕头.GIF】

    【斯梅德利:。】

    第 102 章   酒鬼鱼

    晚上云起之请客。

    两个未成年想吃外卖炸鸡可乐。

    云起之点外卖,平台显示需要30分钟左右。

    没有锅碗瓢盆,兔睿宝和姚宜修一起去便利店购买一次性纸杯。

    他们出门时,云起之和姚初柔商量,明天就给兔睿宝办理入学手续。

    姚初柔说道:“我带你们过去。”

    云起之:“会不会太麻烦你?”

    姚初柔:“不会。”她又说,“如果能转入一个班级,宜修还可以照顾你弟弟。”

    云起之倒是完全不担心兔睿宝会被欺负,相反,他倒是很担心他会欺负别的学生。

    尤利塞斯很庆幸,上辈子的磨砺足以让他在重要关头保持理智。

    然而经过革兰那个人渣时,他还是抑制不住痉挛了手指,把头偏转向一边,深深埋进云起之柔软卷曲的金发间。

    那是他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疤。

    云起之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不动声色将他往上抱了抱,好让小鸟紧绷的心口,贴紧自己温暖宽厚的背。

    尤利塞斯被他颠得低呼了声,连忙抱住人鱼的臂膀,从那流畅有力的肌体线条里,获得些许安定。

    这种感觉新鲜又奇妙。

    和哺乳动物不同,在猛禽的世界里,雌性才是那个开拓领地,守护家园的角色,雄性则负责灵活捕猎,供养家庭。因此,小鹰们脾性更烈,实力更强,天生就有一股傲视群雄的征服欲。

    可尤利塞斯在人鱼这里,却生平第一次尝到了被细心保护的感觉。

    仿佛融化成幼鸟,重回密实安全的窝巢里……

    尤利塞斯在金发织就的“小鸟巢”里困倦地扇了扇睫毛,忽然余光闪过一抹荧蓝,他瞳孔骤然缩成针,手中枪口已经对准楼梯间。

    在朦胧虚幻的薄光里,有一道身影向他们行礼。

    或者说,向云起之行礼。

    尤利塞斯瞥了一眼,那人面容阴冷,邪异,带着海洋软体生物特有的毒性荧光,气息收敛仿佛没有存在感,很可能是个。

    云起之径直带着尤利塞斯走上楼梯,也消失在视野中。

    而尤利塞斯不知道的是,海因茨默默走出阴影,朝楼上望了一眼,才往剩余的黑暗中做了个手势。

    唰唰唰,十几道身影整齐有序地没入走廊,开始收拾残局。

    海因茨早已习惯这样失控的局面。站在背景里等待事端结束,接着拿扫帚簸箕出来打扫“战场”,已经变成了的宿命。

    地上是受了严重精神损伤的们。这些人平日里仗着凯德的权势作威作福,现在也如同菜市场的臭鱼烂虾,横七竖八躺成一堆。

    海因茨蹲下去逐一检查,发现他们都还活着,由衷感叹了一声“真可惜”。

    路过的下属听得汗毛倒竖,背后直冒凉气。

    别人说这话可能只是调侃,但放在海因茨嘴里,或许就是死亡通告。原因不为别的,只因为这货是水母——

    一路踩着累累尸骨,爬上暴君近侍的。

    要知道,这个国家有为数众多的海洋族。古地球气候变暖,海域严重污染,反而造成软体动物的天敌,如海龟、海豹等逐渐灭绝,水母得以大肆泛滥。

    这群水母大多实力普通,是缺乏精神力和异能的,构成了这颗星球社会生态金字塔的基层。

    然而下属却知道,他这个老板有异能,还是后天习得的异能,谁也不知道身为是怎么做到的。他只曾经听说过水母群体内部极为恐怖的进化策略,比如污染最大化,比如吞噬同类……

    “林鹤。”海因茨冷不丁柔柔叫了下属的名字。

    林鹤忍住打寒颤的冲动,检查了下机器人的状态,却震惊了下:

    “这些电路板应该是瞬间被烧断的,有人刚刚开启了干扰系精神力场,看这个波及范围,等级至少2个S以上。海因茨大人,我们是否需要申请调查?”

    海因茨意有所指道:“这次的贵族里也有不少军队任职的双S能力者。”

    绝口不提自己刚才遇见了谁。

    林鹤恍然道:“双s能力者,那就只有革兰少将。好的我明了,后续报告我晚些时候会提交给您。”

    他看着海因茨摆摆手,自行向锅炉房方向走,却没看到海因茨转过墙角,面色阴冷地摸出一根大头针,狠狠扎在自己后颈。

    “唔”,他闷哼一声,指头却往深处摁了摁,让人工腺体扎得更紧实。

    这是一种神经传感器,能够模拟s级的嗅觉系统,使没有腺体的,也能一尝信息素的芳泽。

    虽然以“理性至上”作为人生信条,可惭愧地说,是人就会有欲念,有欲念就有需求。这项科技发明的功能有限,甚至显得鸡肋,但暗中一直有一批忠实的用户。

    因为这群人几乎都和或组建了家庭,想借此打破壁垒,和伴侣的生活更加交融。

    然而,海因茨是个例外。

    海因茨已经失去了伴侣,现在他拥有的,只有恨他入骨的仇人。

    唇边扯起一丝自嘲,海因茨贴近锅炉房的大铁门,顺着门柔情抚摸一阵,然后——

    鼻尖挤进缝隙,用力深深呼吸。

    他从混杂的信息素中,分辨出一道熟悉的味,随之脸上迸发出欣喜,逐渐陶醉……

    与此同时,看守在门边的萨瓦,忽然眯起眼睛,用力嗅了嗅鼻子。

    诺思:“怎么了?外面来了吗?”

    萨瓦一脸嫌恶:“闻到了一些廉价的香水味。我出去看看。”

    诺思还未说话,萨瓦已经单手拉开其他人齐心协力推上的门。

    众小们:“……”

    这到底是什么怪力猫头鹰啊啊啊!

    楼梯间前,海因茨正在指挥下属离开,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声阴森森的:

    “喂,蠢货。”

    海因茨心尖微麻,调整好笑容,就要转身答应。

    突然一阵猛烈的寒风刮到他脸上,他瞬间倒撞在墙上。萨瓦一头槌把他撞得流出鼻血,压抑着从牙缝里挤出怒意:“你这个混蛋怎么没死在外面?”

    海因茨抬起手背擦了擦鼻血,笑容柔情似水:“有少爷在家里,我死了也要从坟墓里爬回来找你。少爷,我知道你为我守寡一年,还给我亲手刻了墓碑,我好喜欢,已经命人挖起来,摆在保险柜里了。”

    萨瓦:“……你这个死变态!诈死骗我!我恨不得抽你的筋,剥你的皮,把你扔进泡椒水里做成海蜇生腌!”

    海因茨捂住心口,认真道:“我的身心永远是少爷的,能成为少爷的食物,填饱少爷的胃,将是我今生最大的荣幸。”

    萨瓦怒不可遏:“滚呐!”

    “少爷让我的滚的时候,信息素浓度又加强了。”

    萨瓦被戳中软处,整只鸟彻底炸毛,势必要和他同归于尽。他磨牙吮血地扑向海因茨,却不想刚打扫过的地面残留着洗洁精,脚下一滑溜,两人直接滚下了楼梯。

    千钧一发之际,海因茨激发触手,梗啾的水母触角编织成半透明的头盔,把萨瓦牢牢护在里面。

    萨瓦只听到“咚”一声,爬起来才发现,海因茨的额头重重磕到尖角,伤口渗出透明的溶液。

    萨瓦脑子嗡得响了,动作快过大脑就把海因茨抱起来,焦急拍他的脸:“喂,蠢货,蠢货,你可别真死了啊。”

    海因茨目光涣散,焦距逐渐消失。

    萨瓦攥紧他顺直的蓝色长发,低下头混乱吻他的唇,做人工呼吸,期间颤着声咬牙威胁:“死就死吧,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海因茨悠悠醒转,捂着额头,神情闪过一丝单纯的迷茫:“啊……发生了什么,我好像不记得了。”

    萨瓦脸上僵住一瞬。

    海因茨:“我失忆了,少爷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萨瓦狠狠给他一个大比兜子,用力抹了抹嘴,站起来俯视着他,橘红色眼睛宛如嗜血的死神,一字一句:

    “现在想起来没?没想起来我再赏你两巴掌。”尤利塞斯颤了颤细碎的眼睫,眸光混沌地望着他。

    人鱼恍如寒夜里被侵蚀的雕塑,眉眼微垂,料峭的颌骨投下阴影,骨指间提着的小灯静静发光,给面容笼罩一层朦旧的雾光。

    尤利塞斯下意识伸手拂了拂眼前,想拭去“雾气”。

    过了一会才发现,模糊的不是云起之,是自己滚热的眼眶。

    尤利塞斯颤着声带说:“您好……很高兴见到您,很高兴……”

    这句问候放在当前的场景里,显得有些怪异。

    他像卡带的机械小鸟,在耗光电量,主芯片差点烧断后,终于从不安中解放出来。目前所能回应的,也只有根据程序设定,表达忠诚。

    云起之忍不住吻了吻他被冷汗浸湿的额角,手掌捋顺单薄的脊骨,“可怜的孩子……快把药吐出来。”

    人鱼抚过他紧张翕动的喉结,隔着薄薄皮肤,轻蹭喉口的位置,示意他吐到自己掌心。

    尤利塞斯控制不住去看他的手。

    这一次,看不到交错的掌纹,那只手被黑色小羊皮手套包裹,凑近鼻尖时,能闻见动物皮质的腥膻。

    尤利塞斯被蛊惑着松开牙尖,苦涩的性素从唇畔滑落,濡湿了手套。

    云起之抽出胸前的手帕,随意擦了擦,将含过的药片连带手帕塞回口袋。

    收集的口液,连丁点也不残留在现场,让其他碰触。

    尤利塞斯根本意识不到,这是多么严苛的占有欲。

    他只是盯着云起之抬手时,袖口和手套边缘露出的一抹青色静脉,喃喃问:“您为什么要戴手套?可以摘掉吗?”

    “你不喜欢?”云起之的手掌贴上来,覆盖到额间汗湿的发。

    “我不喜欢您被束缚。”

    云起之的呼吸顿了两秒,他垂下眼帘扯起唇边,感觉深锁在心底长久以来的克制,正咆哮着企图挣脱牢笼。

    戴上手套,隔绝肌肤接触,是避免加重成瘾反应的需要。

    但对尤利塞斯而言,却是阻止发泄本能的障碍。

    就着云起之抚摸自己额头的动作,尤利塞斯鬼使神差叼住了手套边缘。

    云起之呼吸明显一重,尤利塞斯却毫无所觉,向后扬起脑袋一挣,紧缚的手套被猛禽的利喙扯下来,长指立即代替不舒服的皮质,重新落在尤利塞斯脸颊。

    他松开小尖牙,让手套掉在自己手心,面无表情地当成战利品,也揣进了口袋。

    “我的了。”

    云起之微微蹙眉,这任性的小破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被筑巢欲控制的小鸟没有理智可言,劝诫不管用,云起之准备直接拿回手套。

    可他刚一动作,就被小破鸟抓住手腕,放到了自己发间。

    云起之立即明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在这颗星球上,还未分化完成的亚成期幼鸟羽翼尚不丰满,虽然看着长大了,仍然会留恋巢穴,抓紧一切机会找亲鸟撒娇,求长辈给自己梳理羽毛。

    鸟类不像小猫小狗,靠嗅觉区分亲属。

    小鸟只知道谁对他好,他就把谁当成妈妈。这是雏鸟效应的由来,也是刻在DN里的本能。

    上世纪以来,帝国大规模接纳银河系难民,其中70%是未成年孤儿,在关爱缺失的情况下,监护人也成了代替亲属传递情绪价值的必需品。

    尤利塞斯本该找监护人求摸摸。

    现在却贴向了他……

    云起之轻轻叹了声气,揉了揉他的头发,指腹擦过柔软的头皮,细致地梳理起来。

    这只小鸟混乱地咬着嘴唇,舒服到不自觉垫起脚,呼吸都带了轻微的鼻音。

    可尤利塞斯忘记了,他的义肢膝盖碎裂,残存的钢条不足以支撑他的体重。

    “咔嚓”,钢铁胫骨弯折,更多齿轮零件撒了一地。

    尤利塞斯条件反射地手臂勾住人鱼的脖子,紧紧抱住来维持平衡。

    “……麻烦您扶我一下,我好把碎片捡起来。”尤利塞斯轻轻说。

    云起之环住他的腰肢,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但小鸟很利落地弯下腰去,柔软的小腹抵在他手臂,稀松平常地一点一点捡起。

    云起之问:“捡好了吗,没少什么吧?”

    “崩碎了两块板子,但是没有关系,回头去维修间找点旧塑料拼起来就好,您不用担心。”

    本意是让他别担心,可云起之听了反而开始揪心。

    尤利塞斯默默扯了下绑在大腿根的束带,毫不愧疚地隐瞒了一些事实。

    没必要说太多,让对方担心受怕。身为深海贵族的人鱼,被囚禁在深宫已经够可怜了,大晚上冒着寒冷跑下来找他,可能也是断电了天黑害怕吧?

    不对……云起之本来就看不见。

    既然是瞎子,为什么要提着灯过来?

    尤利塞斯想到什么就问了,可是云起之的回答却让他动容:

    “我怕你在黑暗里看不清我的脸,不愿意跟我走。”

    “我愿意!”

    话刚说完,两人都同时一怔。尤利塞斯抽着嘴角把脸扭向一边,自己在说什么怪话,听着跟在答应什么誓言一样……

    云起之则低低笑了一声,嗓音染上说不出的愉悦:“好了,都交给我吧。”

    他直接从尤利塞斯手中接过零件,全部装进自己裤子口袋。

    尤利塞斯呆呆望着他,任他把义肢的一部分,装进鼓鼓囊囊的口袋。

    仿佛把碎裂的自己,亲手交给了他。

    云起之解开黑色驼绒外套,披到尤利塞斯肩上,接着背过身半屈膝,温和道:“上来,我带你离开。以我现在的精神力,能压制他们的时间有限。”

    尤利塞斯没有推脱,战场上的伤兵应该服从指令,不拖后腿地协调撤离。

    况且他已经毁掉了80%的守卫机器人,其他人也转移到了安全严密的地方,自己留在这里反而是个活靶子,会激起更多的逆反心。

    尤利塞斯从初遇开始,就知道云起之的精神力等级超群,但这一次亲眼看见他把二十来名碾压在脚下,还是相当震撼。

    人鱼血统天生在精神力上占有跨维度的优势。

    据说,人鱼能窥见人的脑波,甚至以此为基础,进化出能捕捉到空气中电磁波的能力。

    古地球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人鱼们就掌握了电磁波的解读方法,并偷听附近人类基站的音乐,在海底开舞会。

    简要来说,都是一群自带“FM收音机”的家伙。

    不仅如此,他们还能模仿和发射波段,在空中拦截,收发范围比一个移动基站广得多。

    从某种理论上来说,如果一只人鱼足够强,那么他/她的无线“wifi”就能覆盖整个星球。

    尤利塞斯听中学历史老师这么描述过。

    当时的他,对强大无匹的伊苏帕莱索,有种别样的痴迷,因而举手问:“所以那些奶车就是这么动起来的吗?连上了人鱼wifi,就会大声唱歌。”

    历史老师并没有嘲讽,只意味深长地看着尤利塞斯,说:

    “这只是一种大胆的猜想,但实际上,这几乎是不可能用肉身做到的。除非,这条人鱼追逐权力到不想活了,甘愿燃烧寿命来掌控世界。”

    说不定,伊苏帕莱索就是这么不可救药地毁掉自己的。

    尤利塞斯伏在云起之肩膀上,胡思乱想着。

    其实他以前也很不可救药,想着要成为伊苏帕莱索的小奴隶什么的……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一头热地参军,入伍,想挤进皇帝亲卫队里,亲眼去看看那个老头到底长啥样。

    现在回想起来……

    呃,可能他也有机甲雇佣兵的通病:慕强。

    不过这都没什么,“我长大了……坏毛病已经改了……”尤利塞斯喃喃自语着。

    云起之稍微昂起下颌,笑着问:“什么坏毛病?”

    尤利塞斯表情淡淡,诚然道:“告诉您也无妨,我以前对伊苏帕莱索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现在呢?”

    “现在改了,不会再上那个老头的当了!”

    更不会再迷恋对方了!尤利塞斯愤愤抱紧了云起之的脖颈,枕在他肩窝,偷偷叼起一缕金发来磨牙,又坚定地说:

    “但您放心,今后我会保障您的安全。”

    云起之背着他,悄悄柔和了嘴角。

    不愧是……他亲手奶大的小鸟。

    云起之忽然放慢脚步,停在半路,他们刚穿过密集的机器人阵队,前方几步远就是那群昏聩的。

    云起之把手中的灯,交到了他的小鸟手里,告诉尤利塞斯:

    “拿好这盏灯,照亮我们前方的路。”

    尤利塞斯总觉得这句话意义非凡。

    可是彼时,他无法向下深挖出更多含义。

    他只知道,这一晚,一条人鱼带着战损的他,在黑夜里慢慢前行。

    小鸟提着灯,当人鱼的眼睛;

    而人鱼背着鸟,成为他的腿。

    海因茨回味着刚才的吻:“少爷这张帅脸,想忘记都难。”

    萨瓦恶狠狠骂他“臭骗子”,踹了他两脚转身就走,对付这种海洋牛皮糖,你越是跟他纠缠,他越来劲,丢下放置了反而干脆。

    萨瓦走上台阶,深深呼吸顺了顺气,下面却传来一声受伤的大喊:

    “你进宫是不是想给我戴绿帽来气我?你心里有我,萨瓦!”

    萨瓦发出一连串冷笑:“你特么话还挺多啊,你就是个按摩器,也配有绿帽?”

    说完便重重踏着步走了,恨不得把瓷砖都干碎似的。

    海因茨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忽然掏出终端,把自己的备注名改成了:

    【鸡宝的专属按摩仪】

    海因茨给自己傲娇的小母鸡宝贝发消息:喜欢宝送我的新外号。

    发就算了,每一则还开着弹窗,弄得萨瓦口袋里疯狂震动。

    萨瓦奇怪地拿出来一看,大骂一声“卧槽,这疯批”,然后动动手指,利落把他拉黑。

    海因茨又发了一条“少爷的小羽毛竖起来好可爱”。

    弹出提示:【您已不是对方的好友……】

    海因茨的手指顿了顿,扯了下嘴角,神情落寞地把终端放回口袋。

    他自嘲一笑,今后,恐怕要用一辈子来给少爷赎罪了……

    嘛,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空山芙:“所以,你为什么要给团长磕头?”她好奇询问。

    就在斯梅德利想要捂住云起之的嘴时,云起之握住了斯梅德利的手,一脸的真心实感,他说:“团长,您的手辛苦了。”

    斯梅德利眉心重重一跳。

    团队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斯梅德利的手。

    云起之:“那天,您的手……”

    斯梅德利捏住云起之的嘴唇,不让他说话,并且将他带入了房间。

    第 103 章   酒鬼难缠

    酒鬼难缠。

    斯梅德利将云起之带回房间,一直充当背景的小鸟宝立刻展开翅膀跟上,站在高处盯。

    斯梅德利试图给云起之冲澡。

    温热的水流向下,小鸟宝站在花洒上方向下盯,一双豆豆眼贼溜溜,时不时嘬嘬花洒向下流淌的水。

    云起之挣扎。

    他时不时从人形态变回鱼,又从鱼变成人,反反复复瞎折腾,问题是,清醒状态下的人鱼似乎还有些畏惧斯梅德利,而醉酒状态下,即便斯梅德利黑着脸,云起之也丝毫不怂,像是要和他对着干。

    深吸一口气,斯梅德利说道:“安静,给你1000。”

    小鸟宝:“呱?”

    尤利塞斯不像正常途径成长的。他没有和感情交流的经验,也不知道这句话像极了监护人行使职责的一环——

    【负责地关注的身体情况,哄慰她/他说出真实感受】

    尤利塞斯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说说?能说什么呢……他不擅长描述自己的状态,对他而言,一般情况下只有“还行,能动,和动不了”三种选项,但回答一句“还行”,未免太敷衍了。

    “血压110/65mmHg,体脂9%,心跳速率三分钟前是60,接到您的电话后是100。”

    他正经地念出禁止环监测数据,态度仿佛在报告军务。

    “接到我的电话后……”云起之在那头愣了愣,忍不住扶着额头弯起嘴角,原本如死水般的情绪都变得愉快了。他轻柔回答说:

    “等一下,让我拿笔记下来。”

    尤利塞斯愕然张了张唇……啊,怎,怎么突然弄得这么认真?

    “请你再报一遍数据。”通讯里有纸张翻页的声音。

    尤利塞斯捏着手心的热汗,连忙说:“不用专门记下来的,数据什么的乱七八糟……要不然我直接发给您吧?”

    说完,他自己都面无表情默了下,发身体数据是什么操作,好奇怪。

    云起之微微笑着,照盘接收道:“那你输入我的通讯号。”

    “我的通讯器在屋里,我回去拿。”尤利塞斯没来得及深想,转身准备回宿舍,却被云起之叫住了:

    “不是通讯器,我的意思是,加在你的禁制环上。”

    尤利塞斯讶异地扬起眉毛,下意识说:“但是禁制环只能加一个紧急联系人,就是我的……”

    监护人。

    “把他删了。”云起之口吻柔和,话语却是与之相反的直截了当,宛如一道不容推辞的命令。

    尤利塞斯想了想,这只禁制环原本就不是他的,上面那个监护人也不认识,删就删吧。

    至于他自己原本的监护人D先生……

    他跟D只是网友,在前世的印象里,他俩好像一直都没见过面。只是他需要的自由出入许可,才请对方当自己的监护人。

    不过D先生人很好,应该不会介意这个的。

    他动动手指输入了人鱼给的编号,屏幕自动跳出提示【是否进行覆盖?】,他毫不犹豫点了【是】。屏幕闪了一瞬,新的呼叫边栏瞬间强势挤掉了之前的,稳稳当当占据整个且唯一的列表。

    云起之听他安静了一会,猜测他在操作,便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向前微微倾身,问道:“覆盖成功了吗?”

    “弄好了,还看到了您的名字,云起之……”

    尤利塞斯对着[Emergency Cntct]那栏不小心念出了声。冷质清冽的音调搭载着无形的电波,在云起之的书房里婉转回响。

    对于他的顺从,云起之一时间没有说话。

    脚镣上传来丝丝麻麻的刺痛,提醒着他勿动妄念,他却指尖动了动,忽然侧身弯腰,伸手按向脚镣后跟的指纹锁。

    随着轻轻的“滴”声,金属镣铐应声滑落到脚背。

    他捏着它丢到桌子下面,再支起腰身,把通讯器换成耳机,夹在了右耳骨上,以一种放松享受的姿态陷进了天鹅绒椅背里。

    也许是雪天气氛合适,他难得放下了克制,想放纵一次。

    “我收到了你放在字条里的糖,我很喜欢。”

    尤利塞斯不争气地心跳快了一瞬,总感觉今晚的云起之有些不一样,语气更加温情,更加引人沉溺。

    即便他穿着短裤,站在凉气嗖嗖的楼梯间,被窗缝漏出的冷风吹得不自觉打了个颤,可这道靡靡慵懒的嗓音萦绕在耳畔,一股洇热就仿佛从他耳廓慢慢烧到了全身。

    尤利塞斯被那股奇怪的骚动引导着,话语自然流出唇间:“您喜欢就好,下次我发了工资再买。清晨时您在睡觉,我不方便打扰,就写了张字条。”

    云起之缓缓解开了领口最上端的两颗扣子,一双修长骨指上,原本透明苍的指甲,渐渐洇染成危险的深黑,“如果你想的话,下次可以直接来主卧找我,没有关系的。”

    尤利塞斯觉得刚才吃的那5颗性素的药效,正随着分秒流逝,断崖式地下跌减弱。

    他又开始明显感觉到心跳提速,呼吸不畅,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正拴在他的四肢上,试图牵引着他奔向未知的深渊。

    尤利塞斯额角抵在玻璃窗上,艰难地思考了下他的提议,否决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您最好不要这样做,对我一个才认识一周的陌生人太过信任,您应该打起防备心。”

    云起之得到答案,舒适而愉悦地笑了。没有防备心的到底是谁?

    窗子上的水凝珠濡湿了柔软的发,尤利塞斯疑惑地问:“您为什么笑?”

    “想揉揉你脑袋上的小羽毛。”

    我的小羽毛?尤利塞斯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那枚冠羽也沾上了水珠,他随便抓了抓头发,却突然被一种浓重的空虚感摄住了。

    “您不能如此纵容我,会让我养成坏习惯。”尤利塞斯眼睫低垂,焦躁地在原地踱来踱去,垂在身侧的手时不时痉挛。

    好想,好想被……

    打住!一定是性素没有吃够量,等会要加倍再吃一遍。

    云起之放慢声调问:“怎样的……坏习惯?”

    尤利塞斯坐到楼梯上,无措地绞紧手指:“您让机器人送东西过来,时间一久,我就会像老式座钟里的布谷鸟一样准时在门口等着,这样不妥当。”

    云起之情不自禁从高椅里起身,指腹滑过楠木光润滑腻的桌沿,宛如在抚摸柔韧年轻的肌体轮廓。

    他围着桌子慢慢走着,似乎在思考,又或是犹豫。最后,他停下脚步,微微屈膝长腿,左手青筋凸起撑着桌沿,整个人靠坐在宽厚的办公桌面,身姿颀长,金发粲然。他放轻引诱的声音:

    “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请你喝杯红茶,或许来上那么一两块饼干,你送我的饼干。”

    “茶是什么,冲剂吗?”

    “不是,是烘焙过的茶叶,我春天时采摘花园里的茶树做的。”每一句话,都仿佛长着钩子。

    “您有个花园?在哪?”

    那是小鸟略带惊讶的声音。云起之勾起嘴角,没有鸟类会不喜欢丰盈的花草。

    “在浴池后面,晚上有夜香花开,我可以把喝茶的桌子设在花盆旁边。”

    在这块人造大陆上,绿色植被本来就稀少,各种古地球时期的花草更是只能花高价在植物园看见。

    尤利塞斯忍不住想象了下热腾腾的清茶和幽暖的花香,控制不住想要答应:“好……”

    “谁在那儿!”突然,一道集束光从高处罩下,照在尤利塞斯身上。

    尤利塞斯警惕地站起身,冷灰色的眸子抬起,望向高高站在最后一节楼梯上的人。

    是宿管。

    “这么晚了,你坐在这里干嘛?”宿管怀疑地用电筒将他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尤利塞斯淡淡道:“我出来背诵德守则。”尤利塞斯自持敏捷度3S的游隼血统,觉得就算被困在床头,照样能伸爪子叨人,全身而退。

    却不想金属假足刚刚碰到云起之膝盖,就被一只手紧紧扣住足腕,不仅挣都挣不开,还被就势抓着脚踝压向腿根。

    尤利塞斯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逃无可逃,回眸一看所有退路都被截断,只能赌着一口气,用那条好腿用力往上一蹬。

    血色苍的脚掌踩到那道宽肩上,再往下用劲,却像踩在海崖巨石,怎么也撼不动了。

    尤利塞斯呼吸骤然急促,因为对方正俯身覆在自己身体上方,他都不需要怎么抬头,就能窥见深邃微垂的眼睑,笔挺的鼻梁骨和血气充足的下唇。

    仿佛上去咬一口,就能滴出滚烫的血,把他们身下的床单都烫出两个洞一样。

    抓着他脚腕的手指也好热……

    尤利塞斯扭过头,猛得呼吸两大口,强迫自己借着新鲜空气冷静下来。

    怎么回事,这个家伙明明是瞎的,每次抓他都抓得很精准,好像在哪里彩排过无数遍似的。

    “你总是这么迟钝吗?”云起之低声反问。

    尤利塞斯以为他说自己行动迟钝,正要出口反驳,对方却忽然松了钳制的手,摸索着碰到了他的额头,贴上整个手掌。

    动作温和,似乎带着些难以察觉的强硬与怜悯。

    “额头还是很烫,亏你还能坐起来和我胡乱闹腾,头不晕吗?”

    尤利塞斯呆呆望着他,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本来自己毫无感觉,可是被他这么一说,全身的病灶仿佛都欢腾着找到了可以信赖的倾泄口,一股脑儿涌上五脏六腑。

    尤利塞斯骤然弯下腰,飞快捂住嘴,胃里窜上来一阵恶心,差点没吐出来。

    那颗性素仿佛成了精,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在他胃里翻江倒海,势必要和什么东西掐个高下。

    尤利塞斯后脊一凉,忽然想起林医生的再三忠告——

    吃完药7小时内尽量远离,等级越强的越要跑得远远的。

    否则人工性素会和天然性素相排斥,一旦天然的在你身体里强压过人工的一头,你就再也吃不下人工药物了!

    从此以后,你就只能依赖那个的信息素来苟活,堪比药物成瘾,直到被对方里里外外彻底标记个透……

    不会吧。

    他从刚才到现在,碰到的只有一个。

    ——暴君凯德。

    “呜……”尤利塞斯更难受了,他可以把灵魂卖给魔鬼,但是决不能为了一个孬种天天发情到神志不清下蛋。

    I用小托盘端来牛奶,担忧地望着尤利塞斯憔悴的脸色。

    本来就是一款冷冰冰锋刃似的气质,现在被高热一摧残,更是北境冰山融裂,一触即碎。

    可惜咱们主人瞧不见,喔。

    尤利塞斯额头渗出薄薄一层冷汗,灰的发丝像打湿的蒲公英贴在额角,咬了咬唇,想竭力忽视小腹深处开了绞肉机一样的挛痛。

    不正常……

    感觉比寻常的生殖腔发炎来得更猛烈。

    不知道是不是和那颗性素的副作用有关……

    他伸手拽了拽云起之的袖子,忍着牙尖打颤,问道:“我的药……放在防水袋的东西,在哪?”

    “在枕头下面。”

    身为深海皇族纯血,云起之的听觉极其灵敏,离得这么近,他可以轻易捕捉到许多常人不易察觉的声音。

    比如的小腿在悄悄摩擦床单,手指头无意识抠着他袖口的扣子,每次和他说话,被迫与他对视时,一起一伏的胸腔里心脏总是不自觉加快律动……

    这些声音,他都听得到。

    他也听到无助的小鸟拆开袋子,展开药物说明书,用力睁大眼睛,急迫地想从那些密密麻麻的不良反应中找到答案。

    云起之做了个手势,I连忙将玻璃杯端端正正送到他手心。

    “你正在进入二段分化。”云起之坐在床边,随手扶着尤利塞斯的腰往自己身前一带,对掌心薄薄一层几乎捏不着的肉略感不满,缓缓道:

    “克里斯托弗今晚带着一群在宴会厅取乐,外面多的是想一口咬穿你脖子的人,你最好待在这里。”

    二段分化……

    原来是这个。

    总之,不是对成瘾就好。

    尤利塞斯泄气地丢下说明书,怀疑地瞥了云起之一眼。本想问他是怎么看出来,不过想了想陈年老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有这种敏感度似乎也很正常。

    I的摄像头悄摸摸放低,聚焦在主人栗褐色西裤边缘露出的一抹脚踝。

    强压住侵略性占有欲的通电光标脚镣,正一丝不苟地栓在云起之脚上。

    也相当于捆住人鱼的尾巴,禁锢强大力量的来源。

    I点着不锈钢脑袋,深有所感:

    “没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尤利塞斯疑问道:“最危险?”

    哪里危险了?这里只有一个型号老旧的扫地机器人,还有一只目不能视的老人鱼。

    不论怎么看,他这个未来磨牙吮血的革命党头子都比这两只危险吧……

    何况这只人鱼还端着牛奶,想往他嘴边凑,因为看不见位置,递到了他的肩膀,害得他不得不屈身低着脑袋去舔快要溢出边缘的奶。

    云起之眸子似乎掠过微光,又缓缓沉下去。

    他保持着给鸟雀喂食的姿势,尤利塞斯轻微的嘬饮声取悦了他。

    绯红的舌尖泡在柔的奶液里,轻轻一抿,随着牛奶下降,喝到嘴里的越来越少,下意识把鼻梁都埋进杯子里,最后牙尖咬着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昂头用唇舌接住最后一滴。

    云起之看不到,脑中却自然浮现出这副场景。

    他不动声色把左脚往后藏了藏。

    手一歪,有几滴奶流在自己手背上。

    那只小鸟喝得晕晕乎乎,哪里有奶,就追到哪里,眼睛里盯着蜿蜒流下的色液体,嘴唇便下意识凑上去一嘬——

    吸溜。

    声音刺激地一炸,尤利塞斯清醒了。

    他直起身面无表情地解释:“……我只是不想浪费食物。”

    云起之收起杯子,垂眸一笑:“我知道。”

    这就是小流浪的可爱之处。

    嘴上说着不要,真的递到嘴边,也会一滴不剩地喝干净,从不会辜负喂养人的期望。

    I:主人好像玩得很开心的样子……

    尤利塞斯舔舔牙根回过味来,敏锐地尝出点异样,眯起眼睛直接问:“牛奶里放了东西?”

    云起之温言低语,毫不避讳:“消炎药。”

    “牛奶里下药,果然是伊苏帕莱索那派的作风。”

    I本来都做好机械小鸟跟他们歇斯底里发脾气的准备了。

    可是在它的镜头里,毛小鸟只是颤了颤睫毛,随便揶揄一句,就单手抱着枕头躺回去。

    他背对着云起之,侧身蜷起来,声音闷闷的说:“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喝了牛奶,您可以离开了。”

    绝口不提放开他,也不追究下药行为。

    作为分化期的,过分省心了。

    或者,不如说是……不在意,不期待。

    在寻常人家里,进入二段分化期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监护人会提前布置好温暖舒适的小窝,准备干净的毛巾,换洗衣物,食物和水,让家里的安心尝试第一次筑巢。

    有经验的会整夜守在孩子身边,控制信息素散发,进行【镇痛】。

    这样一来,便能在生殖腔发育的剧痛与潮热中,得到足够的休养、安慰和呵护。

    可是尤利塞斯没有。

    小窝,毛巾,监护人……什么也没有。

    他上辈子的二段分化,是在垃圾堆捡来的破帐篷里度过的。

    那时候他刚逃出监狱。

    狱警对着他疯狂扫射,他侥幸跑出去,跑到首都星的贫民窟躲起来。

    身上有很多地方打烂发脓,他没有钱,只能用牙死咬着衣角,往自己身上倒廉价的黑市酒精,痛得浑身痉挛,抖着手把子弹挖出来。

    他浑浑噩噩地低烧了一个多星期,二段分化就到来了。

    趁他病,要他命。

    普通人家的小在这时总是紧张又期待。提前和学校请假,在群里接受同学们的祝福与揶揄,躺在暖和和的被窝里刷着攻略和注意事项,等监护人来了,又可以赤着脚跑下床,一下子扑进安定的臂膀里。

    尤利塞斯呢?

    他裹着一床破破烂烂的棉絮,把酸涩的生长痛独自咽进肚子里,麻木地搓搓仅剩的一条腿妄图摩擦取暖,却时刻握着一柄小刀,在黑暗中神经紧绷防范任何侵犯。

    他用那把钝刀,干掉了两个闯进他领地的。

    所以他不需要任何不必要的同情。

    当云起之站起来轻柔问他:“需要我留下陪你吗?”

    尤利塞斯说服了自己,生硬地哽着声回答:“不用,快走。”

    云起之觉得他是小鸟一只在赌气。

    I收拾东西关上灯,准备和主人一起离开,那只小鸟却把枕头搂得更紧,紧到仿佛要让自己窒息一样。

    云起之踏着阴影走向门外。

    尤利塞斯扭头飞快瞟了眼云起之的背影,用古怪变调的声音,忽然说了句:

    “……是,是不是我被您栓在这里,就一直有牛奶喝啊?”

    “你倒是态度挺积极。”这话多少带了点揶揄。

    宿管多看了眼他手中握着的小铁块。小宠明面上被禁止使用通讯工具,抓到虽然不会赶出宫,也会给予扣分惩罚,降低待遇。

    但这只手里的,显然不太像通讯器。

    宿管拿不到他的把柄,便命令道:“立即回你的屋子去。今晚我们伟大的王要宴请政界名流和各军团长,为防止误入后宫,所有楼层通道必须封锁,这个楼梯间也会马上关闭。”

    “好,我知道了。”

    尤利塞斯答应了声,看着宿管拎着手提式电筒走向了下一层。他快步从楼梯间离开,都走到门口了,又忍不住看了眼小钳子通讯器。

    上面没有屏幕,也不显示有没有挂断。他不抱希望地放在耳边,“喂?”了一声——

    “我在。”云起之轻声回应。

    尤利塞斯呆了下,一下子有种奇怪的感觉涌进心头,可以说是安全感,也可以说是以为落空却被耐心等待的纵容,“您还没挂……?”

    “因为你还没跟我说再见。”

    尤利塞斯不自觉搓了搓脸颊,他知道云起之肯定听到了宿管的提醒,一下一下踢着墙根:“我可能没办法过去了……也不是,翻墙好像能行,你等我开窗看一下外墙有没有结冰——”

    “那明晚来,好吗?”云起之用舒缓的语气和他商量道,同时不动声色,在两厘米厚的桌板狠狠抠穿了一个洞。

    “爬墙太危险了,我不希望你湿漉漉地来。”云起之将拇指从洞里抽出来,放在唇边轻舔一口,尝到了木屑和伤口腥甜的血味。

    但这只是饮鸩止渴……

    他放过了那张桌子,不再拿它泄愤,转而输入指令打开了窗户。

    风雪瞬间倒灌进来,吹拂起他的发梢,一室浓云狂躁的信息素被凛风卷裹而走,云起之指尖的深黑色尽褪,重新变得温雅有礼

    他没有敷衍地说“改日”,而是真诚给出确切的时间:

    “明晚六点,我在这里等你。”

    傍晚六点。

    尤利塞斯听到这个时间,忽然血液逆流,心跳骤然停滞了一秒。

    兔睿宝两边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超不高兴,他觉得这个破鸡可懂得太多了,没有云起之撑腰的时候,整只小鸟怂得像是鸡,现在有云起之给它撑腰了,这只鸡就变成了皮皮鸡。

    兔睿宝说道:“之之哥哥,你摸摸我的头,我就原谅你。”

    云起之愣了下,他不是很懂,不过,他还是照做了。

    兔睿宝打开终端拍照功能。

    云起之摸兔睿宝的头时,小鸟宝精准跳到兔睿宝的头上,尖嘴壳精准向下砸。

    画面定格。

    温馨,也有一些好笑。

    第 104 章   入学手续

    兔睿宝黑着一张脸,要捉鸟,小鸟宝又立刻藏入云起之的衣襟。

    兰姨的声音响起,她说:“兔兔也醒了?快去洗洗,马上就可以吃早餐了。”

    三人加上一只小鸟在餐厅吃饭。

    兔睿宝看着餐桌上的碗筷,说道:“这是之之哥哥昨天偷来的碗筷!”

    云起之:“……”他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

    兔睿宝一脸崇拜地看着云起之,继续说:“最厉害的是,之之哥哥竟然还当着哥的面,将兰姨和壮壮给一起偷过来了。”

    云起之:“……”没有印象,所以说,他也不太清楚,他那时候的脑逻辑是怎样的?

    他想到了宴景鸢所说的话。

    云起之笑了一声,抓住关键词:“王太后?”

    尤利塞斯俯视他:“你是老皇帝的遗孀,不是吗?”

    “是什么让你做出这种判断?”

    “你长着一张能胜任中宫皇后的脸。”

    云起之失笑:“原来你习惯以貌取人。”

    尤利塞斯语气认真:“我不是以貌取人,而是你长得就很符合伊苏帕莱索的审美。”

    但不得不说,前朝的审美比现在的幼弱好多了。

    之前他还奇怪来着,这样高挺强健的怎么会出现在暴君的皇宫里。现在一看,原来这家伙是前朝人。

    当年的老皇帝为了增强体质,增加生育率,向整个社会推广健康强壮的审美标准。

    不仅要漂亮健壮,也是强韧有力的,就像面前这只一样。

    “那么,你想要权杖?”云起之饶有兴致地问。

    尤利塞斯诚实且坦荡地答:“权力,谁不想要?”

    “那你打算用什么来换?事先声明,我这里不接受更多小鸟饼干的兑付。”

    之前的饼干掰开当早饭吃,差点噎到。

    尤利塞斯压低腰身,抓着金发一圈一圈绕在手上,宛如拽紧他的命门。神情冷淡地问:

    “我能带你出去,给你自由,够吗?”

    云起之轻描淡写:“如果我不想要自由呢?”

    “我不信。你不是安于现状的人。”

    他的判断太过迅速,让云起之稍稍挑起眉,问:“为什么?”

    尤利塞斯淡淡地睨他:“我几次三番威胁你,但你依然把我这个不安定因素留在身边,这就足以说明……你不甘寂寞,想来点刺激的,是吗?”

    云起之诚实微笑:“你很聪明。”

    他那笑容,平静祥和地像水中的奥菲利亚。美则美矣,莫名带着一股子诡异。

    I抱着毛巾进来,倒吸一口出风气,差点就大喊:

    不要啊!!主人在易感期,你会怀孕的!

    诶,仿生会下蛋吗?……应该不会。

    那没事了。

    然而在身处易感期时,总是会表现出暴躁,重欲,渴望等情绪,信息素和攻击型都强得爆表。尤其他家主人这个等级的,一旦碰上易感期,连暴君都不敢靠近。

    这只机械小鸟居然还骑在他身上?

    别挨一顿爆炒,被它主人徒手给拆了。

    回头拆得零件一地,只剩下躯干的主体,眼眶红红地倒在污渍横流的地毯上。一边艰难爬动,四处捡回扯坏的电线和螺丝钉,一边冷淡倔强,公事公办地填写赔偿申请表:

    [这里,这里,都是您使用不当弄坏的,麻烦帮我修理]

    付款之后,还会像自动贩卖机一样,签好发.票,说着谢谢惠顾,默默地找零给你……

    总之就是很凄惨!

    小机器人抬头看,墙上镶嵌的荧绿色虚拟屏上,代表信息素浓度的鲜红色指针已经逼近每平方米人体能承受的最大值。

    可那只鸟毫无所觉,反而进一步谈条件:

    “暴君想逼你交出权杖,但我不会逼你。我所图的只是合作。”

    尤利塞斯计划长远,除了杀暴君,还得为之后的局势做打算。他很清楚,自己现在不比前世鼎盛时期,手里既没有舰队也没有亲信,就只是光杆司令刺客一个。

    即便他能刺杀成功,他也缺少势力来稳定庞大的帝国形势。

    但如果能抓住王太后这张牌,那么一切问题将迎刃而解。

    因为前朝覆灭不过十年,民间还有大堆复辟派。有了王太后,就能靠着复辟派的资金支持,拉起一套可用的领导班子来。

    这是一条显而易见的路,且可行性很高。

    尤利塞斯感叹,那个流浪汉算得还真准。命运不是让他当皇后,而是送他一个前朝皇后当工具人啊。

    伊苏帕莱索,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你孤苦无依的美人寡妇的。

    云起之却不着痕迹勾了唇,反问:

    “如果我不同意合作呢?”

    “如果你不同意……”尤利塞斯瞟见暗沉水底闪过的一抹鳞光,“那我不介意把您掳走,关进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锁在床边,日夜折腾。”

    “哦,对了。”

    他说着,从水底捡起那枚鳞片捏在指尖,意味深长地审视它的光华:

    “您长着鳞片,还有一头辉煌的长发,该不会是人鱼血统吧?我听说前朝皇室都爱纯血人鱼,那我把您弄哭,每天来回几遍,您能给我多搞点小珍珠吗?正好有些武器想买。”

    云起之神情一滞,复而轻笑出声。

    诡计多端的小混蛋。

    说出这么不礼貌的话,真该被按在腿上好好教训。

    尤利塞斯却把他的笑声,当成了不屑。萨瓦以为自己接下来会被狠揍一顿。

    然而,尤利塞斯只是轻瞟一眼,删掉那张偷拍图,再丢回去。他冷冷道:“下次别再被我抓住。”

    萨瓦下意识松了口气。这家伙好像没有表面上那么难相处,挺会恩威并施的……

    嗯?恩威并施?这词不对吧。而且刚听到“小花”三个字还眼神凶狠,现在怎么就突然放过了他?

    萨瓦满心狐疑,看着尤利塞斯扶住墙,一跳一跳地出浴室。朝那背影哼了一声,萨瓦这才捡起通讯器,瞄一眼,却瞬间面红耳赤。

    屏幕还在刷新消息——

    [雪鸮-老娘不叫海德薇]:我才不信是小花,人家肯定只是长得漂亮。况且,老大以前不是最崇拜那群老兵了吗?您要是没进宫,去了深空军团,估计现在还得叫人家一声“教官”呢。

    萨瓦磨起尖牙,愤怒打字。

    [给你一头槌]:我才不会叫那家伙教官,永远别想!

    [给你一头槌]:不是小花,那就是独脚兽食人花!

    这朵食人花强归强,脾气也犟,丁点都不听人劝。

    没过两个小时,尤利塞斯果然变得脸色苍。他胃里难受得要命,严重的神经痛让他躺着都止不住打颤,时而惊厥,时而胸膛起伏着抽气——各种要命的戒断反应,接踵而来。

    “鸟鸟,鸟鸟!”诺思打开胶囊舱小门,焦急唤了两声,扭头道:

    “萨瓦,咱们得送他去医务室。”

    “不行。”萨瓦一口否决。

    诺思急得想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俩就别闹别扭了。

    萨瓦却意外地冷静,压低声道:“你没看到吗?他早上带着一身信息素回来,肯定是跑出去见其他了,就是不知道是医生还是护卫。但不管怎样,只要进了宫,我们这些就是暴君的私产。要是闹大了,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诺思这会也反应过来,着急问:

    “那怎么办?”

    萨瓦掰过尤利塞斯颤抖的手指,让手腕上的禁制环朝向自己:“当然是先联系他的监护人。”

    说完,摁下那枚红色的紧急呼叫键。

    的禁制环警报可以瞬间触发监护人的手环震动,不管距离多远,或者是否睡着,只要人没死,必定能即时接通。

    如果故意不接,这玩意会像生日蛋糕的开花蜡烛一样没完没了震个三天三夜。

    萨瓦从那份不掺丁点淀粉的特供级牛肉干推测,这家伙的监护人绝对非富即贵。

    然而接通后,那边却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什么劳什子监护人,老子早就不干了,让那个哪凉快哪待着去。再打通讯过来,小心我向反诈pp举报你们!”

    萨瓦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就你,也配当深空军团战争机器的监护人?”

    尤利塞斯蜷成一团,听到了熟悉的词汇,不安地颤了颤眼皮。

    诺思也满脸震惊,但又马上想起什么。思虑再三后,他把萨瓦叫到一旁,有选择性地坦道:

    “呃……说来话长,其实那个禁制器不是鸟鸟本人的。”

    萨瓦愣了下,迅速接受事实,并且更不爽了:“我就知道这家伙是隐瞒身份进来——”监视我的。

    诺思看他莫名火冒三丈,赶紧转移话题:“但是我们可以从禁制环的【最近三天访问的】功能来找他昨天密切接触过的。”

    萨瓦撇撇嘴,熟练地调出虚拟界面,两颗脑袋同时凑上去,定睛一看——

    列表一片空。

    活见鬼了这是?

    诺思哑然,排除万分之一的禁制环出错情况,剩余的唯一可能是……

    “啊这……不会吧不会吧……”

    萨瓦抱着臂冷笑一声:“我说这么狂呢,原来是背着我们偷偷去侍寝了。”

    众所周知,在整个帝国里,唯一不用佩戴禁制环的只有皇帝本人。而他们又在皇宫里,尤利塞斯一夜未归是去和谁温存去了,答案一目了然。

    诺思咬着指甲盖十分纠结:“不对啊,我总觉得鸟鸟对那位一点兴趣也没有。”

    刚见面就骂TGK不如狗呢,这是可以说的吗?

    萨瓦根本不信,翻了个眼吐槽道:“不是皇帝,还能是谁?总不能是伊苏帕莱索的鬼魂对他鬼压床了吧。”

    “——嗯哼。”

    一道声音毫无预兆地插话,瞬间把两人吓得毛汗竖起,齐齐往后一跳,“谁?!”

    卧了个大槽,不会真有鬼吧?

    回头看去,一只扫地机器人正歪着脑袋往门里探,镜头冒出两道诡异的红光。

    大晚上的,机器人不回充电桩待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萨瓦和诺思面面相觑,头顶全是问号。

    这时,小机器人的镜头里忽然冒出两颗旋转的星星,表示友好。它投降似的举起机械臂,以示自己手无寸铁,只拎着环保纸袋,然后探头探脑地问:

    “你们好,请问小鸟在吗?主人让我送东西给他。”

    萨瓦自认为是“大鸟”,便指了指里面。刚才他和诺思那一嗓子嚎得太大,竟然让尤利塞斯清醒了不少。

    现在,尤利塞斯正扶着额角坐起来。他从枕头下摸索到性素的瓶子,倒了两颗,抿抿唇,又多多倒三颗在手心,一次性全吞下去。

    他揉了揉湿黏在一起的睫毛,呆了几秒钟,才认出I,然后又发现禁制环的界面亮着,马上眯起眼睛,怀疑地望向萨瓦。

    萨瓦哼了一声,背过头去。

    诺思小声解释:“你别介意。是我们看你不舒服,想联系一下你的监护人。”

    在分化期内,除了理应履行【镇定】与【保护】的义务,监护人的作用更日常体现在心理安抚上——

    作为年长者,支持、鼓励和安定你的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监护人是唯一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的人。

    极高的道德标准和素质要求,使得上世纪成为监护人之前必须经过培训,持资格证上岗。

    当然,与努力付出对等的是,被肯定的优秀监护人可以稳定获得社会信用点,如果能拿到均分6.5以上,在升职加薪上都会大有助益。

    不过,近些年监护人的素质水平断崖式下跌,这也是事实。

    “我的监护人……”尤利塞斯眉心蹙起,扶着钝痛的脑袋,嘴唇蠕动许久,才缓缓道:

    “这些小事,不需要通知他。而且我和他关系也不亲近,他只是我在网上找的担保人,好心替我签署分化期出行证明罢了。平日里,我和他根本没有联系。”

    至少在前世,从十九岁到二十九岁这十年里,他们没有太多交流。

    真正和D先生熟络起来,也是三十岁之后的事了。按照时间线,还早,所以他重生以来一直将这件事搁置在了一边,没有去想。

    萨瓦莫名上火:“没联系?所以就是0分监护人咯?”

    尤利塞斯却眉头一蹙,下意识反驳:“他是9.9分,我打的。”

    前世连续打了22年,每个月都没落下过。

    萨瓦扭过头气不过地嘀咕:“被人丢了还给人打分呢,连条好义肢都不舍得买,丢我们猛禽的脸……”

    尤利塞斯倒不觉意。他转而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小机器人的脑袋,它立马从待机中苏醒,利索地拿起袋子,从里面一样一样掏东西。

    很快,六瓶玻璃装的鲜牛奶被整齐摆在桌上。

    “鲜牛奶不经放,一瓶今晚喝,一瓶明早喝。”I用钳子代替手指,完成任务似的向他敬礼,Slute。

    尤利塞斯怔怔地看着站成一排的玻璃瓶:“可是这里有六瓶?”

    “这个啊,因为主人告诉我,‘多带几瓶,以防他交了新朋友’。”

    听到“朋友”二字,萨瓦的脖子“腾”得臊红了,顿时眼神游弋,心虚地望向天花板。

    接着,I打开自己的储存腔,掏出一枚热乎乎显然刚从充电器上拔下来不久的锂电池,热心道:

    “还有备用电池,这个是仓库里新找出来的,全新的。主人说,今天降温了,你可能会充不进去电,没办法出门,年轻人要多出去走走,不要被一点小问题绊住脚步。”

    I小声说:“偷偷说,我也很希望你多去我们那边哦。”

    这种……在寒夜里,被人惦记的感觉……

    尤利塞斯下意识攥紧腿上的毯子,低垂着脑袋,张了张唇却发不出声音。

    I见他不说话,便提议道:“你要不要和主人说说话?我可以帮你连线。”

    尤利塞斯像如梦初醒,倏然抬起之前被冷汗沁湿的额头,被不明戒断反应折磨得混沌的眼珠,萌现了一丝光彩。

    I开始现场拨按键:“滴,滴,滴,滴,嘟——嘟——喂?嗯嗯,是我,哦~好的好的,这就交给他——”

    机器人的通讯器内嵌在右钳子上,它就直接把钢铁“小手”拔了,塞给尤利塞斯。

    尤利塞斯慌张地接过来,一手把钳子通讯器贴到耳边,歪着脑袋耸起肩膀夹住,嘴里说着“等一下等一下”,一边迅速弯腰伸手拔了义肢的充电器。他把新电池装上去,连鞋也忘了穿,下床便踉踉跄跄往外跑。

    “您好……”

    门轻轻带上,一堵墙把声音隔在了走廊和寝室之间。

    萨瓦震惊地盯着那道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臭鸟,刚绝对在糊弄我们!什么和监护人关系不好,又送吃的又煲电话粥,这个绝对才是正牌监护人吧?”

    雪粒从荧红色的夜幕茫茫撒下,簌簌莎莎的噪音让每一秒都变得很软很长,仿佛时间在放轻脚步。

    尤利塞斯躲在楼梯间,一侧肩膀靠着冰凉的墙,握着小钳子通讯器的手指却是热烫的。

    他刻意放轻了呼吸,让电磁波传来的声音,流入耳廓里。

    “晚上好。”云起之的声音依旧温和,”我想知道你现在的状态怎么样,方便和我说说吗?”

    开门见山地索要一些信息。

    手指缓慢滑过云起之流畅明晰的下颌,突然收掌捏住他的喉咙,云起之闷哼一声,感觉那只胆大包天的鸟儿呼吸灼热,贴着脸颊,对他恨恨地附耳低言:

    “刚才在凯德面前摸我摸得不是很开心吗,嗯?”

    云起之恍然,原来是在记仇。

    他低低笑着,声腔震动:“我现在也很开心。”

    开心个毛?尤利塞斯眼皮莫名一跳,只觉得空气似乎变浓一瞬。

    而在I眼里,那一刹那,信息素浓度表仿佛侦查到核能的盖革计数器,冲天拉响警报。镜头里的信息素呈现出一片冲城掠地的红色,涌起滔天大潮,气势磅礴地席卷四面八方。

    没有哪个能挡住这样悍猛的袭击。

    I望过去,尤利塞斯绷紧的腰腹先僵硬再变软,最后软软地倒下去,被挺身坐起的云起之一胳膊捞在臂弯。

    I:完了,电子元件都烧冒烟了吧。

    而它的主人,正从光线昏暗的池子里水淋淋地站起身。他仿佛刚复生的恶魔,整个人倦怠而愉悦,单手提着尤利塞斯的后颈,长腿跨出浴池,松开手,将人丢在脚边厚厚的地毯上。

    “清洗,打包,送过来。”

    命令言简意赅。

    在他脚边,尤利塞斯额头抵着冰冷的大理石池壁,意识不清地咳喘两声,接着抱紧小腹,难受得蜷缩起身体。

    这时,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掉下,在地毯滚了一滚。

    I捡起来,是一瓶药。

    再看向水池,上面漂浮着一张字迹濡湿看不清的医嘱:

    [服用性素后禁止近距离接触,否则……]

    “否则”之后的内容,已随着纸片沉入池底。

    第三步……

    第三步是,买流量。

    云起之没钱。

    兔睿宝去找了斯梅德利。

    另一端的的斯梅德利有瞬间的无语,之后还是买了推流,顿时,一大群人涌入云起之的直播间。

    直播间出现了第一条弹幕。

    【盗版帝国第一哨兵?】

    云起之:“……”

    第 105 章   融入新的生活

    云起之第一次的直播效果并不算好。

    斯梅德利花了大钱给云起之开路的情况下,直播效果可以说是非常的差。

    一个个人点进来,又离开,即便云起之挂上公告,说几天后要去次元境直播,在他无法确切地给出时间后,也没有增加太多的关注。

    还有就是,一大群人询问正版、盗版的问题。

    这和云起之所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按照他最开始的想法,他天真的认为只要开始直播,那么就用麻袋圈钱,然而……

    钱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圈。

    斯梅德利的特意推流之下,云起之进行两个小时的直播,熬到凌晨12点多,人进进出出,一群人抱怨“怎么总刷到这个直播间”中,他的粉丝数量只增加了8个人。

    可怜兮兮。

    环形场地人声鼎沸,各种信息素剧烈燃烧。

    一场精彩绝伦的竞技赛正在上演。他身形快速,迅猛,把单纯的测试演绎出力量与美感,汗水撒在沙土里翻滚成珠,最后的落地轻盈,彻底点燃了整场气氛,随着三道震耳欲聋的钟声——

    叮!叮!叮——!

    测试结束,竖条大屏幕排行榜上的编号飞天猛冲,一路踩着无数人的名字最终登顶。

    刷新记录!

    一时间,喝彩与高呼声震耳欲聋,慕强好斗的们恨不得把脖子上的锁链挥舞成荧光棒,逼得狱警按响电击警告。

    没错,这里不是什么高端竞技场,而是帝国最大最严酷的监狱。

    这群狂热的“粉丝”,无一不是穷凶极恶,身负百年重刑。

    监理官顺着名单念道:“编号1470,尤利塞斯。”

    “是。”那人从终点缓步走来,微微小喘,宽松的囚服因为出汗紧贴在腰腹上,勾勒出一抹细腰。

    监理官不由得多瞧了两眼。

    他脊椎很直,身材如一柄笔直的杨,虽然容颜稍显凌乱,但姿态挺拔一丝不苟,让人一眼就能猜到他的出身——

    帝国正规军。

    监理官暧昧的目光停在他右腿上。

    离得近了,才看清这人裤管里露出的义肢。

    电线杂乱缠绕,机械端口暴露,刚才粘上的沙子边走边从金属膝盖缝隙里簌簌流出来,配合着他冷漠的气质,仿佛刚下火线的战损仿生人。

    管理官:“抬起你的脸,站到核对台上去,把瞳孔对准镜头。”

    青年抬起下颌,碎乱的湿发下,露出一张冰冷精致的脸。

    一柄阿斯刻刀。

    监理官脑子里莫名其妙浮现出这个玩意。它是装饰精美的武器,薄如蝉翼,却能削铁如泥。由于优美的线条和惊人的威力,上层贵族老爷们对它爱不释手。

    就宛如这张脸,易碎美丽又强韧。

    它本应该镶在一位养尊处优的太太脸上,而不是一个残疾士兵。

    或许又是靠卖屁股上位的?下一秒,监理官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数据是明晃晃的:

    “精神力ss”

    “耐力s”

    “敏捷sss”

    看到最后一项,监理官意味深长地放慢了语速:

    “生育力:D。让我看看,你有旧伤,刚进入第一段分化,一颗子弹从脊椎打进腹腔,而你的分化预测报表显示99%是,确实,你那软绵绵的小生殖腔怕是难以修复了。”

    “没有生育力的,一文不值。”

    监理官略带惋惜地总结。

    尤利塞斯对此没什么反应。

    自从十年前新帝国成立,新任皇帝凯德就将生育力水平设成了衡量价值的唯一标准,这是人人皆知的铁律,无可争议。

    监理官:“天才驾驶员,帝国深空机甲顶级军团的头号种子王牌,却以下犯上袭击长官,导致国家军事基地炸毁,你知道自己要蹲多少年大牢吗?”

    尤利塞斯薄唇微动:“知道,死刑立即执行。”

    关上名册,监理官口吻变得轻浮:“不过你很幸运,漂亮的小。你那么年轻,分化之后说不定还能用,只要你在五年内产下三十颗受精蛋,就能免于一死。”

    通过下蛋来抵消刑罚,听起来似乎很仁慈。

    然而人人都知道,即便是以高效率繁育为著称的鸟纲异种人,连续产蛋的下场也是极其凄惨的。

    特别是像他这样生育等级低的,百分百会被分配给底层的d级,在生殖腔损伤,营养缺乏的情况下熬个四五年,就算不死也将彻底报废。

    尤利塞斯脑中浮现些许记忆的碎片。

    上辈子他是怎么做的来着……

    他记得自己杀出了监狱,满身是血,肢体破烂,好不容易抢了一架飞船,找到接收自己的机甲佣兵社团,却被以“即将分化为,不适合继续作战”的理由拒之门外。

    在那之后,他拖着虚弱疼痛的身体游离在广场上,住在破帐篷里,靠着捡垃圾和帮人修补轮胎为生,受尽无数侮辱与眼。

    在长达五年的流浪生活中,他一点一点攒下了启动资金,靠着摸索出来的经验,用二手零件拼装了一台破机甲,又加入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社团。

    之后,“色疯隼”的名号便破空崛起,一路甚嚣尘上,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吞并帝国大大小小约300家佣兵军团,并迅速发起了全扇区攻占,打得一向牛逼轰轰的中央军团溃不成军,逼得皇帝凯德亲自出来与他谈判。

    然后他是怎么表态的来着?

    哦,想起来了,他单脚踩在狗暴君的桌子上,指尖玩弄着King棋,似笑非笑告诉整个星际:

    “我不做人下之臣。”

    尤利塞斯正要回忆起自己的死亡,右腿却突然一阵剧痛。

    该死的幻肢痛!等他出去,一定要多弄点高效止痛药。所以,这次他打定了主意——

    “我愿意接受死刑。”

    监理官轻蔑的神情中带着可惜。不愧是深空军团出来的人形武器,即使被冠上莫须有的重罪,宁死也不肯沦为下级产蛋奴隶。

    不过这样最好。有人给了他500万星际币,让他务必处死这只。既然自己选了死刑,也就别怪他拿钱拿得手软了。

    “宣判结束,行刑时间是一个小时后,走右边那道门出去等着吧。”

    走出审查场最后一片扫描区之前,尤利塞斯忽然被叫住。

    “等下,”监理官意外得挑起眉毛,盯住扫描结果,“你大腿那里是什么?刻的字?”

    “是。”

    “什么字?”

    尤利塞斯缓缓转过身,背光在阴影里半边嘴角掀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出入平安。”

    “出,出入平安……?!你在大腿根刻这个?”监理官倒吸一口气。

    这简直是丧心病狂,不守德!一副势必将雄性自尊狠狠踩在脚下的姿态,就差把嘲笑写在了脸上——

    我这里车来车往,猛油重刹的,您算老几?

    监理官兴奋得直发抖:“小骚/货,不愧是军部出来的,玩得真变态。”

    整天戴着管控禁制器的战斗用型,私下竟然玩这么大,简直有种发现苦行僧衣袍下写着“欢迎光临”的头皮发麻感。

    嘶,真带劲。

    监理官伸手要去抓尤利塞斯,却脸色骤变,看向自己正在震动的禁制环:

    【WRNING!注意言行!信用点-10】

    趁此间隙,尤利塞斯勾了勾唇,径直离开扫描区。

    一走进右边的门,便有一队全副武装的狱警向他喷射麻醉剂。显然有人提前交代过,军团出来的尖兵,就算断了一条腿,也绝对不能小觑。

    尤利塞斯再次清醒时,已经被裹上了束缚衣。

    视线微垂,口笼生锈的铁罩子紧紧抵在鼻梁,金属绑带勒得他呼吸不通畅。他稍稍后仰脖子,后脑靠在了墙壁上,车厢时不时传来的震动告诉他,他正在被争分夺秒运向刑场。

    监理官正坐在对面吞云吐雾,黏着的目光顺着那细腻修长的脖颈滑进尤利塞斯领口,心里变得痒痒的。

    这种高级货,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不如让他免费爽一把……

    念头一旦起来就摁不下去了。

    这辆装甲车很大,内部分割成两块,隔壁只坐着一群要献给皇帝的。监理官找借口把狱警都赶去了隔壁,门栓卡死,“啪嗒”解锁了尤利塞斯的口笼,打开皮带扣子,枪抵在尤利塞斯后脑,猴急得让他跪下:

    “出入平安是吧,小婆娘,我从刚才就控制不住一直在想你呢。”

    尤利塞斯没有动,冷灰色的眼睛淡淡上瞟。

    那一眼,看得监理官心里突然打了个顿。

    监理官压下心虚,轻蔑道:“哼,别以为禁制环还能再救你一次,这里是磁暴区,根本没信号。”

    尤利塞斯似乎根本没听他说:“三。”

    监理官恶意用枪顶了顶他后颈还未发育的腺体,“你在军队的长官没教你服从命令吗?”

    “二。”

    监理官皱起眉头:“你到底在嘀咕什么?”

    “一。”尤利塞斯眼底一片荒漠,勾起唇角宣判道:

    “你的死期。”

    几乎刹那间,伴随着惊天动地的震动,沉重的装甲车就以全速运行的状态骤然撞在巨石上,斜侧着飞出五百米,在轰然的尘埃中反复翻滚直到撞上另一边戈壁才哐当停下。

    装甲车很抗造,能抵挡得住一次车祸,但普通异种人根本承受不住过载的G值撞击。

    监理官躺在地上紧紧捂住心脏,口中溢出一丝黑血。在布满血丝的视线里,那个用玻璃残片轻松割开束缚衣的绑带,走到他身边来,弯下腰,从他上衣口袋里掏出香烟与打火机。

    “咔嚓~”火光燎过。

    在一片死亡般的寂静里,火机点燃声让人神经一跳。

    香烟夹在骨节修长的细指间,橘红色的火光一亮一灭,照得那张精致冰冷的脸晦暗不明。

    直看得人毛骨悚然,心血逆流。

    监理官用最后一丝希望,恳求道:“救……救我……我可以保你……不死……”

    尤利塞斯笑了笑:“这里是磁暴区,没有信号。”

    说完,便踩在他肩膀,“滋”得一声,把指间烟头碾了碾,灭在的荣誉徽章上。

    尤利塞斯跨过他的身体,推开门走出去。打眼看去,隔壁区域更是尸体横陈,一片地狱。

    他一边淡然地在散落一地的杂物中穿梭,一边寻找着目标,忽然抬起一个发的脑袋,端详了下。

    这个不错,身高体型都差不多。

    尤利塞斯三两下拆掉了的禁制环,再把自己的给死者戴上。点亮禁制环屏幕,上面显示出对方的信息:

    【零:19岁】

    尤利塞斯瞳孔微缩,这么巧吗?

    类似的名字,一样的年龄,还有相同的发色……

    他又翻到下面,只有种族血统不同,死者是大山雀,而他是游隼。

    不过鸟类血统里发的很多,会重音也不奇怪。

    “哗啦——”一片碎成蜘蛛网的防弹玻璃掉在地上。

    尤利塞斯骤然看去,发现死人堆里正有一双眼睛偷偷盯着他。

    诺思:“……你继续,我什么也没看到哦。”

    但还是逃脱不了被尤利塞斯拎出来的命运。

    诺思是时下最流行的柔弱温顺挂,配上红色的眼睛,宛如一只小兔。他跟在尤利塞斯身后,看着对方干脆利落地给监理官补了一波刀,就好奇地问:

    “你也是要去皇宫做小宠的吗?”

    尤利塞斯慢慢咀嚼着“皇宫”这个词。他本想按上辈子的路线,血战一番劫持飞船离开,再积蓄实力等个十年,集结革命军推翻帝国暴君统治。

    但眼下,似乎有另一条更简单粗暴的路摆在他面前——

    用假身份入宫,直接快进到擒王。

    “给克里斯托弗·凯德一个惊喜,也可以。”尤利塞斯缓缓道。

    “你居然敢提他的名字!”诺思震惊地说,飞快地左右看了看,确信都死光后,松了口气道:“他可是咱们的神圣拯救皇帝,怎么说的来着……哦,The Gret King。”

    尤利塞斯甩了甩刀尖的血,漫不经心道:“王位上撒把狗粮,狗都比他会治理国家。”

    诺思顺嘴说:“那可不行,TGK应该吃不惯狗粮。”

    尤利塞斯多看了他一眼,道:“总要有一个学习的过程的。”

    诺思愣了下,接着噗嗤笑出声,主动站起身来跟他握手:

    “你好,我叫诺思。”

    半小时后,作为唯二的幸存者,他们被赶来的皇宫总管接上飞船。如尤利塞斯所料,为了及时向皇帝交差,总管并未再次严格审查身份,只刷了一遍禁制环的身份ID,草草了事。

    此时此刻,总管并不知道,自己在工作上摸的这么一次鱼,竟然把帝国历史上星际最凶悍的革命军领袖送进了敌军大营。

    犹如将一只猛禽,放进了鸽群。

    六个小时后,飞船开始进入帝都星地外轨道。

    这颗星球以浪漫的粉色闻名遐迩,环绕着土星般的光环,远远看去,像极了一颗甜滋滋的阿尔卑斯草莓味奶糖,成功掳获了诺思的芳心。

    诺思趴在窗前一脸向往:

    “好美啊,历史书上说,这颗星球是帝国的第一个落脚点,俊美的人鱼族带领幸存人类在这里建立了海上悬浮国家,每到傍晚,就会有金色的风吹过海面中央的色尖塔——”

    “那不是风,是电磁信息素潮,有毒有害,影响中枢神经控制。”尤利塞斯无情打断他的幻想。

    “我知道。但偶尔听听童话故事也不错嘛。”诺思伸了个懒腰,站起来。

    飞船落地,他们从地下通道进入皇宫。

    潺潺的流水声渐入耳畔,紧接着视野豁然开朗。

    高挑的中庭一直延伸至顶层,正中央伫立着直径约6米的巨型圆柱形玻璃柱。它从上到下贯穿了整个塔,但现在外面糊了一层塑料皮,看起来破败不堪。

    诺思兴奋地拽拽尤利塞斯:“那个会不会就是传说中人鱼帝国建造的水晶鱼缸啊?”

    尤利塞斯抬头仰望,终于说了声:“是。”

    而且他还知道,在10年前,人鱼王朝统治时代,这个鱼缸还是波光粼粼、宁静壮美。

    “里面会不会有温柔美丽的人鱼!”

    “不会。”幻肢痛,痛起来能要人命。

    尤利塞斯算了算时间,自己这会刚截肢不过一个月。断掉的神经不知道肉已经没了,还在日以继夜地给大脑传递痛感。那种恐怖的撕裂感,如果放任不管,会越来越严重,甚至于失去行动能力。

    得找点止痛药。

    皇宫里戒备森严,不方便。最好能出去找。

    翻出皇宫塔,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天方夜谭,对他而言却在可行之中。前世,身为革命军领导,他曾经无数次计划过攻占这里,内部地图烂熟于心,所以躲开监控不在话下。

    深夜幽静,昏黑走廊上的门吱呀打开。尤利塞斯闪身进入,来到水泵房。

    这里能直通人鱼水道,只要不被人发现,就能从水道游到皇宫外,安全且迅速。

    水泵房里残留着老式潜水衣。

    尤利塞斯利落穿戴上,弯下腰,手臂持劲掀开沉重的盖子。一瞬间,冰冷水汽扑面而来,向下看,水道深不见底,像极了一团浑浊漆黑的怪物,随时能将人吞噬殆尽。

    跟直通地狱似的。

    尤利塞斯深深调整呼吸,慢慢潜下井口。他边划动手臂边想,地狱而已,他在前线那么多年,见过的惨状可比地狱恐怖得多。

    这个水道的前主人,应该是世界上最后一条人鱼——前朝先皇伊苏帕莱索。

    尤利塞斯撇撇唇,哪怕是那条凶残人鱼的鬼魂出现,他也不带怕的。

    正想着,水流波荡擦过满是苔藓的玻璃壁,耳畔掠起微妙的气泡声,“咕噜……”

    尤利塞斯没有在意。今天预告有雨,在他看来,那应该只是外层大气引发的水压反应。

    “咕噜噜……咕噜……”气泡声越来越紧促。

    尤利塞斯心跳平稳,一个加速终于触到底,很好!阀门就在眼前,现在他只需要抓住锈迹斑斑的门往外一掰,就能——

    纹丝不动。

    怎么会……不行,阀门必须打开,他肺里的空气只够再撑20秒,时间一过,他会溺死在这里!

    指骨苍,握住阀门的手背青筋痉挛突起。他紧张的心跳占据整个耳膜,在脑海轰然回响,以至于盖住水道中越发清晰的破浪声。

    什么东西?

    尤利塞斯艰难回头,一道巨大迅猛的阴影已然充满他的视野。

    紧接着,高压冲波形成的水浪向两边划开,暗色浪花中勾勒出一道庞然大物的轮廓,足有三米多长。它肢体修长,肌肉健壮,闪着森蓝鳞光的肌理简直冷到叫人头皮发麻。

    尤利塞斯呼吸一窒,眼见着那怪物掀起滔天巨浪,一尾巴狠狠抽向他——

    轰隆!水浪暴力砸去。

    生锈的阀门在十年之后,再度开启。

    尤利塞斯意识昏茫,只感觉自己被水流裹挟着冲向出口。他费力抬眼,只见那怪物一个遒劲的甩尾,“咚”,在防爆玻璃上砸出强而有力的闷响,干脆利落,带着诡魅的鳞光向上游去。

    竟然不是来杀他的……

    反而救了他?

    尤利塞斯摘掉面罩,湿淋淋地从下水口爬到岸上,怔站了一会。

    那到底是什么玩意!……是暴君在水道里养的机械生化武器,还是……人鱼不肯散去的冤魂?

    他不得而知。

    眼神复杂地回望一眼,皇宫塔巍峨伫立在海边。夜风吹过,塔顶露台的暗金色帷帐掀起,玻璃反射着乌云遮月。

    今日恐怕有雨。

    尤利塞斯不再停留,准备抓紧时间进城,去寻找止痛药。

    “为什么?”

    “首先,这群人鱼是污染种,他们进化出极其强大的抗核废料抗腐烂基因,理论上来说不可能长得很美丽,很可能像夜叉。其次——”

    尤利塞斯停下来,再次仰望了下那个象征着前代人鱼王朝的集大成艺术品科技浴池,“他们脾气很坏,但被脾气更坏的家伙杀光了。”

    诺思闭嘴了,他知道那个脾气更坏的家伙就是暴君凯德。

    为了适应新星球的自转和重力,总管给了他们一天的假期。

    胶囊舱宿舍里,诺思打着哈气,看向睡在他对面的新室友。

    尤利塞斯正熟练扯掉枕头套,铺在自己身下。

    诺思热心地问:“是不是分化期快来了?我有内嵌式抑制棒,你要吗,敏感肌适用,比你垫块布好用多啦。”

    尤利塞斯明显僵硬了一下,“不用”,说着就拉上帘子。

    诺思以为他在害羞,也没多想,放松地沉入梦乡。

    然而,三个小时后,有人从黑暗中站起来,轻手轻脚直奔一个地方而去。

    ——人鱼的浴池。

    从某方面来说,这其实是云起之最想看到的结果。

    他想让兔睿宝接触到更多的人,或者说,他想让整个暴雪团感觉到来自世界的善意。

    他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他希望他们接触到的更多的人、事物能够改变他们的观念。

    云起之思考时,隔开远远的距离,他看到了与同学们走在一起的兔睿宝和姚宜修。

    很显然,兔睿宝也看到了云起之。

    兔睿宝隔开远远的距离,他一只手抱着兔子玩偶,另一只手高高抬起,热情地对云起之摇晃。

    云起之也对兔睿宝摇了摇手。

    第 106 章   炫耀

    兔睿宝和同学们道别,与姚宜修一起走向云起之二人。

    兔睿宝说道:“之之哥哥,你摸摸我的头。”

    兔睿宝是喜欢什么,就会试图索取的人,他现在很享受被云起之摸头的感觉,也就总想让云起之给他摸摸头。

    云起之顺着兔睿宝的意思,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兔睿宝面上的笑容加深。

    两个成年人带着两个未成年回家。

    虽然是平行职位调动,但他还是不甘心,凭什么尤利塞斯这种人能与他站在同一高度。

    尤利塞斯脑瓜子嗡嗡的,根本没力气和对方吵架,他目光划过谢庭的脸庞,不置可否地开口,“随你怎么想,我先走了。”

    霎时间,谢庭的脸色更难看了。

    但尤利塞斯根本不给对方继续开口的机会,径直离开医院,骑上小电驴一溜烟地走了。

    凉风吹在脸上,尤利塞斯感觉舒服不少。

    他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是真的病得不轻。

    要不直接去医院看看?

    尤利塞斯皱起眉头,他不想打针,还是先回去吃退烧药,到晚上体温下不来再说。

    这个点路上没人,尤利塞斯加快速度,一片冒着嫩芽的土壤出现在他眼前。

    尤利塞斯拉下刹车,两腿撑在地上,露出惊讶的神情。

    不过短短两天,慕海居然就发芽了,虽然现在还有些稀疏,但绿茸茸的嫩芽像极了貉绒地毯,迎着风,绒毛还会颤颤巍巍地摇摆。

    尤利塞斯想起陈管家要他没事去慕海花田里晃悠。

    正好他现在闲着,于是尤利塞斯调转车头,打算从后面的小道骑进花园,在里面绕上一圈。

    还没走多远,尤利塞斯远远地望见两个身影,那熟悉的轮椅,一眼就能认出是云起之,至于另一个,尤利塞斯眯起眼眸细看,好像是云起之的父亲。

    他们两不是关系很差吗?怎么凑到一块了。“他在说什么鬼话……”疤脸用力攥紧手里的k,眼神示意两个保镖去应付。

    狞猫和猞猁得到命令,各自拿枪谨慎摸到防弹门前,耳朵贴在门上屏住呼吸听敌人的位置。

    浓郁的白兰地信息素从缝隙中渗入,更加强烈的压迫感冲破防线直达两位m2级的后颈腺体,两人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脖子,突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防弹门中间的花纹似乎开始变形,中心逐渐凸起了一块,像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壁而出,凸起的最前端开始变薄变亮,砰的一声巨响,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左手突然戳破防弹门,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抓住了猞猁的脖子。

    “不——”

    猞猁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随后闷哼了一声,颈骨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折断,瞬间毙命。

    那只轻易穿透防弹门的手扔掉攥在掌心的尸体脖颈,在门里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门锁,左右拧了几下,防弹门应声而开。

    尤利塞斯站在门外,悠哉揉着手腕,身上散发着气味辛辣的白兰地信息素,强势的压迫信息素震慑般溢满房间,一瞬间除了余下四位m2级还能勉强站立,其余低阶全部痛苦地扶着被压迫的腺体,身子东倒西歪,有的甚至直接重重摔在地上。

    尤利塞斯像回家一样亲切走进来,顺手把防弹门关上,看了一眼门上捅出来的洞,随手捏起钢铁碎块补了回去,坚硬的钢块在他手里像橡皮泥一样柔软。

    白狮腺体j1分化能力,骨骼钢化:腺体细胞大量分裂使骨骼硬度高于一切金属及合金。

    展示缸里的人鱼倚靠在死珊瑚边休息,房间中浓度激增的信息素更让他疲惫,鱼尾无力扫动水流。

    信息素在水中蔓延的速度比在空气中慢得多,因此过了很久人鱼才察觉到这股独特的白兰地气味,垂死般抬起头,失去焦距的眼睛迟钝地寻找信息素的主人。

    尤利塞斯没兴趣正眼打量剩下几个二阶,用脚分开腿软倒在地上的一群乌合之众,懒洋洋朝蓄水展示缸走去,手中的沙漠之鹰对准玻璃扣下了扳机。

    展示缸应声炸裂,大股水流冲破碎玻璃潮涌而出,人鱼随着翻涌的水流被一起冲了出来,重重摔在干涸的展示缸底。

    尤利塞斯冷眼旁观,像欣赏仇家被枪毙那样痛快地盯着地上这条半死不活的鱼。

    人鱼挣扎着弓起身子坐了起来,滴水的金发贴着脸颊,睫毛湿漉漉上扬,虚弱地抬起头望向尤利塞斯。

    他的声带与人类构造不同,只会靠挤压喉咙发出一些悠长空灵的音调,听起来惨痛又悲伤。

    这是这些天来人鱼第一次主动和人类交流。尤利塞斯也不再管他。

    等扒完最后一口饭,尤利塞斯弯下身抓住人鱼的尾巴,拖着进了浴室,打开花洒调成冷水浇在人鱼脸上,粗鲁地帮他搓了搓脸上的污渍。

    人鱼安安静静的,尽量配合保持不动,但当尤利塞斯从抽屉里翻出把剪刀,蹲到地上抓住人鱼纤细的手腕,想帮他剪开身上缠满的绷带时,人鱼乱动挣扎起来。

    的力气总是更大一些,尤利塞斯用力攥紧了他的手腕:“别动,恶心巴拉的,剪开重新缠一层干净的。”

    人鱼身上的绷带更多的是用来在陆地上保湿,湿润的绷带缠满上半身可以防止皮肤干裂缺水和被日光灼伤。

    人鱼怔怔盯着尤利塞斯手里的剪刀,望着尖锐刀锋发怵,想把手抽回去,两人等级相同,即使尤利塞斯是也不会对人鱼产生太绝对的力量压制,人鱼不仅挣脱了手,两人拉锯时人鱼的手还不小心扫到了尤利塞斯的脸。

    看起来就像给了一耳光。

    “云起之!”

    “?”人鱼并没用什么力气,甚至并没发觉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听到对方吼出自己的名字时发了一下呆。

    尤利塞斯的脸色阴沉下去,从医药箱里拣出一捆绷带扔给人鱼。

    “我不管了,你自己弄吧。”

    尤利塞斯不习惯泡澡,所以浴室里没安浴缸,他把洗衣机蓄满水,让人鱼泡在里面免得在陆地上缺水而死,自己关上浴室门出去看电视了。

    新闻频道正插播着郊区游乐场废墟爆炸事件,医护人员将压在废墟中的尸体蒙上白布一具一具抬出来,警察和消防员在周边拉起警戒线维护秩序。

    尤利塞斯在联盟当了三年特殊任务指挥,设计逃脱路线时避开或者销毁所有监控设备对他而言轻而易举,没有任何人能搜查出蛛丝马迹。

    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闪了两下,备注“老大”,是言逸会长打来的,尤利塞斯考虑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接了电话。

    电话里言逸的声音有些严肃:“你在哪?”

    尤利塞斯低声回答:“家里。”

    “你把一个特种实验体带回家,还擅自拔了他的抑制器?”

    “对,那又怎么样?”尤利塞斯不耐烦道,“我戴过那玩意,疼得要命。”

    “他有多危险你也看到了,立刻带他回联盟实验室做检查,特种实验体的破坏力是不可控的。”

    “他挺乖的。”尤利塞斯心不在焉地拨拉着烟灰缸里的烟蒂,过了许久,抿唇保证,“我看着他,他不会出去破坏东西。”

    “小白,你想让我下搜捕文件吗?”

    尤利塞斯居高临下盯着这张可恨的脸,想把他踹远点儿,可喉结艰难地上下动了动,最终选择退开两步。

    人鱼则完全信任地把长蹼的手递过去给他牵。尤利塞斯在市内只有一间一百平的小公寓,平时出任务经常不着家,并不大的房子显得十分空荡,只有客厅茶几上堆着几份吃到一半的零食和插满烟蒂的烟灰缸。

    他从冰箱里拿了瓶水,坐到茶几前拧开喝了半瓶,端起昨晚点的盒饭扒拉几口,顺手打开电视看看新闻,人鱼被他随便扔在地板上。

    “你把身上缠的布条扯了,布条吸水,弄得满地板都是水。”尤利塞斯边吃边说。

    人鱼迷惑地认真倾听,猜测着尤利塞斯的意思,用手指着身上的绷带:“呱?”

    “不会说话就别说,你觉得自己这样很可爱吗。”

    人鱼其实不能完全听懂尤利塞斯的语言,只能理解某些常听到的简单词汇,并且依靠肢体动作和表情去猜测的意思。

    所以在人鱼眼里,尤利塞斯说的是:“%@<-【%+@)你<+-%%×-很可爱%+。”

    于是人鱼点了点头,扬起细长的尾巴尖给尤利塞斯比了个心。

    尤利塞斯无奈抹了把脸。正当尤利塞斯想法子跟言会长扯皮的当口,另一通电话打了进来,尤利塞斯扫了一眼屏幕,立刻对言逸打哈哈:“老大,我锦叔找我有事,我先挂了,估计是什么急事呢,等会再给你回电话。”

    言逸后半句还没说出口,尤利塞斯抢先一步挂了电话,一口气还没松完,陆上锦的电话又打进来。

    “锦叔,有事?”尤利塞斯被这一通乱事儿折腾得头脑发昏,揉着太阳穴按了接听。

    陆上锦没有在电话里具体说什么情况,而是叫尤利塞斯去他公司找他。

    尤利塞斯疲惫地捡起外套,卸下枪带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陆上锦是飞鹰集团现任ss,在国际商联举重若轻的人物,也是言逸会长的丈夫,对尤利塞斯而言既是上司又是长辈,平时颇受锦叔照顾,别墅车库里几台百万跑车都是锦叔送的。

    陆上锦就在自己的休息室里等他,年过四十的身材依旧保养得宜,披着西服外套在红木桌前端着咖啡悠闲浏览文件。

    “随便坐,今天公司没什么人。”陆上锦让助理端了份水果鲜切给尤利塞斯,“这两天言逸派给你什么任务了没。”

    尤利塞斯用银签插着去核的车厘子吃,含糊回答:“联盟里杂事多。”

    “行,回头我跟言言说,让他给你放假。”陆上锦笑了笑,“有个事儿,帮叔一下。”

    尤利塞斯挑眉:“您直说?”

    陆上锦推了一份考试报名单过来:“我儿子马上要参加twl考试,说他也不听,这种考试里面考生大多都是,我担心他一个小会受伤,就算没受伤,自尊心受打击了,当爸的也心疼。”

    twl考试即高级团队作战等级考试,小组入场,任意使用考场内所有枪械工具,存活48小时算及格,在及格基础上完成随机任务会加分,同时允许考生之间械斗,输赢全凭实力。

    尤利塞斯噎了一下:“您的意思是让我去参加学生考试?别吧,把一群小屁孩打哭了怎么办。”

    这种考试其实并不公平,有钱有势的家庭总有办法钻空子,请几位厉害的打手进去带自己家孩子,三保一必然能让自家孩子拿到不错的成绩,市面上甚至有专门收钱组队的一条产业链,只不过费用昂贵,一般背景的家庭消费不起。

    陆上锦不以为意:“你不也还没到二十岁吗,再说谁让你把他们打哭了,我让你照顾一点我儿子,你演一下,别太强,蠢一点,别伤我儿子自尊。”

    尤利塞斯考虑了一会儿:“行,不过我也想求您件事儿。”

    陆上锦边翻看文件边嗯了一声。

    “我有一个朋友,犯了点小错误,现在躲在我家里,我怕老大发火儿把他逮回去。”尤利塞斯胡诌起来脸不红心不跳,“我这个朋友也挺强的,您儿子队里缺几个人?我带他进去躲躲可以吧,48小时过去,可能老大就消气了,能躲一时是一时。”

    “什么朋友?”

    尤利塞斯权衡着回答:“他没有腿,走路不太方便。”

    陆上锦若有所思:“哦……残疾人,这么可怜。行,没问题,言逸那边我去说。都残疾了还抓着孩子不放干什么,不像话。”

    尤利塞斯松了口气,混过一时是一时,先回家看看那条鱼怎么样了。

    拧开家门就闻着一股洗衣液的香味,尤利塞斯愣了愣,啪叽一脚踩到地上的积水。

    循着积水走到了浴室门口,尤利塞斯心里咯噔一声。

    推开浴室门,一大片洗衣液泡泡飞了出来,糊了尤利塞斯一脸,地上是一瓶已经倒空的蓝月壳洗衣液瓶子,满地满墙都是泡沫和水,云起之正坐在启动的洗衣机里转圈。

    “祖宗!”尤利塞斯狂掐自己人中。

    尤利塞斯故作冷漠的表情终于绷不住破裂,眉头拧到一块,下意识蹲下身子,伸出手,不知所措地停在半空。

    人鱼意识到尤利塞斯的犹豫,收回右手在眼前端详几秒,突然张嘴把五指间半透明的蹼全部撕咬开,与尤利塞斯十指扣在一起。

    尤利塞斯指尖颤了颤,犹豫着甩开他的手,只抓住了他的手腕,把整条鱼提起来单手抱着。

    人鱼对于尤利塞斯的拒绝有些意外,此时细长的尾巴还拖在地上,只好默默卷到尤利塞斯腰间。

    他的皮肤和从前一样凉,尤利塞斯混乱地想,他是深海鱼,娇气怕热,和人类体温相差太多,从前只要亲一下就会被烫得尖叫,多亲几下就会哭起来,第二天早上能从他睫毛上取下一颗形状不大规则的珍珠。

    人鱼脖颈上栓的铁链簌簌作响,露出的后颈腺体被钢环磨破了皮,青肿不堪,一枚带编号的实验体抑制器深深钉在腺体中心,用来防止腺体能量过盛,实验体暴起伤人。

    尤利塞斯目光在他受伤的腺体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轻易拧断人鱼脖颈上的钢扣,自己都没注意自己咬得发痛的后槽牙,目光狠狠扫视了一遍在场所有人。

    他抽出一把沙漠之鹰放到人鱼手上,冷笑了一声,“谁弄的,把他找出来。”

    一直躲在椅子后边的疤脸发现情况对自己十分不利,趁着还有力气转身就逃,但人鱼微眯眼睛,手中的沙鹰预瞄门口,在疤脸落荒逃出防弹门的一瞬间打爆了他的后脑。

    紧接着,人鱼推弹上膛调转枪口,子弹擦着尤利塞斯耳边呼啸而过,把摸到尤利塞斯近身企图偷袭的雇佣兵率先击杀。

    等到走出废弃海洋馆,身后一路横七竖八倒下了几十人,每一具尸体身上都只有一枚弹孔,至少有三分之二尸体头部中弹,被人鱼手中威力巨大的沙鹰炸没了半个脑袋。

    人鱼金发湿漉漉地贴在耳畔,面无表情地低着头坐在尤利塞斯怀里一枚一枚填装子弹。

    尤利塞斯单手抱着,从胯间枪带上卸下一枚粘性炸弹抛到身后,炸弹牢牢吸附在海洋馆废旧的入口大门,粘性炸弹电子音乐响过几秒,砰的一声引爆废墟各个角落安放的炸药。

    他低下头,轻轻衔住人鱼脆弱的后颈,咬住插在腺体中心的抑制器,边释放安抚信息素边慢慢地将那枚精密仪器抽出来,吐到手心扔进兜里。

    抑制器离开腺体之后,人鱼双眼瞳膜重新覆盖上一层蓝色金属光泽,眼球中央偶尔爬过几丝电光,长尾轻扬,使废墟上空的云层急速聚集成雷暴,狂风席卷爆炸火焰吞噬着废墟和困在废墟中的一切生命迹象,闪电在云层中肆虐,无规则地混乱击中爆破雷暴云笼罩范围内的建筑。

    电光魔鬼鱼腺体j1分化能力,下击暴流:特种作战实验体独有的破坏型分化能力,常用于水下掩护狙击手及突击手渗透敌后方损毁精密军备。

    冲天火焰夹杂震耳欲聋的雷电轰鸣照亮了半面天空,尤利塞斯借爆炸冲击跳下高台,在燃烧扭曲的空气中跨上摩托,带着疾驰而去。

    尤利塞斯停在花墙后面,歪过头去看。

    云起之不知说着什么,但肉眼可见的不耐烦,至于云起之的父亲,仍是那张笑脸,似乎完全不在意儿子的敷衍。

    尤利塞斯直觉这会儿云起之心情不会太好。

    事实也确实如此。

    云起之碾动着指间的串珠,发出咔哒的响声,他看着云塘洲的笑容,心底烦躁更甚。

    云塘洲好像没看出云起之的嫌恶,又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这些。

    他一手搭在椅背处,与云起之相似的眼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你的发情期应该快到了吧?”

    云塘洲不等云起之回答,接着说下去。

    “我已经叫浅溪回来,趁着这次,你们正好要一个孩子。”

    云起之冷笑,“我记得你发情期也快了,不如先给我生个弟弟或者妹妹?”

    “你这孩子,怎么跟爸爸说话的。”

    云塘洲笑骂一句,语气亲昵,抬手想要摸云起之的脑袋。

    云塘洲眉眼微弯,俯身捡起脚边的珠子,他刚想开口,突然听见响动,猛地转过头去。

    尤利塞斯大老远就吃上一记歪头杀,吓得他一激灵,不过他还是将小电驴骑到那两人跟前,开口打招呼。

    “老板好,好巧啊,你们也来逛花园呀?”

    云塘洲眼底划过一抹深色,他重新戴上和善的面具,开口道:“是啊,今天天气不错。”

    尤利塞斯附和着笑了两声,对着云塘洲的目光,他总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原本尤利塞斯是打算等这两人离开,自己再回去的,可他见气氛越发凝重,似乎下一刻就要打起来,

    而且老板常带在身边的串珠还断了,从他那个角度看,云起之就像个被欺负的小可怜,还是身娇体弱的小可怜。

    于是尤利塞斯脑子一热,就跑了出来。

    事实上,他脑袋确实也挺热的,云起之亲测,三十九度多呢。

    “我觉得不要。”

    云起之看尤利塞斯满脸不情愿的样子,唇角微微上扬,“我会跟他说一声,尽量不打针。”

    尤利塞斯闻言,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想着。

    云起之会有这么好心?

    不过他还不至于蠢到问出来,真问出来,肯定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乖乖说完谢谢后,尤利塞斯又骑上小电驴。

    骑到一半,尤利塞斯似有所感,回过头去。

    他看在云起之仍在原地,静静地望着自己,尤利塞斯看不清对方眼底的神色,但……

    那个眼神似乎夹杂着浅浅的温柔。

    可能,他真的烧迷糊了。

    两个未成年开始炫耀了。

    姚宜修说道:“开城哥很厉害。”

    兔睿宝说道:“哦哦,我的之之哥也很厉害。”

    姚宜修:“我姐漂亮,开城哥帅气。”

    兔睿宝:“我之之哥哥无敌漂亮还帅气。”

    姚宜修:“我姐和开城哥一起进入过的次元境有好几十个!”

    兔睿宝:“……”

    兔睿宝回头看向云起之。

    第 107 章   我扛,我扛,我来扛

    少年人无处不在的好胜心。

    兔睿宝也想这样夸云起之,但这和云起之现在的背景资料不符合,顿了下,他朝着他所认为的方面夸奖云起之,“我之之哥超厉害,尤其是之之哥的脸皮。”他觉得这点确实是值得夸耀的地方,毕竟脸皮能这么厚的人并不多见,是凭本事的脸皮厚。

    兔睿宝显得真心实感。

    云起之瞳孔地震。

    姚初柔没忍住,“噗”地笑出声。

    姚宜修愣了下,说道:“例如呢?”

    云起之看了尤利塞斯一眼,眼中情绪复杂令人琢磨不透,他对着云塘洲开口,“冰旗的会议需要你到场,你再不走就不来不及了。”

    云塘洲新奇地望着云起之,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你这是在关心我?”

    云起之木着脸,没理会云塘洲的问题。

    不过云塘洲也没强求云起之的回答,他抛下手中的珠子,笑着说,“那我先走了。”

    临走前,他不忘再看尤利塞斯一眼,那眼神看得尤利塞斯浑身不舒服。

    直到对方消失在视野中,尤利塞斯才松了口气。

    妈诶,这宛如反派大SS的气质,很难想象对方居然是云起之的父亲。

    云起之好整以暇地望着尤利塞斯,“吓到了?”

    “有点。”尤利塞斯拍拍胸脯,心有余悸。“垃圾还参加twl……我就不应该答应我爸来考这个试,没意思。”

    升旗台另外一端有个小队,穿着同样的紫色队服,胸前挂着一枚方形队伍名牌“风萧萧兮”,四个队员都是意大利灵缇腺体,三一的配置,队长是个高挑的,挑衅地看了尤利塞斯一眼:“你们队名是什么?等会儿万一遇上了,不打你们,免得第一天就灭队太没面子。”

    尤利塞斯笑了一声:“随便打打嘛。”

    陆言上前一步把尤利塞斯挡到身后,兔耳朵炸起来:“你拽你吗呢,考前说垃圾话崩别人心态的都是孤儿,你有几个妈都不够送的,你们叫风萧萧兮是吧,我记着了,别跟我们分到一个区,老子脑壳都给你打掉。”

    尤利塞斯扶了扶炸毛兔子的头:“陆哥,消消气。”

    对面的队长显然被激怒了,刚挽起袖子就被身边的队员拉住:

    “队长,走吧。”声音清冷镇静。

    “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萧驯。”甩开他的手,恰好就着话头的台阶下来,转身走了。

    灵缇身形更纤细,力气也小,被高大的一推,向后踉跄了两步,尤利塞斯伸出手背扶了一下。

    “谢谢。”

    灵缇轻描淡写道了声谢,提起升旗台上放的背包转身跟上自己的队伍,他走路很快,也十分灵活,不像会拖队伍后腿的那种弱。

    尤利塞斯回过神来,四周寻觅了一下云起之,云起之已经套上了毕揽星准备的黑色紧身队服,低头看了一眼装在旅行箱里的尾巴,没地方穿裤子所以把裤子吃了,随后尾尖放电操纵电动旅行箱的滚轮,跑到自助入场机前领队伍名牌。

    自助入场机底下的取票口蹦出一个亚克力名牌,云起之捡起来贴在胸前。

    尤利塞斯走过去,看了看队伍名牌:

    “随便打打”。

    尤利塞斯:“gi,这你起的队名?”一个上午过得很快,天气系统模拟出的日照和现实世界别无二致,烈阳高照,温度升高显得有些燥热。

    尤利塞斯看过陆言和毕揽星的任务书,剩下的地方都不在一处,陆言的任务二地点在医院,从地图上计算由图书馆开车到医院需要十五分钟,路程很近。

    但有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尤利塞斯一直分心留意天空上方的击杀广播,有一个叫做搜鬼团的队伍频繁击杀敌人,粗略默数,大约已经播报了二十九次搜鬼团的击杀信息,播报最多的一个名字是【搜鬼团】何所谓,这个叫何所谓的人至少被播报了十九次,其余三个队员名字也都被播报过若干遍。

    距离考试开始只过去了两个小时,搜鬼团已经拿下了近三十个人头,城市地图很大,分配考生时也不可能把七八个队伍凑在同一个地方,略加思索就能明白,搜鬼团是在到处开车找人杀,他们的战术大概是趁着最初人多,拿满人头分,等把人杀得差不多了再去做任务。

    表面上看这种战术的确效率甚高,但实际上极容易半路夭折,twl是一场存活考试,如果队伍中途不慎碰了硬钉子,在到达48小时之前全军覆没,那么即使拿再多的人头分,都只能算作成绩不合格。

    众所周知,twl考试中帮考行为屡禁不止,甚至已经形成了产业链,有不少退伍雇佣兵,刚出狱的无业歹徒都以帮考为谋生手段,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还坚持选择莽夫战术的搜鬼团,对自己的实力必然极度自信。

    尤利塞斯倚坐在承重梁下偷懒,心不在焉摆弄着收缴来的扩音器,轻声哼笑:“这把遇上神仙了,看样子不只是请帮考那么简单。”

    云起之以鱼尾的强电磁力吸附在图书馆钢制梁上,鱼尾盘绕在钢材间,微扬下巴倾听着击杀广播。他对人类的语言虽然陌生,但对于频繁接收重复信息十分敏感,搜鬼团显然已经引起了云起之的兴趣。

    “你下来。”尤利塞斯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云起之顺着钢制梁游走爬行下来,坐在尤利塞斯身边。

    尤利塞斯见他拿着蟒蛇左轮不停地拆装子弹,托腮调笑:“想打架啦?”

    云起之轻轻摇头,张开手臂把尤利塞斯圈在墙角,做出保护的姿势。

    尤利塞斯愣了一下,他忘了以云起之对人类科技的了解,不可能理解实体触感全息vr,他一定是把现在当成真的战场了。

    “保护我啊。”尤利塞斯翘起唇角,拇指和食指捏住云起之的左右脸颊,按出两个窝来,眼神冷冷地笑,“那当初对我下手那么狠,只为了和我抢一个出狱名额,你忘了?我没忘。”

    “就你这点儿小能力,还和我单挑……本来我也打算要让着你的,让你出去,自由自在的。你不需要那么着急,也不必……对我那么狠。”

    云起之起初还平静地听着,后来越来越急切地想理解尤利塞斯的意思,因为他看懂了尤利塞斯的眼神,无奈又伤心的样子,有点凶。

    看着这副可怜模样,尤利塞斯又捏了捏云起之的脸:“你逃走了能怎么样,还不是被我抓回来,你说,你喜不喜欢我?”

    云起之抿着唇,无助地四周张望,在一旁规划路线的陆言终于看不下去了,把尤利塞斯的手从云起之脸上拨拉下去:“他都不会说话你欺负他干什么啊?”

    尤利塞斯无所谓一耸肩:“麻烦给成年人一点教训自己老婆的时间,小兔子。”

    “就这?就你?”陆言翻了尤利塞斯一眼,啵的一声,像拔厕所搋子一样把电磁吸附在地上的云起之拔起来抱走了,长尾巴拖了一路。

    原地休整十分钟后启程,尤利塞斯开车,先去往加油站把油箱加满,再往医院去,陆言的任务二是在医院寻找一种致幻类药剂,同时医院也是一个固定弹药箱安置点,一旦进医院的时机不合适,就免不了一场消耗战。

    尤利塞斯买了包烟,叼着烟头开足马力在公路上飙车,可惜没偷到跑车,不然还能好好过一回马路杀手的瘾。

    陆言:“开这么快干嘛!”

    尤利塞斯:“哎最近实在太忙,好久没飙车了,搞得现在看楼底下五菱宏光都眉清目秀的。”

    正说着,一辆明亮的绿色兰博基尼与他们擦肩而过,带起一阵震动的声浪,一路朝公路尽头狂飙。

    尤利塞斯朝窗外掸了掸烟灰:“我追了啊,他们就两个人。”

    陆言半个身子探到驾驶座:“能追上吗。”

    “能,大牛在经济模式下百公里油耗也要27升,他们的来向没有加油站,飙这么快迟早要停下加油的。”

    果然,炸眼的绿色从远处的别墅区停了下来,两个穿队服的从车上跳下来拿枪上了楼。

    尤利塞斯特意放低速度,开车缓缓靠近别墅区,把车停进绿化阴影里,指尖敲着方向盘等待时机。

    “他们到二楼了,往阳台去了。小兔子你俩等会过去直接把他们清了。”

    陆言和毕揽星点头,从枪带中摸出枪械上膛,准备下车。

    隐蔽起见,他们停在了阳台背面,从停车的方向看不见阳台的动向,只能靠经验和声音去推测敌人位置。

    这时,天空广播突然传来击杀播报:

    【搜鬼团】何所谓 击杀【苟分别打】孟瑞

    【搜鬼团】顾无虑 击杀【苟分别打】袁空

    “等会儿。”尤利塞斯叫住正准备下车偷袭的陆言和毕揽星,放开手刹打方向掉头,从一条窄道快速驶离了别墅区。

    “哎?哎?走了?咱们为什么走了?”陆言舍不得马上到手的两个人头,趴在车玻璃上不舍地频频回头看。

    尤利塞斯单手开车,另一只手搭在副驾驶座上:“兰博基尼那两个我估计被灭了。”

    “可是没听见枪声啊?”

    “两个击杀一块儿跳出来,都是搜鬼团。可能是徒手或者冷兵器杀的这两个人,埋伏在别墅区,拿别的队伍钓鱼,咱们进去就被这几个畜生阴了。”

    陆言打了个寒颤:“你……枪法不是挺凑合的嘛,你怕他们呀?”

    尤利塞斯笑了一声:“我怕你没了啊。”

    “呸。”陆言憋了一肚子气。

    “没事,这队叫苟分别打的还没播报团灭呢,剩下两个应该离得不远,从附近搜搜,看能不能把剩下的揪出来干掉。”

    尤利塞斯开车在附近兜了一圈,在路过幼儿园时,听见里面漏了一声桌椅挪动的动静。

    “啧,谁家的小可爱苟在这儿了。”尤利塞斯调转车头直接开进幼儿园主楼,四人从两个方向分别上楼,堵住里面人的退路。

    舞蹈厅闪过一个黑影,被尤利塞斯灵敏地捕捉到,尤利塞斯把身上背的m25换给云起之,自己拿云起之的蟒蛇左轮架在舞蹈厅的阶梯座位后,通过通讯器告诉陆言:“舞蹈厅的帮你架住了,直接过来打掉,再去包夹另一个。”

    “收到。”陆言攥着沙鹰翻窗寻来,踹翻舞蹈厅的散流器从天而降,枪口对准苟分别打队的一个队员开枪。

    寂静的舞蹈厅传来两声枪响。

    广播播报击杀信息:

    【随便打打】陆言 击杀【苟分别打】阿狸

    同时,陆言扶着中弹的锁骨翻倒在地,痛苦地捂着鲜血喷涌的弹孔,胸前血量条骤降见底。

    尤利塞斯心头一沉,刚刚他完美地架着那个人,那人手里虽然有枪,但以尤利塞斯的枪法,这人不可能有机会开枪并且伤到陆言。

    远点有狙击手。

    尤利塞斯顺着打破落地窗的弹孔向远处寻觅,一丝细小的反光让他锁定了狙击手的位置。

    尤利塞斯眯起眼睛打量,那人的长相有些熟悉。似乎是入场前遇到的那个灵缇,叫萧驯来着。

    “啧,这个臭狙。”尤利塞斯扶起陆言帮他止血,把恢复针剂打进血量条中尽快补充。

    云起之将m25架在高点,眼神变得冷冽,宝石蓝的瞳孔透过瞄准镜,视野中出现了一张淡漠清俊的的脸——萧驯也同时在瞄准他。

    “云起之,跟他对。”尤利塞斯相信云起之的枪法,特种作战实验体各个都是枪械专家,没有什么是他不擅长的武器。

    几乎在同一瞬间,两声枪响分别炸裂在远近两点。

    短暂的零点几秒漫长得仿佛一个世纪,云起之突然闷哼一声,锁骨中弹,被狙击弹巨大的冲击震飞两米来远,电光游走的猩红血液迸飞,胸前血量条骤减,只剩下一丝红色。

    天空寂静,并没有传来任何击杀播报。

    尤利塞斯愣住了。

    云起之,居然没对过那个灵缇。

    云起之指了指屏幕上的语音条,刚刚他在领名牌的时候,自助入场机要求语音输入队名,那时候尤利塞斯刚好在旁边说“随便打打嘛。”系统自动识别了前四个字。

    陆言边套队服边过来领名牌,顺口问:“我们队伍叫什么名字?”

    尤利塞斯攥着名牌藏到背后:“呃……”

    twl考试场地辽阔,场地分十个区,以希腊数字一到十作为标号。

    入口安检极为严格和繁琐,每个人都必须经过黑箱全身扫描,以检查体内是否嵌有武器金属,之后要逐个验血,确定本人未注射兴奋剂和腺体供能类药物。

    尤利塞斯四人小队被随机分入第十区,监考人员依次为他们戴上一副隐形眼镜,引导四人分别进入类似独立电话亭的小隔间。

    尤利塞斯再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已经身在一间陌生卧室中,他蹲下来摸了摸脚下踩的木制地板,的确是木头触感。

    卧室里有一面落地镜,尤利塞斯看看镜中穿着黑色武装队服的自己,再看看自己的双手,均无异样。

    他尝试着对着镜子把眼睛里的隐形眼镜抠出来,镜片抠出来的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样,还是刚刚工作人员领他们进来的小隔间考场。

    突然,自己所在的隔间亮起红灯,刺耳的警报把监考人员招了过来,监考不耐烦地拿出一片新的隐形眼镜给尤利塞斯戴上,并且严肃警告尤利塞斯再犯规一次就按扰乱考场秩序处理。

    重新戴上眼镜的尤利塞斯再一次回到了刚刚所见的那个卧室。

    “哎呀?”尤利塞斯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的双手,攥了攥拳,“我……实体触感隐形vr,这考试这么先进的吗?”

    他尝试着走了几步,从卧室走到阳台,再从阳台走到客厅,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和冰凉的地板上,和现实世界没有任何区别。

    仔细照了照镜子,发现身上的黑色队服不仅挂着一枚印着“随便打打”队名的亚克力牌,腰间多了一条有十个金属凹槽的腰带,胸前还嵌着一条二十厘米长的橡胶管,管内注满了红色液体。

    尤利塞斯打开窗户向四周望了望,自己身处一座普通居民小区,周围都是外观相同的居民楼,有女人在阳台晒衣服,楼下还有遛狗的老太太站在一起聊天。

    看来这个考试不仅模拟战场,还完全复制了现实世界的情况,估计伤害到这些普通人还会扣分。

    有点意思。

    尤利塞斯没有贸然走出房子,而是在各个角落仔细搜寻了一番,在电视橱抽屉里找到了一张地图和一个圆形纽扣小零件。

    “考生您好!”

    “【随便打打】云起之 击杀【死刑犯】郑纠。”

    “【随便打打】云起之 击杀【死刑犯】莫非。”

    尤利塞斯捧着珠子递到云起之面前,“重新串起来,应该还能带吧。”

    突如其来的一声电子音广播让尤利塞斯吓了一跳,仰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音响。

    “欢迎参加高级团队作战等级考试,下面播报考试规则——”

    “本次您抽选到的地图为【城市】,考试时间48小时,在考试中请勿摘下模拟眼镜,否则以弃考处理。”

    “考生胸前红色液体条为模拟血量条,受击时由系统计算伤害,血量条清空时考生当即淘汰,场地弹药箱内会放置恢复针剂,避免拥有恢复类分化能力的考生恶意打消耗战影响考试公平。”

    “为避免考生消极避战,考生腰部均装有一条炸弹带,每隔一小时自动脱落一枚阻爆器,阻爆器全部脱落后腰带自爆,考生当即淘汰。”

    “每个考生需要完成三个随机任务,结算成绩时,成功存活48小时,成绩评为三星,四人小队最终只需有一人存活则视为全队存活,在此基础上个人每成功完成一项任务则个人评级追加一星,满编队存活通过时,所有队员评级加一星,每击败十名对手考生,成绩加一星。”

    “没必要,我还有很多。” 云起之侧身避开,清浅的眼眸中是化不开冷意,“ 若真那么容易怀上,人鱼也不至于走到现在濒临灭绝的地步。”

    他刻意停顿一会,盯着云塘洲的眼睛,“而你也没必要抛弃心爱的女人,回来完成那场联姻。”

    云塘洲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面无表情的模样显得有几分阴森,他的五官像是缝上去一般,每一寸都不再受肌肉的控制。

    但很快,笑容又再次出现,快到让人怀疑刚刚是错觉。

    云塘洲勾起唇角,“别这么说,如果不是那场联姻,你也不会来到我身边。”

    云起之指腹捏紧,手中的串珠倏然绷开,珠子砸落在地发出一声声闷响。

    “怎么这么不小心?”

    话虽这么说,云起之还是接过尤利塞斯手中的珠子,他视线掠过尤利塞斯的脸庞。

    对方大半张脸都被口罩遮挡,露在外面的眼眸氤氲着浅浅的雾气,眼尾泛着淡淡的殷红。

    一看就是烧糊涂的状态,真亏对方这样还敢在外面乱跑。

    尤利塞斯见云起之盯着自己看,不解地歪过脑袋,“怎么了?”

    云起之移开视线,开口道:“你现在回宿舍,等会儿会有医生去找你。”

    尤利塞斯身子一僵,弱弱地开口,“要打针吗?”

    “你觉得呢?”

    老者:“这为什么是你的错?”他又说,“看看你的核,那些人都要给你磕头,错的是他们,不仅没能保护好你,还要你来保护,他们都是废物!”

    云起之:“……”

    老者冷哼一声,开门。

    果然,姚初柔同样背着一款巨大的背包等在了外面。

    这是姚初柔第一次见到老者。

    姚初柔不动声色观察老者,一身一看就知道不菲的衣服,极好的面貌,精雕细琢的拐杖,以及……

    理论上应该出现在云起之的身上,然而现在却出现在老者背部的巨大双肩包。

    第 108 章   不省心的老头子

    姚初柔礼貌问候。

    老者上上下下打量姚初柔一眼,“哦”了一声,显得非常冷漠。

    这是暴雪团成员的通性,对团队外的成员都显得非常淡漠,不过,如果接触多一些就会发现……

    呃。

    就会发现,确实非常的无情。

    就比如,在云起之不要求的情况下,兔睿宝并不会有主动帮助张贝贝的意识。

    “考生所在房间内有一张任务书,任务书背面为【城市】地图,地图上标有固定弹药箱位置,弹药箱内随机放置枪械、近战武器、恢复针剂、阻爆器等物资。”

    “考生所在房间内有一枚阻爆器,请在十分钟内找到并安装在腰带凹槽内,否则将直接自爆淘汰。”

    “考试开始。”尤利塞斯抬手压低乌鸦的枪口,食指指尖一挑,轻易把手枪从手中挑到自己掌心,转了两圈卸了子弹揣进裤兜里,把空枪放回手心,低头问:“怎么组队?”

    乌鸦微扬下颌:“我们不拿人头分,遇见的所有对手我们架住,你们来杀,但要带我们去一趟科研院,我们的任务在那里。”

    科研院在地图上的标志十分明显,基本处在整个城市地图的东南角,醒目的三个固定弹药箱标志分别标注在科研院的三层、十层和十六层,看来科研院正是整个城市地图的最大物资点,四个基本没有武力输出的很难从科研院存活下来并且完成任务。

    “你以为没有你们,我们就杀不够人数?”尤利塞斯笑了一声,眼神讥笑扫过这几个娇小的。

    乌鸦早料到他会这么说,略微闭了闭眼,随后轻声说:“医院四层化验室有一队,一人残血,两人半血,一人全盛。三百米外商场一层奢侈品区有一队,一人残血,三人全盛。”

    尤利塞斯讶异挑眉。云起之收回身体,沉默地坐回原位拉栓装弹。搜鬼团的大g右后轮被狙击弹击穿,高速追逐的车身立刻滑移,朝高速护栏撞了过去。

    正常情况下像这种猛烈的爆胎滑移是根本无法控制的,却只见车身疯狂旋转时轮胎仍在冷静地调整方向,透过黑暗的车窗,尤利塞斯通过后视镜紧盯着搜鬼团的司机——一位北美灰狼在沉静地操纵方向盘,生着一双狼的青灰色眼睛,唇角叼了半支点燃的雪茄,犬齿在烟身咬出一个坑。

    胸前的击杀数字为36,在四人中最多,看来他就是何所谓,大约是搜鬼团的队长。

    “为什么不狙司机?”陆言趁这段时间打满了恢复针剂,探头瞄准开车的狼。

    “狙不动。”尤利塞斯心里默算着他们的滑移轨迹,敲了敲通讯器与另一辆车上的毕揽星联系,“试着推他们一把。”

    毕揽星明白他的意思,同时放出五条粗壮的有毒藤蔓,藤蔓从车窗中急速生长,在公路路面上扎根蔓延,短暂几秒内已经爬至搜鬼团车前,五条黑蟒般的藤蔓相互缠绕,编织成一张巨型藤网手掌,向正在护栏边缘挣扎即将翻车的大g推去。

    在毒液淋漓的藤网即将触碰车身时,一面直径一米的圆形防护屏障凭空出现,屏障折射淡黄色微光,表面布满深浅不一的圆形坑洼,浮空挡在藤蔓与车身之间,霎时藤蔓再无法前进半寸,腐蚀性毒素被圆形屏障吸入,甚至无法侵犯到车身外围。

    北美灰狼腺体j1分化能力,月全食:防护型能力,月盘遮挡范围内不受伤害,但随着时间和受到不同程度伤害的消耗,月盘将从满月变为弯月最后消失,遮挡范围逐渐减小。

    这就是尤利塞斯选择让云起之狙后轮而不是狙司机的原因,通过搜鬼团四个队员胸前的击杀人数和从开始到现在的考试时间判断,搜鬼团一直以来的战术都是开车搜人杀,击杀这么多人里没有一位狙击手尝试过狙掉司机是不可能的。

    司机是队伍核心,利用最靠前的视野和三面后视镜可以观察局势,改变战术和传达命令,一旦司机被狙杀,再默契的队伍也需要时间调整,

    “我的伴生能力暂留眼,能分出两只活动眼珠在不同位置监控。”乌鸦将鬓角碎发掖到耳后,“不然你以为我们是怎么避开搜鬼团的?”

    某些腺体有几率在分化获得分化能力的同时,额外出现伴生能力,自然条件下出现的伴生能力大多与腺体生物特性有关,且不是必然获得。

    尤利塞斯离他稍近了些,意味深长地问:“暂留眼听起来和乌鸦腺体关系不大。”

    退开两步,警惕地与尤利塞斯对视:“我没骗你。不合作就算了。”

    “没说不合作,我觉得你还挺强的。”尤利塞斯收回具有侵略性的目光,轻松无害地靠回车门边,“怎么称呼?”

    “渡墨。”陆言在化验室的试剂橱中找到了一瓶标签写着elernt的半透明粉色药剂,药剂放置在安瓿瓶中,与一支约十厘米长的注射枪用医用胶带粘贴在一起,可以看出是配套使用的。

    “使用说明:将该药剂注射进后颈腺体后将在10秒内起效。”陆言照着安瓿瓶上的标签内容读了一遍,“起效,并没写会起什么效,就这些了。”

    “我来吧,你别刮手。”尤利塞斯抽出枪带上的战术匕首,快速抽出时刀背划掉安瓿瓶玻璃帽,熟练地用注射枪吸取药液,盖上封盖前嗅了嗅药液的气味。

    “完成了。”陆言弹了弹任务书,任务二“在医院搜寻elernt致幻剂”已完成,任务书上已经有了两颗星,再加上陆言现在拿到的十四个人头换算成一颗星,“现在只要活到最后就能拿六星。”

    尤利塞斯转头问那几个:“你们想拿几星?科研院那么难打,还不如我带你们苟到最后呢,科研院三个固定弹药箱,不知道有多少队在争,我可顾不过来你们这么多小宝贝。”

    陆言斜了他一眼,把c致幻剂注射枪揣进兜里:“谁是你宝贝?”

    尤利塞斯手一撑坐上窗台,悠闲晃腿:“你们都是我的宝贝。”

    正在嚼空安瓿瓶的云起之忽然停了下来,朝尤利塞斯眨眼睛:“en?”

    尤利塞斯弯起唇角朝他笑:“你听到了?我是说这些可爱的都是我的宝贝。”刚刚云起之不加掩饰地表现出自己的占有欲,尤利塞斯就觉得心里莫名舒服,还想看看这条鱼能做出什么比恐吓更过分的事儿,其实当众亲一口抱一下宣示主权什么的,都可以。

    但在云起之听来,尤利塞斯说:“你@#¥%…是¥%#可爱的¥%#是我的宝贝”。

    云起之点点头,扬起尾巴尖给尤利塞斯比了一个“√”,甚至收起了攻击架势,表面上看来十分大度。

    尤利塞斯脸上笑嘻嘻,咬牙捏住云起之的脸:“行啊你,这可是你说的,回家再教育你。”

    特种作战实验体的生长过程分三个阶段,培育期、成熟期、恶化期,处在培育期的实验体各方面能力都处于生长阶段。

    云起之正处于培育期,尽管身体各个器官趋于成熟,但理解能力和表达能力都比正常人类要差,需要不断进食无机物和有机物来协助维持腺体的能量,进食足够或注射催化剂可以加快成长进程。

    陆言对这几个没什么意见,他年纪小,经历事儿少,对人不怎么设防,沫蝉把偷走的阻爆器还回来之后,陆言也没有再和他们计较。毕揽星思考得多一些,用藤蔓缠住陆言的腰,轻轻把他拽回自己身后,与那几个拉开一段距离。

    尤利塞斯想着既然医院里只有一队,让云起之在车里休息一会儿也没关系,甫一拉开车门,云起之就坐在这一侧的座位上看着手指发呆。

    他指间的蹼已经生长如初,虽然纤细白皙,但看起来与人类格格不入。

    尤利塞斯低头看他,云起之忽然抬手抓住尤利塞斯黑色武装服的领口,拽到自己面前。

    他的瞳仁仿佛涌动的冷海,从这双眼睛里尤利塞斯读出一种热切的嫉妒来。

    一阵白刺玫淡香从云起之后颈腺体中分泌出来渗入进空气里,陆言离他最近,首先感觉到一阵不适,抬手按住自己的腺体,有点说不出的难受。

    另外几个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被白刺玫信息素入侵腺体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压迫力,后颈腺体肿痛难忍,连海蜘蛛迅速发动j1能力压制抵消也无济于事。

    海蜘蛛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天敌,但人鱼作为水生变异腺体,对一切海洋动物具有削弱作用,海蜘蛛的压制抵消能力对人鱼而言完全免疫。

    三个被强硬的压迫信息素按在地上动弹不得,渡墨勉强还能站在地面上,双腿发软微抖,按着后颈刺痛的腺体叫了尤利塞斯一声:“他疯了吗?快让他停下来。”

    云起之似乎在针对这位乌鸦,将压迫信息素汇聚到渡墨一个人身上,直到强盛的信息素逼迫渡墨跪在地上为止。

    尤利塞斯没有见过云起之强势驱逐周围的行为,回头让几位退远一些。

    等到几个艰难退到距离尤利塞斯十米之外,云起之才停止释放压迫信息素,抛给尤利塞斯一个“就这?”的眼神。

    尤利塞斯哑然失笑,揉了揉云起之蓬松的发顶:“我没说他比你强。”

    “hen。”云起之扬起鱼尾放出一股电流,借着电磁吸力离开车座,吸附在医院的墙壁上,顺着楼梯间敞开的窗户爬了进去。

    既然已经到达医院,自然要优先帮陆言完成医院的任务,寻找一种名为elernt的致幻剂。

    已知医院四层化验室有一队,尤利塞斯带队伍行进的速度稍微加快了些,打算速战速决,而实际上走到四层楼梯间时就已经能够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几人摸枪潜行,化验室门口堆着一滩泡在血中的残肢断臂,云起之坐在化验室的窗台边扫动鱼尾,尚未干涸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臂和鱼尾淌到地上,与零落的断肢汇到一起,血液顺着他的尾尖被吸进体内,在鱼尾中游走的蓝色电光逐渐像蓄电的电池一样变成了红色。

    “看来你没说谎,果然有一队。”尤利塞斯欣赏了一番云起之的杰作,蓄满红色电光的鱼尾比往常多了一丝危险的性感,很漂亮。

    渡墨弯起狭长的凤眼,抱臂轻笑:“我们的能力都很适合做辅助,可惜这考试对辅助能力很不友好。要留个联系方式吗,需要的什么类型的辅助都可以找我。”

    化验室地上昏迷的四个断手残脚的队员胸前的血量条都还剩下一丝血皮,云起之微扬下颌,示意陆言过来收人头,顺便瞧了渡墨一眼。

    渡墨起初没什么感觉,但被云起之蓝色幽深的眼睛注视久了,指尖开始轻微发抖,咽了口唾沫,从尤利塞斯身边退开几步,退到房间的对角线,云起之才把冷冽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尤利塞斯掂了掂手里的圆形金属纽扣,按进了腰带凹槽中,腰带扣亮了一下,显示爆炸倒计时一小时。

    “啧,弄得我还挺紧张……”尤利塞斯搓了搓手,这考试内容听着有点难啊,得尽快找到队友,再晚估计要死光了。

    他没有走门,一脚踹开窗口的防盗栏,双手扣紧窗框上沿,仅凭手臂力量翻上遮雨棚,攀着引流排水管飞快爬上楼顶,将整座城市一览无余。

    果然同队队员相距并不远,尤利塞斯俯视周围,很快找到了云起之。

    很明显广播播报考试规则时云起之根本没听,此时正趴在喷泉水池里用尾巴扫水玩,尤利塞斯锐利地捕捉到花坛外一闪而过的黑影,两个穿红色队服的佩戴着“死刑犯”队伍名牌,各拿一把战术匕首,缓缓接近云起之,偷袭意图明显,大家都想要人头分。

    匕首寒光乍现,两个配合默契,同时从左右方向夹击云起之,一个攻击云起之下腹,另一个直接背后锁喉一刀毙命。

    水可以传递地面的震动,云起之察觉到危险靠近,本能促使他瞬间跃出水面,蓝色半透明鱼尾顿时蓄满电光。

    “鱼……?人鱼?!”随着中弹后不断流失血液,陆言胸前的血量条锐减至三分之一,而车辆顶着枪林弹雨穿行,不断有流弹击碎玻璃。

    云起之从副驾驶攀爬至后座,用鱼尾将陆言缠住,包裹成球,挡住车窗掉下来的钢化玻璃碎屑和胡乱击穿车身的流弹,他的血量条也在减少。

    陆言被半透明鱼尾卷在中心,仍然可以透过网状的血管和血红色内脏勉强看清外边的情况,忍痛拍了拍云起之的尾巴:“你放开我,步枪子弹杀伤力太高了,你马上被打掉就淘汰了。”

    尤利塞斯专注开车,甩出一个漂亮的s急弯,躲掉搜鬼团的一梭子弹,按开天窗,把戳在副驾驶的m25狙击枪扔给云起之:“他们换弹了。”

    险些摔出护栏的大g奇迹般在甩出半米车身后重新扯回了路面。

    尤利塞斯从后视镜中看见灰狼朝自己挑衅地朝眨了一下左眼,叼着雪茄用口型说:“同行啊,兄弟。”

    “谁跟你丫同行。下面公布实时积分排名:

    n1.【搜鬼团】平静的水流冲刷着公路下方的碎石,四个人瘫倒在石滩上休息,身上穿的银灰色队服全部湿透,胸前“搜鬼团”的队伍名牌上还挂着水珠,灰狼抱着k检查枪械进水情况,顺便看了一圈队员们的血量条,均有不同程度损耗。

    “把血打满。”何所谓边铺开子弹晒干,顺手把三支恢复针剂扔给队员们。

    “碰上硬钉子了,那个狮子有点东西。你看他开车的那个技术,绝对练过,不知道是哪个部队的,说不定出去了还能碰见。”

    n.2【随便打打】

    n.3【有吗】

    n.4【帝国觉醒】

    n.5【ug】

    n.6【工地搬砖】

    n.7【风萧萧兮】“趁着没人发现我,我就在实验室里钻来钻去跑着玩,后来看见实验室的培养器里就泡着一个球,和云起之刚刚卷的那个球一样,有一截尾巴露在外边。”

    尤利塞斯的脸色阴沉下来,随口问:“然后呢。”

    “他们把那个球的尾巴砍了。”毕揽星抬手比划,“砍掉这么长一截,我确实被吓懵了,不小心碰掉东西被里面的科研员抓住,拎起来扔到实验室外边,但一路上都能听见那个生物在惨叫。”

    n.8【敢打你爹】

    n.9【疯狗啊】

    n.10【四脸懵逼】

    何所谓胸前的血量条降低五分之一,用手捂住了流血的弹孔,通过后视镜望着尤利塞斯的眼神多了些戏谑和审视。

    他的目光忽然又移到了云起之身上,张狂地从云起之绷带缝隙中露出的锁骨看到包裹腰带的细腰,再好奇地盯着他下腹盖着私密部位的鱼鳍,转头再次从后视镜里对上尤利塞斯警告的目光,叼着雪茄吹了声口哨,用口型调侃:“你车上的挺辣的,借我玩会儿,我拿我队友跟你换。”

    尤利塞斯敲着方向盘在岸上等了一会儿,乌鸦轻声说:“他们在潜水远离我们。”

    “菜逼。”云起之鱼尾卷在护栏上,面无表情俯视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抬起指尖隔空点了点,宁静的湖面便凭空翻涌起浪花,他轻易操纵浪花追逐那位北美灰狼,湖水卷着漂浮的枯木击打在狼身上,不断玩弄消耗着他的血量。

    尤利塞斯突然笑了一声:“学脏话学挺快,教你楚哥学会了吗?”

    云起之抿了抿唇,认真重复:“chu……chu……g……”

    “?选择性学习?”尤利塞斯从车座底下拣出一枚空弹壳,piu地丢到云起之头上,“上车,臭弟弟。”

    毕揽星问:“追吗?”

    尤利塞斯盯着冒烟的车前盖思考了一会儿:“不追,让他们走。”

    “我在想一件事儿。”尤利塞斯无聊地按喇叭玩,“我觉得任务书上的任务挺简单的,地点集中,基本都是要把我们聚在一块儿打架,所以搜鬼团为什么不顺手完成几个任务呢,十个人头才一颗星,一个任务就一颗星,还能顺便杀人,明显做任务划算啊。”

    “你们说,搜鬼团的任务会不会都在科研院,跟那个1513号实验体有关。”

    “有吗队的任务都是了解1513号实验体,咱们队是引出1513号实验体然后拍照,按这个进程推断一下,搜鬼团的任务万一是击杀1513号实验体呢?他们做不来,所以才只拿人头分。”

    尤利塞斯一拍大腿,拿起扩音器钻出天窗,托腮对着高速底下的湖面说:“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科研院见,兄弟,屎都给你们打出来。”

    云起之从高空俯冲落地,单手扣住的锁骨,细长手指扣进了血肉中,利用惯性将自己的身体向空中一荡,纤细的小臂从背后直接勒断了的颈骨。

    那人胸前的血量条立刻清空,云起之顺手夺下尸体手中的战术匕首,长尾缠绕在背后的脖颈上,用力朝天一甩,惨叫着被抛到高空,下落时毫无还手之力,被云起之的匕首轻易洞穿后心,血量条同时清空至零。

    云起之将金发掖到耳后,从尸体上抽出鲜血淋漓的战术匕首,在手中一抛,一抛。黑色紧身战斗服胸前的电子数字从“0”跳成了“2”。

    城市上空广播随即播报:

    前两天,即便是蹭两位大主播的流量再加上花钱推流的情况下,云起之的直播间人数就没有超过五位数,而现在这一刻,只是开启直播的一分钟内,就像是闻到了肉腥味一般,人数已经超越了五位数。

    云起之大为震撼。

    继好几天的“钱真难赚”的想法后,这一刻,云起之又产生了“泼天的富贵近在眼前”。

    云起之:“大家好。”

    云起之:“我是帝国第壹哨兵。”

    云起之:“这里是【本州城级次元境】,现在就由我来为大家更好地了解级次元境。”

    云起之时刻盯着直播间的人数,它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攀升。

    很好。

    他距离赚大钱更近一步了。

    第 109 章   四处溜溜

    云起之的直播没有任何新意。

    他的声音好听,但他说的话无趣,直播间中大家没有离开,单纯是因为他们对次元境的好奇。

    还有就是……

    云起之所在的团队,以级次元境来说,大家的整体实力都不太行。

    从他们进入次元境到现在,目前为止一头异变体都没能抢到。

    直播间闪过一行行弹幕。

    回头想想,在考试里因为elernt药剂的原因才将云起之强行催化到成熟期,但那是全息系统模拟出来的情况,现实世界里云起之的成长阶段没有任何变化。

    云起之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尤利塞斯的回答,索性按允许处理,一口咬掉了水龙头,嚼。

    水管里的水狂喷,劈头盖脸给尤利塞斯洗了个澡,云起之扬起尾巴尖,蓄满电力在水管口啪得打出一片电火花,喷水的管口被一下子焊住了。

    云起之回头看了一眼尤利塞斯,举起尾巴尖贴心地帮他抹了抹脸上的水,把嘴里的水龙头残渣吐到尤利塞斯手心里,用尾巴尖堆了堆,堆成心形。

    尤利塞斯心情复杂,一手托着云起之的心,另一只手拖着来时带的黑色旅行箱,云起之卷在旅行箱上被拖着走,到空地和自己队伍的队员会合,陆言正在擤鼻涕,把尤利塞斯手里的铁渣子心吹跑了。

    他们在空地等了很久,主考方也没有出来讲话的意思,有的考生不免焦躁,在场地里吵嚷起来。

    吵得最凶的要数风萧萧兮队。大厅的电脑再一次发出电子音警告:

    857号实验体注射elernt致幻剂成功。

    857号实验体加速生长中……

    五秒钟后培育期结束。

    五、

    四、

    三、

    二、

    一——

    857号实验体电光幽灵成熟期唤醒,请高度警戒!请高度警戒!

    蛇听觉敏锐,立即放弃吸引自己的注意的搜鬼团队员,愤怒转身。

    蛇女目腺体分化等级已达m2级,腺体每升一级,必然随机获得一种与自身生物特性匹配的分化能力,等级越高时获得的分化能力越强。

    空气中莓果信息素的气味越发强烈,蛇女目几近发狂,召回两只浮空之眼飞回眼眶,他扯下蒙住双眼的医用纱布,金线蛇瞳阴鸷凌厉,将全身力量汇聚于腺体,不计后果地发动m2分化能力“沼泽”。

    霎时坚硬的地面融化成泥水,站立其上的人们双脚不受控制地陷入了沼泽般的地面中。

    所有能够抓攀的东西全部变成了稀泥,人们只能眼睁睁陷入泥化地面中,陷入速度要比真正的沼泽更快,一旦口鼻陷入地面以下,必然窒息而死,此时众人已经顾不上多思考第二个出现在这里的怪物了。

    连支撑大楼的钢筋也软化开来,贯穿在尤利塞斯胸口的钢筋化为泥水淌走,尤利塞斯没了支撑,从悬空的十层高台掉了下去,在汹涌海水中砸出一片渺小的浪花。

    云起之不由分说纵身一跃入海。

    陆言反复以狡兔之窟在各个楼层中穿梭,但无济于事,蛇女目的m2能力笼罩范围极大,所有楼层地面全部成为了表面凝固的泥水沼泽,整个座大楼都处在融化状态。

    蛇低头看了一眼汹涌咆哮的后海,轻蔑提起唇角,先把近处这些碍事儿的小东西解决再说。

    他轻摇尾尖,深褐色蛇尾末端有一段金色的空心鳞片,鳞甲摇动沙啦作响,蛇微抬下颌,视线落在在各楼层穿梭挣扎的陆言身上。

    蛇女目伴生能力“响尾”,能够随机强迫一个目标与自己共鸣。

    陆言身体顿时僵直,脑子里被一种放大无数倍的指甲刮擦黑板的噪音充斥,霎时从大脑直到四肢的神经全部麻木,短暂的麻木之后就是如同弹片在体内爆破的剧痛。

    娇小的身体坠落在地面上,陆言蜷成一团紧紧捂着嘴不准自己叫出声,身体缓缓被泥化的地面吞噬。

    就在陆言即将被泥化地面堵住口鼻窒息而死的前夕,身体突然轻盈起来,仿佛有东西在身下托着自己上浮,他艰难睁开一条缝,发现身下是几条交叉的黑色藤蔓,织成藤网托着自己。

    等他睁眼,整个十层大楼都已经被密集交叉的黑色藤蔓贯穿长满,犹如一个密不透风的雀笼。

    藤蔓尖端缠绕着毕揽星的腰,将他送上高空,又如滑索般带人俯冲而下,毕揽星双手握uzi,居高临下射中蛇女目的左眼。

    以uzi的超高射速和极强的近战能力,搭配毕揽星这一滑索天降,蛇女目猝不及防,一只眼睛被爆,痛苦地捂住流血的眼眶后退,整座大楼的沼泽化随即停止。

    箭毒木腺体m2分化能力“天荆地棘”,攻防兼备的瞬发型能力,在有限空间内快速催生毒蔓,使其密集贯穿整个空间。

    哈士奇费劲儿刨地,把脚从地里刨出来,抬头朝何所谓吹了声口哨:“哥你看那个小毒草居然m2分化,好牛逼哦,藏都不藏的。怪不得叫随便打打,这一队里全是大哥啊。”

    何所谓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藏在角落里偷偷看热闹的铃铛鸟和沫蝉古怪地对视了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缩回了废墟里。

    藤蔓织成摇篮,将陆言蜷缩的身体送回毕揽星身边,毕揽星对周围悄声的议论充耳不闻,伸手摸了摸陆言颤抖的小兔耳,沉默释放着安抚信息素。

    “这么小的年纪居然已经二阶分化了……你还能活着走出去吗。”蛇扶着地面缓慢恢复,浮空之眼守卫在他身边禁止他人靠近,被打碎的眼眶修复完毕,蛇抬手从空中摘了一枚浮空之眼,推进复原的眼眶中,完好无损地转动起来。

    几只浮空之眼受到蛇的控制,飞入水中寻找消失的人鱼和尤利塞斯。

    尤利塞斯坠海时,腥咸的冷水一下子没过了头顶灌进鼻腔,刺激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忽然有种被光滑柔软的冰凉生物蹭过身体的触感。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眼前闪烁蓝光的小型水母成群结队簇拥着自己,在湛蓝的水流中漂浮荡漾,最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小,像只乖巧的蘑菇,依赖地钻进尤利塞斯虚握的掌心中。

    循着蓝光水母的来向看去,金发人鱼拖着一条蓝电游走的鱼尾朝自己游过来,尾尖扫动海水时出现一串大小不一的气泡,气泡立刻变作富有生命的蓝光水母,随着水流游荡前行。

    尤利塞斯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忘记了求生,随后便感觉到一双冰冷的人类手臂从背后拥抱了自己,带着他飞快向上游动,身体受到的水压逐渐减小,头部冲破水面的一瞬间重获了氧气。

    云起之将他推上礁石,自己半个身子泡在水里,裹缠绷带的上半身穿着黑色防弹队服,锋利优美的手臂线条大片暴露在外,皮质弹带越过肩膀收进细窄的腰间。

    尤利塞斯一时忘了咳嗽,目光挂在人鱼露出的那一截血管贲张的平滑小腹上,一层冷白皮肤包裹着内里富有爆发力的肌肉,随着他的呼吸而妖娆起伏。

    云起之双手撑在礁石上,将半个身体撑出水面,嘴唇靠近尤利塞斯的脸,在他眼角若有若无地吻了一下,然后伏在他耳边说:“我希望这个状态能多保持一会儿。”

    尤利塞斯从未听过云起之说出如此清晰的人类语言,清冽冷酷的嗓音在耳边悄声说话时,无意中性感的撩拨让他抵挡不住。

    “我一直想告诉你,我已经活了很久,你那时候在我眼里是一只还需要吃奶和拥抱安抚的小白猫,但我找不到我们语言里关于‘年龄’的共通表达。”

    风萧萧兮队是雇佣猎人“灵缇世家”的家族队伍,每年都会选四位到年纪的小辈参加twl考试,能拿到好的成绩就可以在家族中抬高声望和地位,进而被家族产业重用。

    但唯一与历年不同的是,这次的队伍中混进来一个灵缇。

    风萧萧兮队闹得很凶,周围队伍都不自觉让出一个空地让这几位少爷们大展拳脚,大家都乐得看大家族的笑话。

    队里唯一的狼狈地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其他三个灵缇对他拳打脚踢出言不逊。

    萧驯弓身护住自己的要害,表情冷淡,像早已习惯了这种无理取闹的欺压和侮辱,一声不吭,沉默地忍着。

    他们队的队长狠狠朝萧驯腰窝踢了一脚,蹲身抓住他的头发强迫萧驯抬头:“你很出风头嘛,积分第四,任务全满,十一个人头,这次至少能拿个七星吧。”

    萧驯被迫抬起头,抿紧薄唇辩解:“那种情况下我救不了你们,我离得太远了。”

    “我们几个用你救?你枪是怎么架的?能让我们突击手全灭?”

    尤利塞斯的目光被这边的骚动吸引,毕揽星看出他的困惑,轻声解释:“雇佣猎人们崇尚力量,所以家族中的总是高人一等。而且灵缇家族追求纯种,家里的只能和外家灵缇结婚,所以本家的都是被当做外人看待的。”

    “噢。”尤利塞斯摸了摸下巴,蹲下来观察萧驯挨打。萧驯的视线与他有一瞬间的交接,尤利塞斯露出一个“求我就帮你”的眼神,但萧驯把头转了过去。

    几个灵缇把提前淘汰的怒火全撒在了萧驯身上,队长冷笑了一声,抬脚踩在萧驯细长瘦削的右手食指上:“枪架得菜,以后就别玩狙了。”

    萧驯桀骜的眼神里终于出现裂痕,颤抖的嗓音证明他内心有多慌张恐惧:“大哥,别……”

    尤利塞斯顺手抽走陆言自己夹在腰带上的战术匕首,轻轻一甩,刀刃就没进了灵缇鞋边,架住了他即将要碾下去的脚:“干嘛呀,兄弟打架没什么,来真的可就没意思了。把你们队灭了的是我,怎么不敢来找我们算账呢。”

    灵缇嗤了一声,挽起袖子朝尤利塞斯走过来:“我不敢?小子,知道我爸是谁吗。”其余两个灵缇也抛下滚在地上的萧驯,撸膊挽袖围过来。

    云起之眯起眼睛,观察着这几个人的动向,尾尖翘起来甩了甩,开始蓄电。

    眼看一场骚乱要演变成斗殴,毕揽星上前扯住要动手的灵缇,有意无意地指了指陆言,低声说:“兄弟,给个面子吧,他爸姓陆。”

    “老子管他是谁!”灵缇起初还不明所以,脑子里反应了几秒,突然噎了一下,张狂的表情不自觉收敛不少,不大相信地上下打量了一遍蹲在墙角耷拉着兔耳朵的陆言。

    “行,算你有靠山,你等着。”灵缇瞪了尤利塞斯一眼,转身带着其余两个队员走了,路过萧驯时不甘心地踢了他一脚,“我看看出了我们队伍,还有谁要你。”

    尤利塞斯走过去,拔出地上的战术匕首,蹲在灵缇面前,用刀尖刮出一串号码,翘起唇角露出半颗虎牙:“我们前三队伍最珍惜人才,有兴趣的话,打这个号码。”

    萧驯艰难地扶着身上的淤青跪坐起来,垂着睫毛,冷淡道:“想揍我现在就可以。”

    “不至于,你的战术我很欣赏,够恶心的。”尤利塞斯无聊地用刀尖在地上乱画,随口问,“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

    尤利塞斯:“你栓狙打得这么好,为什么还要背一把步枪?”

    灵缇:“栓狙打不了近战,被敌人近身的话,没人救我。”

    尤利塞斯噗地笑了:“老实说你近战很差,被我背后近身的时候一点还手能力都没有。”

    “以后只背大狙就可以了。”尤利塞斯在地上刻的号码底下刮了两条线,几秒后又全部刮掉痕迹,站起来拍了拍土,拖着云起之的旅行箱走了。

    考场入口有几个工作人员神色匆匆地跑过去,每个人都脸色铁青,有一个甚至险些撞到尤利塞斯拖着的旅行箱。

    尤利塞斯低头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篡改题……”工作人员语无伦次,慌张地摇摇头,尽力冷静下来故作沉着,“没事,考生不要在场地中乱走,回到空场等成绩。”

    这次公布成绩的时间要比历次考试都拖沓,并且广播中屡次出现杂音,拖了足足半个小时,场上考生都开始不耐烦时才在巨大的天空投影上公布成绩。

    团队第一被随便打打队遗憾拿下,尤利塞斯捶胸顿足,羞愧不已。

    根据规则,四人小队通过考试时没有减员视为满编队通过,全体队员追加一星,最后附加题中,击杀1513号实验体全体队员追加三星,因此陆言在考试中拿下十二星,毕揽星九星,尤利塞斯十星,云起之十一星,随便打打队创下twl历届最高团队总分四十二星,全场考生瞠目结舌。

    twl星级将会镌刻在证书上,在个人档案上增添荣耀的一笔,这成绩的分量在大多数组织眼中都十分重要。

    搜鬼团屈居第二,何所谓打了一通电话之后,耸了耸肩,打算回去给队员加训,贺家兄弟俩还在沉迷惨死不可自拔,抱头痛哭,哈士奇不怎么在乎成绩,跑去跟有吗队的小们加微信去了,当然也有尝试和云起之加微信,但对方显然没有听懂并喷了他一脸水。

    有吗队意外拿到前三,三个小欢呼雀跃抱在一起和天空投影上的成绩单合影自拍,队长渡墨注视着尤利塞斯,摸出打火机点了根细烟叼在唇间,悄悄走到花坛后吐了口烟气,将露出口袋的警号向里面推了推。

    风萧萧兮队仅靠一名队员活到第四名,但队里的几个早已负气离开现场,萧驯一个人背着背包站在阴影中,听到成绩之后寂寞地站了一会儿,就快步离开了。

    成绩只公布到前三十,排名在前三十的队伍视作考试合格,有人欢喜有人忧,没通过的队伍互相安慰着大不了明年再来一次。

    聚集在考场门口的考生即将散去,却突然有人喊了一声:“考完了,为什么不开门?”

    尤利塞斯仰起头,借着身高便利越过人群四周望了望,微微皱了皱眉。云起之卷在旅行箱上,悄悄伸手碰了碰尤利塞斯的手背。

    城市上空,螺旋桨的轰鸣绞毁了这个静谧清晨,数架黑色直升机从北方上空行驶而来。

    涂装醒目的红色109研究所三角标志的直升机上伸出四架轻机枪,全部对准尤利塞斯身后的拖着的云起之。

    直升机载着全副武装的抓捕人员,虽然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尽量活捉目标,但面对极度危险的特种实验体,没人敢冒险捕捉,只好以最快的速度联络总部:“发现走失实验体电光幽灵,未检测到攻击情绪,请求上级指示下一步行动。”

    109研究所总部表示:“立即回收。”

    云起之弓起背,鱼尾逐渐变红,猩红的背鳍竖起几道尖刺,凶猛地盯着天空中的直升机。

    抓捕人员变了脸色,再次联络总部:“检测到电光幽灵强烈攻击情绪,请求立刻增援!”

    与这场暴力回收工作无关的考生受到惊吓纷纷散开,空地中央只剩下四个人。

    毕揽星和陆言也没有退开,陆言对现在的情况十分茫然,毕揽星似乎有一些心理准备,至少表面上没有那么慌张。

    尤利塞斯单手插着裤兜,另一只手拖着旅行箱,仰头注视着飞机上的抓捕人员,自说自话地笑了一声:“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指望派两支防爆小队就能回收我们吧。”

    馥郁的白兰地信息素从尤利塞斯的腺体中散发出来,首先被这股力量压迫的就是靠得最近的陆言和毕揽星,毕揽星咬牙按住自己肿痛的腺体,此时尤利塞斯身上的压迫力已经远不止j1级别。

    但即将发动的分化能力被一声沉着的汽车鸣笛打断了。

    一辆幻影停在了场地外。帝国觉醒队四个队员的尸体扭曲纠缠在一块,卷成一坨僵硬的尸堆,分不清哪条胳膊哪条腿属于哪个人。

    何所谓不敢抬头,甚至不敢睁眼太久,他们三人周围布满了至少十只浮空之眼,视线凝聚在他们身上虎视眈眈。

    僵硬的尸手紧紧扣住了他们的脚腕和手臂,何所谓掏出战术匕首却砍不断尸体已经坚硬石化的手爪,他们已经被浮空之眼锁定位置,很快蛇女目就会冲下来与他们正面交锋,以那怪物的强大攻击力,恐怕他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顾无虑,你带走。”何所谓把抱在臂弯里的沫蝉推给哈士奇,“找机会下楼和其他人会合。”

    顾无虑的四肢也被尸手紧紧纠缠着,他接过奄奄一息的沫蝉,嬉皮笑脸地回头嘱咐自己队长:“哥你扛不住就开枪毙了自己,可别变成这样吓唬我。”

    “还废话,快走。”

    不过一个呼吸的工夫,缠绕纠缠在他们身上的尸手全部被一股瞬发力量扯断,顾无虑和沫蝉即刻离开原地,背影从远处的座连廊和c座大楼的交接口下楼消失了。

    哈士奇腺体j1分化能力,撒手没:脱离型能力,有限时间内挣脱一切束缚,击穿拦路障碍。

    何所谓闭着眼睛给自己打了一针恢复针剂,躲开移动缓慢的尸堆背靠墙壁,敲了敲通讯器:“姓白的,我让我的队员带那小走了,剩下的交给你了。”

    通讯器耳麦中响过一阵电流音,尤利塞斯居然回应了。

    “你在哪儿。”

    何所谓呼吸有些急促:“座十层左手楼梯口。”

    “趴下。”

    “?”何所谓愣了一下,但紧急之下本能驱使他服从尤利塞斯的命令,立刻就地趴下。

    这时只听电梯滑索摩擦的暗响,1电梯快速升上了十层,电梯门向两侧缓缓拉开,内壁吸附的两颗粘性炸弹发出音乐警示音,随后轰然爆炸。

    车标是独家定制的飞翔之鹰,这辆车,明眼人都认得出来是谁的座驾。

    考生里能认得出这辆车的人大有人在,想拿出手机拍段视频却又不敢。

    直升机上的抓捕人员注意到了这辆幻影,脸色僵了僵,低声联络总部情况有变。

    “咦。”陆言竖起耳朵,踮着脚尖朝幻影的车窗里望了一眼,“我爸爸今天好像给我买小蛋糕了。”

    然后,直播间又有一大批人向云起之要求,既然他都要睡了,希望他能够让直播球围绕着老者打转,主要他要睡觉,睡觉的人没什么好看的,他们还是想看老者。

    云起之不是很懂,他说道:“但是,我睡觉,阿爷应该也在睡觉?我睡觉没什么好看的,阿爷睡觉应该也没什么好看的?”

    【不一定的,主播你听话,让我们看你的阿爷吧!】

    【你只要今晚将镜头给阿爷,我就给你一个关注!】

    【我给你打赏!】

    请求的人太多了,在与老者商量过后,云起之还是调整了镜头。

    顿时,直播球围绕着老者打转。

    直播间内众人心满意足。

    第 110 章   溜溜之之

    次元境的夜晚并不平静。

    偌大的团队,除了云起之和老者外,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大家分组,其中一部分人负责守夜,不过,今天是进入次元境的第一天,大家都睡不着。

    姚初柔和谭开城就睡不着。

    他们凑在一起,压低声音交流,目光频频朝着帐篷的方向看去。

    其中有一位团队成员说道:“我看过对比,总感觉阿爷碰到的异变体非常多。”

    “阿爷吸引异变体。”“……征用你的腹肌!”

    好冒昧的话。

    然而与嚣张的命令形成对比的,是拘谨的动作。

    按理说,挟持者应该会手持凶器,粗暴威胁。云起之却感觉,那具紧贴自己后背的躯体正被冷雨浸泡得瑟瑟发抖,说是威胁,可唯一有杀伤力的只有冰凉凉的手心。不像穷凶极恶的袭击者,倒像是……

    雨天跑到人脚边碰瓷的流浪小狗。

    云起之好脾气地问:“你打算征用多久?”

    多久……?被问到,尤利塞斯意识不清的大脑一时转不过来,什么意思,怎么不反抗……

    那道声音很温和,没有半点被挟持的惊慌,反而娓娓说来:

    “我的管家会在十分钟后回来,它看到你,估计会大呼小叫。所以在那之前,你及时离开,好吗?”

    妥协中带着商量,叫人听不出这是谈判。

    尤利塞斯咬了唇,逆反心上来,反而一收手臂搂得更紧,连冻僵的脸颊也贴上对方肩头,硬声硬气的冷笑附在男人耳边:

    “我想焐多久焐多久,你没得选。”

    好凶。云起之不禁笑了下,如果嗓音不是又哑又颤,应该能更凶一点。

    可他实在冻坏了。

    冰雹天,从皇宫塔外墙爬上来——到底是什么样的目的和毅力,支持他这么做?

    云起之刚想问一问,却被楼层间骤然响起的警报声打断。

    “嘟!嘟——!”

    皇宫塔防卫系统启动,侦测到入侵者。尤利塞斯惊醒,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触碰到红外侦测线,如果原地不动,马上就会有警卫赶来扑杀。

    手一松,尤利塞斯下意识抓住“俘虏”的手,往自己身后一推,挡在前面,头也不回地冷声吩咐:

    “别动,我去处理。”

    倒不是他多良善,而是隼鸟的本性让他习惯性把“猎物”放在身后。

    抽出腰间小刀牢牢扣在手心,尤利塞斯眼前模糊,却倾身准备迎战。

    “啪”,轻轻的一声。

    尤利塞斯愕然低头,竟看到自己知觉失灵的手腕,被精准握住,接着往后一拽。

    像老练的猎人抓住鹰隼的翅膀,云起之一把将他拽进角落,掠进阴影里,一手压着墙把他困在身体与墙壁之间。

    尤利塞斯瞬间失色,龇起牙尖正要挣脱,却看到男人手指压唇,做了个嘘声动作:

    “嘘,它们来了。”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听到远处门轨滑动。一批R-5护卫型机器人驶进来,它们携带着20发常规弹药,射程内百发百中,足以把任何入侵者打成筛子。

    尤利塞斯深知它的厉害,不敢怠慢,回头紧迫地威胁:

    “放我过去,你想死吗?”

    “你不想让我死?”

    “……我干嘛要你死?”

    “也是,你只想拿我暖手。”

    尤利塞斯:“……”

    什么怪话!仿佛在苛责他不负责一样。

    尤利塞斯忍无可忍:“我都听到脚步声了,你能不能看看形势?”

    云起之轻描淡写:“我失明了,看不见。”

    ……原来是个盲人?尤利塞斯不自觉开始反思,那自己刚才是不是恃强凌弱。

    他掩饰性地冷哼:“弱势群体,躲在我后面就好。”

    “弱势群体?”这用词,成功让云起之扬起了眉毛。

    正在这时,外面的机器人冰冷警报:“正在侦测中……红外侦测完成……前方5米内发现热源反应,准备射击——”

    完了。

    尤利塞斯脑子一炸,身体快过意识得扑向男人。倒地的瞬间,他听到男人低笑一声,下一秒,脑海便洇开一道浑厚的“嗡”声,效果堪比噪音。那像是覆盖考场的屏蔽仪,眨眼间,周围一切声音和触感,都泯灭为平稳的波段——

    干扰系精神力场!

    超高级别的能力者才能开启的全频阻隔域场。

    这种力场不受物理层面约束,极具穿透力,能降维打击一切电磁波段,甚至烧毁机械运转核心,堪称战场大杀器,机甲顶级克星。

    然而短板也很明显。

    那就是,短。

    耳鸣状态在五秒内褪去,尤利塞斯回头一看,来势汹汹的机器人突然变得能歌善舞起来。它们一边唱着“Errr,Errr”,一边播放着洒水音乐狂扭而去,显然被被狠狠干扰了一发。

    尤利塞斯面无表情地爬起来,本来想说“你有点短”,想想这样不太礼貌,就换成了:

    “你不太长。”

    “长不长的,能救下你就够了。”云起之也站起来,随意掸了掸身上的灰。

    尤利塞斯:“……”

    生平第一次不知道怎么接话。

    夜间,鸟类血统普遍视力不佳,除了猫头鹰那种怪物,此刻都和瞎子无异。

    尤利塞斯望向男人,只觉得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仅能看出对方个头很高,比自己还要高出十多厘米。

    危机解除,云起之便问道:“这么冷的天,为什么要从外墙爬上来?”

    尤利塞斯似真似假地说:“我来杀人的。”

    云起之笑了,“杀谁,我吗?”

    尤利塞斯无视他的幽默,本想说暴君凯德,可逐渐回转的体温让脑子变得清楚——不能暴露目的。他便眯了眯眼,随便拉了个全民公敌出来:

    “我来杀先皇,伊苏帕莱索,听说他是在这儿失踪的。”

    伊苏帕莱索,Izsu Pris,正是帝国前朝末代皇帝的代称。

    在现今的官方记载中,伊苏帕莱索是个纯纯的极权家。他冷漠残暴,杀人如麻,权力与控制欲都膨胀到极点,被民众痛斥为“丧失人性的恶魔!”

    在统治前朝的一百二十七年里,死神为他开道,撒旦给他鞠躬。整个帝国都长期生活在他的恐怖统治下,直到十年前,他才被推翻。

    然而,新帝国成立之后,先皇伊苏帕莱索却不知所踪。

    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早就逃离国外,众说纷纭,谁搞不清那条凶残的人鱼究竟去了哪儿。

    所以,拉老皇帝出来当挡箭牌,准没错。

    云起之听罢,若有所思地问:“老皇帝从来没在公众面前露过面,你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怎么杀?”

    尤利塞斯毫不在意:“那条鱼都活那么久了,肯定是个鱼鳞掉光的老头,我见到就能认出来。”

    云起之笑了一笑,正要说什么,却忽然鼻尖嗅了嗅,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冷不丁问:“你身体还好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心,尤利塞斯下意识敷衍:“挺好。”

    “可你弄湿了我的裤子。”

    扯起西裤边,云起之用指腹随意捻了捻湿润的布料,凑到鼻子下轻嗅。味道清淡,但能分辨出是的血。

    这莽撞又迟钝的小年轻。

    听他说话,尤利塞斯瞬间从恍惚转为惊惶。他之前右腿麻木,现在一经提醒,却能模糊感觉到有什么液体正顺着义肢蜿蜒流下。

    质地浓稠,弄脏地面。

    目光接触到地上一小滩黄色液体,他羞耻到脊柱颤抖。

    那……那是电池漏液。他的义肢质量太差了,磕到碰到就会漏液,加上攀爬时磨烂了血肉,黄色的液体里就掺杂着血褐色,显得肮脏刺鼻。

    竟然弄到了别人裤子上。

    尤利塞斯脑子一瞬间空,只想着要擦干净,快点擦掉……他脱下湿透的外套,佝偻起脊椎,弯着腰拼命擦拭地砖。

    可电池液并不是那么好清洁的,用湿布擦,只会越擦越多。

    擦到对方脚下时,他手伸过去,又一缩,忍住羞耻道:

    “……弄脏你的裤子,我会赔的。”

    云起之默然一下,缓缓说:“现在不是赔的问题。你生病了吗?”

    尤利塞斯怔了怔,立即意识到他想问什么,解释了句:“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电池液……我没有腿,我有一条义肢,坏了,所以——”

    慌乱中想支起腰,却踩到玻璃渣。

    坏了,他的药掉出来。

    云起之听到动静,蹙起了眉:“那又是什么?”

    “我的止痛针……”那本来应该是懊恼的声音,却突然变成一句咬牙切齿的粗口,“草!止痛剂也给我干碎了,破运气!”

    尤利塞斯泄愤一般,恨恨地踢玻璃渣。

    云起之看不见,脑子里却相应浮现出一副奇怪的场面,仿佛面前有一只坠入谷底的小鹰,挣扎着扇起翅膀,又拖着断腿飞了起来。

    一种,强韧的生命力。

    连他昏黑的视野,似乎都被点亮一瞬。

    “你过来,到我身边来。”云起之忽然说。

    “干嘛?”

    警惕的声音。

    云起之不自觉弯了唇角,告诉他:“我会做一点精神安抚,可以当临时镇痛剂。”

    尤利塞斯不接受,冷淡道:“我不需要。”

    这人是圣父吗,碰见陌生人就给做安抚,莫名其妙。

    云起之:“你的止痛剂碎了,我也有责任。如果不是我恰好在这里,你应该早就走了,也不会把药弄掉。”

    真会说话。

    说到连带责任,似乎就没那么难接受了。

    “那你不要乱摸。”尤利塞斯谨慎地靠近。

    这里是皇宫顶层,除了皇帝只有小宠在,做个免费的精神安抚应该出不了什么乱子。

    更何况这家伙是盲人。他有刀,真想干掉对方也是分分钟的事。

    云起之失笑:“只许你摸我?”

    尤利塞斯:“嗯哼。”

    好霸道。云起之内心感叹着,又有些愉快。看多了谨小慎微的,乍一碰到这样大胆的脾性,便觉得新鲜有趣。

    下一秒,他碰到了凸起的骨头。

    简易的精神安抚需要一定肢体碰触。

    云起之动作十分克制,只正面松松环抱着,手掌从的脖子慢慢轻抚下去。但这一抚,却让他真切地摸到了薄薄的背,瘦削的肩胛骨,还有因为太过缺乏营养而凸出来的脊椎。

    瘦得扎手。

    帝国曾经有着严格的饲养制度。

    雌性是国家重要的生育力量。政府曾多次立法,定时多量给增加营养。如此一来,他们才能在分化期时有充足的营养发育好骨盆,长好生殖腔,健康成长。

    但那都是前朝的事了。

    现在,不仅新帝国政府懈怠,连家长和监护人都不负责起来了……面前这只瘦骨嶙峋,又是断肢,到底是哪个不负责的家长把重要的养成这样!

    云起之眼底一深,放在以前,这种监护人,早被他吊死了。

    他边想边手法轻柔地抚着,那手掌的温度,足以熨得人后脊发热。尤利塞斯悄悄昂起后颈,觉得这触感新奇又舒服。

    他没彻底分化,不知道这是安抚型信息素,只是本能地期盼被这样安慰。

    像是监护人会对他做的事。

    还挺舒服的。听说要吃肉,尤利塞斯其实没抱太大希望。

    这些年,在暴君凯德不懈的努力下,帝国通货膨胀履创新高,一路奋起直追津巴布韦币。

    物价飞涨下,寻常人家想吃个瓜果蔬菜,都得掂量掂量存款。至于新鲜肉类,更是想都别想。

    所以,尤利塞斯估摸着,男人能请他吃的“肉”,肯定是人造肉。

    不过有就不错了。

    此刻,花纹典雅的桌布上叠放着绣金盘子,里面端放着一块厚厚的肉排。美拉德反应让它呈现出完美的焦褐色。

    尤利塞斯切一小块放进嘴里,入口的瞬间,肉汁在牙尖疯涌爆开,迷迭香和油脂的乳香肆意流淌,似乎在得意宣告——

    它是新鲜的,是真的肉,绝不是用淀粉充的人造肉。

    狼吞虎咽地吞下去,才是对它最大的尊重!

    反应过来时,盘子里的牛排已经去了大半。尤利塞斯默默垂下眼,强忍着食欲强迫自己放下叉子。

    不能再吃了。好东西,得留起来慢慢吃。

    这是他前世失败后,四处流浪养成的习惯。因为在那个动乱贫困的时代,你很难找到一个人热心地请你吃饭。

    偷瞄一眼座首的男人,知道对方看不见,尤利塞斯不动声色将肉裹紧餐布,悄悄塞进口袋,准备带走。

    欧式胡桃木长桌上,云起之听到轻微的衣料摩擦声,的呼吸声,莫名变得谨慎且轻。他便稍微倾身,礼貌地问:

    “还合胃口吗?”

    尤利塞斯:“肉很大块,谢谢您的款待。”

    云起之从容端起酒杯,轻抿一口,不经意地说:“不用谢。话说,那块饼干是你一周的口粮吧。”

    他知道皇宫里总是饿着们,逼着他们减肥。

    尤其是那些无人照拂的,没有家人塞钱进来关照,更是可怜。

    云起之想起那块干巴巴的压缩饼干,他含着牛奶都咽不下去,面前这只却要冒着风雪,从外面专门带回来吃。

    足以说明,这孩子过过许多别人想象不到的苦日子。

    尤利塞斯抿紧了唇,没有立即回答。

    他不愿意承认,这是他这个月做完截肢手术后,第一次吃到营养充足的饱饭。甚至如果算上前世,这也应该是他从事业巅峰跌下之后,第一次有人主动请他吃肉。

    所有人都看得见他瘦骨嶙峋,脸色苍。

    只有瞎子请他吃牛肉。

    他总是心存感激的。

    但他无法坦言,只能撒着与被他冒充的小宠身份相符合的谎:

    “口粮倒是谈不上,就只是零食而已。等过段时间家里不忙了,就会托人送些吃的给我。”

    听到这里,云起之不置可否,只是露出趣味的笑容:“你是哪一族的小鸟?”

    尤利塞斯:“大山雀亚种,黑背腹毛,住在科罗星,人类形态发色是色。”

    大山雀主食吃虫,也会捕食小麻雀,和吃肉的属性并不矛盾。

    这回答滴水不漏。

    云起之却没那么好骗。

    他低笑:“所以,柔弱断腿的羽毛球,也想刺杀伊苏帕莱索?”

    柔弱,羽毛球,每个词都带着轻视。

    话音刚落,云起之感觉靠着的椅背被猛得一拽,下一秒长腿跨坐上来。他喉结一凉,雪亮的餐刀已经比在喉间,刀面微斜,映出一双严酷冰冷的灰眼。

    “这样够吗?”尤利塞斯声线寒冷。

    云起之顺着他的手劲,微微昂脖子,声调依旧淡雅:“‘大山雀’,我怎么没听说,你们这种小雀的攻击性,比鹰还强?”

    尤利塞斯危险眯起眼,正要问对方到底想干什么,却瞬间顿住。

    这男人,竟然把喉咙前的尖刀视若无物,压着刀刃,寸寸前倾身体,以至逼得坐在他腿上的尤利塞斯,不得不被迫后撤。

    尤利塞斯本想用姿势钳制他,却被他倒逼回来。

    如雕塑般的象牙色脖颈间,压出一条细细血线。那颜色鲜红堪比魔鬼的舌尖,隔着距离,舔舐得人眼球湿烫。

    云起之神态自若,尤利塞斯逐渐呼吸紧张。那是一种被主动进攻,反被顶级掠食者越级碾压的窒息感。

    嶙峋的指骨原本扣紧餐刀,现在却不自觉地指尖微抖。

    他下不去手。

    灿海波涛般的金发呼吸可触,被自己贴过的脸颊也近在咫尺,尤利塞斯气息微乱,完全未意识到自己吸入多少信息素。他紧绷地往后一退,后腰骤然重重撞在桌沿,痛!

    “啊……”尤利塞斯瞬间痛得弓起身子。

    他下意识去摸,一只修长的大手却接管了他的后腰。先是试探轻柔,再收紧手臂往前一带,随着动作,尤利塞斯怔愕地撞进那片柔软金海,扑在他的肩膀——

    一下子从呼吸艰难的地狱,坠入温柔天堂。

    “撒谎的小骗子。”那低音贴着耳廓震动,让人心都跟着颤起。

    尤利塞斯咬着牙,冷声,“我没有撒谎。”

    “没有?”

    发丝撩过尤利塞斯脸颊,心跳无端快了几分。男人低身在他口袋摸了摸,掏出什么,反手往餐盘里一扔,问他:

    “没有,那这是什么?”

    半块牛肉滚落而出,狼狈蜷在盘子角落,仿佛被一则犯罪证据。

    云起之缓慢问:“这就是你流浪时学的陋习吗?”

    居高临下,带着淡淡的谴责。

    陋习。

    莫名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来。

    比起曾经听过的无数鄙夷,这两个字根本无关痛痒。可由这个刚才还施展善意的人说出口,尤利塞斯的心脏,控制不住地深深刺痛一下。

    奋力挣脱桎梏,尤利塞斯支着坏掉的假腿,垂着眼眸,一瘸一拐就要往外走。

    云起之转脸朝向他,声调沉下去,像在命令:“回来。”

    停住脚步,尤利塞斯呼吸错乱,强硬挺直的脊梁像风雨飘摇中的小树。他回过身,咬着牙尖冷笑:

    “像你这样的金发贵族,肯定不知道挨饿的滋味吧?”

    是,他撒谎了。

    “……我就是卑劣的底层野狗。”

    根本就没有爱我的家人。

    我只是个腿残的,被军队踢出去又多年后被朋友背叛的废物。

    “……但我绝没有偷你的东西。”

    我只想留下那块肉,明天吃。

    房间一片安静,仅能听见中央空调的运作声,低浅,孤独。

    云起之在高椅中坐直身体,十指交叉,告诉他:“没有下次了。”

    尤利塞斯低着眼睫,单薄苍的眼皮颤了颤,声调生硬:

    “我不会再来了。”

    ……混蛋。

    转身就要走。

    “我是说——” 云起之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他摸索到手杖,推开椅子站起来,“下次不许偷偷藏在餐巾里,会滋生细菌,要吃就当场吃完。”

    “如果想带一份回去,就告诉我,我很乐意帮忙打包。”

    尤利塞斯怔忡,下意识望向他。

    男人脖子上的血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被雪餐布拭过,变得如文艺复兴时代的塑像般,血肉完美。

    云起之拄着黑色手杖缓步过来,快到身前时,问了声“你在哪”,又低声说:“抱歉,刚才是我用词不当……”

    主动道歉。

    他抬手想探路,长指间的缝隙却忽然被一簇凑上来的软毛填满了。

    倔强又正直的小毛啊。

    云起之摸了摸送到自己手边的脑袋。

    他很高兴。

    十年来从没有这么舒心过。

    仿佛在长久的疲惫后,步履维艰地走回去,和你萍水相逢的小狗被你无意中踩到尾巴,当你蹲下说抱歉,它已经原谅你。

    他也明那半块牛肉的意义。

    只有无人关爱的流浪小狗,才会学着延迟满足。它叼起路人给的肉骨头,舔两口就依依不舍地藏进破布窝里,到了夜晚,小脑袋枕着它才睡得着觉。

    它不期待有人能再次施舍,也不敢期待。

    只会等在原地,等着你哪天心血来潮,停下脚步。

    抚摸在发顶的手动作温柔,恍惚间,尤利塞斯回想起之前那场不期而遇的拥抱。黑暗的露台里,对方将他护在角落里,轻柔地给予周到的精神安抚……

    很妥帖,很关照。

    牛肉正在胃里消化着,蛋质分解成多肽的过程让整个胸腹都变得热热的。那种久经饥饿临近崩溃之后,忽然被食物填满的安稳感,让他模糊地生出一种不该有的祈盼:

    好喜欢。

    如果是我的就好了。

    但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幻想,是不切实际的。

    “请别抱我了,”尤利塞斯后退一步,避开那双温暖的手。璀璨的水晶吊灯在余光里细碎晃动,他恍惚地别过脸,低声喃喃:

    “每天都吃好东西,会上瘾的。”

    “那就每天都来。”云起之柔和地说。

    尤利塞斯抬眸望去,男人置身重重叠叠的灯影里,背对光晕,容颜模糊不清。他恍如昨日繁华,旧梦重现,临死之人在弥留的深夜里才会做的一场温馨梦境。

    自己似乎……

    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他是谁……

    尤利塞斯想抓住那道感觉,大脑的刺痛却如潮水涌来,仿佛在掩盖什么刻骨铭心的情绪。

    他不禁低声说:“我不需要你施舍好意,也没什么能回报你的。”

    云起之的回答温和,且不容置疑:

    “如果好意需要回报,那便不叫好意了。”

    就是天太黑,不知道这人长什么样。

    尤利塞斯下意识抬头去看。一方黯淡昏昧的天空下,海风倒灌进露台,拂起轻盈浓密的大卷长发,祖母绿宝石耳钉幽幽发光,映出一抹悬崖般峻峭的下颌。

    “还疼吗?”一只手掌贴上尤利塞斯的额头。

    尤利塞斯挣扎了几秒,最后诚实说:“不疼了。”他找了找身上,往云起之质地良好的外套里一塞。

    云起之只感觉口袋一重,伸手摸去,方方正正硬邦邦的一大块。

    这是什么?小鸟砖头?

    “我从不欠人情。”尤利塞斯调整回冷淡语气。

    帝国鸟类惯例——接受他人善意的精神安抚,就得适当给予回报,比如送小礼物,比如用贴面礼道谢。

    这是礼貌。

    在云起之看不见的地方,尤利塞斯冷若冰霜的容色染上一丝血色。在反复犹豫之后,他用力攀上男人肩膀,飞快地贴了一下对方的脸颊,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不管您是谁,愿您身体健康。”

    说完,像完成了重要任务似的,一瘸一拐飞速跑走。

    云起之站在黑暗里,抬起手摸了摸被贴到的脸颊,嘴角慢慢漾起一点弧度。

    好有礼貌的小朋友。

    I管家姗姗来迟,震惊得喇叭都呲了:

    “您开着精神力场,还在大量释放安抚信息素。完蛋,肯定是我给您吃错药了!”

    云起之接过手杖,缓步走到光下。背景里,夜幕降临于万倾波涛之上,灯火化为一片璀璨金波,可当他转过脸时,再辉煌的夜景都显得相形见绌,黯然失色。

    I松了口气,“您的气色还算正常。”

    “不用一惊一乍,是我顺手关照了一只小鸟。”

    在皇宫塔里,理论上只有暴君凯德一个。

    I理所当然地猜测:“有在您面前应激了吗?看来我该把门锁上,防止他们跑上来打扰您。”

    它自说自话地滑行一段,突然转回来,摄像头里兴奋冒光:

    “不对,怎么可能有能适应您的精神力场,却没有当场晕倒?

    “我尊敬的陛下,如果那人不是精神损伤严重的疯子,那必定和您契合度超过90%!

    “再结合您今天做的小鸟乱撞的预知梦,根据我强大的计算力,您迟到一百二十七年的第一春就要来了!”

    云起之看它一眼,问:“你用什么计算的?”

    I高深莫测地回答:“百度周公解梦大全查询。”

    “闭嘴,关机。”

    I:“好嘞。”麻溜跑路。

    忽地,疏导课程老师所说的话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学习很重要,实践同样重要。

    他需要实践。

    云起之思考了下,他觉得……

    现在是个不错的实践机会?

    当然,大脑有些茫茫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会是个不错的实践机会,他知道的就是,现在,他或许可以去洛斯帝国,找一个最为靠近塔的地方,尝试群疏导?

    那就这样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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