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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不好的推测成真。

    血压、脉搏、呼吸频率、意识状态、听诊呼吸音……一系列检查下来, 许晚春本还有些恼怒的情绪,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她看向跟在身旁的鹿言, 沉声吩咐:“先给氧气。”说完, 又看向跟过来的护士:“你去申请血浆,患者急需输血,还有去甲肾上腺素,再让柏春燕准备手术室。”柏春燕是主任安排给她的另一名护士。

    “是!”陈玲应了一声,脚步飞快往外。

    老师方才虽然没说, 但鹿言也看懂了, 患者这是快要休克了,他心里更是慌的厉害, 面上却努力镇定,很快便将加压面罩戴到了患者脸上,并转动阀门调节流量:“要……要不要照个X光?”

    “来不及了。”整个医院只有一台造影机, 就算能插队, 等她打好申请, 拿到片子差不多也有一个小时,患者等不起, 只能开胸检查是哪处血管损伤了。

    说话的工夫,许晚春也不耽误,与鹿言一起, 推着病床往手术室去。

    患者是一名与敌特火拼的营长,紧急送过来时,身边只跟了一名小战士。

    那小战士刚去了趟茅房,回来就见自家营长连人带床要被推走,顿时急了:“这是要去哪?”

    许晚春带着口罩, 只露出一双眼睛,眼里带着明显的安抚:“患者血管破损,需要二次手术。”

    小战士不大懂这其中的厉害,下意识帮忙一起推病床:“……我们营长会没事的吧?”

    许晚春不敢保证,这年头无菌条件差,术后感染率极高,再加上这位患者本就是感染性脓胸,如今还要二次开胸,情况可以说是很不乐观,她只能回:“我们肯定会尽力抢救的。”

    病床刚推出病房,就有奔跑的脚步声传来。

    很快,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现在他们眼前。

    最前面的宋民迎冲过来后,边跟着病床快走,边弯腰做起检查。

    这时候的病床笨重难移动,许晚春得留着力气做手术,见护士跟实习医生过来,便松了手,快步来到老师身旁,汇报她的紧急评估。

    几人速度很快,一分钟不到,病床就被推进了手术室,宋民迎也得出了结论:“确实是出血性休克的可能性更大,你来主刀,我给你做一助。”

    “谢谢主任。”许晚春明白,老师给她做一助是假,不放心给她托底才是真。

    去甲肾上腺素推注8分钟,血压回升,麻醉师开始给药时,许晚春也做好术前准备……

    消毒、沿原切口延长开胸……

    一助宋民迎不用学生开口,已经用肋骨撑开器扩大术野。

    许晚春拿起吸引器清除积血,再用纱布压迫止血,渐渐暴露出损伤部位……

    这年头技术有限,医疗材料更是粗糙,遇到血管破裂的,基本用结扎处理。

    这种方式虽能快速止血,术后却会出现各种并发症。

    当然,也有些位置是坚决不能用结扎的,就比如肺动脉主干血管破损,结扎基本就等于死刑判决。

    不幸中的万幸,这名患者是肺动脉段分支血管破裂。

    且还是之前的伤处,结扎的丝线拉破了血管……

    血管直径3mm,斜剪血管撕裂边缘,靠放大镜与丝线修复缝合,就不止是救活患者,还能保留肺功能,许晚春有信心在黄金救援时间内完成手术,但丝线不是聚丙烯线,术后狭窄,感染率太高,存活率更是只有50%左右。

    若还是选择结扎,操作虽简单快速,但术后必然会牺牲局部肺段,存活率却能有70%左右。

    两难!

    最终,考虑到患者二次开胸,之前又有休克症状,师生俩还是选择更保守地结扎……

    没有ICU,用时45分钟的手术结束后,患者被推到观察室,实习医生跟护士们还有家属一同跟进过去。

    许晚春则皱着眉扯下帽子、口罩,又脱掉手术服和手套,准备去洗手。

    宋民迎理解学生更想缝合修复的心思,他也想,可很多条件不允许:“……别沮丧,相较十几年前,如今的医疗水平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肯定会越来越好的,而且,你已经很优秀了。”

    这话可不是安慰,宋民迎选择做一助,是想着学生操作不当的时候给予指点。

    哪成想,整个手术下来,他一句指点都没能用上,全程只做了助手的活计。

    想到这里,宋民迎心里更是美滋滋,满脑子都是要去找姓孔的老小子显摆。

    心动不如行动,他瞬间加快了洗手的速度。

    而这厢,许晚春只是在考虑,等显微镜跟聚丙烯线被生产出来时,给这位患者再次手术的可能性……就怕到时候,结扎过的血管已经萎缩,不好吻合……

    听到老师的安慰,便知他误会了,回头刚要解释,就发现人已经走远。

    那背影,那步伐,怎么瞧怎么欢快。

    许晚春:“……?”

    =

    打理好自己。

    许晚春没有回去办公室,而是直奔观察室。

    没办法,术后的监护很重要,但手底下实习医生办事能力,她却不大放心。

    见到她过来,与家属一起守在病床旁的鹿言立马站了起来,表情有些呐呐:“许医生。”

    小战士也跟着喊人,并紧张问:“许医生,我们营长没事了吧?”

    对待病人家属,许晚春的语气很温和:“还要观察48小时。”

    小战士不懂,赶忙再问:“过了48小时就能好了是吗?”

    自然不,48小时只是最最危险的阶段,许晚春思考了下,尽量浅显解释道:“后续如果不感染,没有形成血栓,体温也能控制好……才算稳定下来,大约需要半个月时间。”

    说完,担心小战士又问什么是感染,什么是血栓,许晚春赶紧说出来意:“前七天,家属会辛苦一些,患者需要绝对卧床休息……”

    小战士顿时顾不上旁的,急急从口袋里掏出本子与笔,刷刷开始记录医生说的注意事项。

    离开前,许晚春又看向眼实习医生:“你不用一直守着,半个小时左右过来观察一次引流瓶情况,一个小时量一次血压,将数据全部记下,来拿给我看。”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已经决定,自己也要跑的勤快些。

    鹿言轻呼一口气:“是!”

    见他眉眼放松下来,许晚春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虽然患者二次开胸已是必然,但鹿言没有瞧出问题及时上报也是事实,后续肯定会有惩罚,这放松的也太早了些吧……

    当然,许晚春也没烂好心去提醒,她这人万事好说话,但对待医术方面,可以用吹毛求疵来形容。

    鹿言这样粗心的,在她看来就是藐视生命,这次起码会被记大过,不是转入后勤,就是调去基层卫生院。

    这还得在患者被成功救活的前提下,若不然……

    想到最差的结果,许晚春又弯腰检查了一遍患者的情况,才转身离开。

    事实也不出她的预料。

    当天下午,鹿言便被调离了科室,同时,许晚春手底下又被安排了一个实习医生。

    这次是个女同志,身材娇小,模样清秀,叫刘悦,年龄比许晚春大2岁,今年24,是从战伤外科抽调过来的。

    做事很麻利,就是话有点多。

    自诩很能自来熟的许晚春也表示甘拜下风。

    就比如现在,一行人才查完房,刚回到办公室,她就叽叽喳喳地说起了鹿言,言语间不无鄙视:“……我问过了,他家里很有关系,才能这么快调走,就是怕处分更重。”

    这个处分重不重,自然是患者的恢复情况。

    若患者有个意外,吊销临时执业证书,往后再不能当医生也是很有可能的。

    许晚春对于不重要的人懒得费心神,她正在整理病历,见新来的实习生大有促膝长谈的意思,赶忙撵人:“到晚饭点了,你先去吃饭,吃完了来换我。”

    刘悦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还真是,马上就18:55了。

    不过,她还是有点情商的,笑着说:“许医生你先去吃吧。”

    刘悦可不是鹿言那个靠着关系,混进医院的傻叉。

    她是正儿八经军医大的五年级学生,自然知道学校的传奇师姐许晚春的大名。

    虽然师姐已经毕业三年半,但她的传说全校皆知,尤其临床医学系的,人人把她当榜样崇拜。

    天知道,当刘悦得知自己能跟着许师姐实习时,激动的几乎要跳起来。

    又怎么可能叫偶像饿着肚子,自己先跑去吃饭?

    许晚春不知道实习医生的心理活动,只是笑着摇头:“我跟别人约好了,得等他。”

    闻言,刘悦不再勉强,虽然很想知道师姐约的人是谁,却很有分寸的没多问。

    却不想,她刚转身,还没走出办公室,就见她之前实习的,战伤外科的副主任,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

    刘悦的眼珠子下意识跟着对方转动。

    然后就看到,曹副主任用极其温润的嗓音问她师姐:“桃花儿,你好了吗?”

    “……???”桃花儿?一连串的问号砸向刘悦的脑门,好在她反应快,只懵了几息,便丢给师姐一个暧昧的眼神,转身飞奔离开。

    许晚春……想扶额。

    第72章

    “怎么了?”怎么很无奈的样子?

    许晚春:“没什么, 实习医生太跳脱了,师兄你先坐,得等刘悦……就是刚才跑出去的女同志回来, 我才能去食堂。”

    曹景梁没什么意见, 坐下后,开始关心起师妹的工作:“上午做手术了?”

    许晚春正从柜子里拿新的茶缸,好笑回:“医生哪天不做手术?有什么稀奇的?怎么还传播开了?”

    曹景梁也笑:“没有传播出去,是宋主任找我们科室孔主任说的,很是夸了你一顿。”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上午那会儿, 老爷子的背影那么欢快,许晚春烫好茶缸, 倒了杯茶递给师兄:“马上要吃饭,就不给你泡麦乳精了。”

    看着推到跟前的崭新搪瓷缸,曹景梁有些愣怔:“这是专门给我买的?”

    “是啊。”很是理所当然地回完, 许晚春又问:“早上放在你抽屉里面的点心吃了没?”

    “吃了。”一大早上班就在抽屉里看到惊喜, 好心情直接维持了一整天, 这会儿她还在办公室里,准备了他的专用茶缸……桃花儿怎么这么好?

    曹景梁心头真是又软又甜, 刚想着要不要趁机问问师妹对两人婚约的看法,就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刘悦急匆匆回来,先冲着曹副主任问了声好, 才看向自己的上级:“老师,我请朋友帮忙打饭了,你们去吃饭吧。”

    曹景梁……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桃花儿说的没错, 确实是个跳脱的。

    许晚春完全不知道师兄心中的千回百转,笑着点头:“那行,辛苦你了。”说话间,她又将病历本子放进抽屉锁好,才起身:“师兄?走了。”

    曹景梁:“……嗯。”。

    =

    如今的军医院食堂,不像后世24小时开放。

    每餐时间都是严格规定的,来晚或者来早,只能饿肚子。

    为了不饿肚子,师兄妹俩自然一路脚下生风。

    晚餐只有糙米饭、咸菜、一小段咸鱼。

    做了手术的医生,可以加一个鸡蛋,所以,离开打菜窗口时,两人口袋里都揣上了水煮鸡蛋。

    “我找小窗口炒个菜?”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空位坐下时,曹景梁突然觉得晚上的菜色太简陋了。

    许晚春赶忙摇头,边敲鸡蛋,边小声道:“别了,昨天才点了小炒,低调几天吧,再说我住在家里,吴奶奶手艺多好,你是知道的,还能缺吃的嘛……对了,说起吴奶奶,师兄,还有一个星期就过年了,你值班表出来了吗?要是有空,咱们一起过年?”

    曹景梁自然愿意的,不过……“我多数得留下来值班,起码初三才能调休。”

    “也是,你跟你们主任肯定要有一人留下。”

    “嗯……”不能陪师妹过年,曹景梁也挺失望,可老师年纪大了,总不能叫一把年纪的老爷子过年还冷清清的吧。

    许晚春见师兄情绪有些失落,便说起旁的:“ 今晚我开始值班了。”

    原打算吃完饭送人回家的曹景梁惊讶,很快又反应过来:“因为今天那名二次开胸的患者?”

    许晚春皱眉喝了口如刷锅水般的免费汤水:“我不大放心,守两天吧。”

    曹景梁笑着提议:“夜里饿了过来找我,我回宿舍给你煮面吃。”

    许晚春眼睛一亮:“你今天也是夜班?”

    本来不是,但他可以跟同事调整,嘴里却道:“嗯,夜班。”

    许晚春眼睛笑成月牙:“嘿嘿……那可挺巧,不过我不想吃面条,想吃面疙瘩。”

    曹景梁跟着笑:“好,放两个鸡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将饭菜解决,然后又一起离开。

    师兄妹自以为低调点餐,更低调的寻了个角落用餐,却忘记彼此的外貌有多出众。

    站在一起时,给人的冲击力,更是1+1大于2。

    食堂内,不少人时不时就朝着他们脸上看去。

    边是欣赏美人,边是好奇这他们是什么关系……

    =

    回到科室时。

    见实习医生还在,许晚春便说:“今天我值班,你下班吧。”

    刘悦今天才顶班过来,确实不急着值班,之所以没有离开,也是守着规矩,觉得应该跟老师说一声。

    如今得了话,自然拎上包,高高兴兴下班去了。

    跟许晚春一起值夜班的还有护士柏春燕,她索性领着人又去查了次房。

    5床的食管癌患者术后恢复的不错,3床的战伤二次开胸患者却起了一点热度。

    虽然不是很高,许晚春还是仔细观察了引流瓶中的液体,确定只有微量鲜红色,才为患者做个酒精擦浴。

    待体温稍降,她又测了脉搏、血压,听了呼吸音、胸膜摩擦音、湿啰音,并隔着无菌纱布,用手指探诊了伤口。

    很是仔细的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异常,才看向一旁的家属:“后面我半个小时会过来检查一次,如果这期间,感觉到他的体温上升,就立马来喊我。”

    小战士不懂医,但眼前这名女医生认真的态度,跟昨天那个男医生的敷衍,他还是看得明白的。

    虽然心里已经决定回去团里就向领导告状,但此刻他只是笑得一脸憨厚:“谢谢许医生,我明白了。”

    “只有你一个人陪床吗?最好再喊一个人来跟你轮流。”小战士面上还带着稚嫩,大约还不到20岁,再看他眼底爬上的红血丝,许晚春便多叮嘱了句:“今天你守上半夜就好,下半夜我跟柏护士看着。”

    小战士可不敢真去睡觉,他们营长可是去鬼门关走了一趟,不过医生的心意他领了:“谢谢许医生,我们出任务几天不睡都有的,而且,最晚明天早上,团里应该就会有人赶过来了。”

    “那就好。”确定陪护的有人替换,许晚春便也不再啰嗦,带着柏春燕离开。

    才回到办公室坐下几分钟,护士长卢洁便捧着本子寻了过来。

    卢洁四十岁上下,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人很瘦,眉目偏严厉,瞧着很是不好相处。

    老师宋民迎却对她的评价不错,说她做人做事都很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只是吃亏在脸上了。

    许晚春本就不会以貌取人,有了老师的叮嘱,态度就更温和了。

    她笑着招呼人坐下,大约猜到了卢护士长的来意。

    果然,卢洁屁股才挨着凳子,便将手中的本子递了出去:“马上就过年了,得排值班表,许医生有没有哪天不方便的,我尽量空出来。”

    许晚春直接道:“除夕夜、初一、初二都由我来值班吧。”

    卢洁怔愣了下:“你确定?按往常的规矩,你只要值其中一天就可以了。”

    “确定,我是新人,第一年多做一点,来年再休息也是一样的。”许晚春很是谦虚的说。

    事实却是,父母弟弟、师父师娘全都抛弃她回老家了,还不如留下来值班。

    不止得了好名声,还能陪师兄在医院过年,简直一举两得。

    想到什么,她赶忙又道:“小年夜那天晚上别给我安排晚班,我打算陪家人提前吃个年夜饭。”吴奶奶、当归还有茯苓还在家里等着呢。

    卢洁自然不知道眼前眉眼弯弯,瞧着很是好脾气的年轻医生有一肚子弯弯绕绕,又是敬佩又是感动道:“许医生,我帮你安排,肯定能让你小年夜回家一趟……你也放心,你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我也会在晨会的时候全科通报的!”

    许晚春一脸的正直,她就是这么无私!

    =

    曹景梁还不知道师妹已经给了他惊喜。

    半夜都不用人来催,自觉端着鸡蛋疙瘩面就寻了过来。

    许晚春看着几乎比面疙瘩还多的鸡蛋,简直哭笑不得。

    而且满满一饭盒,她怎么可能吃得完?

    于是,很自然的,两人分着解决了。

    等曹景梁心情很好的拎着碗筷,避着人离开时,还是有一名医护人员瞧见了……

    八卦流传起来是最快的。

    第二天上午,大部分医务人员都听说了几句。

    就连孔文钦去查房时,也听了几耳朵。

    于是,才忙完,他就急吼吼的去找了得意弟子,开门见山 :“你跟老宋那学生,叫许晚春的姑娘处对象了?”

    曹景梁愣怔了下:“您听谁说的?”

    孔文钦:“刚才听小护士们说的,说你俩同进同出去食堂吃饭,你夜里还给人家送温暖了,难道不是?”

    自以为很低调的曹景梁……

    见学生只顾发呆,孔文钦急了:“到底是不是?”

    曹景梁轻咳一声:“是送饭了……不过我们是师……”

    “哎呀!是就是,哪有什么不过!既然你都这么主动了,肯定是欢喜人家女同志的嘛!31岁的大男人了,磨磨唧唧的干啥?老师给你去说媒?!”孔文钦越说越是兴奋,只要一想到宋民迎宝贝不已的学生,成了他学生的妻子,他就恨不能叉腰仰天长笑。

    曹景梁确实挺想跟桃花儿谈谈两人之间的婚约,若是她承认未婚夫妻的身份,他立马就提交订婚报告……

    孔文钦絮絮叨叨一长串,却见学生又开始发呆,带着笑容的那种。

    虽然他老头子觉得得意门生这会儿有点傻不愣登的,但架不住他想压宋老头气焰的心更胜,便努力出主意:“我记得你申请的房子还没下来吧?这样,你俩赶紧结婚,到时候申请一间大的,将来养孩子也方便……诶?我说什么了你就脸红成猴屁股?瞧你那点出息。”

    第73章

    曹景梁也想有点出息。

    可脸红这事目前他真控制不了。

    坦白说, 最早订婚的时候,他真将桃花儿当成妹妹看待。

    毕竟才15岁的姑娘,他又不是牲口。

    但这种心态, 在桃花儿成年后, 在桃花儿几年如一日往边疆邮寄他最需要的物品时,在徐医生的一次次打趣中,慢慢变了质。

    他对她生出了好感。

    可那份好感隔着薄纱,总叫人触摸不着。

    直到小姑娘……在他毫无防备时出现,曹景梁才将薄纱拨开, 彻底看清了自己的心。

    相识十四年, 近两百封分享彼此生活与成长的信件,他们都算得上非常了解对方。

    而他, 也早在越来越盼望桃花回信的时候……动了心思。

    所以,才会因为一句话,就脑补很多、浑身通红, 不过……“老师, 两个人一起申请房子, 还能申请面积大的吗?”之前怎么没听说?

    孔文钦乐了:“你小子果然跟那姑娘处对象呢?”嘿!他现在就要去找老宋!

    曹景梁却是摇头:“忘记跟您说了,许晚春8岁拜我父亲为师, 她是我师妹。”

    “啊?她就是你小师妹?”孔文钦是真惊讶的,毕竟前几年,这小子读大学的时候, 还托自己弄奶粉,说要寄给小师妹,还以为是个几岁的小娃娃。

    算了算年纪,老爷子不淡定了:“许晚春这个小同志,十五六岁还喝奶粉?”

    “嗯, 师妹小时候身体很不好,我父亲帮她调理了两年多。”嘴上虽然这么说,曹景梁心里却想着家里有条件为什么不能喝?不说十五六岁,就是今年,他依旧没停止给桃花儿买奶粉。

    孔文钦恍然,又有些遗憾:“所以你俩没处对象?”

    曹景梁笑容温煦:“现在确实没处。”

    现在?他这学生果然喜欢那个俊俏又机灵的小丫头,孔文钦顿时又有了盼头:“不错,不错,眼光很好,你小子加油,实在开不了口,老师帮你说媒去。”

    曹景梁狐疑:“您这是打什么坏主意?”

    “嘿!这你就不懂了吧,等哪天你将你家小师妹娶回来,她可就算咱们科室的自己人了,老宋不得气死?!哈哈哈 ……”

    虽然这时候泼老师冷水不好,但曹景梁还是没忍住实话实说:“也有可能是……我算胸外科的人。”

    孔文钦瞬间哑火了……这没出息的小子,还真有可能。

    曹景梁没再注意老师如调色盘般的脸色,而是认真考虑起,如何正式的、且郑重的找桃花儿谈谈婚约之事……

    医生的工作很忙。

    作为主治医生,才上班第三天,许晚春就经手大小十几台手术。

    这么连续高强度忙了36个小时,再次去食堂吃晚饭的时候,她的动作都有些机械了。

    曹景梁心疼:“吃完饭我就送你回家睡觉。”

    提到睡觉,许晚春下意识打了个哈欠,才摇头:“今天不回家,在宿舍睡,有两名患者术后情况不是很理想,刘悦一个人我不大放心。”

    道理曹景梁自然懂,毕竟他每天也是这么过的,但见桃花儿熬的小脸都白了,他免不得心疼。

    见师兄这般,许晚春反过来劝:“支边那会儿很少有这么高强度的工作,等多适应几回就好了。”

    话这么说没错,不在一个科室,自己也确实帮不上忙,曹景梁便琢磨着,他可以做好后勤,等会儿跟食堂大师傅招呼一声,请他明天炖个鸡汤,给师妹补补……

    “……师兄?”

    曹景梁回神:“什么?”

    许晚春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什么时候请李想师兄吃个饭?这些年他挺照顾我的。”

    曹景梁笑了:“确实该请,回头我问问他的时间。”兄弟在普外科做主治医师,每天也有忙不完的事情,想要三个人聚齐,还真不大容易。

    师兄办事许晚春放心,她便不再多问。

    不过,说起过年,她难免想起回老家的父母弟弟,还有师父师娘,算算时间,应该到家了吧?

    母上大人肯定特别高兴吧?

    =

    另一边。

    被惦记的一行五人,却并没有到家。

    下火车时,几人在隔壁市耽搁了一天。

    盖因许荷花帮闺女去当地军医院,给于琼于院长送年礼。

    多年未见,两厢少不得聚上一聚,说说这些年的近况。

    又考虑到还有个三岁的小豆丁,几人索性在招待所住了一夜。

    雪路难行。

    第二天早晨6点从邻市出发,整整折腾到下午5点多,才赶到许家屯。

    这还是正巧在公社遇到拉着爬犁的许利民,否则,在已经不允许租车买卖的当下,几人只能顶着风雪走回家……

    天太冷了,在沪市待了6年,土生土长的许荷花已经不大适应老家的气候,冻的够呛。

    待爬犁停在熟悉的三间瓦房前,许荷花赶紧掀开挡风破被子,哆嗦着扶着楠姐一起下车:“利民,辛苦你跑一趟了。”

    许利民正在点亮马灯,闻言有些不高兴道:“都是自家人,荷花姐咋还生疏了?下回再回娘家,你就给我发电报,我去县里接你们!曹大夫也是,许家屯就是你们的家。”

    曹秀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下回一定。”

    谭恒一手抱着儿子,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两盒烟,笑着递给对方,并邀请道:“我跟荷花会在家里补办婚宴,到时候利民兄弟一定要来啊。”

    “这是好事啊!我肯定到!”许利民也不扭捏,嘿嘿笑着接过烟,又拍了拍胸口:“在屯里这些日子,你们需要车,尽管哟呵一嗓子,我天天有空。”

    就算没空也得有空,许家母女对于整个村可都是有大恩的。

    他爹跟他说了,前面三年困难期,要不是许家母女给了消息,他爹又死命压着村民们少卖粮食,他们能熬过来?

    所以,别说给拉几天的车了,拉几年也是应该。

    谭恒一眼就瞧出对方是真心实意,笑着点头:“ 成!都是自家兄弟,真需要,肯定不会客气。”

    嘿!不愧是荷花姐,不仅找了个军官,还这么没架子。

    就在这时,瓦房内,听到动静出来瞧情况的许家三舅,在看清门口是谁时,高兴的“嗷!”一嗓子:“爹!娘!二姐回来了!你们快出来啊!还有新二姐夫!”

    谭恒:“……”

    第74章

    三弟是兄弟姊妹中最憨直的。

    这也是为什么许荷花将房屋给他住, 并托他照顾爹娘的原因。

    只是“新姐夫”什么的,也太憨了些,她抬手拍了弟弟一记, 笑骂:“瞎说什么?你就这么一个姐夫。”

    说完又看向丈夫:“老谭, 这是我三弟,脑子缺根弦。”

    许家老三搓手,嘿嘿笑:“是是是,咱就一个二姐夫。”

    谭恒自然不会介意这种小事,反而笑得很温和:“要不进屋说?”外面太冷, 他担心妻小冻着。

    “哦, 对对对,先进屋。”话音落下, 人高马大的许家老三已经弯腰帮忙拎起地上的包裹,嘴上还不忘好奇:“二姐,你们回来咋不提前写个信发个电报啥的?”

    许荷花从丈夫怀里接过儿子:“弄那些干啥?发不发我都回来了。”

    许老三:“那咋能一样?知道你们要回, 我指定去县里接啊。”

    许荷花先与许利民道别, 见对方甩了个空鞭, 带着马车离开,才敷衍弟弟:“下回的, 下回一定告诉你,赶紧进屋吧。”

    这时候,基本每天都窝在炕上的许春生和王喜妹, 总算在三儿媳跟孙辈们的搀扶下,急忙忙的迎了出来。

    老太太王喜妹这些年跟着老三两口子住在砖瓦房里,日子过得属实不差,眼不聋耳不花,吃嘛嘛香。

    确定朝着自己走来的真是三妮儿, 顿时又哭又笑:“你个死妮子,一去这么多年不回来,还以为闭眼都看不到你了……”

    许春生虽然也激动,但他更多是将视线放在新女婿和他怀里的外孙身上,无奈眼神不大好,只能模糊看个大概,如今听到老婆子的哭嚎,赶忙打断:“说的啥话?大过年的,不吉利,女婿快进屋,冻坏了吧?桃花她师父师娘也快进屋暖暖……老三媳妇,杀只鸡炖汤!”

    “诶!这就去!”

    今时不同往日,自从三闺女出息后,王喜妹的腰板子越发硬挺了起来,跟着喊了一嗓子:“老三,再去老大家逮一只鹅!”

    许老三:“好咧!”

    距离过年还有四天。

    整个许家屯却已经有了明显的年味。

    就比如许荷花的这间屋子。

    平日再是珍惜,不可避免地,红砖房还是褪色了。

    但此刻,因正门左右挂着的两个鲜红灯笼,将整个房屋都衬的亮堂了起来。

    也是,离开已经6年了……

    “妈妈,树上也有红灯笼,真漂亮。”

    儿子的声音换回了许荷花的感慨,她回头,看向院中的榆树。

    果然,被积雪堆塑成白珊瑚模样的老榆树树干上,也挂了一对大红灯笼。

    雪色映衬下,格外漂亮,她忍不住生出感慨:“……以前我跟你姐姐经常在树下面吃饭。”

    谭以安小朋友本就稀罕红彤彤的灯笼,这会儿听到妈妈的话,立马起了心思:“那我也去树下面吃饭。”

    “哎哟喂!姥的心肝儿,大冷天的,可不行哟……荷花,桃花儿没回来吗?”欢欢喜喜进屋后,小辈们帮忙泡茶水时,话说到一半的王喜妹突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最出息的乖外孙女居然不在,顿时急了。

    屋内烧了炕,暖和的紧,许荷花将自己身上的厚袄子递给丈夫,叫他一并挂到衣架上去,才蹲下给儿子脱衣服,听到老娘的问话,笑着解释:“桃花儿得上班,请不到假,不过她让我给您带礼物了。”

    “年礼前些日子不是寄回来了,多花那钱干啥。”最稀罕的桃花儿没回来,王喜妹欢喜之情瞬间消了不少。

    年纪越大,越是迷信。

    在王喜妹看来,桃花儿就是福星转世。

    自从她被三妮儿捡回来养,家里的日子就一天好过一天。

    如今福星外孙女居然没回来,哪怕知道是因为工作,老太太心里依旧不得劲。

    她想桃花儿了……

    见老娘耷拉下脸,许荷花哭笑不得:“桃花儿也想回来,实在是工作走不开……娘您还不知道吧,咱家桃花儿现在是副营级的干部,忙着咧,等她空闲下来的,肯定要回来看您,从前那丫头就跟您亲。”

    王喜妹很是好哄,顿时又眉开眼笑:“真的?咱家桃花儿咋这么厉害?”

    盘腿坐在一旁的许春生更是笑到见牙不见眼:“桃花打小就厉害。”乐呵完,他又看向一旁喝茶的曹大夫:“景梁那孩子从边疆回来了没?”

    自家桃花儿过年都22岁了,曹家小子一直不回来,不是耽误外孙女吗?

    曹秀点头:“回来了,现在跟桃花在一个医院工作。”

    “这样呐?孩子们啥时候结婚?”

    什么时候结婚,曹秀倒是无所谓,刚要说随孩子们的意思,堂屋的门便被人推开了。

    门口,一路跑过来的许兰草呼哧带喘:“荷花!你跟桃花真回来了啊?”

    多年不见,许荷花的激动不比对方少,她快走过去,边拉着人进屋,边笑回:“桃花没回,她工作忙……我本来还想着吃过晚饭去找你唠唠,哪成想你先来了。”

    “桃花没回?”许兰草有些失望,毕竟她家玉兰念叨过好几回了,满心想着结婚的时候,最好的朋友能出席……

    许荷花将人按在炕边坐下,故意打趣道:“我回来还不够你高兴的?”

    “你还说咧,回来咋不提前送个消息?”许兰草抬起手,习惯性想去拍好姊妹,只是还没碰着人,就与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对个正着。

    她顿时也顾不上旁的,盯着肉乎乎的小不点稀罕了好一会儿,才问:“这就是你家老二?像你,叫啥名?”

    许荷花:“叫谭以安。”说完又颠了颠怀里的小家伙:“安安,喊婶婶。”

    谭以安是个胆儿大的,当即笑出一口小米牙:“婶婶好。”

    “哎呀,我们安安也好。”说话间,许兰草又左右张望了起来。

    许荷花翻了个白眼,却还是满足了好姊妹的好奇心,朝着去东屋放礼品的丈夫喊了声:“老谭!”

    结婚几年,头一次上门,谭恒委实买了不少礼品,正要将东西一样样从包裹里拿出来,就听到妻子喊他。

    待他放下手上的事情,来到堂屋,就对上了一双如……探照灯般的打量视线。

    “……”虽然被人这么从头到脚打量有些不自在,但谭恒还是客气的点了下头,才看向妻子:“孩子我来看着,难得回来,你好好松快松快。”

    正好闺女有礼物托她交给玉兰,许荷花不再拒绝,将胖儿子递出去后,领着楠姐与兰草姐一起去了东屋。

    “妹子,妹夫不错啊,瞧着跟你也般配!”才在东屋的炕上坐下,许兰草便迫不及待赞了起来。

    记得几年前,春生叔头一次说荷花再婚时,整个许家屯都热议了好几天。

    议论男方是干啥的,讨论后妈难做,好奇会不会对桃花不好……

    后来得知男方是个军官,还是头婚,又冒出新一轮猜测。

    大多说荷花有本事,却也有那酸不拉几的,将男方贬低的一文不值。

    不是说男方长的丑,就是说男人有残疾。

    当然,这些见不得人好的,多数都是李家大队,也就是过去的李家屯那边传过来的。

    毕竟,在有些拎不清的人眼中,离过婚的女人咋可能越嫁越好?过得更差才符合情理。

    如今看来,荷花这丈夫不仅一表人才,还懂得疼人。

    就冲着好姊妹红润的起色,与没什么变化的模样,就知道她日子过得舒坦。

    思及此,许兰草忍不住再次夸赞:“妹夫跟你很配,回头你带着人出去转转,叫那些个嚼舌根的玩意儿长长见识。”

    许荷花正从包里往外翻手表,闻言头也不抬:“理那些人干啥!”

    许兰草一拍大腿,很是义愤填膺:“本来我也不稀得搭理,可坏就坏在李山海去年离婚了,他们李家屯好多人都说他后娶的那个心太狠,说你现在跟了个丑的,还不如和李山海复婚咧,毕竟你等了他十几年。”

    “……”哪个等李山海了?可以说,这是许荷花近些年来听到的最恶心的事了,又因为太震惊,叫她一时竟不知道从哪里开骂。

    还是苏楠问到了重点:“李山海怎么离婚了?他不是一心想攀城里那个媳妇?”

    提到这个,许兰草又哈哈笑了起来,语气很是幸灾乐祸:“报应呗,听说是他媳妇非要跟他离的,孩子全要跟着娘,还不止,李家老爷子老太太每个月叠纸盒子也能赚钱几十块,全给了儿媳,自愿跟着儿媳过活咧……”

    了解完情况,许荷花直接翻了个白眼,连评价都不想说:“无关紧要的人说他干啥?晦气……喏,桃花儿让我带给兰花的结婚礼物。”

    “还有礼物呐?”许兰草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接过盒子,边开边感慨:“时间过的真快啊,我家玉兰都要结婚了,这么说也不对,屯里同龄的基本全结婚了,老书记家的小虎子,娃都会走路……嘶……手……手表?”

    许荷花坐回楠姐身旁:“桃花儿说玉兰打啥好东西都想着她,她心里都记着。”

    这话是不是反了?自家闺女小时候那八棍子砸不出一个屁的性子,许兰草这个当娘的能不清楚?

    要不是桃花儿打小照顾,玉兰哪里能有今天的体面:“这……这礼也太重了,可不能收。”

    话音落下,许兰草已经盖上了盒子,哆哆嗦嗦往好姊妹怀里塞。

    许荷花往旁边躲了躲:“可别推推搡搡的,我跟桃花什么人你还能不知道?当咱们是自家人就赶紧收了。”

    这话一出,许兰草果然不再动作,只是僵硬抱着手表,像是捧着炸弹……整个人晕晕乎乎起来,屯里,好像只有老书记有一块表吧?

    许荷花:“捧着干啥?快收起来,别告诉旁人。”

    “不能说?”脑中已经想好要怎么显摆的许兰草瞬间苦了脸,转念又觉得确实不好太高调:“桃花儿呢?啥时候结婚?”得赶紧把回礼准备好。

    许荷花跟苏楠面面相觑:“等咱们回沪市……应该就能结婚了吧?”

    =

    沪市。

    军总医院,战伤外科。

    与两位母亲抱有同样想法,严格说,比两位母亲还要着急地曹景梁,毫无征兆的打了两个喷嚏。

    抱着本子,刚走进办公室的护士长迟疑:“……曹主任,你这是伤风了?要不最近不安排你值夜班?”

    曹景梁摇头:“没伤风。”

    护士长:“那我就看着安排后续的夜班了?”

    “好……等等。”

    “怎么了?”

    曹景梁:“等我半小时,半小时后再告诉你。”他突然想知道,师妹后面几天的值班表,两人都很忙,只有尽量同频上下班,才能有相处的时间。

    护士长虽然不解,却没追问:“好的,那我先去问问其他人。”

    待护士长离开,曹景梁便将钢笔帽拧上,起身往外。

    只是走到门口时,又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小心揣进口袋里,才红着耳根往胸外科走去。

    支边刚调回来的医生,第一个月的任务都会安排的很重。

    桃花儿就是,这些天几乎忙成了陀螺。

    每天不是在做手术,就是在查房或者开会的路上。

    所以,没在对方的办公室瞧见人,曹景梁虽有些失望,却不算意外,于是他又去找了胸外科的护士长……

    “要看许医生的值班表?”如今整个医院都知道战伤外科的曹副主任,与胸外科的许晚春医生是师兄妹,听到对方的要求,卢洁倒也不算意外。

    曹景梁点头肯定:“劳烦了。”

    卢洁觉得她发现了不得的事,但她这人表面严肃惯了,直接抽出其中一个本子:“就是这个,你自己看吧,我还有事。”

    “多谢。”

    “不客气!”

    来之前,曹景梁心里有一千个期待,一万个忐忑。

    然而,千丝万缕的复杂情绪,在看到最新值班表上,桃花儿大年三十、初一、初二全都值班时,只剩下无尽的,快要冲出胸腔的甜蜜……

    不知道傻站了多久,曹景梁轻轻合上本子,转身又回到桃花儿的办公室。

    里面依旧没人,这次却没能影响他的好心情。

    他掏出她办公室里,放置生活用品的抽屉钥匙。

    打开抽屉,拿出口袋里的信件,抚了抚上面不存在的褶皱,带着满心的期待,轻轻将之放在了最中央处。

    他与桃花儿因信件相识,又因信件相知,真希望……她看到这封信时,他们也能因为信件相恋……

    第75章

    "……每15分钟测一次血压、脉搏, 直到患者完全清醒。”

    结束一台5个小时的肺叶切除手术,从手术室出来,许晚春又饿又渴, 靠在墙上缓体力时, 还不放心与护士仔细叮嘱术后注意事项。

    柏春燕示意医生侧过身体,帮对方解开手术专用罩衣后面系着的布条,才回:“我知道,许医生你放心。”

    柏护士办事确实很谨慎,许晚春却还是继续交代:“还要注意唇色, 发现青紫也立刻喊我……”

    柏春燕再次点头:“好的, 许医生,麻醉科的小杭护士会和我轮流盯着患者的, 绝对不会出现纰漏。”

    话说这般说,但需要交代的术后注意事项很多,哪怕柏护士有经验, 许晚春还是全部交代完, 才放人离开。

    又坐着休息几分钟, 待体力恢复了些,许晚春才起身脱掉手术服, 又拿掉帽子跟口罩,最后才拽下手套,反卷着丢进回收篓。

    小年夜的温度已然零下, 自来水冲在手上,冻的人透心凉。

    许晚春却早已习惯,虽然很冷,却能使大脑快速清醒……清醒的回忆着方才的手术过程有无不足……

    “……在想手术?”

    突来的男声将许晚春从回溯手术的过程中惊醒,她转头, 这才发现,是同办公室的汪鸿医生。

    他显然也才从手术室中出来,眉眼上带着明显的疲惫。

    许晚春转回脑袋,拿起肥皂,边往打湿的手部抹,边回:“嗯,习惯了。”

    汪鸿笑了下:“我也这样……对了,我听卢洁说,过年那三天你一个人全值班了?其实没必要,咱们分担着来就好。”

    知道汪医生误会了,许晚春便解释了句:“主要我爸妈还有弟弟都回老家过年了,我反正一个人,不如留在医院值班。”

    “这样……”汪鸿恍然,又随口问:“许医生老家哪里的?”

    “北方的。”

    医生出了手术室洗手都会花几分钟,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等将脸也洗了一把,才分开行动,去了各自患者的观察室。

    肺叶切除患者,需要盯的紧一些,确定各项数据没问题,许晚春才放心回了办公室。

    “许医生,我帮你去拿饭?”虽然错过了饭点,但陈玲用铝制饭盒留了一份,这会儿还放在食堂后厨的蒸笼里保着温。

    许晚春确实又累又饿:“劳烦你了,小陈护士。”

    陈玲撂下句“许医生客气了”,便大步往外跑去。

    吃饭得花钱票,许晚春灌了一大杯水,解了渴意,才起身去取票。

    却不想,开了锁,拉开抽屉时,入目的却是一个信封。

    信封上没有文字,许晚春只愣怔了下,很快就猜到应是师兄放进来的。

    盖因只有对方有这个抽屉的钥匙。

    想到师兄的性子,猜到某种可能,许晚春心头一动,下意识伸手去拿……

    “许医生,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这会儿有空吗?”

    汪鸿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身后,分明没做亏心事,许晚春的心口还是剧烈的跳动了下。

    好在她不是那一惊一乍的,面上瞧不出任何不对,拿出一盒饼干,转头,一边关上抽屉,一边问:“有空,汪医生有什么需要跟我商量?”

    说话间,她又将饼干递了出去,笑说:“吃点垫垫?”

    观察几天,确定许医生有能力,性格也不难相处后,汪鸿也起了交好的心思,他乐呵呵拿了两块饼干,又道了谢,才一边喝茶吃饼干,一边说出来意:“咱们每个科室的主治医师,都得去医科大教学这事你知道的吧?”

    许晚春:“知道,宋主任与我提过,听说我们基本上的是解剖课?通常一个月两次?”

    “对,基本是解剖课。”汪鸿点完头,又说:“主任跟你提过就好,确实一个月两次,实在太忙,手术安排不过来的时候一次也行……还有十几天,大学那边就又要开学了,你这边没问题,就可以请宋主任将你的信息报到医务处,让他们去安排课时。”

    许晚春恍然:“谢谢汪医生,我等会儿就去一趟……”

    汪鸿摆手,笑得坦诚:“也是为了我自己,若你不去报名,我每个月可能就需要去学校3到4次了。”

    本就是分内之事,再加上能回去母校转转,许晚春心里还挺期待……

    办公室内有旁人在,虽然好奇师兄信里写了什么,许晚春却一直忍着。

    直到吃了饭,稍作休息,又查了一次房回来,整个办公室内只剩下自己时,她才再次拉开抽屉。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被打断一次,突然就有些小紧张了。

    许晚春抬头瞄了眼门口,确定真的没人,才轻吁一口气,将信纸抽了出来……

    只有两张,折叠的整整齐齐,对于强迫症患者很是友好。

    再展开,叫许晚春意外的是,带着红色方格的信纸中,钢笔字迹颇具兰亭风韵。

    字如其人,光从这笔字,就能瞧出,书写之人儒雅谦和的性格底色。

    最叫许晚春惊讶的是,信中书写方式沿用了旧时的竖排,莫名为薄薄的纸张增添了厚重感。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因为师兄郑重的态度,她对信件内容产生了更深的期待:

    晚春同志。

    见字如晤。

    提笔时思绪万千,恐词不达意,还望见谅。

    十四年的相识相知,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出乎意料的,信件中没有任何暧昧字眼,连句“喜欢”都没提。

    但许晚春却能实实在在的,在师兄回忆两人往事相处中,从字里行间里,感觉到师兄对自己发乎情、止乎礼的珍惜与欢喜。

    她抿了下唇,视线继续往下:

    此事本应当面说明,又恐唐突,你若为难,我只会是师兄。

    若愿进一步,小年夜的春节联合演出,不知可否与你同行……

    再往下就是落款:

    ……数九寒冬,望勤添衣。

    兄:景梁。

    1964年立春夜。

    许晚春确实知道师兄喜欢自己,但没想到他那么容易脸红的人,会这么快表达心意,还会用写信的方式。

    可当看完信,又觉理所当然。

    师兄有着这个时代知识分子的特色:踏实、含蓄、温润。

    即使欢喜,即使表达心意,也会以一种,他认为最郑重,最不会给女方带去压力与麻烦的方式。

    她想,这封信,师兄怕是斟酌了很久才写出来。

    关键许晚春还真的很吃这种。

    若师兄又是送花,又说些甜言蜜语,她绝对立马摇头拒绝。

    而现在嘛……许晚春嘴角带笑,仔细将信纸再折叠好,放回信封。

    也在这时,她才发现信封中还有两张票。

    掏出来一看……好家伙,正是信中所说的春节联合演出的门票。

    所以,这算是师兄的一点点小心机?

    毕竟春节联合演出的票据可不好弄,不去看岂不是可惜?

    =

    另一边。

    自从信件递出去,曹景梁就开始坐立不安。

    只有投入进工作中,他才能压下,时不时就想跑去找桃花儿的冲动心思。

    但,再是将自己忙成陀螺,也有喘息的空余时间。

    而各种胡思乱想,便会在这时,无孔不入的,钻进他的大脑:

    桃花儿有没有看到信?

    自己要不要佯装无意经过胸外科探探情况?

    若看了信,桃花儿会不会觉得反感?毕竟两人因为什么订婚,彼此都很清楚。

    可自己的感觉应该不会错,桃花儿对他应该也是有欢喜的……

    “碰!”

    纠结半天,还是没等到师妹,越来越没底,好容易熬到晚饭点,曹景梁再也憋不住了,猛的站起身。

    趁着空闲,寻过来再问值班情况的护士长一脸懵:“曹副主任?您这是?”

    没想到正好有人过来,曹景梁不自在的轻咳一声:“什么事?”

    护士长:“……之前说的值班,您忘了?”

    确实忘了,曹景梁面露歉意:“明天晚上不值班,大年三十、初一还有初二都由我来值吧。”

    护士长错愕:“连续三天吗?”

    曹景梁边往外走,边肯定:“对,连续三天,我还有点事。”

    见从来稳重矜持的曹副主任像是被火烧了屁股般,一阵风似的刮走了,护士长狐疑:“难得今天食堂有什么好吃的?”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护士长心里光风霁月的形象已然受损。

    曹景梁面带微笑,与插肩而过的医护人员一一点着头,很快就来到了胸外科。

    幸运的是,才迈进胸外科地盘,就看到心心念念的姑娘,正与护士们说笑着从办公室内走出来。

    曹景梁自觉做足了心里准备,起码表面上如此。

    却不想,当师妹经过旁人提醒,朝着自己瞧过来时,他还是清晰的感觉到,从耳根处开始,热度丝毫不受他控制的迅速攀升了起来。

    再然后,在师妹讶异的眼神中,整张脸以极快的速度变得通红。

    曹景梁暗暗唾弃自己……他怎么这么没出息?!

    可是……没等到答案,不想走!!!

    而这厢,本来许晚春还想拿乔逗逗师兄。

    哪成想,一个对视,对方的脸就又红了。

    可见他整个都要红温了,却依旧坚持盯着自己。

    许晚春心里突然就软和了下来,她弯起眼,笑着邀请:“师兄,我想去看联欢晚会,一起吧?”

    忐忑半天的曹景梁,眼神瞬间晶亮:“好!我们一起!”

    第76章

    凌晨5点。

    整个许家屯还浸润在靛青色的霜雾里。

    许荷花却已经洗漱结束, 准备向后山出发了。

    北地寒冷,出门前,她不止穿了防冻防渗雪的老牛皮靴, 还在里面揣了瓷实保暖的乌拉草。

    又往腿上绑了两层, 并在最外面裹了粗布绑紧,才站起身,套上羊皮坎肩与厚袄子。

    防止厚袄子领口窜风,许荷花还甚是熟练的用麻绳将袄襟系严实。

    好一通忙活完,她本来想要帮丈夫穿的, 毕竟他是南方人。

    却不成想, 老谭手脚一点不比自己慢:“你……还会这个?”

    谭恒拿起一旁的围巾,边帮妻子围上, 边温声解释:“忘了?我在chao鲜战场待了好几年,那边冬天也冷。”

    是了,等丈夫帮自己拾掇好, 许荷花也有来有往的为对方系了围巾, 戴上狗皮帽子:“噗……别说, 你这么一打扮,真有点像咱们屯里汉子了。”

    “我是许家女婿, 怎么不算屯里汉子?”见妻子笑,谭恒也高兴哄。

    “是是是,你可不就是许家屯的汉子。”

    “荷花同志这话怎么有点敷衍?”

    “肯定是你听错了……手电筒带了没?”

    “带了, 真不将安安带着?好歹给铁蛋看看弟弟。”夫妻打趣间,谭恒再次确认。

    许荷花坚决摇头:“不了,安安太小了,下回吧。”

    民间认为幼儿“天灵盖未合”,魂魄易被冲散, 那青山里可不是只有铁蛋。

    又担心臭小子早上闹腾着要跟,许荷花昨晚就将儿子塞给了楠姐跟曹大夫,叫他们带着娃娃睡在了西屋。

    说起西屋,当年楠姐去沪市的时候,将房子半卖半送了。

    如今再回来,自然只能住在许荷花屋里。

    至于老爷子老太太,如何也不乐意留下,就怕叫新女婿跟曹大夫两口子不自在,昨晚就让许三舅拉着爬犁将他们送去了大儿子家。

    而许三舅一家,则去了许二舅家里挤挨几天。

    也就是说,如今的三间瓦房内,只住了两家五口人。

    谭恒完全不知妻子心底的迷信,只以为她是舍不得安安受冻,便也没多劝,关上门,接过她手上的篮子,边往外走,边感慨:“雪地挺亮堂,手电好像用不上。”

    “带着吧,万一用得上呢?”许荷花深一脚浅一脚跟着丈夫身旁,很快就出了院子。

    到青山有两三里地,两人都是大长腿,速度倒也不慢。

    再加上许荷花一路都在跟丈夫说,早年她与闺女忙碌却贫困的生活,像是才眨眼的工夫,便瞧见了熟悉又陌生的破败建筑。

    “……怎么不走了?”见妻子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杂草丛生的残破小屋,谭恒有些担心:“这是……你说过的那个土地庙?”

    “嗯,我总觉得能遇到桃花儿,有土地公的保护。”许荷花回神,看着只剩下半截身子的泥塑,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抬脚迈了过去。

    知道这土地庙在妻子心中的分量,谭恒没有阻止,而是自觉四处张望着帮忙放风。

    许荷花不是不知分寸的,她没做,也不敢做多余的事情,只是将倒在地上的半截泥塑摆正,又从篮子里拿出酒壶,倒在杯子里,端端正正敬了土地公一杯,便转身离开,连个馒头都没敢放。

    谭恒都想好怎么帮妻子扫尾了,没想到她只敬了杯酒。

    但他什么也没说,仔细帮她把手套戴上,一手提着篮子,一手牵着人继续往青山而去。

    见状,许荷花本来还有些怅然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叫她心情更好的是,铁蛋的坟地被拾掇的很干净,是那种常年有人打扫的干净。

    见此情景,别说许荷花这个当娘的,就是谭恒心头也是暖融融,这可是6年……他抚了扶妻子的后背:“回去就问问,看看是谁帮的忙。”

    许荷花咽下漫延至喉间的哽咽,深呼吸一口气:“……嗯。”

    天亮了。

    担心被人撞见,夫妻俩只与铁蛋絮叨了十几分钟,便起身去了下一个目的地……桃花儿父母的墓地。

    意外的是,坟地也被收拾的很干净。

    祭拜过后,回家的路上,两人猜测会是谁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略怯懦的女声:“……是大妮姐她娘吗?”

    大妮?好像桃花儿最早是叫这个名字,许荷花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穿着破旧的瘦弱年轻姑娘,尴尬又窘迫的站在几米开外:“……你认识我家桃花?”

    年轻姑娘,也就是李小兰点头:“我是大……桃花堂妹。”

    许荷花表情冷下来:“你是李三家的?”差点饿死桃花儿的,血缘上的三叔家的。

    被对方格外有气势的模样吓着,李小兰本能瑟缩了下,可是想到父母的交代,她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我是,婶子,桃花她好吗?”

    好不好关李家什么事?许荷花直接翻了个白眼,拉着丈夫转身就离开。

    李小兰踌躇着跟了上来。

    谭恒按住快要暴躁起来的妻子,回头给了一个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确定对方不会再跟上来,才好脾气安抚:“别气,不值当,回去问问老书记什么情况再说。”

    因为失去过铁蛋,所以许荷花格外护犊子,可她不是没脑子的,听了丈夫的劝,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火气压了下去……

    =

    大过年的,没有空手登门的道理。

    再加上回来时,本就给老书记准备了烟酒。

    所以,夫妻俩赶回家,与准备早饭的曹秀苏楠夫妻交代了几句,便急急提着礼物再出了门。

    “……这些还是特供的?我也是享了荷花跟桃花的福了。”看着晚辈们带过来的年礼,许敬军很是高兴。

    倒不是多稀罕东西,老爷子早年走南闯北,家底厚得很。

    他高兴的是孩子们有了大出息,却还能惦记着他这个老东西。

    又见荷花女婿一表人才,更是乐得眉开眼笑,直嚷嚷杀鸡炖汤。

    许荷花赶忙阻拦,又直接说出来意。

    这下,许敬军直接敛了笑,眉头更是皱的死紧,他本就长得凶,这一下子简直能笑吓哭小朋友:“李三去你家里找了?”

    许荷花一点也不杵老爷子的冷脸:“估计有这个想法……半道遇上的,反正我没给好脸。”

    “不用给好脸,李家那一窝就没个好的……哦,咱们桃花儿不算……回头我叫利民去李三家走一趟。”许敬军吧嗒一口烟,继续道出缘由:“李家大小子今年26了,个头小,家里还穷得叮当响,娶不着媳妇,就琢磨起找桃花了。”

    其实这几年李家已经来他这闹腾过几回了,哭嚎着要桃花的地址。

    许敬军得了小丫头多少好处?咋可能告诉李三?每次都被他呵斥回去了。

    不止呵斥,他还会让李家队的小队长给李三安排重活。

    来一次安排一个月,来一次再安排一个月。

    如此几次,便再也不敢来了。

    没想到这次直接找上了荷花,消息还挺灵通……

    要他说,李三就是穷命!富贵送进家门了,他居然还往外推!

    但凡当年对桃花那孩子好点,如今荷花的城里人生活就是他李三的。

    看样子,这次得用点手段将人彻底摁下去了。

    想到这里,许敬军冷哼一声,再次保证:“放心吧,李家闹不大,左右桃花的户口都迁走了,当年还按了手印……又不是亲生爹妈,不管从哪方面都闹不出来。”

    老爷子的手段,许荷花自然相信,他既然说了没事,她便也不再追问,而是问起旁的:“桃花爸妈那坟地……”

    “那个啊?是我安排家里孙辈轮流去的。”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眼温温和和,脾气很好的荷花女婿,含糊道:“都是一家人,你跟桃花大老远的还给老头子我寄衣服,这点小事算啥?”

    别说6年,就是16年!就是一辈子也是应该。

    桃花儿那封信,救了他们整个村,六百多口人的命!

    谭恒是何许人也,自然看出老书记不经意流露出的尊重与感激。

    但妻子没主动与他说,他便不问,兀自笑得温和。

    许敬军:“……”荷花女婿精得跟个狐狸似的,荷花这妮子能降得住吗?老爷子突然有些发愁。

    不过,他也只愁了一会儿,就反应过来还有桃花那鬼灵精的丫头在,顿时咧了咧嘴,笑问:“桃花儿啥时候结婚?我给孩子准备了贺礼,本来还为难怎么给她,你们回来正好带上。”

    “啥礼物啊,这么郑重……应该快了吧,说不定咱们回去,他们就把结婚日子敲定下来了。”

    堂屋就他们三个,许敬军也不瞒着,敲了敲烟袋锅子,语气平静道:“早年打鬼子的时候,得了一套玉石首饰,现在不值钱,往后可不好说,就当我这个做大爷的给孩子添嫁妆了。”

    这要不是桃花儿对他们有大恩,许敬军还真舍不得。

    许荷花如今眼界不缺,自然知道是好东西,立马笑说:“那我就替桃花儿先谢谢叔……叔,我过两天也补办结婚酒席,您看……”

    许敬军笑骂:“……滚蛋!”

    =

    许晚春完全不知道未来嫁妆中,已经添了一套贵重首饰。

    她每天都很忙,忙到脚底生风,恨不能一个人掰扯成两个用。

    谁能有她跟师兄苦逼?

    才互通心意,还没来得及找个角落说说话,拉拉小手,就又忙成了陀螺。

    本来都以为小年夜的约会要错过了。

    却不想,下午5点多时,被调去旁的医院参与疑难手术的老师宋民迎回来了。

    他将学生叫到办公室,很是问了一番这些天她经手的手术,与患者的恢复情况,确定没有丝毫错漏,才满意夸赞:“学医最需要的就是严谨,还要敬畏生命,这两点你都做得很好。”

    许晚春谦虚:“主要是老师教得好。”

    “哈哈哈……我老头子可不居功,是从小培养你的,那位曹大夫的功劳。”

    想到师父曹秀,许晚春确实很是感激,或许一开始各有目的,但这么些年的相处,他们都已视彼此为家人。

    这大约也是自己这么容易答应师兄处对象的原因之一吧。

    毕竟公婆真的上大分了……

    “我听说你跟曹景梁那小子订婚了?”

    许晚春眨了眨眼,很快就想明白了:“孔主任跟您说的?”

    “看样子是真的了。”宋民迎嫌弃脸:“老孔找我显摆了,说姓曹的小子在准备打订婚报告。”

    昨天才告白,告白后两人忙的连面都没见上,就开始打报告了?

    师兄这么急的嘛?

    不过,想到他的端方性情,老学究做派,许晚春又能理解了。

    于是她笑说:“老师,我跟师兄约好晚上一起去看春节联合晚会,我那几名患者,您帮我看着些。”

    “你啊你!”虽然学生没说什么客气话,但宋民迎就喜欢小丫头亲近的语气:“去吧,好好玩……对了,走之前把订婚报告交上来!就算提交报告,也该是我们胸外科先来!”

    许晚春……完全不懂老师的燃点在哪里。

    第77章

    从老师办公室出来时, 许晚春的表情是有些一言难尽的。

    她是真没想到,老爷子不仅嘴上催促,行动上更是快速, 连报告都从政治部门拿过来了。

    这还是许晚春第一次看到订婚申请报告, 比她想象的更细节些。

    姓名、政治面貌、家庭成分、所属单位、恋爱经过、个人自述……

    看着纸张上,密密麻麻的要求,许晚春只写了个名字就将纸张收了起来。

    太麻烦了,回头照着师兄的那张抄吧……

    “许医生,4号病床的患者说不大舒服。”就在许晚春开始整理手上病例准备交给老师时, 陈玲突然快步跑了过来。

    对于医生来说, 患者必须放在第一位。

    许晚春更是如此,即便与师兄的约会时间快要到了, 她也只能放下手上的活计,快步跟着护士去了病房。

    这一忙,时间很快又过去了2个小时。

    等许晚春再从手术室出来, 已经到了下班点。

    与师兄的第一次约会……也错过了。

    她皱眉, 一边交代实习医生与值班护士后续注意事项, 一边继续收拾起病例。

    待时间来到18:45时,许晚春便脱下白大褂, 快步去了战伤外科。

    “……许医生,曹副主任在办公室呢。”

    “许医生好啊!”

    “许医生下班了啊?”

    “……”

    许晚春不是第一次来师兄办公室了,但战伤外科的医护人员这般热情, 还是头一回。

    她敢肯定,这帮家伙绝对知道师兄与自己处对象的事情了。

    而且,若不是大环境不允许,他们绝对会大肆调侃一番。

    所以,孔主任……这么大嘴巴的?

    “桃花?”听到动静, 曹景梁赶忙走了出来,先将瞧热闹的众人撵走,才招呼师妹去他办公室。

    “师兄,对不起,联合晚会赶不上了。”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放人鸽子是事实,本来他们约好5点去看节目,7点回去陪吴奶奶提前过年的……

    为此,许晚春昨天晚上还专门回家与老太太说了,并带了一套漂亮衣服放在宿舍里,就等着约会时,美美出行。

    哪成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师兄……大约也很失望吧。

    想到这里,许晚春面上的愧疚就更深了几分。

    “别瞎想。”瞧出桃花儿的自责,曹景梁迟疑几息,还是柔和下眉眼,伸手揉了下小姑娘的脑袋。

    嗯……是自己的对象了,摸摸脑袋没毛病……

    又见她唇色有些发白,便给冲了杯麦乳精:“我们往后还有几十年的时间,不急一时……既然选择做救死扶伤的大夫,往后这种事情在所难免,不止你,我也是,所以,真不用道歉……是不是累了?师兄还有十几分钟就好,咱们直接回家,吴奶奶肯定还在等着。”

    许晚春是主治医师,下班只要查房交接就好,副主任确实要麻烦很多,见师兄确实没生气,她也慢慢松快下来,并笑着邀请:“过完年,咱们选同一天休息,出去玩上一整天吧。”

    曹景梁自然没有意见:“好,你说了算。”

    这话说得,许晚春表示甚得她心,她笑眯眯端起茶缸,吹了吹热气,小小抿了一口。

    甜滋滋的饮品入口,叫她忍不住更放松了几分:“师兄,你们科室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处对象吗?孔主任说的?”

    提到处对象,曹景梁心里就欢喜:“确实都知道了,不过……怎么就不能是我说的?”

    “不可能……”许晚春很是干脆的否定,又在对上师兄诧异的眼神时,促狭道:“师兄太容易害羞了。”

    这话一出,曹景梁没忍住,耳根又红了,他轻咳一声,起身边套白大褂,边转移话题:“我去查房,大概需要15分钟,你在办公室等我吗?”

    许晚春可不打算在办公室,被人当成大猩猩盯着:“喝完麦乳精我就回宿舍换衣服,咱们不穿军装。”穿军装还怎么偷偷牵小手?

    曹景梁完全不知道小姑娘心里的调皮,只配合点头:“那好,我也换常服,桃花儿在宿舍等我就好。”

    “……好。”

    =

    前世今生头一次约会。

    坦白说,许晚春还挺期待的。

    也因此,她昨天专门带了件黑色毛呢大衣,配了条灰色与藏青色交织的毛呢格子裙子。

    时间有限,回到宿舍后,她快速换好衣裙,穿上羊毛皮靴。

    等对着镜子编辫子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脖子上少了条围巾。

    得亏是在沪市,今天温度又有零上好几度。

    不然师兄再帅,她也不出门……

    脑中胡思乱想,一点也没耽误许晚春的速度。

    待拾掇好自己,便揣上钥匙跟钱票,快步下了宿舍楼。

    许晚春以为自己够快了,没想到师兄已经等在了楼下……

    男人高挑挺拔,站姿笔直。

    更叫她意外的是,师兄居然也穿了一套中山装,黑色毛呢料子的,与自己身上这套一样,应该全是师娘请裁缝做的。

    莫名有一种……穿了情侣装的既视感。

    许晚春站在走廊上,盯着人稀罕了好一会儿,从站姿,到穿着……

    这是有别于穿军装的……另一种姿态。

    斯文又克制。

    “怎么傻站着?下来吧!”感觉被注视了,曹景梁抬起头,就见桃花儿趴在走廊的围墙上,他笑着招手。

    “来啦!”许晚春小跑向楼梯口。

    “慢一点,不着急。”见小姑娘从楼梯上飞奔下来,曹景梁立马快步走向楼梯,待接到人,才无奈道:“摔下来怎么办?”

    许晚春仰头笑的一脸无辜:“我小心着呢,咱们走吧。”

    曹景梁却没急着走:“怎么穿这么少?”

    “我里面穿毛衣了,还穿了两层,不冷的……”

    曹景梁不是很相信:“要不上去把军装棉衣带上?”说完,想到这丫头生活方面有些懒散的性子,赶忙加了句:“我来拿着,冷了随时可以披上。”

    许晚春真的不冷,却也知道师兄关心自己,于是她眼珠子一转,仰起头:“要不……师兄把你的围巾给我系?刚好被你捂暖和了,而且,灰色围巾也很配我的衣服。”

    “……好。”明知道小丫头是在逗自己,曹景梁耳根通红,却还是敛下眸子,抬手开始解脖子上的围巾……

    第78章

    职业特殊, 医院不搞“到点就走”这一套。

    所以,哪怕是下班时间,师兄妹俩离开宿舍, 经过车棚时, 也只有零星几名医护人员。

    同属军医院的同事,哪怕叫不出名字,两人也都客气地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当然,叫不出名字的,只是师兄妹俩。

    被礼貌点头的另一方, 对于两位名人可是清楚的很。

    不夸张地说, 战伤外科的曹副主任,与胸外科的许医生, 在整个医院算得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军医院里厉害的医生确实很多,毕竟是顶尖医院。

    但又好看, 又这般厉害的, 就稀缺了。

    尤其两人走在一起, 格外般配的模样,更是叫人管不住视线的, 只想看上一眼,再一眼。

    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有人忍不住小声好奇:“这……是在处对象吗?”

    “不知道啊, 没听说。”

    “嘘……就当没瞧见,政治部那帮人心黑着呢。”

    “要是真谈了,肯定提交报告了,哪用得着咱们操心?”

    “反正少学舌,大家都不容易。”

    “也是, 这年头也不知道怎么了。”

    “行了,闭嘴吧……”

    师兄妹俩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关于他们的议论,曹景梁看着身侧的姑娘:“我找人换一张自行车票?等休息的时候,一起去买辆自行车吧?”

    许晚春:“买吧,有车方便。”说完,考虑到自己现在的身高,她又道:“回头我准备票,师兄出钱。”

    在曹景梁的认知里,桃花儿答应与他处对象,承认婚姻,就已经是一家人了。

    他不大喜欢对方这种……分的很清楚的方式,反正他的钱早晚也要给她的……

    “别瞎想,主要我听说,女医生才能申请到26寸或者24寸的自行车票。”许晚春一眼就瞧出师兄情绪不对,赶忙解释。

    曹景梁恍然,先是看了眼身形娇小的姑娘,很快又以拳抵唇,忍住笑意,轻咳一声:“买24寸吧。”

    市面上的自行车基本都是28寸的,女士弯杠自行车属于稀缺的紧俏货,就算医院,也很难等到一张票。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找老师帮忙时,就感觉胳膊被砸了一下。

    有点疼,却是他欢喜的亲昵,曹景梁努力压制不断上扬的嘴角:“怎么了?”

    许晚春翻了个白眼:“我就不配买26寸的?”

    曹景梁眉眼全是笑,好脾气点头:“配,那就买26寸的。”

    这人……要不是前面就是签到的门卫处,很是介意身高的许晚春真想再给对方一拳。

    “曹副主任、许医生,方才后勤那边有人找你们。”趁着两人签字,并检查有无携带东西时,保卫科小战士小声提醒。

    师兄妹俩对视一眼,具在彼此的眼底看到疑惑:“知道是什么事吗?”

    小战士摇头:“他没说。”

    虽然急着赶回家吃年夜饭,但被小战士撞见了,自然不好当作不知道。

    只能朝着人道谢,再急急赶往后勤处。

    后勤干事正准备下班,瞧见两人相携而来,立马笑了:“还以为你们已经走了。”

    曹景梁笑应:“确实已经走到门口了。”

    后勤干事:“嘿,我就是试试运气,没想到真叫保卫科的等着了……”说话间,他已经从柜子里提出了两个标有“战备医药”的木箱子。

    递出去时,压低声音说:“两位同志的年节礼。”

    许晚春……怎么跟做贼似的。

    许是看出许医生的吐槽,后勤干事含糊解释:“不好太过大张旗鼓。”

    曹景梁接了过去:“多谢,大家都拿了吗?”

    后勤干事点头:“过年留下来值班的都领了……本来得等到明天再统一发放,是宋民迎主任和孔文钦主任跟上面反映了……不能让有贡献的同志寒心,对了,两位对下清单,没问题就在这里签字。”

    只要他们俩不是特殊的就好,许晚春边打开属于她的那份,边笑说:“多谢。”

    副团与副营的年礼差别还挺大。

    副团有2斤满是肥膘的猪肉、一条冰鲜大黄鱼、1斤白砂糖、2包中华烟、一瓶“竹叶青”药酒。

    还有毛巾肥皂等日用品。

    而副营就少多了,只有一斤肉、半斤海带干、1包飞马香烟、一包麦麸饼,另一双劳保手套就没了。

    对了,拥有上海户籍的,每人多发半斤糯米粉。

    虽说许晚春不缺钱,这些个年礼自己也能买到。

    但眼下,这么明显的差距,待出了医院后,她到底没忍住握了握拳:“过几年我肯定也能升团级。”

    曹景梁给予肯定:“桃花儿一直很厉害。”

    =

    医院到家只有几里地。

    坐了两站公交车便来到了熟悉的里弄。

    这时候的年味儿很重。

    师兄妹两人摸黑经过公共厨房区域时,发现里面还挤挨着好多人,每个灶台都不空闲。

    不愧是过年,若往常,这个点,很多人都睡下了,许晚春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好像有油爆虾的味道。”

    曹景梁:“说不定吴奶奶也买虾了。”

    “那咱们快点吧,我饿了。”说话间,许晚春已经拉上男人的袖子,拽着人往前走。

    曹景梁垂下眸子,视线在桃花儿莹白纤细的小手上看了好一会儿,才遗憾收回视线。

    如果不是两手全拿了年节礼……

    “汪汪汪……”

    这厢,曹景梁还没遗憾完,拽着他衣袖的小手就松了开去。

    不仅松开了,她还直接快跑上前,一把抱住飞奔过来的大狗,又是蹭又是笑。

    曹副主任因为对象主动碰触,才翘起来的嘴角,瞬间拉平。

    “哎呀!当归刚才突然疯狂挠门,就猜到是你们回来了。”跟着狗子出来的吴玉珍又是感慨,又是欢喜:“快进屋,饭菜早就准备好了。”

    许晚春松开当归,上前抱了抱老太太:“吴奶奶,对不住,回来晚了。”

    吴玉珍乐呵呵回抱一下,才松开人:“不晚,不晚,快进屋吧……怎么穿的这样少?别冻感冒了。”

    许晚春顺势挽上老太太的手臂,一边往家走,一边解释:“本来打算跟师兄去看节目的,我们第一次正式出去玩儿,我肯定要好好打扮一下嘛。”

    没想到桃花儿会这般直白表达情感,沉默跟在身后,毫无防备之下,曹景梁的心口陡然鼓噪的厉害……

    吴玉珍也是惊了下,很快又大笑起来:“你个促狭的,景梁该脸红了。”

    许晚春嘿嘿笑着看向黑暗中的高大身影:“师兄,你脸红了吗?”

    曹景梁……本来没有,这下……不好说。

    =

    吴玉珍很有生活情趣。

    大过年的,不止给家里准备了对联等物,还买了好几盆花草。

    许晚春也是来到沪市才知道,鲜花并非只在后世流行。

    时下,基本每个合作社都有专门卖鲜花的摊位。

    最常见的有四种:水仙头、银柳、腊梅还有盆栽金桔。

    如今,堂屋里四样齐全。

    许晚春一边问价格,一边撸起袖子帮忙端菜。

    油炸虾、红烧肉、糖醋黄鱼、蛋饺、油面筋塞肉、酸菜大骨棒。

    一盘盘硬菜,从保温笼屉里端上了桌。

    全是许晚春爱吃的,她感动道:“吴奶奶辛苦了。”

    吴玉珍摆手:“做惯了,这才几个菜,快吃吧,别凉了,对了,你俩要喝点酒吗?”

    曹景梁夹了一只大虾:“不用,晚上还要回医院。”

    许晚春也拒绝:“还是不了,万一有急诊,吴奶奶您自己喝吧。”

    “你说说你们这班上的,太闹心了……”念叨完,才后知后觉看向景梁:“你晚上还要回医院?”

    曹景梁将剥好的虾放到桃花儿碗中,又拿了一只开剥:“嗯,坐晚班车。”

    想想两个孩子还没结婚,确实不好住在一个屋檐下,吴玉珍好奇:“你俩啥时候结婚?”

    许晚春一点儿也不害羞:“应该快了吧,师兄都准备提交订婚报告了。”等提交上去,若两三个月不领证,组织上肯定要催。

    “你知道我在准备订婚报告?宋主任说的?”曹景梁将手上剥好的虾再放到未婚妻碗里。

    “别忙着我,你也吃。”许晚春给师兄夹了个蛋饺,才解释:“孔主任找老师显摆,然后老师急了,非要让我先交结婚报告。”

    “那就你先交……我只是将订婚报告准备好,真要提交,肯定得先问你的意见。”谁先交无所谓,桃花儿高兴就好,但有些态度,曹景梁得解释清楚。

    许晚春笑:“我知道。”

    “你俩……订婚这么多年了,还没提交报告吗?”听了几句,越听越不对劲,吴玉珍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许晚春:“……”

    曹景梁:“……”

    =

    三人一猫一狗。

    团圆饭吃的一本满足。

    饭后,合力收拾完残羹。

    几人又围在八仙桌上,一边听着录影机,一边玩牌。

    吴玉珍最近迷上了扑克接龙。

    作为晚辈,又是大过年的,自然义不容辞。

    接龙没有任何技术性,谈笑间,一人一张,轮流放牌。

    眼看一轮到底,吴玉珍突然就笑了出来:“这把是我的,一二三四……嘿,一下子收了七张牌。”

    许晚春数了数自己这边印有“工农兵”图案的扑克牌,又看了眼师兄手边的,挨过去小声问:“你有几张了?”

    吴玉珍敲桌子:“桃花儿不许作弊啊,刚才说好了的,谁输了谁脸上贴字条,不许耍赖!”

    许晚春怏怏,坐直一会儿,又挨向当归,懒懒靠着,嘴硬:“我就问问,没耍赖!”

    “我老太太可不信,你刚才肯定打坏主意了。”

    “没有!我跟师兄是多么正直的人。”

    “景梁是,你可就不一定了,你娘都说了,你这丫头,打小鬼主意多。”

    “我真没有,我特别老实,您看我真诚的眼睛……”

    “哈哈哈哈……”

    祖孙俩打嘴仗的时候,曹景梁表面看不出什么,实则浑身僵硬如铁,心跳更是如擂鼓般。

    桃花儿可能没有注意到,方才她半个身子都贴到了他身上。

    很轻,也……很软……

    “嘿!桃花儿你输了,快!贴字条!”老太太爽朗的笑声,拉回曹景梁已经开始遐想的思绪,他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这一牌已经结束了。

    而方才,将自己思绪挤满的桃花儿,正皱眉在众多字条中挑拣着。

    “就这个吧!”许晚春拿出其中一张。

    吴玉珍看了一眼,字条上面写着‘我是小狗’,她“噗嗤”一声乐了:“就这个,贴吧!贴脸上!”

    “愿赌服输!”许晚春梗着脖子叫嚣完,立马往字条上抹了浆糊,然后“啪!”一下,贴到蹲在一旁的当归脑袋上。

    当归……?

    吴玉珍笑到肚子疼:“臭丫头,说好不耍赖的!”

    许晚春抬了抬下巴,得意:“您说有没有错吧!这个字条简直就是为当归设计的。”

    “行!”吴玉珍从剩下的字条中,将‘我是小猫’的那张扒拉出来丢掉,撸起袖子:“再来!”

    许晚春好心提醒:“万一下次是您输了呢?”

    “……”考虑了几秒,吴玉珍将丢掉的字条又放了回来。

    许晚春:“哈哈哈哈……”

    曹景梁……桃花儿真可爱。

    =

    公交车最晚一班是10:45分。

    三人玩牌玩到10点,曹景梁提出离开。

    吴玉珍虽然舍不得孩子,却到底已经热闹过一回了:“明天早上别在医院吃早饭,吴奶奶做汤圆跟春卷,让桃花儿带给你。”

    曹景梁:“谢谢吴奶奶,提前祝您新年快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见老太太欲要推辞,赶忙又说:

    “这是我跟桃花儿孝敬您的,可不能不要。”

    许晚春挽着老太太撒娇:“就是!就是!您可不能不要。”其实他俩本来想送礼物的,出去看节目的时候买,无奈计划赶不上变化。

    吴玉珍是真没想到孩子们还给她准备了红包,她不缺钱,本来真不想要,可孩子们这般真诚,真不要,反倒会伤了他们的心。

    于是吴玉珍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封,打趣说:“巧了,我也给你们准备了压岁钱,咱们交换吧!”

    “哈哈哈……”

    又是笑闹一场,许晚春才牵上当归,送师兄去公交站台。

    出门时,吴奶奶偷偷朝着自己使了个暧昧的眼神。

    许晚春差点笑喷,因老太太逗趣又开明。

    其实,她倒是不反对与师兄有亲密举动。

    毕竟都订婚了。

    但以师兄那么容易害羞的性子,自己真做什么,怕不是要将人吓跑。

    就在许晚春各种脑补曹大美男子,被自己调戏到脸红脖子粗时,她垂在左侧的手,突然被温暖包裹住。

    那是……师兄的手!

    第79章

    冬夜十点。

    里弄里已经没了亮色。

    确实适合小情侣牵牵小手, 做些亲昵的事情。

    但许晚春没想到,那么容易脸红的师兄也会是其中之一。

    不过,待感觉到对方只是松松覆着, 给自己留了抽出的余地, 她心头又是一软,压下促狭的心思,反手回握上去。

    只是在感觉着对方越来越烫的手心时,咬唇压住笑意……师兄是不是又脸红了?

    曹景梁确实脸红了,严格些说, 是全身都滚烫了起来。

    不过脸红归脸红, 已经握进手心中的小手,他是如何也不愿意松开的……

    无奈, 想法才坚定完,巷子前方就传来了脚步声。

    几乎同时的,两人触电般, 齐齐收回了手。

    来人穿着藏青色的帆布工装, 好像是里弄的邻居, 下中班的纺织女工。

    许晚春叫不出对方的名字,对方却一眼就认出她去。

    “哎呀, 许医生今天回来啦?这位是?”

    许晚春客气笑回:“我对象曹景梁,带他回来陪吴奶奶过年。”

    “哦~听说过,听说过, 曹医生是伐?”不管哪个年代,条件优秀的姑娘小伙子们,总容易招人惦记,早两年,里弄就有不少人想要给许医生做媒, 后来得知她订了婚,对象是一名军医,才渐渐歇了心思。

    不过,这位未婚夫还是头一回来里弄,女人稀奇的多瞧了好几眼。

    虽然手电筒不好冲着人家脸上照,但零星的光晕,也能叫她瞧个大概……确实一表人才。

    曹景梁笑着招呼:“你好。”

    “诶!你好,你好,曹医生多来玩儿啊,咱们里弄热闹着呢……”

    “有时间就会来。”

    “……”

    两厢本也不熟,又客气几句,便分开了。

    等人离开,曹景梁下意识又想去牵桃花儿的手。

    只是手还没抬起来,就发现前头不远处就是巷子口了。

    虽遗憾,却只能放弃,肩并肩朝着车站走去……

    =

    军医院每天早上7:30要开交接晨会。

    许晚春已经摸清了规律,只要在这之前赶到医院就好。

    不过,考虑到师兄等着早饭,她还是在7点之前就走进了战伤外科。

    “……许医生,曹副主任去查房了。”见到她,当班护士立马解释。

    许晚春:“谢谢。”

    “不客气,曹副主任交代了,说你需要的报告放在抽屉里,让你自己拿。”

    什么报告?许晚春才生出狐疑,就反应了过来,应该是订婚申请,她又朝着护士点头:“谢谢。”

    猜测的不错,用钥匙打开抽屉后,最上面果然放着订婚申请报告。

    许晚春将之拿了出来,又将饭盒放进去,便回了胸外科……

    “……许医生早!”柏春燕跟进了办公室。

    “你也早!”

    “许医生这是今天你需要做手术的患者信息。”

    “好的,谢谢!刘悦呢?”

    “夜里送来一名腹腔出血的急诊病人,刘医生这会儿在患者那边……”

    你来我往间,再次开启了忙碌的一天。

    根据安排,今天许晚春负责的手术一共有三台。

    分别是脓胸、食道穿孔,还有她最怕的肺动脉主干血管破损。

    在这个没有人工血管,没有显微镜、没有精密仪器,更没有聚丙烯的当下,肺动脉主干血管破损,通过结扎血管方式抢救,患者的存活率不到百分之五。

    而患者与许晚春,都没能成为那幸运的百分之五。

    她没能挽回对方的生命……

    第二次了。

    上次那名肺动脉段分支血管破裂的,二次开胸患者,虽然救了回来,却到底牺牲了局部肺段,病退是必然的,甚至复发率还很高……

    许晚春是人,不是神,这么些年,也不是没有救不活的生命。

    可她很清楚,心肺血管这块是不一样的,只要有合适的器材,她就能挽救很多生命的。

    之前…或许是她想左了。

    时下虽然技术与材料都欠缺,但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改良试试。

    哪怕最终的结果不好,也不吃亏。

    可若是手术因此能从百分之五的存活率,提升到百分之七,又或者是百分之十,也是进步不是嘛?

    就在许晚春考虑自己去找工匠改良医疗器材的可能性时,耳边传来了实习医生的声音:“老师,先吃点东西垫垫吧,你连续做了三台手术了。”

    许晚春回神,看了眼送到眼前的饭盒,有些机械的接了过来:“谢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手术失败,她想找个地方冷静思考,所以又回到手术室里靠墙坐着,没想到还是被实习医生找到了。

    “猜的。”老师不可能因为一场失败的手术撂挑子走人,肯定还在科室里,既然在科室,找起人来自然不难。

    刘悦本来打算送完饭就离开,老师显然更想独处。

    不过,这个想法,在看到对方并没有碰触饭菜,只是机械啃着白馒头时,打消了。

    她一屁股挨坐下来,佯作随意道:“我觉得老师很厉害。”

    “……什么?”因为饿过头了,不想吃油腻,干啃馒头的许晚春有些莫名。

    刘悦摸了下鼻子,嘿嘿笑着:“我没跟老师说吧,你在咱们军医大很有名的,学校里的同学都拿你当榜样,所以,之前知道能跟着老师实习的时候,我特别开心。”

    女医生说话的时候,眼神晶亮,满面憧憬,许晚春相信她是真的很开心。

    这让她想起第一次与韩师姐参加义诊时,对方满脸崇拜说要成为曹景梁师兄,和梁红师姐那样的人。

    哪怕已经过去6年,许晚春依旧清晰记得,自己当时的梦想……她也想成为鼓励后辈们前进的光。

    如今看来,她似乎已经成功了一点点……

    “……肺动脉主干血管破损基本就等于宣判了死刑,就算宋主任亲自出手,结果也不会好多少,所以,老师没有必要自责到饭都不吃了。”

    “……”这还真是误会,许晚春没有自责,手术时,她尽了最大的努力救治了,她只是有些遗憾,遗憾自己空有本事使不出。

    刘悦还在絮絮叨叨,满心想着安慰老师,不能叫她钻了牛角尖。

    眼见着学生有了没完没了的架势,许晚春赶忙抬手:“你误会了,我就是饿过了,不想吃油腻的。”

    钻牛角尖什么的,6年前钻过一次就可以了。

    有那工夫伤春悲秋,她还不如想想如何提高手术的成功率。

    刘悦盯着老师瞧了一会儿,确定她面上真没有颓丧,才嘿嘿笑着道:“是我想多了,老师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想不开。”

    确实拧巴过一阵子的许晚春……

    咳咳……为了自己在师弟师妹们心中的形象,她还是别说出来。

    许医生也是有虚荣心的好嘛。

    =

    许晚春是个想了,就会去尝试的人。

    吃完饭,查完房,确定术后患者情况稳定,便回到办公室,开始画起记忆中的精细手术器材。

    却不想,她才刚将其中一款镊子的模样与尺寸琢磨出个大概,办公室外就传来了宋主任爽朗的笑声。

    许晚春下意识抬头,见对方朝着自己走来,她一边不着痕迹合上本子,一边笑着迎上去:“老师,是有什么好事吗?”

    宋民迎晃了晃手上叠在一起的红布:“海岛那边给你寄了锦旗跟感谢信,可不就是好事,老孔那边都没这份排场。”

    “真的?确定是给我的?”许晚春是真惊讶了,自己离开的时候,谁也没透露消息啊,不会是韩师姐组织的吧……别说,好像还真有可能啊。

    “当然是真的,直接寄到政治部去了,我正好给你带了过来,快打开瞧瞧,高兴不?”

    当然高兴,严格来说,许晚春是惊喜坏了,除了惊喜与感动外,她已经想到感谢信与锦旗带来的好处了……

    “你已经入党了,再加上这些,一个“先进工作者”评选算是板上钉钉了。”

    许晚春大致看完了锦旗,将之交给了围拢过来说恭喜的科室医护人员后,跟着老师去了他的办公室:“除了评选还有别的好处吗?”她能猜到大概,但具体还是想要问问清楚。

    宋民迎瞪了学生一眼,因为她直白的问题。

    不过学生给他大大长了脸,所以,他很快又笑了出来:“那可就多了,回头把锦旗挂在科室里,别小看这两块红布,往后对于你的政治审查都会放松。”

    许晚春不甚满意:“我又没有政治方面的问题,我成分红着呢,审查松紧无所谓,还有别的好处吗?”

    宋民迎一噎,颇为无奈般抬手,隔空点了点得意门生,才好笑说:“往后老师去给首长诊治时,可以申请带上你,疑难手术也有机会参与。”

    许晚春对疑难手术更感兴趣,至于首长什么的还是算了,倒不是她清高,实在是后面十年太吓人,她怂。

    “……政治部那边还说了,会给你物资上的奖励,你是想要往后每个月多两斤粮食,还是一次性的工业券?”

    她这是什么命?简直是缺什么来什么:“老师,我要工业券!”

    她的24寸自行车,这不就妥了!

    第80章

    时下讲究集体荣誉, 不鼓励个人独美。

    两面锦旗被宋民迎指挥人,与自己还有前辈们的锦旗一起,挂在了胸外科公共区域。

    而胸外科新来的主治医师, 收到患者锦旗与感谢信这一消息。

    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医院, 其中自然少不了曹景梁这个未婚夫。

    于是下班过来找对象一起去吃饭时,他瞧着比当事人还要高兴。

    主治医师办公室内,许晚春正在整理病历,见到他也不掩得意:“老师已经答应帮我争取24寸自行车票了。”

    曹景梁自然不会没眼色的问为什么不是26寸,反而很是捧场:“ 桃花儿真厉害!”

    “那是!”

    小姑娘明明是很乖很甜的长相, 性子却明媚大胆的很, 从不吝啬表达情感,曹景梁自己做不到, 却不妨碍他欢喜。

    而他表达欢喜的举动也很简单……转头,确定没人注意这边,才伸手压了压她略蓬松的发顶:“订婚报告交了吗?”

    这话题转的, 许晚春起身从抽屉里拿出师兄那份:“喏, 这是你的, 我的刚才已经交上去了。”

    总算交了,曹景梁仔细收好他的那份, 嘴角的笑意如何也压不下去:“现在去吃晚饭吗?”

    “再五分钟。”说话的工夫,许晚春也没耽误手上的动作,拿上患者病情交接清单, 去了住院医师的办公室,仔细交代每个患者需要注意的点。

    等确定没有遗漏,才拿上饭盒,与师兄相携去了食堂。

    大年三十的晚餐有肉末粉丝、香菇青菜、二合面馒头,10只白菜猪肉水饺, 还有小米粥。

    很丰盛,却是团级与副营级两人加起来的,除夕夜才能有的伙食。

    在角落坐下时,许晚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玻璃罐子:“早上出门的时候,吴奶奶本来想给咱们送晚饭的,我没同意,她就给了瓶家常酱,你试试喜不喜欢。”

    说是酱,其实是去皮花生米、香干丁、竹笋丁、猪肉丁等,加入鲜甜面酱翻炒出来的。

    曹景梁将二合面馒头拿了一个给桃花儿:“我吃过,读大学那会儿,李想经常从家里带。”

    “差点忘了,李想师哥是沪市人。”许晚春撕开馒头,舀了一勺子家常酱夹到馒头中,然后递还给师兄:“我喜欢这样吃,你试试。”

    曹景梁先将小米粥一分为二,又将水饺推向师妹手边,才笑着接了过来:“肯定很好吃……桃花,跟你商量个事。”

    许晚春给自己也夹了一个:“什么?”

    “咳咳……”还没开口,曹景梁已经有些不好意思了,但再是难为情,也不妨碍他主动争取:“你还没有申请军人宿舍吧?”

    许晚春:“没有,打算结束一个月的考察期再申请。”

    “……要不要跟我一起申请间大一点的?”

    还能这样?许晚春抬眸,先在师兄通红的耳朵上扫了一眼,才憋笑问:“可以这样吗?不会被人举报?”

    曹景梁:“不会,我已经打听过了,以我现在的级别,可以申请两室,只是两室的房间也有30平跟50平的区别,我们俩一起,是能争取到50平房间的。”

    能选大一点的房间自然最好,再加上这年头处对象基本等于结婚,尤其两人全是军人,还提交了报告,想到这里,许晚春很是干脆地点头:“好,等我工作满一个月后申请。”

    不过,看着对面明显欢喜坏了,却努力端着的师兄,许晚春到底没忍住生出逗弄的心思:“听说房子很难申请,最快半年,最慢一两年,咱们是等房子申请下来再结婚吗?”

    曹景梁……?!!

    =

    1964年的沪市除夕夜,到处可见喜庆。

    里弄中听着半导体收音机的守岁人 工人新村的露天电影、外滩钟声里的隐秘祭拜……

    可军总医院内,除了值班室内贴了张“革命春联”外,与平时一般无异。

    吃完饭,师兄妹俩相携回去办公室,经过护士室时,见到刘悦正与几名护士围在一起,手舞足蹈,兴奋说着什么。

    从古至今,医院里的八卦故事最是精彩。

    大过年的,没有娱乐节目,听听八卦也是好的嘛。

    想到这里,许晚春抬手推起非要送自己回来的师兄:“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曹景梁也是医生,哪里不知道那些护士们在做什么,虽然还想粘着桃花儿聊聊天,却还是好脾气点头:“夜里在办公室等我,给你加餐。”

    “好,我知道了。”撂下这句话,许晚春已经朝着护士室走去。

    许是转身太快,她明显感觉到小腹处被拉扯了下,下意识“嘶……”了一声。

    曹景梁皱眉:“怎么了?”

    “没事,肚子有点疼,师兄你回去吧。”许晚春心里清楚,应是大姨妈要来了,不过这话不好跟曹医生说。

    曹景梁却不大放心,直接摸上桃花儿的脉,感觉到她想要挣扎,难得轻叱了句:“别动。”

    这可是师兄非要摸脉的,瞧出问题脸红了可不怪她哦,等会儿不会落荒而逃吧?

    摸明白脉搏的曹景梁,确实很快就红了耳根,不过他没有逃走,而是担心问:“怎么会肚子疼?没给自己调理吗?”

    听出对方的担心,许晚春也没了逗乐的心思,解释:“调理的差不多了,现在不算疼,就第一天的时候有一点感觉。”

    那就好……曹景梁轻咳一声:“身上准备……那个了吗?”

    “……”要不是她脑瓜子好使,真不知道师兄在问什么:“……办公室里备了一个。”

    才一个?作为一名专业的医生,曹景梁自然很了解男女生理构造的……

    “好了,好了,我真没事,你回去吧,我去护士室转转。”许晚春再次撵人,并且再撂下话后,直接往护士室走去。

    女孩子都这么喜欢听八卦?苏楠女士也这样,曹景梁带着疑惑离开。

    刘悦最先发现了老师的身影,她勾着脑袋看了眼已经离开的曹副主任,才嘿嘿笑着问:“老师,你们吃好了吗?食堂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许晚春像是没看出对方的打趣,反问:“今天有水饺,你们都没去吃?”

    柏春燕笑容腼腆:“吃了,不过干部伙食跟我们应该不一样。”

    刘悦则说:“我是家里送的晚饭,没去食堂,吃的红烧肉。”说着,她还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许晚春好奇:“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之前调走的那个鹿言医生啊。”刘悦瞬间又来劲儿了:“老师你还没听说吧,鹿言之前不是急急忙忙调去下面卫生室了嘛,本来是想着自己先处置了,部队那边就不好再插手,没想到踢到铁板了。”

    鹿言这事还有后续?许晚春追问:“那位营长举报了?”

    “哪啊,是他们团长,特别护犊子,直接找了部队里更上级首长。”虽然同为医生,但是刘悦挺瞧不上鹿言那种人的,不是对方学校不如自己,而是态度问题。

    面对患者,一时的疏忽,可能就是一条命,若不是老师及时发现问题,并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不提他们整个科室,上到主任,下到护士,全都得吃挂落,就说患者本身,人家多倒霉?

    想到这里,刘悦更是嘟嘟囔囔:“简直就是扫把星。”

    “瞎说什么?”许晚春瞪了她一眼又问:“鹿言的最新处置下来了?”

    刘悦嘿嘿笑着讨饶,表示她不会再将封建迷信挂在嘴上了:“肯定啊,听说这事上面闹的挺大的,鹿言已经从地方卫生室,调去乡下门诊部了,好像要改造三年,才能重新考核。”

    不得不说,这个处理结果,也甚得许晚春的心。

    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唠嗑,很快话题就换了一个接一个。

    好在这天夜里没什么急诊,众人聊聊天,查查房,转眼就到了下半夜。

    许晚春才感觉到饥饿,师兄就提着食盒与小袋子寻了过来。

    饭盒打开后,看着眼前,明显只有一人量的半盒鸡蛋面疙瘩汤,她好奇:“你不跟我一起吃?”

    曹景梁轻咳一声:“我那边还有事情,今天就不一起吃了。”担心小丫头追问什么事,他赶紧将布袋子也放到办公桌上:“里面有我给你准备的过年礼物,桃花儿,新年快乐!”

    还有礼物吗?许晚春瞬间尴尬了,最近忙到晕了头,连吴奶奶那边,也只来得及给红包:“……师兄,我忘记准备了。”

    忘记就是忘记了,没有必要找任何借口。

    曹景梁抬手摸了摸桃花儿的脑袋:“这有什么好愧疚的。”

    话不是这么说,许晚春对于重视的人,从来都很上心:“等休息的时候一定补给师兄!”

    “……好,那我期待着。”

    见师兄没有拒绝,许晚春果然开心了,她伸手去解包裹:“嘿嘿,让我瞧瞧是什么礼物。”

    “砰!”方才还是端方君子的曹副主任,毫无征兆的,猛地站起身,然后在师妹惊愕的眼神中,窘迫道:“那……我先回去了,别叫旁人看到,你一个人慢慢看。”

    盯着师兄落荒而逃的背影好一会儿,许晚春才稀奇的看向小包裹,这里头……是什么羞羞的东西吗?

    不能吧?

    那么容易脸红的师兄诶!

    好奇心实在太重了,许晚春索性先盖上饭盒,边拆包裹,边警惕的看着门口,就怕有人突然走进来。

    没办法,师兄交代了,得一个人看。

    包裹是活结,三两下就打开了。

    最上面的是一个黑色的盒子,瞧着像是手表。

    事实也与许晚春猜的一样,一块上海SS1全钢表,防水防震,甚至适合在战地等高强度环境中使用。

    她之前的手表已经戴了很多年,确实打算换一个,师兄这个礼物简直送到了她的心巴上。

    可手表绝对不会是师兄落荒而逃的原因。

    于是许晚春先将手表放到一旁,继续翻包裹内的东西……

    一包草纸?一个用草纸仔细包裹着的卫生带。

    这有什么……

    不对!

    卫生带???

    夜里合作社可不开门,以师兄的性格,不可能向女同志借。

    那么,原因只有一个……

    手上这个针脚细腻的卫生带,是她家师兄亲手做的。

    理清楚一切的许晚春简直惊呆了……这是什么田螺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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