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1章

    赵明恒在街上走了不一会便看到了一个馄饨铺,客人不少,看起来味道应当还不错。


    “两碗馄饨。”他说,“碗借用一阵,吃完我送回来。”


    马大娘一看是秦煜,心中立刻警醒起来,满面堆笑却态度强硬地说:“诶呦,秦官人啊,碗可以借,不过得押五文,两碗馄饨八文,一起十三文。”她伸出手。


    其实她家常把碗借给客人,都是附近脸熟的,一般不会收钱,但秦煜前头的“事迹”让马大娘对他提防得很,打定主意想:这秦煜不先掏钱放在这里,自己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她老太婆也不是好欺负的!


    可想到之前秦煜混不吝的样子,马大娘又难免有些打鼓,担心他借机生事影响她生意。


    赵明恒不知道她心中这些弯弯绕绕,平静地从荷包里数钱,他只以为是这里买东西的规矩,他之前买羊汤那家借碗也收了押金。


    把钱递给马大娘,他叮嘱道:“一碗不要油渣,放点辣子。”转念一想,他又改了话头,“不,还是不要放辣子。”刚刚郎中说了不能吃。


    马大娘见他如此配合,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心中讪讪,在下馄饨的时候悄悄多放了几个。


    刚出锅的馄饨色泽鲜亮,飘在碗中,点缀几点碧绿葱花,热气裹着刚出锅时特有的面向扑面而来,分外诱人。


    赵明恒一手一个碗端了起来,步伐稳健。


    马大娘忍不住喊,“路上小心些,别烫了。”


    “刚刚那是秦家那个小子?”有食客问。


    “是啊,买了两碗,肯定是给他娘子买的。”马大娘的脑袋还没有转回来,依旧伸长着脖子望着“秦煜”的背影,似乎想要从中多研究出些秘辛来满足她的好奇心,“没想到啊,成婚了还真是跟之前大不一样了,会体贴人了。”


    要知道,秦煜这名字之前在这一带就是浪荡纨绔的代表,闲谈起秦家小子的时候大家都会更起劲些,毕竟有“珠玉”在前,自家儿孙那些不如意的地方似乎描补描补也凑合能忍了。


    馄饨拿回到温素音面前的时候依旧是热腾腾的,刚闻到味道便勾出了她的馋虫。


    她鼻子凑上前微微翕动,忍不住嘟囔,“没有放辣子。”或许是被喜爱的食物所感染,竟带出了几分少女的娇憨天真,仿佛从前闺中之时在向她父亲师兄撒娇抱怨。


    赵明恒把勺子柄塞进她没有受伤的右手,“郎中说你不能吃辣。”


    “噢。”


    温素音迫不及待凑近碗边,小心翼翼用勺子捞了一颗馄饨送进嘴里,馄饨有些烫,她微微张着嘴哈气,却又舍不得放开。


    这样热腾腾的感觉真好,味道虽然和京城的不同,但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不过果然还是得放辣子,如果这馄饨放了辣子的话肯定更好吃,她遗憾地想。


    赵明恒看她一口一口吃得很慢,但格外认真投入,鼻尖都有些泛红,一脸满足。


    “你很喜欢?”他问。


    温素音仔细咀嚼嘴里的食物,咽下后才点点头,“喜欢,很喜欢。”


    她弯弯嘴角,“谢谢。”


    赵明恒抄起自己的碗,大口又吃了几个,点评道:“用料还算新鲜。”


    温素音思及昨晚之事,问到:“昨天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何把你匆匆忙忙地叫走当差?”


    “搜捕一伙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赵明恒说,“他们犯了几起案子,在醴泉县有好几条人命,有人在城西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所以衙门调所有人去搜捕。”


    “那抓着了么?”


    “这样的抓法,不可能抓得着的。”


    赵明恒想起昨天晚上一个通宵的折腾,疲惫之余还觉得有些好笑,“那伙歹人接连犯案,显然是江湖老手,而且无所顾忌,武艺和警惕性都远胜寻常犯人,弄出这样大的动静,他们早就逃之夭夭了,岂会留在原地束手就擒。”


    “围网逼近逐渐封锁的法子的确可以用,但不是这样用的,衙役们平素也不过巡巡街抓抓小毛贼之类,无论从军纪还是能力来说,都不足以胜任这样的差事。”


    他手指在碗侧轻敲一下,笃定说到,“所以抓不着是理所当然的。”


    他瞄了眼对面的温素音,她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很容易被坏人盯上,“人犯还未抓住,你近日也警醒一些,当心安全。”


    温素音应了下来,“我知道了。”


    她觉得赵明恒刚刚说话的口气有些怪怪的,仿佛他不是他口中那些不堪用的衙役的一员一样。


    吃过馄饨,赵明恒又不辞辛劳地亲自将碗送回去,在回去的路上,他突然想起之前温素音同他说的想买彩绳的事情,调转了方向。


    卖彩绳的地方是一家绣品铺子,前店后坊,琳琅满目摆满了各色布料丝线还有刺绣摆件,似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柔柔的脂粉香气,客人也大多是女人,赵明恒走进去颇不自在,他从未进过这样的店。


    掌柜的看出他的无措,往往这样的客人反而定然是要买东西的,殷勤上前探问,“客官想要些什么?”


    赵明恒将温素音要的东西一报,掌柜的立刻懂了,“是打算编绳结吧?”他搬出不同的样品给赵明恒看,“客官瞧一瞧,我们货色很全的。”


    赵明恒哪里懂这些东西,随手捻起几根在手掌搓了搓,问到:“买的最多的是哪种?”


    掌柜的指了指给他看,“喏,这种的,价钱又不贵,粗细也刚好,卖得最好的就这种了,不管是编绳结,打络子,还是钩网袋,都是可以用的。”


    赵明恒立刻敲定,“那便这一种吧。”


    掌柜的应下,一边帮赵明恒打包一边闲谈问到:“是买给尊夫人的?”


    赵明恒不言语,默认了。


    “真是好福气啊,夫人贤惠又手巧。”掌柜的说,“愿意亲自来帮夫人买这些零碎的人可不多,你们二人定然恩爱得很。”


    他和温素音,恩爱?


    连这皮囊都是假的。


    他打断掌柜的话,“多少钱?”


    “承惠五十六文。”


    赵明恒付了钱,拎起包好的彩线走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想:他无论如何得去京城,待准备准备就出发,路引实在无可奈何的话便不强求了,带够银子,或者多绕些小路,或者打点疏通关系,总能想办法到京城的,只是......


    温素音被泪水浸湿却平静无波的脸庞骤然浮现,赵明恒突然觉得心烦意乱。


    他一走了之的话,她该怎么办?她眼睛看不见,又是个柔弱女子,这与直接要她性命又有什么区别。


    送回娘家去也是不成的,他们能将她卖给劣迹斑斑的秦煜,自然也能再卖一次,这一次或许会是更加腌臜的地方。


    但他不可能因为她止步在这醴泉县。


    赵明恒的心突然就冷了下来,像寒风拂过,涟漪荡漾的湖面立刻便沉寂了,冻成了一块冰。


    她到底是无辜的,他不至于眼睁睁叫她去死,他走之前会找好照顾她衣食的人,待他想办法变回到自己的身体,再暗中派人照顾接济她,也算是足够偿还她了。


    如此想了一路,不知不觉,赵明恒一抬头已经走回了院子。


    温素音正坐在床上发呆,因为眼盲她似乎没有任何消遣,只能这样空空地耗费时间,与孤寂为伴。


    赵明恒特意把脚步声放重了一些,以提示她自己的到来。


    听到声音,温素音忍不住站微微坐直了身体朝向门边,她的嘴角弯了弯,似乎是在笑,为他的归来而感到欣喜。


    在空虚的无边沉寂中,有个人发出声音,能与她说句话,便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了。


    赵明恒在她面前站定,“把手伸出来。”


    温素音依言乖乖地伸出双手。


    “我把你要的彩绳买回来了。”


    赵明恒从买来的彩绳中挑出一团放在她手上,“这是蓝色的。”


    温素音接过,摸了摸。


    “这是褚色的。”


    温素音把蓝色的彩绳放在被子上,伸手接过了另一团彩绳,她小心地把彩绳放在刚刚那团彩绳边上,而后双手向上伸出,笑道:“剩下的全都是红色的对吧?”


    “是。”赵明恒把剩下红色的彩绳全部放在她手上,“你收好了。”


    “谢谢。”温素音向他道谢,声音柔婉,带着喜意,露出了几分她这个年纪女孩子该有的活泼。


    见她高兴,赵明恒也心中舒畅,自觉能弥补一二之前对她不住的地方。


    温素音用手小心摸索着,在红色彩绳中挑了一根的末端系了一个绳结,而后又拿起蓝色的彩绳,如法炮制,系了两个绳结。


    赵明恒只一眼便明白了她的用意,“你是为了分辩颜色?”


    温素音点点头,“是,这样一模就知道是什么颜色了,不至于弄混。”


    东西到手,她心情很不错,噙着笑从红色和蓝色的彩绳中各抽出一根,手指灵巧地翻飞,开始编织起来。


    “你的伤——”赵明恒想要出言阻止。


    “无事,这个不需要花力气,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温素音说,“我编一个双钱结送给你可好?”


    赵明恒看她手指下渐渐成型的绳结,讶异道:“你要给我?”


    “这是你帮我买彩绳的谢礼。”


    “不必——”赵明恒推辞。


    “一个小小的绳结罢了,我一会就能编好,不值什么。”


    温素音手上动作不停,语气真诚。


    “不管是留着当装饰还是送人用都可以,这是我的心意,还请夫君不要推辞。”


    温素音此刻抱着讨好“秦煜”的打算,二人先前有些不愉快,她在极度的恐慌绝望中有些失控,以至于说了一些本不应该说出口的话。


    她已然从昨日的险境中冷静下来,首先要活下来,站稳脚跟,才能够谈其他。


    她愿意与他好好相处,就算要她委曲求全也无所谓,她并不期待他能回报爱意,她只是需要那一点点庇护就够了。


    万幸的是,“秦煜”并没有因此事而与她翻脸,甚至隐隐有几分弥补之意。


    赵明恒不好再拒绝,“那多谢。”


    “这不算什么。”


    温素音的手指修长而纤细,骨节均匀,灵巧地带着彩绳穿梭,韵律天成,仿佛带着独特的韵律,无疑是赏心悦目的,让人不由一直盯着。


    不一会,一个精巧的绳结成型了,赵明恒从温素音手中接过,放在眼前打量。


    这个绳结的样式不算复杂,也没有添加金玉宝石当点缀,显得平庸了一些,不过造型很精致,做工仔细,放在民间也算不错了。


    赵明恒夸了一句:“不错。”


    这是真心话,赵明恒并非轻易会夸赞别人或者习惯说漂亮话的性子,平日里想得他一句认可无异于是一件如登天般的难事。


    端详着手中的绳结,赵明恒问:“你很擅长编绳?”


    “也不算是,只是刚好从前有人教过,钻研过一阵,我还会编草,小兔子小狗小猫,我都会编。”


    “我还编过草帽草鞋小笼子这些,我先前养过只会叫的蝈蝈,就是自己编了个小笼子,隔壁小孩看了都眼馋,求我给他也做了一个。”


    “我现在许多事做不了,编东西却不受限制,就熟能生巧了。”


    温素音想到了从前,这些东西都是师兄为了逗她玩教他的,那时候哪里能想的到,当时解闷的玩意现在会成为她这两年唯一的谋生手段呢?


    在村子里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只要一有空闲手上就不会停,只要是能卖钱的她都做,做完之后托隔壁小孩拿去货郎那里卖,虽然挣得不多,但好歹够她那份饭食,交到婶娘手上之后接下来几天她都能好过一些。


    赵明恒察觉到温素音的情绪似乎突然变得低沉,虽然面上不露,但周身那股隐约的惆怅悲伤却若隐若现,令她显得很遥远。


    她想到了什么?


    赵明恒问了出来:“你在想什么?”


    温素音回神,“我在想……”


    她半是自嘲地笑道,“真是技多不压身。”


    赵明恒觉得她大抵没说实话,那样惆怅又带着怀念的神色,定是在回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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