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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四十一章就该锁着你,谁都见不到……

    她惊眸看去,他好似鬼刹一般阴缓而来,一步步踩在她的心跳上,由远及近,令她不得不仰起头,卑微,又无从抗拒。

    翟离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他舌尖顶着齿根,双眸漆黑如深渊,望不见底,怒意明显。

    影儿水眸里充盈着楚楚可怜,可他眸色深谙,无动于衷。

    他呼出一口气,缓缓蹲下,抬起手按住她的鬓发,逼近她,鼻尖相抵,呼吸纠缠。

    影儿鸦羽交叠掩下无措,微微偏开了他,他不客气的捏住她的下颌将她掰回来,手一用力,她便因痛微启了唇。

    他冷笑出声,直接欺身而下,用舌去侵略她,用柔软去刺她。似不尽兴,又用牙去啃咬,直至血丝被吞咽下去,他才发了善心,饶了她。

    影儿双唇晶莹泛肿,唇瓣还残留一丝艳红。配上她微红的鼻尖与一双湿漉漉可怜至极的双眸和那似蹙非蹙的柳眉,简直要碎了一般。

    翟离心尖一疼,抬手轻轻拭去她唇边的血迹,将她搂进怀里,心下渐软,言辞却犀利,“再不吃饭,我杀了楚阳。”

    影儿小手慢慢抓着他的衣袖,求他:“我回来了,你别动她好不好。”

    她的乞求换来他的冷笑,他抱起她坐到圆凳上,将她圈在怀里,像以前一样喂她。

    见影儿听话的吃了一口焖冬笋,他淡然出声,“若不是楚阳,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回来了?”

    影儿嚼着笋,带着些怯意地掀眸去看他,骗他,“我会回来的。”说完便微微勾唇,想平复他的怒意。

    哪知他淡笑一瞬抱着她的手上移掐住她的细颈,轻轻摩挲着,在她耳边凉薄吐气,“骗子。”

    影儿浑身一颤,不知作何反应,就听他接着说,“楚阳进宫去找辛漪颜了,她自己不要命,你白回来了。悔不悔。”

    她掀起湿哒哒的眼眸,颤问道:“何意?”

    翟离不说话,又夹了一筷子闷烧鹌鹑,命她开口。

    影儿本欲推开,又怕惹恼他,便乖顺吃了,咽下后忙问:“连决说过,圣上没想留楚阳的命,是什么意思?”

    “影儿不怕又是我暗中操控的了?还敢信我的话?”

    翟离似笑非笑看她,按着她的手不轻不重的抚摸着。

    影儿将头靠在他脖颈上,淡淡道:“除了你,我别无选择了,如今,你不要我了,楚阳又被你捏着,我哪里还有心思呢?我全都听你的,你行行好,说实话,可不可以。”

    翟离捏了一把影儿腿侧的软肉,听她闷哼一声,才带着调笑,“我何时不要你了?”

    影儿软糯糯说:“你休妻了不是吗?”

    翟离抬手去摸她的发,散着冷意,“是你要嫁人,我成全你而已。妻子是身份,侍婢就不是身份了吗?”

    影儿抬起头,眼里有些不可置信,“翟离。”

    他捏起她的下颌,神色冷漠,“再敢直呼我名讳,我让你死在床上。”

    说完直接抱起影儿,不留情的扔到床榻之上。

    烛影都在跟着晃动,那本就脆弱不堪的身子如何经得住他的蹂躏,不过几炷香,影儿便半晕了过去。

    翟离抱着她,不唤大夫,不唤侍婢,就这么看她破碎在自己怀里,整整一夜。

    好像她的破碎能抚慰他的不甘一般。

    *

    影儿回来的消息打的楚阳猝不及防,墨玉三人在入城后便被连决下了逐客令,她们奔进郡主府内,在载嫣的房里找到了楚阳。

    影儿为了救她被逼回京一事令她惊诧不已,赵琛没想过留她性命一事更令她难以置信,她心知已进政事堂的影儿自己是见不到了。那便先去问清楚另一事。

    她想到一个人,一个一定不会瞒她的人。

    慈元殿里,漪颜屏退了宫女太监,并特意交代了不许告知圣上,这才心有不安的坐在楚阳面前,听她说话。

    楚阳的问题很直接,“皇兄要我的命?”

    漪颜捏着帕子,左右思索着言辞,想尽量温和些,“你母妃的事,你可知晓?”

    经她一提点,楚阳便开始细细回想起来,她蹙着眉,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几盏茶的时间过去,她有些发怵地开口,“景贵仪的死,与我母妃有关吗?”

    她思索半天,只依稀记起一件事,母妃离世的时候对她轻声说过,她这一生,只对不起一个人,一个女人。

    楚阳那时一直在哭,哪里听得进。

    柔澜神色复杂的看着楚阳,而后缓缓点了头,补充着说:“景贵仪死的太惨,她死后先帝便冷了圣上,圣上那段日子过得极苦,他不得不拼命塑造自己温和的形象,来给先帝一些好印象,不把他和他母妃相提并较。”

    楚阳诧异,“可那时我还很小,根本不记得啊,我母妃性子柔婉,怎么可能呢?”

    漪颜用喝茶来掩饰局促,她真的有点不忍心,那时候楚阳一点点大,纵然是大人的恩怨,又与她怎么相关呢。

    漪颜叹了口气,“你来问我这些,是发现了什么?”

    楚阳将连决的

    话说了,漪颜听后叹了气,“我所知的不多,皆是圣上偶然提及,我听见才摸索出一二来的,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恨你。可你有先帝的旨意傍身,他必然不会动你的,你要当心的是翟离。”

    楚阳默念翟离二字,想起他与赵琛似乎有些不似君臣的密切,“当时父皇身体急转直下,颜母妃可知里面除了尹贵仪和柔澜以外,还有没有别人的手脚?”

    漪颜看她的眼神有了变化,她往前挪了挪,轻声吐气,“楚阳,只有你,会疑心。此事已过,便是有疑又能如何?”

    “当时心急,如今细想,七皇兄怎么就能调动宿卫禁军,他到底是护驾,还是逼宫。”

    “楚阳!”漪颜神色严厉的制止她,“圣上对你本就不想留生机,你何苦往他手里送把柄,此话切莫再说!我告知你这些的本意是希望你有个心眼,别太信你皇兄,也仔细些翟离,至于别的,你不该管。”

    楚阳低着头,轻声呢喃,“皇兄若没有父皇的旨意,我该已入皇陵了吧”

    “别辜负你父皇对你的用心,他是真的给你劈开了一条生路的。”

    二人把握着赵琛议事的空隙又说了些。线香燃尽,不敢多留,散了。

    楚阳刚走,赵琛就宣了漪颜,她有些畏缩的去了,一进门就听见赵琛不同于往日的音调逼她,“滚过来,再说一遍。”

    漪颜吓得三魂都丢了,颤颤巍巍蹭过去,在他脚边跪下,低着头不敢看他,就听头顶传来冷峻至极的声音,“怎么,刚才不是很能说吗?”

    话音一落,一只有力的大手就捏起漪颜的下颌,随后手一松直接挪至她发间用力往下扯,漪颜被迫抬起头,满眼求饶地看着他。

    “再说一遍,一字不落。”

    漪颜啜泣着缓慢复述,赵琛抓着她发丝的手背青筋凸起,怒意横生,“朕太惯着你了,对不对。”

    漪颜拼了命的摇头,往前挪了挪,一双手抱住他的小腿,极力求他,“臣妾错了,圣上息怒。”

    赵琛松开她,往后懒散一靠,眼里是狠厉的不留一丝柔情,他冷声缓道:“颜儿啊,朕就该锁着你,除了朕,你谁都见不到。”

    赵琛的性子,说出的话自然不会随风逝。

    楚阳丝毫不知,自己的行为已经将漪颜推进燃火深渊之中,她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有些迷茫,有些痛心。

    赵琛从小对她那么好,那么温和,那么与众不同。

    原来埋在这些下面的是刻骨的恨意,因为只有恨,才需要掩饰。

    谁说这些她都不会信,可是辛漪颜的话,到底勾出了一些过往不曾在意的细节。

    景贵仪是被活剐的,行刑那天为了警示,所有妃嫔都在场看着,众皇子与郡主都被驱散开,不允靠近。那时楚阳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聚在一起的皇兄们神色都不太好看。

    若不是她生在皇家,眼看着手足厮杀,她定会痛哭流涕,满心绝望。

    可到底是她真心待过的皇兄,她又怎么不失望难过呢?

    楚阳坐在随香亭里,趴在石桌上伤怀,站在远处看着她的载清和载嫣经过这些天的拉扯是两重心思,一种做法。

    载嫣别过头不去看,轻声说了句,“你怎么对得起我。”

    载清身遭也同样气压低沉,他也无奈一笑,“造化弄人,姐姐若要遵循新儒礼制,大可现在去跟她说实话。”

    “你做出这样的事,可曾顾过礼制?你从小便如此随性,说到底,也不让我意外。说好了的,休了柔澜,不许诓我。”

    载清黑眸生冷生冷的,他看着楚阳,慢悠悠许诺,“自然会休,只有楚阳能助我上青云,我听姐姐的。”

    随香亭里遍布着凄迷,空气里都混着些痛心。

    一只温热的大手轻拍了拍楚阳的右肩,她一愣,嗅出他的气息,不敢抬头让他看见自己的窘迫,便就这么趴着,像是在闹小脾气一般。

    载清一笑,逗她,“你倒是越发可爱了。”说完不走,肘搭石桌,撑额看她。

    楚阳将脸埋在双臂间,眼珠来回转,腻腻糯糯说了句,“你走开。”

    百感交集又矫揉造作。

    载清一笑,也趴在石桌上,“郡主府的太医果然用药如神,我手尽好了,你看看?”

    楚阳不接话,载清唇角笑意更深,“给你画了画,想不想看?”

    她这才抬起半边脸,将信将疑看他,载清拿起楚阳前两天送他的扇子,用扇柄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复手往前走,领路带她去。

    楚阳哪里躲得过他的温情,扭扭捏捏拍散赵琛带给她的心塞,将依偎都寄在了载清身上,大有些一棵树吊死的意味,随他同去了。

    用转悲为喜来形容楚阳合适吗?

    当看到她捧着画笑的七仰八歪的时候估计会觉得合适吧。

    载清画的是她趴在树上钓鱼,那还是之前在江南的时候发生的事,鱼竿很短,她就想了个法子爬到树上趴着去钓。

    楚阳欣慰他还记得,只是把她画的过于可爱了些,整个人小小的,衣服大大的,就像小孩子。

    楚阳将画一圈,指着他道:“这画不作数,你要谢我救你该画个别的来。”

    载清歪着头,眼里噙着笑,捏着歹心道:“你过来。”

    楚阳迎着他那满眼的柔笑,含着些羞意故作坦荡的走过去,一扬下颌“怎么?”

    载清张开双手,将她拢进了怀里,楚阳瞪着眼,触了电,哪里动的了。

    就这么由他抱着,从紧绷到局促,又到眼里酝上湿意,她不舍得动,强压着自己的喘息,暗暗骂着自己,命令自己不许动,不许哭,不许颤。

    载清有的是耐心,等她彻底交出自己,也就这么抱着,感受到她放松些了,才抬手轻抚她的后背。

    这一抚摸,那刚刚按下的不知所措又直冲冲往上顶,楚阳索性将头往载清肩上一搭,不管死活了。

    她耳边响起他的笑声,“小孩子一样。”

    楚阳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回的屋,只觉得自己一颗心红彤彤亮闪闪的。唇边的弧度扬起了,就没下去过。心里全是载清的笑颜。

    被深深惦记的载清此时正复手立于桌前,一言不发地安静看着坐在他面前圆凳上的连升。

    第42章 四十二章她是彻底沦陷了

    连升手里把玩着墨绿弯刀匕首,也闲闲回看着载清,等他先说。

    载清一歪头,淡笑,“真是好功夫,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左相还有别的吩咐?”

    连升沉眸,动作利落的收了刀,站起身,平稳道:“楚阳明显原谅你了,明日便回载府去,正常上值。把载嫣留在这儿,抓楚阳的心。你跟载嫣说清楚了?别让她漏了马脚。”

    载清复手拿着扇柄一晃,眼中划过一丝精妙,解释道:“她不可能露马脚,她比我市侩的多,有利的事她不会退让的。别被她那副清风淡雅的样子骗了。”

    连升一挑眉,到真有些意外,“如此最好,代价最小。”说完便要掠过他而去,载清用扇子拦他,急急道:“她呢?”

    连升一顿,脑海里浮现那个千娇百媚的身形,他面色晕上些微红,压嗓道:“安置在府外一三进院落里,小圆跟着她,万事都好,放心。”

    放心二字算令他缓了呼吸,接着就有些焦急冒出来,想立马回去,“我可能趁着夜色去看她?”

    连升已到窗边的步子停下,微微侧身用半凉的眼神看他,提醒道:“你是想拿她的命赌?我能来去自由不代表你也能,不怕前功尽弃你大可试试。”说完便看载清刚刚亮起来的身子急速颓了下去,他淡扫一眼,思及柔澜才说了句,“你等明日回载府后,稳当些时日,小圆自会去找你,带你见她。”

    也算个好消息,载清淡淡露了笑,轻声答好。

    他的家本就是载府,如今养好了伤,实在没有强留的理由,加之二人这关系不明不白,楚阳

    就算心中万般不舍,也只能忍下,一方面想让他觉得自己懂事,另一方面最近被赵琛和影儿的事搞得心内压抑,也想独自缓缓。

    不过她要求必须亲自送他进载府。

    载清当然猜得到楚阳的心思,觉得是她没能打下柔澜的孩子心里记怀,不就是想进府去搜吗?柔澜是他娶进门的妻子,楚阳算什么呢?凭什么去搜?

    想归想,只在心里对楚阳又添一笔暗愤,面上却是做足了对她的眷恋难分。

    马车里,楚阳坐在载清身边,由着他用扇柄轻轻敲着自己的膝盖,跳一下,载清便笑一声,“我挺喜欢品院的,有你的气息,舍不得。”

    楚阳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微微将头撇开,唇边漾着笑,眼睛弯弯的,撅了噘嘴故作矜持道:“不妥不妥,你要上置的,从郡主府出去如何得行,你本就是侍御使,更该以身作则。”

    楚阳觉得自己这番替他着想的话必会让他感动,也觉得自己知事。

    载清却是心里暗笑,他连父亲都未告知便娶柔澜的时候,便不存在以身作则这件事了,现在朝中谁不知道他的背后是谁?谁敢参他。

    “你是郡主,去载府也不合适,不若我们每日约在别的地方?”

    楚阳心里一跳,每日吗?

    听他这么说,瞬间来了底气,“你也知道我的身份,谁敢乱说?等,”突地噘嘴止住接下去的话,‘等我住进载府他们便都来恭贺了,哪里敢现在嚼舌根。’

    这话怎么说得出口,楚阳心里深叹一口气,庆幸自己没唐突,又拿不准载清对自己是否真的铁了心,便突然有些委屈起来。

    “怎么了?”

    载清这三个字令楚阳眼眶泛酸,本想扑到他怀里委屈扭捏一番,可又偏要维持郡主的骄傲与体面,“能怎么?气你慢呗。”

    载清打开扇面摇着,偏头斜睨她,淡看她盯着地面出神,心内冷笑,嘴上却是温柔许诺,“快了,楚阳。你信我,我的承诺一定作数。”

    楚阳在载府里自然是什么都没有逮到,给敏安使个眼色,敏安便悄悄走开了,载清带着楚阳在府里溜了一圈,指着一间被封死的院落道:“我会将它夷为平地,你可还气?”

    楚阳欣慰又感动,叹他牢狱走了一遭算是明白她的好处了,又不自禁的从头到脚暗损了一遍柔澜,她也逐渐胆大,“她人呢?”

    “狱里关着,休妻帖已经递进去了,死活再无相关。”

    楚阳双眼一弯,柔荑一勾他的臂弯,趁热打铁问他:“何时递的?当真不再留恋?”

    载清眼里闪过一丝凉透的狡猾,拖着无奈又歉疚的嗓音道:“不是你看着我写的?你回屋后我就让人递去了,她本就是落到泥地里的人,满身污秽,怎可与你相提并论?”

    楚阳一暖,干脆放肆地将头往他胸前去靠,贴着他去感受心意。

    二人用完饭方才依依不舍的作别,她是一步一顿的离开。

    载清装到了底,目送她远去,才收尽虚情假意的柔情,露出本来面目。

    与他相反,回府后在静宜堂里趴着的楚阳是懒懒的,心里发空,想他。

    听见敏安关门的声音,她忙支起身子,“怎样?”

    敏安一笑,往她身前凑来,“府里除了他便是下人,我刚刚去了大理寺,那大理寺卿证实了,柔澜确实在狱中,因得了载清的信,痛心疾首,竟是流了孩子,这会儿奄奄一息呢,我吩咐了不许救治让她自生自灭,那大理寺卿是个机敏的,还添了句狱中灶台短,个把月怕是不能给她吃食了。”

    楚阳听完,捏着茶盖旋钮的手一松,冷笑一声,“她就该死在官妓所里,非闹出这么一遭,最终不还是要死在狱里,自作孽不可活。”

    柔澜这事算是个好消息,载清对她的态度也令她心里明了七七八八,这都算是让她开心的事。

    可一想起影儿与赵琛

    这一夜楚阳心里熬煎难受,第二日便去找留下陪她的载嫣,诉心去。

    载嫣在随香亭里焚香,楚阳看的迷糊,边走边问她,“怎的在亭子里焚香?”

    载嫣一笑,藏起些自私的想法,带着关切与试探道,“知道你有心思,来坐,这香静心。”

    楚阳卸下这几日强撑的劲儿,带着些愁云惨淡地挪了过去,坐在载嫣对面,手撑下颌悠悠淡淡吐着气,向她要些安慰,“若载清要你性命,你会如何?”

    载嫣手下微顿,心下计较着分寸,略带唏嘘地看她,“圣上登基之后,不是帮着你离京的吗?墨玉的话可是从那个连决口里听来的,他是左相的人,话里几分真?”

    楚阳信她,自然不会去想她话中深意,只当她是担心自己,便将漪颜对她说的话轻声吐出,又说了自己细想起的一些过往。

    在载嫣惊讶又愁绪的眼神中,丧气着说:“皇兄不可能不恨,正因父皇知道他会恨,才下旨保了我,凡是本朝君臣百姓,但有害我的,诛九族,皇室的人遵他遗旨不会动我,朝臣百姓不敢动我。所以连决的话我自然不需顾及,只是费了那么多心思救了影儿出去,却让她陷进更深的泥淖里,我揪心。”

    载嫣拿帕擦手,倒了盏茶给楚阳,轻声劝她,“若载清想要我的命,我自然也会痛心,人之常情。可你不一样,皇室中人手足相残少吗?你该都习惯了吧,只是难过他是你最信的七皇兄而已。至于影儿的事你先放放吧,她已经回去了,你不可能再干预的了。以你对圣上的了解,你觉得他可会插手你的事?”

    “我的事?”

    载嫣微微一笑,“载清对你的心思,你可看出来了?”

    楚阳原本松垮的身子下意识就绷了起来,她坐直了身子,悄悄问她,“他和你怎么说的?”

    “他原先不羁散漫,如今入仕自是知道分寸了,况且经了这一遭,也看清了对你的心思,原是他有眼无珠。他不敢亲自问你,只托我来问,你可还愿意接纳他?”

    柔澜问的小心,也不停拿眼探她的反应,原本墨玉说出圣上要她命的时候,载嫣是犹豫的,可当载清告诉她是翟离让他接近楚阳之时,她才明白过来。

    翟离身处高位,必然也需要筹码平衡朝局与关系,载清如今已明是翟离的人,那自然要万事听从他的安排,况且楚阳的身份与那旨意,往后必能稳保载清一路向上。

    只有两个问题,一是楚阳惦记隋影儿,二是圣上对楚阳的心思。圣上那里有翟离斡旋,她能做的就是劝她收了对隋影儿的心思,可这事哪里容易?她只能徐徐图之。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想法。”

    楚阳略带委屈与羞怯的一句话,拽回了载嫣的思绪,她听完一抿嘴,拍了拍楚阳的手,给她吃定心丸,“你还能接受他,可见你是有情有义,坚韧不拔之人。他虽犯了错,但也算是知错能改,迷途知返。我心里替你们开心,弟弟与好友成了一段佳话,我也无憾了。”

    楚阳看她欣慰的笑容是有些难为情起来,她扯开话,“你是载清姐姐,你该在他之前的,如今到了京城,我也组些局宴,给你相看,你信我,别的我不敢说,这京城里优秀的男子我识得不少,下次先组个马球,你细挑挑。”

    载嫣眼里的得意被感动藏下去了,她一直未嫁,明说是没有嫁人的念头,其实是看不上铜陵小地方官家少,选择不得。

    她当初顺势与楚阳成了好友便是有通过她结识高门的打算,如今顺遂,她是自得又如意。

    一番主意转个弯儿浮到面上便是故作为难生气,“你又逗趣我,你和载清好我就知足了。”

    载嫣极为满意这次的交心,接下去几日,是一面为载清说着好话,一面又暗暗劝她放下些影儿。

    有载嫣在中间周旋,楚阳不过几日便歇了她念着的苦楚,如今是满面红光,沉浸在初尝情果的

    甜蜜里。

    载清今儿下值早,带楚阳去吃了铜锅涮肉。

    热乎乎的水汽给楚阳的小脸熏的红扑扑的,载清将肉夹到楚阳碗里,挑着笑打趣她,“你这几日怎么还斯文起来了。”

    楚阳双手交叠搁在腿上,也不动筷,就这么安静的坐着。哪里还有往常的英气与潇洒,现在的她倒是有些小姑娘家的娇柔羞怯。

    虽说这几日载嫣总在劝她,载清又每日一下值便来陪她。可她偶尔思索起来还是心内有愧。

    觉得自己并不像载嫣说的那般有情有义。她沉溺在载清带给她的浓情蜜意里,竟是将影儿也抛到脑后,影儿为了她回来,可她这些日子对影儿是几乎不闻不问。自己的皇兄对自己起过杀心,她也不过难受了两日便过眼云烟了。

    载清看她心不在焉的模样,放下筷子,故作关心道:“谁让你不悦了?”

    楚阳瞄他一眼,断断续续问他,“你,可觉得,我,是忘恩负义之人?”

    载清听完一乐,随后一本正经道:“你最是知恩图报,饮水思源之人。莫把别人对你的利用当成是你的过错,隋影儿的事怪不到你,那本就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家事。而圣上对你的恨意更是怪不了你,父代的恩怨他找不到人发泄,只能怪罪到你身上,楚阳,往后不必再自己一人扛着,你有我。”

    楚阳怔愣看他,那片荒原竟真的遍地鲜花,春意盎然。她只觉自己好似一股暖风吹的万事万物都复苏芬芳起来,原来这便是有人疼的感觉吗?

    眼里湿漉漉的,她轻声说:“你怎的都知道。”

    载清笑看她撇开脸强装镇静的模样,凑过去在她耳边勾她,“因为在意你,所以花了心思,自然都知道。”

    这顿饭后,楚阳彻底沦陷了,将对影儿的自责压下,又将对赵琛的失落扔开,铁了心要把自己彻底交给他。

    她开始联络往来一些世家子弟与入仕文臣,想要为载清铺路,为载嫣相看,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熬等了许多时日的载清不在意楚阳做的一切,只急不可待地推开了那三进院的房门,奔向他心念不已的爱妻。

    第43章 四十三章终于针锋相对了。

    在主屋剪灯花的柔澜心里想着翟离说的事,依稀听见门外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急促,难耐,跌跌撞撞。

    她眸光婉转,唇角一勾,放下剪子,扭过头盯着那扇门。

    门被推开,载清气喘吁吁的定在门口,那眼眸里是明晃晃的深情伴着浓烈的惦念与牵挂。好似他们是一对被生生拆开的朱鹮,哀嚎嘶哑,历经磨难终得相见一般。

    苦思纠结,深情滚烫。

    她看他如千钧重负般的挪着步子走过来,缓慢蹲在她身前,眸中闪着光,带着些哽咽轻声问她,“还好吗?”

    柔澜娇嫩若花的望着他,冲他软软一笑,小声回答,“还好呀。”

    接着她就被猛地搂进怀里,她感受到他如释重负,感受到他克制着力度,感受到他努力调整着呼吸。

    她也搂住他,声音小小的说,“你好吗?”

    载清紧抱着她,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微点头回应。

    他太想她了,想念裹着愧疚伴着欣慰,就像面团一般揉在一处,一层裹着一层,合在一起,分不出孰轻孰重来。

    偏这磨难不断。

    见不到心爱的柔澜。

    还要应付索然无味的楚阳。

    这情感上的厌倦与劳累挫的他身心俱疲又不得不苦撑着,他的动力全都在她,也全都因为她。

    见到了她,怎么舍得松开手。

    柔澜被他抱着,心里突地松了一块,她有些心软的安慰他,“我都知道的,你不用自责,我会帮你也会照顾好自己。”

    载清控制不住加了些力度,又怕伤到她,生生给自己逼得颤抖起来,有些恨自己不成器的悄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我很想你。”

    二人抱了很久,载清再去看柔澜时,眼里全是暖阳,照的柔澜都有些吃不消,娇嗔的拿拳敲他。

    久旱逢甘霖,身体的本能与原始的欲望在自己深爱的女人的面前是抖散一地,满目皆是,无从遮掩。

    被柔软裹住,那直冲心间的满足化成爱意绵绵,深情款款,全在眼眉间。

    他始终看着她,也不知是想把自己嵌进她眼里,还是想把她烙在他心里。

    烛烬落,声响不停,不缓,不断。

    娇娇咛咛的喘息在黑夜里尤其动听,尤其闹人,尤其勾他。

    寒蝉淡鸣,月藏云间。

    屋里散出光来,几缕发丝黏在柔澜面颊上,被一只修长微带伤痕的手拂开。

    柔澜抬手去握他,浓情未散的问,“疼吗?”

    她掀眸,眼中全是水润,看他同样如此,听他笑笑回她,“不疼。”

    “你诓我,怎会不疼呢?”

    载清俯身抱住她,轻轻揉着她的小腹,“开始会疼,后来就好了。当时的你,怕不怕。”

    “怕你太疼,扛不住。”

    “我是问你,怕不怕我会抛下你,选择她。”

    柔澜一顿,笑看他,“不怕。”

    载清眸色坚定又柔软,在她额间落吻,“记住,不用怕。”

    二人缠缠绵绵,黏腻一夜。直到清晨醒来,才将翟离对他们各自的指示细细说清,对接下去的安排做了商讨。

    坐在山尖控局的翟离此时却被拿捏到了土里,拿捏他的正是影儿。

    影儿这些时日好似被抽了魂一般,犹如一朵晚菊丢了生机,摇摇欲坠,浑浑噩噩。

    翟离看在眼里气的浑身冒寒凉,她明明回来了,明明求他了,明明脆弱到不堪一击了。为何他还是觉得她会走,会离开,会再次丢下他。

    这种感觉令他极度不适,极度难熬。

    他掀被坐起身子,沉默不动,随后便暗带怒气的将影儿从被里拎了起来,想把她扔到地上,又怕摔着她,只能暗自较劲把她放到地上扶稳了才松开手。

    影儿困得云里雾里,昨儿他大发慈悲没有动她,只是搂着她睡了一夜。

    可那力道是忽轻忽重,她每每要睡过去又被他生生勒醒。扭来扭去竟是一夜也未怎么睡,现在是头晕眼花,烦躁难耐。

    他站起身,目光掠过她,无视她的疲累,冷冰冰说了句,“服侍我。”

    影儿心里冒火,又怕他一不如意收拾自己,顾不得思索,手比心快些,转个身子就去够铜盆,要给他打水去。

    刚迈出一步又被翟离拎回床上,他带着些怒气,“你这双脚不穿鞋,等着冻掉吗?”

    说完便自顾披上云锦披风,踹门而去,留下影儿战战兢兢不知所措的呆愣在床上。

    翟离搞这么一出,影儿哪里还睡得着,懒得下床便挪着身子靠在床框上,透过窗户去看云。

    水央与晚灵端着盥洗用具与餐盒进来,安静的服侍她。一声凉薄至极拒人千里的冷笑传来,“她现在不是左相夫人,你们伺候什么?都滚出去。”

    二人忙收拾东西,脚下生风的退了出去,影儿下床穿鞋带着些不安的瞄了翟离一眼,见他神色冷漠地看着自己,她忙踩着碎步也要出去。

    “回来。”

    他是要水央和晚灵滚出去,她滚什么?

    影儿耸了耸肩,慢慢转过身子,撇过头不看他,面上有些暗气在。

    翟离套上手串一抖手腕,上前两步将她拉进怀里,抱她坐在圆凳上,将方才晚灵端来的早食打开,逐一取出,亲自喂她。

    搂着她的手很紧,端勺的手很稳,甚至有些细心的舀粥轻吹,嘴里说的话却是冷的掉冰渣,“记好你自己的身份,侍婢是要伺候人的,从小到大你怎么过来的,往后就怎么伺候,习惯的事不用教。”

    影儿咽下一口粥,负气躲开他,扭着脸,含着泪,压着呜咽说,“一定要这样吗?”

    翟离淡笑,“给你恩赐你不要么,怪谁呢?”

    影儿较着劲儿,抬手拍开他递过来的勺子,不去看他。

    翟离将勺子放下,掰过她的脸,面色无情,口吻带冰,“是你过往的日子太安逸了,惯出劲儿来了。”

    影儿借由满身不适,怒火中烧,发狠地逼视他,眼中满是恨意。

    翟离将她的怒恨吸进眼里,她怒又如何,不

    还是无力反抗,他眼中掺着耐人寻味的轻佻,冷笑说道:“你有什么可倔的?错的不是你吗?”

    影儿这些天把自己磨的已经是细脆如一根枯草,听他这般说,来了气。

    如同踩了尾巴一般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声嘶力竭质问他:“下药的人是我吗?见死不救的人是我吗?残害他人性命的是我吗?逼迫威胁的又是我吗?我倔什么,我已经软着身子任你揉搓了,你还要怎么样!”

    翟离眼神遽然的寒凉下去,他紧攥双拳,强压怒意起身,带着威胁强势地一步步靠近她,轻声说:“背叛的人是我吗?你离开我,不留踪迹,不回头,藏在杭州要另嫁他人,你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在逼我。现在理直气壮的怪我,你可曾反思过你又是多好的人?你又清白到哪里去?”

    影儿身子微晃,后退两步一只凉透的柔荑扶撑在花架上,她眼里凝上萎痛,捏着一丝不甘示弱道:“所以你就这么对我?逼我放低姿态对你跪地求饶。”

    翟离气势沉重压抑,拢着影儿,将她逼到角落里。他逐字说,“我足够手下留情了,你要自我欢愉,还要我对你死心塌地,你越过我的底线,还希望我对你不责不怪。你不自私吗?”

    她眸中满是破碎,迷离,恍然,固执地选择闭眼不去看他,企图将他说的话翻过去。

    他不肯,又开口将话搓成针去刺她,“接受不了?你活在我给你塑造的温柔里,享受我给的一切,你一边贪恋着,一边背弃着,你的底气从何而来?你自以为的洒脱率真,是我宠出来的!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翟离一把拽她撞进自己怀里,用手紧紧掐住她的腰,似要拧折一般,他轻声问她:“你心里清楚,只是不想承认。所以用我对你的桎梏来反问我,来批判我,你把你自己放在道德礼制的顶端不去看你做的恶,你虚伪吗?”

    影儿又疼又怒,偏偏反驳不了。她也想挺直腰杆去和他对峙,可是她的底气呢?就像他说的,她的底气是他给的,是他这么多年宠出来的。

    想躲躲不开,想怒喊责问又勇气不足,想闷不做声又怕他再言语做针,刺她满身。

    她深吸一口气,无力一颤,脑袋往前一歪,轻轻靠在他肩头上,小声啜泣着。

    翟离一身怒气,好似烈焰燃烧,火星四溅,迸发所及寸草不生。

    可她这一靠,让这一切转瞬即逝,只留下余热灼人心神。

    他闭上眼,压制着痛苦。暗恨她,也恨自己。

    她又用这一套,这招真是让她用的得心应手,炉火纯青。

    她的示弱总能令他软下心来,这么多年了,这仍是他的软肋。

    翟离给自己找借口,想他只是太在乎她了,一颗心带着血全都剥开给了她,所以顶不住她的温柔,顶不住她的娇弱。

    这也是为何他宁愿装的清流温和也不愿与她针锋相对。

    他爱惨了她的娇闹,嗔怒,卖弄,爱惨了她的欲盖弥彰,天真烂漫,自以为是。

    若是看不见她,他硬气的不得了,可一把她抱进怀里,那骨气是散的难以撑起自己的底线,就这么一步一步退让。

    他何尝想用那药,他只是想要她依偎他,眼里全是他,心里念的只有他。可她偏要试探,偏要背叛,偏要跑到远方弃他而去。

    不该收拾吗?

    心一狠,推开她,摔门而去。

    第44章 四十四章用鞭子打她,你下得去手吗?……

    屋里的影儿踉跄撞到花架上,连同那盆喷雪柳一起跌落到地上,满地狼藉,碎片压着白花,处处凄凉。

    她似断了线的木偶一般,整个人瘫软的支在花架与墙的角落里,空洞弥漫,凄惨戚戚。

    水央和晚灵听到动静,忙进屋查探,均是呼吸猛滞。水央忙去扶她,怕她冲动去捡那碎片,晚灵则急忙收拾。

    影儿被搀扶到床榻上,水央帮她脱下鞋,轻声安抚,“夫人休息一会儿吧,眼下都发青了,睡一觉便能好不少。”

    她不言语,眼睛盯着床帐,那原本灵动的双眼现在就如同放在白玉上的黑曜石一般,冰冷,无神,看不出情绪。

    水央劝了几番,见她都无动静便歇了嘴,只和晚灵一起将屋里尖锐的,易碎的全都陆陆续续撤了去,留下些柔软的和不痛不痒的与她为伴。

    另一边,负气的翟离驾马进了宫。

    垂拱殿里赵琛正皱眉扶额听着御使中丞念念叨叨,翟离的到来正好打断这一切,给赵琛缓了口气。

    翟离一个眼神,御史中丞便扭了话头,赵琛见此挑眉暗笑,也是给台阶就下,忙允了他退出去。

    殿门一关,赵琛往后一靠,肆意坦然地看着翟离,挑笑道:“少见,你竟也有心绪外露的时候,隋影儿闹得?”

    翟离有些目中无人的掀袍端坐,一抖手串直问他,“你怎么让辛漪颜听话的?”

    赵琛一顿,半晌没扭过味儿来,他深吸一口气,心里计较着翟离的动机,忽的明了,点头淡笑,“辛漪颜不是隋影儿,我那招你舍不得,也不管用。”

    赵琛说完就看翟离抬眼与他对视,眼眸里全是凉薄凌冽,不接话,明显是在等他接着说,他一勾唇,坦荡说道:“打她,用鞭子打。你下得去手吗?就算你下得去手,打完了,隋影儿就能听话吗?”

    翟离这才抬手去揉眉心,唇角一撇不言语。

    心道荒谬。

    他的举动惹的赵琛一乐,他起身,复手行至翟离面前,垂目看他,眼中竟是流出些同情来,带着惋惜劝他,“药不是给你了?再来一次不就行了,何苦非要折了她的傲气,她那狗脾气就和楚阳一样,打不服的,温柔刀才有用。”

    翟离双手十指交错置于膝上,垂目勾算着赵琛的意思。

    他自然知道他的小姑娘是打不服的,温柔刀吗?

    一丝精妙的算计成型于眼底,正细想中就听赵琛不紧不慢问他:“说到楚阳,你的计划到哪一步了”

    翟离思绪虽断,但明了方向,他有些精明老练地将双手一摊,漫不经心换了个姿势,挑着唇角,裹着阴冷抬头与赵琛对视,淡道:“她活不到春天。”

    赵琛从他眼里看出了把握,便行至茶桌旁坐下用茶器敲了敲桌子,示意翟离前来。

    一盏茶推给翟离,赵琛慢悠悠语调柔和地说着,“楚阳可不消停,她猜到一些事儿了,”一停顿,用茶针戳下茶饼,“冬天必须埋了她。你想杀人诛心朕不干涉,朕只要结果。这份结果里,不要牵扯皇家的人。”

    翟离手中转着空盏,半眯的眼眸里升起一丝诡谲,掀眸时与赵琛恰好对视上,二人心照不宣都勾起了唇。

    这两人的默契就如榫卯般的契合,哪里还需多说,一眼足矣。

    解决掉心头大事,翟离转了音调,明显疏松下来,“人都查到了,郑良看着不问朝事,背地里扶植了不少人,安插在各部内,好在位置都不高,掀不起什么气候,做局,几个月就够了,动手?”

    赵琛点着茶,抬手一指,给翟离又推一盏,示意让他欣赏那打出来的琼乳,随后不以为意地徐徐道:“嗯,你打算怎么做?说来听听。”

    “元国公,利用一下?”

    赵琛手下一停,眸光沉敛下去,他拿指节去叩茶桌,每敲一声心里便过着

    一种可能,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他阴森一笑,再抬眸时眼中多了些佩服,“我说怎么还多救一个和瑾呢,还是长卿看的久远,就依你的想法来。你这局里,还有柔澜吧。真是一箭三雕。”

    二人又说了些官职安排,赵琛将新得的太湖石赏给翟离,他却不要,只悠悠说,“没地儿放。明年翟府完工之时圣上再赏吧。”话音一落,翩然离去。

    出了垂拱殿的翟离在听完连决的回话后,那周身的气场是又深沉到令人胆寒。

    他直接驾马回到政事堂,一把推开古昉院的门,几步走到影儿面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影儿那单薄的帛衣松垮落下,攒在臂弯间。

    她神色恍惚,眸光暗淡地看着翟离,那一侧的香肩露着,看得人想欺负。

    可翟离现在却是压着凉意,一双眼死死盯着她的面庞,咬牙冷斥:“我不喂你,你便不吃是不是?我不来拽你,你就这么衣着单薄的在凉地上坐一日是不是。你是想让我心疼你,还是你走不出你的罪恶,心有愧疚,自戕自扰。”

    那盯着她的双眸,目光如鹰隼一般犀利,好似要将她撕扯开去,影儿松散流动的神思因他的目光而渐渐聚焦凝固起来。

    和他走到这一步,她也疼,她也撕心裂肺,那冰冷的地面传来阵阵寒意,那么凉,也寒不到她心里。

    可他却是言行举止无一不在往她心间放冰,针锋相对而后两败俱伤。

    他永远捏着她的死穴,她的对抗换来的是什么呢?

    这么多年,她又怎会不知他的软肋?

    影儿微微踮脚,唇瓣落在他喉结上,她扶着他站稳,目光流转后盯着他,有些失落地说道:“我在等你呀,这段时间不都是你喂我吃的吗?我在等你呀。”

    她看着翟离缓缓收了那冷厉的眸色,眼中提了些温度,沉声问她,“想清楚了?”

    她又往他怀里靠,弱弱道:“地上很凉,冻着我,我才静得下心去想。是我错了,错的那么离谱,我知道你难以原谅我,我求求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翟离心间起了一层战栗,他无法接话,定在那里竟不知所措起来。

    这不就是他要的吗?她认错了,服软了,也求他了。

    可为什么他竟是仓皇起来,有一股浓烈厚重的恐惧紧紧抓着他,好似巨蟒缠住便不松开一般。他一时分不清,他在怕什么?

    影儿没等到他的回答,悄悄掀眸去看,见他眉眼间竟是迷离失措,不安焦灼。她也有些疑惑起来,问他,“不信我吗?”

    四个字烫在翟离心上,恍然大悟。

    心里那股恐惧不就是怕她又骗他吗?毕竟她会回来,是因为楚阳,而不是他。

    现在这幅柔软听话的样子,不就是为了让他不再对她强压防备,等他心软下去,她好打探楚阳的消息吗?

    他眸色一沉,用难以言喻的目光去窥究她,企图从她眼里看出她在撒谎。

    却不过几个瞬间,他便收了那窥究,转开眼不去看她。

    真是不着边际,荒唐至极。

    竟是有些庆幸,他没看出来。

    压着苦笑,他抬手捏起影儿的发丝,在指尖摩挲着,经过调整的情绪已经安抚好,他一开口,便又是那清冷的音调,“我该信你吗?”

    影儿不言语,松开他,吩咐晚灵上菜,随后便抬手抽出被他捏在指尖的发丝,小声道:“你抱着我吃,还是我自己坐着吃?”

    自然是抱着,可这话现在又说不出口,显得他没有原则似的。

    “自己坐下。”

    说完掠过她,掀袍坐下,手下却无意识的将圆凳往他身边拉了拉,用指尖点了点,影儿轻踩两步,坐在他身边,勾着笑去看他。

    这顿饭吃的翟离神色难堪,见影儿用的差不多了,便起身丢下一句,“我还有事要处理,你早些休息。”

    便离去了,他刻意稳着步子,还是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流散出来。

    这夜翟离没有去古昉院,而是在正厅圈椅上坐了一夜。他们的过往甜蜜成那样,她当然知道他最受不了什么。他原本信誓旦旦的要拔了她的刺,他不怕她反抗,不怕她对峙,他的能力,什么事情拿捏不了。

    万没想到,她竟是用这招,她最得心应手的一招。

    真是千算万算,没算到她会服软,她会认错。

    ——

    天光驱散了一夜的静谧。

    翟离捏着眉心,听着连决汇报昨儿他走后影儿的动静。

    小姑娘是乖乖的写了几张字,点灯后没多久就睡了,还未醒来。

    他轻‘啧’一声,好似有些躲着影儿的意味,犹豫一番处理起了政事。

    转移了注意力,自然也就轻松不少。

    过了午间,连升的条子传来,说道二人已见面。他复手立在窗前,听晚灵汇报完影儿的动静,吩咐几句后便踏出了政事堂,往一处寂静山谷而去。

    山谷清幽,满山深红。

    俨然一派枫叶醉满初冬景,鸟鸣溢出空山去的意味。

    翟离一手松握缰绳,一手持着马鞭,背影看过去是一副超脱世俗的清冷从容。

    身后跟着的连决看在眼里,心里却是转着七八个弯。

    爷已经坐在山尖的位置上了,这般手握重权,能力超群的人也会被情感给拖拽的费尽心思。

    这些时日跟下来,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位这般折磨彼此。他也是逐渐冷了心思,对情爱封上了心。

    马蹄停在一处炊烟袅袅的房屋前,翟离静默几吸,翻身下马,将鞭子扔给连决便复手往门前而去。

    屋里隐约传出对话声,还有些抽泣之音并着唉声叹气断断续续透过门缝挤出来。

    连决栓好马,便上前去推开门。

    屋里的人一惊,看到进来的是连决,更是倒吸一口气,更没想到,在他身后踏入的人,竟是翟离。

    第45章 四十五章这日晚间,他竟是来了。……

    屋里相对而坐的是柔澜与元国公,叔侄二人许久未见,均是诧异。诧异对方都还活着。

    以往若不是有和瑾在中间牵着,这二人隐隐间还有些敌对关系,毕竟元国公的作用是牵制太子。

    可现在往事成霜,太子失事丢了命,柔澜撤碟成了布衣,元国公也是空有一个名头,孑然一身。

    故而这二人是相见之后心内千回百转,都大有些亲切之感并着交心之意味流转起来。

    二人的命运都经了翟离的手,这会儿看他出现在此都是惊得说不出话来,谁都没想到翟离居然会亲自过来。

    他负手而立,背光而站,随随一扫二人的面色,褪下手串微微一甩,掀袍而坐,淡淡看着还处在惊讶中的二人。

    “拜见左相。”

    元国公率先行揖礼,柔澜见此也跟着起身行礼。

    翟离一甩手串,免礼后空幽幽说道:“叙完旧了?”

    见他二人微微侧头对视一眼,便接着道:“我先说,你们有的是时间聊。”

    翟离示意二人坐下,淡定从容吐字:“元国公手里还有没有人我不过问,我给你几个人,你用他们打开局面,朝中散布着右相的人,你把他们连根拔了,算是给自己稳了后路,对你来说不难做到。”

    说完对着柔澜,“楚阳活不过春天,你藏好了,致命一击再出来。给你青松卫,一来护你,二来若载清到时候下不去手,他们不止会杀楚阳,你细想好如何引导他。”

    柔澜这处自不必说,利益统一,可元国公却是沉面皱眉不接话。

    他的势力早就被先帝打散,妻儿又被赵琛杀了个干净,如今哪里还有重头再来的心气。

    以往他认为赵琛不足为惧,事实却不留情面的让他明白自己的错算。

    以往他以为翟离可以助他成事,却不曾料到他早和赵琛暗通款曲,若不是金甲卫救下他,他对翟离只会有恨,不会有这细脆的感激。

    他的犹豫全在翟离的计算里,翟离勾唇笑看着元国公,眸光中的摆布与操控不加掩饰,也无需掩饰。

    能被先帝用来制约太子的人,怎会是庸人?

    翟离淡漠开口,一句话便扭转了局面,“我救下的不只是你,还有和瑾。”

    元国公猛然起身,几步行至翟离面前,面上转过不可置信和重燃希望的试探,他缓缓跪下,抖着双手轻轻问道:“她在哪儿?”

    翟离淡淡看着

    他,余光瞥见柔澜也是上前两步,神色紧张,同样焦急等着他的回话。

    他吊足了二人的胃口,许久才微微一笑,好似恩赐一般说,“在我手里。金甲卫能救你,也能救下她。右相何时倒,你何时见她。”

    说完将手一抬,连决便从怀中取出一枚紫玉雕雀玉佩放至翟离手中,他拿着把玩几番,目光留在玉佩上,对着元国公道:“她还算乖,没怎么哭闹,就是很想你。”

    元国公颤抖着双手接过那枚玉佩,几滴滚烫的泪落下,那是他唯一的孩子,他每当梦回那日,都无比后悔,无比怨恨。

    他无数次想随了她们去,可他若也死了,谁又给她们念悼词,烧纸钱呢?如今手捧这枚玉佩,那化成灰烬的生机是寒灰更燃,复苏起来。

    翟离颇有耐心的撑颌闲看他痛哭流涕,直到等到他想要的回答,才起身掸袍,从容说道:“你的能力,春天之前,足够了。”

    回到政事堂的翟离没有去找影儿,不知是在躲她还是在躲自己。连升敲门而进,对他拱手后将这些时日柔澜的一切行为举动悉数说明。

    翟离拇指与食指摩挲着,抵在唇间,轻薄一笑,“你接着跟紧柔澜,她这颗棋好用,先养着。”

    连升多少有些担心,毕竟当初撤她玉碟,把她送进官妓所的可是翟离,就算他们现在目标一致,她那性子说不好会不会倒戈。

    心里想,也不敢说,一番话全浮在脸上,被翟离看得清清楚楚。

    “你倒是担心起来了,她不傻,分得清主次,以她的脑子定会暗中拉拢元国公,还有可能会加入他的棋局,元国公这盘棋本来就是死局,多她一个不多,你看紧她便好,不必插手,等她完成她的任务,便随她去,能活多久是她的本事。”

    一番话算是讲透了连升的心思,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柔澜那风情万种的样子谁看了不迷糊。

    他也是个正常男人,他迷糊的不行。

    这会儿一听,原来她竟是被安在这么个难活的局里,心里也不免有些替她担心。

    “放你半天假,去勾栏里把乐子找了,别惦记她。”

    翟离一扫眼就把连升的心思看透了,连升听完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退了出去。

    ——

    过了大雪,未到冬至。

    水央抱着几株早开的蜡梅敲开了古昉院的门。

    影儿安静的坐在书案后写字,自从她对翟离示软之后,他就没再来过,她也不知究竟是过了多久,只知道日月交替,一日冷过一日。

    她猜到翟离在躲她,她往他怀里靠过去听他心跳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不只是他,她亦是。互相躲避正好成全了给各自找好理由的心思。

    她如何承认?承认剥开心房去看,才发现自己心里竟然还有他的位置。

    若她承认了,怎么对得起死去的那些人。怎么对得起自己。

    她的理由是楚阳,她累了,既然抵抗都是徒劳,那便软下身子听他的话就是了,毕竟这是自己最擅长的,也是他最喜爱的。

    她抬眼看着水央放在她面前的蜡梅,无奈一笑,“连瓶子都没有,拿花来做什么?”

    水央将花拢了拢,带着些示好,“花架上的空格便可以插呀,夫人写完这一张,可想插来试试?”

    影儿淡看着,不做回复。

    晚灵推门进来,加了些碳,笑道:“今儿吃涮肉,说是新送来的滩羊,嫩而不膻,正好给夫人暖暖身子。”

    影儿听完不言语,暖了又有何用。屋里这般热,还需羊肉来暖吗?

    她起身去到窗边,透过窗格去看树上的残枝,那颗梧桐真是扎眼。

    只要看到它,就能让她想起澜花堂,想起清雅居,想起隋府。

    “他这几日还好吗?”

    又轻又慢的几个字飘进水央和晚灵耳里,二人对视一眼,心内狂喜。

    夫人可终于问出这句话了,连决日日来打探,每每都是皱眉离去,今儿可算能得个笑脸了。

    水央上前忙说:“爷这段时日很忙,不是在秋辞居就是去了宫里,夜间都要等到月星高挂才回,怕打扰夫人,便一直没来。”

    影儿听完,露出一抹淡笑,小声呢喃,“是怕打扰吗?是怕心软吧。”

    再之后,便不说话了。

    水央和晚灵引着话头也勾不出她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来,随后便都退下了。

    *

    秋辞居里舔墨处理政事的翟离在听到连决的关门声后,抬眼看向他。

    一番话说完,翟离搁下笔,起身复手立于窗前。

    秋辞居的窗户也能看到那颗梧桐,露个顶,看不真切。

    那随风晃动几吸的干枝似是在挠他的心一般,划出些不深不浅的伤痕,就袒露在那儿,不致命,却隐隐作疼。

    半个多月了,他一直在躲,她靠进他怀里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她深深扎在他心里,深不见底,触摸不到。看似空无,实际灌满了他。

    他怎么承认,承认他想抱住她,想原谅她,想和从前一样与她喜乐非常。

    若承认了,他的骄傲呢?他的底线呢?

    他的理由是退让只会让她得寸进尺。

    就像赵琛说的,她的性子,改不了。既然改不了,不如狠狠掐死,令她再无能力与心思去刺痛他。

    他低头垂目,捻着珠串。

    想着她的妥协,为的是谁。

    “连决,当时陪她回来的那三个人,去请一个过来。”

    连决睁着不大的眼,木讷地点了头,随后小心翼翼问了句,“请,吗?”

    翟离回眸看他,“正大光明去请,楚阳不会不给。”

    不再有心思处理政务的翟离,索性推门而出,漫无目的散着心。

    当他脚步停在古昉院那颗梧桐下时,他惨淡一笑。从来不存在漫无目的这回事。

    他看着窗里晃过一道倩影,她的背影那么熟悉,是刻在脑海里的,他不做声响的看着,眸底是毫无意识的柔情。

    影儿插完花,不太满意,心里冒着一股燥气,干脆推开窗子让风吹散去。

    四目相对,影儿看到他眸光一闪,露出冷漠,如浸冰涧的双眼直直盯着她,那双眼那么冷,冷的寒她的心。

    她错开他,关上了窗。

    翟离冷笑出声,这般不愿见到他吗?果然禁不起试探。之前的示好真的不是因为他。

    坐在屋里的影儿没了吃涮肉的心情,简单喝了一碗汤,算是对付过去了。

    整个下午她都把自己沉在阴云里,怕自己疼的不清醒一般,不肯坐在厚毡垫上,非要掀起一角,让自己靠坐在冰冷的角落里。

    夕阳的光晃进来,落在她面前的地上,她伸出手去够,以为触手可及,却是一步之遥。

    她有些惨淡的呼了口气,闭上眼。

    敲门声响起,传来的却不是水央的声音,影儿掀眸去辨。

    “奴婢心段,奉郡主之命前来。”

    影儿猛地起身,却是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她伸手去扶花架,却是连拖带拽与它一起跌到了地上。

    屋外候着的水央忙推开门,立即去扶。影儿撑起身子推开她,带着急促道:“出去。”

    水央看了一眼心段,便关门而出。

    影儿站在原地,双眸氤氲出泪,她轻声问道:“楚阳怎么样?你过来,细细说与我。”

    心段上前去扶影儿,让她靠稳在床框上,下意识先说了句,“影娘子身上,怎么这般凉。”

    影儿摇头,催促她,“楚阳怎么样?”

    心段这才坐在她身侧,细细道来。

    日头落下,余晖散尽。

    影儿捂着心口疑惑不已,“载清娶了柔澜?又休了她?为了楚阳?”

    心段面色复杂的点了点头,补充道:“是柔澜下了药给载公子,才得手的,郡主回来的及时,救下了载公子,也处理了柔澜。”

    柔澜死在狱里这件事倒是让影儿有些庆幸,心道一句:自食恶果。

    “那楚阳怎么又这般密集的设宴?当真要给载清铺路吗?那载清对她可是真心?”

    影儿不太信这件事,毕竟她不曾见过载清,可依着对

    载嫣的了解,又觉得载清不该是唯利是图之人。

    “两方面原因。一来是给载公子铺路,二来是给载姑娘相看。这些时日郡主府里往来热闹,载公子与载姑娘心内高兴自是不必说,郡主见他二人喜欢,也是开心不已。”

    心段没什么城府,又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故而也没想到这番话会戳到影儿心里一处不好开口的痛处。

    自己为了她回来,她倒是繁复心思赠了载家姐弟。

    不好表露出来自己那一闪而过的失望,她解释一句,给自己听,“她好便好。”

    影儿歪头侧目,目光弥散,听心段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对她说:“郡主问影娘子有什么需要她做的?”

    影儿捏着自己的衣角,好半晌说了句,“让她照顾好自己,但愿还能见到她。”

    连决掐着她们说话的时间敲了门,随着心段的离开,影儿心里便开始发紧。

    她说不出怎么了,就是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隐隐作祟,让她烦躁。

    这是自从她与翟离不见面以来,最心绪不稳的一天。

    真不凑巧。

    这日晚间,他竟是来了。

    第46章 四十六章这章只给隋影儿和翟离……

    屋里点灯如豆,影儿蹙眉闭目坐在角落里,开门声响起,她只当是水央,便换了个姿势,抱住自己,不予理会。

    翟离缓步轻入,他环视一圈,未见到她,只看见那反扣在桌案上的字帖。

    他拿过一看,褚遂良的《雁塔圣教序》,勾唇一笑,影儿这么个不信神佛之人,竟是写上这篇帖子了。

    翟离知道去哪儿找她,他就这么复手淡淡看着,看她抱着自己坐在角落里。

    这幅样子,真是往他眼里扔沙。他有些不悦,捻着珠串的手紧了紧。

    一声空幽的不带一丝温度的音调响起,“楚阳都好,你可满意?”

    影儿一颤,掀眸看他,水润润的眸中晃的是受过伤后强撑。

    她浑身散发出孤零零的空洞感来。就似被巨浪拍下的孤帆,趔趔趄趄的随波逐流。

    翟离心间渐冷,她眸中的神色不是悔过,而是认命。

    他一笑,撩开纱帘,一手压膝蹲在她面前,淡薄开口,“所以,影儿,还打算把姿态放的这么低吗?”

    影儿的目光中隐约颤了一瞬犹疑,仅仅一瞬,被翟离抓住了。

    他终于抓到把柄,冰封起心。

    一把捏住影儿的下颌,逼近她,带着压制的按下她仓皇抬起的手,无情一笑,将额抵上。

    他微抬起头,轻轻蹭着,用唇去感受影儿那似扇面一般的鸦羽,唇间轻柔,五指却渐收,酝满怒意的抬起她的脸,发着狠道:“为何这般待我。”

    影儿吃痛闷哼出声,她不明白他又怎么了,她明明认错了。

    心段的到来与那番话本就揉搓着影儿的心,现在他又这般捏着她,质问她。

    影儿红着眼,深深的无望着,不言语,就用那双带着失望与执拗的双眼盯着他。

    似鹿与虎的对峙,越是不甘强撑,便被撕扯的越惨。

    翟离一把拽起影儿,掐住她的腰,将她提起按在墙上,随后将唇贴紧她的脖颈,细细挑选下口之处。

    他感受到小姑娘在颤,在慌,那双冰冷的小手开始抬起,开始握住他的双腕,开始移到他的胸前,开始推他。

    她在推他,她有什么资格推开他。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影儿当真是忘了,你是谁的女人。”

    忘了,就帮她记起来。

    影儿后背紧靠着冰冷的墙壁,她推不动他,有些害怕,怕他又要下死手折腾她,她强压自己不去反抗,顺从他。

    可那惧意与繁复难言的心绪就似雨后竹笋一般,压都压不住,拼了全力的往外冒。

    那扭动的挣扎起不了作用,却更寒了翟离的心,更硬了他碾压她的念头。

    一把撕开裙摆,他不客气的往里逼近。

    这一举动让影儿直接浑身发软,心底的倔强又死灰复燃起来,她挣脱出一只手,猛地拍向他。

    清脆的一声,令整间屋子都静了下来,这一巴掌用了全力,扇的翟离偏过了头。

    两人都愣住了,影儿一慌,软了自己去看他。

    她眼看他眸光越发沉凉,似冷泉淌过一般冰的摄人心魄。

    他舌尖抵着被扇的脸侧,回头看她时,那怒火就似喷涌的岩浆一般,四散之处,皆寸草不生,皆了无生机。

    影儿抬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小声道歉,“对不起,我,”

    一只手猛地掐住她的嘴,用力按着,她感觉自己要被那只手嵌进墙壁里一般,她疼的蹙眉,就听他狠命咬牙,“闭嘴。”

    若说他本还有那微薄的软意恩赐给她,这一掌过后,是被她亲手拍的灰飞烟灭。

    说不清是苦笑还是冷笑,翟离逐渐松开了她,只用双手撑在墙壁上,困着她。

    他不开口,不动手,就用那狩猎般的眼眸死死盯住她,那眼神如钉子一般,一下一下地把影儿狠狠钉在墙上,动弹不得。

    影儿慌乱不堪,她从不曾动过手,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怎么了,为什么会做出这般愚不可及的事来。

    她紧紧耸起肩,一双柔荑慢慢抱住自己,她侧着头,不敢看他,不敢出声,不敢再动。

    有什么用呢?翟离那滚烫的怒意就这么直直烤着她,她怎么忽视的了。

    影儿轻声抽泣,用近乎乞求的音色极小声说:“长卿”

    她极为敏锐认真地感受着他的一举一动,余光瞥见他收了手,后退一步,负手而立。

    影儿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这口气刚放下就被他一把拉进怀里。

    他不再抓着她的手腕,而是始终发狠的掐着她的腰,把她半拎半提的带到铜镜前。

    影儿疼的只能到抽凉气,就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腰间突地一松,她赶忙后退两步,去躲他。

    刚刚站稳,就见翟离抓起铜镜用力往地上摔去,碎裂的声响穿过双耳直直撞进影儿心间。

    将她贯穿在原地,惊慌,又呆愣。

    满地四散的碎片,在烛光的配合下,将整间屋子反射的毫无死角,目光所及全是零碎破裂。

    真是奇怪,碎片满地,竟无一片能折射出两个人完整的身形来。

    翟离踩着他们一步一步靠近影儿,更进一步的碎裂声就似利爪一般,将影儿抓的满身伤痕。

    她反应过来,极速的转身往墙角躲去,一步步后退,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墙壁里。

    能躲到哪里去呢?

    影儿身子有些克制不住的开始抖动,她分不清是在怕什么,是怕她的冲动惹怒他,还是在怕眼前的人再也不会信她。

    她一点点转过眸子去用余光探寻,见翟离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步子,不再靠近。

    她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掀眸去看他的神色。

    鸦羽交叠,几番纠结,轻轻窥去,猛地窒息。

    翟离复手而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那双眼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暴怒,没有怨气,没有克制,没有柔情。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平静的就如一潭死水般,影儿调整着呼吸,咬着唇瓣,微微转过身子,带着可怜地去看他。

    他只是一笑。

    笑过,就变了。

    气场变了,变得逼人。

    眼神变了,变得凶狠。

    唇边的笑仍然勾着,却是那般渗人。

    影儿眼睁睁看他几步逼近过来,她紧绷起身子,摇着头乞求他。

    他仍是笑,极缓慢的抬起双手,按在影儿肩上,轻轻捏了捏,随后转了力道,用力撕开那身寝衣。

    破碎的衣服挂在身上,影儿抬手去拦,被他按住,交剪于身后。

    他

    一只手死死捏紧她的双腕,另一只手抓着她的发丝,用力往下扯。

    影儿被迫抬起头,眼里全是泪。上仰的姿势,令她菱唇微启,给了他侵占的指引。

    他从不曾那般狠烈过,使劲的让她疼。

    她从不知原来一个人可以这般狠心的去咬破另一人。

    满唇鲜血,顺着唇角往下淌,她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他的强势不给她机会。

    所有的血,全是她的。

    从呜咽到哀嚎,他不曾有过一瞬心软,他就那么死死咬她,逼她咽下自己的苦猩。

    终是停了,影儿眼中全是绝望,他怎么可以这么对自己。

    她的眼神映射进翟离眸中,悉数被那深渊般的黑暗吞噬了去。

    他勾唇,用指腹抹去她唇边的猩红血迹,嘶哑着说:“疼吗?”

    他不需要等她回答,直接凑到她耳边,“你抽干的心,就该用你的血化开。”

    说完便勾着那令人窒息的笑意看着她。

    他一把推倒她,扯开仅剩的遮掩。

    一地的镜片,星星散散。

    一阵阵刺痛从后背传来,全都往心间汇集而去,她用从不曾有过的语气,去恳求他,却被他尽数抹去。

    耳边传来他的声音,“闭嘴,说一句,或者哼一声,我还会咬你。”

    凶猛似狩猎。

    每一次晃动,都在顶碎她心里的期望。

    都在撞破她怀揣的希冀。

    都在冲散她深处的恋意。

    都在荡平她存息的尊严。

    她疼,他又怎会不疼。

    宁愿这么疼下去,宁愿那碎片生生插进去,也不停下,也不减了力道。

    满屋都是他们的身影,每一个角落都被印上了痕迹。

    那镜片当真无情,冷血,就这么折射着,晃动着,直往人身体里扎。

    影儿被他抱起来,后背鲜血淋漓,翟离将她扔到床上,命她趴着,他压着她,用指尖在出血的地方,轻轻画着圈,随后笑道:“你看,非要疼成这样吗?”

    影儿以为这句话代表着他会松开手,会放她独自舔伤。

    终是错念了。

    疾风骤雨,她疼的直冒冷汗,垂死挣扎一般去求他,“长卿,长卿”

    他听不见吗?自然是听见了,是求他吗?还以为他会心软吗?

    从他摔了那镜子开始,便不会再心软了。这个女人的哀求,凄惨,破碎,惊茫都不会再令他怜悯。

    以往就是这么一退再退,不忍又不舍,才闯出这样的祸事来。囚死她,谁敢置喙。

    一切都被他顶碎了,都被他冲散了,都被他撞击的四分五裂,难以成型。

    影儿分不清是哪里在疼,好似由内到外都在揪着,都被他按着,都在他掌中紧压着。

    似是情场,又似战场。

    掏着心给对方的两个人,一定要用这种疼到窒息的方式去证明吗?

    翟离起身,给她缓吸。

    他灭了烛火,满地碎片仍是晃得整屋星亮。闪的影儿睁不开眼,刺目至极。

    她以为熄灭的烛火会淡去这满屋的执念与绝望。

    可当翟离身上的松香味又窜入鼻尖,她知道,又是一次望不到头的煎熬。

    开始时数不清,后来便不再数了,一次一次,无止境一般,循环往复。

    她累极后,极度庆幸。

    庆幸自己在他之前昏迷不醒,不用在牵扯那致命的疼痛,不用在被迫承受那横行霸道与丧心病狂。

    随着她的凋零,翟离减了速度,缓了力道,匀了呼吸。

    他怎么会不心疼呢?看她破碎在自己身下,他怎么可能不心疼呢?这是他用心护了十年的女人,看她活力四射,宠她无法无天,毁她体无完肤。

    怪谁呢?

    他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不告诉她,他极度害怕失去她。

    他锁着的心是她打开的,他把所有的温柔,爱意都给了她。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已经用尽全力去宠她,她还要离开自己。

    他能怎么办呢?他早就知道,彻底摧毁他的,是非她不可的执念,是只她一人的笃定与坚决。

    一切的作为只是不想失去她,只是因为爱她到了骨子里。

    她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不告诉他,他也是她的光。

    她的所有温柔,爱意都给了他,她不知道为何他要那么紧抓着她。

    那看似宽松的关爱,背后是不留余地的掌控。

    她不知道她的所有试探都是在不断证明,她心里的位置一直都是他。

    等她发现的时候为什么都挽回不了了呢?

    为什么都不说呢?为什么都要用伤害去试图证明自己没错呢?

    为什么都要用自己的揣摩去为对方定罪呢?

    怪谁呢?

    或许是她偏爱洒脱,而他偏爱缠绵。

    翟离手下轻柔的举灯为她拔出碎镜,扎的疼,拔的时候同样疼。疼,她也不愿醒。

    一整夜,拔干净的碎片全都扎进了她心里。

    第47章 四十七章再说一遍,谁来了?

    影儿醒来的时候疼的睁不开眼,咛喃几声,便蹙眉落泪。

    水央几乎是跑着进来的,举着手晃了半天,落不到她身上,最后是一拍手去唤晚灵传大夫。

    熬的药还未来,抹的药是在翟离手中,他坐在床前的交椅上,手中摩挲着药瓶。

    明明离她那么近,明明手中有药,偏要坐在她够不到的地方,看着她痛苦,不肯救她。

    影儿觉察到那视线,她微微掀眸去看,对视的瞬间,静谧无声。

    那凝固的氛围透着丝惋惜与遗憾。

    翟离不喜,起身冲破,向她走去。

    他立在床边俯视着她,目光冰冷无情,几个瞬间之后抬手将药瓶丢在她的身侧,转身离去。

    水央与晚灵低着头,小步快走而来,拿过药瓶,挑开木塞就给影儿上药。

    翟离的身影消失在影儿的黑瞳里,她红着眼,扭开了头。

    这日之后,翟离夜间都会过来。

    枕上求欢,他不顾她是否还疼,只跟着自己的本能翻来覆去的蹂躏她,不含温度的双眸总是游移在她身上,一双灼人的手掌紧抓她的腰肢,又按下她的双膝。

    影儿好似断了的提线木偶,随他摆弄。

    说来惭愧,翟离那劲猛如虎的身子,竟是再也没有勾出过她的娇咛。

    过去的她美的不像话,只要他指尖一触,舌尖轻点,她整个人就似一只软猫一般,乖的不成样子。

    湿湿嗒嗒的迎合他,娇娇喘喘的顺着他,那双眼里尽是缠绵,尽是旖旎。

    现在的她身上那么凉,不管他如何用掌去化她,用那坚硬灼人去摩擦她。

    她都是那样,用那了无生气的双眸直视着他,随他弄去,不置一词。

    ——

    雪落如絮,覆盖万物。

    影儿靠窗看了一会儿,这间屋子从踏进来便没出去过。

    若是以前,她早疯了,现在倒是乐的偏安一隅。她独坐墙角,捋着思绪。

    翟离一身玄衣,披着软毛织金鹤氅,立于梧桐树旁,洋洋洒洒的雪花落在肩头,滑到地上,积攒成霜。

    他站了多久,谁都不知道。屋里的人始终坐在角落里,自然更是不知道。

    他垂眸,许久后淡笑出声,转身离去。

    这么冷,也坚持驾马进宫。

    一进垂拱殿,翟离卸了鹤氅往太监手里一丢,掀袍便坐在了茶桌旁,自顾喝起茶来。

    赵琛坐在龙案后看着札子,拿眼一瞟他,随后一笑,淡淡开口,“当真下得去手。”

    翟离放下杯子,清清冷冷回他,“有功夫探查我,没工夫去管工部的破事,你这圣上当真是明君。”

    赵琛眸色一暗,也不客气,“你是左相,手握重权,不该探查吗?”

    翟离一笑置之,斜睨了他一眼,就见赵琛叹着气,起身而来,边走边说,“朕就是太随和,让尔等这般欺侮于

    朕。说说,工部的事,办的如何。”

    翟离往后随意一靠,褪下珠串捻着,目光落在空盏上,不紧不慢道:“都水监并过去了,郑良的人会一并过去。之前冰封的河面被人凿开了,河底的东西全都不翼而飞。郑良不会坐视不理,那都是他的本钱,他赔不起。”

    赵琛打茶闲看他,淡问:“你的人干的?”

    翟离双眸一垂,漫不经心,“不是圣上干的吗?”

    赵琛推过去一盏茶,勾唇笑问,“何出此言?”

    翟离端盏轻啜,眸光隐含犀利地看向赵琛,珠串碾过两圈,才慢悠悠戳穿他,“元国公是双刃剑,你同意用他削了右相,又不想让他重新进入朝局,可他不入局,又无法铲除郑良,所以你只能提前动手,暴露出元国公的人,让他们不再互相取暖,而是自相残杀。”

    翟离单手撑颌,闲适随然地看着赵琛面上闪过服气的神色,而后听他悠悠说道:“长卿啊,他是双刃剑,你又何尝不是。君臣之间,总是互相猜忌,若即若离的。”

    翟离挑起一边唇角,淡问他:“那圣上是打算接着用臣这把双刃剑,还是打算封了臣的刃呢?”

    赵琛眸光晦暗下去,坦白之言:“利大于弊,自然会用,弊大于利,必定会弃。”

    怎么个用法,翟离清楚的很,怎么个弃法,他也不是不知。

    他也不惊讶,还是那副表情与赵琛对视着,半晌幽冷提示他:“郑良之事,到此为止,你要拔干净他的人,就放手让我去控,你若担心我用元国公制约你,你大可给个准话,如何安你的心。”

    赵琛目光难懂又暗含欣赏地看着翟离,他指尖绕着盏口画圈,直言不讳,“药给你了,用到隋影儿身上去。”

    翟离面色陡沉,阴冷地直视赵琛,就听他解释说道:“早和你说了,她像楚阳,硬的不行,你偏不听,现在她是一日虚弱过一日,这么下去,熬得过几个冬天?你的软肋是她,朕要她活着,你尽心辅佐,她自会安隅。还能如过往一般对你死心塌地,你不动心吗?”

    翟离面色不改,冷言说破,“你给的药里,加了什么?”

    赵琛一笑,“毒,放心,有的解。”

    翟离心下算计,怪不得当初非要单儿去偷药渣,原来最初的药里,就有他放的算计。若不是阴差阳错他没用赵琛的药,那影儿是早被他捏在手里了。

    翟离指尖点着桌面,示意倒茶,赵琛也极配合,顺他的意,推给他一盏。

    翟离捏着分寸,估量几番,淡薄开口:“礼尚往来,圣上是不是该广纳后宫了?整个皇室如今仅剩圣上与元国公,若无子嗣,将来是要这大好河山拱手相让吗?元国公身为皇家之人,死里逃生,也该得个百官恭贺才是。”

    赵琛闻言,那端盏的手紧了紧,只一吸,便故作无碍的品茶,皱眉,面露难色,“朕心里的人是谁,长卿又不是不知道,没兴趣的女人,碰的恶心。”

    翟离笑意更甚,“我为的是社稷。”

    赵琛冷笑不再言语,心里计较着,心道他扯谎。元国公本在暗处,他这一弄,满朝皆知,真是受不了他。

    真是精彩,两只千年狐狸斗来斗去,报团取暖又非要各自叼着对方的尾巴。

    罢了,这尾巴给了就是。

    赵琛心里百般不愿也只能下了旨意,春日选秀。

    翟离心里犹豫,面上却还是答应了赵琛的要求。

    翟离出宫之时,与郑良正面相遇,经过元国公这些时日的周旋,郑良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翟离淡看他神色明显的衰弱,心里毫无反应。其实废他不难,难的是不逾礼制。赵琛要他死,一方面不想在青史上背负集权于一人的险招,又不想由他去破这左右二相的制度。

    难办的事总是扔给翟离,扔就扔吧,还非要对他有所猜忌。

    二人对着行礼,郑良扯着笑道:“左相若愿手下留情,本相定会投桃报李。”

    翟离心里冷笑,暗骂赵琛干的好事,自己藏得那般深,他非给自己找事。

    心里念叨,面上自然不显,不仅不显,反而云淡风轻,故作为难道:“右相言重了,你我同级,如何需要本相手下留情呢?”

    郑良向前一步,憋着猜忌细道,“救下元国公的是金甲卫,金甲卫是左相私卫,如今满朝都知元国公与本相闹了个天翻地覆,这背后是谁暗中操控,怕是不言而喻吧。左相手段高明又诡谲,若能高抬贵手,留条生路,那有些本该藏着的秘密便会长久的藏下去。区别在于,是藏在本相手里,还是藏在左相手里。”

    翟离不动声色的侧眸晲着他,微挑下颌,淡道:“右相当真是病急乱投医,我倒是有药,就是不知对不对症。”

    说完便复手离去了。

    郑良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算是有了底牌。

    出了宫门的翟离看着那几辆熟悉的马车往同一方向而去,他懒得去探,正欲驾马就听见严溱那低沉浑厚的嗓音抑扬顿挫的大呼道:“左相留步。”

    翟离拉住缰绳,垂眸看向他,就见他拱手行礼后,坦言道:“我等正要去楚阳郡主府,左相可是也要前去?不若一起?”

    翟离淡看他眼眸放光,心里暗斥武将无脑,也不知那策问是怎么答的,真是考试做事一把好手,为官处事一窍不通。

    他撤回眼,勾唇淡道:“巧了,既如此,尔等上马吧。”

    一行几人驾马飞驰于雪地里,马蹄踩踏的挤压声伴着呼啸而过的冷风声,在冬日的京城中蜿蜒悠长,直直通向那高朋满座的楚阳郡主府。

    这动静是让周遭的百姓看的无不惊叹。

    这楚阳郡主真是能耐非常,一日一日的各色达官显贵是都要到齐了。

    郡主府的守卫看清来人时,无人不是惊得一身冷汗。怎么办?

    放,郡主压根没邀。

    不放,这是左相,谁敢不放。

    翟离稳坐马背上,一副威风凛凛之态,他的气势谁看着不畏缩?何况身后还跟着几名同样驾马的武将。

    他倒是不急,也不催,冲那守卫睇去一个眼神,便抬眼去看楚阳郡主府的门匾与门当。

    不过半柱香,里面便出来了人,来者墨玉。

    楚阳和载清在一起,敏安又在内院,守卫能抓到的随侍里墨玉算是能决断的了,只是面对翟离,墨玉也惶恐啊。

    更别提她是眼睁睁看着影儿被这个男人随意把玩,随意拿捏,随意操控的。心里对他的恐惧是更深一步。

    墨玉壮着胆子上前行礼,尽可能压着惧意恭迎:“拜见左相,还请左相下马入内,奴婢为左相引路。”

    她能怎么办?除了引他进府还能怎么办?

    硬着头皮带他去了正厅,吩咐下人上茶,随后便是一路飞奔狂跑冲向载清的院落。

    载清不住郡主府,可这品院却是他的,这段时间,每日他都会来,一来就钻进品院里,和楚阳不知做些什么。

    敏安端着碳,要进屋去添,就见墨玉似风一般刮过来,她拼命喘气,一字一断的说道:“快,告知郡主,左相,来了,就在正厅,里坐着。”

    敏安双眸圆睁,整个人冻住,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被墨玉又是一推,催她,“快去啊!”

    敏安这才回过神,忙去敲门,里面传出楚阳极为不耐的声音,敏安不敢耽搁忙说道:“郡主,左相来了,人在正厅。”

    敏安话音落下,屋里就静了声,随后门被打开,楚阳闪了出来。

    “再说一遍,谁来了?”

    第48章 四十八章既然不曾问过,为何骗我。……

    “左相。”

    楚阳抬步就往正厅走,心里怒骂:他还敢来,她去过多少次政事堂了,每次都吃闭门羹,人进不去,话也递不进去,她正好问问他,把影儿磋磨成什么样子了。

    脚下生风的楚阳迈进正厅时,一扫眼便看见厅里还有他人,她喘气冷言直道:“众人退下,本郡主要与左相私聊。”

    楚阳死死盯着翟离,见他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悠悠哉哉揉着手中的珠串,气不打一处来,门刚关上,她就两步上前,沉声怒怼:“你对影儿做了什么?她怎么会虚弱成那副样子。”

    翟离淡漠的垂眸听她说完,而后随意坦然一抬眼,不留痕迹地问她:“她虚弱,不是因为你无能吗?”

    楚阳气的脚尖都在颤,她踩死两步,上前晲着他,“你要弄死她吗?”

    翟离直视楚阳,随性懒散扔出一句,“你担心她,不如担心你自己。毕竟她回来,可是为了保你。你这般大张旗鼓的给载清铺路,你猜你的好皇兄会不会对你下手,又会不会对他下手。”

    “我的皇兄怎么对我与你无关,便是你又如何?我均是不惧,但你们若敢动载清,我定会拼了全力鱼死网破。”

    楚阳目光中的恨意浓的化都化不开,若是以往她会更有底气的逼翟离放过影儿。

    可现在,她有载清。

    载清为官,官场之上一个赵琛,一个翟离,都是翻云覆雨的人。她惹不起,所以也就嘴上逞能,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没地儿哭。

    尽管如此,气势还是要做足的,毕竟楚阳真的凶狠起来,多少还是有些吓人的。

    吓人,但吓不住翟离。

    他清爽一笑,端过茶盏轻吹一口,品过之后悠悠说道:“你与载清的好日子,记得送请帖来,我携影儿同来。”

    这话一出,楚阳瞬间软了,故作镇定,揣着怀疑道:“左相竟有如此胸怀?当真是六月飞雪,冬日花开。”

    翟离懒得与她过招,撒个鱼钩,等她自我欢喜的咬就是了,他起身掸袍,复手而出。

    翟离有多惹眼自不必说,今儿本就是邀了众多官员前来,如今众人瞧见这位大驾那各自心里是一杆秤全往载清这头倾。

    载清背后站着翟离,这事早已人尽皆知。

    楚阳自然也知道,她当然不喜,又碍于朝堂非儿戏,只是劝诫几句,便不再多提。

    今儿翟离是正大光明进了郡主府,又淡定从容复手离去。

    所经之处,众人问安的,行礼的,各自谄媚,各自恭敬。完全打散了楚阳的计划,这下更是人尽皆知了。

    她堵着气回到品院,关上门坐着生闷气。

    载清坐在圈椅上撑额看她,捏着隔岸观火的心态看她越发气恼,只能低头一笑,故作无奈前去哄她。

    双手往她肩上一放,俯身在她耳边说道:“你看,你为我做了这么多,连他都坐不住了。你与我说说,他怎么气到你了。”

    楚阳不动,不说话,仍是生气。

    载清又进一步,坐在她身侧,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扯进怀里,一手摩挲着她的侧颜一手搂住她,露着心疼道:“楚阳,够了,别再做了。树大招风,别把你牵扯进去。”

    楚阳闭眼缓吸,带着委屈道:“你还为我着想,我不会出事的,我本意想帮你,他这一来倒是弄得我措手不及,我当真做的太过了吗?你会不会有危险?”

    载清哄她,劝她,不忘骗她。

    楚阳自然是拧着身子将自己全部放进他的怀里,贪恋着,痴迷的沉醉在他的蛊惑里。

    载嫣坐在品院对面的凉亭里,悠哉的目光扫来扫去,她垂目暗笑,载清还真是有些能耐,当真把楚阳是搓扁揉圆。

    这些日子以来,他二人是好的跟一个人似得。楚阳也不似最初那副动不动就脸红娇羞的样子了,现在是目光里含满了深情,恨不得日日挂在载清身上。

    从前那高高在上的气场如今是铺了一地,追着载清跑。

    她冷眼旁观这些来府做客的世家子弟,也不是没有好的,只是意图都太明显,接近她,是为了攀上载清,顺而攀上左相。

    楚阳与载清还未成婚,那自己当然要拖着,以防变数。她横竖有些着急,自己也不小了,这二人也不知要磨蹭到何时去。

    想着就冒了些气出来,起身扭头就往花圃山石处而去,意图走散烦心。

    “姐姐,怎的又在发愁?”

    载嫣闻言侧眸,就见载清好一副温良俊秀之态,立于山石边。

    她疑惑的环顾一圈,问他,“你怎的在这?”

    载清转着扇柄,笑道:“透过窗看到姐姐兀自气恼离去,有些担心。”

    载嫣挑眉不信,“你出来了,那楚阳呢?”

    “她有她的事,左相闹了这一出,她又去找墨玉和心段她们了,好似想再细细了解一番隋影儿的情况。”

    载嫣听完闭目蹙眉,心道恶心,日日在楚阳耳边吹风,好不容易让她缓了对隋影儿的心思,这自打心段在政事堂走了一圈回来,那楚阳对影儿的愧疚心思是又被勾了出来。

    她单手扶树,愤愤不平道:“楚阳和左相说了什么?可是因为隋影儿?”

    载清用扇尖挑开干枝,敲了敲残雪,靠近载嫣将楚阳说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了出来。

    那载嫣听完,眉色一紧,而后一松,笑悠悠对着载清指点,“既如此,你抓紧些。趁着她现在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娶了她要紧。不过入赘罢了,做个郡主驸马,还算委屈不成?”

    载清一笑,神色难判的小声答道:“她不愿嫁,”一停,二人一对视,在载嫣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他接着说:“她要嫁,谁来主婚?莫不是让她去请圣上?她迈不过去那个坎,正因迈不过去,又心存愧疚,才这般大肆替我铺路,替你相看。姐姐这般聪明,怎的这都看不明白?”

    载嫣双眸圆睁,有些不可思议,过往是她忽略了这一层要素。

    可不是吗?她怎么可能去让圣上端坐高堂呢?

    可她若不嫁,这诸事又怎么板上钉钉?她一头雾水烦躁难耐,就听载清一笑,悄声说道:“要了她的身子,一样的。”

    载嫣又是一愣,掀眸盯他,听他又说:“女人就是这样,身子给了谁,心就给谁。嫁不嫁又能怎样呢?她的身份,不嫁才对我们最有利。”

    载嫣微一挑起下颌,带着赏识与认同的看向他,颔首勾笑,“你可有把握?何时能行?”

    载清拿扇子一挡,在她耳边道:“今夜得行。”

    二人再对视时,那眼底的神色松弛又结实。

    “倒是姐姐该抓紧为自己打算,莫不是还想回铜陵去?”

    载嫣冷眸一瞥他,带着些阴阳气,转着弯儿说:“我若不回,谁耐得了我,父亲连你都管不住,又何况是我?”

    话音一落,转角处传出声响,二人面色一凝,均死盯住那处。

    小瑶转了出来,有些尴尬的看着二人,略微一笑。

    她也只听见这一句话,真不是有意偷听。

    载清见是她,便故作轻松的开口:“怎的在这儿?楚阳不是传你问话吗?”

    小瑶行个礼后,如实答道:“是得了郡主令,正要往静宜堂去,这条路近,便抄道走了此处,也刚到这儿。”

    载清看她面色是尽可能的露着坦诚,心下计较一番,笑道:“快去吧,她定是等着你呢。”

    随着小瑶的走远,载清收了那笑颜,目光冰冷的看着她的背影,对着载嫣道:“我去听听,看露了多少马脚。”

    静宜堂中,楚阳环臂来回踱步,一双细眉是蹙的紧紧的。

    敏安见状又问一遍心段,“当真瘦了不少?”

    那心段拧着一张脸,瞟了眼楚阳,又对着敏安点头,添了一句:“整个人好似丢了半条命一般,虚弱不已。”

    楚阳收回看着心段的目光,自言自语:“不应该啊,翟离怎么会让她虚弱下去呢?”突地对着心段:“你究竟有没有问她,翟离是否又给她下了药。”

    心段脸歘的就红了,一双眼瞟了一轮,便盯着地面微微摇了摇头。

    楚阳见状,整个人冷了下去,“我那般叮嘱,你是聋子吗?既然不曾问过,为何那天回来要诓骗我?”

    心段一跪,不知怎么解释,她是真忘了。回来楚阳一问她才想起来,那时楚阳急成那样,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就是不曾用过。现在冷静下来,哪里还敢撒谎。

    小瑶敲门而进,对着楚阳行礼,算是给这尖锐的气氛扯出个缓口来。

    楚阳扫她一眼,面无表情的靠椅一坐,又淡又冷道:“一个一个说,墨玉先来,之前的所有一切,事无巨细的说来。”

    屋外起了风,带着风铎阵阵,一声声传进屋里。

    楚阳压着恨意与怒气,深呼吸平复着。

    之前也不是没问过,一来被载清闹得无法心思完全的去想,二来问的也不尽仔细。

    如今细细听来,心里如同放进一柄秤砣一般,又堵又沉重。

    楚阳闭上眼,蹙眉扶额,吐出一口气,喃喃道:“她当时,该多绝望啊。”

    江子良死在她面前,连决锁着她,又用翟离的亲笔去逼她主动回京认错。

    她那样不服输的性子,是怎么软下来的呢?

    一番恨意纠结,全都指向了翟离。

    又想到他今儿大张旗鼓的来去一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拿过茶盏就往地上摔去。

    屋里的人不敢动,愣是等到了昏暗时分,敏安才试探着挪动步子去点灯。

    楚阳一双手始终扶着额,不问,不看,不言语。

    待到屋内亮堂起来,她才牵着有些沙哑的嗓音说道:“去品院。”

    小瑶一听,忙上前一步,却欲言又止,思索着说是不说。楚阳没心思放在她身上,自是推门而出了,可她的踌躇却是落在了敏安眼中。

    “你想说什么?”

    敏安一遍吹着火折子,一边问她。

    小瑶犹豫两吸,将话说了,随后又添一句,“本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听见这一句,好似也不打紧。”

    敏安神色有些微妙,她游移着让她们都退了出去,她自己坐到交椅上思索起来。

    真是奇怪。

    第49章 四十九章我要你,你给不给。……

    楚阳踏进品院却未见到载清,她以为载清去走动人脉了,便吩咐了屋外随侍退下,自己安静地坐着等他。

    她思绪万千,一面心疼影儿,一面庆幸自己还有载清,还算有人可诉。可怜的影儿却是只能独自舔伤。

    她深深叹出一口气,就听见那提人心跳的声音响起,“又发现什么让你心疼的事了。”

    载清用扇尖轻轻敲了一下楚阳的肩膀,含着暖笑去看她,又贴心不已的替她捋开面颊上的碎发。

    他有意岔开楚阳对影儿的心思,便更进一步前倾身子,在她耳侧轻轻一嗅。

    这还了得?

    若说原本楚阳还打算与他倾诉一番,他这一嗅,竟是把那脑海里的万千话语尽数吸了出去,喷洒在空气中,星星点点,抓不出一句话来。

    楚阳耳尖都红了,顺着那下颌,弥漫上整张小脸。

    一双细指是紧紧掐着,都凹了进去,也不觉得疼,只觉得暖。

    真是奇妙。

    载清看她的反应,起了更深的逗弄心思,单肘撑在桌面上,用扇尖挑起楚阳的下颌,暗含情愫道:“你真是抓人心痒,又挠人心窝。”

    楚阳动都不敢动,双眼又睁大一圈,满脑空白,又听载清火上浇油,“楚阳,我若要你,你给不给。”

    这直言不讳的一句谁扛得住?

    楚阳满脑子冒烟,心下大骂:不知检点,违背礼教,伤风败俗,禽兽行径。

    还没骂完,载清靠近她,伸舌轻轻舔了一瞬她的耳垂,又拱她,“你不嫁我,我难捱不已,不仅是心里要你,我的身子也在喧嚣,也想拥有你。我自知孟浪,唐突,可是我如何控制得住,楚阳,我想护你一世,你可愿意?”

    怎么可能不愿意。

    只是心跳太快,怕一张口,克制不住蹦出来。

    她不说话,就这么红着脸坐着,真是难懂,真是可恶,那满肚子的牢骚暗骂竟是被他几句话给生生转成了娇羞难耐。

    为什么她希望他主动抱起她,主动往那床榻走去呢。

    楚阳猛地一晃脑袋,将那晦涩甩出去,声音小小地问他,“你,想娶我?”

    载清听完都乐了,摊着明显的苦笑,无奈道:“我第一次说吗?你怎的这般不上心,我当真要恼了。”

    楚阳慢慢扭过头,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里挤眉弄眼,随后捏着端庄道:“你我相处时间不算长,有些仓促。”

    就这几个字,越说越小声。

    闹得载清听不清,探着身子将侧耳往她唇间送,“你说什么?”

    楚阳说不出话,双眼盯着他的发顶,扑簌扑簌眨着眼。

    载清没等到她的声音,心里了然,刻意拉长了回头的时间,转着眼去看她。

    这么近,近到她的卷睫都能触到他的面颊,近到她都能听到他的心跳,感受到他的呼吸,与他身上的体温。

    沉沦还是自持呢?

    楚阳扭过头,下意识舔了舔唇,那唇上留下些晶莹的痕迹,被载清犯坏的抬手拭去,他拿指骨去触她柔软的面颊,一路向下,轻轻按下那微卷的领口,露出更深的细颈来。

    楚阳彻底乱了章法,错了呼吸,迷了心神。

    她回眸看他,眼中是柔情散去,寄托浮出。自控散去,沉迷浮出。

    就差一点点,她就要把持不住。那岌岌可危的理智还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婚仪,没有承诺,怎么可以放纵自己呢?

    载清用唇去蹭她脸,吐气说道:“我发誓,此生唯你一人,我许诺与你,今生必不负你。”

    她真是倔强,倔的毫无底气。

    闭上眼,她亲手扯断了那根稻草,沉迷深陷下去。

    她微微侧头去触他的唇,就这细密微小的举动,蕴含的意思谁会捕捉不到呢?

    载清勾唇浅笑,眸色深暗又迷情,呼吸纠缠间只需一把火,便可燎原。

    他抱起她,轻轻放在床榻上,尾指勾下纱帘,挡住那旖旎,又拢住那情意。

    他用牙咬开她身上的束缚,用唇去探,那柔软的双唇令楚阳昏天黑地,竟是落下泪来。

    她一直在颤,在娇弱,在献祭。

    不知是她用情太浓,还是载清下手太轻。她没有感受到一丝疼痛,相反,尽是欢愉。

    “叫我名字,楚阳。”载清嘶哑又混沌的嗓音似钩子一般,钩住她散乱满床的情丝。

    楚阳湿乎乎的视线转了几个弯才算抓住他的双眸,她悄悄的曲起双膝,小小的声音轻轻响起,“载清”

    载清笑道:“怎么乖成这样?糥成这样?”

    他修长的双手握住她的膝,往下压了压,宠她道:“喜不喜欢?”

    楚阳娇羞难耐,拿手捂眼,微微摇头。

    载清只是笑,又开始那一潮春水静缓流淌。

    待浓意散尽,春水归江。楚阳歪在他怀里,那指尖去挠臂弯,漾着笑哑哑问他:“你从未告诉过我,你的字。”

    载清一勾唇,带着事后清爽回她:“我不用字,只用名。”

    楚阳将脑袋往他臂弯一歪,亲了一瞬他的侧腰,惹得载清一躲又一笑,捏住她的下颌欺负逗弄,“不够?”

    初尝人事的楚阳怎知这是何意,扑簌着眼,轻声‘嗯’。

    载清笑看她,随后便吻了上去,由上而下,竟是让那春水又倒流回来。

    这日之后,楚阳是彻彻底底掏了心,一切她有的,都恨不得给了他。

    她恨不得给,载清自然乐的去收。不仅自己收下,还将这一进展汇报给了翟离。

    当天,一纸条子便落在了连升手里。

    连升满眼复杂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画梅的柔澜。

    将条子都捏出褶了,也没打开。柔澜掀眸探他一眼,笔下不停,好似并不在意一般。

    待点完最后一笔,她掀起水眸,娇柔地问他:“好看吗?”

    连升一愣,脱口而出好看。

    柔澜一手托下颌,一手指尖捏着画晃动,嗲着声音问他:“画好看,还是我好看?”

    说完就看连升的耳尖又红了,眼珠子转两圈,小声道:“都好看。”

    柔澜这才坐直身子,将目光移到他手中的条子上,捏着撒娇道:“瞧你纠结的,既然没这勇气看,何不给我,我来说与你。”

    连升后背都冒了汗,事情进展到这个阶段,这里面写的是什么,他都能猜到,就是猜到了,才不敢当着她的面看。

    那柔澜又怎么可能猜不到。

    他犹犹豫豫,怕她难过,终是自己打开了条子,摸着鼻尖看完,触烛焚毁,扭头故作无事。

    柔澜勾着深笑,略带埋怨,蹙眉挑他不是,“真是无情,他的条子,我为何看不得?”

    连升清嗓,“一切顺利,没什么可看的。”

    柔澜又拾起笔舔墨,顺手拿过一张纸,不轻不重的陈述,“他成了,是不是?”

    连升的脖子好似定住了,转不回来。许久,才轻声‘嗯’了一瞬。

    他以为柔澜会洒泪,会

    哀怨,哪里想到柔澜仍是勾着笑,对他说了一句“你可真是清澈又干净,真让人喜欢。”

    这是怎的了?柔澜的反应令连升摸不出前后来,简直定在那里不知作何回复。

    敲门声响起,连升如蒙大赦的去开了门,随后便是冷静回笼。一挑眉毛,回头看向柔澜。

    柔澜笔杆抵着唇间,伸脖去看。

    “皇,叔叔?”

    柔澜放下笔,忙起身去迎,“这,叔叔怎的会来此处?”

    元国公身上尽是寒凉,不知是因这落雪天气,还是因他的心情沉重。

    他对柔澜微微颔首,便拿出一张条子递给连升。

    特制的过黄蜡纸,连升一见便明白了,他取过展开一看,便对着元国公说,“今儿爷给够时间,天亮之前回去即可。”

    元国公眼眸中一闪而过一丝落寞,对着柔澜道:“坐吧,叔叔与你说说话。”

    柔澜心内狐疑不止,倒也是顺从的坐下,她问道:“叔叔,可是见过左相了?”

    见元国公双眉一挑,微微点头,柔澜心下便明白七八分,“他交代何事?”

    元国公侧眸看向连升,又看看柔澜,欲言又止的意味倒是明显。

    柔澜见状宽慰他,“我们做的什么事左相不知道,如今是万事皆在他手中,叔叔无需顾及连升。”

    元国公听完仍是沉默,那眼角的细纹是逐渐抿在一起,唇线也是越绷越直。

    许久之后,对着柔澜轻声说:“柔澜,你与和瑾从小便要好,我此番前来,是为托付于你,烦请你,替我照顾好和瑾。”

    柔澜见他面色凝重,神情严肃又认真。那眼眸里隐隐还泛着水光。

    她心里一跳,也泛上些不详之感来,“叔叔要做什么?”

    元国公摇摇头,柔声对她说:“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

    柔澜刚要继续问他,就听连升开口,“来了。”

    二人都是一愣,不明白是什么来了,隐约听见有人走进院子的声音,元国公站起身子,看了连升一眼,随后便被推门而入的人震惊到了。

    连决拉着和瑾走了进来。

    元国公当场便如春雷贯穿一般呆愣在那里,面色惊讶,只泪不停。

    和瑾一见元国公,也是瞬间泪流不止,忙扑上去大声叫着父亲。

    和瑾年龄小,经过这些事,本就是怕得不得了。

    连决带她离开关押之地时,她还以为是要被灭口了,哪知竟能见到父亲,这会儿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似要晕过去一般。

    柔澜眼中亦是闪出了泪,在宫里的时候,楚阳和影儿总是欺负她,她身边唯一与她要好的只有和瑾,她们虽相差许多岁,却是谈得来,总在一处嬉戏。

    现在看她好好的,也是暗自高兴的。

    和瑾哭了很久很久,元国公就这么抱着她安抚。直到缓匀了呼吸,和瑾才抬头去看柔澜,她牵着元国公往柔澜的方向走去,轻轻喊着:“姐姐。”

    柔澜摇着头含泪去抱她,哄她:“没事了,没事了,和瑾不怕。”

    他们三人说了许多话,又时不时落下泪,天色渐亮时,连决才开口道:“该回去了。”

    和瑾跳起来,“我不回去!我要和我父亲在一起!”

    连决面无表情地看她,而后对着元国公道:“爷的吩咐是天亮之前,元国公该明白,等到天亮了,还有没有生机。”

    元国公当然明白,他晚间去见翟离的时候,便都听明白了。

    圣上搅了一棍,如今暗中操作都已来不及了,只能换个法子。

    他本以为,翟离的暗语条子是同意柔澜去见和瑾,万没想到,他竟能成全自己。

    元国公闭眼,深深叹息,对着和瑾柔缓说道:“听父亲的话,你先与连决回去,待到事了,父亲亲自去接你,可好。”

    和瑾自然是摇头说着不要,元国公劝了好几番,最终是说通了她。

    房门打开时,屋里的人才看见那站了一院子的金甲卫。

    连决护送和瑾离开之后,柔澜才压着嗓间酸涩问道:“当真还能亲自去接吗?”

    她不知道翟离与元国公都商议了什么,她只能从元国公的行为中去寻蛛丝马迹。

    元国公的状态与表现,明显是在托孤。

    他自知瞒不过她,淡淡笑了笑,伸手去拍柔澜的双肩,对她道:“万事皆有定数,命就是命,不认便会付出代价。别与左相对着干,听话。”

    元国公离开的时候,柔澜都不能去送他,只能倚着门框去看,看他身影消失在转角,才回过身缓缓蹲坐到地上,双臂环着,将头埋下。

    她又怎么不委屈呢?

    连升看着她哭的双肩一直在颤,那想要安抚的手,是伸出又收回来。如此好几番。终是憋出一句,“莫再哭了。”

    柔澜就在这样的日子里熬着,她没有再收到载清的条子,也没有再等到元国公的消息。

    日子就似翻书一般,平淡的一页又一页的往下翻。

    平淡吗?

    是暴雨前的宁静吧?

    第50章 五十章真是个惊天的秘密。

    官妓所是一个欲盖弥彰的妙地。

    这儿不似勾栏里那般鱼目混杂,能进的来的都是些达官显贵。

    也不似瓦子里那般良莠不齐,伺候人的全是从云间跌落的女子,举手投足,言谈神色,自是一般妓馆比不得的。

    可想而知,这块宝地有多受欢迎。那些个权豪势要,富商巨贾们借着寻欢作乐的由子,暗中勾勾搭搭,互相试探又互相投诚。

    最深处的雅间里,郑良按照惯例调戏一番女妓,做够了找乐子的姿态便命了所有人退下。

    翟离坐在他对面淡淡看他,指尖似有若无的点着酒杯,等他投降。

    郑良看似从容的倒酒,实则那摇摇欲坠的苦撑早已散发出来,被翟离攫取了个干净。

    翟离知他必是为难,帮他一把,“时不我待,良机转瞬即逝,右相即已孤注一掷,还何必犹犹豫豫?”

    郑良狠灌一杯酒,露着苦笑说道:“左相细致入微,总能看准摸透。此番相见我自是带着诚意,料想左相也该如此。”

    翟离目光坦然地看着他,勾唇浅笑,冲他略显友好地微微颔首。

    郑良想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翟离都不关心,也没兴趣。他之所以会来只因一件事。

    以右相的能力,居然能长久坐在这个位置上,且无人撼动必定是有原因的,若说只是会讨先帝开心,那简直扯谎。

    他如今被逼到这一步,除了说出他的秘密,求翟离保他,别无选择。

    能一直捏住先帝的事,必是大事。

    翟离从容倒酒,举杯饮尽,回味一番才徐徐开口:“先说条件。”

    “保我性命。”

    “可。”

    郑良自斟一杯,说道:“我的师傅,是跟着先帝杀出来的,师傅死后许多暗中杀人的事,先帝便交给了我,为了掩人耳目给了我右相的位置。”

    翟离搁下酒杯打断他,“说些我不知道的。”

    郑良抬眸,眼中的神色是几分妥协伴着几分犹豫。

    “当初先帝身子不好,我便知自己必要留出退路来。太子自成一派,当今身侧有你,我没得选,只剩三皇子。要拉住赵链,总要给个敲门砖,这个秘密便是最好的敲门砖。”

    *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

    翟离坐在秋辞居的交椅上,食指不轻不重地点着扶手。真是妙哉,这么惊人的秘密能被藏得那么好。

    怪不得赵琛当初非要杀了赵链,怪不得他非要郑良的命。

    他们也是蠢,这么好的筹码不会利用,反倒被算计丢了命。

    连决推门而进时,便看见琉璃罩中晃出的光洒在翟离背上,令他浑身散着光晕,好似神佛一般。可正面细看去,他面色隐在黑暗中,只那隐约透出的驾驭感带着些居心叵测,到似修罗一般。

    翟离那空幽持稳的音调响起:“都准备好了?”

    连决颔首答是,又添一句,“载清明日便会开始着手,估计,就这几日了  。”

    翟离揉着手串不言语,只那勾笑的唇角包藏祸心。

    待到心内过完一遍他那精妙的算筹,他才淡问了一句,“她今儿如何?”

    连决如实答道:“夫人,还是那样。”

    就那一本字帖翻来覆去地写,写累了就窝在角落里坐着发呆。

    倒也听话,给准备的吃食也不推脱,每每翟离去了,她也是平静的褪去衣衫,用身子去服侍他。

    只是那淡漠苍冷的样子看的他心烦,故而也想冷她几日,她倒是不闻不问,他却是抓心挠腮。

    心里一扭劲儿,冷嘲热讽一句,“你们倒是仔细,她早就不是夫人了,还伺候什么?”

    连决一耳进一耳出,爷话说得轻巧,要是真有人敢给影儿眼色,那乱葬岗便会是去处。不仅他知道,水央与晚灵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可话不能这般说,连决单手扣了扣匕首,掩饰尴尬地回道:“晚灵与水央,左右也无事,也不算伺候,监督吧。”

    翟离抬眸看他,目光晦涩难懂,阴冷寒凉。也不多说只是让他退了出去。

    这夜他还是没忍住去看了她,夜半之时,他站在帘后去看那漆黑一片的床榻。

    夜静屋黑,那翻来覆去睡不安稳的声响便是格外吵人,他拧着眉忍耐,终是在影儿坐起身子叹了一口气后,掀帘逼近她。

    影儿被他下了一跳,整个人往床脚缩去,颤着声问:“何人?”

    翟离一笑,单腿上床,往前一撑身子。那月光恰好逃出云层,透过窗框洒进来,斑驳的射在翟离的侧脸上。

    影儿刚问完便嗅出他的气息了,淡淡松了口气,又紧了紧呼吸,小声问他,“爷,怎的这个时辰过来。”

    翟离抬起一只手,甩了手串去按住她的头,往自己身前拉,悠悠开口:“我想何时来,还需提前说与你?”

    影儿身子一松,不再言语,静默几吸便抬手去解他的衣衫,翟离也不动,任由她服侍。

    待到她钻进他怀里,用唇去勾他时,他心里越发觉得堵。

    何时开始,她变成了这样。好似默守陈规一般,胶柱鼓瑟。

    翟离握住她的脖颈,命她停下,就在影儿不明所以时,他掌下一用力,将她按在他前胸上。

    两人都没说话,影儿静静听着他的心跳,那么苍劲,那么有力,又那么无情。

    她何时变成这样的,不激动,不焦躁,心无波澜地等着他来,随后便是完成任务一般的去伺候他。

    这滑稽的相处方式好似达到了一种默契,枯燥又持久。

    往后余生便都如此吗?

    一滴泪滑下来,滴进翟离心间,他陡然软了心思。

    这个女人,真是他的劫。

    他不想哄她,又忍不住心疼,一股欲念扯来扯去,终是化成怒骂在心间叫嚣,痛恨自己对她的心思。

    他生了气,一把翻身将她按在身下,那只手轻轻摩挲在她脖颈间,摩挲在她下颌上。

    影儿看不见他,只能听到他暗含叹息的喘气声,只能感受到他明显克制的抚摸。

    她抬起手按在他手背上,翟离一顿,正要苦笑,就感受到影儿另一只手搭在他的后颈上,想拉他趴下。

    他冷笑出声,“几日不见,到主动些了。”

    影儿不言语,随他扯开那寝裙,蓄势待发,而后径直深入。

    她蹙起眉,倒吸一口气,紧接着就被翟离猛地推开。

    翟离缓着气,掐住她的下颌,凶她,“为何不说,还主动勾我。你这身子是不想要了是不是。”

    影儿不言语,也不动,任他发火。

    翟离自是怒气更甚,捏着威胁道:“你给我照顾好你这身子,你要敢有三长两短,我毁了所有人给你陪葬。”

    翟离不喜她这样,不喜她那般不爱惜自己。她的小日子本就不准,每回来时,虽不至于疼的满地打滚,倒也是会疲累揪痛一番。

    影儿淡淡说,“不是你说的吗?我抽干了你的心,要用我的血来化开。”

    翟离一时竟接不上话来,暗自恼怒一番。转过身屈膝而坐,肘撑膝上,低头静默着。

    影儿则是仍躺着不动,却是悄悄用脚尖去勾那衾被,刚刚勾住就被翟离一把握踝抓住不放。

    “想做什么?”

    影儿听他语气渐柔,还略带嘶哑,便知他是心疼了。

    “有些冷。”

    翟离握踝的手轻轻蹭了蹭,没接话,只过几吸便拽着被子躺下,将她拢进怀里。

    “睡吧。”

    影儿后背真暖,暖的不真实。也是讽刺,她竟是一夜无梦。

    同样被搂在怀中一夜无梦的楚阳是全身上下都泛着甜蜜,这两日她算是尝透了情与爱的滋味。

    整个人似秘釉瓷一般,被载清烘烧的色泽明艳,光彩滑腻。

    她慵慵懒懒地梳完发髻便回头去看正在穿开襟褙子的载清,羞答答的双手托腮,娇滴滴道:“在这儿住了两日了,你,可还要回你载府去?”

    载清勾着唇笑,走过去将双手按在她肩上,轻轻捏了捏,“这几日休沐,待后日我再回去住,急着赶我走?”

    楚阳扭过身子掐他,故作气恼,“嘶,你明知故问。”

    载清抽开她的簪子,替她重新拢发,淡淡说道:“昨儿礼部侍郎刘能洲来见我,你猜,我得知个什么事?”

    楚阳从镜里看他,一扬下颌示意他接着说。

    “元国公,在朝中立足了。”

    楚阳睁着眼不动,显然愣住。突地反应过来,猛然起身,回头问他:“皇叔不是,你确定吗?是元国公?”

    元国公在去往封地路上被截杀一事,满朝尽知。楚阳自然也知道,她为此还略微波动过心绪。

    可是真蹊跷,他明知赵琛对他有拔根的心思,他若没死为何会回来?又怎么敢入的朝局?这些时日那般多的官员富商来来往往,尽是没有一人透出过这个消息。

    楚阳迟疑又谨慎的问道:“刘能洲具体怎么说的?他为何告诉你这件事?我怎的什么都不知道?”

    载清面色平和地看着她,笑答:“满朝皆知,也都去恭贺了。你与和瑾关系不好,满朝亦知,自然不会有人刻意说与你。刘能洲奉命操持春祭,那元国公将奠玉帛的东西给抽走了些,现在临时去雕又来不及,他找了中丞,是中丞让他找的我,让我来进谏。”

    楚阳双眉蹙在一起,咬着下唇抽丝剥茧,就听载清又道一句:“元国公我从未见过,这事,倒是令我为难。”

    “有何为难的,皇叔的性子我清楚得很,你坐下,细细说与我。我该是有法子的。”

    楚阳目光很坚定,她当然有把握,元国公毕竟是她皇叔,那么多年的交道也不是白打的,就算她与和瑾关系不好,但元国公那人若真想打开朝局,怎会不利用楚阳的关系。

    所以只要楚阳开口,元国公必定会来,只要人来了,坐下面谈,何事说不透?

    二人在这屋子里是又晃了大半日过去,晚间几封请柬从楚阳郡主府送出。

    精妙绝伦的一件事,收到请柬的不止元国公,竟是还有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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