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中一阵沉默, 阿远并没有立刻回应远航的话。
远航心想这家伙还有点良心，没有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大约是不好意思抢自己的身体。
但为了姜启, 他已经做出了取舍，正要继续劝, 阿远幽幽开口了：“你大概忘了，你的身体，这会儿也岌岌可危了。”
远航：“……”
你还嫌弃上了！
阿远：“我接手你的身体, 会造成至少一段时间的反应迟钝，当此危急关头，你这里不能掉链子。”
远航所有话被堵住, 这说得倒也没错。
周遭黑雾凶猛，颜色越发深沉粘稠, 像一只越发异化崎岖的恶兽，远航一边抵抗一边想办法。
突然，一声属于姜启的清喝从头顶落下来：“远航！跟我走！”
接着一道道彩色的光束从黑雾外强势地劈进来，直接将这些黑雾消解不见。
这些如彩霞般的光束一下将整个空间照亮, 仿佛劈进深渊的希望, 又如同一条条手臂，将远航缠绕住, 就要将他给带出去。
黑雾里传来白光人的怒吼：“姜启！你真当我是死的！”
一道黑雾凝聚而成的巨刃从高空狠狠砍了下来, 即便彩色光束挡了一下，那巨刃还是砍到了远航的头上。
下一刻，被他藏在体内的阿远被震了出去。
那浅淡得几乎要完全消散的身影立刻被黑雾吞没。
远航想也没想挣脱掉身上要带走他的彩色光束, 瞬间追了过去，也彻底被黑雾吞噬掉。
远航体外，姜启身体震了一下, 看着自己抓空的手掌，眉头拧了起来。
她想把远航最核心的神识抓出来，然后好放手和白光人对决。
但她失败了。
远航主动切断了和她的联结。
她感应不到他了。
发生什么事了？
而且，她刚才似乎隐隐感应到了两抹气息。
想到白光人说，他劈开时间线，将阿远挖了出来，她眉心不由跳了跳。
紧接着，眼前的远航冰雕裂开一条条裂缝，一道道黑雾从裂缝从喷涌出来。
咔嚓，咔嚓。
整个冰雕轰然碎裂，黑雾爆发出来。
姜启的灵体也逃逸了出来，回到姜启体内。
转瞬之间，黑雾侵染之处，姜启设下的重重禁制层层破裂，周围变得黑蒙蒙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神识也受到了巨大的阻滞。
姜启也被逼得连连后退，她面无表情，双拳握起。
白光人成功了，他成功借助远航的身体“活过来”了！
他经由远航，重新降临在人间。
黑雾侵染之下，周围一片都变成了白光人的领域！
黑暗之中，积蓄着可怕的风暴，白光人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疯狂：“姜启，你杀不死我！你一个窃取我战果的小偷，永远都不可能战胜我！”
“我会杀了你，杀了那些吃里扒外的列车，杀了所有背叛我的神明，重新书写这片宇宙的规则！”
姜启冷冷道：“想法很好，可惜，你永远都做不到。”
她双手合起，闭上眼睛，下一刻，从她掌心溢出无比璀璨热烈的光芒，无视霹雳般的光束瞬间贯穿整片黑雾。
……
中州位面外，一群神明将整个位面层层封锁起来，从上方看下去，位面被一片粘稠的黑雾笼罩，黑雾之中，席卷着无数个风暴团，而明亮凶悍的各种光芒的神力在黑雾和风暴团中来回横贯劈斩。
祂们能感觉到两股可怕至极的力量在角逐，每一次角逐爆发出来的破坏力，都能够毁掉位面好几次，而位面之所以还没有被毁，都是祂们布下的封锁阵起到了作用。
“这位前神主还真是手段惊人，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还能起来，你们说，这次谁能赢？”
一个神明问身边的同事。
“若是启神胜出，我们都能安然无恙，若是……”话没有说完，但谁都知道，如果是白光人胜出，祂们都得完。
当下一个个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哪怕最后从中州位面里活着出来的是白光人，祂们也得趁他重伤之际，要他万劫不复。
……
这场战斗一直持续了数个月，
当笼罩整个位面的黑雾逐渐消散，谁胜谁败已经一目了然了。
一片狼藉的位面上，所有城市痕迹都被抹除，所有山脉、峡谷都被抹平，海洋成荒漠，湿地变废土，整个位面上已经不再有任何生命气息。
藏在地底深处的一抹黑雾被强力吸收，抽了出来，被一只布满裂纹的苍白的手攥在手心。
黑雾拼命挣扎，声音透着虚弱和慌乱：“姜启，我们各退一步，你放了我，我也放了你的列车，否则，我陨落了，你的列车也会——”
姜启全身皮肤都布满裂纹，头发皮肤眼睛全部变白，整个人好似颜色全部被耗尽了，这仿佛示意着她的力量和生命也都被耗尽了。
她看着手里浑浊的雾球，没有等他说完，无情地一把捏碎。
白光人发出最后一句吼叫：“啊——”
随着他彻底灭亡，远在另一个位面的远航-001号列车同一时刻整体崩解。
如白光人之前威胁的一样，从这一刻起，这个宇宙中，所有时间线上，关于远航-001号的所有痕迹，甚至它在所有人类、非人类脑海中的记忆，都像被一块巨大的橡皮擦，完全擦去。
姜启身体微微一晃，她抬头看着苍穹，看到无边的虚空中，宇宙意识如同海潮一般起伏着。
旋即，一缕阳光从苍穹上照射下来，落在姜启身上，是宇宙意识对她的致敬。
同一时刻，位面外里三层外三层的神明们同时睁眼抬头，心中震动，然后齐齐恭声道：“恭贺吾主得胜！”
其他地方，所有能够领悟到宇宙意识的存在，所有强大到某一个层级的存在，都心有所感，抬头看向天际某处。
他们都感应到，这个宇宙中，彻底只剩下一个神主了。
换句话说，这个宇宙新的主人，终于明明白白毫无争议地诞生了。
“是启神吗？”
“应该是。”
“我们理应去庆贺。”
“不，是去参拜新主。”
各个神明、各星系主事人、各大人物、各方势力都想去这位新主面前表忠心，以期获得好感或某些好处。
然而自中州位面一战结束，姜启解散了封锁阵的神明后，本人就直接消失了。
神明、人们寻找一番之后，怎么也找不到她，也就各自散去了。
各个位面上、各个种族的生活依然继续，但因为知道最上头有一位唯一的神主，谁都不敢做太过分的事情。
一时间，宇宙秩序井然，进入了一个十分和平、健康发展的时期。
至于，这世上少了第一列车这件事，谁都没有意识到，也没有影响到任何人的生活。
……
圣霞星系，恒一位面。
谁都找不到的姜启出现在这里。
她摊开手，手心出现一个黯淡的浅蓝色光团。
准确地说，是一个黯淡的大光团，中间套着一个更加黯淡的小光团。
姜启小心翼翼地捧着光团，眼中都是歉意。
白光人必须彻彻底底灭亡，不能给他一丝一毫卷土重来的机会，而他灭亡前，也必然会带着远航-001号陪葬。
她能做的，就是在宇宙意识的协助下，悄悄把这两团光团从黑雾中找出来，保下来。
否则，战斗何须持续数个月那么久。
姜启碰了碰大光团，这是远航，而里面更虚弱的小光团则是阿远，如果不是被大光团包裹保护着，小光团恐怕早就消散了。
他们都是如此虚弱，好像吹一口气就会消散，如果现在把他们分离，恐怕两个都保不住。
姜启眼神犹豫挣扎，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我知道你们应该都不愿意互相融合，但现在，融合是唯一能够活下去的办法，如果将来有机会，我再想办法帮你们分开。”
她抬头看着四周，这个位面是一个巨大的能量储存站，原本是远航为她准备的，她也曾从这里吸走大量能量，但后来又给补回来了。
此时这里的能量，比从前只多不少，而且是最温和不过的疗愈能量，很适合远航他们滋养。
她将光团托举在空中，控制着周围的能量朝光团涌去，四周，一个大型的疗愈再生阵法逐渐成形。
接下来，姜启就这样，一边守护着这个光团，一边疗愈着自己身上的伤势。
一年又一年。
……
百余年转眼过去。
神启星系，蓝星位面。
今年是董盛风两百岁寿辰。
因为列车求生游戏的存在，现在人们的寿命普遍延长了。
无论是从游戏中得到的各种养神健体的道具，还是科学院研究出来的相关产品，亦或是那些“妖魔鬼怪”拥有的疗养之法，都对强身健体有很好的效用。
董盛风作为蓝星的重要领导人物，这些好东西当然都是紧着她这类人用的。
所以，即便已经两百岁了，她看起来依然只有四五十岁的模样，身子骨硬朗得很。
只是，心理年龄大了，人就免不了念旧，最近她总是想起年轻时候的事情，想起那位改变了他们所有人命运，改变了蓝星命运的那个人。
百年前，那位成为了宇宙唯一的神主，她很为她高兴，只是从那之后，她就不再出现，这百余年来，谁都得不到她的任何消息。
董盛风仰头看着天空，心想她是成为了和宇宙意识一样的存在，光芒照耀整个宇宙，维持着宇宙秩序，还是从此隐在幕后，充当着不会轻易露面，但可以审判一切的主宰者？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她一面。
寿宴很快开始，蓝星各界顶尖人士前来祝贺，其他位面，乃至于其他星系的，也不乏重量级贵客前来贺寿。
作为如今已经走到前台的星网主创人之一，董盛风的大名几乎响彻小半个宇宙，也是蓝星位面对外最重要的名片之一，这从来宾身份和数量上就可见一斑。
就在寿宴气氛到达最顶峰的时候，众人忽然一阵惊呼。
只见空中出现一道冰蓝色的列车，那列车并不很长，也不很大，造型也并不很奇特惊艳，但就是十分赏心悦目，而随着那列车的靠近，一道强大而不迫人的奇异气息也随之压下来，让在场所有高手都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这气息……”
“没有敌意，没有恶意，却让我有种想要臣服的感觉。”
“生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
“是、是那位的气息！”
“难道那位来了！”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而在场智慧列车所化的人形互相看看，眉头皱起：“这是哪一型号的列车？”
“远归，没听说过。”
“这分明是智慧列车，可智慧列车已经停产多少年了。”
“能够制造出智慧列车的只有……”
智慧列车们互相看了看，都郑重起来，整肃衣衫，前去迎接。
那远归号列车在离地数十米距离，便化车为人，冰蓝色的列车变形成冰蓝色的人形，翩然落下，身上的颜色也逐渐褪去。
当他终于双脚落地，外形上已经成了一个乌发白肤、舒眉朗目的英挺少年。
宾客中一部分人一阵恍惚，这个人……好像是哪里见过的。
董盛风也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对方。
少年略一扫视，准确地从人群中找到今天的主角董盛风，他双手捧着一个礼盒，走到董盛风身前，笑着道：“董盛风女士你好，我奉我主之命，来向你送诞辰之礼。”
“你、主？”董盛风看着礼盒，礼盒上还有一张卡片，上面是非常简单的两行手写字。
【盛风，好久不见，一晃你都两百岁啦！我一时有事走不开，你先好好过生日，我过几天再来找你玩。】
落款只有一个字【——启】。
董盛风死死盯着这个字。启！
边上眼力好的人，也看到了这行字，目光落在落款上，议论声轰的一下，如水珠下油锅。
“落款是启！”
“是启神！”
“不会吧！启神会专程给一个人类贺寿？”
“启神和董盛风关系这么好的吗？”
“是了，听说一百多年前，启神和蓝星关系就很不错。”
众人议论纷纷间，知道姜启身份的C国人已经激动得不得了了。
时隔这么多年，终于又得到姜启的消息了！
她还记得董盛风！
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未以启神的娘家人自居，也没有对外揭露过启神与蓝星的关系。
当然，因为姜启，蓝星吃的红利已经足够多了，再多就要招红眼了。
但今日，姜启能以如此亲密的态度给董盛风送来这手写贺卡和礼物，其中表达出来的对亲近之意，如何不叫他们激动。
这说明，姜启还记得旧情！
哪怕她已经走到那么高的位置上，她还记得蓝星！
董盛风的心情也因此激荡，而更令她动容的是，姜启是以她朋友的身份与她对话的，一如从前。
这就是最大的贺礼！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她还好吗？”
少年微笑：“她很好。”
多的并没有说。
董盛风也没有问。
她邀请少年入席，青年拒绝了，表示自己还要回去复命。
一旁一位智慧列车忍不住出声：“请问你是新诞生的智慧列车吗？”
说到这个，少年本就很挺拔的身板更加挺了挺，俊秀的脸上浮现真切的自豪：“我是我主创造的第一列车，我叫远归-001号，加001号不是还有002号的意思，是代表唯一。是的，我是新时代唯一一辆智慧列车！”
……
某位面上，冰蓝色列车如同一道长龙，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悠悠落下，重新化成人形。
姜启睁开眼睛，就看到少年歪着头蹲在她面前。
姜启一顿，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
确认过眼神，今天应该是“小阿远”的那一抹意识。
她就微笑道：“送礼物还顺利吗？”
远归笑眯眯道：“一路上都很顺利，寿宴上有很多人，你的那位朋友身体健康，精神很好，看到贺卡很感动。”
姜启点头：“那就好。
远归说完了蹲在那里还不走：“不过那些人看到我好像都有点诧异，也不是诧异，而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们好像在我身上看到了别人的影子，嗯，就是那种感觉。”
他凑近了两分：“姜启，你塑造我的时候，加入了别人的影子吗？我难道是你打造的什么替身吗？”
姜启：“……”
姜启用食指把这家伙凑近的光亮脑门戳开一些，看着他固执的眼神，心里轻轻叹了一声。
当初她把那大光团套着小光团蕴养起来，足足养了百年，才重新养护成完整的意识体。
可他们并没有如姜启当初预判的那样，融合成一体。
当初那光团里，包含了远航的记忆、阿远的记忆、从姜启的旧记忆中提取的那三个光团的记忆，还有阿远重生时融合的各种杂七杂八的碎片记忆，每一团记忆就代表了一个曾经独立的意识。
而偏偏，这些意识无论强大还是弱小，都有很强的个人意志，谁都不愿意臣服于谁，于是导致融合并没有完成。
最终这个修复出来的意识体，其实是一个很凌乱的意识集合体。
后来表现出来的就是，这集合体常常呈现出不同的人格。
说人格好像不大贴切，应该说是呈现出不同的性格。
时而沉稳如阿远，时而沉默如远航，时而耿直如当初的二号阿远，时而又是三号阿远的那种孩子气。
甚至还有一些姜启都没有见过的性格。
对此姜启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好在随着时间推移，这种现象有慢慢改善。
她并不着急，也不催促，更不出手干预。
在意识体可以自行活动的时候，她也不阻止他出去接触世界，只是给他造了个新身体。
这世间，远航-001号的所有材料都已经消失，甚至和他同源的材料也都被毁，她不能给他打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列车身体。
不过，当初她从过去回到未来的时候，远航曾送她一个小列车，叫做远归号。
这列车一直被她收在随身空间里，并没有受到白光人之死的波及，她就把远归号拿出来，改了一些结构，弄得更大更结实。
于是，远归-001号列车就诞生了。
相应的，这个复杂意识体的名字，就叫做远归了。
毕竟，无论叫他远航还是阿远，都不是很合适。
远归的意识逐渐成熟，和远归-001号列车融合之后，就开始到处跑，姜启还会悄悄跟在他身后跑，主要是怕他太单纯遇到坏人被拐了。
跟了一段时间确定没问题后，她就不跟了，自己找能量充沛温和的地方修养，毕竟她当日与白光人一战的伤势还没有完全愈合。
此时，她看着远归看似不在意，实则执拗的目光，叹息道：“没有别人的影子，也不是什么替身，你就是你。”
远归并不满意这个答案：“我知道我体内有很多个不同的意识，现在是我们轮流出来换班，可最后，终究会有一个意识占据上风，你最希望是哪一个？”
姜启依然平静：“哪一个都好，哪一个我都接受。”
远归皱起眉：“骗人！”
姜启笑了笑，摸了摸他乌黑柔顺的头发：“没骗人，曾经，我深受这个问题困扰，所以无论哪一条时间线，我都不得圆满。不仅是我不得圆满，我还同时折磨着别人，最后谁都不开心。”
她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充满了感叹：“在经历这么多之后，在一次又一次失去之后，我已经明白了，过分的执念和强求，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甚至，就连她自己，现在都不确定，她想要的是哪一个了。
选择一个，就会伤害另一个，她不敢选了。
但如果跳出那个框框，放下杂念，单纯以生死之交的友情来看待这段关系，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反正到了她这个程度，个人情感已经是很微不足道的调味品了。
她依然保持着人性，但就像抹去了棱角的圆润石头，像暴风过境的宽广海面，对一切都不再执着。
她的眼神充满温柔和包容，看着面前因为意识体化成人形没多少年，因而面容还显得有些稚嫩的少年：“你要知道，在这方宇宙诞生出下一个能够取代我的神主种子之前，或在外界冲进来一个能够战胜我的存在之前，我就是永生的，而你，我也不会让你出任何事。
“所以，我们将会互相陪伴非常非常漫长的时间。所以，我只希望你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这就够了。”
无论哪一个你，都是你，所以，哪一个都好。
就当做，你是一个重生之后全新的你，我们谁都不要纠结了。
远归看着她的眼睛，不由抿了抿嘴角，垂下眼睛。
她的眼睛里有温柔，有释然，有如海一般的平静，甚至有看小孩一样的纵容，唯独没有爱恋。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做朋友。
……
远归如今在学着做人，所以，行为依据着昼伏夜出的规律。
夜晚，他躺在床上，意识潜入识海深处，这里，一团团意识如同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碎片一般悬浮着，一片安静，安静到有些沉寂。
直到这抹小阿远的意识从外界归来，意识们才纷纷活跃起来，期待他带来新的信息。
当然主要是关于姜启的信息。
听她每天在做什么，说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有没有遇到开心的事，都能让意识们兴奋许久。
但今天带来的新信息，让所有意识都沉默下来。
小阿远很直白地说出结论：“别想着最后谁能占据新身体了，我们某一个碎片，只陪伴过她渡过某一段时刻，最终也只能得到她一部分情感，这样争下去，谁都不会赢的。”
众意识沉默。
小阿远又说：“我同意融合，哪怕最终失去独立的人格也在所不惜。”
反正最后他就算他胜出，也得不到姜启的爱，甚至要永远被当成小孩对待，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其他碎片也纷纷同意。
那些和姜启没有直接接触过的碎片，更是没有坚持的理由——哪怕每一个意识都有很强的自主意识，但无论如何，最终都不可能是他们胜出的。
最终只剩下远航和阿远这两大巨头。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
选择融合，就意味着有被对方彻底吞噬的可能。
甘心吗？当然是不甘心的。
远航甚至宁愿让出身体，作为远航这个个体消失于天地间，也不愿意选择融合。
可是不融合，就注定永远都无法得到姜启的全部感情。
阿远轻叹一声：“我几度消失又几度重生，实在不易，能有今天，我很感恩，若真的被你吞噬，我也认了。”
远航嗤笑一声，但心中想到姜启当初那平静而忧伤的眼神。
罢了，她快乐就好。
这是最好的结局，他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他伸出了手，阿远也伸出手。
两只手有力地握在一起。
两道意识旋转起来，如同阴阳两极一般交缠起来。
小阿远加了进来，一号二号阿远也加了进来，其他碎片也纷纷加入，如同被揉碎的星辰重新整合起来。
旋转越来越快，形成了一个漩涡，一颗明亮的新星在漩涡中逐渐诞生。
……
姜启枕着脑袋躺在草地上，看着满天繁星。
成为神主之后，她感觉自己和从前没有什么变化，但其实，本质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她已经不适合和普通人太近距离地接触了，也不能随心所欲地给谁帮助，给谁扶持。
因为她的一点点资源倾斜，就足以导致巨大的失衡。
神主是不可以有私心、有私情的。
她可以无限度给远归一切，是因为，如今的远归本身就是属于她的一部分，是她意志的延伸，不会导致任何失衡和不公。
可独自一人难免孤寂。
她有些想念从前那些小伙伴了。
所以，得知董盛风两百年寿辰后，她让远归去送了一份礼物。
从结果也看得出来，远归已经能独自出远门办事了。
她也可以松一松那紧绷的弦了。
恩，明天就去找董盛风完，去看看老家，看看老朋友们。
她闭上眼睛，任清风吹拂面庞。
不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那脚步声非常熟悉，那人身上的气息也非常熟悉。
姜启微微弯起嘴角：“睡不着吗？”
脚步声在她身边停下，她能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这又是换了哪一个意识？
姜启心中一叹，已经决定无论哪一个意识都用平常心、用朋友的态度对待。
她坐起来，朝来人看去，不由愣了下。
不久前还是青涩少年的面容，仿佛被加速了一般，显露出青年的英气和成熟来，他目光里有怀念，有温柔，有庆幸，有强压住的汹涌情感，有太多太多的复杂。
他站在星空下，衣发都被凉爽的夜风摇动，比星辰还明亮的双眼微笑起来：“姜启，以后，我可以叫你阿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