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伴侣, 但是这件事情还是太私密了。
对上青年疑惑中带着关心的眸子,薄叶渚到了嘴边的话又说不来,自己对这里一点也不熟悉要是出现什么情况, 到时候再去找真人帮忙岂不是更尴尬。
哪怕直觉对方不会说什么。
只是一起洗澡而已, 薄叶渚安慰自己, 这没什么的。
“阿渚可以把外衣先换下来,这里有浴衣, 还有鞋子。”真人去把他的鞋子找来, 然后站起身, “我先回去拿东西。”
看着真人推开门离开, 薄叶渚提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下,从刚才起就飘着绯色的脸勉强平静下来,真人已经把他的衣服放在柜子上了。
脱了鞋袜,赤着脚的薄叶渚看着那件浅蓝色的浴衣, 上面有印着小花,一看就是自己喜欢的纹路, 配色很是好看。
这肯定是他自己挑的, 薄叶渚想着, 走过去拿起那件浴衣,微微一愣。浴衣的材质和其他普通的浴衣不一样,他从来没为衣食住行担心过, 但也分辨得出布料的手感极好。
犹豫了一下,他看着一排柜子, 打开其中一个看了看,里面的东西有些凌乱,但是可以看得出本来齐整的模样。
他不是个爱收拾的人,这是谁摆放的一目了然。
视线扫到角落里有个镜子, 薄叶渚伸手拿了出来,又把其他东西弄乱了些,青年抿唇看了下,没有管。
他拿着镜子,看着上面倒映着的脸庞,瞳孔微缩。
其实薄叶渚已经很久没有照镜子了,但是记忆中自己的模样应该是苍白的,看着病殃殃的,他的老师总是下课后叮嘱他好好吃饭,只是没胃口的时候太多,薄叶渚也习惯按照自己心意来。
镜子中的人看着健康太多了,白皙的肌肤上透着粉,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五官比起当初的少年还要出色,修理过的银发下,眉眼俊秀,橙黄的眼睛闪着微光。
看了好一会,薄叶渚才放下镜子,想起来真人让他换下外衣的事情,才急忙去脱下身上的衣服,看到身体上覆盖着的那层线条优美的肌肉,他没忍住摸了一下。
身体的触感柔腻,隐约可以感觉到血液跳动的频率。
“刚好今天浴池那边开放呢,不用挤在一个浴室里了。”真人推开门说道,看见薄叶渚猛地转过的身体,漂亮的蝴蝶骨暴露眼前,他愣了一下。
关上门,真人走过去。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渐近,薄叶渚脑袋一片空白,直到刚才还拿在手里的浴衣披在身上,他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
“抬手。”
薄叶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他操控住了,乖乖的抬起手,手腕穿过袖口,身后躯体传来的温度几乎全部打在浴衣薄薄的布料上,然后透入肌肤,深入骨髓。
强劲有力的手臂绕过他的腰间,帮他把浴衣系好,咒灵的嗓音带着难以抗拒的磁性,似是责怪,又带了几分无奈:“早上还凉着呢,不要受寒了。”
手指打了个灵巧的结,真人退后一步,看着那银色发丝下红的几乎滴血的耳朵,眼尾带了点笑意。
“好了,我们走吧。”
“嗯。”
薄叶渚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在云端上似的,跟着真人走了一路,一直到盥洗室那边,真人打开了尽头的一扇门。
他才发现自己让真人拿着他们的衣服走了一路,面上闪过一丝懊恼。
但是显然真人压根没有注意到,或者说他已经习惯这样做了。
水流开关被打开,潺潺的流水注入浴池,这个浴室比起单人间要大不少,容纳两个人是绰绰有余的。
室内被一道屏风隔开,干净的衣服整齐的放在架子上,薄叶渚发现真人似乎总是要把东西放的整整齐齐,而他自己要随意得多。
衣服看着是普通的起居服,有穿过的痕迹,洗的很干净,似乎还有皂角的气息。
还带了好几条毛巾,大小也不一样,估计都有各自的用途。
真人从屏风后走出来,看着银发青年略微紧张的视线,眸子眯起,思绪一闪而过,他脸上浮现起和平时无异的浅笑,只是那双眼睛含着的不明意味更加强烈。
浓烈到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薄叶渚想道。
他看着真人走到他的身边,脱下那件和自己极其相近的浴衣,精壮的躯体袒露,就连肌肤上都横亘着几道缝合线,暧昧的穿过身体,薄叶渚没忍住多看了一眼。
再下面他就不敢看了。
“真人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些痕迹?”薄叶渚问他。
青年侧着头,看着真人俊美的脸庞,而对方闻言只是挑眉,垂眼回看他,在橙黄色的眸中,没有瑕疵的脸上渐渐浮起两道缝合线。
薄叶渚愣神,真人抬手捧上他的侧脸,脖颈弯下,两个人的距离骤然拉近,近到薄叶渚可以感觉到对方轻轻的呼吸洒在自己的脸上。
“因为,我不是人类。”
听到真人的话,薄叶渚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说些什么,隔着一道屏风,浴池还在响着潺潺的水声,蒸汽不知道什么时候蔓延了过来,本来白皙的肌肤泛起了丝丝的绯色。
殊不知微张的唇恰恰方便了面前的咒灵。
带着强烈情绪的吻,几乎不需要太强硬的姿态,薄叶渚就失守城门,那是陌生又隐隐带着熟悉的体验,他懊恼自己什么都忘记了,在接吻这件事情上显得像个什么都不会的孩子,当异物扫过自己敏感的上颚,黏膜瑟缩,薄叶渚开始头晕目眩起来。
气息交换,液体的融合,甚至对方似是故意的轻咬舌尖,都让薄叶渚恍惚想到,原来亲吻是一件这么舒服的事情。
失去记忆的爱人变成了感情的新手,笨拙的回应着,真人不得不为了照顾他而卡在薄叶渚呼吸不过来的前一秒离开。
那件手感很好的浴衣已经散开了些,青年的喉结,锁骨,到半掩半露的身体,处处透着红,真人看着瞳孔还在失焦的薄叶渚,那已经微肿的唇上,带着一个小小的破口。
方才被他亲手系上的腰带,又被他解开,浴衣堆在劲瘦的腰间,薄叶渚忽然抓着他的手,脸上还是红扑扑的一片,眼中却闪着兴奋的光芒,像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期待的看着真人。
“好孩子。”真人的指腹按揉着细腻的肌肤,眸色暗下。
只要给一点甜头,孩子就会高兴的缠着你想要更多,知足,是很多人类学不会的东西,同理,克制也是。
十几分钟后,真人弯身冲走手上的东西,薄叶渚已经懒洋洋的泡在浴池里了。
咒灵微微叹了口气,他倒不是不想,只是等阿渚恢复记忆后肯定会和他翻脸。
在场所的选择这种方面意外的传统啊。
他直起身,腰间还系着浴巾,行走间异样极其明显,薄叶渚看着他踏入水池中,终于感觉到了几分心虚。
这种事情对于过去的薄叶渚来说,几乎是禁忌的存在,无论是老师还是族人们,都暗示他不可以去接触这些。
在少年最躁动的时候,也是薄叶渚病生的最频繁的时候,少年汤药不断,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睡觉,偶尔看看一些小说本子打发时间,书房里面乱七八糟的堆了很多书。
但是现在,那些被压制沉寂的情感和冲动,终于姗姗来迟,他对这些事情开始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尤其是对象是真人的情况下。
他像是个昏了头的毛头小子。
真人看着他凑过来,挑起眉,抬手按住他裸露在水面的肩膀,警告似的眼神盯着他:“别闹了。”
“可是我们不是恋人吗?”薄叶渚也看着他,水下的手一点也不老实。
蓝发咒灵因为他的动作倒吸一口气,怎么回事,哪怕失忆了也喜欢这样逗他。
“不行等你想起来后一定会骂我的。”真人咬牙,不得不撤回按着薄叶渚肩膀的手,转而往水下捉去。
薄叶渚任由他的手覆盖在自己手背,眯眼看着他,问:“那你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真人:
这个问题的杀伤力不亚于前世的致命问题对象和妈妈掉水里救哪个,如果他回答喜欢现在的薄叶渚,那么等薄叶渚恢复记忆后那他可就惨了,可是他敢回答喜欢以前的薄叶渚的话,哪怕是没有记忆的薄叶渚,他也坚信自己现在立马就会倒霉。
“阿渚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真人声线难得带上了紧张,随着薄叶渚手上微微一动,他身体也跟着一绷。
“那我帮你要不要?”
“要。”他还敢拒绝么。
十分钟后,薄叶渚后悔了,但是真人却死死的抓住他,浴池内水汽蒸腾,一片水花扑腾起又落下,银色的发丝飘在水面上,时不时荡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薄叶渚推开浴室的门,银发被擦的半湿,身上穿着白色的起居服,表情有些恍惚,辨认了一下来时的方向,往盥洗室外走去。
真人在他背后说道:“阿渚记得擦干头发再睡觉。”
薄叶渚没回应,脚步飘忽忽的走了。
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了,执行夜晚任务的队员这个时候都陆陆续续入睡,住宿区的走廊很安静,真人去把衣服晾完,思考着如果薄叶渚秋后算账能不能狡辩一下。
回到房间门外,真人下意识想去推开薄叶渚的房门,却发现打不开。
蓝发咒灵退后一步,若有所思,比起思考怎么狡辩,还是先考虑怎么进阿渚房门吧。
回到自己房间,真人看向冰冷的床铺,梦境中的一幕浮现脑中,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纹路清晰,和人类没什么区别,一层咒力覆盖住手掌。
无惨操纵其他鬼的方法倒是给他提供了新思路。
他的意识同样可以投影在分身上。
无限城内,真人的分身遍杀即灵体甩飞几只鬼,非人的嗓音带着恼怒和怨恨,它低声喃喃着:“不公平啊,这不公平!你根本不敢变成咒灵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凭什么用那样的外表讨得阿渚的欢心——”
“我们明明都是一体,我却要在这应付这些恶心的东西!”
嫉妒像是烈火焚烧着遍杀即灵体,一体的咒灵怎么会因为分身而失去对爱人的执念,它只能深深的妒恨自己的本体,在黑夜中的凝视是无法满足的,它也渴望着可以得到薄叶渚的抚触,哪怕一触即离。
面对分身的质问,真人的意识在脑海中漫不经心的回复它几句,成功让它停下了对这些炮灰似的食人鬼的碾压。
真正的上弦还没有出场,它目前为止也只杀死了两个下弦。
真人的目的也很简单,试探无限城众鬼的实力,遍杀即灵体一边吸收着恶鬼们的负面情绪,一边疯狂展开攻击,然而也就是在一开始,有两个下弦鬼出现,然后就是密密麻麻的下等鬼。
无惨也在试探真人能坚持多久。
【等鸣女把你传送走,万一传到什么偏僻地方,你可就回不来了。】真人的声音带着慵懒,【失去一个分身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遍杀即灵体握紧拳头,分身和本体情感几乎是互通的,实力越强劲的分身,继承的记忆越多,作为真人的咒灵体分身,遍杀即灵体自然和真人相近。
在无数个盘旋在星空的夜里,注视着薄叶渚的眼睛不止一双。
遍杀即灵体抬头,无限城层层叠叠的楼影当中,他可以无视那些建筑,找到无数个躁动的灵魂,那些腐败腥臭的灵魂,在这里像是泥沼般冒着脓水。
“我想见他一次。”
【你不是见过他很多次了吗?】真人的声音不带丝毫情绪。
“你知道我的意思。”遍杀即灵体冷哼,
咒灵的尾部瞬间伸出,身后展开骨翼似的翅膀,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鸣女意识到不对,再次弹奏琵琶,把自己的位置传送走,下一秒,她坐着的高台就被尾刺贯穿,木板四分五裂,坠入不到底的深渊。
遍杀即灵体没有明显的眼部,他找到那些鬼也不需要眼睛,腥臭的灵魂气味简直不要太明显,而上弦的气味十分不同。
虽然都不好闻,而无惨的最难闻。
咒灵扇动翅膀,大幅度破坏着木质的房间和平台,速度奇快的穿梭着,它的时间有限,在灵魂失去连接前,必须找到上弦,贯穿无惨胸口那一击也只是废了他两个心脏而已。
原本在贯穿身体一瞬间而爆开尖刺的尾部,却遇到了阻力,冰寒倾覆,遍杀即灵体只能放弃强行破冰的想法。
有细微的破空声响起,下一秒,遍杀即灵体的左边骨翼就被斩去,它没有在意,就近稳稳落在一个平台上,看向不远处的剑士。
六只诡异的眼睛也在注视着他。
虚哭神去闪着冰冷的光芒,从刀身延伸出去的刃部,布满了和主人如出一辙的诡异瞳孔,深紫色的乘马袴明显不是这个时代的风格,出生于战国时代的剑士,浑身带着庄严的气息。
遍杀即灵体偏了偏头,躲过身后飞射过来的冰刃,与此同时,柱铃声响起,电流微弱的碰击声传入耳中,琵琶女再次弹奏一声,下等鬼突然销声匿迹,无限城安静的落针可闻。
气氛骤然紧绷起来,遍杀即灵体侧着身子,数着面前的鬼。
上弦一,黑死牟。
上弦二,童磨。
上弦四,半天狗。
足够了。遍杀即灵体垂在身侧的手松开,尾刺微张,咒力覆盖在体表,蓄势待发。
“无限城什么时候进来了个这样的东西,真是让人想不到呢。”童磨一身没来得及脱下的教主服,摇着金扇,面上带着笑。
“看起来可比那些剑士厉害多了。”童磨合上扇子,扇尖戳着下巴,喃喃道。
黑死牟显然没有和人聊天的意思,虚哭神去举起,月之呼吸瞬发出来,弯月形的斩击朝着遍杀即灵体飞去,紧跟在弯月斩击之后的,是无数的细小的月弧寒光。
“黑死牟阁下还是这样呢。”童磨摇头,金扇再次展开,无数条冰雪塑成的藤蔓伸出,想要缠住遍杀即灵体的身体。
咒灵的咒力翻涌着,左边身体刚才被斩断的骨翼瞬息之间就完成了再生,无为转变在这具分身身上只能体现一半的力量,但是修复身体足够了。
身上的鳞甲爆开,藤蔓比起斩击竟然还要快上半拍,在缠上遍杀即灵体的体表时候却被鳞甲割断。
童磨挑眉,莲叶冰的硬度虽然没有特意去控制,但是可以如此轻易的依靠身体的鳞甲割断,这个怪物的强度非同一般啊。
无惨大人什么时候惹了个这样的东西。
而另一边平台,半天狗的分身积怒也在观察着战局,他不敢贸然加入,毕竟上弦一的刀尖可从来不管敌友,要是不小心被误伤到,那就是瞬间被砍成两边的下场。
童磨倒没这么多顾忌,他悠哉悠哉的站在遍杀即灵体背后,时不时挥挥扇子,莲叶冰飞出去,对于遍杀即灵体来说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毒对于咒灵这种不需要呼吸的物种更是没用。
遍杀即灵体的近战是极其强悍的,莲叶冰无法突破的防御,月之呼吸也只是留下一道痕迹,无法深入。
【黑死牟还没用上一半力气。】真人的嗓音在脑海中响起。
“用不着你废话。”遍杀即灵体磨了磨牙齿,这三个鬼除了黑死牟,其他那两个都不是近战的,就站在远处放冷枪。
骨翼张开,尾刺扎碎平台,遍杀即灵体悬浮在半空中。
从本体那边传来的信息告诉它,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天一夜了,分身所存在的能量还有四分之三,杀死他们,或者让无惨意识到绝对不能让它继续留在无限城。
它会杀出去的。
咒灵周身节节攀升的气势,成功让童磨收敛了点漫不经心,黑死牟提着那把形状诡异的长刀,唇线抿着,和平时看不出什么差别。
他可以感觉到,这个怪物是非同一般的强悍,刚才用虚哭神去接住了对方的一拳,巨力震荡下,他的骨头直接断裂开。
只是瞬间就完成了修复。
骨刺分裂开来,无限延长的尾部朝着童磨攻击去,速度和莲叶冰不相上下,而遍杀即灵体的躯体向黑死牟冲去。
积怒脸色微变,金杖一震,没有导体他的电流完全被削弱,其他身体对遍杀即灵体也基本束手无策,他甚至想不通为什么无惨让他来。
显得他像个废物一样站在这里,积怒咬牙想道,眼中跃动着显而易见的怒火。
黑死牟微微压下身体,手中虚哭神去侧勾着,月之呼吸蓄势待发,而遍杀即灵体也到了跟前,布满鳞甲的手举起。
覆盖着咒力的拳头,边沿微微变色起来,遍杀即灵体的嘴角勾起。
“黑闪。”
带着难以想象力量的一拳,对上带着烈烈之势的虚哭神去,爆发出巨大的响声,手背上的鳞甲先是撞上月之呼吸庞大的伤害范畴,在身体上落下了无数细碎的伤口,遍杀即灵体的黑闪也仅仅迟滞了不到半秒,就突破了月之呼吸的围杀范畴。
鳞甲,挥出黑闪一拳的手,击在虚哭神去的刀尖上。
锋利的刃面刺入手背,而直击灵魂的一拳,却让黑死牟不得不倒退十几步,跌落下一个平台。
分叉出去一个刃片的刀尖掉在地上。
与此同时,尾刺分裂成十几个,朝着童磨包围而去,上弦二合上金扇,“唰”的一声落下,落在更远的平台上,原本站着的地方,只剩下一个被绞的四分五裂的冰人。
大片的雾气腾起,掩盖住童磨的身形。
这对于用灵魂捕捉敌人位置的遍杀即灵体来说,根本不受影响,冰子也好冰女也罢,都是没有灵魂的死物。
尾刺穷追不舍,童磨也在疯狂变动着位置,七彩的眼睛敛起笑意,他看了一眼黑死牟那边,金扇再次打开,手臂挥动,打落几个率先袭来的尾刺。
完全不受五感影响的怪物啊,童磨眯起眼,掩盖自己的味道也没有用,视觉的遮挡也没有用,这个怪物是靠什么来判断他们的位置的。
站着的姿势看着是针对他和黑死牟的,实则还在防备着上方的半天狗分身积怒。
战斗意识也强的可怕。
积怒翻身,落在遍杀即灵体的平台上,金杖一点,庞大的电流覆盖在平台上,然而遍杀即灵体骨翼一展,瞬间又恢复了悬空的状态,躯体还在不断的和黑死牟交手,铺天盖地的刀影和咒灵如同疾风的动作,一看就不是他这种实力弱的鬼能加入的。
硬度被提到最高的莲叶冰终于缠住了遍杀即灵体的尾刺,无数根藤蔓死死绑缚尾部,遍杀即灵体侧眸看了一眼,咒力一斩,丝毫没有犹豫选择了断尾。
时间快到了。
骨翼一展,遍杀即灵体瞬间放弃了和黑死牟的战斗,转而朝着某处地方冲刺去,童磨睁大眼,无惨大人怎么回来了。
木板破碎的声音接连不断,鸣女慌乱的弹着琴弦,然而无论将无惨的位置变换到哪里,那个咒灵始终可以第一时间确定方向。
“是依靠灵魂分辨的吧。”童磨站在黑死牟旁边,抬头看向成了一道残影的遍杀即灵体,“只要无惨大人还在无限城,它就能第一时间找到。”
黑死牟提着断了一截的虚哭神去,死寂了数百年的心微微波动,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可怕的力量,人类,哪怕是鬼杀队剑士也无法接住的力量,这压根不是依靠□□可以对抗的,从无惨透露的记忆可以看出,这个怪物还有别的术式。
这个不是本体,本体是一个外形和人类没有区别的怪物。
不让猗窝座参战也是因为这个怪物的术式是通过接触而发动的。
“黑死牟阁下知道无惨大人怎么惹到这个东西的吗?”
黑死牟沉默了下,开口慢吞吞说:“这个不可以说”
“无惨大人不会是走在路上看这个东西不顺眼然后就出手了吧?”
黑死牟想替无惨辩解一下:“不是”
童磨摩挲着金扇的纹路,没有理会黑死牟慢吞吞的话语,而是继续说道:“下弦鬼已经有三个死在他手里了,我刚才抽取了一下记忆,那个怪物还有人形呢,是鬼杀队的人。”
那群脆弱的人类终于出现一个还算得上厉害的助力了吗?
眼看着无限城就要被破坏完了,鸣女弹奏了一个急音,在遍杀即灵体接触楼阁的一瞬间,将遍杀即灵体传送离开了无限城。
童磨抬头看向鸣女的位置,大声说道:“琵琶女,他都快没有力量了,你居然把他传送走了。”
“抱歉,但是这是无惨大人的命令。”鸣女再次弹奏,被破坏的无限城逐渐重组,只是无惨始终没有出现。
被传送离开的遍杀即灵体,踏在地面上的那一刻,重新变回了鎹鸦,飞回天上后,辨认了一下本体的气息,朝着那个方向飞去。
【你身上有鸣女的眼睛。】真人在它脑海中说着。
鎹鸦动作一顿,继续在阳光下飞着,只是在空中旋了个身,让那些眼睛接触到阳光,残秽转瞬即逝。
已经接近太阳下山了,山川在夕阳的余晖下绵延着,本体的气息薄弱,这里离总部的距离不短。
站在自己房间内的真人切断了和分身的联系,灰蓝的眼中看不出情绪,他凝神倾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虽然房间的隔音很好,但咒灵可以最大程度的去强化五感。
他听见了被褥摩擦产生的窸窣声。
薄叶渚翻了个身,似乎有醒了的迹象,平静下来的房间在几分钟后再次传来细微的声音。
他醒了,他有些茫然,好一会才坐起身,夕阳透过窗落入房中,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拉上帘子,应该会的,白天的光线太强烈,不适合睡觉。
现在的房间应该是暗黄色,他也许没有擦干头发就睡了,枕头上还残存一丝湿意,发丝也乱糟糟的,他不耐烦的拢了拢。
他说话了,微哑的声音喃喃着:“现在什么时候了?”
赤脚踩在地面的声音响起,肌肤贴在木质的地板上,他走到了柜子旁边,紧接着是拉开柜子的声音,片刻之后,柜子门被拉上,他换了个柜子,继续拉开。
真人捻着指尖,灰蓝的眸子抬起,睡了一觉后还没恢复记忆啊。
声音还在继续,刚才的位置,那个柜子是放衣服的吧,现在他拉开了旁边的那个柜子,有物品接触柜面的声音。
是镜子,真人迅速判断出。
一墙之隔,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部被真人监听的薄叶渚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也许是因为情绪的大幅度调动,他半湿着头发就睡觉了,本以为起来会头痛,但是睁开眼后什么感觉都没有。
只觉得好像枕头有点湿湿的。
头发也很乱,几缕飘在面前,他把发丝往后捋去,第一时间想把这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梳好。
这样一点也不好看,薄叶渚想道。尽管镜子中的青年眉眼依旧,但是眼中闪着明显的不满意,他找到梳子,顺了顺头发,想要梳理好,却在第一下就卡住了。
糟糕,好像打结了。
那缕头发在脑后,薄叶渚看不见,想要硬生生梳下去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阿渚,是我。”真人的声音传来,正在和那把打结的头发战斗的薄叶渚身体一僵,纠结了一会到底让不让真人进来,可是脑后的那团头发已经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了,只能磨磨蹭蹭的去开门。
他一手捂着后脑勺,打开门看见真人后,才慢吞吞说:“头发好像打结了。”
“是吗?我看看。”
薄叶渚想找个椅子坐下,却在这个传统的房间内找不到半张椅子,坐垫也不知道放在哪里,真人拉着他在被褥间坐下,跪在他身后,仔细的观察着那团打成一团的发丝。
他望着前方,想着那个镜子,盯着某处发愣也不好,下一秒,真人拿来了那面镜子,放在他的手中。
镜子倒映青年讶异的眉眼,他有一瞬间怀疑真人是不是知道自己的心声,传说中有会读心的妖精,去博取主人公的欢心,然后拆吃入腹。
那团打结的头发被捧起,指尖穿过细小的空隙,小心翼翼的去拨动缠在一起的发丝,真人的嗓音落在耳中,像是挠痒痒一样,薄叶渚耳尖莫名的发烫。
“痛了就告诉我。”他说。
“没有痛。”薄叶渚下意识回答。
反应过来说了什么后,他立马闭上了嘴,发誓一会就算是真人把他的头发扯下来他也不会吭半个字的!
然而,只是一些拉扯感,甚至连疼痛都算不上,他看着镜子中的人,角度微微倾斜着,可以瞧见那双认真的灰蓝眼睛,他就这么一直盯着。
直到真人放下手中已经理顺的发丝,摸了摸他的脑袋,起身去拿来梳子,给他将其他毛躁起来的发丝梳好,薄叶渚才回过神。
对方熟练的动作显然是做了不知道多少遍了,甚至在梳齿接触头部的时候,力度都把握的刚刚好,舒服的不可思议。
薄叶渚忽然很想恢复那些和真人在一起的记忆,那种从心中涌上来的复杂,说不清是嫉妒那个自己,还是羡慕,但是有一样感觉是真切的,那就是在静谧的房间里,他的心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膨胀。
满足的感觉是难以描述的,薄叶渚曾经以为自己衣食无忧的闲坐窗前看风看雨就是满足,不用风吹日晒,也不用烦恼这个烦恼那个,没有欲望的时候最容易满足。
可是满足的前提恰恰是欲望。
他想要和真人永远在一起,薄叶渚的心跳动着告诉他,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有真人在的每一寸空间,心头就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愉悦,思绪仿佛变成了能活动的小人,高兴的跳着,在心中跑来跑去。
“可以了。”真人松开手,看着炸毛的小珍珠鸟被自己一点点梳理好,眼中带了些笑意。
“今天不用出任务,我们得去一趟蝶屋,”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他的鬓发,真人挑起他的发尾,垂着眼说道,“毕竟是血鬼术,还是要看看有没有别的副作用。”
因为中了血鬼术而请病假,相当正常的理由。
也不用继续穿队服了,真人挑了一件日常穿的衣服递给薄叶渚,这个时候的衣服已经很接近现代装了,窄袖长裤,穿在青年身上后,毫无设计可言的衣服生生多了赏心悦目的感觉。
经历了早上的事情,薄叶渚现在倒是坦然多了,只是还默默的背过身去换衣服,不过可以接受真人在旁边,他已经觉得是莫大的进步。
他听着身后的动静,真人好像去找什么东西了,等他系好扣子回身,看见拿着洗漱工具的真人朝他微微一笑。
“再穿件外衣吧。”真人看着他。
“外衣放在哪里了?”薄叶渚刚才没在放衣服的那个柜子里看到外衣。
“我房间。”
真人的房间!
和自己房间一样的传统式吗?薄叶渚没注意到真人的房间在哪里,毕竟这个人总是比他先一步出现,住宿区范围看起来还是很大的,应该距离不远吧,不然也不能这么快就来到他这里。
薄叶渚想着,跟在真人身后,看着他推开了自己房间隔壁那个看起来显然和传统房间不一样的门,睁大眼——居然这么近,就是一墙之隔!
好像自己留出放被褥的那片空地,也是靠着真人房间一侧的。
当看见真人房间的全貌,尤其是看见那张同样靠着自己房间一侧的床的时候,薄叶渚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甚至忘记了看房间的其他摆设。
洗漱的工具被真人放在桌子上,他走到衣柜前,挑了一件浅色的羽织,回头看向薄叶渚:“这个可以吗?”
薄叶渚好奇他的衣柜,闻言走过去,发现那个立式的衣柜里挂了满满一排的衣服,形式各异的羽织,有一部分是两件几乎一模一样的。
“这些不会都是我的吧?”薄叶渚看着那大部分和真人气质不符的衣服,声音不自觉小了些。
真人:“是有点少了,不过上个月才带了一批回家,这些是新买没多久的,等过段时间天气凉了再找时间去买新的吧。”
薄叶渚呆住,自己有那么爱买衣服吗不过这些衣服真的很好看,那些纹路和色彩,没有哪件是他不喜欢的。
那些一模一样的衣服,就是真人的吧?
他拿过真人手上的那件:“就这个吧。”
得知真人早已经洗漱完,薄叶渚拒绝了真人送他去盥洗室的想法,白天走了一趟他还不至于马上就忘记路线。
走之前他还是看了一眼真人的房间,收拾的很干净整齐,不像自己房间那样,各种各样的东西放得满满当当的。
还是回去收拾一下吧,薄叶渚一边走着一边想,收拾家里什么的,对于他来说不算是麻烦事,而且看样子那些东西看似杂乱,实则分类很清楚。
一路上也没碰到什么和他聊天的人,倒是有衣服和他不太一样的人跟他打招呼,薄叶渚礼貌的也回了句“晚上好”。
看来鬼杀队的大家不是那种很喜欢聊天的人啊。
在盥洗室,他碰到一个比自己小很多岁的少年,头发是漂亮的薄荷绿色,看着他走进来后,抬头看着他,好一会说道:“我听说你中了血鬼术。”
“啊,是的。”薄叶渚不知道这个少年是谁,不过能和自己说的上话,应该是比较熟悉的关系吧。
然而少年看着他点点头,然后继续洗手了。
薄叶渚默默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回去路上,倒是碰上了不少人,但是大家看着一脸疲惫,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在地上,薄叶渚迟疑了下,还是默默的走着。
还是想一想怎么收拾房间吧。不太擅长交际的薄叶渚想道。
回到自己房间门外,薄叶渚单手推开门,看见已经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房间,如果不是里面站着个真人,他都要以为自己走错门了。
听到推门声,真人抬头朝他笑了笑:“好了,可以去吃晚饭了。”
“你怎么收拾的这么快?”薄叶渚睁大眼,明明离开前还是乱的,毕竟他睡觉前好好研究了一下那些摆件,现在竟然全部摆放的井然有序,甚至地上的被褥都放在柜子里了。
其实原来的自己是一个喜欢奴役真人的大坏蛋吧!薄叶渚想起了貌似他的衣服也是让真人给洗了。
起床后也是真人给他梳头发,房间是真人收拾的,买的衣服放不下了是放在真人房间的,洗漱的工具是真人找到放在他手上的其实昨晚的衣服也是真人帮忙穿的。
更可怕的是,真人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
自己以前是被宠的无法无天了吧,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真人说他们认识的时候,自己十六岁左右,那会有这么大的脾气吗?
薄叶渚开始质疑自己了,他纠结的表情落在真人眼中,下一秒真人就听见他说:“要不下次还是我来吧,或者——”
“阿渚确定吗?”真人面上还是笑着,只是眼神微微变色,语气带着烦恼,“能帮上阿渚我很高兴,阿渚以前也总是称赞我的,如果阿渚想要自己来的话,那好吧。”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薄叶渚完全被那张脸迷惑了,丝毫没注意到对方眼中的危险,抓着他的手急切的想表明自己的想法:“你做的太好了。”
真人看着他,反握住他的掌心,语气说不清的黏腻:“那就好。”
灰蓝的眸子盯着薄叶渚,真人抓着他的手抬起,在那片细腻的肌肤上亲了亲,视线也落在唇色合宜的部分,意有所指道:“阿渚嘴上破了,一会可以找蝶屋的人要点药。”
薄叶渚慢半拍才明白真人在说什么,猛地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脸上马上开始发烫,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和他打招呼的那些人眼神有些疑惑了。
还有盥洗室里的那个少年,抬头看着他的时候,视线肯定是在自己嘴上的破口。
第一次照镜子时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警觉,甚至没有注意到嘴巴上的异样。
五分钟后,真人站在回廊看着怒气冲冲往前走的薄叶渚,碰了碰自己鼻子。
又生气了。
第24章 再无生离
“所以说, 薄叶先生中了血鬼术已经有一天了。”豆豆眼小女孩看着薄叶渚担心说道,“应该今天早上就来的,忍小姐今天不在蝶屋。”
双马尾女孩神崎葵走过来, 也跟着点点头:“最近任务好像变多了, 忍大人经常出任务, 伤患也多了不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到她的话, 真人抬头:“最近?”
“是的, 最近大概有七八天这样子, 伤患多了不少呢, 忍大人昨天还去了一趟总部汇报给主公大人。”
七八天
真人眸光闪烁,没有说什么,只是颔首:“那我们先回去了。”
跟着真人走出屋子,外面的花圃开的正好, 这边离总部很近,路上随处可见飘荡的紫藤花, 他们抵达蝶屋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 薄叶渚抬头看着月亮, 依然是美丽的月色。
神崎葵说的没错,他们路过病房的时候,看到大部分房间都亮着灯, 甚至来到蝶屋的时候,还看见被送来的队员。
看着伤口不浅, 血腥味漂浮在花香之上,又渐渐被风吹散。
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一根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绷紧了。
薄叶渚望着垂眸沉思的真人,也没有说话, 走出了一段距离后,身后已经听不见女孩们的说话声,真人忽然开口说道:“藤原智一和无惨的认识,似乎也是那个时间段。”
“智一?智一怎么了?”薄叶渚扭头看他。
真人脚步顿住,脑内思考的事情顿时烟消云散,他抿紧唇,负在身后的一只手握紧,语气不明的问道:“原来阿渚还记得他。”
原来是只忘记他了。
“怎么了?说起来智一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呢。”薄叶渚想起那个经常来自己家的少年,感慨道,不过他很快想起了刚才真人的话,追问:“智一不是普通人吗?怎么会和无惨有关系?”
真人脸上露出个没有温度的笑容,他想说藤原智一纯粹是自作孽不可活,但是话到嘴边转了转,到底没说出来。
他不太摸得准失忆的薄叶渚对藤原智一是什么看法。
准确来说,多了一段伪造记忆的薄叶渚,对于那个少年时期的玩伴是什么看法。
察觉到真人情绪的变化,薄叶渚思考了一下,说道:“真人很讨厌智一吗?”
真人默了默,思考了片刻,决定转移话题:“鬼舞辻无惨和藤原府有来往,主要是和藤原智一,藤原先生说他们交往似乎有些密切。”
薄叶渚也成功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鬼舞辻无惨是鬼王,这个他知道,他们现在是鬼杀队的人,那鬼舞辻无惨也是他们的敌人,至于智一怎么会和无惨认识?
是在自己失忆前发生的事情吗?薄叶渚拧起眉,藤原家在东京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世代贵族,他不知道那位鬼王会不会忌惮俗世的权势。
走出蝶屋的范围,他们踏上来时的路,地面还可以看清,他们也没有带灯,就这么就着月光走着。
真人缓声说着前不久在藤原府发生的事情。
准确来说,他们和无惨的交集,也是在发现藤原府有鬼的气息开始的。
鬼灭世界的主线,也在他们前往藤原府的那天,遇见灶门炭治郎后开始。
还有天音的预知梦真人指尖轻轻摩擦,有无数条看不见的线,在这些事件背后操纵着,只是现在暂时还找不出头绪。
按照原本的计划,今天应该还要去一趟浅草。
但是薄叶渚中了血鬼术,暂时丢失了记忆,真人想也没想就打消了念头,毕竟比起藤原府和无惨的交集,无论是哪个都比不上薄叶渚重要。
听完真人的叙述,薄叶渚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比起藤原智一,他自然是更关心教导自己的老师,沉思片刻后,他看着前方已经出现的总部轮廓,说道:“老师应该不会有事的,至于智一——”
他沉默了下,真人侧眸也在看着他,半晌他才慢吞吞说道:“智一的性格,如果不小心栽到无惨手里,也合乎情理。”
银发青年的神态太坦然了,树影深深浅浅映在脸上,分不清是花的影子还是叶的摇曳,真人有时候并不知道薄叶渚在想什么,对薄叶渚的了解建立在朝夕相处多年的基础上,即使薄叶渚总是感叹真人太了解他了。
他表现的太坦然了,甚至有几分冷酷。
“虽然出身大家族,智一还是抱着几分天真呢,轻信他人的事情之前也有发生,还和我诉苦来着,简直不像是老师的亲人。”薄叶渚说道。
“不知道这个老师有没有锻炼他,毕竟现在我知道的记忆不算数了。”
真人:“阿渚现在的记忆是怎么样的?”
薄叶渚犹豫了一下,回忆着说:“我现在的记忆是我一直待在院子没有离开,也没有遇见真人,智一倒是经常来看我,记忆中最近的一次就在前几天吧。”
他卡壳了,停下了脚步,按了按太阳穴,眉头皱起。
“真人。”他喊了一声。
蓝发咒灵的眸子倒映他的脸庞,月影下,他的眉眼更加朦胧,真人几乎是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手腕,感受到熟悉的触感后,心中才定了定。
薄叶渚:“最后一次见到智一,他是来和我告别的,表情很是得意,说他要去做什么英雄了,我没在意,以为他又被骗了。”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智一和记忆中的智一出入太大了。”
“违和感越回忆越清晰,说话的神态,动作,还有语气都不像,甚至他们家族惯用的腔调,他却没有了。”
薄叶渚的声音渐渐冷下,银色的发丝反射着月光,还有他认真起来的眉眼,真人盯着他,有些走神。
血鬼术给他呈现的是,真的仅仅是幻想吗?
真人也不好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对下弦一魇梦的了解实在不算多,不过他倒是知道薄叶渚身上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
如果鬼灭的主线真的和这些事情息息相关的话,就算藤原智一会出事,那么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
藤原弧说将藤原智一暂且派离东京了。
等最终选拔结束,灶门炭治郎前往浅草,那么这些事情都会在那一天引爆。
他看着薄叶渚,开口:“如果现在阻止藤原智一回到浅草的话,事情也许不会那样发展。”
“真人,我们是没有办法改变既定的事实的。”薄叶渚轻轻的声音落入他耳畔。
“那是命运。”薄叶渚转过身看他,眼神平静,“也许你会觉得我太冷漠,智一是我的朋友,姑且算是朋友。”
“但是我觉得他还不错只是因为他是我老师的亲人而已。”
薄叶渚:“他不是唯一不可替代的,但是我觉得,你是。”
无关记忆,只是身体带来的那股情绪,足以证明自己对眼前这个人的想法和重视。
命运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有的东西可以被改变,叫做未雨绸缪,有些事实却是不能被更改的。
就像是一只本应该死在今天的鸟,无论这一天发生了多少化险为夷的事情,它的命运走到这里该结束了,那就一定会结束。
“也许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我觉得记忆和记忆之间是有区别的,梦也是一样。”薄叶渚思考着怎么和真人解释清楚。
虽然说他的记忆是假的,但是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藤原智一的时候,那个感受是真实的。
他的感觉不可能会出错,哪怕现在经历的事情再不可思议,他的感觉也告诉他,脚下的土地,眼前的人是真实的。
所以在幻境中看见站在院子里的真人时,薄叶渚才会盯着他看那么久。
真人的存在和所有虚幻都不一样。
薄叶渚断定,藤原智一身上一定会发生什么,哪怕让他从此再也无法和无惨接触,但是要知道,他身上变化的根源也许不是因为无惨。
当阻止的是千万种原因其中一个的时候,哪怕说明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智一死了。”和真人说完了很长一段话,薄叶渚顿了顿,最后慢吞吞得出一个结论。
“他的身上会出现别的人。”这是他推测的第二个结论。
“这个人蠢的无药可救。”薄叶渚回忆起那个人说话的口气,皱眉说道。
真人已经愣住了,他翻来覆去的将薄叶渚的话想了好几遍,最后轻轻叹了口气:“阿渚真的让我意外啊。”
他们继续朝着总部走去,薄叶渚表情看起来和平时差不多,温和而平静,反倒是真人,模拟人类结构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恨不得让身边的人也听见。
他多么为薄叶渚而着迷。
胸腔的酥麻感传入大脑,真人想说很多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薄叶家族世代神官,奉为“神子”的薄叶渚即使不怎么去学习那些事情,但是他天生就知道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如果命运昭示我们会分开呢?”真人问了一个自己都觉得幼稚的问题,他根本不喜欢那些虚无缥缈的答案,更讨厌不知所云的提问,可是他现在已经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只偷偷的看着薄叶渚的神色,紧张的像是第一次表白心迹一样。
然而薄叶渚认真的思考了一会,才说道:“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也许我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了吧。”
走出两步,发觉身边人没跟上来,薄叶渚回身看着他。
却发现真人脸上残余着僵硬的笑意,脸色难看异常。
“不会的。”他一字一句说道。
“我的意思是,只有死亡才能让我们分开啊。”薄叶渚失忆以来,第一次主动的拉起了他的手,认真说道。
第25章 同样的疯狂
神会指引你的。
真人看着自己的恋人, 如果不是昨天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都要以为薄叶渚没有失忆过。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真人的心脏膨胀起来似的, 他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轻声说着自己的想法。
薄叶渚歪了歪脑袋, 反倒是说起了另一个事情。
“真人不是人类的话,是怎么保持现在的模样的?”
“是鬼怪吗?还是幽灵?”薄叶渚好奇的握了握他的手, 感觉和人类没有区别, 甚至还有温度, 仔细感受一下, 似乎还有血管在肌肤下跳动着。
真人摇了摇头,思索了片刻,才说道:“准确来说是从人与人的憎恶中诞生的诅咒,当负面情绪堆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 诅咒就会诞生。”
“诅咒也是分等级的,不过是咒术师的划分, 绝大部分诅咒都是没有意识的。”
薄叶渚听着这个词, 目露迟疑, 视角原因,真人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继续解释着咒灵的产生。
和志怪小说中那些什么怨灵鬼魂不同, 跟鬼杀队要灭杀的那些食人鬼也不同,咒灵是从零开始出现的, 它们没有灵魂这种东西。
如果是真人转化的咒灵,那倒是另当别论了。
一闪而过的熟悉感让薄叶渚犹豫了一下,但是他将其归于是身体自己的记忆,毕竟这肯定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感到熟悉是正常的。
后面真人说普通人是看不见咒灵的时候,薄叶渚更好奇了:“那我们是怎么遇见的,我可以看见真人吗?”
“对。”
“嗯?那我也是咒术师吗?”
真人一愣,看向薄叶渚,顿了顿才说:“阿渚身上,应该没有术式觉醒的迹象。”
他以前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暗地里注意好久了,薄叶渚身上都没有术式觉醒的意思,但是他确实可以看见咒灵状态的真人。
而且,他看不见真人转化的其他咒灵。
真人也弄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能归于薄叶渚体质特殊。
至于他是怎么从咒灵状态转换为现在的状态的,真人一五一十和薄叶渚说着,虽然只是从他的视角来看。
听到取血绘伞的时候,薄叶渚睁大眼睛,呆呆道:“那,那时候的我可真是不管不顾啊,其实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的。”
真人闻言皱起眉,追问:“那个方法还是有危害吗?”
“危害的话,不知道算不算,毕竟真人不是人类的话。”薄叶渚嘀咕着,“以前是有记载的,奉画的人会和神官性命相连,但是前代的神官都是直接奉画开神,人类和神明的年龄不可能对等,所以也只是让人类延年益寿而已。”
真人:“这些我没在你书房那些书里见到过。”
眼前就是总部了,两个人走进去,刚好碰上训练结束回来的队员,真人看了一眼,发现水柱富冈义勇站在不远处,抱着日轮刀不知道在想什么。
察觉到视线后,富冈义勇看过去,发现又是那两个熟悉的人,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薄叶渚略微惊讶真人竟然看过他书房的书,毕竟书房的书种类繁多,他以前还喜欢乱放,很多书籍也许都因为不仔细摆放而损坏了。
他也不确定真人在伞的认定中属于什么,也许这个得回族里一趟才能知道。
绘伞是有代价的,这个他明白,传承到他这一代的时候,已经不强求绘伞了,不过听起来几年前的自己刚认识真人没多久就把人家入画了,实在是
热切啊。
薄叶渚心中翻来覆去,最后得出了这么一个词。
真是难以想象——薄叶渚扭头看了眼真人,对上那双好看的灰蓝异瞳,对方朝他微微一笑,他顿了顿,又移开了目光——其实也不是那么难想象了。
真人问他:“怎么了?”
薄叶渚脸皮还是薄,慢吞吞道:“没什么,我在想伞的事情对了,你去过薄叶家族吗?”
“没有。”
“鬼杀队有假期吗?找时间回去一趟吧,”薄叶渚看着前方,控制自己的视线不飘去旁边,努力保持语气正常,“伞的事情,应该不止于此。”
真人的心马上被他吸引走,紧张问:“可是你以前没和我说过这些。”
薄叶渚沉默了下,代入思考了片刻,单从红伞来说,觉得如果是现在的自己的话估计也不会告诉真人。
让真人去一趟族里,他当然有自己的目的。
两个人走进住宿区的回廊,很快到了房间前,薄叶渚看向真人:“去你的房间吧。”
真人的房间和白天看起来一样,所有地方都整整齐齐,半合着门,真人问他:“要喝水吗?”
薄叶渚摇摇头,表示他不渴,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和真人说。
看着银发青年严肃的眉眼,真人更觉得心脏被掐紧,生怕薄叶渚一开口就是那把破伞会叫他折寿一类的。
他始终恐惧薄叶渚的离去。
气氛的紧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而薄叶渚也定定的看着他,尽管青年表情很平静,但是真人愈发觉得头晕目眩。
“这两天我们回一趟族里吧,只是有点远,真人。”薄叶渚开口。
“没关系,要是着急的话我有办法。”真人马上回答。
素来游刃有余的脸庞染上了些许无措,薄叶渚靠在桌子边沿,终于想起来安抚他了:“不是危险的事情,毕竟真人不是人类嘛,另外一条规则应该是不起效的。”
“假若入画的是没有功绩的普通人,神官将和那人签订契约好像是这么说的,此后就是同生共死的关系,但是为了消除伞带来的因果业力,两个人要一起做好事。”薄叶渚指尖轻轻敲着桌子边沿。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凑近真人:“真人的等级该不会在普通人之下吧?”
真人沉默,这个他也不知道,但是咒灵的话
薄叶渚继续说着:“唔,问题也不大,回去一趟就有办法解决了,”他露出个笑容,转而问道:“这里有纸笔吗?”
真人去拿来纸笔给他,薄叶渚坐在桌子前,拿着钢笔思忖半晌,然后迅速落笔。
他写的是薄叶家族特有的一种符号,混杂在文字中,非族人看起来会觉得云里雾里,薄叶渚写的很快,洋洋洒洒马上就写了半页。
写完最后一个符号,他落了名字,把笔放在桌子上,抬头对上真人的视线,坦然的笑了笑:“真人很惊讶?”
“阿渚的字体,以前没那么端正。”真人看着他,可是眼前人的灵魂错不了,就是薄叶渚的模样。
咒灵有些疑惑,但是还是倾向于相信自己的恋人。
等墨迹晾干的功夫,薄叶渚也看着他,那双漂亮的橙黄色眼睛倒映咒灵的模样,真人总觉得那眼中多了些其他的东西,却始终抓不住。
“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薄叶渚眼中含着笑意,平和的笑意,灯光洒落眉眼,他整个人都仿佛罩上了一层柔和的色彩。
他瞥了一眼那纸张,然后卷起来,真人找来细绳给他绑好,看着青年娴熟的动作,真人眸光闪了闪。
薄叶渚侧眸看了眼窗外,然后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阿渚要去送信吗?”真人认出了他在纸张背面画上的那个图案,是薄叶家族的印记。
“嗯,对,这边信鸽可以飞过来吗?”
真人只是说以前也有薄叶家族的信递过来,但是没见过他有写信送出去,不,有过一次,但那次是叫了鎹鸦的。
薄叶渚的鎹鸦也不知道去哪了。
两个人走出住宿区,薄叶渚看了看四周的建筑,问:“我得找个空旷的地方才行。”
于是他们走出了总部,一直到靠近外围的一片空地上。
月上枝头,今夜万里无云,薄叶渚仰着头,举手吹了个悠长的口哨。
那奇异的声调,和平常人吹的口哨截然不同,他的口哨绵长不休,像是夜里的低歌,却没有太大的起伏。
一连吹了三次,夜空中出现了一只灰色的大鸟,俯冲下来。
“没想到是你。”薄叶渚举着手臂,让大鸟落在他臂上,喃喃道。
真人站在他背后看着他的举动,银发青年摸了摸大鸟脑袋上的羽毛,然后让大鸟站在旁边的石头上,弯身把那纸卷系在它腿边。
“去吧。”
话音落下,灰色大鸟扇着翅膀飞起,它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就看不见踪影。
薄叶渚看着它飞远,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收回目光,转过身望着真人。
他知道真人想问什么,但是他还是在真人开口之前率先打断了他:“真人,你还记得幻境中,我离开东京要去哪吗?”
真人不知道,在院子里呆站的时候,他隐约听见薄叶渚和那个司机说话,却没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那样的距离,作为咒灵他还不至于听不清,可是他偏偏就是听不真切。
他摇了摇头:“我是一直追着阿渚到车站的。”
听到他的话,薄叶渚抿唇笑了笑,眉梢肉眼可见的开心,他马上又想要掩饰一样去碰了碰鼻尖,月色下,耳廓有些泛红。
“那天是要回族里了,接任下一代神官的职责。”薄叶渚负着手,慢慢说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族里祭司说我今年有姻缘,叫我回去记录一下。”
姻缘?真人眼神一厉,那个幻境中薄叶渚根本不认识他,这姻缘又是从哪里来的?在东京府?还是在薄叶族?
薄叶渚看着他骤然沉下去的脸色,眉眼间带着浅浅笑意:“但是神官们注定是一生无亲无故的,何来姻缘。”
神官们不是依靠血缘传承,神赐会随机落在某一代的子嗣中,历代神官有男有女,都是一生无亲无故。
成为神官也不是家族内部选举的,而是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二十一到二十二岁,就是历代神官着手入画的时候了,以前是给天皇或者是幕府将军们入画,薄叶家族获得了巨大的地位和权势,但是近百年来就不一样了。”
“神官们选择的权利更多了,但是神赐的神官却很久都没有出现,直到我的降生,才延续了神官的传承,此后薄叶族内一定会有我的一席之地。”
薄叶渚看着真人,轻轻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那双灰蓝的眸子也在注视着薄叶渚,真人静静的等待着他的下文。
“明天陪我回一趟族里吧。”
柔和的眉眼中,他平静的话语又似乎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我为你的存在,再加一重筹码。”
真人开口,嗓音有些干涩:“那是什么?”
薄叶渚看着他,沐浴在月色下,又似乎在暖阳中,他含笑的唇角没有动,有风吹过,不知何处飘来的紫藤花瓣擦过脸旁,落在脚边。
少年时期的薄叶渚只以为将真人入画就可以将真人永远留在世界上,让他可以接触人类,行走人间。
可是真人还需要一个存在世界上的“身份”。
他得是这个世界的合法住民。
赌上他这一系神官的命运,将他的名字和真人的名字一起入册,上告先神,让真人的存在真正的合理化。
他嘲笑少年时的薄叶渚太冲动,其实他也怀着满腔不妨多让的疯狂。
静谧的夜色中,他拉起真人的手腕,像是这个时空里真人无数次抓住他一样,青年的声音在咒灵的耳畔响起:“我们回去成婚啊。”
第26章 握住他的手
夏天的夜太美了, 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一点云都没有,走了多远都是那么明晃晃的月亮, 看着大地, 吹着风, 等鸟穿越在山林时候,惊起落花点点。
薄叶渚很少抬头看这样的夜, 只有发呆的时候, 偶然仰着脑袋, 看不出什么来后又低下去。
但是薄叶家族有一个传统, 准确来说,是针对于神官们的传统。
神官嫁娶,都是在傍晚时分,等仪式结束后, 就是入夜了。
“夕阳,就是神官写下告帖, 上祭先神的时候, 这也是仪式最重要的一环, 一直以来的传统就是,神官之礼,不许大祭。”薄叶渚看着真人, 清澈的声音慢慢说着那个古老家族的故事。
他侧着头,银色的发丝垂落, 半长的头发反倒让他有些不习惯,他把头发捞到肩后,看着总部的方向,继续说道:“鬼杀队, 是神篱家族联姻的那个地方吧,我有印象,这里似乎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真人,你知道吗?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终究是要回去的。”
“什么——”
薄叶渚抿唇笑了笑,看着他的脸庞,橙黄色的眼睛含着平静,又似乎掩盖着什么波涛,青年的眼神闪烁:“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别的什么,这个世界还没有承认你,你不可能在这里久待的。”
只是回去的方式,不是那么美好而已。
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指尖掠过唇角的肌肤,薄叶渚若有所思,似乎在回忆什么。
真人回过神,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一直以来的角色瞬间调换了似的,他总满脑子的想要保护好薄叶渚,但是现在对上青年冷静柔和的眉眼,他成了那个关押在笼中的鸟。
他的主人望着他,眸中含笑。
招一招手,他就想摇着翅膀去蹭那细长的指尖。
薄叶渚靠近他,抬手,他也跟着弯下身,两个人凑的极近,呼吸都纠缠在一起,他可以看见青年细腻的脸颊,泛着健康的色泽。
“你很幸运啊,遇到了我。”
他轻轻的叹息落下,激起惊涛骇浪,那灰蓝的眸,像是乌云蔽日下的海面,起伏着浪面,真人没有说话,环上他的腰身。
一个轻轻的吻掠过咒灵脸庞上的缝合线。
薄叶渚靠在他肩膀上,银丝垂落,长长的异色睫毛盖住眼中奇异的光芒。
咒灵也好,外来者也罢,既然决定了在一起,那他一定会扫清障碍的。
这个世界的他成长出现了偏差,有些事情还没来得及知道,不过没关系,在最后的时间里,他会做好万无一失的保障。
——不惜一切代价。
第二天,薄叶渚醒的很早,白色的被褥间都是温暖的气息,简直让人舍不得起床。
他怔了片刻,坐起身,下意识的摸了摸右耳,触碰到微凉的耳垂,意识才彻底清醒。
长出一口气,他闭了闭眼,起身去洗漱。
记忆全部回笼的感觉真不好受,太影响心情了。站在盥洗室的水池前,垂眼看着水面模糊的倒影,薄叶渚心想。
外面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应该是到了队员们的训练时间。
他看了眼外面,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出了盥洗室,朝着房间那边走去。
路不远,很快到了门前,他的手搭在自己房间的门把手上,忽然瞥了一眼旁边真人的房间,盯了几秒,才收回视线,推开门进去。
几乎是前后脚,他合上门的时候,就听见了走廊响起脚步声,搭在门把手上的掌心顿了顿,他没彻底关上门。
很快,真人推开门进来,看见薄叶渚时候眉眼弯了弯,说道:“我们今天就可以走了。”
他表现出了极大的热忱,尽量脸上还是保持浅淡的笑意,倘若薄叶渚是个正经咒术师,一眼就能看见咒灵周身那仿佛下一秒就要崩坏的咒力。
薄叶渚看着他迅速收拾好了房间,抬起手,指尖摩擦过唇上那个已经结痂的小伤口,硬物的触感明显,却不至于疼痛。
他特地站在了房间的一边,真人问他需要带多几套衣服吗,他摇了摇头:“去不了多久的,大概一两天就可以回来,带一身就行了。”
真人看他:“阿渚家族不是很远嘛?”
“哪有,就在京都呢。”薄叶渚弯身,拿起靠在角落的红伞,转了转,目光落在第一转的那些纹路上。
不过半个小时,真人已经背好了行李,关上房门锁好,他看向拎着红伞的薄叶渚:“可以了,我们走吧。”
银发青年提着红伞,好像幻境中那个青年一般,只是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走到太阳底下,他们出来的早,还可以看见远处的雾气缭绕,薄叶渚感叹了一句:“很好的天气呢。”
“阿渚心情很好。”真人看着他说。
走出总部,路上随处可见的草丛,夹杂着不知名的野花,晨露覆盖在深绿的草叶上,折射着两个走过的身影。
“因为很少能看到这么美好的清晨呢。”薄叶渚语气轻松,将伞换了个手拿着,“早上总是容易睡过头,真没办法。”
他看向不远处的一片紫色覆盖的山林,好奇问:“那边是……紫藤花吗?”他知道鬼讨厌紫藤花,总部附近也有很多紫藤花,如梦似幻的。
真人点头:“那边是藤袭山,鬼杀队选拔队员的地方。”
他解释了一下最终选拔的规则,薄叶渚听的认真,等走到分岔路口的时候,他再次看了一眼藤袭山的方向。
“真是残酷的选拔呢。”
青年停下脚步,看着前方缓缓驶来的车子,原始的牲畜拉车方式,他嘟囔了一句什么,真人没听清。
他在看着那个驾驶着车子的人,瞳孔一缩,几乎是难以控制的侧头,视线落在面无异样的薄叶渚身上。
薄叶渚提着红伞,他今天穿的是和服,浅灰色的外披绣着小花,真人身上那件也和他很是相似。
“少爷。”那个人控制着车子停下,向薄叶渚问好,然后递出两张车票。
“我们走吧,希望太阳下山前可以回去,那就不用等第二天了。”薄叶渚拿过那车票,和真人说道。
真人的脸上已经有些苍白了,他欲言又止,可对上薄叶渚的眼睛,他还是默默的坐在了薄叶渚的身边。
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经历的是现实还是幻境……但是咒灵对灵魂的敏感绝不会骗他,包括他见到的所有人,他们的灵魂都不会骗他。
咒灵抬头,看了一眼那个赶车的人,动作落入身旁人的眼中,薄叶渚只是静静的看他,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解释。
一直到城外的路上,他们保持了诡异的沉默,驾车的人停下,薄叶渚跳下车,和真人说道:“我们换个车子。”
他带着真人朝着路边停着的轿车走去,真人的声音在他脑后响起:“这个车子,是幻境里的那个吗?”
站在车门边,司机很快就赶过来,给他们拉开车门,薄叶渚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直到真人也坐进车里,门关上,车子启动后。
他才说:“真人,你觉得那个只是幻境吗?”
真人沉默了片刻,侧眸盯着薄叶渚:“我确定他们都是虚构的东西。”
“可是现在都变成了真实的了,不是吗?”
薄叶渚:“不用质疑你所在的真实,真人。”
他轻轻的声音响起:“要相信自己。”
车窗外的景色掠过,他们绕着城外走了半圈,然后才转到前往车站的路上,薄叶渚看向窗外,可以看见一些摆摊的小贩。
车站的人很多,真人有些紧张的抓住他的手腕,怕他被人流冲散。
薄叶渚跟着他的步伐,顺当上了车,两个人的座位是一起的,真人坐在了对面。
红伞立靠在车厢墙壁上。
银发青年侧眸看着窗外的熙熙攘攘,片刻后才收回视线,看着真人。
“又见面了。”他的声音轻的仿佛没有。
列车缓缓开动,他们这节车厢人不多,低头看报或者是睡觉,还有小声窃窃私语的。
经过树林,车厢内顿时闪掠过明明灭灭的阴影,薄叶渚坐在阳光透入的一侧,眉眼也跟着不真切起来。
“真人想问什么?”
蓝发咒灵沉默,认真的看着对面的薄叶渚,熟悉的场景,同样的座位,但是已经大不一样了。
夏日明媚的太阳马上落入车厢,薄叶渚整个人都笼罩在光里,不得不垂下眼,躲避有些刺目的光线。
他们两个人的行李就在旁边。
他们前往远方,这是一场特别的旅行。
真人坐在阴影处,视线不曾移开过,他开口,声调说不出的沉闷:“你在躲着我。”
薄叶渚停顿了一秒,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然后很快从善如流地道歉:“对不起。”
“不要瞒着我,好吗?”
那双灰蓝的眸子带着几分让薄叶渚不敢对视的情绪,真人低声说道:“我们是一起的啊,你是阿渚,无论是什么时刻。”
列车进入隧道,视野顿时暗下来,头顶的小灯亮起,薄叶渚抬起脸,眉眼被柔和的灯光照着,青年优越的骨相丝毫不受环境的影响。
他的眼中有光一闪而过。
“别担心,我们都不会有事的。”阳光重新落入座位,薄叶渚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指节和掌心泛着粉红色,越过那阴阳的分界。
真人握住他的手。
人体的温度传递过来,薄叶渚定定的看着交握的手。
他抬起头,笑着和真人说:“这边太刺眼了,换你坐过去吧,我都要睁不开眼睛了。”
“咒灵的视野应该不受光线影响的吧?”
第27章
最后两个人坐到了同一边, 薄叶渚说他困了,靠在真人身上就闭上了眼。
他起的太早了,列车的颠簸没影响他的睡眠, 银色的长睫垂下, 青年一动不动的靠在肩膀旁, 胸口有节奏的起伏着。
窗外有黑影掠过,真人侧眸看了一眼, 淡淡的收回视线。
一直到了下午, 列车即将到站的时候, 薄叶渚才醒过来。
橙黄色的眸子转了转, 似乎在捕捉周围的环境,他坐起身,觉得半边身体都有点发酸。
真人抬手,给他揉了揉脖颈, 低声说道:“快到了,你睡了七个小时。”
他的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哪怕是起得早, 薄叶渚也不应该睡这么久才是……而且还是一动不动的睡这么久。
银发青年任由他的动作, 瞥了眼窗外,熟悉的画面让他眉眼一动,转头看着真人。
“其实我感觉还不错。”他笑着说, “你太担心我的身体了,其实往往关心则乱, 你知道这句话吗?”
真人点点头,眸子倒映薄叶渚的笑颜,浅浅的,像是湖面不经意泛开的涟漪, 他说:“我知道。”
“担心是不需要理由的。”他垂着眼,抓起薄叶渚的手腕,比自己的要纤细一些,圈住后严丝密合,绝对不让人挣脱的程度。
爱是情难自已。
列车即将到站,薄叶渚站起身,弯身去拿座位那边的红伞。
京都的车站从车窗往外看倒是要比东京冷清一些,东海道的列车每天的班次就这么多,这趟下车的人涌入站台后,才感觉到几分热闹。
真人拉着他的手,他提着红伞,两个人的身量实在是鹤立鸡群,薄叶渚抬眼辨别了一下方向,反扣住真人的手,带着他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出车站后,就看到十分显眼的几个穿着和服的人,他们的头发看起来比普通人要浅一个色,但是比起薄叶渚还要深很多。
身上的和服也绣着薄叶家族的图案。
看到薄叶渚后,几人显然眸子一亮,迎上去恭恭敬敬的弯腰:“少爷。”
“走吧。”
薄叶渚的语气要淡得多,他侧头看着真人,冷淡的语气马上反转,和对方温温和和的说道:“我们直接回去吧。”
其中一人抱着一个匣子,小心翼翼上前打开,薄叶渚抬手将红伞放在匣子里,合上后扣紧,那把锁样式复杂,他动作却十分迅速,最后抽出一个精致的小钥匙,递给旁边另一个人。
确定红伞无恙,几人明显松了口气。
薄叶渚说的没错,薄叶家族就在京都一隅,占地不小,毕竟是曾经鼎盛数百年的神官家族,结识的上流人物无数,在京都也底蕴极深。
然而也因为隐退,从外面来看,薄叶家族也低调的多,宅邸都是很普通的装修,没什么富丽堂皇的感觉。
到达薄叶府前,真人看了眼天空,推测大概是下午四点左右,距离落日还有一段时间。
薄叶渚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却觉得他们的时间不多,他和真人说着一会要做的事情,其实大部分已经安排好了,最重要的一环是薄叶渚来做的。
早在几年前就被迫接受真人存在的族人们看起来面无异样,只是打量真人的眼光暗含挑剔。
府内的建造也是参照了古代的风格,穿过回廊后,薄叶渚带着真人一直到了里头的一个小厅,看样子是用来会客的,摆了桌椅。
真人身上的行李被下人拿去薄叶渚的房间了,两个人走入小厅内,听到动静,内间走出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老人一身银灰色的和服,看着精神倒是不错,被人搀扶着,一手还拄着拐杖,看见薄叶渚后微微低下头:“欢迎回来,神官大人。”
“别这么说,我不会接任的。”薄叶渚淡淡笑着,带着真人在桌子的一边坐下。
老人也没生气,只是摇了摇头,坐在他对面,身边人马上拿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本厚厚的书,以及笔墨。
他翻开那本厚厚的书,动作慢吞吞的,一边问道:“神官大人确定了吗?”
“是。”
老人还想说什么,薄叶渚打断他说:“没有发生的事情就让它别发生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的不是吗?他们不会认识神官薄叶渚,也不会去薄叶神社侍奉,这一系也只有我一个人,和其他人无关。”
翻页的动作顿了顿,老人无奈道:“你这是钻空子。”
“我成功了不是吗?”
那比起其他页要空白得多的一页上,写着薄叶渚的名字,还有一个被划去的名字,是照顾薄叶渚的那个老仆人。
老人蘸了蘸墨水,在第二行写下了真人的名字。
墨水迅速变色,真人的名字消散,老人的表情一愣,抬头看向薄叶渚。
那双橙黄色的眸子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侧头看着那个搀扶老人的年轻人:“去拿新的笔给我,再拿把刀来。”
“你,他……”老人迟疑了一下,试探道,“他不是人类?”
薄叶渚坦然的点点头。
老人沉默,默默的把那本书推给他,年轻人拿来新的笔,还有一把短小精致的刀。
真人知道他要做什么了,薄叶渚在来之前就和他说到过,咒灵抿着唇,却也不能阻止,只能看着青年将指尖划开,浓稠的血液划开笔的毛尖,晕染成深色。
老人想让他包扎一下,薄叶渚摇头,抬笔写下真人的名字,血红的符号仅仅维持了几秒,然后渐渐消失。
薄叶渚垂着眼,说道:“拿个碗来吧。”
他的眼中带着偏执,年轻人拿来碗,在真人死死盯着的视线中,他眉头也不动的将掌心划开,血液溅落,滴到碗中,很快碗底被血色覆满。
一直滴到小半碗,他神色也没有半点异样,抬头让人拿来包扎的绷带,真人小心翼翼的给他止血,包扎好掌心那可怖的伤口。
血腥气蔓延开,老人也看着这一幕,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笔尖重新落下,字迹反复消失,薄叶渚的动作极其迅速,一笔一划写下的名字也不失端正美观,字迹消失的速度在第五十次写下真人名字的时候放缓。
“真是个无底洞。”薄叶渚撇嘴,手上动作不停。
老人劝他:“你应该少放点的,一会还有祭天呢。”
薄叶渚没有说话,半会过后,在等待名字消失的空隙,他侧眸看着真人苍白的脸:“我和你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真人点头。
落日的余晖落入室内,年轻人打开了灯的开关,真人的名字已经不会消失了,只是字迹还是很浅,碗中的血液也只剩下一点。
最后一笔落下。
血红的名字在薄叶渚的名字之下,再也不会消失。
“比我想象中的要早。”薄叶渚喃喃,站起身,手上的绷带缠的很厚,他有些不习惯的握了握。
“现在去神社吧,希望还能赶得上。”
真人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心脏不安的跳动着,但是薄叶渚来之前也认真的和他说了。
——什么也不要问。
薄叶府后就是小山,神社在山上,送他们前往神社的是一个中年人,和其他人不一样,中年人一身现代化的西装,戴着眼镜,很是儒雅。
走到山下,他停下了脚步,和他们说道:“前面就是你们自己去了。”
被提前清理的神社空无一人,安静的林间还能听见小鸟的叫声,薄叶渚走在青石铺砌的阶梯上,看着前方,和真人说道:“快结束了,真舍不得啊。”
这条路实在不算远,他们前方已经出现了神社的轮廓,还有一个被布置好的祭坛。
那把被带走的红伞也在,匣子静静的躺在一边的桌子上。
薄叶渚走过去,清点着桌子上的东西,最后拿起一个小盒子,打开,回过身看着真人:“帮我个忙吧。”
真人走过去,看见那个盒子里,赫然是一只红色耳坠。
“帮我戴上去吧。”银发青年指了指自己的右耳,“我手被你包成这样,根本动不了。”他抬着自己那被包扎过分的手掌,无奈道。
薄叶渚是有耳洞的,这个问题真人很早就发现了,他好奇为什么薄叶渚会有这个,但是当时的薄叶渚也只是摇头:“应该是小时候弄的吧,我记不清了,不过我真的没有戴过耳坠那些!”
他的耳洞在右耳的耳垂上,细软的耳肉揉搓一下都会微微变色,真人拿起那个红耳坠,样式很常见,一颗红珠子,下面坠着一条流苏,没有什么别的装饰。
小小的钩子看着有些锋利,他凝着视线,小心翼翼的将那个钩子穿过几乎看不见的洞口。
微热的呼吸喷洒在薄叶渚的侧脸,他嘴角含着笑,直到真人抽离了身体,才摸了摸右耳,红珠子温润的触感传来,他眸光闪烁,放下了手。
金黄的夕阳把整个祭坛都染成异色,薄叶渚取来三支香,点燃,插在祭坛上的香炉里,真人站在一边抬头看着他的背影。
青年的背影被和服笼罩着,他的躯体很健康,可是真人偏偏看出了几分形销骨立的影子,灰蓝的眸子动了动。
那消瘦的背影和夕阳的柔光融为一体,薄叶渚退后一步,缓缓拜下身,俯首朝天,想着夕阳落下的方向,久久没有起身。
不知道什么时候,血腥的气息飘起。
盛放着红伞的匣子被他提前打开,放在香炉旁边,浓郁的血气就是从匣子里飘出。
真人的瞳孔颤抖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覆盖了全身,他听见了自己心脏极其剧烈的跳动,似乎要冲破桎梏跳出来。
那不是他刻意改造的身体所传来的感觉,而是源自于灵魂的激动,好像沐浴在一场前所未有的改造之中。
他可以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什么悄然改变了。
目光所及的所有东西,都变得格外生机勃勃,他站在一个真正的世界里。
然而这些都没有吸引他过多的注意,他还是死死的盯着祭坛上跪拜的身影。
“阿渚……”干涩的话语吐出,达不到神官的耳边。
青年耳边垂落的耳坠,红的似乎要滴下血液来。
能够目睹一切灵魂的眼睛,看见了漫天光芒的消散,他不知道那是阳光还是什么,或者是神迹的显现,但是他的呼吸还是为此停止了一瞬。
他看见青年僵硬的动作忽然放松下来。
单薄的肩膀颤抖了一下,清澈的嗓音还带着迷茫,银发青年站起身,还有点摇晃,他左右看了看,然后转过身,看到祭坛下的真人。
燃烧着的香炉飘着绵延的薄烟,缠绕在青年的身周。
他背对着夕阳,金色镀满全身轮廓,但是阴影下那双不输于太阳的橙黄色眼睛鲜活而美丽,他先是“嘶”了一声,下意识握了握那只被缠住的手掌,漂亮的眸子看着真人。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真真。”
第28章 灵魂共振
像是一只蝴蝶, 青年丝毫没有迟疑的投入他的怀抱,表情有些慌乱。
真人抱住他,直到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一起, 他清晰的感受到薄叶渚那不平稳的呼吸, 还有剧烈跳动的心脏。
他拍了拍薄叶渚的背:“没事了, 别害怕。”
薄叶渚没有说话,死死的抓着他的衣服, 指尖陷入肉里也没有察觉, 他瞳孔颤抖着, 额间冒出细微的汗。
“好痛啊……”他细微的音节吐出, 真人的动作一顿。
咒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一味的哄着怀中人,然而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青年软倒在他怀里。
薄叶渚艰难的呼着气, 倒是反过来安慰真人:“没事的真真,这是一定要经历的……”
“先不要说话了, 阿渚。”真人抓着他那只完好无损的手, 哪怕已经惊慌失措, 声调还努力维持的平稳。
哪怕是无所不能的特级咒灵,在这一刻也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真人感觉到衣襟被打湿, 薄叶渚断断续续的哭声响起。
他的阿渚,他小心翼翼照顾的阿渚, 他怕疼怕累的阿渚,现在脸色惨白的靠在他身上,连抓着他衣服的力气都失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已经陷入了黑暗, 薄叶渚的身体才动了动。
“真真。”
他细微的呼声响起,真人握了握他的手掌,低声问:“现在怎么样了?”
“成功了。”薄叶渚只是喃喃。
他直起身,马上被身体各处的细微疼痛刺激的倒吸一口凉气,但是他没在意,只是抓着真人,月光落在脸上,他漂亮的眼睛亮的吓人。
真人看着他,来自于灵魂的心跳又响起来,一跳一跳,鼓噪的节奏似乎没有频率。
但是很快,他呼吸屏住,对上薄叶渚亮的过分的眸子。
咒灵不敢置信的感受着。
灵魂的跳动,在这一刻,和怀中的人类,完全同频。
躁动的灵魂,不安的灵魂,似乎想要冲破桎梏的灵魂,在心跳同频的一瞬间,马上就安顺的匍匐下来,再也没有异动。
真人的喉结滚了滚,低头看着薄叶渚,声音干涩:“阿渚做了什么?”
这绝不是轻而易举能够做到的。
“是术式。”薄叶渚小声说道,“他和我说了,术式只能发动一次,之后的身体是没办法发动第二次的了。”
他离开了真人的怀抱,看着自己被包裹着的那个掌心,然后又看了看另一个,但是周遭太暗,他看不出什么。
身体上残存的痛楚让他拉下嘴角,朝着真人说道:“我走不动了。”
咒灵默默的蹲下身,将他背起。
黑暗对咒灵的视野造不成太多的障碍,薄叶渚靠在他的背上,轻声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一生只能发动一次的术式,将薄叶渚和真人的灵魂彻底勾连在一起,带来的副作用也相当强烈。
他的血液被抽离走了大部分。
薄叶渚摸了摸右耳上的耳坠,说:“好神奇的手段,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我被拿走的血液就储存在耳坠里,可是那么小的一颗呢。”
他絮絮叨叨,和之前一样,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我还以为只要把真真画在伞上就行了呢,没想到还要这一道工序,还好还好,真真来到这个世界有多久了?”
真人思考了一下,回答他:“大概六七年?”
“你真的很幸运啊,真真。”
清澈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薄叶渚给他算:“真真是外来者的话,那么在两三年的时候,就会被杀死了,但是我看到了真真。”
“不对……好像是第三年的时候,那会差不多第三年了吧?”
“嗯,是的。”
“我给真真画伞,所以就什么也没发生。”
然后是第二个三年,也就是现在,唯一一个特级咒灵实在是显眼,真人的处境其实相当危险。
杀死咒灵的方式也很简单,当咒力的补给消失,人类的负面情绪不再转换,那么咒灵早晚会死去。
展开领域后的真人,剩下的咒力也仅仅能维持一个多月而已。
这个时候,第二个薄叶渚睁开了眼睛。
短暂的像是梦一样。
他就像是为了让真人留下而出现的。
“真真知道为什么普通的笔没办法写下你的名字吗?”
“是因为我不是人类吗?”
“不止噢,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真人,也没有咒灵,属于薄叶渚的人生里也不会有真人。”薄叶渚说道,他的精神不知道是不是被刺激到了,现在格外的兴奋。
他搂着咒灵的脖子,路程不长,咒灵也故意放慢了脚步,侧耳听着他说话。
薄叶渚:“上一个外来者已经死掉了,但是薄叶家族欠他们一个人情,所以又出现了一线生机。”
上一个外来者?
真人脑海里瞬间浮现天音的预言——那个外来者,一定是预言中的那个!
薄叶渚还在说话:“现在我们经历的一切,都是第二次世界了,第一次世界……我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阿渚,第二次世界的人,会记得第一次世界的事情吗?”真人马上理解了他的意思,这不就是他前世很流行的重生题材吗?
“族长还记得,因为是他欠的人情啦,所以他不能失去记忆,不过他倒是无所谓。”
族长就是他们下午看到的那个老人,看着精神头很不错,薄叶渚说他已经九十多岁了。
到了山下,只看见一群人提着灯,个个都严阵以待的样子,看见趴在真人背上的薄叶渚俱是神色一紧。
那个眼镜男人看起来是一直守候着,看到人后马上小跑过来,迅速打量了一下薄叶渚,真人连半个眼神都没分到,男人似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少爷还是快点回去休息吧!”
提着灯的下人在前面引路,这边离薄叶渚的房间不远,马上他们就被带入一个小院子。
薄叶渚在真人耳边说悄悄话:“刚才那个是我的爸爸。”
真人:?!
刚才那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居然是阿渚的父亲吗?
“他之前还写信骂你来着,那次我把信给偷偷烧了。”薄叶渚还在小声嘟囔。
薄叶渚对于亲人实在是没什么太多的感情,到了房间里,下人们上前给他处理伤口,止痛的药也被拿过来,真人喂他吃下。
“这种药真的有用吗?”薄叶渚看着那些药片质疑道。
“图个安慰而已。”慢吞吞走进来的薄叶族长说道。
搀扶他的年轻人搬来椅子让他坐下。
老族长拄着拐杖看躺在床上的薄叶渚,好半晌,又慢吞吞的点头:“好孩子啊。”
“您说的我好像没长大一样。”薄叶渚笑了笑。
老人摇了摇头,他貌似只是单纯来确认薄叶渚状态的,坐下没一会又站起来走了。
走之前,他回过身,这次说话倒是流畅许多了:“不着急走的话,可以办完剩下的仪式,最近被盯得紧,委屈你不能大办了。”
薄叶家族现在低调做事,在当地有任职的人实在不多,也都是一些小官角色。
室内很快就剩下薄叶渚和真人。
咒灵担忧的看着自己恋人,薄叶渚倒是笑了笑,伸手去碰真人的脸,小声说道:“真真还是那么好看。”
他的话语直白热烈:“怎么看都很喜欢的类型呢。”
真人抓住了他的手,拧着眉头放下:“别弄到伤口了。”
薄叶渚缩回被子里,抿着唇笑,银色的头发又长了一些,落在脸颊上,然后垂落枕边,他俊秀的眉眼一览无余,柔和的眸光里好似藏着一片海。
温吞的波浪,邀请爱人和他沉沦。
“不要自责,真真。”他说。
“如果你出事的话,那我该怎么办?”他笑意收敛了一下,认真说道。
真人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几乎呼吸不过来,从躯体到灵魂,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
他们的心都是一样的,从来都是装着对方,完全不会考虑到自己会怎么样。
他敢肯定,当薄叶渚决心回薄叶家族的时候,就无视了这样做的后果。
薄叶渚的脸颊还是苍白的,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小院,只是他的眉眼长开了一些,表情更鲜活了一些。
他说,这是他们的胜利。
他说,他从神的手上将真人抢了回来。
“其实最差的结果,是我断手断脚什么的,结果只是抽了血而已,还有好处呢。”
“……阿渚的术式是怎么样的?”
“应该是交换一类吧?我的血液很厉害不是吗,毕竟是可以隔代传承的祝福,我就拿这个交换出去了,以后我这一脉就没有继承神赐的可能性了。”
薄叶渚掰着手指:“但是我这一系是单开一表的,就我一个光棍呢,四舍五入不就是血赚嘛!还少了被鬼追杀的风险。”
最后,他认真看着真人:“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真人没有吭声,只是摸了摸他被汗浸湿又被风干的额发,低声说:“再也不会有下次了,阿渚。”
那样的疼痛,他再也不会让薄叶渚经历第二次。
灵魂的共振,让本就精通灵魂构造的咒灵顿悟了新的技能。
感受着身体各处细微如同蚁噬的疼痛,真人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他只懊恼自己没有快点学会这个技能,让薄叶渚承受疼痛那么久。
这一夜不算平静,祭坛的残局被收拾干净,重新被装在匣子里的红伞被拿到族长面前。
老人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那把伞,眼神复杂。
年轻人站在他身边,也没有说话。
好一会,薄叶族长才叹气:“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他那么疯呢?”
“真是的,应该相处个十年八年才下定决心的,遇到人渣可怎么办?”老人嘟囔着。
他抬手打开那个匣子。
红伞被满是皱纹的手拿出来,老人抓着伞柄,一改平时顺着的方向,反而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转动着。
灯光下,暗纹浮现,他浑浊的眼珠盯着伞面,嘴上还让年轻人拿灯凑近点,他看不清了。
不知道转了多久,他才停下手,觑着上面的纹路,画师记忆精湛,寥寥几笔就勾勒出惟妙惟肖的人面。
举着灯的年轻人低头看去,呼吸不由得微微一窒。
简笔画似的画像一般来说是很难辨别的,只能靠一些特征去判断画像是谁。
伞面上,暗纹被灯光照射得反光着,真人俊美的脸庞含笑,画师恨不得把一身的技艺表达在这胸像中,精致的程度完全不是前面那些画像可以比拟的。
老人看了好久,抬起头,似是愤愤不平:“早知道当初把他书房那些爱情小说全烧了!”
他指着那张俊美的脸,线条赤裸裸的表明画师热烈的喜爱,跟年轻人说:“我家那么大的下任神官,就被这小子拐走了!”
第29章 当狗就当狗
其实薄叶渚是第一次来京都家。
飘荡的记忆片段并没有抹去他的好奇, 只是京都这边的口味吃的不太习惯。
那个红耳坠就留在了他的右耳,银发散落间,那抹红色本应该十分显眼, 然而任谁第一眼也不会看到那个晃眼的耳坠。
薄叶家族时隔百年才诞生的神子, 继承了神赐血脉的青年, 眉眼出挑,嘴角总是含着浅浅的笑, 走在路上马上收获了不少视线。
虽然他身边那个高挑一些的人也不错, 但是那个银发青年更吸引人啊!
他们出去逛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这边虽然比不上东京的一些街市繁华, 但依旧是一等一的热闹。
薄叶渚的脸上还残存一些苍白,所以两个人走的慢,真人牵着他,避开热闹的人流, 刚才因为折返回去买了个小玩具,现在他们要去餐馆。
“他们说前面那家寿司店很好吃。”薄叶渚和真人指了指前面那家店, 店面不大, 现在刚过饭点, 店里的人少了一些,可以看见店员正在收拾桌子。
他手上抓着刚才买的小玩具,是个小口琴, 造型花纹很是漂亮,薄叶渚看了一眼, 原本想着自己已经有很多口琴了,没必要再买。
但是走出去没几步,还是拉住了真人。
真人当然不会有意见,折返回去买的时候还出了个小插曲。
有人也看上了那个小口琴。
穿着洋装的小姐看见薄叶渚后就睁大眼, 二话不说就把那个小玩具让了出去。
成功买到口琴后,薄叶渚和那位小姐道过谢,又和真人手拉手继续朝前走去了。
走入那家据说很好吃的寿司店,他们挑了个空位坐下,比起东京的寿司店,京都这边风格更明显,墙壁上挂着浮世绘的画像,来往的人多是穿着和服。
菜单上的样式也是常见的大众款,薄叶渚纠结了一下,点了个看起来自己还算吃的习惯的套餐。
真人不挑食,问了店员哪个更受欢迎后,随便挑了个热门的拼盘。
等待的间隙,薄叶渚和真人说话:“话说好像京都这边是没有鬼的。”
坐在他旁边的青年点点头,说道:“大概是因为无惨在东京那边吧,不过以前这边也是有鬼的,无惨是平安京人。”
“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吧……明天是最终选拔结束的时间了。”真人眸色闪了闪,“虽然不知道……但是还是先回去吧。”
他让遍杀即灵体把无限城摸了个七七八八,也不知道无惨还会不会出现在浅草。
店员端来托盘,把寿司放在桌子上。
薄叶渚马上就夹了一个送入口中,真人无奈道:“你别噎着了。”
他唔唔说了几个音节,脸颊鼓起来,寿司其实不算大,他很快就开口说话了:“味道不错呢!”
吃了几个后,他又盯向真人的盘子,还礼貌的问了一句:“我可以吃你的吗?”
只是话还没说完,筷子就已经伸到了真人的盘子上。
真人看着他夹走好几个寿司放进自己盘子上,说道:“这个口味阿渚可能不是很喜欢。”
“怎么会呢?”薄叶渚直接塞了一个进嘴里,嚼了几下,脸上都要皱成一团。
不过他还是坚持把那个寿司吃掉了。
真人:“我可劝过你了。”
银发青年撇着嘴,把刚才夹来的寿司又夹回真人的盘子里,闻言皱着鼻尖,舔了舔唇边:“这个口味太辛辣了吧。”
“店员刚才送了一小瓶清酒,你要喝吗?”真人指了指他手边的那个小瓶子。
薄叶渚不太能吃辛辣口味,那个寿司其实调味放的不重,但是落入他口舌间就马上放大了十倍不止,现在他感觉嘴巴有点发烫。
咽下冰凉的酒液后,薄叶渚长出一口气,嘟囔:“明明我这个挺好吃的,怎么你的这么辣。”
真人欲言又止,他看了眼薄叶渚手上那小瓶装的清酒……不知道京都这边是怎么样的,应该不至于醉吧?
薄叶渚还是有一点酒量的。
等两个人吃完离开寿司店,外头依旧热闹,薄叶渚抓着真人的手,他的那个小口琴已经被他顺手塞到真人的口袋里了。
他感觉脑袋有点昏沉。
“还要逛吗?”真人低头问他。
难得来一趟京都,薄叶渚当然是毫不迟疑的选择继续。
半个小时后,真人一手牵着他,另一只手已经提了一堆东西。
薄叶渚看着却越来越精神的样子,真人侧头看着他红扑扑的脸颊,迟疑问他:“阿渚,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才没有!那么一点酒怎么可能!”薄叶渚立马反驳他。
真人了然,这是醉的不清了。
他抓着薄叶渚的手微微用力,强行终止了今晚的活动:“我们先回去吧,今晚风有点大。”
这个人喝醉了之后,一吹风非但不会清醒,而且感冒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薄叶渚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状态似乎有点不正常了,比起真人满满当当的一只手,他另一只手上什么也没有,指尖挠了挠脸颊,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温度后,他老实下来。
走出这条热闹的街,真人辨别了一下方向,刚才他们走的随意,现在人生地不熟,回去大概要花不少时间。
原路返回的话,又要穿过人流,还是逆着方向,真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这个选择。
“那个……”有细细的声音叫住他们,薄叶渚回过头,发现是那个玩具摊边遇见的小姐。
对方看着很是腼腆,她身边跟着下人,想要开口说什么,但是被她制止了。
洋装小姐站在街口的灯光下,离他们不近不远,鼓起勇气看着薄叶渚:“打扰了……我想知道您叫什么名字?”
薄叶渚一愣,其实他在东京的时候也没少被搭讪,青年抿唇一笑,他的脸颊上还有绯色。
真人牵着他的手,没有说话。
“我叫薄叶渚。”青年的声音悦耳,“我有爱人了。”
洋装小姐一愣,似乎终于看到了他身边的那个青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个人恰好站在阴影里,黑暗中,她似乎对上了一双阴沉的眼睛。
失望掠过眼中,她有些惊惶的欠身道:“我听说过薄叶家族……打扰了。”
这个插曲并没有被薄叶渚放在心上,两个人继续往前走着,这边的街道要冷清许多,路上的行人也都是十分悠闲的样子。
真人在他身边幽幽的叹气:“阿渚还是和过去一样受欢迎。”
“唔?还好吧。”也许是酒精侵入思绪,薄叶渚丝毫没注意到真人语气的不对劲,还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小时候还好,少年时期也不爱出去,好像和真人一起去了鬼杀队后,人缘就出奇地好了起来。
他想起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那会好像是第几次假期,他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当时真人还没给他表白心迹,但是两个人已经亲密的过头了。
假期出去买必需品的时候,恰巧碰上烟花盛会,那天是什么节日来着……应该是类似相亲性质的吧,路上看见了很多年轻男女。
薄叶渚一晚上,不,也就是从街口走到街尾的功夫,一连收到了四五个少女的搭讪。
对异性实在是没什么接触的少年不知所措,满脸飞红,只会腼腆的说谢谢然后拒绝。
那之后没几天,真人就把他按在树上表白了。
青年摸了摸耳朵上的耳坠,哼声道:“太简陋了,怎么会有人训练着就说这些话呢,你得补偿我。”
当时他和真人刚结束跑到山上的训练,同期们三三两两往山下走,他俩坠在最后面。
走了一会,他觉得累了,就和真人说要休息一会。
真人说我可以背你下山。
薄叶渚当然不会拒绝,高兴的问他真的吗?实则已经准备好享受真人的服务了。
然而蓝发咒灵看着他,凑近他,眯着那双眼,说,我不能每次都白白帮你。
“那,那你要干什么?”少年刚刚成年没多久,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潮红,看着凑近他的真人,吐息混乱。
指缝被另一双手挤进去,他们站在阴暗处,身后就是粗大的树干,薄叶渚不自觉的后退,肩膀被手掌推动,他撞在树干上。
粗糙的树身抵着后背。
月光深深浅浅,落在他的脸上,真人却背对着月光,晦暗的眼中,折射不出半点光芒。
“哪怕是养一只狗,阿渚也要给点奖励才是啊。”咒灵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那会薄叶渚已经有些开窍了,不自觉的避着真人,纠结着自己的心情,从那天被搭讪起,一直到那个夜晚。
他的脸烫的要冒烟了,可是还想嘴硬的反驳。
他怎么可能把真人当做小狗?他明明这么喜欢——
反驳的音节还没来得及吐出,他就被对方抓着手,不,是两个手腕都被抓着,他不知道真人动作怎么这么快。
双手举起,细白的手腕被对方一只手轻易钳住,抵在粗糙的树干上。
真人捏着他的下巴,指腹轻轻摩挲着细腻的肌肤,眼神沉的像是阴雨天里的夜空,乌云层层覆盖,透不出半点光亮。
他的迟疑不过半秒,然后迅速吻住了那张自己想的要入魔的唇。
是吻,是带着恼怒的轻轻啃噬。
但是偏偏没有想象中的反抗,薄叶渚呆怔了一秒后,便笨拙的回应了他。
他在真人靠近的一瞬间就闭上了眼,耳根红的滴血,死活不肯去看。
也没有看见真人骤然缩小的瞳孔,悄然卸去力气的抓着他手腕的手,少年只是害羞的闭着眼,去回应自己也喜欢着的对象。
狗就狗吧。
真人咬着他的唇想道,他都不是人了,当狗又怎么了?其他人想当阿渚的狗,门都没有。
第30章
他是真的醉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瓶酒为什么后劲这么大,嘴里也不嘟嘟囔囔了,任由真人拉着他走。
“真真, 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明天。”
“……”
“真真。”
“怎么了?”
前面就是薄叶府的侧门了, 他们就是从那里出去的, 离薄叶渚的院子也很近。
身边人低低的说了句什么。
真人愣了愣,然后嘴角勾起个弧度, 他没有说话, 只是捏了一下薄叶渚的手心, 指腹擦过掌纹的时候, 仿佛被火燎一般。
微妙的沉默蔓延开,真人牵着他,走进侧门,这边没什么人, 环境很清静,两个人就这么走回院子。
薄叶渚感到有些累了,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 他按着太阳穴, 朝着房间那边走去,但是瞧见没点灯的一片黑暗,又踌躇的停下脚步。
刚把手上东西放在小客厅里的真人走过来:“我去开灯。”
“我怕碰倒东西。”青年嘟囔了一句, 他当然不至于怕黑,毕竟他们平时执行任务都是在夜里。
只是这里的陈设不熟悉, 他现在脑袋有点发晕,一会撞到什么就不好了。
灯光亮起,薄叶渚走进去,刚才的停顿反倒叫他打起了点精神, 他找了个椅子坐下,趴在桌子上看着真人。
“要洗澡吗?”真人也侧着脑袋看他。
薄叶渚点点头,想起了什么:“昨晚我是不是晕过去了,谁给我洗的澡?”
真人原本打算去客厅拿今晚买的东西,听到他的话后站在门口,递给他一个眼神。
“好嘛……”薄叶渚懂了,难怪迷迷糊糊间好像有湿漉漉的感觉,只是他当时没醒。
他们今晚还买了两套衣服,薄叶渚很乐意买衣服,虽然在鬼杀队穿队服比较多,但是真要他穿那些自己的衣服去执行任务,那也不可能的。
他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貌似很爱收集东西,尤其是加入鬼杀队后。
领到薪酬的第一时间就是计划着去买东西。
他在总部的房间里的东西换了一批又一批,家里的杂物房都要堆满了,特别喜欢的东西就放在家里自己的房间,看腻了的就全部装进箱子。
其实他真的是一个非常喜新厌旧的人啊。
薄叶渚看见门外真人走来,手上抱着一堆衣服。
京都的天气很好,早上晾的衣服现在已经干了,倒是免去了没有衣服穿的麻烦。
他手上还有今晚新买的那两套,一套是薄叶渚的,两件的款式接近,他看着薄叶渚问:“明天穿这件还是穿从总部带来的衣服?”
“穿新买的!”薄叶渚高兴的站起身,耳垂上红艳艳的珠子也跟着晃了晃。
趁着薄叶渚去洗澡的功夫,真人开始把东西整理好,院子外响起动静,他放下正在叠的衣服,走出房间,看见是老族长和那个搀扶他的年轻人。
还有跟随的下人,手里捧着那个装着红伞的匣子。
咒灵的表情一顿,老人也停在院子中间,看着他。
“伞想见他一面。”老人开口,他身后下人躬身,走上前,把匣子递给真人。
真人并不清楚薄叶家族的传统,虽然白天的时候薄叶渚有给他说过一些,但是显然薄叶渚自己也是半吊子水准。
不过红伞的话……他接过匣子,上面的锁扣并没有扣紧,他抬手打开月光下,伞面流闪暗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伞面似乎比以前要惹眼一些了。
是暗纹的原因吗?
“器物有灵,何况是传承千年的它。”老人说话慢吞吞,眼神往四周瞟了瞟,怎么没看见他们家少爷呢。
“总之,你交给小渚就行,他看了就明白了。”略微失望过后,老人敲了敲拐杖,年轻人搀扶着他往外面走去。
真人低头看着匣子中的红伞,这把伞他看过很多次了,盯了片刻没发现什么差异,他便合上匣子转身回屋。
将匣子随手放在桌子上,他继续去整理衣服了。
薄叶渚买了一些小玩意,他背的行李不大,得想办法塞进去才行。
过了一会,擦着头发的薄叶渚从屋外走进来,一眼看见桌子上眼熟的匣子,走过去拉开,发现是红伞。
“唔?”
他喉间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伸手抓起红伞,垂眼仔细看着。
真人回头,发现他的动作,就将刚才薄叶族长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说道:“我没看出什么来。”
“你没看出来嘛?”
薄叶渚把伞放下,不再管它,朝着真人走过去,真人也顺手拿过他擦头发的干巾。
“因为放弃了神官的继承权,所以红伞要还给族里,”薄叶渚解释,“但是伞不是很乐意,它觉得跟我待在一起更有意思。”
他摊手:“但是伞还是很珍贵的啦,所以就留在京都这边算了,它有些伤心。”
真人:“它还有思想呢?”
薄叶渚:“毕竟是有上千岁的老古董了,而且传说千年前,这把伞是神明亲手制作的,很有可能呢。”
过了千年还质量这么好,遮风挡雨完全没问题,一般的伞可根本做不到。
喝了酒,又说了会话,很快薄叶渚又开始打起呵欠,发尾还带着湿意,人却已经靠在真人怀里打盹了。
等发尾也擦的差不多,人也彻底闭上了眼睛。
真人弯身将他拦腰抱起,走到床榻边小心翼翼放下,盖好被子后仔细掖了掖被角。
今晚吹了风,希望明天别生病吧。
薄叶渚睡得很沉,虽然不是熟悉的床,可能是酒精的副作用,他中途都没有醒来,迷糊间似乎还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个身影举着伞,伤心的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活像个负心汉,揽着真人的手臂朝撑伞身影挥手:“再见啦!我才不带你走呢!”
醒来的时候,真人刚刚坐起身,窗外的光线还带着凉,察觉到身边人动了动,真人垂下眼,摸了一把他脑袋,从额头撩到发顶,确定他的体温正常。
声音还带着低沉:“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薄叶渚抓住他的手,其实他还有些困,索性又闭上了眼睛,扯着那个手掌就盖在自己眼睛上。
片刻后,身侧传来一声叹息。
“再睡半个小时。”
薄叶渚满意的哼唧了一声,然后顺利的钻进重新躺下的真人怀里。
半个小时后,真人把薄叶渚从被窝捞起,然而青年打了个呵欠,又靠在他肩膀上合眼了。
摇了摇头,真人起身,伸手拿来放在一边的衣服。
“抬手。”睡衣的扣子被解开,真人低声道。
早上的空气还带着凉意,薄叶渚眯着眼,真人给他换上衣服,系好衣服上的绶带。
“好像这边要冷一点,是错觉嘛?”薄叶渚清醒了点,抬眼看向窗户外,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真人也顺着他视线看向窗户外:“京都的天气确实要凉一点,可能是天气转冷了,回家要不要多带几件衣服回总部?”
薄叶渚纠结了一下,觉得总部房间衣柜里的衣服还是很多的,于是摇摇头。
他下了床。
“我们一会还要去车站,”真人叠好他换下来的衣服,说道,“你得快点了。”
对了,今天还要回东京呢。
昨晚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的行李,给他们不少时间支配,薄叶渚和真人吃完早餐后,才坐车去车站。
司机还是那个人,他看了看薄叶渚,没说话,只是又默默地递出两张车票。
“谢谢!”
薄叶渚接过后,朝他笑着,扭头和真人讨论回去后先去浅草那边家里还是直接回总部。
他估算了一下,觉得还是想要先回家里,真人自然没有意见。
八个多小时的路程,车站人不多,比起东京要冷清不少,上了车后,薄叶渚和真人坐在一起,好奇的往窗外观望。
来的时候他都没好好看呢。
大概是睡够了,薄叶渚一路都很精神,仔细的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似乎怎么也看不腻。
那双橙黄的眼睛,被阳光一照,更加璀璨美丽,折射琥珀似的光芒。
列车接入东京东海道,鸣笛声响起,看到熟悉的景色,薄叶渚扭头对上真人的视线:“到了欸。”
真人点了点头。
顺着人流下车,外头已经是下午,真人拉着他,穿梭在人群中。
薄叶渚问他:“我们今晚出去吃还是自己做饭啊?”
真人侧着脑袋:“都可以,只是厨房好像有一个多月没用了,要收拾一下。”
“那还是出去吧。”虽然有点想念真人的手艺,但是他们一个月也不见得回来一次,还是不要麻烦了。
车站离家里还是有些距离的,但是比起他们巡查的路程,这点距离还不算太远,约摸走了一个小时后,就差不多看到熟悉的街道了。
有相熟的店长和他们打招呼,好奇问:“怎么背着行李,是出门了吗?”
“是呢!我回了一趟京都老家!”薄叶渚也和那中年大叔打招呼,笑着说道,“不过明天又要去上班啦。”
“上班很辛苦,出去玩玩也好。”隔壁卖杂货的银发奶奶摇着扇子,也跟着说了句。
停顿了下,银发奶奶叫住薄叶渚:“昨天好像有人来找你。”
她家就在薄叶渚家附近,回忆了一下说道:“是个年轻人,好像藤原家那个孩子吧,过来一会发现你没在家就走了。”
薄叶渚眨了眨眼,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秋田夫人。”
拐入巷道,薄叶渚若有所思,真人侧眸看他:“怎么了?”
藤原家的孩子,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薄叶渚摇了摇头:“没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