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汀手忙脚乱看着面前一会儿打一个嗝儿的许宴秋,哭笑不得:“我才问了一句话你怎么就吓成这样?我有那么吓人吗?”
许宴秋拼命摇头,然后又打了个嗝,简直欲哭无泪,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吓到打嗝,这也太丢人了!
谁让黎汀突然说话这么吓人……
“没事啊,我教你。”黎汀想起之前娘亲教过他的方法,上前伸手把许宴秋鼻子捏住,“憋气,一会儿就好了,憋不住就张嘴。”
许宴秋点点头,紧紧抿着嘴,就在他脸都憋红了的时候,黎汀松开了手,紧张问道:“还打嗝吗?”
两人静静等了一会儿,许宴秋惊喜道:“不打嗝了!黎大哥真厉害!”
“就算你夸我也不能逃过我的问题。”黎汀拉着他洗了手,让他坐在小凳子上不许动,自己回到灶台前起锅烧油,将鱼煎得两面金黄,这才放进爆香的姜蒜,加了清水小火慢炖。
许宴秋鼻翼翕动,闻到了一股从来没闻过的香味,比东许村里任何一家的菜都要香的香味:“黎大哥,你在做什么?”
“独家秘制红烧鱼。”黎汀拉了一张小凳子来,坐在了他对面,许宴秋听见凳子落地的声音,就知道黎汀这是要和他重新“讨论”他不小心说漏嘴的那个问题了,忙正襟危坐道:“黎大哥,其实昨天晚上我起了个夜。”
黎汀没想到他会从这件事说起:“起夜?怎么没叫我?摔倒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许宴秋使劲摇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配合一些,“我没摔倒,但是我回来的时候……”
他毫无保留地将昨天晚上的一切和盘托出,并不担心黎汀会对他怎么样,就算黎汀恼羞成怒把他吃了,他也就当是报恩了。
黎汀救了他一命,一命还一命。
许宴秋乐意把这条命还给他。
等许宴秋说完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他便静静等待着黎汀接下来的审判,然而黎汀沉吟良久,开口道:“你说你还想摸,昨天摸起来手感怎么样?”
“很好摸,比黎大哥送我的绸缎衣裳还要好摸。”许宴秋也不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对不对,但他由心而发,就算黎汀真的把他吃了,也无愧于心。
因为尾巴毛毛真的很好摸。
耳朵毛毛也是。
然而没有听见黎汀回话,许宴秋还以为是自己说的不够,赶忙补充道:“真的很好摸,而且九根那么多!昨天晚上压..在身上也非常暖和……我,我特别喜欢!”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尤其响亮,黎汀没想到他这么大声,耳尖有些红,他咳嗽两声,道:“有这么喜欢吗?”
“有的有的。”许宴秋听他语气里没有那么生气冰冷,赶忙道,“今天晚上我还想摸呢。”
“……你不怕我吗?”黎汀叹了口气,正色道,“按你们的说法,我是妖怪,说不定会吃人。”
“那黎大哥要是饿了就把我吃了。”小瞎子抬起头,“反正我欠黎大哥一条命……”
“你不欠我任何东西。”黎汀打断了他的话,“你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你有求生的想法,我只不过是在你身后推了你一把。”
“可若是没有黎大哥推我这一把,”许宴秋轻声道,“现在我就不会坐在这里和黎大哥吵架了,可能早就冻死在街头,都没人收尸。”
“不许说这么晦气的话。”黎汀猛地起身,低头在他头顶吹了一下,许宴秋愣了一下,笑道:“这个我知道!童言无忌,大风吹走!”
童言无忌。
黎汀默默把这几个字在嘴里咀嚼了好几遍,许宴秋的话再次打断了他的思考:“但是我已经不是小孩了,再过几天,我就十七了,是个大人了。”
“是吗?”黎汀愣了一下,他还以为许宴秋要到明年才十七,“何时是你的生辰?”
“正月二十六。”许宴秋想了想,道,“我爹说我娘生我那天还下了雪,就像今年这样倒春寒。”
黎汀算了算,今天是正月二十一,距离许宴秋过生辰还有五天,他在这之前是不是该准备生辰礼了呢?
“去帮我拿些盐来,就在门房墙上。”黎汀回头看了一眼锅,拍拍许宴秋的脑袋,将话题不动声色转移,“快去。”
“好。”许宴秋起身摸着厨房边的绳子往门房走去,他们的小院子不需要有人看守,门房里面放的大多都是平时用不上的杂物和刚买回来没时间整理的东西,许宴秋在屋里左摸摸右摸摸,总算找出了之前两人一起买回来的一小袋子盐。
黎汀站在灶台前,沉思该准备些什么,他没有亲兄弟姐妹,过去也都是叔伯给他送生辰礼,乍一要让他想出点儿什么主意来,还真不容易。
而且也看不出来许宴秋想要什么,给她一件新衣服都能让他高兴半天,就连白千景应允承诺给他买的松子糖也被他珍藏起来,每天只吃一颗两颗……黎汀蹙眉,手下锅铲将鱼翻了个身,继续看着锅里鱼汤咕嘟咕嘟冒泡泡。
“黎大哥,盐。”许宴秋走进来,待黎汀将盐接过去后,他有些不好意思道:“黎大哥,我能向你要个礼物吗?”
黎汀一愣:“你说便是。”
小瞎子真是让他养得越来越“正常”了,终于学会提出自己的想法了。
小狐狸深感欣慰。
“在我生辰那天,你能亲手给我戴上那个耳坠吗?”许宴秋低下头,越说声音越小,手指习惯性在紧张时揪住了衣角,又怕被黎汀发现自己的小动作,只敢攥着衣角不敢捏。
黎汀一时半会儿没有回答他,许宴秋耳边只能听见火星噼啪,心里的期待不由得冷了两分,就在这时他听见黎汀道:“可以,但在这之前你要把伤口养好。”
耳洞一天两天养不好,还要防着耳垂上的嫩..肉重新长回去,等到许宴秋生辰那天,也差不多刚好适合戴上耳坠。
“我也不急,与你人情就做到底,到那时候我和你一起戴上那对耳坠,高兴吗?”黎汀盛起点点鱼汤,在唇边尝尝咸淡,小瞎子猛点头:“好,黎大哥的话我记住了,可不许耍赖。”
“我何时耍赖过?”黎汀挑起眉,“别动,尝一口鱼汤。”
许宴秋嘴边碰到了温热带着鱼汤香味的勺子,顺势低下头抿了一口:“好香啊。”
“不咸就好。”黎汀收回勺子,蹲在灶台边用烧火棍将灶火灭了,今天就他们两人吃饭,一个鱼汤泡饭就够了,“过来吃饭,吃完饭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许宴秋还是头一回听黎汀主动说出他有事要做,好奇之余也希望自己能够帮上他的忙。
黎汀将鱼汤盛了出来,低声道:“研香。”
……
“黎大哥,你好香。”
黎汀手上正将一个白瓷的小瓶子启开木塞,从里面倒出些许带着粉色的液..体,他面前的桌上摆开了许多个小白玉碟子,大多数都是空的,只有几个盛着透明带着花香的流质,看起来很是浓稠。
粉色融入透明流质之中,两种花香融合在一起,并没有激发出更浓的香味,反而将粉色的花香压下去了不少,黎汀刚想找出他之前存下的海棠花膏放一些进去,就听见在他身边坐着的许宴秋来了这么一句。
“是吗?都有什么香味?”黎汀瞄了他一眼,小瞎子根本不知道面前有什么,也不敢大意伸..出手去触碰,闻言他抬起头嗅嗅,蹙眉道:“是槐花吗?”
“不是,再猜猜。”黎汀用小银勺将海棠花膏挖出一勺,放进白玉碟子里,又拿起手边银色小棍搅拌两下——这次黎东堂寄来的信中不仅仅传达了他即将来看望儿子的消息,同时给他送来了老生意新的订单。
狐狸对于气味最为敏锐,黎汀尤其擅长花草香之道,从小就学会了研香的手艺,随着名声传出去,常常有人送来写了要求的信纸并相应的酬劳,等黎汀做好,再随信叫人送回去。
大多数时候都是为闺中小姐们制香,偶尔也会接到来自瓦子里的生意,那些风..尘女子对此出手很是大方,需要的香型也比大家闺秀们要浓重许多。
黎汀从来不会区别对待她们,不管是谁送来的单子,他都会认真做好送过去。
这一次也是之前经常光顾的几位小姐的订单,也不知道听谁说了南海有种奇香,淡雅却又能诱..人心魄,黎汀总觉得这玩意儿是骗人的,但试试也不是不行。
小瞎子想了半天,失望道:“猜不出来,我只闻到过槐花香,再就是……等等,东许村后山有种没有名字的花儿,爹爹之前给我带回来过几朵,我闻到的香味和黎大哥现在身上的香味很像。”
黎汀愣住,他低头看看手边信件中的两张五十两银票,再看看耐心等待着他再次开口的许宴秋,忽然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起来,只留下调制一半的那个小白玉碟。
“黎大哥,怎么了?”许宴秋只听一阵叮叮当当,忙问道,“没事吧?”
“小秋,走。”黎汀将他牵起来,“哥哥带你出去溜达。”
他要去采几朵那种花儿回来试试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