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在这,她看着?
丛一的话当真是说得半点不羞耻,也不客气。
文时以听着, 竟然也挑出理无法反驳。
“你确定?”文时以看了一眼已经囫囵着起身,半倚靠在床头的女人,又重复确认了一次。
丛一微微颔首默许, 本来只是一时兴起,被文时以这样正经一问,她来了兴致。
她还挺想看看。
眼见着男人的神色微变,灰蓝色的眼光掺了几分晦暗, 盯着她看了几秒。
“怎么?不好意思了?”
他越这样,她越兴奋。
“又不是没看过,害羞什么?”
这话说出来, 文时以根本也没有再磨蹭下去的空间。
她既然都这么积极了, 他也没必要在这推三阻。
动作很利落,都收拾妥当,他正准备下去站在床边,偏她又不满意。
“下去站着多累啊,就, 在床上吧, 可以跪着来。”丛一微微歪着头, 说得脸红不红不白,甚至还拿起了一遍的桃胶炖奶吸溜了一口。
完全是一副看节目表演的模样。
来真的不行,她喜欢这样玩?
文时以极淡的笑了一下,按照她的要求做了。
对她的复杂印象,又一次刷新。
只是她这样看着,他就没办法完全自己解决。
汗水顺着额头滑过额头, 甚至游走到了脖子上,呼吸声越来越重,但他始终没吭出声。
灯光掉落在他的肌肤上,小范围地被汗珠晕开。
他努力没完全闭上眼,只是神色全然不同以往。
是她从来都没见过的模样。
那种视觉冲击带给她的心里撞击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看过是一回事。
看完是另外一回事。
他备受煎熬,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去,甚至没意识到她看着的同时在努力合拢了双腿。
拿着勺子的手抖了一下,勺子里浑浊的牛奶全部掉在她虎口上,她刚放下碗,想要抽张纸巾擦一下,他忽然开口。
“帮我。”
很低很低的一声。
她的目光从纸巾上移开,重新转回他身上,又望向他被欲望占满的眼眸。
大概愣了几秒,她鬼使神差般放下还没抽到手里的纸巾,朝着他的方向挪动了几寸,直到可以碰到他,歪着身子坐在他眼前。
碰触到他时,他们的目光刚好交错在一起,粘连住,久久没能分开。
虎口上的牛奶全部滴答在了他身上,已经没有了热度,只剩下浅浅的白。
她的动作不算生疏,只是呼吸跟着凌乱一点点,散开发丝垂落下来遮挡住了半边脸颊和迷惘的凤眼。
她显然和刚刚纯粹看热闹不一样了。
只不过她体力有限,没折腾一会儿就嚷嚷着手酸了。
“你你快点,我手酸了,再不结束,你自己弄。”她开始不开心地抱怨,甚至有点消极怠工。
文时以拦住她快要坠落她的手腕,坚决不许,然后带着她的手继续了下去。
前前后后折腾了二十多分钟,最终延迟了好久的纸巾擦手环节才被践行。
只不过手心被弄得更脏了。
丛一累极了,才不过是玩了会儿花架子,她就已经完全没力气了,一边不开心地嘟囔,一边瞪了一眼文时以。
餍足后的男人清理好自己,顺势又拿了两张干净的纸巾,帮着丛一清理干净手心。
来回来去仍觉得不够,又带着她去洗了洗,弄好躺下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终于,可以休息了。
怀里的人持续走高,文时以感受到她的搅动,好心捞了她一把,贴在她敏感的耳垂边问了句:“要不要我也帮帮一一?”
被他这话问的脸红,再折腾下去怕是今晚不用睡了。
背对着他对了用手肘怼了他一下,丛一闭上眼。
“睡觉!”
说过睡觉后,两人谁都没再出声,他安静地从背后抱着她,两个人都得到了某种心里层面上的满足。
来京城的第一夜,新婚夜,虽然不算圆满,也不过得不差。
这次去伦敦和港岛,前前后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集团这边的工作一直都放在线上处理,还余下一些没办法线上处理的,现在回来了,自然要加急处理。
眼看着要农历新年了,把一切都处理妥当,才能安安心心把年过好。
昨晚折腾过了,一大早起来文时以神清气爽,状态非凡。
倒是丛一,明明也没做什么,累得不行,完全没有一点醒过来的意思。
半夜里,趁着两人睡着,camellia又钻回房间,跳上床,窝在了两人枕头中间,这会儿也正惬意地打盹儿,将头埋进前肢,懒散地睡着。
文时以换好了衣服,走回卧室床头,凑在熟睡中的女人耳边亲吻了两下,理了理她的发丝。
“我去公司了,有什么事你直接和嘉嘉或者妈妈说。”
丛一显然是没睡醒,被亲这两下还不开心地躲开了,梦呓哼唧了两声。
她枕头边的camellia清醒过来,绕过丛一主动来到文时以手边蹭了蹭他的手。
“你乖乖在家陪妈妈。”
文时以又摸了摸它的头,看了看熟睡中的丛一,离开了卧室。
丛一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是被枕边来回磨蹭她的camellia给吵醒的。
小家伙毛太多太密,蹭在脸上痒得不得了。
“小夹子,你怎么又跑到床上来了。”丛一恍惚着睁开眼,摸了摸鼻尖上忽闪着的细毛,推开了camellia。
文时以忘记告诉她了,只要他在家,camellia1就拒绝家里佣人或者喂食器的投喂,一定要他亲自准备好猫粮和水陪着它,看着它吃掉才可以。
丛一被它磨得没办法,躺在床上拨通了文时以的电话。
此时此刻,文时以还在大会议室开会,手机屏幕亮起,但没有声音,他扫见了备注的名字,微微抬手,打断了一边汇报的文时笙,然后接起了电话。
“怎么了?有事?”
“文时以!你女儿怎么回事啊,一早上起来就蹭来蹭去趴在床上不下去。”
丛一的音调很高,哪怕不是外放,文时以周围的一小圈人也都听到了。
尤其是文时笙,昨天已经见过了这位大嫂,自然也知道电话那头是谁。
“这个点,应该是要吃午饭了。卧室有人的时候,她就不吃自动喂食机的猫粮。我把怎么准备文字发你,辛苦一一帮个忙。”
“这么麻烦!”丛一嘟囔了一句,“果然是有什么难伺候的主子,就有什么难伺候的猫咪。”
说完,电话那头断了线。
周围人都在等,目光盯着长桌最中央的文时以,神色闪烁。
有关于丛一说的那些话,大家当着文时以的面也不敢多议论。
只是那句难伺候,着实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文时以却没当回事,自然地拿起手机,把给camellia准备猫饭的步骤写得清洗清楚,发送过去之后,便又重新叫了会议开始。
丛一翻下床来,打开手机,仔细看了看,嘴上吵着麻烦,实际每一个步骤都小心得很,完全不会出错。只是她一个想来活儿都不伸一手的大小姐,操作不是很熟练。
花了会儿时间把它的饭解决好,丛一将碟子和干净的水放在客厅。这次camellia直接自动自觉地跳下床,跟着丛一,然后在她的注视下优雅地吃完了盘里东西。
吃完后,还滴溜溜着宝石般的眼睛看着丛一,舔了舔舌头。
“满意了?这回可以自己玩去了嘛?”
这下camellia没有再继续缠着她,捡了地上的一个毛团球,滚着自己去玩了。
丛一松了口气,站起身,如释重负的样子。
被它这么一搅合,困意早就没了。
本来文时以是想让文紫嘉带着丛一在京城转转,但她自己约好了罗意璇想要叙叙旧。
做了四年公寓邻居加好姐妹,一回国港岛京城的天各一方,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现在好不容易在京城团聚了,两人却都换了身份,嫁做人妻。
这次赴京城来得匆忙,下了雪又骤然降温,丛一翻来覆去对着衣帽间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总觉得不满意,便随便挑了一条米色的小香风套装,临时决定去逛逛。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走到客厅的时候,只有沈映蓉和文紫嘉在。
她起得实在是太晚了,午饭早就结束了。
领证第二天,就在文家睡到下午,丛一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只是文家人倒是一点也没有什么所谓大家族的那一套规矩,随性自在得很。
“一一,起来了,时以说你们昨天睡得晚了些,睡好了嘛,要不要再休息会儿?”沈映蓉放下手里侍弄的玫瑰,温柔地和丛一聊了两句。
“早,阿姨。”
“大嫂,你要去哪里啊,要不要陪着你?”文紫嘉在家都要闷坏了,“爷爷奶奶去上香了,爸爸又和大哥二哥他们在公司,就剩下我和妈妈了,大嫂你去哪,带上我嘛!”
“你男朋友呢?”丛一侧过头宠爱地看了一眼文紫嘉,“叫他过来陪你呀。”
“不要嘛,跟他回喻家我不敢太放肆,好没意思。”
听到喻家,丛一的神色微变,但又很快恢复如常。
不重要,估计没有文时以的场合她也碰不到他前妻。
“你这孩子,衍洲对你还不够好嘛。”
大概是怕丛一听到文紫嘉提喻家会多想,所以沈映蓉赶紧打断。
“你老老实实在家陪妈妈不好吗?”
“没关系阿姨,我们一起出去逛也好。”丛一一点也不扭捏,她还是蛮喜欢文时以这个妹妹的。
“晚上约了绾绾,先去陪我挑身衣裳,然后一起去吃晚饭?”
“好!”文紫嘉赶紧放下了手里的花朵,“大嫂的sales肯定大部分都在港岛和英国,到京城大嫂你想买什么就和我的sales说!”
两人就这样说定好,欢天喜地地出门去了。
文家地段好,就在京城繁荣处,离国贸也不远。
一到商场,丛一算是如鱼得水。
现在这个天气,穿各种各样的大衣最合适了,还要搭配不一样的鞋子手套,礼帽配饰,颇有一番趣味。
文紫嘉在各个品牌的sales也都给力得很,基本非过于紧俏的热门款,都能在周围商场调到现货,没一会儿便买了不少东西。
丛一身量娇俏,生得又漂亮,天生的衣服架子,文紫嘉眼见着她上升了一身又一身,在一边只会重复快买下来。
逛到一半的时候,文紫嘉去接了电话,大概是喻衍洲,两人应该是没聊到一起去,吵了起来。
文紫嘉年纪小又被宠坏了所以多少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丛一不好插嘴,就让sales带着她去了vic的休息室休息,自己随手看看了看有没有钟意的搭配。
正巧瞧上外面橱窗里陈列的一条老花围巾,她起身去看,刚想和sales讲拿下来试戴,便被告知这条围巾已经被订走了。
“订走了?那怎么还挂在这?”丛一有点子失落,“刚刚订走的吗?”
“是的,抱歉文太太,要不要我去帮你调货试试看看,您多等两天。”
sales的目光飘向了不远处的一个身量高挑纤细的女人。
女人穿得很低调,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一个惹眼的LOGO,但品位不俗,丛一打眼便能看出那些鞋帽配饰都是什么牌子的哪一季哪一款。不仅打扮低调,连行为举止也是,大概是在打一个工作电话,丛一隐约到了流利的英文,应该是讲地皮开发的事。
女人察觉到了二人的目光,转身走来,看了一眼sales算是无声的询问。
“您好女士,这位太太和您同样看上了这条我们店限量版的围巾,所以询问下情况。”
“这样,没关系,那我再重新选一条好了,没事。”喻晨曦温柔地笑了笑,不太在意。
国贸离着喻家有点远,喻晨曦并不常来这边,而且她和她的sales基本只线上交涉,交涉好直接送到她衣帽间,很少会把时间花费在线下购物上。今天到这临时起意买围巾,纯粹是刚刚午间的应酬弄脏了她原本的围巾,她随便买一条来替代方便出席下午的会。
“文太太,那您看,这条要不要一起包起来给您。”
文太太这个称呼出口,喻晨曦稍微觉察出了一些不对,但还不敢百分百确定,毕竟她没看到其他文家人在,大概是她多虑了。
丛一的注意力完全没在sales的话上,她扭过身,看着眼前娴雅大气的女人,摇摇头拒绝,“不用了,还给这位女士吧。”
她才不要把别人随便让出来的东西当宝贝。
“我不是这个意思,各花入各眼,这条围巾只是我随手挑中的,换另外的来无伤大雅,但您是真喜欢,把这条围巾给您,才能让它发挥最大价值不是嘛?”喻晨曦大概猜到了丛一的心思,多解释了两句,“而且这条围巾的款式,和您身上这件大衣也更搭。”
喻晨曦这一番话说完,丛一心里又是不一样的考量。
其实归根到底做的事都是同一件,但话这么一变便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真的吗?”丛一的目光重新路在那条围巾上。
喻晨曦及时捕捉到了丛一的反应变化,眼神示意了一下一边的sales,自己则不再添油加醋。
“真的,这条围巾真的和您非常搭。”sales立刻接招,说着摘下了这条围巾,“我给您包起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丛一点点头,没再拒绝。
等到sales走远,丛一转过身,看着喻晨曦。
眼前人眉眼温柔周身却有着很强大的气场,说话做事都很有章法逻辑。
丛一想了想,还是正式介绍了下自己。
她初来京城,对这的一切都好奇又陌生,她对面前的人有本身就很有眼缘,尤其是在她说完那一番话后,好感翻倍,她想着主动认识下。
“您好,我是丛一。”
第32章 昼日 多吻那几秒
话说着, 丛一的手已经伸到了面前。
喻晨曦低头看着,愣神了一瞬,继而很快恢复了神色, 回握了一下,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你好,叫我Catherine就好。”
她没直说自己的大名, 是不确定丛一到底知不知道她的存在。
以喻文两家的关系,以后碰面是迟早的事,而且文时以应该也会在场,到时再正式介绍也不迟, 没必要在现在就给各自增添不愉快的心理负担。
“蛮好听的名字。”丛一也没多想。
等着sales包好围巾的空档儿简单聊了几句,还算是投缘,便随手加了个联系方式。等到这条围巾调到货, 丛一打算买一条一模一样的直接寄给喻晨曦, 算是礼貌回赠。
大概是赶时间,等到sales回来,喻晨曦匆忙重新随便选了一条,便离开了。
丛一又挑了一会儿,文紫嘉那边终于也被喻衍洲哄好了, 兴高采烈地丛休息室出来。
“又开心了?”丛一调侃了句。
“哎呀, 大嫂, 你就别取笑我了。”文紫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颊。
文紫嘉年纪小心性也不定,但好哄得紧,丛一觉得她实在可爱。
两人又在商场逛了一会儿,便叫司机过来去赴约。
晚饭定在富春居,罗意璇选的地儿,文紫嘉也熟。
随着服务员走过廊桥, 来到后面的包厢,前厅那些人声吵闹被隔绝开来。
包厢不大,却有着整面的落地窗,黄昏余晖顺着玻璃洒落进来,坐在热气升腾的菊花锅前,可以看到窗外满院子的昨日积雪。
推门进去的时候,罗意璇已经到了。
“好久不见啊,Avia!”
去年罗意璇和谈裕到港岛度蜜月的时候她们有在一起玩了两天,但时间紧张也没怎么细致相处。
当时丛文两家便已有婚约,只是那时丛一还坚决不嫁。
半年的功夫,证都领完了,罗意璇也是真没想到。
“文太太今天看真漂亮哦!”
“你不知道我名字嘛?”丛一不开心地瞪了罗意璇一眼,暂时还未适应文太太这个称呼。
“你们的动作可真够快的,才多久啊,证都领完了?”
“你还说我,你不也是几个月的功夫就变了个老公出来。”
“璇姐姐!”文紫嘉和罗意璇是多年旧识,见着人开心地凑上前,“大嫂刚到京城,今天大哥要去集团忙工作,所以我陪着大嫂!听到大嫂约的是你,晚饭也跟来了,你不介意吧。”
“你想见我还要通过她嘛,说得平常我多难约一样。”罗意璇向来是把文紫嘉当做新妹妹,宠溺地摸了摸她微冷的手。
三人落了座,开始随便闲聊起来。
“瞧你着这春风得意的样子,京城生活得还算习惯?”罗意璇抿了一口石榴汁,和丛一随口提及,“证都领了,什么时候办婚礼?”
“还没想好,可能先在京城办吧。”丛一倒是还没计划起婚礼的事,之前只和文时以在游轮上提过一嘴,现在想想也是时候该计划起来了。
今天被罗意璇这么一提醒,丛一打算把婚礼这件事提上日程。
心里又忍不住埋怨文时以,谁叫他领证不按照之前说好的日子来,玩这一套赶鸭子上架,搞得现在婚礼也没计划好。
“大嫂,婚礼你有什么想法尽快提!”文紫嘉欢喜地讨论起婚礼的话题,“我们家一定会给你和大哥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的!”
房间里很暖,外面天寒地冻,满院子都是未融化的积雪。
丛一坐在正对着落地窗的位子,抬头就能看见雪白色的一片,寒风凌冽,看着便是天寒地冻的模样,是和在港岛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这个有点陌生的城市,以后也会成为她的常居地之一。
以前,她从来没想过的事。
趁着文紫嘉去洗手间补妆的功夫,罗意璇试探着多问了一句:“这次真的想好了?以前的事,都放下了?”
圈子里到处都在盛传,丛家大小姐旧爱难忘宁死不嫁,两家联姻的事拖了半年多,文时以亲去了一趟港岛不过两个月不到的功夫,回来就把证给领了。
文丛两家联姻的消息传遍了京港两地。
被罗意璇这么一提及,丛一陷入了几秒沉思。
脑子里闪过一些过往的碎片,但也仅仅只是闪过,再细节一些的东西她不愿意再深入下去。
“想好了啊,我这不都嫁过来了嘛,以后我们就可以像在爱丁堡的时候一样,天天见面喽。”丛一避重就轻,没有回答其他问题,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说实话,我觉得你嫁给时以哥挺好的。”
“喂!我才和他结婚哎,”丛一扭过头无奈地笑了笑,“你哪得出的这个结论?”
“感觉吧,觉得你们”罗意璇稍微思索了一下,“觉得你们很互补,他是能够镇得住你,给你安全感的人。”
能够给她安全感的人。
罗意璇这句话直戳丛一的内心,她最后愿意松口嫁给文时以最大的原因,除了财务地位名望,最最重要的,就是这一点。
她也说不上来具体的原因,只要文时以这个人站在她身侧,有力又坚定地握住她的手,她漂泊破碎的心就能得到暂时的慰藉。
不愧是相处了这么多年的知心姐妹。
她需要的究竟是什么,不用说,罗意璇也能看出来。
丛一从迷雾中清醒过来,回望着罗意璇,用故作轻松的语调,“反正现在婚结了,等等看喽。”
“行,只要你高高兴兴的,怎么都行。”罗意璇抬起酒杯和丛一的轻碰了一下。
她是最知道丛一当年和Viany的感情是多么刻骨铭心。
那些年里,她时常能从丛一眼里看到幸福二字,这种无法量化的东西竟然可以被琢磨被看清,可以具象化。
可自她和Vinay分开后,她就再也没在她眼里看见过这些。
这一次,和文时以领证后,不一样了。
作为她最好的朋友,罗意璇只想她能过得快乐幸福。
“行了,别说我了,说说你吧,绾绾宝贝,你和你老公最近怎么样,上次来港岛蜜月的时候,瞧着你们俩好得很呢!”
被提及和谈裕的关系,罗意璇的神色瞬时有了变化。
不是她不愿意和丛一解释,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怎么了?吵架了?你干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没有,就是最近不吵架,才奇怪。”罗意璇叹了口气,她实看不明白谈裕,“算了,不说这些了。总之呢,你现在嫁来京城,我们又可以和在英国的时候一样了!欢迎你,亲爱的一一小姐!”
抛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题,两人如同上学时般恣意欢快地干了杯酒,相视一笑那一瞬像是找回了姐妹多年的默契。
“大嫂,璇姐姐,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正巧赶上文紫嘉补妆回来,也跟着插了一嘴,端起酒杯,一起碰了一下,“以后你们俩去哪玩都要带上我嘛。”
“带上你,走到哪都带上你,回港岛也带上你好不好?”丛一不拒绝,“到时候带你见见我的弟弟妹妹。”
老友见面晚饭格外融洽自在,没聊尽兴打算转场再小酌几杯,三人都有点微醺也不宜开车,司机已经在富春居门口候着,
但前脚刚出来,便在巷子口看见了在等罗意璇的谈裕。
罗意璇站在台阶上,出神几秒微微叹了口气。
“哎呀,你老公来了,看来我们今晚这酒没法喝喽。”丛一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银色保时捷,无奈地拍了拍罗意璇的肩。
“下次约。”罗意璇也没多解释,微微皱了下眉,朝着谈裕的车头也不回地走去。
“她不去,走吧,我们也回去吧。”
丛一看着罗意璇和谈裕一起上了车,心里莫名空了几秒,转身拉上文紫嘉上了回文家的车。
到家的时候,文时以还没回来,camellia在客厅的角落里睡得正熟。
丛一站在整个三楼的电梯门口,望着偌大的一整层空间,忽然平白生出了几分空落落的感觉。
从文时以出现在她生活里开始,这不到两个月时间,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里,他们几乎是时时都相伴在一起,哪怕文时以有工作处理,要开会,要电话要视频,也是带着手机电脑坐在离她不会超过的几米之外的地方。
像今天这样,分开已经快十几个小时,还是第一次。
买的那些衣服放在楼下堆着她也没叫带上来,脱掉高跟鞋,她光着脚,一路从客厅走到卧室。
随着她的脚步经过,智能灯具一盏一盏亮起,她突然很讨厌屋子里亮堂堂的感觉,随手叫了一下ai助手给关掉了。
黑暗里,她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直到路过那一整面时间墙的时候,她驻足在原地,看着秒针转动了一圈又一圈,脑海里浮现出了几片她在英国远程参与宣瑞大小会议的碎片。
那时候她又要忙着学校的课程,又要开始逐步学习和了解家里的各项生意,还要忙里偷闲地和Vinay热恋。
这种种事情和困难都没有压垮她。
在本专业课程全优的情况下,她还辅修了艺术管理的课程,考下ACA,并且准备申请IC的第二学位。逐渐开始了解宣瑞在各行各业的产业布局,小到品牌代理,大到组织领导竞标拿下政府订单,她一点点上手,几乎是从基层工作做起,没日没夜地熬,一天狂喝五六杯美式也绝不肯停下来,甚至乐此不疲充满干劲儿。
学业,工作,爱情,全方位地滋养着她,那几年,她自己都能明显感觉到,她各种层面各种意义上的不断丰满,不断变好。
只是这一切,戛然而止在某个苦难的深冬里。
她从不对外说这些苦,也并不觉得这是苦。
作为丛家的大小姐,她本可以安安心心做一条咸鱼,但她偏偏就是喜欢折腾,喜欢看着项目被拉扯起来的快乐满足感,喜欢不断用新的知识和技能填充自己的充实膨胀。
在公寓里怎么狼狈疲惫都无所谓,但只要走出公寓,她永远是精神抖擞,活力百倍,妆发齐整地去上课,约会,参加各种社交活动。
那几年,她也经常需要看好几个国家的时间,闭着眼都能背出来各种汇率和行内各环节报价偏差。她也曾在商场上独当一面,人人畏惧夸赞。
此时此刻,当下的这一秒,站在这些石英钟前,这一切,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那些把每一份每一秒都掰成两半花儿的日子已经离她太远了,自从和Vinay分开,她的心理问题复发又再度加重后,时间这种东西于她而言,已经变成了毫无价值的计量单位。
在这一瞬间,她孤独地站立在曾经与之为伍的这些外物面前,是那么陌生,又那么想念。
陷入到这种情绪里,她总是很难抽离,秒针一圈圈地转,像是要把她这些年来所有巅峰谷底都给重新慢溯了一次,周围格外安静,安静到好像在某一刻可以与曾经的自己交流对话一般。
直到脚边有轻微的扰动,她才回过神,发现是camellia在用爪子勾她。
丛一把落在那些时间上的目光移开,蹲下身,将小猫咪抱在怀里,喃喃自语。
“你爹地每天都忙到这么晚回来嘛?”
camellia很轻地叫了一声,像是肯定的回应。
“这么忙,还又养女儿又娶老婆的。”丛一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自己都没发觉对于文时以今天一整天都没在她身边这件事有点嗔怪埋怨。
陪着camellia玩了一会儿,丛一去换了衣服洗了澡,努力忘却了刚刚复杂的情绪,重新拿起手机,看到文紫嘉发消息给她。
文紫嘉:大嫂,周末要不要叫上璇姐姐一起打牌?
丛一:什么牌?桥牌?□□?还是德扑?
说起打牌丛一来了兴趣,正准备继续追问两句具体时间,白天sales的消息也弹了进来。
那条围巾从其他地方调了货过来,丛一想了想,直接翻出来上午喻晨曦给的地址转给了sales,又多发了条消息补充解释。
丛一:Catherine,围巾调到货寄给你啦,今天谢谢你哦!
发完,她又兴高采烈地和文紫嘉聊起了周末去打牌的事,敲定时间地点后,喻晨曦回了消息。
喻晨曦:你太客气啦,很小的事,不用太放在心上。
丛一:你周末晚上有空嘛,和朋友说好一起打牌,要不要过来一起?
看见丛一的回信,喻晨曦放下了手头的工作,盯着屏幕想了一会儿。
喻晨曦:谢谢你的好意,周末还有工作忙,下次有时间,我请你喝下午茶。
她还是拒绝了。
以她们身份未明的尴尬关系,还是少接触为妙,文紫嘉和喻衍洲婚事在即,她不想给文喻两家平添什么麻烦。
丛一:好吧,那下次有机会。
丛一也没放在心上,转头又开始欢天喜地地计划周末玩牌的事。
计划到一半,文时以回来了,已经快要接近零点了。
走回卧室的时候,丛一没理他,抱着毛毯蜷缩在贵妃椅上,低头看着手机。
“今天都去干什么了?”
大衣都没来得及换,文时以坐在丛一身后,伸手环住了她的腰,在她脖颈处磨蹭了两下,下一秒又被她给推开。
“你管我干嘛,你忙你的喽。”
“不高兴了?”
“没有啊,见了朋友,富春居的菜也很不错,我有什么不高兴的。”丛一否认。
“因为今天太忙了,所以晚上消息电话都没给你发。”文时以知道她丛一大概率是在口是心非,直接挑破。
“你忙啊,我也没说什么。”
丛一被戳中心思多少有点难为情,只是今天看着谈裕来接罗意璇回家,那一刻她心里忽然不是滋味。
这会儿文时以坐在她身边,这种感觉又被放大,她不想继续被困扰,想要挣脱离开。
被文时以拉住,她又重新跌坐在他膝上。
他周身所带着的那种寒凉包围着她,她有点不适地动了动。
“下次注意,这次原谅我这一次。”
文时以不争辩也不解释,干净利落地承认自己做的不好的地方。他做ABV的继承人时日已多,对被工作全部占满的生活已经太过习惯熟悉,但对于为人夫这件事还并不熟练,忘记日常报备实属失职。
他是很陈恳地认错。
丛一被他这句话给哄住,坐在他腿上,思忖了两秒,悠悠地开口。
“一起出去吃饭,绾绾她老公都来接她回家,我要自己来回来?很没面子的好吗?”
“是,不会有下次了。”
本来也就是小事一桩,丛一也不想无故多找茬,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文时以这么忙。
毕竟,他身处在这个位置,背后又是整个文家,要操心要顾虑的事实在是太多。
“不生气了?”文时以确认。
丛一没答,换来了他贴唇一吻。
不生气就好。
她还是那么好哄。
她不挣扎,他就多吻了几秒。
直到她会因为缺氧而开始有点挣扎才松口。
“周末嘉嘉说喊朋友一起打牌,你也过来陪我?”丛一气息虚浮,随便找了话题转移注意力。
“好啊。”文时以欣然应允。
刚好周末时间空下来,带着丛一和京城的的朋友们相互见一面也是必要流程之一
“然后我们婚礼的事,是不是也该商量一下?”
“好,妈妈之前找了策划团队出过一些方案,你有空的时候可以选选,还有礼服珠宝,这些其他的,你有什么想做的想要的就尽管去做去挑。”文时以话说着,手也没怎么老实,抚摸着丛一的腰肢,又轻轻吻了一下她凸起的锁骨。
被弄得浑身发痒,丛一说完打牌和婚礼的事就想溜,半推半就地催促文时以洗澡赶紧休息。
可惜,澡是洗了,昨天新婚夜做的事也同样重来了一遍,还是折腾到了后半夜。
最后依旧是抱在一起睡的。
在京城又多适应了几天,刚好到周末丛一也修养得差不多了。
她很喜欢打牌,尤其擅长德扑,国内外的圈子里的这些人,很少有人能从她这赢分赢钱的。这次到京城,她又可以碰到新的有挑战的对手,别提多兴奋。
换了的一身暗紫色的小短裙套装,搭配了灰色线袜和一双表面绒毛质地的粗跟鞋,丛一满意地站在镜前,抚摸一下脖子上那圈澳白,来回转了两圈,又随手挑了只黑色的娃娃包拿在手上。
相比之下,文时以的装束便简单多了,衬衫配灰色西装马甲,外面罩了一样颜色的羊毛大衣,只是衬衫的袖扣,乃至领带,都是独一无二的设计师款,对于这些东西,他有他自己的要求和品味。
打牌的地点选择庭悦,文喻两家合作投资的一家高级会所,现在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文紫嘉的个人产业,是她的陪嫁之一。
除了文紫嘉和喻衍洲,罗意璇和谈裕自然也没缺席。
三家一起热热闹闹地在前厅用过晚餐,便着手开始准备今晚的牌局。
包厢的位置是提前预留好的,屋子很大,朝着东南面是全面打开的阳台,只是现在正值冬天不宜打开所有的隔门,但透过玻璃还是能看见不远处川流不息的高架桥车海,和灯火璀璨的CBD。
屋内燃了香,又提前布置放了几盆冰美人百合和蝴蝶兰,灯光已经调试到了很适宜的亮度,屋内的温度也是脱去刚刚好不冷不热的状态。
晚饭那道雪蕾布丁很合口味,丛一的心情好极了,挽住文时以的臂弯,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等着备牌的功夫,她还亲自去顶层的酒吧选了一杯酒,亲眼看着调酒师调好,还加了一点自己的口味意见。
服务生跟着她帮忙把酒端了下来,一切准备就绪,在回到包厢那一层的走廊里,她碰上了刚刚结束应酬的喻晨曦。
“哎!好巧,Catherine你怎么也在这啊!”丛一惊喜极了。
“啊,过来工作应酬,刚结束。”喻晨曦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巧,丛一说打牌,竟然来的是庭悦。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丛一初到京城,去的地方大概率都和文家分不开关系。
“既然你忙完了,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一会儿?”
丛一话音刚落,文紫嘉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刚刚顶层调酒废了两杯,消耗了不少时间,文紫嘉心急,所以出来寻她。
丛一到现在也不知晓喻晨曦的身份,所以根本也没多想,甚至还在文紫嘉过来的时候,很热情地介绍了一嘴。
就在她介绍了之后,喻晨曦和文紫嘉迟迟都没有开口,气氛一度陷入了微妙之中。
丛一正奇怪,下一秒,文紫嘉的话让她愣在原地。
“晨曦姐姐,你也这呀。”
第33章 昼日 Royal flush/轻度过……
/皇家同花顺
文紫嘉这一声称呼说出口, 丛一大概有好几秒都没回过神。
开始是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晨曦两个太字熟悉,后来前后一联想又仔细回味了一番, 才明白过来。
“你是喻晨曦?”
想过有一天会有正式认识和见面的那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并且是在这种非正式场合, 以这种有点尴尬的方式。
“是,丛小姐,喻晨曦是我的中文名字。”
没办法,既然已经到这一步了, 也只能承认顺势而为了。
现在,丛一百分百确定,那天喻晨曦就是听到了她是丛一后所以故意避重就轻只说了英文名字。
她竟然还三番两次邀请她过来一起打牌, 还收了她让下来的围巾。
丢人丢到京城来了!
想到这, 丛一被自己给气笑了。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时谁都没开口。
比二人更尴尬的是文紫嘉,一面是自己的亲大嫂,一面是自己未婚夫的亲姐姐,两边都得哄着来。
“原来你说和朋友一起打牌是和嘉嘉啊, 那衍洲也在吧。”
“嗯嗯, 他也在, 晨曦姐,你要不要也过来一起?”
文紫嘉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这是什么鬼提议啊,包厢里文时以也在,前未婚妻和现任妻子一起出现,这不是要了命了嘛。
好在喻晨曦非常会察言观色, 她本身也没想多留。
“不了,一会玩完,叫衍洲送你回去,周末记得来家里吃饭。”
喻晨曦礼貌婉拒正准备离开,丛一开口挽留。
“喻小姐这会儿不是已经应酬完了嘛,反正你也都认识了,一起来玩吧。”
刚刚热情地邀约人家一起,现在知道人家身份转脸就赶人家走那不是摆明了表示她十分介意文时以这个前未婚妻的存在嘛。
丢掉的面子已经找补不回来了,总不能还让外人捡了个忌惮前人的乐子。
丛一嘴上是邀请,但目光始终路在喻晨曦身上。
她不得我不承认,喻晨曦生得很漂亮,也不是漂亮,是一种气质,干练优雅,四平八稳又处事周到说话滴水不漏。
喻晨曦实看不明白丛一的态度和心思,本来打算离开能少共处一个场合便少共处一个场合,没想到丛一明知晓还主动邀约。
她猜想,这种文紫嘉攒局喻衍洲也在的场合,文时以必定也在。
停住脚,喻晨曦抬头与丛一对视了几秒。
几番思量,她应了下来。
既然她已经如此邀请,也不好推辞,就当把那些彼此都难为情的场面提前经历一番吧。
“好,既然丛小姐这么盛情邀请,我也不好再推辞,我们就随便玩一玩。”
文紫嘉见状也不好多劝什么,只能顺着两人来,在回包厢的路上给喻衍洲狂发消息。
文紫嘉:怎么办?怎么办?!在走廊碰到晨曦姐姐了,大嫂邀请她一起过来玩牌!
喻衍洲:啊?我姐也来了?什么情况啊!
文紫嘉:我怎么知道?
喻衍洲收到消息时也是一脸震惊,还没来得及和文时以备案一下,三人和端着酒服务员已经推开了包厢的门。
文时以还有些工作没有完全处理好,正站在隔门外的阳台上打电话,完全没有察觉屋内的新情况。
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不认识喻晨曦的,也没有不知道喻晨曦和文时以曾经的关系的,一时间,谁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晨曦姐姐怎么来了?你喊来的?”罗意璇小声地问了一嘴。
“我冤枉啊!晨曦姐今晚在庭悦应酬,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和大嫂认识的,大嫂邀请她来的”文紫嘉无奈地坐下来,看着文时以还在打电话,心里快急冒烟了。
“姐,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喻衍洲主动询问了一下。
“不用了,喝茶就好了。”喻晨曦倒是神色如常,没什么紧张的。
进来的时候,她朝着阳台上瞟了一眼,捕捉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心跳慢了半拍。
不用刻意回想,她也记得。
和他商量决定解除婚约的那一天,也是在庭悦。
也是这样一个寒冷得透顶的冬天。
牌已经上齐了,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就绪,大概又过了五分钟的功夫,文时以终于结束了这通工作电话。
拉开隔门重新回到包厢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儿,抬眼扫了一圈,很容易便瞧见了屋子里多了个人。
丛一端着刚刚她亲自指导的那杯酒,坐在沙发的扶手边,单手在后做支撑,半仰着头始终没说话,看不出来喜怒,也摸不透此刻心情。
也不过惊诧了一瞬,文时以便快恢复平静的神色,礼貌地和喻晨曦打了个招呼,简单说了句好久不见,便走回丛一的身边,旁若无人地询问起她手中的那杯酒。
“调到喜欢的了?”
丛一的目光从橘黄色液体上挪开,来回在文时以身上游荡,翘着左腿,脚尖来回虚浮地轻点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在整个安静的包厢里显得格外渗人。
大概沉寂了有足足十几秒的功夫。
这十几秒,丛一的脑海里想了很多。
她想过文时以以前的这位未婚妻可能漂亮曼妙,可能温柔懂事,可能是个世家名媛,却没想过,是喻晨曦这样明艳大气,一看便是狠角色的女人。
说实话,有一种女版文时以的感觉。
“调到了。”丛一懒散地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随手将漂亮的水晶杯放在手边的茶几上,“回来的时候碰到朋友了,便邀请了Catherine一起,但我刚刚才知道你们是旧识,你不介意吧?”
丛一明显的话里有话。
刚刚那杯酒度数不高,喝完一整杯下来以丛一的酒量也根本不会醉,只是眼下拷问文时以这两句的话的功夫里,她微微眯起眼,不带笑意也不生气,神色沾染了几分一边落地灯的橘黄魅色。
“不介意,你想邀请谁都可以,你高兴就好。”
文时以并没说什么,反而在丛一放下酒杯后主动靠近,伸手挽住了她的腰,稍微用力,将她从沙发的高扶手上抱了下来。
这一举动,所有人都看见了。
包括喻晨曦。
她和文时以认识这么多年,顶着名义上的婚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
如果没记错,她们才认识,不到两个月而已。
文时以对喻晨曦到场的表现丛一暂时满意,又多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发难。
“OK,你不介意就好,走吧,打牌去喽。”
算上喻晨曦,围绕着牌桌坐下来是七个人,刚好是6—9人的黄金桌。
首轮是文紫嘉做BTN(庄位),坐在她左侧的喻衍洲担任SB(小盲)先行动。
荷官将五十二章无鬼牌洗干净,开始顺着发牌,等到首轮发牌结束,第二轮翻牌发公共牌前,荷官依规烧掉了一张,大家陆陆续续开始下注跟注,连着三轮下来,直到最后仍有超过两人未弃牌,开始摊牌比较大小。
今天没费时间费力气地算分算钱,自家人便以罚酒做赌注,如果杀到第六轮的有两人,便比较牌面大小,输的那个罚一杯纯Tequila(龙舌兰酒)。
大概是丛一夫妇俩和喻晨曦心思都不太在牌面上,连着三局下来,头两局都是谈裕赢,第三局喻衍洲赢。
这样的局面持续到了喻晨曦做BTN的时候。
“一一,你专心一点喔,这不是你水平啊。”罗意璇在某轮丢牌下注的时候,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是啊,大哥,你也一局都没赢呢,我的德扑是你教的哎!”文紫嘉跟着附和。
喻晨曦始终没开口。
因为文时以的德扑,是他们在美留学工作那些年,她教他的。
只不过不是这种朋友相聚的场合,应酬需要罢了。当时有个比较难缠的华人客户,酒不爱喝,台球不太打,就喜欢玩各种纸牌。
文时以向来不喜欢这种繁杂社交场合里需要的各种花花把式,让他学可以学好,但非必须他不会去碰。
今天愿意来,只是觉得丛一喜欢,他陪着。
喻晨曦提起精神,开始强迫自己将全部的精神投入在牌桌上,开始计算着下注,观察着牌桌上每个人细微的动作。
在第四轮River(河牌)的过程中,在所有人下注结束,她仔细算过后,下了最小的4。
喻晨曦这一注下完,牌桌上看清时局,该弃牌的便都弃牌了,只剩下丛一没有松手。
其实这轮,丛一也用心了,只是被发到的牌差点运气,喻晨曦又在庄位,可以纵观全局后发制人。
她猜喻晨曦手里大概率也剩下的是一套同花顺,而且Kicker(踢脚)应该比她的要大不少。
按道理,这局,她也应该弃牌了。
可她又实在不甘心。
捏着手里的牌,抬眼,正好对上喻晨曦审视的目光。
她大概是拿准了丛一会弃牌,看向丛一的瞬间,眼里带了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像是即将胜利者准备清算盘点的喜悦。
见丛一迟迟不做决定,她也不急,只是将手中的牌扣起来放在手边,始终看着丛一安静地等着。
最终丛一还是固执地选择了不弃牌。
自然,亮牌的时候,也不出所料,她的牌要小过喻晨曦。
她输了。
“丛小姐,Tequila太烈,随便玩玩,不用太当真。”喻晨曦丢掉了牌,顺手摩挲了一下食指上的那枚鸽血红戒指,风轻云淡地讲了一句。
“愿赌服输,一杯酒而已,还不至于赖账。”丛一盯着暗红色绒面桌布上散乱的一副牌,目光久久凝结在刚刚握在喻晨曦手里的那张红桃A上。
她知道大概率牌比喻晨曦小。
但她还是想赌一赌。
玩牌嘛,有输有赢,敢赌也输得起。
也没什么。
丛一正欲拿起服务生端来的满杯Tequila,凑到嘴边的时候,忽然被坐在身旁的文时以拦了下来。
她抬眼看向他,正巧撞上了他灰蓝色眸子。
“你身体刚好,喝烈酒伤身。”
文时以无端想起了那一晚在港岛的最后一夜,她憔悴破碎地站在风雨里时的模样。
他知道她酒量不差,也素来有喝烈酒麻痹痛苦的习惯,见过她红酒,威士忌,香槟来者不拒,但到了京城,新的生活已经开始。
鸡尾酒果酒随便喝喝,小酌怡情,烈酒的话,算了。
心理咨询他已经在帮她联系,如果可以,他希望以后丛一都不要再碰这种烈酒。
“可是我输了。”丛一与他对视愣了片刻,转瞬凤眼里荡漾起笑意,鲜艳的红唇微微挑起,旁若无人地开口提出要求,“要不然,老公,你替我喝?”
这是她第一次直言叫他老公。
这个陌生又太过亲密的称呼,在场所与人都听到了。
文时以望着她,明知晓她这声老公有不怀好意的成分在,他还是从中品味出一丝娇嗔,心不免波动了几分。
丛一根本也不在乎周围有谁,他们心里怎么想,这一刻,就是很想很想考验一下文时以,面对她输牌给他前未婚妻这件事,他该当如何。
“大嫂,那个,我大哥他”文紫嘉帮着解释。
“好。”
没等文紫嘉说完,文时以先接下了丛一的话,扶着她的手,接过了那杯酒,然后在所有人注视下,一口饮尽。
“大哥!”
文紫嘉眼见着文时以一口喝完了那杯酒,吓得差点直接站起来。奈何牌桌上谈裕和罗意璇也在面不好直言原因,一边的喻衍洲赶紧拉住她。
喻晨曦也看着,她怎么也没想到,文时以竟然会替丛一喝了那杯酒。
不过是个游戏的小惩罚而已,他竟然由着她较真,还替她挡了酒。
酒也喝过了,上轮牌局也结束了。
文时以放下酒杯,将那口烈酒咽下,强忍着辛辣入喉的不适,柔声问了一句:“喝完了,还玩吗?”
“再来一局吧。”
“好。”
本来事不想再玩下去的,兴致没了就是没了,输赢都是其次。
只是刚刚她输了,文时以替她喝了这杯酒,她想要赢回来。
这一次,由文时以做庄位,但在第四轮的时候他选择了弃牌。
丛一心无旁骛,手气也跟着上来,仔细计算了场上所有人的牌面。
最后一轮过后,又剩下了她和喻晨曦。
这一次,她笃定得很。
喻晨曦必输无疑。
因为她手上这套是非常非常罕见的皇家同花顺。
不可能有人的牌可以大过她。
喻晨曦大概也料到了,只是她和上一局的丛一一样,没有弃牌。
在看见丛一皇家同花顺的那一瞬,神色落寞了片刻。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
牌是这样,人也是这样,可为什么在看到确定结果的这一刻,她还是这么失落。
捏着手里的牌,喻晨曦无声地舒了口气。
“姐,要不我帮你喝。”喻衍洲拦下了那杯酒。
“不用,我什么酒量你不知道?”喻晨曦恍然恢复状态,不在意地笑了笑。
小小一杯烈酒而已,和她商场叱咤这么多年应酬过的酒桌比起来,什么也不算。
多玩了这一局,又多花了几分钟。
本来该是个非常愉快的夜晚,只可惜玩牌的人各有各的心思,就连罗意璇谈裕夫妇俩作为局外人都察觉到了暗流涌动。
文时以开始有点耐不住,只是努力撑着,回眸的时候,碰上了丛一投来的目光。
丛一看着他,忽然心情莫名低落,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很没意思。
一下子失去了对牌桌的兴趣,她又侧过头故意躲开了他的目光,厌厌地说了句。
“我不想玩了,带我回家吧。”
“好。”
没有输牌的不满意,也没有赢牌的喜悦,不上不下,反而更难受了。
本来她也没有和喻晨曦争个输赢的心,只是因为礼让围巾的事心里有点觉得丢面子而已。
还有就是
有那么一点点心里发酸,她也说不上来缘由。
今日见过喻晨曦,丛一肯定,她牌技很好,能力很强,人也生得气质绝佳。
倘若没有文时以,她们或许能做朋友。
原来,他的前未婚妻,是这样的女人。
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丛一不玩了,两人便先行离开了包厢。
临走前,文紫嘉还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文时以:“大哥,你真的没事吗?”
丛一在一边听着,还是有点不理解。
不过就是一杯龙舌兰罢了,再烈的酒文时以一个大男人还能一杯倒不成嘛。
不过仔细回想起来,她和文时以认识以来,她还真没见过文时以喝过酒。
就算在丛家和丛敏兴殷媛瑷见面共进晚餐也没有。
难道他真不会喝酒?酒量差得离谱?
想到这,丛一看了一眼身侧的男人。
文时以双颊泛红,倒是像有几分醉了的模样。
只是除了红,她好像还在他的下巴和脖子上看见了细密的红疹。
她当即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丛一捏着他的手,皱眉询问,“不舒服。”
“有一点。”文时以强忍,扫了一眼电梯上的数字,即将滑入地下二层,松了口气。
快回去了,还能撑得住。
他也不解释,牢牢攥着丛一的手,电梯门一开,就带着她直奔车上。
车门关上的那一瞬,文时以明显地喘了两下,朝着司机熟练地要东西,“邱叔,药。”
“什么药?你怎么了嘛?”丛一眼见着文时以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红疹越浮越多,有点心慌。
等文时以丢了药片在嘴里后,她赶紧拿过来看了一眼。
看清后,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文时以。
“过敏药?”
“你难道是酒精过敏?”
第34章 昼日 “老婆,难受”……
丛一捏着药瓶, 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侧的男人。
“有一点。”文时以极力忍耐着不适,从丛一手里拿回药瓶,扔了回去。
“过敏你喝什么酒, 那可是烈酒!你不要命了?”丛一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找手机想要叫医生,被文时以按下。
“一杯而已, 还好,顶多起几天疹子,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放心。”
顶多起几天疹子。
他说得相当云淡风轻。
只是那些逐渐爬满脖子的红点, 还有急促紊乱的呼吸出卖了他的淡定。
亏他刚刚在包厢,还问她想不想玩了。
也亏得就再来了一局,她便叫停离开了。
文时以的身份太敏感太特殊, 关于他酒精过敏这么一大弱点自然是不能轻易地被外人知道, 所以无论是社交场合还是应酬,大家只知道他滴酒不沾,权当他是修身养性,并不知晓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偶尔实在躲不过去,也会喝一点打打马虎眼。
酒量不好, 但也没非常差。
也怪不得之前罗意璇给的资料里什么什么都很全, 但唯独没有他酒精过敏这一项, 文家定然是下了功夫有意隐瞒。
她以前对这门婚事厌恶到了顶点,所以也没有真的花时间花心思去了解文时以,自然也不知道。
难怪今天,见文时以喝了酒,文紫嘉在一边急得跟什么似的。
这一瞬间,丛一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复杂。
他酒精过敏, 为什么不拒绝她的要求呢?
既然酒精过敏,又何必真的替她喝下那杯酒呢。
不过是,游戏而已啊。
“你还好吧?”她不想面对他的目光,可是又实在担心他的状况,不自觉紧握住他的手,“不去医院真的没事吗?”
文时以摇摇头,克制着痒痛,微微合上眼,实在难受,一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竭尽全力地回握住了丛一放在他掌心的手,掌心里都是汗。
以前他急性过敏,要么是吃药,要么也是叫文家信任的医生到家里吊消炎针,总之很少冒风险去医院。
他已经习惯,撑一撑会过去。
车子一路从庭悦往回来,只是没有回到文家,文时以叫回了自己在京郊的别墅。
丛一也赶不及多问,扶着他下来,迅速从地库上了电梯。
过敏药不会那么快生效,过敏症状正属于急速发作期,各种不适的症状一一浮现。
他在她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回到了二楼卧室。
终于回到了完全隐私的空间,不会有任何潜在的风险和窥探。
文时以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长舒了一口气,与不适感做斗争的紧绷神经放松下来,摇晃了两步,开始伸手去扯领带和袖口。
丛一看出了他的意图,靠近他帮助他脱掉了大衣,又拆掉了领带,最后伸手去解他衬衫的扣子。
“你等一下,马上,马上”
丛一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平常哪怕做了再复杂的长指甲,也能灵活拆开各种繁复的东西,此时此刻竟然被简单的纽扣给绊住。
她越是想要帮着他快点脱掉束缚,看看身上红疹子的情况,越是不受控制地失误,急得鼻尖浮现起细细密密的汗珠。
“没关系,别急。”文时以察觉到她的异样,勉强抽神捉住她的手安慰。
大概是过敏的症状太严重,他整张脸都微微泛红起来,眼神也跟着飘忽,呼吸紊乱得厉害。
丛一稳住心态,极速地拆掉了两颗扣子,又一鼓作气一路向下。
终于拆完了最后一颗扣子,想要帮他一举脱下衬衫时,他再也坚持不住站立,整个人摇晃着朝身后那张床倒去。
她重心在他身上,不稳得厉害,栽进他怀里,一同落入了柔软的床铺之间。
有几秒,她扑在他的胸膛前,隔着坚硬的肌肉群,她听见了他加速的心跳。
滚热又带着潮湿的呼吸落在她耳边,一下又一下。
这一刻,她的心乱做一团。
要他替自己喝酒的愧疚,怕他真的出事的担心,还有许多庞杂的,连她都不知道该称作什么的奇奇怪怪的情绪。
她拼命从这些情绪里抽离出来,抬头看向文时以裸.露的上身,整个肩膀上遍布着细密的红疹子,同时,他又开始了剧烈的咳嗽。
怕已经不是吃药就可以解决的事了。
文时以自己也察觉到了,用所剩不多的清醒意志指了指床头柜里最下面的那层抽屉。
“里面有医生的电话,给他说下情况,叫他尽快过来。”
“好,好。”
丛一从他怀里挣扎着起来,然后拨通了医生的电话。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最快语速讲清楚了问题,撂下电话后,又以最快速度按照刚刚医生交代的,用冰水浸泡了浴巾,扶着文时以起来,一处一处擦过那些已经有点肿起来的皮肤。
“你再忍一下,医生马上就到了。”
“嗯。”文时以点头,垂眸看着丛一的指尖颤抖着来回游走,忍不住去宽慰,只是太难受了,他来不及想出什么太好的安慰的话,只蹩脚地开了句玩笑,“过敏而已,严重不到死人的地步,你别像是犯罪了待捕的样子。”
都什么时候了!
还在跟她开玩笑!
丛一气死了,长指甲不注意,刮破了本就肿胀的皮肤,那一片的红疹子破溃,一下子伸出了丝丝密密的血点。
文时以疼得抽了口气,委屈又不解地看着她。
“你还真的要谋杀亲夫?”
“文时以你是不是有病!都什么时候了,开什么玩笑!”
这句话,丛一近乎是吼出来的。
他们认识至今,她第二次如此生气。
第一次,是被他强制带去撞破Vinay有新欢的那个伦敦雪夜。
她藏不住情绪,他一直知道。
过于激动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还会时不时泛起生理性泪光。
上一次激动到双眼泛红是为了她曾经的挚爱。
这一次是为了他吗?
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不这么想。
文时以看着她,半依靠在床头,身上还遍布着红疹。
触及她沾染泪光的目光那一刻,心莫名的动容了几秒。
他波动的内心涌现起种种从未有过的情愫和感觉,他以前从不期盼,也觉得并不重要的东西。
可以叫做关心,可以叫做在意,甚至可以叫做——“爱”。
理智因为疾病和痛苦的干扰开始脱轨,他始终看向她。
这样久违又急切的关心,陌生到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承接,只是心比身体更诚实得许多,他不免带着期待和许多不确定凝视着眼前,现在称之为他妻子的漂亮女人,不受控地开口。
开口渴望得到更多的关心和在意。
“老婆。”
“我好难受。”
文时以突如其来的示弱让丛一彻底乱了阵脚。
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雪夜里抓着崩溃暴走的她,叫她看清现实的冷漠男人,有一天会虚弱又撒娇一般对她说好难受。
“我知道,医生一会就到了,你再忍一下。”
丛一躲开他的目光,却时刻紧握住他的手,像是一种安全和力量感的传递。
话音落下后的几秒,她主动抱住了他。
有几分她惊恐发作时,他抱着她的模样。
这样抱着,她更清楚地看见了整个后背浮起的疹子,以及刚刚她过于激动刮伤他的那几道划痕。
这一次,她小心地触碰,用指腹,生怕再对他造成任何伤害,紧接着又像是哄小孩一样的手段,轻轻为他吹了吹伤口。
“再忍下,马上,马上就好了。”
热气落在敏感的皮肤上。
本来就痒,现在更痒。
他咳嗽着,应该是呼吸道跟着肿了,那些声音就落在她耳畔。
整个空荡荡的卧室,只有他们包在一起,相互依偎。
大概抚慰了一会儿,丛一替他穿好了睡衣,扶着他躺下前,喂他喝了半杯温水。
医生上门,查看过情况后迅速操作开始输液。
丛一在一边全程看着。
好在,输上液大概半个多小时后,红疹不再蔓延下去,脸颊的红也渐渐消退,剧烈的咳嗽和急促的呼吸症状都有所缓解。
丛一松了口气。
以确保万无一失,今天医生就留宿在这边。她离开卧室后,丛一坐在文时以床边,久久没有挪步。
折腾了一晚上,文时以睡下了。
大部分时候,都是他看着她睡,有时会帮她拆下手腕丝绸,有时候会轻轻地摸一摸她那道割腕的伤痕,有时候还会轻轻地吻过她的眉眼。
这一次,她学着他的样子,为他拆掉了减压的绷带,趁着他睡着,仔细地抚摸过被烈火撩过的皮肤。
但她没有吻他,只是看着他。
整个主卧的灯都没有开,只有床头那一盏微微亮着。
房间空空荡荡,全套定制打造极简欧式家具安静地沉睡在这个不太平和的夜里,她坐在床边的身影掉落在脚下的灰色软绒地毯上。
她忙着照顾他,到现在甚至还穿着外面的复杂装束,连高跟鞋都没来得及换下来。
沉默不语地在他床边又坐了会儿,她起身去整理衣衫。
她没来过文时以这处别墅,站在陌生的浴室落地镜前,看着自己精心打理过的长发混乱地贴在肩膀两侧,随手挽起,拆掉了手腕上的丝绸,随意地扎了起来。
项链,戒指,耳环,被她一件件摘下来,随便地往大理石台面一丢。
有一只耳环没丢稳当,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上面镶嵌的那颗紫色蓝宝石瞬时磕掉了一角,丛一看都没看一眼。
卧室的衣帽间不难找,她去看了一圈,竟然发现,东边的一整个屋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女士服装。
最里面的整面柜子里,是颜色不一,款式不一的各种睡裙。
她拉开柜门,随手挑了几件出来看看,好多都是她放在丛公馆的同款。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也没什么心思仔细挑选,她随手拎了一件纯白色的出来,洗过澡换上出来时,文时以还没醒来。
她叫楼下佣人送了酒上来。
他酒精过敏,所以他的私宅里也难寻酒,都储存在地下室的酒窖里,用来应酬贺礼。拿上来启开,费了不少时间。
烦乱的时候,她已经习惯通过酒精来缓解。
橘黄色液体在杯里荡漾开来,丛一拿起玻璃杯刚送到嘴边,脑海里忽然回想起今晚发生的种种。
尤其他为她拦下那杯龙舌兰的时候。
他说,烈酒伤身。
为了这句烈酒伤身,他哪怕过敏也替她拦下了这杯酒。
她若是今晚再喝掉这些,他岂不是白白遭受这般痛苦。
想到这,丛一挪开了到嘴边的酒杯。
浓郁的酒气萦绕在她周围,她和这些东西日日夜夜做伴太久了,太习惯了,太熟悉了。
她这副身子,她已经糟蹋多时了。
割腕,摔断腿,没日没夜地失眠流泪,喝酒,吸烟。
太多太多不好的词汇在她身上累积,越累积越痛苦,越心理层面上的痛苦得不到纾解,越持续不断地一直一直累积下去。
她也不想,但她控制不了,只能任由恶性循环。
这些痛苦,已经远远超越了初恋含恨结束带给她的打击。
她说不上来是什么,也找寻不到源头。
她用力捏紧手中的酒,垂眸始终盯着那些液体。
下一秒,一颗眼泪掉进去。
滴答一声。
这么多年,他是第一个强势介入,说一不二地夺走她酒杯的人。
哪怕这样对他来说,会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
他不开口说心疼她。
从来都没有,一次都没有。
但她感受到了。
哪怕是一种不太高明,又有点惹她不快的方式。
他在用他的方式,给她安全感,知道她从不低头,所以只用行动,将她保护起来。
夜色涌动,城郊是那么安静,又漆黑一片。旷远的绿化在冬日里凋敝,包围他们这处灯火的只有冬日里极度寒冷的北风和注定要西沉的月亮。
这一刻,丛一回过头看向熟睡中的人,对于这场婚姻所带给她的一切又有了新的定义。
如果说在古堡参加婚礼惊恐发作时,她意识到了他是个有可能带给她安全感的人。
那么今晚,她对于这个能带给她安全感的男人,又多了几分依赖,甚至是在乎。
愿意相信,愿意接纳。
她放下酒杯,抱着双膝面朝阳台安静地坐在小沙发上。
也不知坐了多久,中间还帮文时以喊了医生过来拔掉了吊针。
大概是坐到了天快要亮起来的时候。
她有了些困意和疲惫,再也胡思乱想不动。
正准备起身,身后有轻微的声响。
她回过头,对上了他灰蓝色的眼睛。
第35章 昼日 帮帮她
“你醒了。”丛一勉强打起精神, 有气无力地讲了句。
“怎么还不睡?”文时以走近她,扫了一眼她手边的威士忌。
察觉到他看见了那杯酒,丛一不自觉地赶紧开口解释。
“我没喝, 就是叫人送了上来,没没喝。”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像是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一样,开始疯狂解释起来自己没有再偷偷喝烈酒这件事。
明明这是她的人身自由, 她以前喝什么都没人管,也由不得别人管的。
卧室里静悄悄的主灯依旧没开,暖黄色小光圈落在舒适柔软的床铺周围,将两人透落在地毯上的身影融注在一起。
丛一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解释完又觉得自己好像不需要这么做,怔愣了几秒,往后身后沙发的靠垫上又蜷缩后退了几寸, 垂下眼, 不再说话,进退两难。
“嗯,知道了,没喝。”文时以声音温柔下来,肯定了丛一的回答。
见她不吭声, 也没有抬头, 文时以稍微想了两秒, 又重复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一一。”
“嗯?”
丛一抽神抬起头。
文时以站在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微微张开双臂,眸光里的缱绻的温柔让丛一根本无法抗拒。
她缓缓起身,还是光着脚,走到他面前,圈住了他的腰, 欣然接受了他的怀抱。
他有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她抱着他的时候,头永远可以刚刚好地倚靠在他的胸膛处,彼此安静的时候,可以很清楚地听见他的心跳,可以嗅到他身上独属于他的气息味道。
她抱着他的腰,又用了很多力气,闭上眼那一瞬,刚刚没掉干净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他感受到了她的泪,心当即咯噔一下。
半山别墅上风雨飘摇的那一晚,不想再来一次了。
他伸手温柔地拖住她的后脑勺,轻轻揉了两下。
“怎么又哭了?”
丛一好一会儿没回答。
夜色缓缓流淌,像是一首唱不尽的月半小夜曲。
相对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话音掉落在房间里,已经快无影无踪。
久到,再不开口,有些话,永远也没办法开口。
“文时以。”她努力开口。
“嗯,我在。”他肯定回答。
“你不说回京城带我去做心理咨询嘛?”话的尾音轻微地颤抖,她始终把头埋在他胸膛前,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
“过几天,带我去看看吧。”
病了这么些年,这么多个冬天,她从来没有想过试着医好自己。
有些时候,她甚至病态地觉得,这样痛苦地沉沦下去也挺好的,谁也琢磨不透她身上的那份支离破碎感,更没人能摆平她的孤独感。
如同风中飘摇,独木难支的一朵彼岸花,就请用这些肉.体上,精神上的痛苦麻痹她,抹杀她好了。
但今晚这场牌局过后,她忽然萌生出了想要向好的心思。
说来也可笑,好多年来累积的伤,竟然时至今日,她才有了想要治好的想法。
以前,殷媛瑷告诉她。
倘若有些伤纵然疼得百般厉害,你却依然不盼望着它好起来,只能证明,这份疼痛没有得到真的理解,所以你一直不想翻篇。因为没有人真的心疼,心疼怜爱到,你愿意鼓足勇气去修复,愿意像个小孩子一般抛却那些前尘往事,什么结果和缘由不想再探究下去,只想要个温暖的怀抱。
就如,此刻一般。
哪怕,只是因为一杯酒。
或许,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一杯酒。
“好,等你休息好,什么时候想去,我陪你去。”文时以口气平稳,轻轻抚摸着丛一略微颤抖起伏的脊背。
在感受到她悲伤破碎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自己内心涌动的种种情绪。
“我还会好起来吗?”
听到他的回答,丛一的眼泪掉落得更多了,却固执地隐忍不想发出声音。
几经挣扎,她还是问出了这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甚至,她都不知道,什么算是好起来。
不再惊恐发作吗?不再随时随地崩坏枯萎吗?不再现在一样,分分钟觉得,活下去,是一件痛苦又难捱的折磨吗?
不知道,她都不知道。
“当然。”
怀里的人颤抖得厉害,文时以将她抱紧,答得肯定。
当然会好起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
听到了他的回答,好一会儿,丛一扬起头,用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的泪眼一脸委屈地看向他,微微抿着唇,完全一副待被人哄着的崽崽模样,见他迟迟没有什么举动,又皱了皱眉,用力抽了两下鼻子。
文时以低头看着她这些细微的可爱举动,几秒后被她逗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为她将鬓角凌乱的碎发理好,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额头这一吻后,丛一依然没有撒开环抱住他腰间的手。
显然,她并不满足于额头这一吻,那双手从腰游移到了他的脖子。
这一次,文时以学乖了,知道她这样是希望他多弯弯腰,她不想踮脚。
果然,他才凑过来。
她就吻了上来。
唇齿之上,她永远是先强势后又败于弱势的哪一方。
他勾缠住她的舌尖,带着她柔软的腰肢,又把她重新按回沙发上,自己单膝跪在沙发边缘,双臂撑在她两侧,专注在这个吻里。
漫长,潮湿,又温暖。
他们闭上眼,呼吸凌乱地躺在这张小沙发上。
过了好久,她才从这种温润中挣脱开。
拒绝了他下一步的动作。
丛一看着他,看着这这个强势出现在她生活里的这个男人。
从陌生到熟悉,从完全抗拒到心有依赖,其实到现在也才两三个月的时间。
她也刚刚才发觉,在这么短的时间,她接纳他的存在,心里层面的接纳。
只是,少女时期的阴影始终缠着她,她还做不到身体层面上立刻接受他。
尽管都到这一步了,这种事自然两人都不好受。
呼吸是乱的,目光也是。
“你又这样。”
文时以贴在她耳边,心有不甘地说了这样一句。
“怎样?”
丛一不肯承认,委屈眼红地看着他,明知故问。
“你说呢?”
他气不过,又不好对她发脾气。
她说的给再给她一点时间。
这一点时间,到底是多久。
这样想着,他不甘心,想尽各种办法地帮她。
他有点病态地报复心理,也让她尝尝这种兴头上戛然而止的滋味。
于是在她最上头的时候收回了手。
“太晚了,要休息了。”
丛一知道他不打算继续了,所以努力整理了自己的思绪。
不继续就不继续!
她有骨气得很。
见她不说话,文时以继续开口。
“我抱你回床上,抱着我的脖子。”
丛一刚想抬起双臂又放下,自顾自摇头,气没消,找了个拙劣的理由。
“不用,我自己可以走,你过敏还没好。”
哭也哭完了,这会儿一个简单的公主抱,几步路的距离,她才想起来心疼他还病着?
丛一自顾自地说完,也等文时以下文,自己走回了卧室。
留下了刚刚身下沙发的一点点痕迹。
掀开被子准备躺下的时候,她又恍然想起什么,拉开了一边的床头柜抽屉,赶紧喊着文时以过来。
“你快过来!”
文时以去浴室冲了个手的功夫,丛一多喊了他两声。
“快来!”
“什么?”
还来?
文时以不解。
“你把睡衣解开。”丛一拆开了手里的药膏,看文时以的情态忍不住膈应了他一句:“医生给的药,还没给你涂,你不脱衣服怎么给你涂?”
好吧,是涂药。
文时以走过去,按照丛一的要求解开了睡衣脱下来放好。
“躺下。”丛一用手指勾了点药膏凑在文时以身边,“不对不对,别躺了,我看不到背了。”
从来没亲自照顾过人,丛一多少有点不得其法,明明从身后可以涂抹好,她偏偏抱着文时以的脖子,将他搂在臂弯里,一点点弄,像是在侍弄一只乖巧忠诚的大狗狗。
动作不熟练,加之破溃的疹子也没消,药膏抹上去冰冷又疼痛,上药时间还被她拉得格外漫长。
文时以贴着她耳畔,无奈地询问:“你一定要这样涂药嘛?”
“怎样?”丛一不明白,心思全在那些细密的红疹上。
涂到一半,她的动作忽然停下来,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事。
“今晚怎么不回你家了?”
文时以沉默了片刻,坦然回答,“不舒服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待着。”
“为什么?”
“不希望他们担心我,不喜欢别人对我过分关心。”
说完这句,文时以又多补充了半句。
“也不需要。”
从Sephora离开京城回到伦敦起,他就习惯了这种生活模式。
他只需要满足家里对他的期许和愿望,其他的所有事都需要排在第二位,这让他不仅产生了一些冷漠又疏离的念头。
那些关心,那些照顾,其实只是为了让他能够更好地完成那些期许和愿望而已。
虽然他知道,爷爷奶奶,父母手足都是真心在意,真心爱他。
只是,他自认做文家继承人,比做文兆锡和Sephora的儿子,比做几个弟弟妹妹们的哥哥更成功,更有价值。
他无法消受和接纳那些爱与关心。
从极度渴望关心爱护的四五岁,一直到今天。
毕竟,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伦敦,在都可以称为他家的地方,已经住满了原本不是他的家人,但现在成为了他家人的家人。
对于这些爱和关心,他所认为的,对他们最好的回报,就是领导着ABV越走越好,保得文家百年荣光越走越好,为每一个弟弟妹妹的前途和幸福做好保障。
说得再难听点,实现自己的野心和报复,同时成为了最合格的家族工具人。
仅此,就够了。
所以无论哪怕是自己的婚姻,前程,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作为利益交换的筹码。
是喻晨曦就是喻晨曦,是丛一就是丛一。
他以前一直这样觉得。
这条路上,她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一个他自己也还没琢磨清楚的意外。
文时以的口气很冷,丛一察觉到了。
她也慢慢发现,谈及他的家人的时候,他总是礼貌又客气,尊重又疏离。
不止是家人,他谈及起绝大部分的人事物,都是这样一副冷漠的模样,包括初见她时,见着她雪夜崩溃到极致,他也只会淡漠地告诉她不想丢脸就别再继续哭。
这恰恰就是她始终没看明白他的地方。
放下药膏,丛一重新面对面在他眼前坐好,思忖了两秒。
“那我的关心,你也不需要,不喜欢吗?”
第36章 昼日 你我亦飘零久
不知道丛一为什么忽然会问出来这样一个问题。
文时以完全没预料到。
他抬眼看向她, 正巧撞上了她满怀期待的目光。
她的关心,他喜欢不喜欢,需要不需要
他第一次尝试着这样问自己, 因为以前从来没做好过她会关心自己的准备。
沉默良久,他摇摇头,“没有不喜欢。”
只是没有不喜欢吗?
丛一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盯着文时以,一副得不到想要答案就不肯罢休的模样。
只可惜,文时以最不擅长的事就是撒谎,以及做出自己并没有把握的承诺。
他能从丛一眼睛里看到一点点期待, 正是因为有这种期待,他才更不能随便作答。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同她糜烂破碎的生活一样, 这些年, 他也有自己的生活模式和人生信条。
他习惯了没有人可以走进他的内心,习惯了没有软肋没有雷区,习惯不碰触情情爱爱这些感情过于浓烈会影响他的东西,习惯为亲人,为家族, 甚至为他的新婚妻子提供支撑, 提供安全感, 提供他所有能提供的一切。
好像,他生来就是做这些的,这就是他唯一的人生使命。
所以,他不需要回报,不需要双箭头。
责任使然,他做他该做的事罢了。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 甚至可以听到心跳声。
丛一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想知道文时以到底需不需要她的关心。
不久前,也就是这个冬天的事,她还很不屑关心他,现在这样问,不仅仅是在承认自己关心他,还在期待这样的关心,他是喜欢且需要的。
但文时以并没有继续回答她,躲开了她的目光,抽了两张纸巾,从她手里拿开了药膏,摊开她的手掌,将她指尖那些余留的药膏擦干净。
动作仔细温柔。
“太晚了,睡觉吧。”
最终,文时以还是什么都没说,收起了药膏,又给丛一擦干净了手,拽着她直接躺下了。
过敏的症状还没有完全消失,文时以的身体还有点烫,呼吸声也很重,抱着丛一躺下来的那一刻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丛一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心里莫名空落落的,在他怀里不开心了几秒,企图转身挣脱自己去睡,但又被他牢牢抱着,怎么也跑不脱。
就在她准备大力推开他的时候。
“一一,我不舒服。”文时以抱着她,忽然无可奈何地说了句,然后放下了抱住她的手,“我没力气了。”
文时以的话落在耳畔,丛一听得清楚。
他过敏的症状还没消退,甚至还有点发烧,她在他怀里,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不适。
她仰头看了看他,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
这不是挺需要的吗?
那为什么不回答?
越想越气,丛一的心情一时变得复杂无比,见他没有再紧抱着自己,到底从他怀里挣脱开,翻身去了另一边自己睡了。
文时以察觉到了,但有一瞬间有心无力。
还有不到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就又要装作没事人一样去处理各种棘手的工作。
他需要休息,需要恢复体力,需要精力去应对各种事宜。
更何况,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话才能安抚她,甚至不知道她生气或者不开心的点。
所以只能只能先放一放。
他这样自私地想着。
京郊的夜静谧安然,城中心则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文时以和丛一夫妇俩前脚走了不久,牌局就叫停了,实在是大家的心思根本也都不在牌局上。
喻衍洲送文紫嘉回去,罗意璇和谈裕夫妇俩回了顺园,喻晨曦独自一人一路从电梯下到地库,然后在空无一人的电梯间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拿着手机,她本来想要发消息问一下文时以身体情况。
他酒精过敏的事情,她是知道的,所以以前他们共同出席一切场合或者应酬的时候,都是她来喝酒。
只是都没有摁亮屏幕,她自己便觉得不妥。
文时以已经结婚了,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摆在这,绝不应该做任何逾越规矩的事,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关心。
将手机收起,喻晨曦深吸了口气,朝着地库尽头那辆低调的黑色库里南走去。
一上车,她疲惫地闭上眼,仰靠着大概出神了几秒。
夏祁宁坐在驾驶位,透过后视镜看见了喻晨曦的状况,也没主动开口问什么,安静地等待着她休息缓和好。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喻晨曦稍微恢复一点元气。
“没关系,车上也可以处理工作。”
“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么久干嘛去了?”
“如果你想说的话,可以告诉我。”
这句话之后,喻晨曦却迟迟没有开口。
她该怎么说呢,说碰上了前未婚夫的现任妻子,被拉着打了一晚上牌,顺便看着他们秀了一次恩爱。
她想起了他们商议解除婚约的那个晚上。
很大一个雪天,也是在庭悦。
文时以处理完工作匆匆赶来。
——一年前——
“怎么了,这么着急喊我过来,出什么事了吗?”
那一天,文时以刚刚出差回来,落地就往庭悦赶。
喻晨曦坐在餐桌前,望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又看了看落座在身边的文时以,她缓缓开口:“今天是元旦,也是你的生日。”
“啊。”文时以愣了下。
“时以,生日快乐。”
喻晨曦端起香槟杯朝着文时以倾斜了一点点,嘴上说着生日快乐,但眉眼中完全瞧不出任何的喜悦,反而有一种隐晦的落寞。
“你喝不了酒,我替你喝。”
眼见着她喝完了一杯,文时以开始还没觉察出不对,但她很快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你胃不好,别喝了。”文时以拦住她,有点担心着急,“到底出什么事了?”
喻晨曦抬眼望着他。
这个已经在她生命里许多许多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人,此时此刻就坐在她眼前,她却怎么也看不透,摸不清。
从被他在火场里救出的一年起,他们的生命轨迹开始高度重合。
一起去美国求学,一起在华尔街的投行做事历练,一起应酬,一起从初出茅庐的青涩学生成长为独当一面商界精英,然后又一起回国,顺理成章地遵照两家的意思订婚。
所有人都称赞他们是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无论是家世,相貌,人品,能力,都是旗鼓相当的良配。
她也曾一度认为,她和文时以是最强大最合适的合作关系。
她秉承着尊重,感恩以及一切理性的念头走入这场联姻,却在今天发现,她想要的变得更多了。
她不仅仅想要尊重,责任。
她想要他的喜欢,想要他的爱。
可她也发现,并且确认,文时以从来对她就没有过这样的期许和感情。
她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和文时以谈感情,但无论怎么努力,她都走不进他的心,无论她多么用心,多么希望他们的关系可以升温,可他们之间从始至终有的也只是客气,礼貌,疏离,责任。
以前这样或许可以,因为以前她也没有动过什么别的心思。
现在不行了,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心却离自己十万八千里远,那种不再对等不再匹配的需求简直比不见面不靠近更折磨人。
每日每夜,都在折磨她。
再这样下去,她要疯了。
“文时以,过完这个元旦,我们解除婚约吧。”喻晨曦垂下目光,认命一般地开口。
文时以诧异了半刻,他完全没想到喻晨曦会说出解除婚约。
在他心里,他们是配合得非常完美的搭档。
她优秀,自洽,有眼光,有能力,和他一样也有野心。
他们该是彼此事业和人生轨迹上最好的合作伙伴,一直以来都是合作愉快,不知为什么,会有今天中断合作的这一说。
“给我一个理由。”文时以微微皱了皱眉,“如果是我的问题,我可以更正。”
听到他的话,喻晨曦苦笑出声。
到今天,他们要走到解除婚约这一步,他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一副完全冷漠,镇定的样子。
她忽然感觉到了强烈的悲哀和失落。
“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喻晨曦轻叹了口气,“我想让你也喜欢我,爱我,可以吗?”
“如果可以,那我们就不必解除婚约了。”
这句话之后,包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文时以没有回答她。
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原本以为,他们是一样的人。是只会把合适,体面放在第一位的人。
什么他都能给,唯独爱他给不了,无论对方是谁,他都给不了。
或许,他这样的人,生来就是凉薄冷漠。
他从头到尾都觉得,无论是谁,都只是联姻而已,责任而已。
既然她的需求变了,既然他给不了了,就不要再继续耽误和拉扯下去徒增伤害了。
快速冷静下来,漫长的沉默后,文时以敛了敛神色给了她这样的答复。
“解除婚约的事我会尽快和家里提,对外怎么宣布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我,我会配合。”
再然后,喻晨曦一个人离开了包厢,离开了庭悦,连司机都没有叫,因为喝了酒,从庭悦走回了喻家。
走了一整夜。
雪也下了一整夜。
元旦后不久,喻文两家的婚事告吹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
从回忆中挣脱,喻晨曦的心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她明明记得文时以说过,婚姻在他眼里就是一种利益工具,可为什么今晚他看向丛一的目光里会有那么明显的关切,为什么他明明酒精过敏还要为了一句烈酒伤身替她挡酒。
这究竟,是为什么?
大概,是她看错了。
她不愿意再自我折磨,深深地叹了口气,仰头看向车窗外。
夏祁宁眼见着喻晨曦的神色逐渐暗淡,纠结再三,他还是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姐,该回家了,再不回去,喻叔叔和孟阿姨会着急的。”
“嗯,回家。”喻晨曦点点头,不愿再去追溯。
一场牌局,算是正式开启了丛一在京城的社交。
昨天实在是折腾得太晚,次日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丛一睁开眼,身侧又是空荡荡的。
她挣扎着坐起来,摸了摸被子下面已经转冷,估计文时以应该是一大早就去离开了。
也不知道过敏的症状完全消退了没。
可她转念一想,就算没消退,他也得当做没事人一样继续去忙,不能被人看出来。
酒精过敏这么大一个把柄,昨天谈裕罗意璇夫妇俩,包括荷官,庭悦的员工可都看见他喝了酒,怎么也得自圆其说稍微装装样子。
掀开被子走下床,本来是想要洗漱下吃个下午茶,在路过昨晚他们交谈时的露台时,丛一停住脚。
昨晚就在这。
他朝着她张开双臂,她依恋地躲在他怀里,把头埋进他胸膛,克制不住地掉眼泪,说着“求救”的信号。
他们还缠绵着热吻,他用手指帮她纾解,做着亲密无间的举动。
威士忌酒还在,盖在她膝上的毛毯还在。
就连米白色沙发上的水渍都还在。
所有的所有历历在目,耳畔尤响,包括昨晚他的拒绝回应,和那一句无奈疲惫的我没力气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丛一看着那些,不知所想。
她不该对文时以说出那些克制不住的心里话的,对不对?
也不该主动关心还非要得到被需要的答案的,对不对?
她脆弱不堪,又完全破碎千疮百孔的那一面,本来就不应该被任何人看到,反正也不会有人懂。
更何况,他只是她的联姻对象,名义上的丈夫。
又或许,文时以他也有他不为人知,不希望任何人触及的一面。
她凭什么想要看清他的需求。
她实在是来了京城,领了证,亲了两下就糊涂了。
怎么能忘了,他们从最开始就说好,他们只是联姻,只尽责任这件事。
这样想着,她常舒了一口气,刚准备走向浴室,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折回去接,在看到屏幕上来电人名字的瞬间又迟疑不肯。
直到铃声快要耗尽的最后一秒,她还是接通了。
第37章 昼日 透明黑丝
“喂。”丛一将手机凑到耳边, 顺势坐在床边。
文时以听到了她的声音,沉默了几秒。
“说话呀,怎么了, 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打个电话看看你起来了没。”文时以合上了手中的文件,略微顿了顿, 又补上了半句,“因为发消息给你,你没回。”
“哦,我没看见, 刚起来。”
他问一句,她答一句。
她明显就是耍脾气不高兴,但还以为自己端着没表露出来。
很早之前, 文时以就说过, 她的情绪都写在的脸上,甚至透过她说话的口气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忙工作吧,我要去吃饭了。”说完,也没等文时以回答开口,直接掐断了电话。
文时以的话到了嘴边, 还没能说出来, 耳边就只剩下盲音。
本来是想要再打过去, 正巧这时乔湛敲门进来。
“老板,上午您亲自填写的那份合同,上面的核心数据有一个”
“有一个怎么了?”文时以放下手机,接过了乔湛手里的合同,扫了一眼自己填写的数据,一眼便发现了错误。
他恍然想起, 今早签这份合同的时候,他还有点没退烧,提笔的时候,脑子里又闪过了几片昨晚与她对话的碎片,那几秒心乱如麻。
他分心了,他知道。
他在正事上几乎是从不分心,极少出错的。
“合同发给合作方吗?”
“已经发过去了,因为是您签字后的,所以很快就发给对方了,给您之前,策划那边已经检查过几次了。”乔湛勉为其难地开口。
看着眼前白纸黑字的合同,文时以思索了几秒,粗略算了下,按照现在这个高了足足十个点的报价进行合作的话,这单生意ABV的年利润直接从五千万降到了三千万。
但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就按照现有合同来,毕竟这两千万远远比不上文家的名声和合作的资源人脉。
因为一杯酒,因为一句话。
其实,只是因为他的心在那一刻乱了几秒。
是他自己的问题,不能怪过敏,也不能怪昨晚他们之间的不愉快。
倒也不是在心疼这一年两千万的利润,只是他觉得很诧异。
他从来没有因为个人情绪问题在工作当中出现过任何失误,今天是第一次。
怎么就会,有这样的第一次?
“我知道了,就按照合同上来吧。”文时以将合同推回去不再为已经发生的事费心思,“下午上会要讨论的项目最新版策划案还没发给我,催一下,尽快。”
“好的,老板。”
“嗯,出去吧。”
乔湛出去,文时以又重新拿起手机,最终放弃了打电话的念头,改成了发消息。
文时以:如果你休息好不太累的话,晚上我约下之前和你提的那位从事心理学研究的学长,可以先简单做一次交流。
消息发到丛一手上的时候,她正慢悠悠地喝着手里那杯加过糖加过奶的热红茶,扫了一眼文时以发过来的那一串文字,撂下了手里的茶杯。
他这明显是把昨晚她的话听进去了。
只是现在,她已经没了昨晚的那份心
这算什么?
他想关心她就得需要且接受,她反过来对他有点探究欲他就一把把她推开?
看着那条消息,她正想要拒绝,手指触及屏幕却又听不得使唤,脑海里又浮现出昨晚他满身红疹,气息虚浮地趴在她怀里的模样。
还有那句,烈酒伤身。
一瞬间,思绪混乱,丛一莫名觉得烦得厉害,透不过气来。
她不开心地将手机丢在沙发上,回身躺在床上,用被子盖住头,不开心地连着打了好几个滚。
她好烦好烦。
凭什么文时以让她这么烦!
一个男人而已,不就是名义上结婚了吗,何至于如此?
她气坏了,腾地一下又坐起来,拿起自己的手机,飞快地回了文时以的消息。
丛一:有时间,今晚就聊吧!
既然她不好受,那他也别想好受。
大家都一起心烦意乱,才公平些。
不是他关系不错的学长嘛,听说在心理学研究领域还颇有一番成就,聊聊又没什么损失,聊就聊。
又一次丢掉手机,丛一转身去琢磨打扮起来。
衣帽间里那些都不足以让她满意,想了想,丛一直接给丛莱打了电话过去。
“喂,姐,怎么忽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丛莱刚从正在开发的地皮工地上实地考察吃土回来,灰头土脸不说,累得要死。
“离开港岛的时候走得太着急,我好多漂亮衣服和首饰都没带过来,你那破飞机借我用用,给我送京城来。”
“还破飞机?当时爸爸不也要买给你,不是你自己不要嘛。”丛莱撇撇嘴。
当年丛敏兴是最先打算为她买私人飞机的,只是那些年因为Vinay的关系,她同家里闹得太僵,断然拒绝了。
这些年他这私人飞机名义上是他的,实际就给丛一各种跑腿了。今天是巴黎时装周最新的秀款包包,明天是京城拍卖会上她一眼看中的新奇珍宝,最离谱的当数上次,丛一一时兴起想吃了沪城的蝴蝶酥,想吃就要立刻吃到嘴,来回来去飞一趟,只为了给她买最正宗的蝴蝶酥,结果她也就吃了两片而已
“怎么?我现在借你飞机用用都不行了是吗?”丛一蛮横道。
“不是,姐,你和姐夫嫁到京城去了,怎么不让姐夫直接叫他的人帮你搬过去?”丛莱咕噜噜一口气喝了一整瓶水,可算是缓过来了一点点,气得骂了句脏的。
“我为什么要用他的飞机!我们家是没有嘛?”丛一一听炸了毛,“我就问你,你你那破飞机借不借我!”
“借借借,我借,我借还不行嘛,不不不,就是你的,你想用就用。”丛莱被电话这头一吼,吓得刚刚喝进去的水都差点没吐出来,“怎么一提起姐夫你这么大火气,你俩吵架啦?”
“丛莱!我看你今天还是没累着,不然我一会打个电话个爹地让他再给你安排点工作,或者我帮你联系联系媒体,明天宣瑞的太子爷勤恳下基层的新闻就能满港岛飞了!”
姐弟俩一通电话没有五分钟,吵嘴得花了四分半。
“哦天,我的亲姐,我错了,您说,您说您什么时候要,我去安排好吗?”丛莱败下阵,彻底不敢再多说一句。
“现在。”
“现在?”
“怎么,不行啊!”
“行行行,当然行,我去安排。但你那么多衣服首饰,总要个时间收拾吧,怎么也得明早送到京城吧。”
丛莱这话倒是也说得有理,丛一想了想,还是妥协了一点点。
“就先拿一部分吧,今晚八点前,我要拿到。”说完,丛一撂了电话,“剩下的,你你叫人整理好,再送一趟。”
这通电话结束,丛一又叫来了别墅的管家,约了上门的spa和化妆师,好一顿折腾,快赶上她要出席活动的阵仗。
好在丛莱这小鬼还算是给力,八点一刻多,丛一拿到了自己的各种宝贝。
时间有限,她选了一套设计繁复的黑色小套装,套装的上衣上缀满了紫色钩织的石榴花,裙子收腰收臀,短得很。这还不够,她还故意穿了一条完全透明的黑丝,戴了一顶带着遮面面纱的黑色帽子。
珠宝还是选了她最喜欢的珍珠。
等着造型师和化妆师都弄完,丛一满意地在喷洒出来的香雾中旋转了一圈,踩着尖头高跟鞋,电梯都没用,直接一路快步下楼。
她知道,文时以已经等在楼下多时了。
她真的立刻就想知道,文时以看见她这么用心对待这次心理咨询,是什么表情。
先见到她的是,等在车门口的乔湛。
雾色寒冬里,她外面还罩了一件黑色大衣,整身装扮从头发丝精致到脚趾尖儿,下巴微微抬高,只是眸光是俯视向下的,站在阶梯上,垂眸盯着不远处的黑色猛兽,原地驻足,像是俯瞰众生的高傲女上神。
乔湛也不是第一次见丛一了,但是她这般气场全开,甚至穿着黑丝,裙子短到他都不敢贸然直视的模样,他确确实实第一次见。
见丛一从阶梯上走下来,他赶紧侧过头,快速拉开了车门。
“太太,请。”
坐进车里那一瞬,文时以抬头正想开口问她吃过晚饭没,目光落在她被黑色丝袜包裹的双腿上时,愣了几秒神。
丛一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像是故意的,撩开大衣,顺带将腿伸直,转过神,歪着头,朝着他笑了笑,声音娇娇嗲嗲,“老公,我今天漂亮吗?”
掩映在面纱后面的那双凤眼含情脉脉,无辜又魅惑。
文时以的目光从那双腿上移开,看向她,好半天才点了点头承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这种架势,真的是去做心理咨询吗?
车子缓缓开动,从郊区别墅驶出朝着市中心去了。
乔湛坐在驾驶位,真真是大气不敢喘,话也不敢说,集中全部精神开车。后面这两位,看起来都是一副有脾气没出发的模样,他可不想上赶着去当炮灰。
大概过了五分钟的车程。
是丛一先开口打破了双方的沉默。
“你这位学长,多大了呀?”
“比我大一岁。”
“那他结婚了吗?单身吗?”
文时以没回答。
做个心理咨询,咨询师是什么年纪,是否成家恋爱,都需要打听得这么清楚?
“晚饭吃了没?”
文时以所答非所问,自然惹得丛一不快。
“不知道。”
她并不配合。
“饿不饿?一会儿结束想吃什么?”文时以耐着性子。
“我不需要你关心。”她用昨晚的话堵他。
车内的气氛变得尴尬至极,乔湛还在,文时以不好发作,也并不想同丛一吵什么。
“那就让家里阿姨现在烧上你上次说不错的老鸭汤,回去喝刚刚好。”
又是这么一副针扎不行水泼不进,看不到半点真切情绪的样子。
他是永远都只会摆出这种冷漠到极点的态度吗?
丛一折腾了一下午,气坏了,昨晚没得到回答也没被哄好的不快一股脑全跑了出来。
“我说了,不需要你关心,不要管我,你听不懂话吗?”
尖锐的女声响在车内,带着极度的气愤,不悦,回音久久不能平息。
文时以听见了,听得特别清楚,包括这句话里含杂的情绪他也感受到了。
只是,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又过了一个红绿灯。
“把车停下,你先下去。”文时以凝神看着自己褐色皮鞋上的镂空暗花,头没抬,没看乔湛,没看丛一,短短的一句话,口气里不沾染任何情绪。
文时以眼下依旧没有任何情绪,但以乔湛跟随他多年对他的了解,他这种直接赶人下车,说话惜字如金的状态,就是已经在动怒的边缘了,只是出于极力的克制和无法抛却的修养,他不表现出来而已。
“好的,老板!”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种时候,他一个外人可不想被殃及池鱼。
留下钥匙,乔湛赶紧下车,然后站在离车五米之外,完全听不到任何车内响动的地方。
“你干什么?”丛一有点懵。
文时以又多忍耐了两秒,他还在想,想怎么忍下去,又或者说,想着怎么跟她沟通。
但她好像等不及了,继而更放肆了。
见文时以不回答,丛一想要推车门下去,手抬起来,就被身边人猛地捉住,甚至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抱住腰,一把拽到身下压住。
和之前的那些次都不一样,这次,他用了好大好大力气,甚至有几秒,丛一感受到了轻微的痛觉和摇晃。
“你干什么!”
回过神,丛一剧烈的挣扎,被吓坏了。
只可惜,文时以就是不松开她,甚至反而将她禁锢得跟紧。
捏住了她的手腕,文时以平复了一下呼吸,灰蓝色的眸子死死盯着怀里眉眼漂亮,妆容精致的女人。
大概三五秒。
“丛一,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第38章 昼日 “我不高兴了,哄我。”……
文时以死死捏着她挣扎颤抖的手腕, 语调并不高,只是口气已经能明显听出不悦甚至是动怒。
他实在搞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同时,他也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态。
当初要死要活不肯嫁的人是她, 说他给不了她真心和爱的人也是她。
大家开始明明就说好了只谈利益,只谈责任,不谈感情, 现在就因为一句无足轻重的回答,互相膈应又是何必。
他第一次这么大力捏着她,某几秒里,丛一能感受到手腕和腰间的隐痛。
见他应该是真的发了脾气, 她害怕过后心里还幸灾乐祸了几秒。
终于,也轮到他不爽了。
她看着他的灰蓝色的眼睛,思索了几秒, 挑起红唇, 收起刚刚惊恐的神色,不客气地反问:“我怎么别扭了?你倒是说说看啊。”
她这话,问住了他。
他原本是觉得,有什么不满意或者不开心大家开诚布公可以谈一谈,可他却忘了婚姻不是例行公事, 不是谈生意, 情绪上的难过和落差并不是用言语能够表达清楚的。
比如, 他不知道丛一为什么昨晚会脾气。比如,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因为她的一点小脾气分心到工作失误,甚至面对她兴高采烈地漂亮地准备见别人的男人时会有些隐隐不快。
见他不说话,她又多追问。
“说啊。”她不肯放过他,反客为主,“文时以, 你每次质问别人前都是这样没有底稿,没有缘由的嘛?”
他依旧回答不上来,只能用力掐着她的手腕,看似是和她在较劲儿,实则是同自己较劲儿。
“我提醒你,结婚前我们说好的,只要在必要的公共场合配合你,私下里可以由着我的性子来。怎么,我是哪里没配合你,还是做了什么丢你们文家脸面的事,让你现在这么无礼地抓着我的手腕,动这么大气?”丛一像是突然摸中了文时以的命门,反复在他的雷点上横跳,故意气他。
明明是他先发制人,现在反倒是被她一顿指责,他还无法反驳,甚至再生气也仅仅只能是抓着她的手腕质问,再做不了其他。
趁着他陷入深思,丛一毫不客气地凑到了他拽着自己的手边,对准手腕就狠狠地咬了下去。
虽然是他没有受过伤的手,但她咬得相当用力,完全不同于之前坐在他腿上磨蹭他虎口时略带几分调情的意味。
这一次,她更像是泄愤,
血腥味蔓延在舌尖,丛一始终与他四目相对,刻意报复。
眼见着他灰蓝色的眼睛里流转出片刻的疼痛,转瞬又被意味不明的晦暗所取代,
最终,他松开了手,她也松开了口。
一排清晰带着血的牙印在文时以的手腕,丛一看都看一眼,迅速从他身下抽身开坐正,顺手理了理有点乱的衣服,调整了呼吸,恢复神色,口气又满是超丰富挑逗。
“如果没什么事了,就快点叫你的人上车送我们去目的地。”
“你向来守时,叫别人平白等着这种有违礼数的事还是能避免就避免。”
“你说对吧?老公。”
末尾两个字,丛一拖得很慢,念得很重。
说完,她又笑了笑,没事人一样。
文时以拿她没办法,以他现在的心绪根本没办法与她分说清楚,只能先叫乔湛先上了车。
这一路直到目的地,他们都再没开口对话过一句。
车子一路向南,城郊开到城中心,又跨过城中心到了另一端郊区,用了不少时间。
应该是一片私人宅院。
车没停下来,直接驶了进去。车轮碾过碎石有轻微的声响。随着距离缩短,那片私人宅院逐渐显露出真容。
被院墙切割出来的偌大空间里是一座融合了现代极简主义与东方禅意的三层别墅,静静地矗立在竹林松柏环绕的空地上。建筑外墙采用浅灰色天然石材,被积雪掩盖,院落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面,大面积的落地玻璃窗被深色木格栅分割,既保证了隐私,又有几分出光影交错的韵律感。
乔湛稳稳地停下车,做完了自己该做的工作。
下车前,文时以本来还想开口和她说一句半句,但可惜丛一压根没有给他机会,直接下了车。
走过精心铺设的玄武岩道,步道两侧是修剪的苔藓庭院,几块天然形态的巨石随意点缀其间,石面上落满了素日的积雪,别有一番格调趣味。
丛一走过庭院,到建筑入口处,抬眼瞧见了悬挂在正重要的一块黑檀木牌匾,上面用银粉题着“竹心居”三个字,笔触遒劲有力。
安静看了几秒,丛一刻意在原地多站了一会儿,看似是在游神实际是在等文时以。
待到他走到身侧,她习惯性地挽住了他的臂弯。
“人前,我们俩的面子是要的。”
她微微眯着眼,笑意朦胧地看向他,与刚刚车上牙尖嘴利的模样判若两人。
“走吧,老公。”
这一路过来,文时以的情绪也有所缓和。
不管怎么样,先以这次心理咨询为主,其他的事,回去再解决。
两人并肩而立,挽手进入了这幢宅院。
一楼主客厅挑高五米有余,钢木结构的横梁裸露在外,漆成玄色。整面落地窗在明黄色灯火间映着雪光,玻璃夹层里封着细竹帘,现在恶入了夜,放下了一半,门楣上悬着块阴沉木匾,“静观”二字用螺钿嵌出,转折处闪着幽蓝。
有佣人过来为两人带路,穿过主客厅,便到了西边的茶室。
整个茶室内大概是燃了香,没有放置桌椅,榻榻米上铺着蔺草席,矮几是整块鸡翅木剖成,年轮如水波层层荡漾。墙角铸铁火炉烧着橄榄炭,炉上铁壶嘴吐着白汽。三面博古架上陈列着各色茶器,最显眼处供着只天目盏,釉色如星河倾泻。
矮几前端坐着个眉目清秀的儒雅男人,没故弄玄虚穿什么唬人的新中式,就简简单单一身居家服,手中拈着杯热茶,见两人进来,放下茶杯,打了声招呼。
“新地方弄得不错,怪不得你要从东城跑到这么远。”文时以客气地寒暄了句。
“这不也是为了和我们家老爷子保持点距离,耳根子落落清净。文时以,我这弄好可有半年多了,怎么喊你你都不肯赏脸过来。”梁霄看了一眼丛一,不满意地揶揄了文时以句,“瞧这样,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还不介绍介绍?”
“丛一,我太太。”文时以大方介绍,“梁霄,我在Harvard的同校校友,我学长。”
“只是学长?只是学长的话,你昨天预约,下个月能进得了我这竹心居的门算是给你面子。”梁霄冷哼道,转头换上了一副笑脸,“丛小姐您好,我是文时以的朋友,我叫梁霄。”
“梁先生您好,我是丛一。”丛一也是相当配合。
两人就这样当着文时以的面,礼貌客气又友好地握了个手。
“行了,介绍你也介绍了,那就麻烦梁医生,好好同我太太,聊一聊。”文时以不动神色地攥住丛一的手,看着梁霄把我太太三个字说得尤其重。
梁霄倒是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给丛一斟了杯热茶,用得正是那只天目盏。
“这个季节的龙井不太好了,丛小姐别嫌弃。”
“不会。”
茶只倒了一杯,没有文时以的份儿。
梁霄见文时以没有离开的意思,下了“逐客令”。
“喂,你在这干嘛啊,出去等啊,是你太太做心理咨询,还是你做啊?”
梁霄这话完,偏丛一也没认同没有异议,文时以微微皱了下眉,补问了句:“不能我在这吗?”
“你出去吧。”
丛一代为回答。
让文时以出去倒不是因为这两天赌气,就算没有不愉快,她也不会希望文时以在这。
她有太多不能见光的心里话,有太多不希望被人看见的旧伤疤,所有的这些,她都不想过多地暴露在文时以面前,至少现在不想了。
丛一都已经开口,文时以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最后起身离开,只留下一句:“好,我在外面等你。”
文时以离开后,茶室完全安静了有半分钟时间。
期间,梁霄也没说话,只示意丛一喝茶,静静等待着她稍微放松下来,才正式开始了今天的咨询和交流。
“丛小姐,您不用太紧张,今天我们就只是单纯聊聊天。”
开始丛一心理层面多少还是有些戒备的,毕竟梁霄是文时以的朋友,她说什么,难保不会传到文时以耳朵里。
直到梁霄开始了他的专业判断,丛一才逐渐愿意放下防备心。
文时以等在一楼的客厅,本意是想要一边等着她结束,一边再处理一部分工作,但是目光在笔记本上,半天也没有滚动鼠标翻页移动。
上午签合同时那种心烦意乱又一次找上来,甚至更严重,他想起刚刚车上她的那些话,强势又挑逗,完全不似昨晚主动抱着他时那般破碎可怜。
难道,就是因为他没有说需要她关心,她就这么不开心吗?
低头的瞬间,瞥见了手腕上被她咬得流血的齿痕。
滋味真不好受,心里不好受。
一个人在客厅坐了许久,就这样煎熬着,他想了一个新思路,想试试看看这样会不会能与她和好,可惜丛一在茶室好久好久都不见出来的迹象。
到底什么鬼咨询,要这么久?!
他心烦地合上了笔记本,心里暗暗后悔就不该带着她来,还要介绍梁霄与她认识。
左等右等,一直到快要零点,两人才一起从茶室出来。
还是一副有说有笑的样子。
不是做心理咨询吗?
昨晚在他怀里破碎得像是只可怜的小猫咪,在别的男人那聊上几个小时心情就好成这样?
文时以的不悦感顿时被拉得更高,只是眼下,无法发作。
“今天谢谢梁医生了,那回去我们再约下次?”
“好啊,那我等丛小姐消息。”
很好,这次还没结束,下次已经开始盘算上了。
两人明明是第一次见,搞得像是多年的好朋友一样,他倒是个外人了?
文时以默默看着,一句话都没说。
自然,丛一也没管他。
末了,梁霄还不忘让家里的佣人打包了一盒点心。
木质小食盒拿在手上颇有些重量,里面是新鲜的枣泥山药糕。
从竹心居出来,再到回文家,小两口依旧是一句话没有。
甚至,文时以也没有去问今天的交流进过如何。
交流结果明摆着呢,有说有笑,心情一定很不错。
如果说去的路上车内的气氛是冰窖,回去的路上简直就是到了北极深海。
乔湛打起十二分精神,在不违反交通规则的情况下,油门踩到飞起,给这两位送回到地方后,赶紧跑路。
回了文家,丛一也没有任何想要跟文时以重新修好的意思,从地库的电梯进来,手里拎着包包,目不斜视,心里暗爽。
她以为今天这事怎么也够文时以膈应一阵,谁知道电梯门一开,她立刻被他抱起扛在右肩,不由分说地朝着卧室走去。
“文时以你放开我!放开!”
她激烈地挣扎,但抱着她的人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
忍了一路了,今天不说清楚,谁也别想睡觉。
门被大力推开,发出的声响吓了正在玩毛球的camellia一跳。
他就这样抱着她,一路到了卧室,将她放下来然后坐在了一边的软榻上。
还没等她跑脱又一把把她按在了自己腿上,没有受过上的伤的右手禁锢着她柔软的腰肢,让她完全不能动弹。
简直是疯了!
眼下怒火中烧的男人看起来比今晚在车上更不高兴几分,呼吸声也更重了一些。
难道车上那一套还想要再来一次?
丛一也生气了,腰肢被禁锢,就用力地在他腿上不安分了两下,引得他克制不住地轻哼了两下。
她刚想要开口,被他给堵了回去。
他将她身子扳正,让她不得不与他对视。
“丛一,我不高兴了,哄我。”
第39章 昼日 “见别的男人?”
话音落在空空荡荡的卧室, 文时以呼吸很乱,叉开腿,稳稳当当地接着腿上坐着的人。
他不高兴?
他还不高兴了?
丛一冷哼了一声, 又用力想要起身,结果一把就被文时以重新按了下去。
“我说,哄我。”他又重复了一遍, 只是这一次,音调变低了,凑得更近了,像是请求, 也像是“命令”。
她坐在他腿上,丝毫不畏惧他的目光,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的功夫, 然后她拽住了他的领口, 几乎是与他只间隔几毫米的距离。
“如果我就不呢,你能怎么样?”
昨天上赶着关心被他拒之门外,今天又主动索取,什么什么都他说了算,那还得了。
她摆明着不听话, 故意和他对着干, 忍了一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趁着她还沉溺在挑衅的得意和快感中, 他用没有受过伤的右手一把将她拎住,站了起来。
她完全没有防备,被他猛地拎起来的瞬间失去重心,吓得赶紧抱紧了他的脖子,叫了一声,半天埋在他的颈窝处, 头也没抬一下。
他有力的手臂托着她的上半身,眼下她倒是不会掉下来,但他故意在她最害怕的时候松了一点力气,她跟着往下滑了几寸,吓到发抖。
“你你别松手啊!”
丛一拽着他的脖子,被他腾空拎起来,一时骑虎难下。
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他抱紧她,要么他放她下来。只可惜这两条路的主动权都掌握在他手上。
“放我下来!”
丛一靠在他肩上,呼吸已经开始有些凌乱,带着面纱的礼帽还没来得及摘掉,他们加错的视线间隔着一层模糊的网纱。
“哄我。”
文时以再一次重复他的期许和要求。
也不是希望她说什么软和话,更不是要求她必须认错的意思,只是他们之间的矛盾和不愉快总得有一个切口切入,不能任由她这样拒绝交流,拒绝一切沟通。
只要她肯开口“哄”,他就能接下去解释,也顺带抚平一下他的心烦意乱和那么一点点不开心。
见丛一还是不肯开口,文时以手上的的力气又松了几分,又在她往下滑了几寸后捞住她。
“你威胁我?”
丛一往下看了一眼,又扭过头,一副不绝不肯服输的驾驶,“你知道的,以前三楼我都跳过,这么矮,我就是摔下去也无所谓。”
文时以被她这句话搅得更失落,她宁可重重摔一下,也不愿意哄他一下,跟他服软。
刚刚的怒气和不快瞬间被无奈所取代。
只是,他不知道,丛一说得也是气话而已。
当年为了逃脱家里的掌控,从三楼一跃而下把腿断疼得刻骨铭心,自那之后,她对极速往下坠落的很多动作都有了一点点心里阴影,刚刚文时以快要松开她的时候,她还是有几秒胆颤。
这样僵持了片刻,僵持到丛一抱着他脖子的双手都微微有些发麻。
就在她打算破罐子破摔的时候,他忽然走了两步,直到床边,然后将她放稳稳地放了下来。
本来也只是吓吓她,她就是像现在这样完全不愿意低头,他也不会真的把她摔下来。
只是他没想到,对她来说,哄哄他,就这么难,就这么不情愿。
放下她的那一瞬,文时以无声地叹了口气。
从来没这么无力过,长这么大,他第一次遇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怎么做都不得其法的事。
他努力尝试了各种解法,但依然拿她没办法。
挫败,且疲惫。
正巧这时camellia进来听到两人在卧室里闹出的动静进来凑热闹,圆滚滚的一只凑到床边喵喵地叫了两声。
既然无法交流,无法化解那些不愉快,就只能冷处理了。
他不希望,他们再有任何正面的冲突。
文时以收回了支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手,弯腰从地上抱起来了camellia,顺手摸了摸它的背,把慵懒的小猫咪哄得舒舒服服,准备带着它去隔壁的卧室睡一晚。
他哄着camellia的动作被丛一看在眼里,心里不平衡的那股劲儿又开始翻滚。
怎么对小猫咪都知道顺毛摸摸,对她就要用雷霆“手段”。
“算了,洗澡休息吧,不早了。”
说这话的时候,camellia又不安分地在它怀里翻了个身,像是在催促,文时以没办法,又安抚了两下。
“你乖一点,别动,马上就带你去睡了。”
camellia听了老实了不少,趴在文时以的臂弯处,又看了一眼丛一,软绵绵地叫了两声,明显是故意叫给她听的。
因为自从两人结婚后,camellia就痛失宠爱,原本的暖被窝没了,文时以也不再是抱着它入睡,而是改抱着丛一入眠了。
终于,今天文时以又可以抱着它睡了,它当然神气一下。
小夹子!
小绿茶!
小精怪!
丛一气坏了,心里暗暗狂骂。
她才是文家的女主人,它一只小夹子猫猫居然还和她炫耀!
丛一狠狠瞪了camellia一眼,拽住了即将要离开的文时以,扬起头思忖了片刻。
“不许走!”
她说得极为霸道。
这要是今晚抱着它睡了,明天这个家的女主人也换它当吧!
“什么?”文时以实为不解。
刚刚她不是宁可摔下去也不肯低头哄他一下的嘛。
丛一咬了咬牙,捏着文时以衣角的手指略微泛白,在心里来回纠结了一番后,还是开口:“你都知道顺着它来,为什么对我发脾气?”
对她发脾气?
到底是谁先对谁发脾气的?
文时以被她给问笑了。
他明白着知道她需要顺毛摸摸,只不过要求她先哄他一下作为切口,起码也让他心里舒服一点,才能反过来哄哄她吧。
“我哪有发脾气?”
“你有!你就是有!”
“那你说说,我怎么对你发脾气了?”
文时以见她是打算交流的模样,退后两步重新坐在床边的软塌上,将怀里的camellia也抱得更紧些,手始终落在它的脖子上以作安抚。
“为什么昨天不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在我不开心的时候不过来哄我?为什么在外人面前下我面子?”
她一连串的发问气势汹汹,好像不是为了要一个答案,更像是发泄一样。
听着她的只问,文时以微微皱了下眉。
“所以,你就故意要穿成这样,去见别的男人?”
他根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回顾自己情绪失控的核心原因,只抓到了这最最重要的一点。
话一出口,丛一也愣住了,她还以为文时以气成这样是因为她使小性子而已呢。
卧室内再一次陷入安静,连camellia也不叫了,只用毛茸茸的小爪子勾着文时以的西装马甲,不太耐心地翻滚。
文时以一边安抚着怀里的小猫咪一边整理思路。
“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很执着于昨天的那个问题,我是不是需要你的关心,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你生气的点是什么?因为我没有明确告诉你,我需要你关心我?需要你照顾我?”
“丛一,最开始是你的说的,我们之间不谈感情,既然不谈感情,这个问题的答案有这么重要吗?”
话既然说到这了,索性就稍微讲得明白些。
只是讲完,丛一也陷入了沉思。
她承认,文时以说得一点没错。不谈感情是她提出来的,自从他们相识以来文时以已经算是对她百依百顺,尽职尽责,许诺的诸多东西也都一一兑现,她也不清楚自己在别扭什么。
总之,她就是有点难过,有点失落。
不,不是有点,是非常,比她想的要严重得多。
她也有尝试着思考原因。
大概是因为,她有点需要他了,但他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需要她的样子。
“既然我们已经是夫妻,如果说现在你觉得维系这场婚姻的条件需要再加上你说的这些,或者说,需要介入一些感情因素,那我可以尝试接受,也愿意努力。”文时以长舒了口气,不像是开玩笑,态度比今天一整天都平和了许多,“但是,你要给我一点时间。”
“毕竟在认识你前,我也有我的生活习惯,希望你可以理解。”
他向来是情绪稳定的人,所以调整起来也很快。
刚刚她拽着他不让他离开,他就当她是在服软。
在他眼里,她有时候就像是个有点蛮横不讲道理的小朋友,但是再不讲道理,他也心甘情愿地找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去无限包容她。
文时以的话听在耳里,丛一的心有轻微的波动。
刚刚气势爆棚的目光骤然减弱了几分,知道事情始末抓源头,开始出现偏差的源头是自己,有点难为情。
“不能因为我不可以立刻做到,你不开心就一点也不理我,拒绝我的关心,说气我的话,还像今天一样,故意”文时以没说下去。
其实是他心里有点不平衡罢了,和他在一起时,丛一都还没穿过黑丝加超短裙,今天居然见梁霄这身打扮。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在伦敦时,她说的吃醋是什么意思。
她是他的太太,对她,除却以往那些心疼,他已经有了更强的占有欲。
“这样的话,我也会不太开心。”
他将事情一点点理清,然后摊开,说给她。
沉默了好一会儿,丛一才有勇气缓缓抬起头,又重新看向他。
她承认,他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从小到大她被家里人娇惯坏了,以前Vinay又几乎是完全地顺着她,导致她的脾气确实坏得很,娇纵得厉害。
“但是昨天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些话说给你听,没有及时解释,确实是我的问题,身体不舒服这些都不应该成为我的借口,如果我及时和你沟通,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不愉快,所以,应该是我先和你道歉。”
第40章 昼日 “撒娇是没用的。”
文时以这句道歉虽然有些迟, 却并不敷衍,目光坦诚,口气恢复了以往的诚恳平静。
“对不起。”
他看向床边坐着的女人, 短短的三个字,说得极郑重,完全一副真心认错的模样。
“下次如果有问题, 我会第一时间和你沟通解释,昨天的事,我和你保证,不会再有第二次。”
听他说完, 丛一的怒气已经消失了一大半。
又或者说,她其实知道,自己做得也不太对, 只是她不可能承认, 她有时候确实过于娇纵过于得不讲道理。
她就是这样,吃软不吃硬,甚至有几秒,在心里暗暗埋怨,他要是早这样, 何至于如此?
不过, 文时以这般诚恳坦然, 也是她预料之外的事。
虽然,他仍然有点把他们的婚姻,把她的要求当做谈判和条件来看待的模样。
但正如他所说,她有她的生活,他也有他的习惯。
这些年商场上叱咤风云,起起伏伏, 她愿意相信他是身不由己。
“嗯,态度还不错。”
她象征性地点点头,接下来的语言还没组织好,也没有想到应该怎么在不低头的情况下,委婉地和文时以表达以她的错误和歉意。
就这样僵持着,她又是半天没开口。
他安静地等着,像是看出了她的犹豫。
于是,这是他这一晚,第四次请求。
这一点上,他们是一样的,对于自己在意的事,总是执拗又不肯退步。
“所以,我道了歉,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可以来哄我了吗?”
这一次,丛一终于应了。
她想了想,先是抬手摘掉了别在她发间的卡子,然后拿掉了黑色的小礼帽,将满头乌黑的卷发放了下来,站起身的瞬间,连带着外面罩着的大衣也跟着滚落在脚边。
她朝着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目光锁定在舒舒服服趴在文时以怀里的camellia身上,足足有好几秒,意味再明显不过。
文时以很快领会了她的意思,将怀里的小猫咪放回到地毯上,顺便拍了拍它高高翘起的屁股,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瓜。
这一套操作后,丛一才肯又继续朝他走去,然后乖顺地重新坐在了他的腿上。
“你想要怎么哄啊?”
她人是坐过去了,但是架子不肯放的,见文时以也不开口,扭过身,岔开了双腿,骑在了他膝上,捧起了他的脸,又顺带着摸上他温热的手覆盖在自己脸颊上。
“能看我穿成这样的人多了,但是只有你可以这样抱着我,这样摸摸我。”
丛一的语调很低,更像是耳语,口气满是娇憨,不像是道歉,像是撒娇。
camellia就在他们脚边,来回在柔软的地摊上打了两个滚后,安静地趴着不肯离开。
文时以抬眼,目光在她脸上一秒都挪不开。
心已经很痒了,但是他还是强硬地保留着一丝丝的理智,想要把该说的话说完,该讲的道理一个不落的告诉她。
“一一,我们虽然是夫妻,但毕竟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独立的人。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要自己主动讲出来,一味的别扭,就算最亲近的人,也不一定会猜得到,这样不仅达不到你的目的,自己也会更不开心。”
他不想教育她,只是冷静下来之后,体谅到了她的拧巴和不安,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帮助她,帮助她面对自己的内心,放松下来。
“无论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都可以告诉我。”
“我是你丈夫,你说的,我们是合法的。”
都可以告诉他。
都可以告诉他吗?
丛一茫然地听着他的话,努力了一整天被强硬按下去的对他的依赖感又开始翻腾,望着他的眼睛,她那颗早就已经支离破碎的心被他这句话说动,加速跳动了几下。
他是她的丈夫,会成为她这一辈子都要依靠的人。
她微微低下头,不想让自己眼睛闪着的水光被他看见,只一味盯着他胸膛前的那颗纽扣,直到眼睛都发酸了,过了好久才出声。
“那你呢,你心里怎么想也可以都告诉我吗?”
“用你的话就是,我是你的妻子,对吗?”
她第一次这样讲,从开始完全抗拒谈及与他的婚事,到现在自愿开口讲道,她是他的妻子。
这样的转变,太自然可又太快,快到连她自己也无法察觉。
他抬手抚摸着她白皙的脸颊,那一瞬间,许多许多感受涌上来。
怜爱,感动,柔软,以及一点点的动容。
他们是彼此承认又彼此尊重的夫妻。
“嗯,对,一一是我的妻子,是我的老婆。”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需要我的关心?”
她顺势而为,想要在此时此刻得到一个迟到的答案。
他沉默了许久,但手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颊。
“不是不需要,是我已经习惯了。”文时以顿了顿,无奈又平静地深呼吸了两下,“我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我的世界只有目的,责任,习惯了周围所有人都对我有各种各样的要求和期待,习惯了自己这个人本身不被过分关注在意。”
“那你就慢慢习惯。”她打断了他的话。
她才不管他。
她要他按照自己的习惯去习惯。
“习惯我的关心,习惯我的照顾,习惯我除了对你的要求和期待之外,在意你这个人本身。”
不知不觉,她说了某些心里话。说完也觉得不太对味,想要撤回但又覆水难收。
她的意思是,作为一个妻子的身份,在意自己丈夫这个人本身。
“你在意我?”
他不太确定。
“当然啊,你要是有什么事,我那一年一半的分红和年利润找谁要去。”
怕他多想,也怕自己多想。
她口不对心地胡扯了句。
听到她的回答,文时以反倒松了口气,却也多了丝落寞。
他很淡很淡地笑了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好,总之,我答应你,努力习惯。”
时至今日,她终于肯承认,文时以是真的真的和其他男人不一样。
他会顺着她,会哄着她,却永远不会像那些追着她捧着她的男人一样,任由她的性子顽劣放纵下去。
过去的三年是醉生梦死又极致堕落的三年,她像是在崖边打转,任由旁人呼喊,依旧固执着不肯回头。
但如今,不一样了。
他不仅在呼唤她,更不由她拒绝地直接将她硬拉回来,决不许她在这样危险和堕落的边缘横行。
他明摆着告诉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既然知道有些事错的,就要努力修正,努力正视。
他眼里的那几秒逃避她看见了,比想象的不快乐,她感到意外,却也不明白为什么。
也不愿意再想下去,反正,他们能把夫妻这名号撑起来就好。
“所以,我把你哄好了吗?”
她笑了笑,漂亮的凤眼里流转着浮动的流光。
她看着他,眼里只有他。
体温再升高,心跳在较快。
就连他们脚边的camellia也躁动着叫了两声。
文时以看着眼前娇俏的人儿,不自觉摇了摇头,轻轻碰了下她的红唇。
“补充一下刚刚你说的话,不止是抱你,可以吻你”他说着,又轻轻安抚了她两下,“可以这样碰你的人,都只有我。”
受他的动作影响,她紧张起来,忍不住往后缩,目光也跟着闪躲。
来不及多开,他吻住了她的唇,又在下一秒,轻而易举地撬开了她的牙关。
缠绵的那几秒,丛一差一点就忘记了心里的那些恐惧。
他稍微用力,将她整个人从沙发上抱起来,盯着她那双妩媚的凤眼迟迟不开口。
他感知到了她的恐惧,在心里衡量着下一步到底应该如何。
“我还要等多久?”
他心有不甘,迫切又急躁的追问。
他记得她说过,再给她点时间。
可到底还要等多久。
“一周?一个月?三个月?”
“丛一,你要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
滚热的呼吸掉落在耳边,颈间,她感受得到。
她也想给他一个准确的时间,只是她也不知道这个能和自己和解的时间节点在哪,只能用茫然委屈的目光再换他一时心软。
自然,透过那片波动的蓝,他知道她成功了。
文时以又看了她好一会儿,最终收回了不断犯禁的手,然后沉默地凝神看了她许久,恳请地求她也旅行责任。
丛一倒是没拒绝,斜睨着目光看了他两眼,
camellia就在它们脚边打转,发出的喵喵叫同他们混乱芜杂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暖昧的灯光照射下,他们交缠的身影不断起伏。
折腾来,又折腾去。
就算只是调情,文时以好像也有一百种办法。
她羞于承认,她享受他们互相帮助的过程。
从沙发,再到床上。
丛一也累到完全没有力气洗澡,是文时以半推半就着帮忙,出来擦干时她的眼皮就已经开始打架,没多会儿就睡过去了。
帮她改好了被子,文时以并没有第一时间躺下,camellia始终缠着他,偶尔还会叫两声。
“嘘,不许叫了,乖一点,妈妈睡着了,你这样会吵到她。”
听到了他的话,camellia抬着毛茸茸的脑袋盯着床上的人看了一会儿,最终垂头丧气地呜呜了两声不再乱叫。
文时以终于有精神拿起手机,给梁霄发了消息过去。
对面秒回,他又打了个电话过去,等待着接通的功夫,他去了外面的露台。
“怎么样,她的心理问题严重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