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快九点的时候,沈润才坐上公司的最后一班车,车子刚开出园区,她就觉得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沈润回头看了眼,后排零零散散坐了几个研究员,都在低头刷着手机,但那种隐约被注视的感觉挥之不去。


    她心里难得有点毛毛的,一下班车就匆匆跑回了老破小出租屋。


    合租的舍友还没回来,屋里漆黑一片,她费力地把老式铁门拴好,裤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沈润吓了一跳,等看清来电显示屏上的‘妈’字的时候,提着的心才缓缓落回肚子。


    她不自觉咧开嘴笑了:“妈?”


    她摸着黑,边接电话边往卧室走。


    电话那头传来略带乡音的女声:“小润啊,吃饭了没?”


    问完之后,她也不在意沈润的回答,自顾自地抱怨起来:“...你堂哥又来找你爸借钱了,我才说了几句家里没钱,你爸气的差点动手打我,他就知道在亲戚跟前充面子,也不看看兜里那几个钢镚儿,转头又给你堂哥转了三万...你哥那女朋友也不省心,她家里说养出个大学生不容易,至少得要二十万彩礼,咱家哪来那么多钱,可你哥也到年纪了,总不能不结婚...”


    按照以往,她吐苦水吐到这儿,沈润就该主动掏钱了。


    但...沈润看了眼卡里两位数的余额,顿了下,一时没开口。


    沈妈妈没等到沈润的及时回复,继续唉声叹气:“家里那点钱都被你堂哥他们借走了,剩下的钱你爸又看得紧,妈现在手头连个买馒头的钱都没有...”


    月底沈润最穷的时候,天天馒头就腐乳,她自己吃半个月馒头倒没啥感觉,听她妈也这样,她立马心疼了:“我这儿还有几千,你等我给你转过去,你也吃点好的吧,别老东省西省的。”


    她离职又欠债的事儿一直没跟家里说,她之前的客服岗有一定的销售性质,她又肯吃苦肯加班,所以收入还算可以,三五不时还能帮衬她妈一点儿。


    陆董昨天看出来她经济不宽裕,私下给她转了三千,说是提前预支工资,只是她没好意思收,但眼下,她听到她妈过得那么惨,她也顾不得面子了,厚着脸皮收了那钱,转手给她妈转账过去。


    ——幸好她现在吃喝坐车都有公司一手包办,甚至基地里还有专门洗漱休息的地方,不然撑不到下个月她得先饿死了。


    沈妈妈见她肯给钱,声音里终于带了点笑:“还是女儿知道心疼妈。”她话里带了点试探:“你最近工资是不是又涨了?能赚多少啊?”


    她目前实习期工资是三万二,转正后得有四万,听说干满一年薪资还会涨,只是她现在还没通过实习期,不太想让家里人知道。


    她岔开话题,含糊道:“还是那样儿,勤快点就有的挣。”


    “那就好,要有好岗位记得帮你哥介绍介绍,你们是亲兄妹,得互相帮助才行,再说你哥是男的,工作上肯定比你强点儿。”


    沈妈妈叮嘱了句,又道:“你也是,别光忙工作,婚姻大事也得留神,趁着年轻找个好男人嫁了不比你在外面打拼强?要是有个男人给你撑着,你也不至于这么累了,妈还能跟着你享享福。”


    沈润说是老实,其实骨子里很要强的,就不乐意听这话,她又一向是有啥说啥的:“我哥厉害,你怎么不问他要钱?你倒是趁年轻嫁了,也没见我爸给你撑着!你老公的福都享不上,还指望享女婿的福呢?”


    她说话一向是这个创死人的画风,沈妈妈给噎得半死,气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这死孩子...”


    沈润心里不痛快,直接挂了电话。


    她摸黑坐在床上,托着下巴走神儿。


    ——从小她就知道,她在这个家里是不受欢迎的。


    每年生日她哥永远都能在外面摆一桌,而她长这么大就没过过自己的生日,她哥喜欢吃米饭,家里一天至少做一顿米饭,她哥吃鸡喜欢吃鸡腿,她就只能吃没人要的鸡肋,明明她学习和体育都比她哥好,但全家眼里只能看得到她哥,她哥呲个尿一家子都能围着夸半天。


    没人知道她喜欢吃面条,没人知道她不爱吃鸡肋,就像没人在意她大学想念的不是好就业的护理专业,而是能治病救人,救死扶伤的医学专业。


    城里开第一家肯德基的时候,她爸兴高采烈地骑着电摩托带她哥进城去吃炸鸡,而她吃的第一顿肯德基,是在大学毕业之后,揣上自己第一个月的薪水,鼓足勇气推开了那扇贴着慈祥老爷爷图标的玻璃门。


    ——在那个家里,和她有着一样境况的,就是她的妈妈。


    从小到大,她对她妈最深的印象就是她家里家外四处干活的身影,因为她们有着相同的遭遇,有着一样不被待见不被理解的人生,所以她坚信,她妈是唯一爱她的。


    小时候会记得偷偷给她留几块红烧肉的是她妈,大学毕业后背着她爸给她塞了一千块钱的还是她妈,明明她自己也没攒下几个钱,毕业一年多,只有她妈记得她喜欢吃老家特产的熏肉,每个月再累再忙,她也不忘给沈润做点熏肉寄过来。


    沈润拒绝了她爸硬拉的相亲对象,背井离乡来到大城市,她想证明自己比她哥强,再苦再累她也没有向她爸妥协一回,她想让爸妈离婚,她想买大房子,赚很多很多钱,把没工作没积蓄的母亲从那个家里接出来,让她以后不用被她爸和她哥压榨了。


    让妈妈享福,让她过上好日子。


    最累的时候,她一天要做18个小时兼职,就是这样的念头支撑着她熬过了失业的那段时间。


    在她想的出神的时候,肚子忽然‘咕噜’叫了声,沈润记着橱柜里还有半包挂面,又摸着黑往外走,等到了厨房才舍得开灯。


    这一开灯不要紧,等瞧清楚厨房的状况,她眼睛都瞪大了。


    角落里堆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垃圾袋,其中一个破了个大口子,里面的汤汁淌得到处都是,水池子里放着七八个脏碗,还有杂物堵在出水口,两个锅也没刷,里面是油腻腻的菜汤。


    ——一看就是她舍友方怡干的。


    饶是沈润这种好脾气,这会儿血压都有升高的趋势。


    她气的给方怡打了个电话,没到三声对方直接挂断了,她也不能不吃饭啊,只能忍着恼火把厨房收拾了一遍,又钯锅碗刷干净之后,这才终于吃上一口热饭。


    有道是忍一时乳腺增生,沈润越想越火大,掏出手机继续给方怡拨电话。


    等拨到第七八个的时候,电话才终于接通,方怡笑嘻嘻地道:“小润你还没睡啊?我现在在酒吧玩呢,等会儿我给你带宵夜...哎呀,干嘛啦?”


    方怡娇嗔了一句,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一道醉醺醺的男生:“别给方怡打电话了,我们忙着呢。”


    然后又传来几声笑闹,‘啪’一声挂断了电话。


    沈润的怒气值彻底达到顶峰。


    其实最开始和方怡合租的时候,两人关系处的还挺好,经常一起买菜做饭,放假还一起出去玩儿——但自从她谈恋爱之后,这些彻底变了。


    昼伏夜出影响她休息就算了,大不了买个降噪耳塞,忙着谈恋爱没功夫收拾公共区域她也认了,反正打扫又不费事儿,力气也不值几个钱。


    但是把公共区域弄的这么乱却不收拾,这是不是也太过分了点儿?!


    沈润实在气不过,又打了几个语音电话过去,对方均未接听,这么一闹也十一点多了,她带着满肚子火气,批了条毛巾被在客厅沙发上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门口突然传来钥匙链的清脆响声,沈润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她还以为是方怡回来了,撑起身子正要开口,‘啪’一声,客厅灯打开,一个染着黄毛的男人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浓郁的酒气。


    她脸色微变:“陈超?怎么是你?方怡呢?”她满肚子邪火儿彻底爆发:“我们合租之前都说好了,只许女生进来,方怡怎么能把钥匙给男人呢?”


    这人是方怡男朋友,他耸了耸肩,无所谓的口吻:“方怡这两天住我那儿,托我帮她拿几件衣服和日用品。”


    沈润脸色依旧不好看:“她自己怎么不回来拿?”


    陈超停了停,笑得有些暧昧:“我俩办完正事儿,她累的睡着了,所以才使唤我来给她拿东西。”


    他说完看了眼沈润,流里流气地笑:“你没谈过恋爱,情侣的事儿你不懂,你知道我俩刚才干嘛去了吗?”


    沈润一进屋就换了身宽松的睡裙,这会儿也没穿内衣,就盖着一条薄薄的毛巾被,他目光从她白皙的脖颈和赤裸的双脚扫过,不由咽了口口水。


    他眼神不对劲儿,就好像一条恶心滑腻的虫子从她身上爬了过去,沈润警惕地披上了毛巾被遮住胸口,沉下脸:“我没兴趣。”


    “当然是干情侣爱干的事儿了。”说到‘干’字,他滑腻地拖长了腔,也不介意沈润的冷脸,目光故意停留在她胸口。


    他试探着向沙发靠近:“小怡说你还是单身,用不用我帮你介绍个...”


    沈润直接披着毛巾被站起来,很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你再靠近一步试试?”


    这陈超穿鞋才170,沈润大学毕业那会儿就172了,这半年多又长了点,更别说她从小就力气大,五岁开始打遍同龄人无敌手,八岁那会儿已经把她哥摁在地上捶了,十二岁的时候就连她一米八几的亲爹都忌惮三分,大学那会儿还加入过散打社拿了奖。


    陈超算什么玩意儿啊,她揍五个这样的都富裕。


    陈超被推的一个趔趄,身子本能地瑟缩了下,嘴里却依旧不干不净的:“装什么装啊,方怡说你最近早出晚归的,背地里指不定玩的多花呢...”他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转身跑了。


    陈超虽然走了,但被他凝视之后的恶心感还残留在身上,沈润第一件事是穿好内衣,又小心反锁好房门,怒气值不断飙升。


    虽然她不怕陈超,但大半夜家里进了个男人骚扰她,搁谁谁能不发火儿?


    还有方怡,她凭什么把出租屋的钥匙给外人?!


    沈润既气这对儿情侣的奇葩行为,又气自己一个外地来打工的,也没本事让别人付出代价。


    临睡之前,她甚至略带恶意地想,要是他俩什么时候倒个大霉就好了。


    月光渐渐汇聚,一道虚幻的身影无声降临。


    她眉毛紧紧蹙着,唇角向下,是个恼怒又略带委屈的表情。


    蚩双流饶有兴致地欣赏片刻:“这么想报复啊,真是可怜...”他手指虚虚点了下她微蹙的眉心:“满足你。”


    凌晨五点多,沈润手机狂振了好几下,她迷迷糊糊打开一看,一个陌生的账号给她发了几段视频和聊天截图。


    料条截图爆料了陈超还有女朋友的时候就和方怡好上的事儿,而那几段视频就是方怡和陈超的床上视频,尺度极大,说的话也异常露骨,简直不堪入目。


    看机位,应该是陈超主动拍的,就是不知道方怡是否知情。


    ——沈润和方怡是舍友,俩人的朋友圈重合率还挺高的,可以这么说,只要她把这些内容往朋友圈里一发,足够让这对儿情侣身败名裂。


    沈润懵了。


    ......


    蚩双流悄无声息地看着她。


    在觉察到沈润稍稍外溢的恶意之时,他仿佛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迫不及待地扑向了猎物。


    他甚至动用了一点因果之力,把尖刀递到了沈润手里。


    这只是一件小事,但他相信,一个人的欲望和恶意如果源源不断地被满足,那么欲望和恶意会不断滋长,最终她的恶意会不断膨胀,膨胀到可以被他奴役的地步。


    他期待着她的选择,他期待着她的堕落。


    ......


    沈润脑子懵了会儿,下意识地拨号过去,电话里却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的提示音。


    这也太巧了吧?她受了那么多窝囊气,昨天才想着怎么出气呢,现成的把柄就送到她手里了。


    沈润表情严肃,盯着照片看了半天,终于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报警电话。


    “喂,警察吗?我要举报,有人偷拍色情淫秽视频还进行非法传播,不知道怎么,居然发到了我的手机上,对我的身心都造成了极大影响!”


    蚩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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