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那也是几百年来,它的感知最富足的一段日子。
怪物大都没有太大的情绪。
但它能慢慢感受既翕的情绪，试图站在她的世界去理解这种情绪。
它陪她看种子是怎么渐渐发芽。
其实，到最后能记住种子是怎么发芽的,一直也只有它。
但既翕偶尔看到自己种的花生发芽的时候，那种惊喜,它却可以感受到。
在漫长的岁月里,她生出了惊喜的感知……
这种感知很奇妙。
她的花生忽然发芽。
她收到了喜欢的玩具。
她喜欢的男孩子,在她偷偷看他的时候，也正好忐忑又害羞的回头看她……
她记住了这是惊喜。
既翕喜欢惊喜。
人类都喜欢惊喜。
惊喜是原本不被报以的预期,也可以是心里小小的期待被加倍满足。
它也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它期待的惊喜是什么？
原来它也会有期待，虽然这种感觉很淡很淡……
但它仍然能感受得到，自己和之前不同了。
很大的不同。
它是一把紫檀木梳，一把年岁悠久的木梳。
它的一生很长，但大抵，应当不会像既翕一样精彩。
在它被送给既翕之前,她大半的时光都在盒子里封藏。
后来每天被人使用，但大抵也都在卧房，或者车马辗转……
真正能走出那方小小的天地,还是它被送给既翕之后。
它更像既翕的玩具,陪着既翕一起。
既翕还用它给大树梳过头。
树皮很厚,它齿尖的木漆都挂掉了,很有些疼。
但既翕很快就发现，然后很懊恼。
从那此之后再没有用它给大树书过头。
小孩子的懂事,有时只在一瞬间。
但很快，既翕又开始用它给小猫和小狗梳头。
它：“……”
算吧，它是木梳。
原本也是用来梳头的。
只是当初制作它的能工巧匠们肯定想不到，他们费尽心血,夜以继日打磨的这把紫檀木梳，现在在给阿猫阿狗梳头，扎头发，以及，挠痒痒吧……
总之，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既翕每天很快乐，既翕喜欢跑，喜欢跳，在她的世界里有丰富的情感，每天的阳光都可以带来欢喜。
它可能没办法像既翕那么快乐，但它也渐渐感受到了愉悦。
在它的世界，愉悦有时候转瞬即逝。
有时候又可能很慵懒，绵长。
虽然，它还是不知道它能期待的惊喜是什么。
这个问题也困惑了它很久。
但伴随着它的困惑，既翕也在一天天长大。
人类长大就会有自己的烦恼。
既翕的世界除了跑，跳，小猫小狗和阳光，也开始广阔起来……
她有女孩子的细腻，陪伴她的小猫和小狗生病，老去，有的永远离开。
既翕伤伤心心得大哭了一场。
母亲告诉她，所有的陪伴都会有终点。
既翕忽然问，那你们也会吗？
既翕从出生还未经历过身边的亲人离开。
但母亲的话让她忽然意识到，陪伴她的人，也可能会和她的小猫小狗一样，有一天会离开她。
她不能接受。
但母亲没有安慰，小孩子总有这样一个阶段，要知道生命和时间的维度。
母亲告诉她，会，生老病死，人和动物都会。
既翕忽然很难过。
母亲陪着她，两个人窝在被子里，既翕抱着母亲。
母亲一手揽着她，一手摸着她的头发，温柔道，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每个人都逃不过，但是爸爸妈妈会永远爱你，这种爱，不会因为离开而停止。
只要你还在，它就永远在你心里。
我也永远爱爸爸妈妈。
既翕埋头在她怀里。
母亲温柔拥她。
人的一生很短，陪伴的时间只会更短。
我们用一生的时间去学会陪伴，也会生命里更长的时间去学会告别，接受离开。
懂得自洽。
等你长大，你也会有想陪伴的人。
那就用你所有的努力好好陪伴她，再告诉她，不要害怕离开。
陪伴给了离开勇气。
你也会有这种勇气。
那时候的既翕还很小，似懂非懂。
但它好像渐渐有些明白了，人类这种，复杂而又珍贵的情绪……
那天晚上，既翕和母亲说了很久的话。
这些话可能她们后来都忘了，但它都记得。
既翕还迷迷糊糊问过，那我的木梳也会离开吗？
它有些意外。
既翕把它放在，和亲人，朋友，还有小猫小狗一样的位置……
它忽然萌生一个念头。
在既翕心里，它是不是也和他们（它们）一样。
在这一刻，它好像懵懵懂懂获得期待之外的，曾令它困惑了许久的惊喜。
原来人类情绪中的惊喜是这样猝不及防的喜悦，又带了些许忐忑和激动。
它很好奇，既翕的母亲会怎么说？
它好奇，在人类的眼中，它是不是也和他们（它们）一样？
既翕其实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既翕母亲的话，好像只有它听到——“如果你将它保护得很好，它会一直陪伴着你，甚至，比爸爸妈妈陪你时间都更长。它是外祖母送给妈妈的，妈妈把她送给你，也希望，你好好保护它，以后，把它送给你想维护和陪伴的人，那它就一直在，不会离开。”
它会一直在，不会离开。
即便，她们有一天都离开……
它好像慢慢体会了既翕的心情。
如果既翕和她母亲都离开了，它会很难过。
就像既翕想到有一天父母也会离开的时候……
它体会到了难过和悲伤。
人类的生命很短暂，但他们的情感很丰富。
很多怪物终其一生未必都能体会其中九牛一毛。
它也会像，经过这么久远的岁月。
它身上的金丝线开始掉落，碎玉的痕迹也被时间抹去，漆不再完整，木齿也渐渐不平……
它也许等不到她们离开的那一天。
那它同样会难过。
但它想，既翕可能还会难过。
但它其实有些理解既翕母亲的话……
在它很长的生命历程里，一直只有时间的维度。
但既翕让它拥有了，除了时间之外的维度，情感，陪伴，和不舍。
就像母亲告诉既翕的，要学会自洽。
它好像理解了既翕的母亲。
它也希望既翕能学会自洽，因为，在之后很长的时间，可能父母都不会在她身旁……
但它的担忧仿佛有些多余。
因为第二天睡醒的既翕又充满了活力。
小猫小狗的离开给她带去了悲伤，但这种悲伤会被时间慢慢疗愈。
这就是人类情感神奇的地方。
就好比你曾经
撞在一棵树上，撞疼过。
但你不会时时刻刻去想这棵树曾经撞疼了你，但当你看到它的时候，你会忽然从记忆中想起。
既翕就是这样的。
小猫小狗的离开，她会悲伤，但悲伤好像会被周围慢慢治愈。
她不会时时刻刻去想悲伤的事，但忽然看到同她的小猫小狗长得很像的猫狗，她会驻足很久，有时候看着它们出神，有时候微笑，有时候难过，有时候庆幸……
人类的生命会自己学会自洽。
但这一条对怪物很难。
它也要学会自洽。
在有一天，既翕离开她的时候……
但至少，它和她现在在一处。
每个小孩子都会有被约束学习的童年，既翕也一样。
但既翕的有画画的天赋，母亲也在呵护她的天赋。
喜欢安静画画的孩子，好像大都喜欢坐在窗边听雨，发呆，出神。
有时候则是画画。
既翕的画很好看。
也画过它。
它觉得不像，但既翕很喜欢。
它知道，既翕画的，其实是它在她心里的模样。
它也喜欢。
因为，那是既翕的眼睛看到它的样子……
它也很想让她看到，它的眼睛，看到她的样子。
……
生活不可能一直平静，更不可能一帆风顺。
遮风挡雨的人，也会有一日忽然离开。
它从没见过既翕这么难过的时候，起初是整日整日的发呆。
然后，像漫无目的一样，每日用它梳头，对着镜子看很久，出神很久……
但它知道既翕很难过。
人类的情绪可以既复杂又内敛，既深刻又隐藏，会有极致的克制，也会有克制不了的歇斯底里。
这些怪物们很难有，但人类可以拥有全部。
甚至，在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时候，情绪会忽然隐藏，又突然而至。
在母亲葬礼结束之后，既翕一个人在画室坐了很久。
那天既翕把它放在包里，参加了葬礼。
她没说，但它知道，她应该想起了母亲话——如果你将它保护得很好，它会一直陪伴着你，甚至，比爸爸妈妈陪你时间都更长……它会一直在，不会离开。
母亲的葬礼，既翕带上了它。
它知道，在这一刻，她内心里需要它的陪伴。
陪伴她战胜这一程的恐惧，难过，悲伤，孤单，和对未来的迷茫……
它在包里听到既翕大哭。
在没有人的画室，她的情绪像失控的野马，从母亲过世那一刻起，不知被什么狠狠扣在心里的情绪，如果被撕裂了一个口子，一发不可收拾。
它在漆黑而阴暗的角落里陪着她，一点点感受到钻心的难过和悲伤。
比当时老鼠冲出来啃食它，啃掉了它一根木齿，后来被小猫救下，但它还是失去了一根木齿还要难受和悲伤……
在过往很多年的时间里，它都习惯了呆在一个黑暗的盒子里。
盒子外有血腥，厮杀和比现在更声嘶力竭的哭声，但它没有害怕，没有难过，甚至，内心没有任何起伏。
外面的世界同它并无多少瓜葛。
但现在，它忽然不同了。
它怕它被遗忘在这个黑暗的角落。
它怕既翕最难过的时候，会不知道，一直陪伴着她的亲人和朋友，还有它……
第22章 Chapter22“妈妈，它旧……
Chapter22
既翕母亲的过世,她花了两年时间才走出来。
母亲给过她勇气和力量，但她当时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她吃了很多苦。
母亲从小的教养，让既翕直到长大都一直知性,优雅。
没有忘记初心,也没有一直活在自怨自艾里。
小时候的既翕活泼开朗。
长大后的既翕虽然文静,却足够有自己的主见，和乐观。
物质匮乏的年代,身边也见多了扭曲，既翕有自己对亲情和家庭的向往。
二十岁的时候，既翕和丈夫结婚。
他们是同学，也有着共同的理想，爱好。
一切都很圆满。
两人就像彼此人生中的一盏明灯，相互照亮对方。
也驱散了生活中的黑暗,在迷茫时为对方引航。
第二年，既翕的女儿出生。
这是它第二次见到一个小生命刚到世界的样子。
而且，是既翕的女儿。
它替既翕感到高兴。
母亲曾是既翕的支柱,后盾。
母亲过世后,既翕总是下意识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寻找母亲的影子。
如今,既翕也成了母亲。
生活虽然辛苦,但既翕将自己和女儿照顾得很好。
既翕长大了……
它在这一刻忽然体会到了人类口中的白驹过隙。
原来，真正白驹过隙的不是时间。
而是目光一直向前,却忽然地回眸一瞬间……
它好像慢慢体会了越多越多的，只有人来才有的情感。
那段时间，它有很多在心底升起的困惑。
但所有的困惑，都不得不随着外界环境中断。
有好几年的时间,既翕不得不将它收起来。
不止是它，还有家中早前留下的很多东西。
那时候的波折起伏，让既翕和她的小家如同浪花上小船，随时都可能被风浪掀翻。
它们的存在，是不确定因素。
既翕有孩子，经不起任何一点可能的闪失。
当她依依不舍把它放进盒子的时候，它其实并不知道以后是不是还有机会能见到她。
过往的漫长时间，它经历过太多这样的场景。
几经辗转，几经易主。
当人们关上盒子的时候，眼中总是余有不舍和贪恋。
而当下一个人打开盒子的时候，眼中也都是惊喜与贪婪。
但既翕不同。
过往它并不怎么害怕黑暗。
但盒子盖上的一瞬，它只有等待和期盼。
等待它和既翕的重逢。
期盼的，是既翕和她女儿的平安。
*
怪物对时间的概念，有时候比对情绪的概念更单。
尤其是存在了很长时间的怪物，每一日都是日出东隅，桑榆未晚；如同人类一个午睡，一次打盹。
它们可能并不太能区分时间。
尤其是，长时间在一个没有日出日落，也没有说话的地方。
它的时间好像被无限延长，又无限重启和循环。
怪物们的期盼很少。
它也期盼和既翕的重逢，以及既翕和女儿的平安，但这种期盼并不会让它歇斯底里。
它像过往很久之前那样，昏昏欲睡。
在认识既翕之前，它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昏昏欲睡。
时间和周遭都不重要。
因为，时间和周遭都不属于它。
*
再见既翕，它也不知是多久以后。
它好像昏睡了很久。
阳光照在它身上的时候，有些刺眼，它从睡意中起来，恍然看到了小时候的既翕……
“妈妈，它旧了。”
小女孩的声音却让她陌生。
“我看看。”
这次，熟悉的声音忽然让它温暖。
它记得，这是既翕握它时候的温度。
“是旧了，但我们可以给它重新上漆，它就会和新的一样。你知道吗，安亭？小时候外祖母把它送给我，它一直陪我到现在。”
既翕的话永远温和柔软，让人如沐春风。
这是春天的气息，吹散了它周遭的尘埃。
“妈妈，外祖母送给你的，你为什么不送给我？”小安亭一面托腮，一面看着母亲给它小心翼翼上漆。
安亭虽然小，但知道这把木梳很珍贵。
母亲在修复它，她在一旁好奇看着，不捣乱。
时间应该过去了有十年，它上次见安亭的时候，安亭还在襁褓中。
既翕一面梳头，一面看着她，眼睛里都是温暖。
它看着既翕
安静温和的模样，它想，既翕应该在女儿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人类的血缘关系是一种神奇的纽带。
既翕在这一刻应该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它心头再次浮现上了这两个词语。
“妈妈，你还没告诉我呢~外祖母送给你，你为什么不送给我呀？”见母亲一面给木梳上漆，一面微笑着，却没有回答她，安亭有些急了。
它其实也好奇。
所以和安亭一样等待。
既翕是想开口的，但忍不住轻咳两声。
原本它以为她只是像小时候一样，染了风寒。
但是真正仔细打量她，才忽然发现，她鬓间生出了一两丝的白发。
它原本最想知道的，反倒因为出神没有听清。
它出神，是在想，这些年，既翕应当过的不好……
旁的，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它没有见到既翕的丈夫。
再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它才知道，既翕的丈夫过世了。
她和女儿相依为命。
但既翕把安亭照顾得很好。
它好像头一次产生了一种的很复杂心情。
既想知道过去的几年发生了什么，又不想知道真正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的一生是一帆风顺的。
它见过很多人。
在漫长的岁月里，这些人形形色色，走马观花，时光匆忙。
但既翕不一样。
既翕是它的‘亲人’、‘朋友’。
这个念头很早就根植在它心里，慢慢生根，发芽。
哪怕是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它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这一刻，它很难过。
在既翕最艰难的一段，它没有陪着她。
它想起很多年在画室，既翕母亲葬礼那天，她哭得天昏地暗。
在过去的几年，在经历艰难困苦，在她丈夫离开的时候，她是不是也像上次一样，不知所措……
它恍然间生出很多念头。
譬如，它希望命运能对既翕更好些。
但它也知道，命运给了既翕挫折，也同样给了她历练。
给了她坚韧和包容。
那是1979年的春天，万物复苏。
它也在渐渐复苏。
既翕曾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
书香门第，一直底蕴深厚。
自恢复高考以来，既翕在大学任教，生活渐渐恢复平静。
安亭也在既翕的教养下，一天天长大。
平静的日子总会让人产生错觉。
它有时候仿佛看到的是既翕小时候和母亲在一处的模样。
这段时间过得很快，它记不得既翕给它上了几次漆。
有一次安亭小声说，妈妈，它太旧了，换一把吧。
它有些懵，但忽然明白了。
即便上了新漆，它年岁也大了。
它偶然想起了第一次出现在紫禁城的时候，旁人都在惊讶工匠们精湛的公益。
年幼的皇帝将它赠予了太后，太后眸间都是笑意……
这些仿佛是很早之前的事，恍若隔世。
但忽然一个触动，她就想起那段并不完整的记忆。
它好像又有些明白人说的，老了就会习惯回忆早前。
它好像越来越懂人心了……
时间又过去几年。
安亭渐渐长大，既翕是文学类的教授，但安亭喜欢理工。
母女两人促膝长谈，在友好的氛围下确定了安亭读理工科的道路。
“理工科类，可能妈妈帮不了你什么。”既翕如实告诉她。
安亭像小时候一样托腮看她，“谁说的，妈妈在，我什么都不怕。”
这一刻，既翕拥抱女儿。
它也恍然想起很多年前，既翕的小猫小狗过世的时候，既翕的母亲也曾这样拥抱她，同她说了很多话……
时光的缩影，好像真的像树木的年轮。
不知不觉间，它好像已经陪了既翕很久，很久……
既翕的课业不重，但在课业外，既翕会看很多书。
虽然时光在她眼角留下皱纹，她也开始偶尔用起老花眼镜。
但在它心里，既翕永远是那个会拿着它给小猫小狗梳头的小姑娘。
既翕会女儿谆谆教诲，也会耐性教导来请教的学生。
母女二人的苑子里总是热热闹闹。
后来既翕同意安亭在家中养了一只猫，一只狗。
虽然它们总在苑子里打架，但又和睦相处。
既翕告诉女儿，你可以养喜欢的宠物。
但要负起责任。
照顾它们，并且约束它们，那么你才可以拥有它们。
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但你要对自己选择的理想和人生负责。
安亭答应了，而且做的很好。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不同之处。
它恍然想起，它从盒子里被交给既翕母亲的时候，既翕外祖母的祝愿是：
一梳结发同心。
二梳诸事顺遂。
三梳儿孙满堂。
而既翕母亲告诉她的，是关于陪伴：
我们用一生的时间去学会陪伴，也会生命里更长的时间去学会告别，接受离开，懂得自洽。
等你长大，你也会有想陪伴的人。那就用你所有的努力好好陪伴她，再告诉她，不要害怕离开。
等到既翕这里：
她告诉安亭，努力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不轻易选择，但选择了，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自己的理想和自己的人生负责。
妈妈是你的后盾，但世上没有人应该比你更该对你自己的人生负责。
那是1989年的夏天。
安亭从大学毕业，虽然高考她选择了理工科专业，但大学时选修了考古专业。
毕业后，遵循自己的内心选择，去了考古所。
那一年的考古如火如荼，既翕知道，安亭在考古队里遇到志同道合的另一半……
第23章 Chapter23我也是在那个时……
Chapter23
自从安亭去读大学,苑子里好像忽然安静了下来。
高考过了最初恢复时期杂乱无序的阶段，进入到了有序进行，参考者大都是高中应届毕业生的阶段,小苑里来问既翕功课的孩子也逐渐少了起来。
既翕的小苑再次恢复的宁静。
陪伴她的，更多是安亭的小猫和小狗。
它们的年纪也大了,既翕会用它给它们梳毛。
它也恍惚回到了既翕年幼的时候。
好像很多东西变了。
但又好像很多东西从未变过。
还是它一直陪着既翕。
像既翕母亲告诉她的一样,它一直在。
只是它越来越老旧,即便上漆，好像也不如从前了。
但在既翕眼里,它还是从小陪着她的那把木梳，从未变过。
还有一条，它不怎么愿意看到，但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在它尘封的那几年，它不知道既翕经历了什么。
但它再看到她的第一年，知道她一定过得不好。
除却不好,是经年的咳嗽，精神也渐渐差了下去。
它知道既翕病了。
安亭陪着她看过很多医生，但医生说要调养。
既翕也一直在调养,但仿佛那时候落下的病根,怎么也好不了。
它着急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什么都做不了。
既翕会遵医嘱吃药,休息，也会好好给学生上课,回苑子养花，养猫，养狗。
但她一天天消瘦。
它见过太多太多的人，它知道,既翕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这个念头让它务必伤感。
它是一把木梳。
一生遇到很多很多的人，见过很多颠沛流离和万家灯火。
它知道它不属于这里。
或者说，它不属于拥有这些东西的人类。
以前，那些对它来说，都无关紧要。
因为它是一把紫檀木梳。
但现在它很伤感。
它知道，它要和既翕分别了。
我们用一生的时间去学会陪伴，也会用更长的时间去学会分别，接受，并自洽。
它好像忽然对这句话有了更深的理解……
既翕不会长
命百岁。
但每年安亭给她唱歌，祝她生日快乐的时候，它都希望她能长命百岁。
哪怕，把它的寿命给她也行。
它活太久了。
但如果接下来的时间没有她，它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在安亭加入考古队后的一年，怀孕了。
那是它第一次见仲伯庭。
它像安亭的家人一样，仔细审核着这个年轻人。
虽然它只是一把木梳，但它接受过的思想，听过的言论都在告诉它——它不喜欢他。
这个年代，让安亭未婚先孕，它觉得他不好。
但安亭很喜欢。
它以为既翕会生气。
但既翕没有。
既翕支开林伯庭去买菜，认真问安亭，你爱他？你准备好对自己，对这个孩子，对你的家庭负责吗？
它以为安亭和既翕会争吵。
但她们没有。
安亭理智告诉她，“我爱他，妈妈，我们是大学同学，我们志同道合，一起去了考古队，一起做喜欢的事，我们准备结婚的，对不起，我没有很理智，但我知道我能对自己，对家庭，对孩子负责。”
既翕沉声，“理智是一个人一生的课题，妈妈也不能确保自己一直做的对，但希望你日后更谨慎。妈妈尊重你的选择，妈妈也永远是你后盾。”
安亭拥抱她。
如果它会笑，那一刻它嘴角一定是上扬的。
安亭一惯有主见。
没有想好的事情，又怎么会带仲伯庭回家。
那天中午，仲伯庭和既翕一起做的饭。
虽然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但配合很默契。
既翕做了鱼，仲伯庭包揽了其他菜。
它对安亭太熟悉了，仲伯庭做的，都是安亭喜欢吃的菜。
行吧，它也不是那么看他不自在了。
这顿饭三人吃得很愉快。
哦，应该是四人，还有安亭肚子里的雯初……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
既翕身体越来越差，但自从安亭结婚，养胎，在家里的时间多了起来。
既翕的精神仿佛越来越好。
人类就是这样神奇的生物。
好像有了盼头，希望，和陪伴，什么病痛都可以克服。
安亭身子一天天重了起来，既翕陪她散步，陪她看育儿书。
既翕不像老一辈那么古板，这也不能，那也不能。
母女两人一起看孕期营养，育儿指南，一起探讨，它不知道别的人家是不是也这样。
但它真希望时间一直停留在这一刻……
转眼到了1990年，一个新的时代。
雯初出生了。
它见证了又一个孩子的出生！
这种感觉很奇妙。
它迫不及待想看雯初，但雯初当时不足月就出生了，其实就差那么半天，但医生坚持让雯初留院，做好各项观察。
就这样既翕开始了两头跑。
家里照顾安亭，然后每天去医院看雯初。
它很着急。
但听既翕说，雯初很健康，医生说确认完黄疸就可以出院了。
它后来时常想，它的平和，是不是有一部分也来源于既翕？
很快，雯初回家了。
有既翕在，安亭做为一个新母亲，虽然有手忙脚乱，但她有后盾——既翕在。
之前母女两人一起看的育儿书发挥了重要作用。
在照顾雯初的事情上，两人近乎没有大的争执，但它经常听隔壁苑里因为照顾孩子吵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它有时候经常想，安亭是幸运的。
因为她母亲是既翕。
但反过来，既翕也是幸运的，因为安亭让她的生命变得完整……
1991年，雯初一岁。
那时候南城刚起了不少四层小房屋，虽然一层也有不少人，但同现在住的苑落相比好了许多。
关键是，离既翕教学的大学进。
安亭和伯庭分到了南山苑的新房。
小区很新，还有社区的概念，有停车位，也有健身设施，在当时的南城都是很好的地方。
安亭带既翕去看南山苑的新房。
既翕很喜欢，这里很新，适合他们小两口带着雯初。
房子虽然小，但精致，朝南，有花园，也安静。
既翕言辞间都是对这里的喜欢。
从很早之前开始，既翕就有了出门带它的习惯。
它在既翕的包里，听到这些赞美的词汇，它知道既翕喜欢这里。
“妈妈，我和伯庭商量过了，南山苑的新房子给你住，这里离大学近，你上下课方便，离医院也近，不用折腾那么远；我们住老苑子，离得也不远，有猫有狗，苑子里方便。”安亭挽着她，“妈妈，等你住烦了，我们俩再换。”
既翕知道安亭和伯庭拿定了主意。
母女之间的心有灵犀有时就是如此。
既翕答应了。
新房，装修，母女俩商量着来。
雯初也是两人和伯庭上下班时间交替着带。
1991年，仿佛是一个新的开始。
它也跟着既翕一起搬到了南山苑。
既翕很喜欢这里，它也很喜欢，在这里的既翕很松弛，也会开始穿着得体的旗袍。
在屋里看书，种花。
阳台上都是既翕种得花，闲情逸致。
那也是它记忆里最后一段，属于既翕的悠闲时光……
92年，安亭和伯庭跟随考古队去一个重点项目，要去几个月，雯初放在既翕这里。
既翕把雯初照顾得很好。
两岁的雯初会走路，会说话，会跑会跳，比起安亭，更像既翕小时候。
也拿它去给大树梳头。
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现在的小孩子比那个时候既翕更调皮。
既翕批评了雯初，雯初眼巴巴看她，“外祖母，对不起。”
它知道，它在既翕心里，不仅仅只是一把木梳……
94年的冬天，是它最不愿意回忆的一个冬天。
考古队的大巴车在经过盘山公路的时候，不幸发生意外。
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压垮了既翕。
既翕大病一场，身边还有懵懵的雯初，问外祖母，爸爸妈妈怎么还不回来？
那是属于既翕人生的一场寒冬。
也是它的冬天。
它看着既翕同病魔抵抗，也看着她顽强而坚韧得陪伴着雯初。
它仿佛看到它不在那段时间，既翕是怎么同命运抗争的……
年后的一个晚上，既翕实在太累。
雯初做噩梦，既翕托着疲惫的身躯去哄睡，也跟着一起睡过去，忘了灶上坐着的水壶。
屋里的味道渐渐不对。
它也不知道它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有了嗅觉。
但它知道这是一氧化碳，人吸入太多会丧命！
它很着急！
它想叫醒既翕！要么叫醒雯初！
但它什么都做不了。
眼看既翕和雯初睡得原来越熟，屋里的味道已经弥漫开来，既翕和雯初肯定已经吸入了一氧化碳，它再不叫醒她们，恐怕就永远就叫不醒。
这是它漫长生命里最为恐惧的一刻！
不是历史长河里，厮杀的鲜血溅在盒子上的那一刻；
也不是老鼠啃食它，它差点被拖走的那一刻；
还不是既翕亲手将它放在坛子里，埋进泥土的那一刻……
而是现在！
怎么办？！
它要怎么办？！
它到底要怎么办？！
它能做什么！
它必须要做什么！
它一直只知道人类有执念，而且是很深的执念。
怪物很难理解人类的执念。
但在这一刻，它的执念让它在梳妆台上挪动了一大步。
它自己都不敢相信。
但它循着刚才歇斯底里的状态，又往前挪动了一大步。
它紧张，激动，忐忑，又害怕！
它是一把很老的木梳了，如果从梳妆台上摔下去，应该会折断了。
但这一刻，它没有犹豫。
它闭眼，用尽全力。
“哐当”一声！
既翕惊醒。
没有来得及去找哪里发出的声音，但闻到了屋里已经浓郁的气味。
她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抱起雯初到了屋外，开窗通风。
味道都散去，她瘫坐在
阳台上的窗户边，心有余悸……
等一切都过去，她回头，见那把木梳掉落在角落里，因为磕到硬物，木梳的一角断了去。
……
吴桂芳稍许停顿，然后温和看向眼前的沈摇和陶紫，“我也是在那个时候遇到小陈的……”
第24章 Chapter24【提示：apt……
Chapter24
“遇到小陈,我才知道，那天晚上的动静有多大。”如今的吴桂芳已经可以平和得说起这些事，“后来,我才知道特移局和怪物移民相关的手续。”
“每个怪物身上都有apt值，如果不通过移民手段消除身上的apt值,就会对周围的人和环境产生影响,我不知道这些年既翕的身子一直不好,是不是也因为我的缘故？小陈说按规定要走移民申请，或者强制遣返。但移民申请要排队,遣返，就不能留在这里。我哪里也不想去，那个时候的既翕和雯初都很不好，我想陪着她们……”
“我告诉小陈我的生平，我只想好好陪既翕最后一段，我也担心,既翕走之后，雯初会没有人照顾。”
“小陈没有违反规定，那段时间既翕生病住院,雯初暂时请邻居帮忙照看。小陈替我去医院,还有邻居家走动,都告诉他们,他是社区的义工。他对每个人都很温和，也在替我保守秘密。但那个时候既翕真的身体很不好,医生说可能就这两年时间，但雯初还小……”
“我想做些什么，但我不知道能做什么，最后是小陈帮了我。”说到这里,吴桂芳眼中还有感激，“那个时候怪物移民还没那么多，小陈让我提交了申请，然后又替我逐一和排在前面的怪物们沟通。怪物们的世界很简单，它们真的愿意把位置提前让给我。”
“我很感谢小陈，他替我争取到了这宝贵的几年……”
*
“你是说，你叫吴桂芳？”病房里，既翕看着它。
它还是头一次以人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它有些激动，也有些促狭，但它知道既翕信任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什么样的人能够既翕安全感。
它平静道，“是的，我叫吴桂芳，祖居上海，后来到了北京。会的东西不多，但耐性有，不会的也可以慢慢学，我很喜欢小孩子，也会照顾花草，我可以接受这份工作。”
既翕还是看着它，眉目里有困惑，也有亲切，“我们之前见过吗？”
它愣住。
既翕怕她误会，取下老花眼镜，温和道，“您别误会，我就是觉得，好像很熟悉，就像之前见过……不，好像认识很久的朋友。”
漫长的岁月里，它从未有过哭的感受。
但这一刻，它眼中忽然氤氲，那是一种，从未有过，却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久别重逢’。
“真是巧合，我看您的时候，也觉得像一位认识很久的朋友……”
它太熟悉既翕，知道什么的话会让她安心，也尊崇自己的内心。
就这样，它开始以吴桂芳的身份留下来照顾既翕和雯初。
起初既翕在医院，她就医院和家中两头跑。
因为既翕不愿意雯初来医院，怕沾染病气。
后来既翕出院，她就在家中照顾既翕和雯初。
它不会的东西太多，但既翕温和也包容。
它活得时间太长，很多东西一点就通透，它也在慢慢和她们磨合。
做木梳和做人太不同。
但它诚然庆幸，在最后，能有这样一段时光，陪在她和雯初身边。
替他们做饭，煲汤，简单的卫生，整理床铺，清洁家里，养护花草，也将既翕的每一件旗袍洗得干净，整齐叠好。
也会替既翕念书，给雯初辅导作业。
在过去很长的时间，它一直耳濡目染，这些都也不难。
“辛苦你了，每天都花这么多时间给我念书。”既翕在阳台的躺椅上晒着太阳，它的到来，让她在艰难中见得一丝明朗。
它也温和道，“有时候，书要和人分享才更有味道。”
既翕看他，嘴角微牵。
它轻声道，“我去看看锅里褒的汤。”
既翕颔首，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她依旧优雅。
它也一样。
宁静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雯初就到了八九岁。
亲切叫她桂姨。
当初特殊移民，她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但尊崇了自己的内心。
四十岁的年纪，不会同既翕的年纪相差太多，但也让人觉得沉稳，可以信任和托付，也能能力照顾好她们。
既翕弥留的时候，雯初哭得天昏地暗。
它见了太多这种场合，但面前的人是既翕，它拥着雯初，安静看着她。
她恍惚的时候，又问起，“找到我的木梳了吗？”
它眼眶微红，这个时候，她想起的还是它。
过往总说丢了，很难过，但弥留的时候，又会忘记，再问一遍。
早前它总回答，家里东西多，指不定在哪里，隔一段就出来了。
她身体也不好，见它太累，也不执着了。
而这次，雯初在它怀中睡了，它唇畔微微勾勒，轻声道，“我一直在呐，既翕，我一直都在。”
陪着你，陪着雯初……
既翕诧异看它。
它微笑道，“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也把我照顾得很好，我一直都在。”
既翕鼻尖微红。
它嘴角微牵。
生命的尽头，它想让既翕记住它最好的一面，就像，它初次见她时候一样。
它为什么会叫吴桂芳？
大概，是当初造它工匠，妻子叫这个名字。
他总和妻子说话，它混混沌沌的时候，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普通，寻常。
既翕伸手握住它的手，它感觉到了她生命的消散。
“雯初……”她轻声，也握紧它的手。
它不假思索，也用毕生的信念，温声道，“我会照顾好雯初，到她长大成人，到她也有自己的孩子，我会一直陪着她。”
那一刻，既翕其实已经说不出话。
但眸间都是眼泪和笑意。
它也同她一样。
那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它同她拥抱。
跨越了时间，跨越了维度，也跨越怪物和人类之间的距离。
它仿佛看到那个蹒跚学步的小姑娘，抱着它往嘴巴里啃的样子；也看到了她画的它……
时间是世上最神奇的东西。
时间会疗愈一切，也会让人平和，但不会让人忘记。
雯初在一天天长大，它将雯初照顾得很好。
像既翕还在的时候一样。
南山苑一天天过旧，甚至变得有些破败。
但它仍然在这里，将既翕的屋子，花草，房间和她留下的东西照顾得很好。
“桂姨，我想考天文学专业。”
她是雯初的亲人，在雯初心中，它的意见很重要。
这个场景无比的似曾相识，它想起了既翕和安亭，然后轻声道，“很好啊，努力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不轻易选择，但选择了，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自己的理想和自己的人生负责。”
这是既翕说与安亭的话。
它替安亭转交给雯初。
雯初弯眸，眼中都是笑意，那一刻，她无比得快乐。
人这一生很短，至少，同怪物比，但她们的一生很精彩。
后来雯初毕业，有了自己的工作，奋力打拼，开心的和不开心的事都同它分享；再后来，雯初成了家，事业有成，是大学年轻的教授，和既翕一样。
既翕如果知道，一定很欣慰。
“桂姨，你搬来我和我们一起住吧~”雯初很舍不得它。
它平静道，“这里有我的回忆，我要守着的东西，你有自己的人生，不用顾忌我。”
它曾经是雯初的一片天地。
但雯初长大了。
雯初会有她自己的人生，也会成为别人的一片天地。
冕桃出生的时候，它很高兴。
它的寿命很长，记忆也很长，
它记得每一个小孩子刚出生的模样，每个阶段的模样，和她们与不开心的事，这些，填满了它的一生。
它本来混沌，空虚，又平静的一生。
因为她们而变得丰满……
“那您，为什么要走，不留下？”沈摇眼眶微红。
吴桂芳温声道，“雯初已经能照顾自己，照顾冕桃，同既翕和安亭比，她生活在最好的时代，有家庭，有事业，有自己热爱和研究的东西，她的人生是富足的，不需要我再照顾她了。”
“可是。”沈摇欲言又止。
有些东西她能感觉，但也会替它遗憾。
吴桂芳脸上却是坦然，平和与幸福的笑容，“人类的悲喜对怪物来说，太多了。而我最美好的时光，是同既翕在一处的时候，我已经拥有过最重要的东西，我陪伴过她，足够了。”
沈摇没忍住，眼泪顺着眼角轻轻滑下，指尖微微擦了擦，“那之后……”
吴桂芳轻声，“当时安亭问过既翕，为什么不把我给她，我当时在出神，没有听清，但既翕走的时候，她同我说，她当时告诉安亭——”
“这是妈妈很重要的东西，它一直陪伴着妈妈，陪伴着妈妈最美好的时光，所以，还不暂时想把它送给你，妈妈有时候也想是小孩子，小孩子有任性的权力呀~”
吴桂芳打开手中的木匣，没有什么遗憾了。
“替我把它给雯初，后日是雯初的生日，这是既翕留给她最后的东西。而我，也完整了。”
……
沈摇最后看了这把紫檀木梳一眼，然后缓缓阖上木匣。
【提示：apt值清零。】
【审核：该物品已不会对人和环境造成进一步影响。】
【19950068号，归档。】
第25章 Chapter25他怎么好像一直……
Chapter25
沈兆林和王女士都觉得今天的沈摇很不对劲。
确实不对劲。
虽然摇摇以前也会陪他们一起看看电视剧,散散步什么。
但今天，沈摇一直坐在他们中间，抱着个嗑瓜子专用神器已经嗑了有一个多小时不动弹了。
眼睛直勾勾盯着电视,还特意同他们两人没话故意找话说。
两集电视剧加广告都要演完了，都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沈兆林和王女士趁着在她爪子在神器里挠瓜子的功夫,短暂得眼神交流。
沈兆林默契得领会了王女士的意思。
沈兆林也往后靠在沙发靠背上,嗑了一口瓜子,佯装随意问起，“摇摇,今天工作还顺利吗？”
总不能开口就直截了当切入主题，怕女儿察觉。
但听到“工作”两个字，本来在看电视的沈摇忽然愣了两秒，然后才‘平静’地回答道，“顺利呀，蛮好的。”
沈兆林和王女士再次默契交换眼神。
以前每次问她考试顺利吗？
摇头——就是真的不好,不太想说话的意思。
还行——就是一般，其实不满意的意思。
弯着眼睛，要笑不笑,其实眼底都是笑意——那就是很好,非常好,十分好的意思。
至于,顺利呀，蛮好的——就是心里藏了事情。
听到女儿回答这句,沈兆林和王女士都沉默了。
沈摇是听到“工作”两个字之后才有这样反应的，说明今天晚上的异常举动和工作有关。
父母和子女之间也应当界限，有些事情不应当过度关心。
但沈摇始终刚去新部门，早前调离新闻司的事还没翻篇。
本来前两天高高兴兴的,以为这事儿过去了，现在看，工作上是还有别的事。
王女士继续给沈摇爸使眼色。
沈兆林会意轻咳了两声。
沈摇自觉转头看他，紧张道，“怎么了吧，爸？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没事吧？”
语气里都是过分关心。
沈兆林忽然觉得是不是演过了，让女儿担心了
“没事，就是，就是……刚才吃瓜子呛了。”吃瓜子呛了这种借口沈兆林自己都觉得没逻辑，赶紧趁起身去热水的功夫避开。
沈摇小声问王女士，“妈，爸他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王女士淡定摇头，“真呛了吧。”
王女士一本正经的沉稳冷静，总能让周围产生“她是对的”的惯有思维。
沈摇没细想了。
但目光看向爸爸的背影，有些担心。
沈兆林接了水回来，继续迂回，“摇摇啊，你该不是忽然“粉”上了这个叫“宋君承”的男明星了吧？”
沈摇：“？？？”
嗯？
“他不是都退圈了吗？这么年轻，不成熟啊。”沈兆林先占领制高点。
但沈摇一脸错愕。
她？粉上宋君承？
20212743号？
沈摇忽然相信了王女士的判断，她自己也差点被嘴里的瓜子呛到嗓子眼儿！
但沈摇这一连串的反应，让沈兆林和王女士非常放心。
惦记工作上的事，要好过惦记男明星。
这些银幕前光鲜亮丽，大多虚无缥缈。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容易被迷惑。
沈兆林仍适当叮嘱，“宋君承虽然演技好，但毕竟是在屏幕上，看看就行了，我也觉得我女儿不会这么容易痴迷男明星，下班回来在电视机面前一坐一两个小时不动弹。”
沈摇：“……”
这一连串连续输出，沈摇终于反应过来爸妈在担心什么了。
沈摇头大，“爸妈~我是想多陪会儿你们，你们在看电视我才看的。”
她才完结了吴桂芳的专案。
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一般，说不出什么滋味。
但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多陪伴爸妈！
宋君承那是顺带的！
爸妈看别的，她就也看别的了。
至于她盯着电视出神，是在想吴桂芳的事……
特移局的工作和之前想象得太大不同，而且，今天吴桂芳的专案给她触动很大。
她现在就想呆在家里，爸妈身边，哪里都不去。
看书行，看电视也行。
老老实实当她的妈宝女。
“是工作上的事？”王女士终于开口。
王女士每次开口都能一针见血。
沈摇怀里抱着抱枕，看着王女士，诚恳道，“妈，我真的还挺喜欢这份工作的。”
“之前也这么说。”王女士淡定。
沈摇：“……”
沈摇竟然无法反驳。
“工作和生活要分开，这个道理要先懂。”王女士提醒。
沈摇小鸡啄米点头。
听王女士的总是没错的。
沈兆林也松了口气，反正不是男明星就好。
明星多不靠谱啊！
“爸，妈，和你们商量个事儿。”沈摇双脚盘在沙发上，反正是以舒服的坐姿坐着，脑袋上还有刚才洗脸没有摘下来的放水兔兔夹，但语气郑重其事。
沈兆林和王女士都认真看她。
沈摇轻叹，“经过本人的深思熟虑，现做以下决定。”
“第一，不搬出去租房住了，通勤就通勤，外面的饭哪有我爸做的好吃？”
沈兆林眉眼中的喜色顿时就要藏不住。
“第二，明天起开始晨跑，锻炼身体，要有强健的体魄，以后好带你们满世界旅游去！”
后面的旅游不重要，但这句晨跑是触到王女士心底了。
王女士摘下眼镜，认真看她，“特移局什么工作，需要你晨跑？”
沈摇头疼，“我这是想好好锻炼身体，以后好陪你们啊。”
王女士和沈兆林对视一眼。
沈兆林当即拿起遥控器关电视，“那还是早点睡吧，这通勤还带晨跑的，估计得起来很早。”
沈摇：“……”
沈摇想起早上闹铃闹十遍八遍，爸妈都醒了她还闹不醒。
沈摇的雄心壮志忽然在爸妈这里矮了半截下去。
正好电话铃声响起，算是给沈摇一个合理的台阶。
局里的人不会这个点儿来电话，沈摇掏出手机，是苏好好。
“好好。”沈摇接电话。
苏好好那头的声音像做贼一般，“你猜我看到谁了？”
沈摇吓一跳，看到谁不重要，这声音才是吓倒她了。
“干嘛呢？做贼似的。”沈摇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屋里去。
这么晚的电话是苏好好来的，沈摇爸妈也放心了，各自去洗漱。
沈摇关上房门，苏好好那头还在继续中，“我就是在做贼~”
沈摇：“……”
沈摇摘下头上的兔子发箍，“没事吧，苏好好，你到底在干嘛？”
苏好好虽然有时候神经大条，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
苏好好再次压低了声音，“嘘，我看到宋君承了。”
宋君承？！
沈摇才在电视上见过他，还在扯面呢！
扯得可高兴了。
苏好好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沈摇，我是说，我看到宋君承本人了！本人，活的！！”
“你在哪儿？别让人把你当私生饭了。”沈摇忽然担心。
苏好好她最了解。
宋君承她是喜欢，但没到去当私生饭的程度，一定是偶遇的，但她这幅惊慌失措里又带了惊喜的样子，实在容易被宋君承同行的人误认。
“没有，我隔得可远了，我就是突然发生，激动给你电话。”苏好好如实道，“我在创新公园呐。”
沈摇看了看卧室墙上的龙猫挂钟，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个点儿，宋君承在创新公园这种公众地方？
“他就自己一个人，没有同行的人。”苏好好继续说，“捂得很严实，要不是我粉了他这么多年，一看背影，走路姿势，还有举手投足的习惯动作，肯定不知道是他。”
沈摇头大，“公园这个点儿的灯光，你有没有可能看错？”
“不会！他化成灰我都认识！”苏好好虔诚。
沈摇信了，但沈摇之前就洗漱完了，准备也躺平了，“那你就远远看看你的偶像吧，他都要退圈了。”
“嗯，英雄所见略同。”昨天还在因为宋君承退圈难过的某人，现在就因为看到了本人阴霾一扫。
“那你远远看着就好，别让人给抓了~”沈摇吓唬。
苏好好继续小声说道，“真的没别人，就他自己一个人。”
沈摇已经躺平，然后盖被子，顺便熄灯，“好的，那你一会儿你看够了，或者人家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你可是还有装修大计要看的人。”
沈摇提醒。
“摇摇，宋君承真的是一个很温柔，很平和的人。”电话那头苏好好忽然感叹。
沈摇已经关灯了，只有纱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照进来，很温馨，不影响她睡眠。
沈摇已经有些睡意了，正打着呵欠。
苏好好的话让她下意识里想起那天见宋君承的时候，喝酒，蓬头垢面，伸手搭在椅背上，懒洋洋的，或者颓丧——好像哪一条都不和温柔搭得上。
但有一条，不演戏的时候，宋君承应该内心很平和。
沈摇迷迷糊糊又打了一个呵欠。
刚想说，睡了，明早要起来晨跑，就听苏好好在电话那头轻嘶，“嘶，他怎么好像一直在跟一块石头说话，说了很久，现在又跟另外一块石头说话。”
沈摇眼睛一争，顿时睡意全无，直接从床上坐起来，“你说什么！！”
第26章 Chapter26沈摇：((-……
Chapter26
沈摇前一次晨跑,还是大二2000米考试前。
苏好好拉了整个寝室起来晨跑。
不提前练一练，2000米考真的会不及格。
那时候的晨跑要么一窝蜂光顾着考试去了，要么途径宿舍楼下早餐一条街的时候,跑过生煎铺子来一盘，跑过卷饼店来一条。
总之,关于晨跑的记忆是有,但没一条是正经的。
时隔三四年后又一次晨跑,虽然沈摇还打着呵欠，但昨晚在爸妈面前吹出去的牛,今天早上顶着熊猫眼也得起来跑。
好在去年跟苏好好一起买了但没穿的跑步套装，运动耳机，还有手机臂包统统能翻箱倒柜搜出来。
系上鞋带就出去了。
小区住得时间久了，沈摇没晨跑过，也对跑道熟悉。
小区大都是王女士事务单位的同事和家属，几乎都认识沈摇。
出来遛弯的刘爷爷,打太极的赵奶奶，遛狗的曲伯伯，买豆浆油条的王阿姨,晨跑的李叔叔,沈摇都认得。
“摇摇出来晨跑啊？”长辈们都和她招呼。
她也一一招呼,“是啊,刚开始，随便跑跑。”
虽然跑得并不怎么样,但架势得有。比如和旁人说话的时候虽然没有再继续往前跑，但脚步是没有停下的，原地跑着，煞有其事。
小区里不缺新鲜事儿,沈摇的晨跑也就像一阵风，唠两句就散了。
但沈摇竟然真的觉得晨跑还不错。
小区的清晨原来是这样的。
能看到天一点点亮起来，还听到鸟叫和虫鸣……
沈摇想起高中的时候也是早起。
但那时候每天的学业都很紧张，不像现在这么轻松。
“滴滴滴”，有微信消息。
沈摇正好也累了，停下来歇息。
苏好好：【起来了没？】
沈摇：【晨跑呢~】
苏好好：【我不信。】
沈摇忍不住笑，然后拿起手机换着角度给自己拍了好几张，然后一股脑发给苏好好。
苏好好：【震惊脸(表情)】
苏好好：【不信，除非你发一个带今天水印的，否则我宁肯相信是我在做梦。】
沈摇按下语音键：【说吧，这么早什么事儿找我？】
苏好好：【扭捏（表情）】
沈摇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入睡前，苏好好说在创新公园遇见宋君承的事。
不会吧。
沈摇忽然有不好预感。
就像上次看到宋君承出现在GCI大屏幕上的时候一样。
果然，苏好好：【（语音）你肯定不信，我昨晚和偶像去喝了深夜豆浆！】
深夜豆浆？？？
沈摇脑子里嗡嗡一片乱响。
宋君承到底在想闹哪样……
苏好好：【君君人真很随和，他说他现在的状态很好，以前从来没有时间和粉丝一起聊过天，觉得很轻松，让我说什么都好。】
沈摇：【然后呢？】
苏好好：【偷笑（表情）】
沈摇深吸一口气，以她对苏好好的熟悉，这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苏好好：【扭捏（表情）】
苏好好：【他说，说说你最好的朋友吧。】
沈摇反复看到了不好的预感具象化。
果然，下一秒，苏好好：【（语音）我想都没想，我最好的朋友就是你啊！我就和他说了你，从我们大学认识开始说起，逃课，备考，通宵~一直说到现在！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的偶像竟然听我说了好几个小时我和我最好朋友的故事！】
沈摇：((-_-)-_-)-_-)
哪里惊喜！哪里意外！
分明是惊吓好不好！！！
苏好好：【他真的很温和，他耐性听完了我说的所有事，你猜他说什么。】
沈摇其实并不想猜。
苏好好也没给她机会：【（语音）他说他很羡慕我有这样的朋友！！】
嗯？沈摇意外。
苏好好这一句倒是忽然让沈摇意识到了什么。
编号20212743，从宋君承特殊移民来，他要么泡在剧组，要么泡在通告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可以一天都不休息。除却应酬，可能只有喘息时间，他拼命到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经纪公司应当也会约束他交友慎重。
所以他会在公园和同石头说话……
昨晚偶遇苏好好，苏好好是天生话痨。
已经绝对退圈的宋君承想在撤销移民申请前和人好好聊天，恰好苏好好是他的粉丝。
他应该是第一次从他粉丝口中听到自己是什么样子。
他让苏好好说一说自己最好的朋友，不是因为他知道苏好好的朋友是她，而是因为他好奇，也向往。
所以苏好好滔滔不绝说了几个小时，他也听了几个小时。
苏好好有的，正是宋君承没有的。
所以他和苏好好聊得很愉快。
沈摇眨了眨眼，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涌上心头。
正好苏好好的奥利弗又叉腰跳了出来：【(语音)给你讲啊，结束的时候，我偶像说，今晚一起喝豆浆的事能不能保密？现在还不方便。我当然马不停蹄点头，能能能能。然后我反应过来，可以告诉沈摇吗？我得和她分享今晚见过你，还和你提起过她的事。你猜怎么着？我偶像太好了，他说好。】
沈摇还没来得及回复，奥利弗再次出现：【（语音）还有还有，他当时还问了句，你说的朋友叫沈摇？】
沈摇：“……”
短短几分钟，她的名字就这么水灵灵的出现了。
苏好好：【（语音）我告诉偶像，沈摇的新工作本来也涉及保密，我告诉她，她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沈摇：“……”
沈摇，保密工作，特移局新人……
好了，宋君承特意问那声“沈摇”，大概是已经猜到了。
沈摇无语挠了挠头发，特移局工作有保密性，工作扯上私人生活了，要不要跟领导报备啊？
如果不报备，按照宋君承这两天在娱乐圈的炸裂效果，万一昨晚深夜豆浆的事牵涉到苏好好。
局里的风险意识应该也会很快排查到她。
沈摇长吁一声，然后低头看了看手机，打开微信通讯表。
她的直属领导是张科。
但这个专案是陈局带着她去的。
要报备，应该找陈局还是张科报备？
沈摇有些头大。
*
“哟，太阳这回是真打西边出来了？”
沈摇从浴室洗漱完出来擦头发的时候，老沈还佯装意外。
其实沈摇早上出门，他和王女士听到了。
大冬天的，忽然说早起晨跑就早起晨跑去了，新部门的魔力有些大。
这是沈兆林和王女士的共识。
晨跑结束冲个澡，沈摇真的感觉精神了不少。
“我走了爸妈~”
抓个三明治，胡乱喝两口牛奶，拎着包，抓了大衣就急急忙忙出门。
沈兆林一面收拾桌子，一面叮嘱，“路上慢些，地铁别抢。”
电梯门关上的声音，估计什么也没听到。
王女士也放下牛奶杯，“孩子大了，你不唠叨她也懂；你唠叨她未必会听。”
沈兆林愣住。
好像没错。
但不唠叨，好像心里又少了什么，其实想想也是心理安慰罢了。
王女士也披衣服准备出门了，“摇摇说今天下班晚，今晚我俩也别做饭了，去那边看看，别让她两头跑了，有这功夫晨跑锻炼，和朋友聚会，也别浪费在通勤上。”
沈兆林一面收筷子一面笑，“刚才说让我别唠叨。”
王女士温和，“我这不是唠叨，这是行动。”
“下班我来接你。”沈兆林和王女士总有默契。
“好。”
关门声在身后响起，沈兆林涮碗的时候嘴角还有笑意。
*
本来以为起很早，地铁上摇来晃去会很困，结果沈摇一路都很精神。
上次在地铁上买的羽绒服和喜庆摆件都提示今天都会送达，沈摇喜欢这种生活中小盼头。
宋君承的事，她还没发微信，稍后在局里会见到张科。
她请教的方式问问张科其实就等于报备了，张科如果让她告诉陈局一声，她微信联系陈局；如果张科说知道了，那这件事到张科这就结束了。
其实特移局里的人际关系好像反而相对更简单一些。
局里的人好像都很忙，她也没见全过。
陈局，张科，老滕，丁主任，陶紫姐……童千说过两句话，然后就是铁憨憨了。
对，还有上次在电话被吐槽的苏鹤。
因为他请假多请几天的缘故，盖章室还自毁过一次。
还有她一直没有去过的楼层17b……
感觉来特移局的几天，份外充实，还有好奇。
吴桂芳的专案已经归档了，剩下的就是委托环节。
昨天陶紫姐把木匣子带回局里，要等信息科确认才能交给雯初。
她去要送吴奶奶最后一程。
想起昨天归档结束，陶紫姐开车把她送到地铁口，路上一句话都没说，但眼底是红的。
陶紫并不认识吴桂芳，吴桂芳的档案也只简单看过。
陶紫会有这种反应，只有一种可能——她也这么送走过一个‘人’。
而且，是她熟悉，不舍，和迄今还会触动心底，留有遗憾的‘人’……
滴滴。
微信消息想起，但正好到站了，沈摇没看信息，顺着人群挤下地铁，然后自动归流到换乘大军路线。
等到换乘的另一条地铁上，沈摇掏出手机。
陈局？
糟糕！沈摇赶紧打开。
陈局：【[个人名片]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吧~】
沈摇：((-_-)-_-)-_-)
这破名字一看就知道是谁的！
第27章 Chapter27有‘人’袭击了……
Chapter27
——他（陈局）如果在微信上找你,一定是他……算了，反正他不会在微信上主动找你就是了。
剩下半程的地铁上，沈摇一半脑子都是张科这句话。
她现在只想礼貌请张科补充完整。
另外一半脑子在屏蔽微信“滴滴”声。
虽然她没有主动添加“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吧~”,但“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吧~”会主动添加她啊！
【好友请求：“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吧~”：请求添加您为微信好友。】
【好友请求：“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吧~”：？】
【好友请求：“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吧~”：沈小姐？】
【好友请求：“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吧~”：哦，沈小姐是不是还没上班？】
【好友请求：“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吧~”：也是,上班那么累,也没什么好期待的。】
【好友请求：“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吧~”：好巧,我昨天好像碰见你大学同学了，好好。】
【好友请求：“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吧~”：我是说苏好好。】
【好友请求：“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吧~”：她人很好,我好久没这么和人聊天了。】
……
沈摇头大，总有种感觉，宋君承是不是把这当聊天窗口了。
果然，下一条，【好友请求：“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吧~”：这界面也太不方便了。】
沈摇懂了。
难怪他想撤销移民，宋君承不是没有朋友,而是宋君承的世界里只有工作，没有生活。
所以他连微信都不会用。
等等。
沈摇忽然反应过来，陈局是不是很了解这一点……
所以陈局直接把她的微信给了宋君承,是因为陈局——不想被宋君承烦！
沈摇：！！！
一旦这个念头开始在沈摇脑海里成形,就越发明显。
一个能把好友请求当做聊天页面的人,陈局肯定是不想搭理的。
然后陈局也把宋君承的微信推给了她。
是想让她联系,不要烦他！
沈摇忽然通透了。
*
下了地铁，沈摇还是没有通过宋君承的好友申请。
一个连好友添加页面都能当聊天窗口的人,现在通过还不知道要噼里啪啦发多少信息给她。
他是宣布退圈了。
她还要上班呢！
至少要先到局里把手上的事处理了再说。
微信不是上班工具，这是陈局说的。
那她可以先假装没看见~
上了扶手电梯，沈摇揣回手机。
还没出地铁口，寒风瑟瑟就迎面而来,沈摇不
由紧了紧衣领。
这两天降温了吗？
好像没听老沈说，如果降温老沈肯定会在她和王女士面前念叨。
这个地铁口她也出入好几天了，也没见有寒风呼呼往里灌。
周围的人仿佛也都觉得有些骤冷，不由拢了拢衣服，可能看扶手电梯顶端就是天然通风口，没人多想。
对沈摇来说，这应该也只是个插曲，但等到扶手电梯快到顶的时候，沈摇忽然皱了皱眉头。
——apt值是怪物身上的属性，它会干扰人身上和周围的磁场，会让人觉得不舒服或不自在，可能的表现是忽然让人觉得冷，觉得很困，觉得难受……
沈摇忽然想起丁主任之前的这句话。
是怪物！
沈摇猛得回头。
但地铁的上下扶手电梯上满满都是人，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不同的衣服，不同的发型，不同的打扮……
她根本不可能从外表上看得出端倪。
正好扶手电梯登顶，沈摇不得不下来。
但等下了电梯，出了这个相对闭塞的空间，周围的寒冷感也渐渐消失。
沈摇从楼上回头看下去，只有川流不息的人群。
沈摇原地愣了几秒，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最后转身。
但等转身那一瞬，就像背后被什么目光盯上一般。
沈摇直觉，那就是在医疗科时丁主任说的那种恶意的，不怀好意的寒意……
沈摇蹲下，佯装在地上寻找并捡起了刚才掉落的唇膏。
等起身，刚才那股寒意消失殆尽。
沈摇深吸一口气，虽然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她知道，她刚才肯定和什么擦肩而过。
并且，还被什么狠狠盯上过。
——大多数的怪物都很平和，但并不是所有，有的怪物对人类，尤其是特移局有敌对感。
——通过特殊移民政策，特移局隔离了绝大多数对人类社群有害的怪物，但仍由一定数量具有恶意，甚至攻击性的怪物偷渡，并潜伏在。
——尤其是，部分怪物具有特殊的敏锐，并会对发现和留意它们的人类产生攻击性心理……
沈摇一面跟随着人群在红灯前停下，绿灯时穿行，抵达不远处的事务中心大厦，一面是脑海里不断回忆之前看《怪物心理学》时的摘要。
她刚才，应该是被有攻击性心理的怪物盯上过。
沈摇额头微微渗出冷汗。
*
抵达事务中心大厦的时候，沈摇见门口停了警车。
刚才在地铁站里的寒意，现在又是事务中心大厦的警车，沈摇有些说不上的感觉。
看了下时间，刚才路上耽误，还有5分钟迟到了，沈摇加快速度，虽然心情也很复杂，但没有空闲看热闹了。
“沈摇。”刚进事务中心大厦大门，就听有人教她名字。
“张科？”沈摇意外。
这个点儿张科在一楼大堂，而且，听语气不像是着急去17层的样子。
沈摇上前，见张科和童千在一起。
在沈摇接触的特移局同事里，童千的话应该是最少的。
老滕虽然也话少，但老滕会和张科斗嘴，而且老滕身上其实还自带了一种不可复制的幽默感，譬如，聚餐的时候面前摆满饮料。
但童千不一样，童千是话少+宅男+e人+背着小书包，带着鸭舌帽，脸上还带着口罩，在人群中很不起眼，其实很有个性，又很牛的it大咖。
“暂时先不要上去。”看张科模样，有些类似焦头烂额。
但不是面对一大堆报告的焦头烂额……
“喂？”张科到角落接电话，顺便叮嘱了声，“盯着点，童千。”
童千点头。
“怎么了？”沈摇越发觉得古怪，“张科让盯着什么？”
童千低声：“有‘人’袭击了17楼。”
啊？
沈摇以为听错！
童千扯下口罩，小声和沈摇说道，“17楼被袭击了，科级的头儿都在上面，张科在下面拦人，先不让上去。”
虽然但是，沈摇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张科那头还在小声打着电话，沈摇直觉应该是同刚才的袭击有关。
童千这里也是来了之后就被拦了下来，也不知道上面情况。
两人都一头雾水。
沈摇不由想起刚才在地铁站的事……
沈摇小声问起，“你之前遇到过吗？”
童千果断摇头，“没有，第一次。”
也是。
这里是特移局，这种事情肯定不常见。
童千继续，“有时候确实会有怪物捣乱，但是怪物的一般没那么多，大多怪物捣乱都很滑稽，但张科这次说的是‘袭击’。”
那是定性了。
沈摇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在原地等。
周围还是来来往往的人，都着急往电梯去。
那就是说特移局的事对其他楼层没有影响。
这个沈摇能想明白，就像当时在医疗科一样。
普通人过去医疗科那里就是一个废弃二层修理长，只有通过特定的渠道去那里才是医疗科。
虽然沈摇不知道把特移局放在人来人往的事务中心的缘由，但这些肯定是有考量的。
既然有考量，就有应对的机制，把特移局同其他普通的事务中心部门楼层通过某种机制隔离开来。
所以，这次的袭击对其他楼层没有影响。
其他楼层的同事还在紧张的排队等电梯中。
沈摇忽然想起什么，赶紧问起，“没有人员伤亡吧？”
陶紫，老滕他们应当都不会去那么早，但是铁憨憨应该一直在局里。
如果局里遇到袭击，铁憨憨的头是陶瓷的！！！
她的工作证还没下来，只能微信联系局里的人。
她只有张科和陈局的微信。
这个时候不可能微信问张科和陈局。
但是这么大的事儿，童千他们应该能收到局里通知。
童千拆下耳机，“憨憨可以和安全系统连接，发现不对它就去安全屋躲起来了，它没有受伤。”
那还好。
沈摇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放下来。
正好张科电话完回来，脸色很有些难看，“苏鹤遇到袭击，送去医疗科了，童千你去老丁那儿看看。”
苏鹤这个名字沈摇有印象，是上次“盖章室”自毁时候……
“好。”童千没犹豫。
很快，沈摇看到事务中心一楼大堂的玻璃外，童千带着头盔，骑着哈雷摩托“嗖”的一声开走。
大堂这里，张科接起电话，“陈局，我在……我和沈摇一起……我知道了，我马上处理，今天下班前搞定……好。”
挂了电话，张科看向沈摇，“今天下班前，工作证我会催完，拿了工作证之后，务必随身带好，没有公务也带在包里，要不身边，总之哪里都好。”
沈摇懵懵点头。
好像随着今天早上特移局遇袭，气氛开始忽然紧张了起来。
*
17层，特移局，老滕等人在检查着袭击留下的痕迹。
陈年刚接完老丁的电话，苏鹤遇到袭击，已经送到医疗科了。
苏鹤是负责档案室的；这次特移局遇袭，对方应该也是冲着档案室来的，但被憨憨关在外面，然后穿墙手打了措手不及。
陈年目光深邃。
是档案室出了问题。
第28章 Chapter28当两个顶头上次……
Chapter28
“你是说本来陈局要休假,今天局里出了事，陈局的休假取消了？”
中午和陶紫一起去附近吃饭，沈摇听陶紫说了一句。
今天早上的事局里已经大致解决了,大家也正常上班了。
她上楼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正常秩序,但科级领导都在开会,她是陶紫前几天越好一起吃饭,就趁着中午午休。
陶紫吃了两口黄焖鸡，没什么胃口。
套餐里带的甜品是桃胶,陶紫应该没留意，吃了一个，眉头就皱了起来。
正好沈摇问起来，陶
紫借着说话的功夫放到一边不吃了。
然后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小声道,“阿摇，你才来，局里很多事情你还不清楚。与私呢,陈局确实有私事,而且是不能耽误那种私事,我们都想他正常休假,去忙他自己的事；但于公，如果不是出今天早上的事,陈局休假，特移局内部正常运转就是了，不会出什么乱子。但今天早上出这档子事，如果陈局休假,赵局就会在这段时间接管特移局。”
赵局？
沈摇反应过来，“是写《怪物心理学》的赵局？”
沈摇其实对特移局内部的组织架构并不清楚，而且系统资料的权限虽然开了，里面也没有部门对应的资料，她如果想知道要问憨憨或者从可视话机上找组织架构，但好像经过加密了。
“对，就是他。”
沈摇从陶紫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不对。
陶紫也好，张科和老滕也好，提起陈局的时候都很正常；但说起赵局，陶紫姐好像不是那么……
“等你在特移局的时间长了，你自然而然就知道了。”陶紫点到为止，但还是提醒一声，“赵局可没有陈局那么好相处。”
沈摇知道陶紫姐戛然而止，就是不方便多说的意思。
她也才来局里不久，事务部门内部这些人际关系她还是清楚的。
陶紫姐能给她说这些已经算当她是半个自己人了。
但很多事就算是自己人也不方便说的。
沈摇分得清。
“你见过赵局吗？”陶紫问。
沈摇摇头，但想了想，又说道，“刚来局里的时候，有一天听他们说赵局来了，听意思好像是赵局不常在这里，这里都是陈局在负责吧？”
这是工作相关，不算越界，也不会让陶紫姐为难。
陶紫轻叹一声，“张旻是什么都没和你说吧？”
沈摇想了想，在维护自己领导和摇头之间，选择了淡淡微笑，“刚来就跑专案了，还没顾得上，张科太忙了，攒了一堆报告，相关部门都在催。”
陶紫笑了笑，沈摇的说话做事，她心知肚明。
“这里面的来龙去脉要说完就有些长了，长话短说，陈局是正局，管辖特移局所有工作，尤其是日常事务。换言之，只要是日常事务，你见到的都是陈局。”
陶紫姐的这句话沈摇理解。
她来的第一天就和陈局一起跑了几个专案，陈局虽然是局级领导，但是做这些事没有官威，还很低调。
吴桂芳口中都是小陈。
陶紫看她，“陈局这几天你接触过，也应该都清楚了。”
沈摇点头，确实陈局和大家一样都在做专案；像瞿木全的专案，张科本来那时就说陈局休假的，应该是张科申请优先移民的压力太大，陈局暂时放下休假的事。
现在又出这一桩特移局遇袭的事，苏鹤还受伤在医疗科……
沈摇喝了一口柠檬水。
陶紫继续道，“赵局是副局，在陈局下面，但是赵局分管特殊调查科，和重案科。”
特殊调查科和重案科，这两个名字一听就是……
陶紫的话应证了沈摇的想法，“怪物也不全都是单纯简单的，像早上袭击特移局的就是危险份子。其实特移局处理的绝大多数专案都是普通怪物，这占了所有工作的九成以上。但仍由部分危险的怪物，和怪物群体在扰乱人类社群的秩序，制造恐慌，以及蓄意破坏，所以这就需要除了调查科之外的特殊调查科进行这些怪物的跟踪，调查，甚至稽查和抓捕。”
沈摇倒吸一口凉气，虽然她刚才也猜到十之八.九，但这些话从陶紫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沈摇还是不由背脊发凉。
她其实可以想象怪物中的危险分子能造成的破坏力。
就像上次在夏青乐园，虽然陈局后来没说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能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那个怪物一定不简单。
但她仍然觉得那个怪物并没有恶意，只是被陈局送走了。
也就是她工作流程中看到的遣返。
但并不是每个具有攻击性的怪物都没有恶意，所以在普通科室的基础上增设特殊调查科听起来确实有必要。
陶紫也继续道，“至于重案科，顾名思义，就是专门负责具有重大危险和严重不好影响的专案。赵局在陈局下面，只分管特殊调查科和重案科两个科室。”
沈摇好像有些明白了。
是不是陈局温和，所以下面要配备一个严肃，手腕强硬的副手来做这部分工作？
陶紫也进一步解释，“赵局确实雷厉风行，而且手腕强硬，你应该很快就会接触到了。你不是看过那本《怪物心理学》？那本书就是赵局著作的。”
沈摇点头，她确实看过。
陶紫看了看她，是略微思考了片刻才问的，“你觉得赵局对怪物是什么态度？”
沈摇微讶，没想到陶紫会问这个。
但她确实也快走马观花看得差不多了，摘录了很多观点，也有基本的认知。
陶紫忽然这么问，其实沈摇也能答得上来，“很客观，会客观的分析怪物的心里，怪物在遇到不同事物，情况下可能产生的反应，以及人类的应对措施，这些都很客观。”
“对。”陶紫认可，“很客观，也严格得在怪物和人类社群之间有清晰的分隔，以人类社群安全为导向。”
沈摇想了想，点头，是的。
——怪物移民核心诉求在于解决怪物apt值对人类与环境的影响，在核心诉求大前提下，移民手段要优先解决的问题首先是apt值负面影响，而不是apt值对人类的效益……
全书近乎没有提及怪物融入人类社群，对人类社群带来的可能改变和积极影响，但着力点都在通过分析怪物心里，建立人类和怪物之间的清晰分隔。
并用这种分隔对怪物活动进行界定。
沈摇认真思考着。
陶紫继续，“如果换个角度思考，你看得是一本《人类心理学》，这本书的作者可能大部分的篇幅都会放在剖析人类行径，解释各种心理要素产生的原因，以及如何理解人类这种心理现象，更好提升自我认知上与人相处上，不会这么冰冷揭破。但《怪物心理学》这本书，从最开始就是一本很客观，冷静，像一本介绍严格定义，区隔怪物，解剖怪物的书籍……”
沈摇不由愣住。
陶紫继续说，“里面每一个怪物都是脸谱，冰冷，如果档案库里的一个符号，内容近乎都是如何规避一种怪物带来的伤害，人类要如何预防，用条款确保底线上。”
陶紫的话是让沈摇开始重新审视和回想看到的内容。
陶紫沉声道，“《怪物心理学》是一本很有体系的书，但对所有刚接触特移局和怪物的人来说，这是一本以防御型认知为基础的书。”
沈摇惊讶，但没法反驳。
陶紫轻声道，“这本书的前序是陈局写的，书里尖锐的内容也经过了陈局修改，但框架里的东西很难改变。这就是我要同你说的，陈局和赵局，对怪物群体持有截然不同的观点和看法。陈局不是温和，而是对怪物包容；但赵局处理特殊调查科和重案科的专案以犀利著称。”
沈摇有些明白陶紫姐的意思了。
像吴桂芳的专案，瞿木全的专案，到了赵局这里可能就是全然不同的处理方案。
也包括宋君承，可能他连赵局的面都见不到，就已经通过撤销移民处理了……
陶紫轻叹，“我们的工作大部分都是和怪物打交道，这些怪物都是鲜活，而不是冰冷的。陈局的方式缓和了很多人类与怪物的矛盾，但赵局对陈局的做法并不认同。”
陶紫深吸一口气，“在赵局眼中，怪物就是洪水猛兽，只是沉睡的洪水猛兽和醒着的洪水猛兽。”
沈摇：“……”
*
午饭结束，回到办公室。
沈摇脑海里还都是陶紫姐中午的一番话。
当两个顶头上次持有
不同观念的时候，对下面的人来说就是一种灾难。
张科处理瞿木全专案，和陈局处理吴桂芳的专案，包括丁主任对瞿木全的态度应该都是一脉相承。
赵局她没见过。
但陶紫姐的一番话，也让沈摇在心里不禁思考。
她对怪物的态度应该是如何的？
午休还有十分钟结束，张科还没回办公室。
沈摇打开电脑，目光停留在《怪物心理学》这本著作上发呆。
“对外人事科，沈摇？”身后的声音严肃而冰冷，沈摇起身，目光看向身后，那道身影不禁和脑海里浮现的名字对上。
“赵局？”
第29章 Chapter29玻璃门后就是特……
Chapter29
沈摇还是第一次来17b的会议室。
不知道是因为17b有些陌生的缘故,还是第一次这么正式得出现在会议室，还是对面的人是赵局，总之就是和这几天在特移局的感觉不一样。
“来特移局几天了？”赵局的语气恍然让沈摇回到之前的单位。
“四五天了。”沈摇也跟着语气拘谨。
而且,对方的目光洞悉人心，好像简短的几个眼神就要将她看穿。
沈摇心里忽然窜出几分紧张。
比刚报到的时候还要。
“对外人事科有进行系统培训吗？”赵局声音低沉,没有太多温和。
沈摇斟酌。
“那就是没有。”对方盖棺定论。
沈摇：“……”
赵局和陶紫姐不一样。
沈摇还没摸清领导的脾气,这个时候贸然接话,反倒可能将张科拖下水。
看她没有接话，赵局的目光好像稍微没那么锋利,应该，没有直接将她定性和张科一队。
这种感觉说不出来，但沈摇能体会的到。
“你之前就在新闻司，和事务部门打过交道，从名字应该能听出来，对外人事科本身不是一个正规的部门,权宜设置，本身也缺少规范性，新人不适合呆在这个部门。”
赵局一针见血的程度让沈摇意外。
沈摇也没想到刚到特移局才几天,会忽然遇上这么一出。
陈局和张科都去医疗科看苏鹤了,除了陶紫今天中午说的,她也不了解赵局更多。
所以在赵局面前说的任何一句话都要斟酌。
“刚来局里几天,时间很短，除了跑专案,不懂的专业知识和流程还很多，张科让我有时间先补充资料库里的专业知识，应该是忙过这几天再进行培训。我这两天在看《怪物心理学》，好像还是赵局的著作,框架清晰，内容详实，很多观点都是奠基之作，我摘录了一打本。”
沈摇避重就轻。
只要是去会议室，沈摇就有随身携带笔记本的习惯。
打开笔记本，正好是她这几天看《怪物心理学》的全部摘录。
不仅有摘录，还有备注，以及拓展问题和后续反过来补充的相关知识和思考。
《怪物心理学》是赵局写的，即便被陈局润色过，赵局也很清楚这本书的框架和内容。
沈摇的笔记他简单翻过两页就能知道，她是糊弄的，还是真的认真阅读和思考过。
第一页过去，赵无痕不由看她一眼。
沈摇坐得端正笔直，态度也好。
这本书也确实是认真看了，摘录详实，他很多要表达的观点她都清晰看到，并标注。
赵局目光微微缓和下来。
沈摇能看出来，那是一种——对方还有救的感觉。
沈摇：“……”
赵局也真的看完她所有的摘录才把笔记本还她，同时说道，“作为一本概论性的基础读物，很多观点都需要偏向中性，本身在客观和真实度上会有一定程度缺失。特移局的工作要最大化维护人类社群的安全和稳定，即便绝大多数怪物都不具有主动攻击性，但仍然不可避免有攻击性的怪物混杂在其中，特移局的工作重点是要隔离和杜绝这种危险性。”
沈摇想起陶紫说的，赵局和陈局对怪物是持完全两种看法。
“今天上午的恶性袭击你应该也听说了，怪物无处不在，危险也无处不在。要杜绝这种危险，就要对怪物有清醒的认知。你是局里的新人，这一条尤为重要……”
赵局说到这里，有人在会议室外敲门，沈摇和赵局都转身。
能出现在17b的，应该都是特移局的同事。
但沈摇之前没见过。
陶紫姐说赵局平时不在南城事务中心这边办公，那有可能赵局分管的特殊调查科和重案科也都在其他区域办公。
就像医疗科丁主任他们一样。
“赵局，重案的科例会，差不多到时间走了。”会议室外的同事提醒。
赵局起身，沈摇也赶紧跟着起身。
“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赵局留下这一句。
沈摇佯装有些懵。
等赵局出了会议室，刚才的同事才朝她沈摇，“你好，重案科蒋明睿。”
沈摇如法炮制，“对外人事科，沈摇。”
“新同事？”对方能这么问，说明接触也不多。
沈摇点头，“才从新闻司过来几天。”
“之前在新闻司？”蒋明睿明显好奇。
沈摇友好道，“对，在新闻司呆了一年，刚刚借调来特移局这边。”
蒋明睿忽然笑了，“难怪了，张旻这边估计忙不过来，你刚好能帮他。”
和赵局相比，蒋明睿要亲和得多。
“您和张科熟悉？”沈摇多问一句。
蒋明睿温和，“我和他之前是同事，现在也是。”
沈摇听明白了，两人都是从一个部门调到特移局的。
正好电梯抵达的声音，蒋明睿看了一眼，“走了，下回见面再聊。”
“好。”沈摇礼貌应声。
电梯开门，蒋明睿跟在赵局身后进了电梯。
沈摇微舒一口气。
同沈摇一起微舒了，还有会议室后门角落处的铁憨憨。
“憨憨？”沈摇也在叹息声之后发现了它，“你怎么在这里？”
铁憨憨四个轮子到沈摇跟前，低声道，“我怕赵局，他好像不喜欢我，他每次来我都躲着。”
铁憨憨虽然是怪物，但有怪物的敏锐。
不那么强烈和确定，但能感受的到。
“可能负责的科室不一样，赵局比较严肃，我也有些害怕。”沈摇宽慰。
憨憨脑袋上的天线动了动，好像耳朵扭了扭一般。
沈摇点头，“赵局严肃认真，可能更喜欢严谨和沉稳的人。”
铁憨憨叹气，“我之前给他送咖啡，他没看我，也没喝。”
接触过几天，沈摇知道憨憨表达友好的方式之一就是给对方送咖啡。
她刚认识憨憨的第一天，憨憨就主动给她送过。
沈摇还是第一次来17b，之前一直都在17层，刚才和赵局一起下电梯就进了会议室，还没去其他地方看过。
“憨憨，你能带我参观下17b吗？”沈摇问。
铁憨憨脑袋上的天线再次动了动，然后屏幕上的眼睛变成了开心的模样，“可以呀！憨憨来带路。”
“会议室17b-04关灯，清洁空气，设备还原，呼叫清洁机器人。”铁憨憨说完，会议室内的灯自动熄灭，会议室门外的显示屏切换到：
会议室17b-04
状态：空闲
工作流程：等待清洁机器人工作
“走吧，沈摇。”憨憨的话把沈摇的思绪带了回来。
“我可以坐你肩膀上吗？”
沈摇主动伸手，“当然可以。”
但是，“安全吗？”
沈摇怕它从肩膀上摔下来。
头上的天线动了动，“憨憨稳当的。”
铁憨憨果然牢固得蹲在她肩膀上，经过另一间会议室的时候，见到清洁机器人往17b-04去了。
“
它也是怪物吗？”沈摇好奇。
铁憨憨摇头，“不是，它是清洁机器人。它也有机械臂，会简单擦桌子，但是它笨笨的。”
沈摇理解，这是怪物和机器人的差别。
“这边是会议室和会客区域，大大小小的会议室和会客室一共有16间。”铁憨憨介绍。
嗯？沈摇意外。特移局的办公区域并不大，怎么会用得到那么多会议室和会客室？
特移局也不像是那种从早到晚都开会的部门。
而且，她还记得前台那张干干净净的《预约签到表》，除了局里的同事，应该没有多少人会来特移局拜访。
但很快沈摇就明白了。
会议室和会客室有明显的界限划分，中间隔了一道走廊，走廊两边都有自动门可以出入。
对内的会议室只有4间，剩余12间其实都是对外的会客室。
所以，这12间会客室，其实都是为怪物们准备的？
来局里这几天，沈摇还是第一次这么直面接触到特移局日常工作的一面。
跟着陈局和张科跑的这几趟专案，其实都是特殊专案，但真正日常在走的移民日常流程都在17b这里。
沈摇忽然想起那天给陶紫姐电话想问吴桂芳邮寄申请的事，陶紫姐那边乱哄哄的，好像有无数多的人，沈摇好像有些明白了，陶紫姐是在17b这里处理日常移民流程。
但是，这里很安静啊……
“那边就是对外区域啦~”憨憨提醒。
沈摇的工作证还没下来，但临时工牌能用。用临时工牌刷卡，会议室这边的透明自动门往两边移开，沈摇顺着玻璃门走到人为隔开的走廊上。
走廊地上还有清晰的投影字样——内部工作区域，仅限员工出入。
也就是说，那边走廊这边的玻璃门后就是特移局真正的对外服务会客和大堂区域了？
沈摇眼中微讶，心中说不出的好奇和激动。
“滴”
沈摇刷下临时工卡，自动门往两边打开。
【提示：你已进入对外服务区域。】
随着这声提示音的响起，那天在陶紫姐电话里听到的犹如人山人海般的嘈杂声忽然间涌入耳朵。
第30章 Chapter30请办理X-20……
Chapter30
“是不是很热闹？”铁憨憨见她有些错愕的表情。
沈摇点头,“这里每天都很多人吗？”
不是，沈摇修正，“每天都有很多怪物来这里吗？”
铁憨憨的屏幕顿时出现一个可爱的“bingo”字样,然后又切换回大眼睛，“怪物们比较慵懒,大都没有星期几的概念,也很难给他们灌输星期几的概念,它们想来就会来。”
沈摇不解，“那局里负责这部分工作的同事,是周末要来上班吗？”
周末上班，然后平时调休这样？
铁憨憨摇头，“不呀，大家周末都休息的。只是怪物们没有这个概念，告诉它们周末休息，它们还是会来。但是如果它们来了发现没有人工作,它们就回去了。等它们想来的时候会再来的。”
沈摇：(⊙o⊙)…
沈摇想起丁主任说的，盖章室的资料销毁时，会通知到对应的怪物。但怪物们也不会生气,下次再申请就是了。
真的都如出一辙。
“很吵那边是大厅,这里是会客区,虽然大厅那边的声音会传到这里来,但是会客室里很安静。”铁憨憨指着其中一个会客厅，“这里就是会客01室。”
沈摇顺着铁憨憨指的方向看过去。
会客01室
状态：使用中
预计时间：15:00-15:40
使用项目：Z-01-面签
是她理解的那个面签的意思吗？
沈摇不懂就问,“使用项目：面签，是指提交申请，进入到面签环节的意思吗？”
铁憨憨轻嗯一声，继续补充：“特移局现在每天都会收到很多移民申请,分为有线上和现场申请两种。”
“线上申请，就是直接在特移局的官方网站填好信息，并提交，然后就会有指定的快递服务机构上门收取带有怪物自己apt值的小样，譬如，如果是矿石怪物，就是它的一点点矿石渣滓这类，以及怪物们的签字。等有这些申请资料到了资料科，资料科会作初步检查和可信度审核，通过审核的这一批怪物名单就会提供给综合管理科。”
沈摇跟上憨憨的节奏，资料科-综合管理科。
“资料科和综合管理科其实负责了特移局绝大多数的日常工作，综合管理科会根据怪物们提交的申请，apt值的影响，希望融入的社群环境，希望移民的目的和愿景来进行签核。一般来说，综合管理科没有通过的，就会直接发送去盖章室盖拒签的戳，然后邮寄给怪物们；综合管理科一轮审核通过的，就会邀请来局里面签。”
沈摇理解憨憨关于面签的意思了。
“现在它们就是在面签，如果面签通过，综合管理科就会提交移民申请流程，等到逐级审核，审核完毕，就会发送至盖章室盖章，并邮寄。收到回复资料的怪物们就可以根据后面的流程等待排期，走特殊移民流程了。”
原来如此。
正好沈摇也到了会客02室这里。
会客02室
状态：使用中
预计使用时间：15:20-17:00
使用项目：Z-02-移民规划
“移民规划是？”沈摇好奇。
铁憨憨继续解释，“刚才说通过面签的怪物们会等待排期，排期到了，就会再来特移局进行移民规划，在这次规划里，就是制定具体移民流程的时间，融入社群，以及后续相关事宜。你也看到了，它的时间一般会比较长。现在这间会客室就在进行移民规划流程。”
沈摇悄声问，“可以偷偷看一眼吗？”
她实在好奇和怪物之间的移民规划会意是什么样子的。
铁憨憨脑袋上的天线微微动了动，然后显示屏上出现类似于“搜索”的画面，很快，铁憨憨的大眼睛恢复原貌，“没有相关规定约束不可以从外面朝里面看。”
沈摇明白了。
这里虽然是对外服务区域，但是预约制才可以进入，所以来这里办理业务的怪物们都有自己的关注点，很少去关注别的怪物们有什么动静。
剩下的就只有特移局员工了。
特移局员工是内部人员，所以规章制度没有这方便的规定。
沈摇踮起脚尖，在磨砂玻璃上方一点露了小半个头看看。
沈摇：O(∩_∩)O~
这肯定是她见过最有趣，也最可爱的规划场景。
一个圆桌，三个普通凳子，一个高脚凳。
三个特移局员工坐普通凳子，一个盆栽怪物坐在高脚凳上。
对面的屏幕播放的是关于盆栽怪物的移民规划ppt！
沈摇是第一次看有人一本正经给一盆盆栽播放ppt!
不，是给一盆盆栽怪物播放ppt！
这个场景能让沈摇觉得惊讶和好玩好几天之久！
“好了，沈摇~”铁憨憨小声提醒，“你再看就要被发现了~”
虽然规章制度没有规定特移局员工不可以偷看，但是要被发现，还是有些不好。
沈摇赶紧点头。
继续往前走，会客03室
状态：使用中
预计使用时间：15:30-16:00
使用项目：Z-03-资料签署
沈摇举一反三，“这就是移目规划通过之后，要再来这里签字做最终确认？”
憨憨点头，“嗯，对的。怪物和人不大一样，有的怪物在做完移民规划，会忽然后悔，还是觉得做怪物好，所以，在移民
规划通过后，会给怪物们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个月内可以随时提出中止申请。如果一个月以后，怪物们还没有改变想法，就可以回来这里签署资料，资料签署完就要正式进行特殊移民了。”
所以在这个环节结束才算是正式的特殊移民流程，沈摇心中感叹。
看来怪物们要真正走完特殊移民流程，成为人类社群一员，就算一路顺利，也要很长时间。
更不用提在前面任何一个环节遇到卡顿，或者被认为不符合的，会被临时拒签；想要继续移民，就要重新走一遍特殊移民申请流程。
所以，特殊移民流程其实对怪物们来说是非常严苛的……
能通过特殊移民项目成为人类的，其实凤毛麟角。
沈摇心中唏嘘。
继续往前走。
会客04室
状态：使用中
预计使用时间：15:20-16:20
使用项目：投诉
沈摇：Σ(⊙▽⊙"a
果然哪个事务部门都会有的保留项目。
铁憨憨摊手，“虽然怪物们大多数都很平和，但是确实也有一些怪物的属性就是火爆，易怒，或者说，怪物们很着急的时候，或者说，反复被拒签，说着眼看移民流程要结束被中途中止的，都有可能触发怪物们的不满，引起投诉。”
沈摇理解，投诉也是反应问题的手段，但是与暴力和激烈手段相比，投诉是相对折中的解决办法。
“哪个部门处理投诉项目？”沈摇顺便多问一句。
和怪物们的移民申请打交道最多的应该是资料科和综合管理科，如果发生投诉，应该都是这两个科室居多，那不大可能由这两个部门内部来做这件事。
“监察科。”铁憨憨说完，又悄声道，“张科经常被监察科@”
沈摇：Σ(⊙▽⊙"a
虽然但是，在这里突然听到自己领导的名字实属意外，可好像又在清理中……
铁憨憨继续，“监察科除了处理外部投诉，还有内部投诉，张科经常被内部投诉。”
沈摇：“……”
“投诉他最多的是丁主任。”
沈摇是见过丁主任和张科的相处的，不然还真理解不了这种师徒关系。
丁主任很喜欢张科，但不影响丁主任总投诉张科。
沈摇无奈，╮(╯▽╰)╭。
总归，沈摇算清楚了。
监察科有点类似于特移局内部的纪.检部门，反正日后遇到监察科要避让着些就是了。
一共十二间会客室，沈摇走马观花，项目大概都和之前的一样，沈摇没有逐一看了。
从会客室穿过，前面就是大厅了。
越往大厅走，嘈杂声越大。
虽然沈摇已经有心里准备了，但在走出会客区这条走廊，走向中间的环形区域时，沈摇还是被眼前的壮观景象震惊住了！
这，这哪里是17b一层楼？
这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环形广场，足足有六层高的环形广场！
特移局在事务中心的办公楼层明明只有两层，但是映入眼前的宏伟壮观景象，堪比一幢单独的特移局办公大楼。
每一层都挤满了来办理业务的怪物们，所以，就算怪物们大多是安静的，或者说单体是安静的，但这么大数量的怪物们聚集在一起，就真的如同洪水猛兽一般！
沈摇惊呆！
“请办理X-20250116-0078号申请项目的怪物前往二层大厅左侧，01号办事窗口。”
六层环形广场内，广播开始提醒。
沈摇不由跟着代入数了数，一二三……
她和铁憨憨是在最高的第六层，可以俯瞰整个环形广场往下。
“它，它们是怎么上来的？”沈摇其实是想问它们是怎么上来17b的，但刚问完，沈摇就后悔了，这里应该和医疗科一样，从外部看和从内部看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象。
怪物们走的通道，本来也不是事务中心的通道。
怪物们是有自己的通道，直接通往这里。
这里才是真正的特移局办事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