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人鱼 小人鱼x海洋霸主们

    十束花了半个多小时, 才缓过劲来。

    洛瓷已经在慢慢悠悠检查净化需要的设施了，海族战士抱着他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在确认设施没问题后, 他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他戳戳十束的手臂：“你们带来的病人是谁呀？”

    他想见见工具人了。

    十束如梦方醒，连忙回道：“是休尼斯大人。”

    听见略微有点熟悉的名字，洛瓷托着微鼓的脸颊, 拧起眉尖闷头思索，他总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见过。

    他捧着小脑袋想了又想。

    隐约回忆起当初和赫伦恩到普利切医学中心，当初他瞄了一眼病房外的铭牌，似乎就叫休尼斯。

    还有之前看纪录片, 那个在战后第一时间组织清理团队，后来因为感染退出公众视野的前元首, 好像也叫这个名字。

    是同一个人吗？

    小人鱼一脸严肃, 抿着嘴巴不说话，十束心情跟着忐忑起来, 他小心翼翼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其他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洛瓷摇摇头，眨着眼睛, 好奇地探头探脑：“病人在哪里呢？”

    十束立即让下属将休眠舱抬过来。

    他这次只带了几名下属，还有一支隶属联邦军团的医疗团队。

    其实能来的更快，但是为了将休尼斯大人从普利切里带出来, 其中交涉花费了不少心思。

    首先就是获得休尼斯家属的同意和授权，再者是和普利切那边交涉，普利切坚持休尼斯在他们这里才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但十束却感觉比起其他痊愈的人, 休尼斯大人身体恢复的过于缓慢了，虽然这或许也跟休尼斯本身遭受的污染更严重有关……

    当时小人鱼联系他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休尼斯大人。

    同样是重症, 要是休尼斯大人能被治愈，元帅也就……

    对上小人鱼好奇睁圆的眼睛，他稳了稳心神，决定按捺住激动的情绪，先把当前是处理好。

    他暂时阻止了下属打开休眠舱，“休尼斯大人的情况有点严重……”

    他怕立刻打开会吓到还是幼崽的小人鱼。

    洛瓷保证：“我做好准备了。”

    十束犹豫了下，这才让医护人员将休眠舱门打开。

    洛瓷倏的瞪圆了眼睛，耳鳍被吓出了飞机耳，他终于知道赫伦恩当时为什么要捂他的眼睛了。

    休眠舱里的液体呈现凝固的深红，像是有什么被腐蚀，淌出的血结成了痂。

    在一旁守卫的海族战士看了一眼，就平静的将目光移开了，没有丝毫的波动。对于优胜劣汰的海族而言，从生下来就要经受各种厮杀考验。对他们来说，残缺不全的尸体见太多了，所以根本没有反应。

    洛瓷不想看，但又忍不住老往那儿瞟。

    他捏着自己的尾巴，他只要想到赫伦恩以后可能会变成这样，心脏仿佛被揪扯一般的难受。

    “……把他放进那边的池子里吧。”

    几名年轻士兵将休眠舱扛到池子里，再带上隔离手套，谨慎的将里面的人搬出来。

    池水刚好浸泡到胸口。

    由于休眠舱的影响，休尼斯还没睁开眼。

    就像水疗温泉一样坐在池底。

    洛瓷现在已经能比较熟练的操纵水流了。

    他将精神力融入水流中，控制水流温和的包裹住休尼斯的身躯，清澈透亮的纯水好似摇篮一般将人包裹起来，净化滋润着腐蚀的躯干，那是一种无法阻挡的柔和与温暖。

    休尼斯脸部的轮廓，似乎都因舒适放松下来。

    空气中也弥漫开来不少的水雾。

    周围的海族战士都忍不住闭上眼睛，感受着令他们放松，舒适的气息。

    医护人员从空间里取出仪器设备，动作迅速的进行设备安装调试，他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好不容易通过层层考核，才获得这次观察记录数据的机会。

    净化系精神力本就极其罕见，更何况还能净化巴哈伊携带污染物质，能够亲眼见证并记录这一场景，对于他们来说是莫大的殊荣。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投入到监测记录中去。

    十束紧张的问：“情况怎么样？”

    在此之前，医护人员就已经将休尼斯的身体情况进行了全面的扫描和记录，现在对比原记录，体表疯狂滋长蔓延的污染体居然在不断的萎缩，活动迹象明显放缓，物质结构也被破坏，受到腐蚀的部分也如同锈水一般褪色，池水被染出几缕淡淡的灰。

    而休尼斯的精神力早已一片死寂，此时居然有微微复苏的动静。

    医护人员深吸一口凉气：“按照这样的速率，应该用不到一周的时间。”

    “嗯……这很快吗？”

    洛瓷没有概念，歪着小脑袋迷惑的问道。

    “当然，”十束哽了哽，说：“现在治疗重症的只有普利切的治疗舱，治疗最快也要十年，慢的话，三十年，五十年都大有人在。”

    “啊……”

    洛瓷没想到要这么久，有点愕然，“那确实好慢啊。”

    不仅是时间长，医疗舱是普利切独立开发出来的，技术不外借，要想接受治疗只有入院治疗。治疗舱费用也是一笔高昂的数字，几乎躺进治疗舱的每一天都在烧钱。

    可预约的人依旧排到了几十年后。

    毕竟没什么比保命更重要的。

    嘱咐十束情况好转了就告诉他，洛瓷便打算离开了房间，十束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洛洛等等，我给你准备了礼物，看喜不喜欢？”

    洛瓷听见礼物两个字，耳朵尖动了动：“是什么礼物呀？”

    “前几天去了一趟北域星球，那里盛产雪泥蟹，是当地的特产，给你带了一些尝尝看。”十束将包装好的盒子交给海族警卫，“要是喜欢，下次再给你带。”

    洛瓷鼻头翕动，嗅到一股鲜甜的味道，笑眯眯抱住十束的手指晃了晃：“谢谢十束。”

    十束笑了笑，看来这次他送的东西，可算合了心意了。

    ·

    结束了例行会议，赫伦恩单手撑着额角，闭目养神。

    房间里一片寂静。

    勤务官轻手轻脚整理桌面，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赫伦恩注意到他，挑了一下眉：“你怎么在这里？洛洛呢？”

    勤务官站的笔直的回复道：“小人鱼没让我陪着，说今天就在海宫里转一转。”

    “……”赫伦恩沉默着没说话，额角的肌肉轻微抽搐了一下。

    勤务官将上司最近的心情都看在眼里，虽然没和小人鱼见面，但实际上每天都会视频，并且会从他这里详细询问小人鱼的动向，出于爱护呵护的心理，他太能理解了……

    但在即将放手的时候，这样的情况却反而愈发严重。

    是不是不太好……

    踌躇几秒，他小心翼翼开口：“咳……您有没有发现自己对洛洛的掌控欲越来越强了？”

    赫伦恩看了他一眼，他迅速闭上了嘴巴。

    小人鱼在没有自己的陪伴时，也能过得很好，这本该是赫伦恩的期盼，但实际上，他的心情却不怎么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糟糕。从理智上来说，他认为这样是不对的，并且认为凭借自己的掌控力，能够轻易将这种情绪收束起来。

    然而小人鱼却比他能更早的适应没有彼此的生活……

    理智告诉他。

    现在已经可以启航离开群青。

    小人鱼也许会有短暂的不舍，但随着成长，很快就会将他忘之脑后，自由自在的在海洋里遨游。

    应当如此。

    所以现在……有再多的不舍得，他也不会表露出来。只是想在走之前，再看一眼小人鱼。

    ……

    和十束告别后，洛瓷打算到海里游一圈，最近没有赫伦恩管制，他吃的太多，肚子上都有膘了。

    之前有小奶膘至少还能看到腰，现在圆的连腰都看不见了。

    他忧心忡忡地往嘴巴里塞着雪泥蟹。

    蟹小小一只，对他来说也刚好一口一个，炸的酥脆金黄，原本是打算过两天吃的，但他嗅到味道馋巴巴没忍住，路上就让警卫给他拆了一包。

    眼看袋子就要空了，他低头捏了一把软软的肚子肉，然后自己搁那儿琢磨回味，感觉还不错，又忍不住捏了一把。

    “唔？”他耳鳍支棱起来，嗅到熟悉的气息，小脑袋立即扭向一个方向。

    见到赫伦恩对他来说是意外之喜，他瞬间把什么都忘了，圆短的尾巴踮起来，像只从趴卧变为直立的奶猫，伸出胖乎乎的手臂。

    明显就是要抱。

    赫伦恩把他抱到怀里，小人鱼摇晃小尾巴，扑腾的往他胸口钻，小脑袋左拱右蹭，还立起身子和他贴贴脸颊。

    等到确认浑身都沾满了熟悉的气息，洛瓷才双手紧紧扒着赫伦恩的衣服，仰起软乎的小脸蛋，委屈巴巴开口：“你怎么才来呀？究竟是什么紧急的事情呐？我好想你的……你想不想我呀？”

    虽然群青以海皇为尊，又在海族警卫不间断的看护，小人鱼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毕竟是一手呵护养大的幼崽，将微凉柔软的人鱼团搂在怀里，赫伦恩才明白什么叫做安心。

    他轻轻揉着小人鱼细软的头发，“怎么想的？”

    洛瓷掰着小胖手，吭哧吭哧在那儿数：“就是……在海里和鱼鱼玩，吃到好吃的时候，还有睡不觉的时候……都想了！”

    赫伦恩轻叹一声。

    他知道不应该，但还是为小人鱼思念着自己而感到满足。

    就如同冰雪消融一般，小人鱼几个蹭蹭就将他冻湖般的心絮，漾起了柔和的涟漪。

    赫伦恩问：“下午去哪里？”

    “想去海里玩。” 洛瓷扭扭尾巴。

    不远处，停着一辆悬浮船。

    他喜欢到深水域里戏水，那里生物种类更丰富，也更热闹。

    从海岸到深水域有一定的距离，悬浮船能帮他省不少力气。

    赫伦恩抱着怀里黏人的小鱼团登上悬浮船。

    洛瓷拽拽他，“那你呢？”

    “嗯？”

    洛瓷扭动鱼屁股，坐在赫伦恩手臂上，追问：“你有没想我啊……”

    赫伦恩看他一眼：“想了。”

    洛瓷水汪汪的眼睛倏的亮起来，顶着几撮乱蓬蓬的头发，尾巴尖傻乎乎的左摇右晃。

    他黏糊的抱着赫伦恩又蹭了蹭，扒住手臂缠着他问：“想了多少呀？”

    洛瓷翘起尾巴尖拿指头比比划划：“有这么多吗？”

    “嗯，”赫伦恩从来不会敷衍他，回答的非常认真：“比这个要多。”

    洛瓷心满意足，脑袋顶住胸口愉悦地拱了拱。

    “上午做了什么？”这回换赫伦恩问。

    他承认自己确实耿耿于怀了。

    “……就到处转转呀，没做别的事情，”洛瓷没想过他问这个，瞬间紧张起来，他低头抠着手指头，心虚到不行。

    但他想到自己做的也不算坏事，小胸脯又挺起来了，委屈巴巴小声说：“我一条鱼可孤单了，你又不陪我……”

    小人鱼深受海族喜爱，游到哪里都不会是一条鱼，赫伦恩冰湖般的眼眸依旧化为了柔和的水。

    他伸出手，揉了揉小人鱼的头发：“嗯，是我错了。”

    洛瓷非常好哄，他本来就没有多生气，赫伦恩这么干脆的道歉，反倒让他雪白的耳尖烫出一缕粉色，嗓音软糯糯的：“……原谅你啦。”

    到了深水域，悬浮船还没停稳，海面就响起此起彼伏空灵的鸣叫。

    那是深海生物在向皇致意。

    洛瓷竖起耳尖，仔细听了听，扭扭尾巴示意赫伦恩将他放到水里。

    赫伦恩没见过小人鱼这么焦急的想要下水。

    看来是在海里交到了不少朋友。

    “我马上就回来，你等等我啊。”

    说完这句话，小人鱼就“叭叽”一声钻到了海底。

    群青日夜更替很短，时常出现日月同辉的景色。

    午后新生的月焕发出静谧的光，与绚烂的日光共同浸染到海水里，是波光粼粼的海平面浮现出秾纤瑰色。

    微咸的熏风拂过鼻尖，换做任何人，在这里都会忍不住喂叹，恨不得用摄影球记录下来。

    赫伦恩却无暇欣赏。

    视线紧紧追逐着那团雪白的身影，直至消失，胸口涌现出难以言喻的空洞和烦躁。

    精神力捕捉到他的负面情绪，不稳的开始起伏外泄，他闭上眼睛，强行将精神力压制住。

    花费了不少时间。

    离“马上”也过去了许久。

    洛瓷正扑腾着小尾巴，在海底游来游去。

    深海颜色饱和度很高，瓦蓝的海水被日光照的暖洋洋，礁石覆盖着一层看上去棉柔蓬松的藻织物，海底山峦连绵起伏，光依靠肉眼辨别，几乎分不清前路。

    游累了他就团起小尾巴趴在礁石上休息。

    身后跟着的壮阔的鱼群也跟着停下来，鱼群争先恐后的往前凑，亲亲热热的轻蹭他的鳍纱。

    最初，洛瓷还会觉得惊慌，现在倒已经习惯了，这就是鱼群表达亲呢的一种方式。

    主事曾和他解释过，海族信奉海洋法则，本能的追随强者，所以鱼群喜欢追随他。

    他还能够将自己的情绪传递给海族，这种传达是单方面的。

    海族能感知到他的情绪。

    皇的愉悦，也是他们的愉悦。

    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感受到皇游累了，一条体型庞大的海鲸从偌大海沟里浮起，将小人鱼轻轻驮在背上，往碧蓝的海洋深处游去。

    不得不说这样行进的速度就快多了，而且还省力，洛瓷本来打算自己游过去，还能做做运动。但鲸们真的太热心了，他也不忍心驳他们的好意。似乎为了让他乘坐的更舒服，鲸还特意放慢了游动的速度。

    “是不是要到了呀？”洛瓷鱼尾巴摆来摆去，圆瞳倒映着海底的微光，像是流转了漫天的星河。

    这片海域像是陆地上茂密的森林，长满了色彩艳丽的海葵，感受到小人鱼的到来，焕发出萤火虫般的微光，像是在酷暑的夏夜，深山里冒出大片大片萤火虫，聚散飘浮。

    鲸无法说话，背部喷出小小的水柱进行回应。

    圆嘟嘟的一团小崽儿趴在庞大的鲸背上，巴掌大的小脸左摇右晃，似乎寻找到了什么，本就圆溜的眼瞳瞬间张的更圆。

    鲸缓慢游近，他伸出小肉手，费力的托起一朵比脸还大一倍的海葵花。

    群青的海葵每百年会把头顶的花蜕下来，再生出一朵新的花来。

    蜕下的海葵花特别罕见，也很难找。

    因为它通体都是透明的，只在感应到体温时焕发出数千缕静谧的微光。

    海葵花也是在寒冷寂静的深海中存在的唯一光亮，指引迷失的鱼找到前进的方向。有的海族甚至会将幼崽诞在海葵花中，即使成年的海族在觅食的过程中不慎死去，幼崽也能以海葵花蕊为食，直到花冠脱落将幼崽托举到海面，当第一缕朝阳洒下来时，即使希望也是新生。

    这是海族流传下来的小故事。

    在听主事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鱼崽就想找一朵送给赫伦恩。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不知所措的时候，赫伦恩就像海葵花一样将它捧在手心。

    小人鱼踪影消失后，海水变成亘古枯燥的蓝色。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夕阳最后一抹色彩坠入海平面。

    海水化为一滩浓重的墨色。

    赫伦恩环抱着手臂，看似目光注视着海面，却已经维持着这个动作很久了。

    他等待了许久。

    也思考了许久。

    小人鱼太过幼小，或许和朋友们在一起太过兴奋也就忘了时间，也或许海底不好辨别时间……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一个下午，小人鱼都没探头，他将精神力延展开来，覆盖在这片海域，没有感受到小人鱼的存在，小鱼崽已经不在这片海域了，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连泡泡都没有。

    为什么短暂的分别也会如此难受呢？

    他能忍受着如此沉甸甸的牵挂，回到边缘星吗？

    其实这段时间他一直也在思考该拿这条小人鱼怎么办？

    他早就知道这条胆小又娇气的小人鱼早就不知不觉住进他心里，该如何忍受分离的担忧和痛苦，去到数千星系外呢？

    习惯一条黏人的小人鱼要十二个月，那习惯小人鱼离开又要多少年呢？

    或许他想错了，不是小人鱼离不开他。

    分明是他离不开这条小人鱼……

    赫伦恩低低叹息。

    没想到，几分钟后，背后传来动静。

    细密的小气泡浮出水面，小人鱼探出半个小脑袋。

    发顶趴着米鲁，像戴了一顶透明的花瓣，尾巴兴奋的胡乱扑腾着水花，朝他这边游过来。

    “唔呀！”

    洛瓷扬起小脑袋，注视着等待他的赫伦恩，努力摆动尾巴游过去。

    赫伦恩俯身，将双手伸入海水，洛瓷跃起身子，透明的像小扇子一样的鱼鳍拍打水面，水波荡漾，十分柔软幼小的小人鱼极其信赖地扑入他的掌心。

    他捧起掌心的这一捧海水，就像捧起心中那一轮脆弱的月亮。

    小人鱼坐在他的掌心，一颗颗晶莹的海水从睫毛滴落，仿佛他只要合拢掌心，就能拥有这颗漂亮的小月亮。

    洛瓷仰起脑袋，贴住赫伦恩的手掌蹭了蹭，海水已经有点变冷了，赫伦恩的手掌暖乎乎得贴住他的鳞片很熨帖。

    他舒服的发出细微唔噜声。

    随即想起什么，托起那朵比他身子还大的海葵花。“看呐。”

    赫伦恩：“这是？”

    夜晚海水异常冰冷，鱼崽下意识把整个身子都往掌心里团了团，拿小尾巴卷住海葵花，塞到赫伦恩怀里。

    赫伦恩合拢掌心，为小人鱼取暖。

    人鱼幼崽软糯雪白，坐在他掌心，像小小一只黏糊糊的糖糕，由于体型太小了，几乎感受不到重量。

    但他却奇妙的觉得心脏某处重新被填满了。

    小人鱼估计是赶回来的，累得气喘吁吁趴在他手心，心跳贴合着他的手掌，咚咚咚……在他掌心跳动，却让他的心跳奇迹般的平静下来。

    他拿指腹轻轻擦拭小人鱼沾湿脸蛋的水沫，声音很轻：“你愿意和我一起回边缘星吗？”

    洛瓷仰起脸蛋，疑惑歪了下脑袋，粉嫩的嘴唇撅起来，这不是当然的吗……但他却莫名感受到赫伦恩的认真，鱼崽点点头，扒住赫伦恩胸前的衣服，表示自己不会撒手。

    赫伦恩颔首，表示明白了。

    “那里没有海，”他又问：“我比海还重要吗？”

    洛瓷理所当然点头，这是当然的呀，赫伦恩将他放在心尖上呵护长大，在他心中永远是第一顺位。

    “我不需要海的，没有海，还有人鱼池呀，”洛瓷拧起小眉头，鼓足了劲，向赫伦恩解释：“你就一个。”

    只有赫伦恩是不能替代的。

    “没有你，我会很伤心很伤心的。”嗓音软绵绵强调。

    “我知道了……”赫伦恩轻柔的抚摸小人鱼的发顶，小人鱼发丝如雪一般洁白无瑕，只有发梢透露出淡淡的粉。

    是他之前想错了，他一直理所当然的认为小人鱼属于海族，需要海洋，但小人鱼真正需要的其实是他。

    若世界干枯也能以彼此为泽，他们就是彼此的海洋。

    “这是送给我的吗？”他指的是海葵花。

    洛瓷点点小脑袋。

    又献宝似的把手指伸给他看。

    赫伦恩捏住鱼崽的手腕，发现柔软白嫩的指尖上多了几道细密的划痕。

    海葵花根上有毛绒绒小刺，对成人来说几乎感觉不到，但对人鱼幼崽来说就和仙人掌差不多，他没注意被划了几道小口子。

    他拽着撒娇：“要呼呼。”

    赫伦恩今天相当好说话，捧起他的小手，低头轻轻呼气。

    鱼崽被呼得有点痒，鱼鳍炸开，尾巴不自觉扭来扭去，扭成了一只小麻花。

    赫伦恩再抬起头，已经将所有情绪平复下去，他捏捏小人鱼软嫩的脸颊：“明天想去什么地方？”

    洛瓷回答完，才慢半拍反应过来：“啊，可是勤务官说你忙着处理紧急事情，现在忙完了吗？”

    “嗯。”

    赫伦恩：“忙完了。”

    ·

    蓝洞水星。

    蓝洞观光结束后，时间将近中午，洛瓷还处于生长发育最需要营养的幼年，虽然早上吃的多，但饿的也快。

    经过共同商议，干脆在蓝洞宫厅里解决午餐。

    蓝洞宫厅虽然不像群青主星上的海皇宫那么庞大，但作为海皇时常光临的行宫，还是相当豪华。

    洛瓷吃完了一整碟鱼冻，还能再整一碗奶糕。

    赫伦恩在与主事探讨星球管理方面的建议，太深奥了，他听不懂，便一边拿小勺子往嘴里塞奶糕，一边抬头看墙上的光屏。

    光屏上正播放最近的星网新闻。

    他捏着小奶勺，鱼屁股一扭一扭，自以为不着痕迹的往赫伦恩那边凑。

    尾巴紧紧挨住赫伦恩的手臂才停下来。

    赫伦恩顿了顿，才继续说话。

    周围侍奉的海族，他们看似目不斜视守卫在附近，实际上全部的听觉都放在皇身上，皇在挪尾巴吗？鳞片磨擦的声音就像协奏曲一样悦耳，真好听啊。

    洛瓷全神贯注看着光屏，最近新网热门新闻毫无疑问是联邦换届选举。

    光头元首本来是呼声很高，基本可以连任的，但最近不知怎么的——他出国参加各种峰会，都被主办星安排在末尾坐了冷板凳。

    这引来了元首支持者的强烈不满。

    这样的事情一多，元首干脆不出去参加交流，改在联盟各星球进行巡回公益活动。

    然而却遭到一撮群情激愤的边缘星球居民扔东西抗议。

    十年前就该兑现的救援物资至今都没有交付到他们手里。

    一枚蛋壳正好砸中元首的额头，蛋液挂在光头上，颇为滑稽。

    好在护卫队很快就镇压了这些暴怒的居民。

    但这一画面早就通过星网直播了出去，不仅是联邦，全星际人民都看见了。

    大多数人当个乐子，但政客们敏锐捕捉到，他怕是得罪了什么人，被针对了。

    这才让内忧外患一股脑找上门来。

    对方权力不在他之下，而且来势汹汹。

    洛瓷腮帮一鼓一鼓，吞着奶糕，他捂着嘴巴想笑，但又觉得在别人出糗的时候这样笑是不是不太好，就指头戳戳赫伦恩：“你看。”

    “嗯，”赫伦恩反应淡淡：“想笑就笑。”

    又补了一句是他做的。

    这只是开始。

    洛瓷一下就愣住了，他懵懵转过脸：“为什么呀？”

    赫伦恩也没想瞒他，“当时你在天鹅座遇险，是莫勒森指使，只可惜仅有人证，物证被销毁了，没办法送上国际法庭。”

    洛瓷茫然“啊”了一声。

    联邦军团和天鹅座执政官联合进行调查，调查效率相当高——袭击小人鱼的是在海洋里巡逻的机械鱼，平时只会监测水质，记录鱼群生态，并不会发起攻击，那些机器鱼被人恶意篡改了行动程序。

    篡改程序的执行者早已被抓捕关押，但那些机械鱼早就被暴怒的鱼群撞成碎片，几乎无法提取出证据。

    洛瓷托着脸颊，慢吞吞的思考，他迟疑的举起小手，赫伦恩示意他有话就说，他才咳嗽两声，故作很认真严肃的发言：“就是，会不会搞错了啊……我不认识他呀，他为什么这么坏啊，找不到理由啊……”

    赫伦恩：“应该是冲我来的。”

    喷泉沙滩几乎是到天鹅座旅行的人，必会去参观的地方，尤其是对于天性喜欢水的小人鱼而言。

    小人鱼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赫伦恩必然悲伤暴怒，过度的情绪波动会致使精神力狂暴，加重感染程度，说不准此时他已经和休尼斯一样躺进治疗舱。

    这样的试探在这几十年间层出不穷。

    就算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元首也还有后招。

    抓到执行者时，那人甚至早就伪造好了嫁祸海族的证据——

    恰逢星盟召开对抗海族会议，海族得知此事，想要进行窃听，结果误伤小人鱼，这样的动机合情合理。

    再加上伪造的证据，人一旦失去理智，又怎能冷静判断证据真与假？

    赫伦恩保不准会与海族彻底对上，在战争中也会诱发精神力暴动。就算他坚持下来，并击溃了海族，那也能算是联邦元首的功绩，毕竟是他牵线对抗海族。

    可以说对他百利无一害。

    只是没想到小人鱼把他的计划破坏的一干二净。

    “和你没关系啊，”洛瓷气鼓鼓嘟起脸颊，“是他太坏了。”

    米鲁也拧起眉头，做出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圆嘟嘟的身体显得更胖了。

    赫伦恩眼神极其冷冽，之前那些试探他的小手段，他都不放在眼里，但竟然将手伸向小人鱼，就别怪他让莫勒森体会下从高处摔落，粉身碎骨的滋味。

    洛瓷本来还有点生气，但看见赫伦恩紧绷的表情就不气了，指头拽拽他，软嘟的脸蛋轻蹭，小手还放到赫伦恩的胸口捋了捋，像是在帮他顺气：“不生气，不气气。”

    “……”

    想了一会儿，他哼哼唧唧说：“大不了放鲨鲨咬他！”

    小人鱼故意作出凶凶的样子，但嘴巴里一排小奶牙，跟糯米似的，只会让人觉得可爱罢了。

    赫伦恩忍不住弯起唇角。

    海族最不能容忍威胁皇的生命，所有的风险都必须要铲除，对于他们来说，不会使用计谋步步为营，只会想到武力铲除一切危险的事物。

    主事放在桌面带蹼的手掌，轻易将坚硬的桌面抓成了碎块，“威胁皇安危，立即铲除……发兵联邦……”

    守卫在附近的海族战士也都听见对话，不约而同的前进几步，意思是他们也想参与。

    为了保护皇冲锋陷阵可是莫大的荣光。

    “别这样，”洛瓷知道自己得拦着点，不然无辜的联邦星人怕是要遭殃了，小声说：“别伤害无辜的人。”

    海族为了他发兵联邦，他是很感动的，但是却不想因此而伤及那些无辜的人。要是真上升到两个星球之间的战争，受到伤害的反而是手无寸铁的民众。

    他们仁慈的皇啊。

    海族战士强硬的心脏都快软化了。

    海族自然是以皇的意愿为先，皇的任何指示，他们都不会违背。虽然他们想为心软仁慈的皇铲除一切危险，但却不想让皇不开心，只好遗憾放弃大举发兵联邦的计划。

    但联邦元首是必须要铲除的，海族战士们打算让战舰隐匿在首府星附近，一旦发现对方星舰，就会毫不留情实施打击摧毁。

    赫伦恩漫不经心喝了口水，没说话。

    依照他对莫勒森的了解，这个人野心勃勃，好不容易爬到如此的高位，最看重的其实不是性命，而是自己的地位和名声，所以他要将莫勒森所拥有的一切碾碎摧毁。

    包括莫勒森身后的倚仗。

    莫勒森能爬到如今的位置，很大程度上仰赖了背后的势力。

    既然要动，那就得斩草除根，把他的老窝连根拔起。

    赫伦恩需要考虑的很多，洛瓷想的就很少了，他和莫勒森本来也不认识。

    只是惊讶于堂堂联邦元首是想伤害他的人，惊讶完，也没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赫伦恩又不会放过对方，还有海族虎视眈眈盯着，他没必要跟着操心发愁，这件事丝毫不影响他每晚抱着赫伦恩睡成一只鱼团，白天多吃几碗甜点。

    成天没心没肺，没两天就忘了个干净。

    倒是记得时不时去关注一下十束那边的情况。

    休尼斯体表的腐蚀基本上净化干净了，如今已经能正常开口说话。

    虽然洛瓷不能将他被腐蚀掉的血肉重新找回来，但急救舱可以。

    战场上被炸掉一条腿，脾脏破裂的战士进去躺一晚，就活蹦乱跳了。之前急救舱发挥不了作用，只是因为有污染物质阻碍，现在清除干净，急救舱就能发挥正常效用了。

    休尼斯虽然时常昏睡，但精神力还在活动，腐烂如泥一般躺在病床上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够康复。

    无论小人鱼是出于何种原因对他释放的善意，他也想要感谢。

    是这莫大的恩惠，恐怕无法偿还。

    听说工具人醒了，还想感谢自己。

    洛瓷感觉有点新奇，他平时被照顾的多了，还从来没有被人感谢过呢。

    再说……要是赫伦恩能看到，是不是就更有说服力了？

    赫伦恩总想着锻炼他独立，事实上这恰好说明在赫伦恩眼里，他一直都是那只需要悉心呵护的幼崽。

    毕竟与赫伦恩相比，他确实相当弱小，但战斗力又不等于全部。他觉得自己也能守护赫伦恩啊。

    但或许家长都是这么看待自家幼崽的吧，不论他成长与否，赫伦恩只会当他是那条娇娇气气被他捧在掌心长大的小人鱼。

    所以才连自己的身体情况也不告诉他……

    这天，下午茶时分。赫伦恩有几份紧急文件需要处理，洛瓷就趴在旁边陪他。

    说是陪伴，他可一点都没亏待自己，他揉揉肚皮，以为赫伦恩没注意，又悄悄去拖拽桌子上的奶酪球。今天小人鱼的甜食已经到分量了，赫伦恩抬手打算将盘子拿走，洛瓷赶在他之前，捧起奶酪球，一股脑全塞到了嘴巴里，肉乎乎的腮帮鼓的跟仓鼠似的。

    嘴巴染了一圈奶胡子，粉嫩的鼻尖沾了一坨，两瓣颊肉也粘了好几坨白腻的奶酪。

    像只把脸伸进奶盆里洗脸的小奶猫，还朝他笑。

    “不听话了？”

    洛瓷耳鳍折在脑后，装作没听见。

    见赫伦恩忙完工作，拽拽他：“我有小惊喜想给你。”

    赫伦恩看他一眼：“你所谓的小惊喜，是让我看看你小嘴巴能装多少奶酪球，是吗？”

    “不是的呀……”

    赫伦恩：“嘴巴擦一擦说话。”

    洛瓷撅起唇瓣，拽过赫伦恩的外套，故意胡乱在上面蹭了蹭，对上赫伦恩冰凉的视线又心虚起来，慢吞吞把袖子上的果酱掸干净。

    赫伦恩目光落在小人鱼嘴巴，粉嫩的唇瓣被磨出了淡淡血丝，低叹一声。

    他袖子太粗糙了。

    第22章 小人鱼 小人鱼x海洋霸主们

    赫伦恩起身。

    洛瓷以为他要打鱼屁股, 连忙背过身，两只带蹼小胖手护住。

    赫伦恩从空间钮里拿出药箱，里面琳琅满目的药品, 他有多年没打开来过，好在还在年限内，他从里面取出一支。

    转身就看到小人鱼背着他, 拱进了一堆软垫里，只露出圆滚滚的鱼臀，还用手拼命捂住。

    赫伦恩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声音却很严肃：“过来涂药, 我就不计较了。”

    洛瓷耳鳍动了动，慢吞吞退出来, 尾巴尖勾住他的手指：“说话算话。”

    “嘴巴张开。”

    洛瓷乖乖张开嘴巴。

    啊——

    嘴唇沾染冰凉的触感, 他才感觉有点疼，但很快就不疼了。

    小人鱼嘴唇呈现淡淡的粉红色, 口腔软肉像是轻轻一捏就能沁出水来的粉，一口稚嫩的小糯米牙, 虎牙稍微锐利一些。

    可以看出口腔还是发育很好的，就是还有小牙没长出来。

    赫伦恩默默评估完，动作轻柔的将药膏均匀涂抹在小人鱼的嘴唇上。

    效果显著, 红肿的部位很快就消下去。

    “还难受吗？”

    “唔啊……”洛瓷摇摇头，见赫伦恩这么关心他，就知道是不计较了, 于是晃动圆乎乎的尾巴, 亲亲热热往赫伦恩怀抱里黏。

    但他还没忘了要和赫伦恩分享小惊喜。

    想早点见到赫伦恩感动的样子。

    他小声提醒：“小惊喜……”

    赫伦恩将药箱收回空间钮，抱着怀里黏人的小鱼团，站起身来：“在哪里？”

    他蜷起尾巴指了个方向。

    海宫里既庞大又错综复杂, 比起堪称“水迷宫”的海蜂巢也不遑多让，通道又多又长，四通八达，换做普通人进来，估计一年半载都找不到出路，但鱼就不一样了，能听到远距离许多人听不见的声音，就算洛瓷对路不熟悉，也能轻易找到方向。

    正处于生长期，洛瓷的身体成长倒是挺快，之前还是巴掌大小，现在长到了近接南瓜大小，尤记得他破壳，比拇指也长不了多少，还能躺在赫伦恩的领口里睡觉。

    他自以为长大了，实际上在旁人眼里依旧是小小一团。

    【皇。】

    巡逻队在碰上他们时，统一致敬行礼。

    雪白的奶团子趴在人类的怀里，松软的雪发顽皮的翘起两根，卷翘的睫毛轻轻扇动，发出轻微的吐息，这些都被他们仔细捕捉到。

    新到来的海族战士，还是头一次离皇这么近，近乎屏住呼吸，耳鳍竖的高高的，竭尽所能的将听觉灵敏度拉到最高。

    听说小人鱼要过来，休尼斯也早早做好了准备。

    主要是小人鱼还是幼崽，他身上的腐蚀部位被净化后斑驳狰狞，骨头和皮肉都裸露在外面，怕吓到小人鱼，便赶在小人鱼来之前，用休眠舱进行治疗修复。

    由于时间有限，有的地方没来得及修补，比如脖颈和脚踝，就让十束给他找了条过长的裤子和围巾。

    休尼斯身为前元首，十束面对他相当尊敬：“打理好了，您看一看？”

    休尼斯对着镜子照了照，确认不好看的地方都包了起来。

    虽然比起健康时期，他的脸显得有点过瘦了，几乎脱了相，不过毕竟在治疗舱里躺了这么多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点点头，拍拍对方肩膀：“不错，辛苦了。”

    十束便带着下属守到房间外面，等着迎接。

    赫伦恩看到本该驻扎在迪肯星的十束，蹙了下眉，“怎么回事？”

    十束瞬间紧张起来，他刷的站直行了个礼，额头浮出一层热汗。

    毕竟他未向赫伦恩汇报，就带着休尼斯来到群青，已经属于故作主张，擅自离岗。

    按照联邦军团的军纪，怎么处理都不为过。

    “你别那么凶嘛……”眼睁睁看着十束等人吓的慌乱，洛瓷有点不忍心，这件事再怎么说也是他怂恿的，两只小爪子扒拉着袖口撒娇摇晃。

    “是我缠着十束让他帮我的，他也没办法嘛……”

    小人鱼憋的小脸蛋红红的，眼角含了一泡小珍珠，即便知道小人鱼是故意的，赫伦恩还是让将怒意收敛，给了十束一个后面再清算的眼色：“把门打开。”

    十束慌忙照做。

    房间里堆放着各种仪器，医护人员井然忙碌着，见了赫伦恩匆忙行礼。

    赫伦恩：“都出去。”

    他想过十束出在这里，可能是向他隐瞒了一件重大的事情，却没想到在这里会看到休尼斯，即使是赫伦恩也有点意外。

    洛瓷扒着手臂往外望，窗前站着个穿着克莱因蓝西装的男人，他脸庞削瘦，眼角压出细纹，相貌儒雅，给人一种温润大气的感觉，这就是前元首吗？

    同样是温润和蔼，他的气质是由内而外的，相比之下，莫勒森就像是拙劣的模仿，试图模仿出这样的气质来掩盖皮囊下的贪婪凶狠。

    不得不说，差距还是挺大的。

    小人鱼水汪汪的圆眼好奇的上下打量着自己，男人却不觉得冒犯，那单纯懵懂的视线就像接触新事物的小雏鸟，和他经常接触的那些人完全不同，不带有任何欲求，也没有任何心机。

    或许是还没有恢复完全，男人的声线沙哑，却如同本人的相貌一般柔和：“皇，很高兴见到您。”

    “这应该是我们第三次会面，可惜前两次我都因身体原因无法苏醒，直到今天才弥补这个遗憾。”

    “……唔。”

    这个人好会说话，声音也很好听，比起脸……人鱼对声音更敏感。洛瓷耳朵尖发烫，雪白的耳鳍飘起一缕淡淡粉意。

    “……休尼斯，”赫伦恩开口，“你身体能动了？”

    休尼斯的目光移向赫伦恩，星域战争时期他们各司其职，赫伦恩负责前线作战，他负责安抚联邦内政，打的交道并不算多。

    但赫伦恩恐怖的战斗力，他是有所耳闻的，何况赫伦恩曾以一己之力化解了主脑自爆危机。他打心底佩服赫伦恩，后来他在组建清扫队时，不幸受到感染，被送进普利切治疗，赫伦恩也来看过他，这些他都知道。

    想到普利切，眉心微不可查的皱了皱，随后又松开。

    “这都要感谢皇的恩典，才使得奇迹发生。”休尼斯语气诚恳：“皇的恩惠，休尼斯必会终生铭记于心，直到停止呼吸的那一刻。”

    “……也不用记那么久啦。”

    洛瓷被真诚虔诚的目光看着，又受到如此热烈的夸赞，有点不好意思，抿着嘴巴扭扭捏捏藏在赫伦恩怀里。

    他更期待赫伦恩的反应，翘起尾巴尖戳了戳赫伦恩的胸口，仰起小脸蛋，表达的意思也很明显：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事实上，赫伦恩明白小人鱼是什么意思，小人鱼应该是早就感知到他精神力的情况，于是治好了休尼斯，向他证明自己能够帮助他。

    心脏某处像是有温吞的暖流淌过，赫伦恩本该气小人鱼自作主张，但那缕怒火还没来得及窜起来，就被暖流浇灭。

    这种心情很奇怪，像是一只爪子在他心尖酥酥的踩来踩去，又有点无可奈何……

    但小人鱼这么小巧一只，又软又娇气，稍有一点不顺心就掉小珍珠，之前引发一场大雾就睡了好几天，这是他一手精心养大的幼崽，让他怎么心安理得透支小人鱼来为自己服务？

    他故作不懂，“什么？”

    洛瓷软乎乎的脸颊鼓了起来，这人怎么回事啊，他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

    “我想帮你处理精神力呀，”他紧紧揪住赫伦恩的衣服，尾巴尖晃来晃去，脸使劲往他怀里埋，嗓音委委屈屈：“你看他都被我治好了，你是不是可以放心啦。”

    “……”赫伦恩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放心，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小鱼崽忙接话：“我好着呢，不会有事的呀，休尼斯就是被我治好的……一点都不累呀。”

    赫伦恩：“你忘了上次睡了一周？”

    “我长大了，”小鱼崽噘嘴。

    “知不知道精神力透支是个什么后果？”赫伦恩声音冷下来：“上次是陷入睡眠，要是过度透支很有可能昏睡不醒，更严重的情况知道是什么吗？精神体萎缩枯竭。往后就再也用不了精神力了，甚至你这条小鱼的命都要丢掉。”

    鱼崽一点没被吓到，嗓音软糯黏糊：“我有数的啊……”

    他觉得自己精神力进阶得很快，预估现在净化群青一大片海洋都没有问题，不至于会透支精神力，产生后遗症。

    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了，信心满满能说服赫伦恩，还是这么个结果，小鱼崽瞬间蔫巴了。

    见小人鱼急的吧嗒吧嗒快掉小珍珠，赫伦恩不说话了。

    “咳，”休尼斯多么精明的人啊，他也看出来了，赫伦恩和小人鱼就是彼此关心，看着委屈巴巴蜷成一只鱼团的小人鱼，清了清嗓子说道：“赫伦恩元帅不如给一个机会？若确有伤害及时停止也就是了，皇也是一片好心，您认为呢？”

    作为第一个切实受益者，他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况且……

    实际上精神力这个东西，本来也是越锻炼越成熟，这点赫伦恩出身联邦军团不可能不懂，然而或许关心则乱，赫伦恩现在却下意识避免小人鱼做过多的尝试，或许这也是溺爱孩子的家长，面对自家幼崽时的心理吧。

    休尼斯对赫伦恩的印象还停留在他躺进治疗舰之前，星域战争时期，当年赫伦恩一身煞气，像是铁板一块，啧啧，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

    洛瓷湿漉漉的眼睛眨啊眨，脸蛋憋的红红的，眼巴巴瞅着赫伦恩。

    一泡晶莹圆润的小珍珠含在眼眶，跟示威似的，似乎在告诉赫伦恩，要是不答应就掉下来给他看。

    “……”

    赫伦恩与小鱼崽对视了十几秒。

    抬起竭力遏制情绪，青筋暴露出来的手掌捂住双眼，沉沉叹息一声，他终究还是拿这条小人鱼没办法。

    “……知道了。”

    洛瓷眼睛一下就亮了，他惊喜的卷着小尾巴胡乱摇晃，歪着脸蛋把柔软的脸颊往赫伦恩怀里贴蹭，动作幅度之大，差点从赫伦恩怀里颠出去。

    他的心情就像获得一场战争胜利一样，原本还以为没机会了，没想到赫伦恩还是让了步。

    鱼鱼得意的翘起尾巴，就知道赫伦恩拿他没办法。

    “你现在不是有时间的嘛，”洛瓷小脑袋顶顶他的胸口，软糯的小腔调催促：“不然就现在吧？我都准备好了。”

    休尼斯说：“皇，可以给我几分钟时间吗？我有点事情要和赫伦恩元帅说一说。”

    洛瓷想了想，点了下脑袋。

    刚才休尼斯都帮他说话了，他觉得这个人还不错。

    赫伦恩将守在门口的十束叫进来，让十束把小人鱼先带回房间，随后问：“你有什么事？”

    休尼斯严肃问：“普利切新研制出来的药剂，您用过吗？”

    赫伦恩思忖片刻：“没有。”

    休尼斯眉头稍松：“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您或许不相信，但我需要您的帮助……”

    他一字一句：“我想要揭穿普利切的谎言……”

    ……

    十束抱着小人鱼，比起初次照顾小人鱼，慌的手忙脚乱，他现在手法熟练了很多。手臂住小人鱼的背，另一手托住尾巴，这个姿势对洛瓷来说是最舒服的。

    洛瓷托着下巴，眉头拧紧，其实……人鱼听力很广，就算十束把他抱出来了，他依然能听到里面的对话声。

    但偷听总归是不好的，纠纠结结，虽然好奇还是主动把耳鳍给闭上了。

    十束则将医护团队找来，做了一些临时的交代，包括自己的设想。

    比方说小人鱼释放过净化精神力的水，在专门的雾化室进行雾化，或许能治疗一些症状轻微的患者，星盟目前研发的药物虽说可以治疗轻症，但效果也相当缓慢，至少需要吃到十个疗程以上。

    雾化室能在一定程度上缩短治疗时间，迅速缓解病患承受的痛苦。

    他把自己的想法能交代的都交代了，才为自己的后事愁眉苦脸。

    擅离职守这种事，他处理过几回，没想到这回换作他自己要被处理了。

    “洛洛……”他抱着怀里的小人鱼，眼含热泪：“往后我可能就见不到你了，要是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人鱼的记忆力怎么样……不会过个几个月就把我忘了吧？”

    “十束哥你放心啦……”

    洛瓷被他搂的喘过气来，尾巴轻轻拍打十束的胸口，故作胸有成竹，安慰说：“我和哥哥撒撒娇，他最怕我撒娇了，肯定不会处罚你哒。”

    “哎呦，我们洛洛怎么这么好啊……”十束感动的稀里哗啦，抱起软乎乎的小人鱼就是一顿揉搓吸瘪：“平时哥哥真是没白疼你呜呜呜……”

    洛瓷皱着脸蛋，下巴都快被泪水打湿了，试试探探想把人推开。

    十束却哀痛的看着他，仿佛伤到了他那颗脆弱的小心脏。

    十束……真的好玻璃心哦。

    小鱼崽扭扭尾巴，把手放了下来。

    傍晚，洛瓷吃过晚饭，赫伦恩才回到房间。

    他仰着脸，发现赫伦恩神情有点疲惫。

    他们到底聊了什么啊……

    洛瓷“吧嗒吧嗒”挪过去，尾巴尖勾住赫伦恩的衣角，软糯糯的嗓音说：“我们开始吧……”

    赫伦恩还沉浸在思绪中，捏了捏小人鱼的包子脸，随口问：“什么？”

    “净化呀。”洛瓷又急了，哼哧哼哧把袖口揪的皱巴巴的，怀疑的瞅他：“你不会不认账吧？”

    倒不是他不相信赫伦恩，而是赫伦恩是有前科的。

    他不知道赫伦恩的工作是什么样的，反正一忙起来就是一天，他也不好妨碍，像是前几天还忙着连面都见不到。但他能感觉得到，赫伦恩的身体实在是不能再拖了。

    想要赫伦恩活的长长的，必须早早把这件事解决了。

    面对这么积极的小人鱼，赫伦恩是真没辙，他脱下大衣，抬手松了松领口：“好，需要我怎么配合？”

    洛瓷环顾四周，卧室落地窗前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按摩浴缸，他有时闲着没事会在里面泡泡尾巴，现在倒正好当做他的水疗池。

    “就，就那里吧。”

    赫伦恩到浴室里换了件宽大的浴衣，出来时小人鱼已经帮他把水放好了。

    等他坐进浴缸，洛瓷又说：“闭上眼睛。”

    他听话的闭上眼睛。

    此时他脑海里还在思索休尼斯跟他说过的话，休尼斯在普利切治疗舱里躺了几十年，虽然身体无法活动，但精神力还能感知一切。

    正因如此，休尼斯告知他普利切私下所做的事情，他觉得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只是这个消息要是真的，那么星际舆论怕是又要炸了锅。

    但很快，他的思绪就被小人鱼的气息所扰乱。

    即使他闭上，双眼也能感受到小人鱼的方向，离自己很近。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他从来没这么毫无防备，闭上眼，让另一个人靠他这么近。眼睛闭上之后，视觉看不到了，却能嗅到小人鱼身上的气息。

    人鱼幼崽不懂得收敛自己的气息，散发出的味道像软糕上撒了一层甜丝丝的奶盐。

    像是刚出生的小奶猫露着肚皮，展露着自己的无害，感受到自己被接纳时，不管不顾的缠上来。

    稚气，懵懂。

    赫伦恩不习惯与人靠的太近，常年的军旅生活让他有时刻保持警惕的习惯。

    但这样的习惯却在面对小人鱼时瓦解了。

    “唔……”

    赫伦恩陡然蹙眉，额角浮现出几道青筋，体态骤然紧绷。

    突然，熟悉的疼痛再次袭来，精神体就相当于他身体的一部分，受到损伤时甚至比身体的痛觉还要鲜明。

    他清晰感受到精神体正在被污染腐蚀，这种感受就像有数万只蛀虫在他脑海里面啃噬撕咬，蛀出一个个孔洞。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附着在他精神体上的污染物质忽然暴动。

    就像是知道自己大难临头，即将做出最后的挣扎。精神力暴躁汹涌，就像恐怖咆哮的狂潮，疯狂想要摧毁掉眼前的一切。

    一丝清晰的理智提醒他，小人鱼还在身边。

    若是他随意将精神力释放出来，那将会在海宫上方汇聚出足以倾覆海水的狂涌风暴，那时小人鱼将无法幸免，化作风暴中一缕微渺的泡沫。

    他强忍疼痛，不让精神力外显，满嘴都是血腥味：“……我让卫兵带你出去。”

    他绝不能让小人鱼因他而受伤，近乎残忍的将精神力强压回去，强势粗暴的行为让他不得不承受剧痛反噬，但他一点也不在意。

    他怕小人鱼会被他吓到，但小人鱼正单手托腮，睁大圆溜溜的眼瞳，认真的观察他的情况。

    现在赫伦恩的情况和那天晚上有点像。

    他能看到赫伦恩精神力上附着的污染物好像异常活跃，正在疯狂蚕食附近的精神力。

    他不敢耽搁，摇晃着小尾巴，往浴缸里释放精神力，指挥水流将赫伦恩包裹起来，原本嚣张肆意扩张地盘的黑色附着物就像受到惊吓一般不断的后退萎缩。

    赫伦恩无法得知小人鱼在做什么。由于将精神力强行压制，浑身神经元和血管都受到了影响。

    此时他眼前一片漆黑，也短暂丧失了听觉，就像被剥夺了所有的感知能力，沦陷在无声无迹的虚无黑暗里，甚至无法感知到时间的存在。

    只能体会到如影随行，深入骨髓的痛觉。

    事实上巴哈伊是一种依靠寄生侵食其他生物而存活的微小寄体，他们的构成体是公认的宇宙中最肮脏的物质，但一旦被净化就将什么都不剩下了。

    污染体嚣张的姿态在面对人鱼纯净精神力时显得那么弱小无助，原本活跃的状态像进入了冬眠一般，活动变得缓慢，又如碰到洪水猛兽一般，不停的后退萎缩，污染物被净化得越来越小，在精神力的边角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像一团乌漆麻黑的小煤球。

    却也逃不过湮灭的命运。

    不知何时起，赫伦恩再也感知不到痛苦，原以为是痛到麻木，然而从某一刻起，他却感觉到自己的精神体变得轻松起来，精神体遭受腐蚀后的生涩感也消失了。

    这种感觉伴随了他几十年，就像是齿轮磨损生锈的部件，锈迹斑斑的部位被打磨光滑，那些蚕食出来的孔洞正在缓慢愈合。在这奇迹般的感受中，他捕捉到了一丝纯□□神力。

    丝丝缕缕飘荡过来，透出纯白宁静的气息，温和无害，不易察觉的安抚周遭一切，又像是新生的洁白幼鸟，懵懂稚气的四处乱撞。

    有点……熟悉。

    逐渐他的感知在慢慢恢复，感受到温吞的水流没过身体，揉着额头睁开眼，一眼便看到乖乖缩在他怀里打盹的小鱼团。

    “咛……”他稍一动，洛瓷就醒了，手还在揉眼睛，尾巴就左摇右晃在探情况。

    嗓音一听就是刚睡醒，格外黏糊：“你还疼不疼了呀……”

    “不疼了。”赫伦恩低头望向小人鱼，时间居然不知不觉过了一整个黑夜，外面天都亮了。黎明的光落在小人鱼雪白头发上，鳞片浅浅折射出晶莹剔透的色泽。

    洛瓷仰起小脸，似乎还在确认他的情况，他摸摸小人鱼的头发：“辛苦你了。”

    小人鱼抿了抿唇瓣，脸上表情算是稳住了，但尾巴尖却骄傲的摇起来。

    之前赫伦恩身体难受，他不敢胡闹，现在见人恢复了，立即爬爬挪挪往赫伦恩怀里窝，贴贴脸蛋蹭蹭颈窝，哼哼唧唧的扑腾。

    赫伦恩感受了一下精神体，确认附着物消失了，孔洞也在缓慢自我恢复，那确实不是他的错觉。

    他难得沉默了几秒。

    小人鱼的净化效率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曾经他不是没用过抑制剂，但收效甚微。

    那种东西只是将症状暂时压制下去，下一次还会三倍五倍的返还回来，所以尝过一次甜头的人，会不停的使用抑制剂。

    这就是抑制剂的成瘾性。

    他试过两次，就没再用了，这么多年都是独自扛过来的，根本没想过有生之年能彻底摆脱这种痛苦。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抱着小鱼团从浴缸里站起身。

    ——浴缸里的水全都被染黑了。

    他抱着小人鱼走进浴室，先把小人鱼打理干净，在他淋浴的时候，洛瓷就扒在洗脸池台盆上。

    等他洗好，洛瓷托着脸颊，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像是想起了什么，试探问：“你现在心情是不是不错呀？”

    赫伦恩：“怎么了？”

    “嗯……”洛瓷眨巴着卷翘雪白的眼睫，慢吞吞开口：“就是你能不能不处罚十束啊，是我让他帮我的，你要是罚他了，他多可怜啊……”

    赫伦恩没说话，整理好衣服，抱起小人鱼走出浴室，洛瓷轻轻拽他：“行不行呐？”

    “你别忘了，”赫伦恩捏捏小人鱼软嫩的脸蛋，“你也属于联邦军团，该受罚的不止他一个。”

    洛瓷睁圆了眼睛，唇瓣也慢慢张开。

    小鱼崽顿时蔫巴了。

    没想到他帮十束求情，自己也搭上了。

    委屈巴巴撅起嘴巴。

    还想说点什么反驳一下。

    但确实没什么能辩驳的。

    “唔……”

    他吭叽吭叽耷拉下脑袋。

    见小人鱼又要缩成一只鱼团了，赫伦恩才说：“十束擅离职守，本该停职处理，但他救了休尼斯，并且休尼斯提供了关键情报，所以功过相抵，罚一年工资加反省报告。”

    “哼唧，哥哥最好了……”洛瓷一头撞进赫伦恩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在他颈窝里左蹭右蹭，让赫伦恩逮都逮不住，哼哼唧唧发出黏腻的小鼻音。

    你才是，最好的。

    遇见你才是我的幸运。

    赫伦恩阖起掌心，将小人鱼盖在手中，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这时，海族战士在外恭敬叩门——

    【皇。】

    【发现陌生星舰入境。】

    ·

    八点。

    群青海岸。

    几架小型星舰降落，从舰里出来后，壮阔的自然景观引起了众人惊叹。

    小型星舰由于并没有搭载武器，并没有触动空港警报，但海族战士还是第一时间捕捉到小行星舰动向，寻找到小型星舰的降落点。

    一声悠长渺远的鲸鸣。

    这些人刚从小型星舰里出来，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难得一见的风景，就听见了此起彼伏的长鸣。

    他们慌乱的环顾四周，天空阴沉沉，群青九成以上都被海洋覆盖，他们着陆的地方与其说是一片岛屿，倒不如说是面积狭小的沙滩，周围被茫茫的海域环绕，礁石涨潮时的咸腥湿气涌入他们的呼吸。

    不知谁倒吸一口凉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所有人都看到了海面浮起数不清的鱼鳍，正如飞梭般朝他们接近。

    他们退无可退，只能看着海族战士一群接一群的浮出水面，进入警戒姿态的海族战士皮肤几乎被鳞片所覆盖，背鳍，肘鳍张开反射出冷硬冰冷的光泽。

    海族战士给予的压迫感太强了，尤其是身上所覆盖的鳞片，普通的热武器根本无法伤及分毫。他们来的匆忙，根本没带几件枪械，面对这样的情况，只能可怜巴巴握紧手里仅存的武器，缩着脖子往礁石后退。

    他们慌乱的吞咽口水，担心这群半身泡在海水里的海族将他们当成入侵者，直接拖进大海绞杀，但海族似乎是在彼此之间交谈，商议怎么处置他们

    交谈声并不在他们的听力范围内。

    但肉耳听不见，身体还是会受到这种次声波影响。

    海族发出的次声波长很长，长到足以抵达上万千米之外的地方，其穿透力不仅能穿透大气，海洋，还能穿透坚固的战舰，更别说普通人的身体。

    即使海族并未释放出恶意，但仅仅是远程交流时发出的次声波就足以让他们气血翻涌，头晕眼花站立不稳。

    这时他们才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连目的地没来的及弄清楚就匆忙赶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被太阳烤的满身大汗，但被海族看管着，他们连一动都不敢动，连擦个汗都不敢。

    终于，海族战士似乎得到了某种指令，将他们带上海艇。

    直到庞大华丽的海宫映入眼帘，换作平时他们肯定叹为观止，但现在所有人都命悬一线，个个垂头丧气，只敢匆匆看一眼。

    海宫大厅同样富丽堂皇，一整块珊瑚玉打造的圆桌，大到他们望不到头，上面却摆放着适口性很好的鱼粥和甜点。

    和庄重严肃的大厅明显有点不相称。

    他们一眼认出椅子上坐着赫伦恩元帅，还有旁边的休尼斯大人。

    就是赫伦恩元帅怀里似乎还抱着一只小小的雪团子。

    但他们此时也没人有心情探究，一行人找到组织的激动感，让他们热泪盈眶：“元帅，大人……”

    “抱歉皇，”休尼斯起身，满怀歉意的鞠躬，“因为我有要事要及时处理，所以就联系了旧部，没来得及向您请示。”

    事实上在发消息通知旧部过来时，他本想和小人鱼说说，但海宫太大了，根本找不到人，他也没办法向海族战士询问，因为语言并不相通。

    旧部们个个跟鹌鹑似的杵在一旁，小心翼翼抬起头，满怀不解，休尼斯大人……莫非是在对赫伦恩元帅说话？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元帅怀里的小雪团子动了动，扭过脸来，软乎乎的脸蛋肉沾着刚吃过的糕点酱，一双圆眼睛好奇的瞧着他们：“啊……所以他们都是你的旧部？”

    “说来惭愧……是的。”

    这是……

    海皇？！

    旧部们终于反应过来，海皇居然是这么一只软软糯糯的鱼团子？心中震惊过后，他们迅速意识到不能以貌取鱼。

    毕竟星际里分布着各式各样的种族，惊了一瞬，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连休尼斯大人都要如此卑躬屈膝，也跟着满怀敬意的行了个礼。

    对上小人鱼递过来的视线，小人鱼歪着小脑袋，几缕头发贴着腮边的软肉，视线澄澈又单纯。

    他们被这样打量着，不知怎么的脊背下意识挺得更直了，但看见彼此脸上的汗渍，他们脸上一烫，又慌忙低头抬起袖子擦拭。

    “嗯……”洛瓷蹙了蹙眉尖，等把腮帮里的奶糕都吞下去才开口：“那你现在要走了吗？”

    “是的，”休尼斯语气温和且认真道，“因为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皇的恩惠休尼斯终生不会忘记，若是我……联邦会把海族当成永远的和平盟友，永远不会以海族为敌。若皇有需要用到休尼斯，或想见到休尼斯的时候，休尼斯必会为此竭尽全力。”

    “噢……其实你没必要感谢我啦。”洛瓷听的似懂非懂，摆摆手，反正他救休尼斯也就是当工具人，顺手罢了。

    不过这下更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了，他张了张嘴，本想问问清楚，一块小奶糕被喂进了他的嘴里。

    赫伦恩：“莫勒森的背后支持者就是普利切，你要扳倒普利切最先要扳倒的就是莫勒森，我知道你打算摧毁这次的大选，但只要你一现身，莫勒森必然不会坐以待毙。”

    甚至很有可能在未抵达首府星时，便会遭到莫勒森的堵截刺杀。

    休尼斯声音沉了几分：“那以你的看法……”

    “我让十束安排军团护卫舰送你前往。”

    休尼斯颔首：“那就多谢元帅了。”

    洛瓷听不懂他们说话，趁着赫伦恩没注意，又偷偷往嘴巴里塞了两块鱼饼。

    “皇，那么休尼斯就先启程了。”

    “不知您有没有来首府星旅游的计划？在您抵达之前休尼斯必会将首府星打扫干净，迎接您的到来。”

    旧部们也跟着恭敬的鞠躬，跟随休尼斯离开。

    等外人都走光了，洛瓷使劲端出的海皇气势瞬间泄了个一干二净。

    ……保持一个姿势好累哦。

    他满心委屈的扑到赫伦恩怀里蹭去，雪白柔软的发丝蹭的乱蓬蓬的，还拉着赫伦恩的手掌往软乎乎的鱼尾巴上放。

    “做什么？”

    “给揉揉，”洛瓷抬起小脸，“尾巴麻掉了。”

    “趴好。”

    他叭叽一下躺下来，享受着力道得当的按摩，原本僵掉的尾巴逐渐恢复活力。尾巴尖偷偷抬起，拿鳍纱有一搭没一搭去撩赫伦恩的手腕。

    咦？不怕痒吗？

    赫伦恩一手服务小人鱼，另一只手还在处理光脑。

    洛瓷见他没反应，就把两只小手垫着脸颊，歪着脑袋静静打量赫伦恩。

    赫伦恩脸部轮廓清晰深邃，头发是纯粹的黑，衬的冰湖一般的眼睛淡薄锐利，平时头发是捋在脑后的，这种锋利的感觉就越加鲜明了。

    然而或许是在群青，并不是在军部，他并没有刻意去打理，总有几绺发丝垂在眉间，也就削弱了这种威严和压迫，倒显得有些许轻松慵懒。

    洛瓷托着脸颊，忽然想到了什么，细声细气问：“我问你个事情哦……”

    “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赫伦恩回得很快：“没有。”

    洛瓷爬爬蹭蹭挪到他的肩膀上，偏过脸蛋，将脑袋挨在他颈窝里：“那你要不要找的？”

    “你希望我找吗？”

    洛瓷斟酌思考，赫伦恩对他而言就像监护人，但又比这个更亲密一些，毕竟不会有幼崽和监护人成天到晚黏在一起。但要是赫伦恩有了女朋友，分给他的时间减少怎么办呀？或者不喜欢他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他占有性的紧紧搂住赫伦恩的颈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委屈巴巴的：“不要……”

    看他的小表情，赫伦就能猜出小人鱼在想什么，轻轻敲敲他的小脑袋，“嗯，我也没打算找。”

    洛瓷心情一下就变好了，亲亲热热抱住赫伦恩，鱼尾巴翘起来摇来摇去。

    小人鱼的思维相当跳跃，上一秒还在想这个问题，下一秒可能又跳跃到另一个问题去。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他想起休尼斯刚才说的话，细细思索，又是承诺联邦不会与海族为战，又是欢迎他去旅游的……他伸出指头勾勾赫伦恩的手：“那刚才他那些话什么意思呀？”

    赫伦恩回答相当粗暴简洁：“他想当元首。”

    “啊……”洛瓷恍然大悟，他眨巴着眼睛问：“那你也能当元首吗？”

    “元帅不能兼任。”况且他也没什么兴趣。

    要说他这么多年唯一的兴趣，也就是养了这条小人鱼。

    洛瓷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对休尼斯印象还不错，休尼斯还邀请他去首府星呢，便随口问了一句：“那他不会有事吧？”

    赫伦恩垂眸看着小人鱼：“你很担心他？”

    “还好啦。”洛瓷拨弄着尾巴上的鳍纱，想了想，说：“他是我第一个病人啊，肯定会多关照一点，不想他太早的翘辫子。”

    赫伦恩哑然：“……”

    现在他倒真有些后悔，让休尼斯这个讨了个先。

    三天后。

    休尼斯接受新闻采访，这是自他感染后首次公开露面，海皇的名号却随之更为广泛的流传开来——

    作为首次复出，本该是格外慎重的场合。

    在接受采访时，他毫不吝啬的褒赞海皇，赞美程度比起之前天鹅座执政官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让大众对海皇的好奇心一下被推到了顶峰，尤其是休尼斯在大选时被问及对外立场时，更是明确表示曾从海皇那里获得过莫大恩惠，立场相当坚定。

    一时间，星际民众众说纷纭，一个公布海皇身份的视频，甚至创下了星网最高观看人数的历史！

    第23章 小人鱼 小人鱼x海洋霸主们

    说是公布海皇身份, 事实上是有人幻想并绘制了海皇肖像的视频。

    制作人也没想到观看人数直接刷新记录。

    一时间许多人跟风效仿绘制，远不如原视频热度高罢了。

    不过这些肖像有个统一的特点，那就是……可爱。

    原因还得追溯休尼斯在参选时的公开演讲。

    大选时期, 本来应该避免谈及对外政策和立场的问题。

    身为因伤遗憾退位的前任元首，在联邦民间本来就有着很高的威望，休尼斯宣布参加大选, 就有一波又一波的支持者在街上游行宣示。

    在这样的情况下，休尼斯对问题避之不谈才该是明智的，但他却毫不避讳的表明了对海皇的立场。

    媒体抓耳挠腮，但任凭费尽功夫, 怎么也挖不出海皇的一点消息。

    好在有人灵机一动，想到采访休尼斯的旧部, 旧部们在护送休尼斯返回首府星的途中, 得知了大人的经历，早就对普利切恨的入骨。

    对救了自家大人的海皇抱以热烈的感恩, 接受媒体采访时，这些文官打仗是不行, 夸起人来却能说会道，溢美之词滔滔不绝，给媒体听得愣愣的。

    但他们的夸赞和当时天鹅座执政官异曲同工, 都提到了同一个形容词……可爱。

    嗬，这不就对上了吗？

    于是海皇肖像被绘制出来，在短短时间观看人数飙升, 甚至刷新了播放记录。

    但没过几个小时, 星网冲浪的星际人就愣住了：视频呢？！

    很快就有人发现视频被投诉下架了，而且被投诉的原因是：内容与事实不符。

    ——皇比这幅破肖像可爱的多了！

    虽然海族大部分都对外星球不感兴趣，也不会星际语, 但还是有一小部分会的，比方说海宫主事，他看到这些视频就不怎么高兴了，这视频里的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能配与他们的皇相提并论？！

    他给星网总部发了一封信，当然措辞相当文雅礼貌。表达了不希望内容与事实不符的视频在星网上传播，委婉表示如果星网总部不作为，他们海族也不介意代劳的意向。

    “……”收到这封建议信或者说是威胁信的星网高层，当场差点没厥过去。

    于是星网人民只能遗憾的看着视频被下架了。

    但也对海族有多在意他们的皇，有了一个更清晰的概念——当时各星球在天鹅座搞对抗海族联盟，海族毫无反应，他们还以为海族都不上星网呢，这回只不过是涉及皇的视频，这才几个小时就被投诉下架。

    这反应速度……

    差距也太大了！

    行行行，知道你们海族最最在意皇了！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在星网新闻和视频圈各登了一遍头版头条，还在全星际大火了一把，但洛瓷一无所知，他登上星网时，全网能被搜索到的只有休尼斯的新闻采访。

    这几天恰逢碰到群青星球季度性的宇宙风暴，星舰无法航行，洛瓷被迫只能在房间里捧着光脑打发时间。

    偏偏星网一打开铺天盖地都是有关自己的新闻，他不知道这已经是被精简过的。

    这些人为什么不去关注大选啊……

    来关心他干什么呢？

    还有一些明显被标记为官媒的平台，怎么夸鱼不能稍微修饰一下呢。

    是没有别的词可以用了吗？

    哪…哪有夸人家的皇还会用可爱形容的……

    面对铺天盖地的新闻，洛瓷想当做看不见都不可能，他手忙脚乱的翻页，但几乎每页都能瞧见自己，耳朵尖慢慢染上一缕粉意，而且越翻越红，直到尾巴尖都透出粉色，化作一条小粉鱼。

    小人鱼原本聚精会神的盯着光脑，后来脸蛋越来越烫，抱着尾巴把自己紧紧团了起来，连脸都不好意思的埋进尾巴雪白柔软的鳍纱里，就像逃避现实的小鸵鸟。

    这对周围的海族战士堪称莫大的考验，他们神经几乎一瞬间就绷紧了。虽然未曾抬头，但海族战士敏锐感知网络无时不刻都覆盖在小人鱼身上，稍微有一丝动静就会被他们听到。

    皇的体温好像忽然升高了。

    生病了吗？

    不……难道是在不好意思吗？

    他们竖起耳鳍仔细听，既想安慰皇，但又不忍心破坏皇如此可爱的表现。

    这些平日情绪单调的海族战士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左右为难。

    洛瓷浑身被热意蒸的暖乎乎的，很不舒服，尾巴卷起米鲁抱在怀里给自己降温。

    米鲁冰凉软弹，像是弹性很好的晶莹果冻，睁一双剔透的圆眼睛，似乎刚刚睡醒，半点也不反抗的被他抱在怀里充当抱枕。

    洛瓷的小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等到吃过午餐，星网上的事情就被他忘得差不多了。

    洛瓷吭哧吭哧吸了吸鼻子，就这么片刻功夫，他又有点想赫伦恩了。

    其实联邦大选的这几个月，对于军部来说反而比较清闲，加上赫伦恩百年来也没休过什么假，所以才能有这么长时间陪他在群青星。

    但不知道休尼斯提供了普利切的什么资料？赫伦恩本人便也在追查这件事，所以这段时间要忙的事情比较多。

    午餐后，洛瓷在水池里运动锻炼。

    来到群青后，他成天不是被海族战士抱来抱去，就是被勤务官抱着走动。

    现在肚皮上的小奶膘轻轻一捏，就奶乎乎晃晃悠悠。

    再不运动，恐怕放到水里就要沉底了。

    他摆动鱼尾巴在水池里游了三圈，清澈的水流涌入侧腮，化作一串串透明的泡泡浮在水面。

    觉得今天运动量差不多了。

    “咕噜咕噜。”

    他浮上水面。

    扭动小尾巴游到岸边，被等在那里的海族战士抱到小沙发上。

    “唔？”洛瓷皮肤太软了，腰被环住的地方似乎被硌了一下，他好奇的扭头望去，海族战士的手臂上似乎横着一条刚撕裂没多久的伤痕。

    他之前也在身边许多海族战士的身上看到过。

    那些细碎的伤痕都出现在鳞片上，看着没有这么严重，为了抱起皇，不伤害到皇稚嫩的皮肤，他将鳞收了起来，这才让深灰色的伤口暴露的有些明显。

    洛瓷伸出柔软的小胖手，试探轻轻碰了碰：“你疼不疼啊……”

    海族战士小心翼翼俯身，让皇更轻易的触碰他，本身感受不到疼痛的伤痕被柔软的手指触碰，竟然有种舒适的酥麻，他手臂的肌肉几乎绷紧成了一块灰质岩石。

    【不疼。】

    洛瓷抚摸着那道伤痕有点心疼。

    就算他知道海族战士不像人类一样拥有血管和神经元，受伤也不会流血，痛觉也比人类要来的迟钝。

    但看到这么一条长长的口子划过结实的胸口，直达手臂，他还是觉得难受。

    “怎么会伤的这么重呢……”

    【……】

    似乎不愿意将伤痕暴露在皇的面前，鳞片又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刚好覆盖住伤口的地方。

    “这样不行啊，至少要处理一下……”洛瓷扭着鱼尾巴找紧急医疗箱没找到：“有绷带吗？帮我找一些过来。”

    海族战士沉默地找来医疗箱。

    “凑近一点呀。”洛瓷拧着眉头，招招手。

    海族战士迟疑着没动，他意识到皇这是在关心他，但他担心自己粗笨的鳞会伤到皇，一时停在原地。

    “快过来，”洛瓷想到他身上受了这么一道严重的伤，伤口还要浸泡在海水里，就忍不住想皱眉，怎么着都要帮他处理好。

    见皇明显是要生气了，海族暂时不敢再耽搁，将鳞褪去，垂着脑袋小心凑近皇，轻轻蹭了蹭，传达出驯顺亲近的意图。

    “乖一点呀……”洛瓷轻柔的抚摸破碎的伤口处，伤痕虽然长，但好在并不深，由于不会像人类那样出血，所以无法判断是否已经恢复结痂。

    他将药膏涂抹在伤痕处，绷带一圈一圈的从手臂缠绕到胸口。

    洛瓷不太会绑绷带，简直快包成了一只粽子。

    他红着脸，慢吞吞打了个结。

    ……有点丑。

    洛瓷都有点嫌弃。

    但在海族战士眼中，再没有比这更可爱、更漂亮的蝴蝶结了。

    这是皇的赏赐。

    由于过于兴奋，他拖在背后粗壮的鱼尾摇来摇去，噼里啪啦砸出许多的坑。

    【皇……】

    倾听动静的其他海族战士，也不约而同靠了过来，露出腹部，胸口或是手臂上的伤痕，满含期待的望向皇。

    洛瓷一怔，迷惑的皱起眉头，怎么会这么多海族战士身上都有伤啊……虽然好奇的不得了，但他还是先撅着鱼尾巴帮他们把伤口包扎起来。

    他不知道，海族信奉强者为尊，这一点在谁能成为皇的守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能在皇面前露脸，对于海族战士而言是最高的荣誉，上到守卫队，下到巡逻队，人员名单每天都在更换，通过激烈的角斗才有资格加入人员选拔。

    能出现在皇的面前，无一不是海族战士中的佼佼者。

    这些伤痕对于他们来说连轻伤都算不上，毕竟海族普遍拥有强大的自愈和再生能力……那些被他们踩头上位的伤的比他们重多了，但没过两天也会活蹦乱跳，继续挑战他们。

    洛瓷不知道这些，脸蛋皱成一团，抿起嘴巴，很难过。

    【……嗞……呼……嗞……】

    他耳鳍轻微抖了抖，听见一缕渺远宁静的鲸歌。

    鲸歌在欢迎仪式上他也听过，据说那是海族传承悠久的曲子，它的意义多种多样——在节日庆典时传递愉悦的气氛，或者长辈也可以用鲸歌安抚晚辈，甚至可以是哄幼崽时的摇篮曲……

    不需要词句，就能传递出歌者的情绪。

    海族战士哼起的鲸歌虽然粗犷却饱含着柔情，声势浩大的鲸歌，像是空旷海面吹来的一缕风。

    摇落太阳留下的光影。

    他们在抚慰皇。

    洛瓷揉了揉眼睛，他本来就有点累了，一头埋进尾巴睡成了一只迷糊的鱼团，耳鳍后吐出一串透明的小气泡。

    房间里重新回归安静，海族战士用相对没那么坚硬的手指，动作缓慢轻柔的抚摸皇毛绒绒的发丝。

    ·

    洛瓷没醒过来就听见熟悉的动静，尾巴一拱一拱，眼皮半睁，鼻头轻轻耸动，恍恍惚惚辨认方向，一边蹭一边蹭，直到被抱起来，一抬头就笑眯眯：“你开过会啦？”

    赫伦恩颔首：“我要回一趟首府星，让勤务官留下陪你。”

    洛瓷一下就从瞌睡中清醒了，尾巴尖勾住他的手腕，“我也去我也去！”

    赫伦恩：“知道我要回首府星做什么吗？”

    洛瓷理直气壮的摇摇头。

    “休尼斯就职典礼，需要我到场。”

    洛瓷仰着脸，歪了下脑袋：“就职典礼？他要当元首了吗？”

    “八九不离十。”

    洛瓷知道赫伦恩不会说没把握的话。

    既然赫伦恩都这么开口了，那休尼斯当元首估计是板上钉钉——

    他也是大致了解过联邦历史的，要不是当初休尼斯在清扫战场的时候受到感染，也轮不到莫勒森上台，现在只是把权柄又还回来而已。

    洛瓷其实对谁当元首没那么大兴趣，他只是想缠着赫伦恩，他把赫伦恩的手拽过来，蹭了蹭掌心：“那我们一起叭，好不好……”

    赫伦恩：“我最多半个月就会回来。”

    洛瓷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半个月呢，好久好久，我才不要和你分开那么久。”

    小人鱼仰着脸蛋看着他，圆圆的瞳孔里满是依赖，赫伦恩摸着他的小脸，低叹一声：“我去首府星不只参加典礼，还有正事要办……”

    普利切当初同意将休尼斯交给十束，就根本没想过休尼斯能醒过来。

    据赫伦恩最近的调查，普利切明显像是察觉到休尼斯是冲他们来的，尤其是在莫勒森即将败选后，最近的动作越发谨慎小心，赫伦恩此次前去就是为了督办普利切搜查案。

    “我不耽误你办正事啊，”洛瓷小尾巴缠住他据理力争：“我保证不拖后腿的，肯定能照顾好自己，你不是一直觉得我长不大呢，总是关在房间里面，怎么能长大呢？对不对呐……”

    赫伦恩捏捏他的脸蛋，语气带了一丝笑意，“一到这个时候，你小脑袋瓜就灵光起来了，是不是？”

    洛瓷顺势凑过去，笑弯了一双圆眼睛。

    赫伦恩：“既然要去，现在就去做准备。”

    从群青到首府星空间跳跃大约需要2~3天的时间，但洛瓷不适合空间跳跃，启程的时间就要提早了。

    “那我能带海族一起去吗？”洛瓷期待的扒住赫伦恩。

    他忽然想到海族战士好像从来没到过首府星，或许也能带他们一起去看一看，逛一逛，就当是集体观光了。

    “没什么不可以，但也不能带得太多。”

    洛瓷得到了回复，嗯嗯直点头，然后扭头就把海族守卫叫进来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海宫里刹时间热闹起来。

    皇要挑选去首府星的随侍，消息一出，海宫表面似乎还一如往常，实则操练场却越发斗得热火朝天。

    尤其是几名身上缠着蝴蝶结的海族战士，对于攻击他们脆弱的颈腮都不放在眼里，但要是碰到了身上的蝴蝶结，他们必定极其暴怒凶狠的回击过去。

    起初大家还不理解，后来知道这是皇亲手为他们包扎的，迅速招来一片羡慕嫉妒。

    越发刺激他们斗得昏天黑地。

    直到登舰那一天，名单才勉强定下来。

    “检测到宇宙风暴，星舰即将进行短途折跃，请乘坐人员系好安全带……”

    提示音播放了三遍。

    洛瓷早就习惯星舰了，星际航行对他来说不算新鲜，但他是头一次碰到宇宙风暴。群青星球附近经常有季节性的宇宙风暴，覆盖面积太过庞大，无法进行绕行，所以只好短途折跃，这对他来说比较新鲜。

    赫伦恩正在与驾驶员沟通短途折跃问题。

    洛瓷很少有机会到驾驶舱来，他躲过海族战士试图要抱他的手，哼哧哼哧爬上监控台四处张望。

    那些操作繁复的仪表台他是丝毫看不懂的，于是睁大圆眼睛打量不远处的风暴。

    许多小行星被卷进涡流随着磁场碰撞，有点像汹涌的海浪。

    主事走过来试图，将洛瓷抱起来：“皇，请允许我带您去餐厅，餐厅早已备好您喜欢的餐点，等您用完下午茶，短途折跃也就结束了。”

    洛瓷不想走，拽拽赫伦恩：“我想在这里陪着你。”

    “听话，”赫伦恩摸摸他松软的头发：“过一会儿我就来了。”

    洛瓷纠结了一下，还是没抵抗住甜点的诱惑力，小声嘟囔：“那你快点来哦，我给你留三……两块甜点。”

    “知道了。”

    餐厅在星舰中部，在短途折跃时处于较为平稳的位置，但座椅上还是早就备好了安全带。

    座椅上还铺着洛瓷最喜欢的驼毛垫，松松软软比棉花还要软，一点都不会硌鱼屁股。

    他托着脸蛋，望向玻璃窗外：“短途折跃是什么样的？星舰会倒转过来吗？”

    “皇，星舰应该不会倒转。”主事沉吟道：“不过会有轻微的失重感……”

    但有安全带防护，失重感也是微乎其微。

    洛瓷还没切实感受到，短途折跃就结束了。

    赫伦恩返回餐厅时，小人鱼居然没在吃甜点，两只小手抓着笔正在纸上勾勾划划。

    他走了过来：“在做什么？”

    “在做计划呢，”洛瓷小脸严肃，认认真真拿着笔勾划：“收了好多礼物，这次我在首府星也要买好多礼物带回去。”

    他小声感叹：“要买好多好多呢……”

    勤务官跟在后面走进来，听了这话咳嗽一声：“那您需要准备好多钱呢。”

    洛瓷点点头，小脑袋十分自然的顶顶赫伦恩的掌心：“钱钱。”

    赫伦恩通过光脑直接给他汇了一笔。

    勤务官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很大一笔数量啊……

    看着上司眼也不眨的就将这笔钱花给了小人鱼，他默默擦拭羡慕的眼泪，要是他有这么一笔钱，当即就退休养老了。

    洛瓷对星币数量没什么概念，就算有概念，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反正他是赫伦恩的崽，赫伦恩的就是他的，他的也是赫伦恩的。他还小，得靠赫伦恩养着他，等他长大就能反过来养赫伦恩啦。

    吃过下午茶，赫伦恩进房间处理军务，洛瓷埋头去翻他的玩具箱。

    毕竟还是幼崽的年纪，实在抗拒不了小玩具的诱惑。

    海族送来了许多精致有趣的小东西，他挑挑拣拣，把最喜欢的都放在了玩具箱里。

    其实他还挺喜欢小玩偶的，但是米鲁不喜欢，每次他一抱着玩偶，米鲁就要怒气冲冲的把玩偶咬住丢开，像是之前赫伦恩给他买的小鸭子早就被米鲁欺负的不成样。

    玩具箱里的玩偶是最少的，许多都是需要动手组装的玩具。

    比方说有段时间他很喜欢看星舰竞赛，竞赛式星舰组装玩具他就有整整一套，其中纪念版最贵，几乎能买下一个小星球。

    除了玩具，玩具箱里其实还收藏着许多亮晶晶的小饰品。

    海族普遍都喜欢打扮自己，洛瓷见过许多海族战士将对手的犬齿或骨头串起来做成项链或耳坠，将浑身纹满族群图腾点缀……他之前费了好大功夫才阻止他们把小人鱼的图案纹上去。

    洛瓷也喜欢亮晶晶，却不喜欢把他们带在身上，通常只是拿起来摸摸看看，其中有一串用朱玉打造的，似乎叫……尾环？

    那据说是海族求偶时主动的一方会将朱玉磨成环，勾在尾巴上舞蹈，要是另一方接住尾环，那么就是同意了对方的求偶。

    不过那太遥远了，洛瓷还是更喜欢摆弄玩具。

    他翻出前两天新收到的玩具，一团看上去透明软乎的水。

    那是前段时间他去某个水星玩，那里的水看上去和普通水没什么区别。

    但揉揉捏捏就能把搓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他把软水分成两滩，一堆大一些，一堆小一些。

    洛瓷堆的聚精会神。

    尾巴将软水圈在怀里。两只小胖手这边拍两下，那边揪一下，不一会儿整个下午就过去了。

    赫伦恩只觉得小人鱼这个下午难得的安静。

    从房间里出来，便注意到桌上。

    ……这两坨丑东西是什么？

    勤务官也注意到了，大的那个只能从圆滚滚的头和不成比例的身体，猜测是似乎是个人，小的靠在大的旁边，软乎乎盘成一个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古老的蚊香。

    赫伦恩正想开口，洛瓷就扒拉他，指给他看：“我好不容易才堆好了，你看，这个是我，这个是你……”

    他仰起脸蛋，满脸期待的等待夸奖。

    “嗯……”既然知道是小人鱼堆的，赫伦恩自然夸奖：“堆的不错，勤务官觉得呢？”

    忽然被点名的勤务官：“……”

    “是的，堆的很棒。”

    您说违心的话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拉我一起呢？

    第24章 小人鱼 小人鱼x海洋霸主们

    小崽儿捧着自己的作品绕舰一圈, 收获海族战士夸赞无数。

    在海族战士眼里，只要和皇搭上边的，那都是带了十几万倍的滤镜去放大, 样样都是完美的。

    而那些人类士兵，见小小一团幼崽抱着比自己大好几倍的事物，歪着小脑袋瞧过来, 满眼期待，稚嫩的脸蛋儿像是轻轻一掐就能出水，这么可爱，谁能忍心让幼崽失望呢？自然是一水的说好。

    洛瓷这才心满意足捧着自己的作品回到房间。

    只是没几分钟, 他又发现一个新问题。

    勤务官敲响房门向赫伦恩汇报事务，注意到小人鱼耳鳍耷拉下来, 眼眶也红红的, 像是心情不好。

    “洛洛是不是闹小情绪了？还是谁惹您不高兴了？”

    洛瓷垂着脑袋摇摇头。

    时间过去几个小时，软水的塑形期到了, 像是缓慢融化的蜡像，轮廓都变得模糊了。

    眼看着眼睛要掉下来, 他连忙把眼睛安上去，刚安好眼睛，耳朵又要化了, 他又连忙掐出一个耳朵出来。

    赫伦恩低下头，摸了摸蔫巴巴的人鱼团：“不高兴了？”

    “想送给你……”洛瓷嘟起嘴巴，白里透红果冻似的嘴巴都被他抿变形了, 小声嘟囔：“可是都要化了。”

    “你这么喜欢, 还要送给我？”

    洛瓷撒娇似的埋进熟悉的怀里，尾巴勾住手腕，仰起脸：“喜欢的, 都送给你。”

    赫伦恩轻轻抚摸小人鱼勾缠的发丝，冰凉顺滑，面色是一如往常的平静，眼眸却如冰湖漾起柔和的波澜：“那奶糕呢？也都给我？”

    “嗯嗯。”洛瓷软嫩的小脸贴在赫伦恩的颈窝里蹭了蹭，撒娇的嗓音像融化的糖糕一样黏腻：“可是哥哥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嘛……”

    赫伦恩没再逗他。

    洛瓷无意间扭过头，轻轻咦了一声。

    软水表面迅速聚拢一层冰霜，从底部往上逐渐冻住，最后形成一座凝固雪白的冰雕。

    洛瓷瞪大了圆眼睛：“哇，好厉害呀！”这样就不用担心融化了。

    他将软乎乎的尾巴圈住赫伦恩的颈项，搂住他的脖子，亲呢的蹭蹭脸颊。

    勤务官一愣，却是难掩激动，原来元帅的精神力真的恢复如初了！

    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证又是一回事，勤务官激动的手都在抖。他默默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其他同僚。

    眼看着距离首府星越来越近，洛瓷也就越发期待。

    他是在首府星破的壳，但那时他还小，几乎没怎么逛过首府星，由于刚破壳没多久，记忆都很模糊。

    赫伦恩还有公务要处理，想把小人鱼放下来，但洛瓷手尾并用黏住他，就像一块越拉越黏的糖糕，怎么也拽不下来。

    “听话下来，”赫伦恩说，“等开完例会再来抱你。”

    “不行下来，”洛瓷埋进怀里，撅起尾巴打了个滚，试图将赫伦恩的气息染满，等到下了星舰赫伦恩就要去忙着围剿普利切了，也不知道多久能见个一面，他才不要放手。

    赫伦恩只好带着这只黏人的小鱼糕去开视频例会。

    例会还是各位将军照旧将负责的任务进行汇报，但他们几乎都提到了一个异常。

    ——最近这段时间，往常频繁出没的星盗几乎不见踪影了。

    确实事有蹊跷，然而星盗本就是神出鬼没，仅仅是因为一段时间销声匿迹就要去追踪探查，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尤其是这些星盗通常藏匿于一些荒僻星球，并不位于星际航线的轨道上，踪迹更难捕捉。最好的防御手段还是提高警惕。

    在洛瓷既期待又不想尽快到达首府星的矛盾心态中，星舰经过将近半个月的航行，抵达了首府星。

    空港与他记忆中差不多，只不过面积好像又修建扩大了不少，还停泊着许多造型奇特的星舰。

    “那些也是星舰吗？”他好奇的问。

    赫伦恩：“其他星球的星舰。就职典礼不只联邦高层出席，与联邦交好的其他星球也会派代表前来祝贺。”

    悬浮车在宅邸前停下，管家早早就带着佣人们在门口等候。

    洛瓷眨巴眼睛，几乎瞬间认出了从小照顾他的人，摇摆小尾巴扑到管家怀里：“管家爷爷我回来啦。”

    他抬起小脸，弯起圆圆的眼睛说：“您想不想我呀？”

    “太想了。”管家把长大了一圈的小崽儿搂进怀里，偷偷用手帕轻拭泪痕，“我每天晚上都拿着你的照片出来看一看，没想到啊……这么长时间过去，我们洛洛长这么大了。”

    洛瓷亲昵的将脸蛋蹭了蹭，忽然想起什么，扭过头去。

    海族战士沉默的移动着，他们大多数听不懂星际语，但通过皇的态度，基本能判断出这些人应该是曾经照料过皇的人，因此并没有海族释放恶意，连象征着警示的鱼鳍也是收敛起来的。

    “元帅事先告诉过我，”管家说，“已经为海族朋友们准备好了房间，不如先进宅邸吧。”

    主事认真回：“不是朋友……是，皇的追随者。”

    “你们就是我的朋友呀。”洛瓷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纠正。

    “……”

    洛瓷委屈的吸鼻子：“你们不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赫伦恩太熟悉这条小崽儿了，一看就是故意装出来的。

    但包括主事在内的海族战士们却慌了神。

    一边是海族历代传承的尊卑阶级，另一边是失落的皇，他们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做了回应：

    【当然愿意，皇。】

    洛瓷点点头，“那先进去吧。”

    他坐在赫伦恩怀里，扭着脑袋东张西望，发现宅邸里的环境和他记忆里幼年时没什么变化。

    途径玻璃花房，馥郁花香扑面而来，像是满院琳琅的花草植株都在热烈的盛开。

    “许是在迎接小主人，”管家笑着说，“这些花一年到头开不了几回，洛洛每次出现倒都非常热情。”

    每走过一处地方，管家就细细碎碎的回忆起小人鱼幼年时在这里留下的足迹，洛瓷也跟着慢慢回忆起来。主事听的很认真，这些都是皇幼年时期的经历……

    “洛洛每到下午最喜欢在这个位置晒太阳，晒了没一会儿就要睡着，睡熟了又嫌热，不由自主的就把花瓣当成被子卷在身上……”

    管家声音充满怀念和笑意，“第一次的时候我们找了好久。”

    “直到我余光发现，那片花瓣上怎么有水滴落下来呀？走近一看——”

    “哦……是我们洛洛呀。”

    管家缓缓踱步嗓音，娓娓道来。

    洛瓷恍惚间，以为在参观某个名人的历史馆，听着管家如数家珍。

    他听的耳朵尖发烫，怪不好意思的，小声说：“这，这个可以不用说的……”

    或许是分享了皇的幼年记忆，海族战士们通过想象只有拇指大小的皇趴在花瓣上，在水池里游泳……倒对宅邸生出了几分亲近的情绪。

    行叭……见他们听的那么入迷。

    洛辞只好安慰自己，好在海族战士们比较顺滑的融入了宅邸环境。

    进入书房，洛瓷才微微松了口气，将红扑扑的小脸埋进尾巴里降温，嘴巴含住尾巴尖滚来滚去。

    赫伦恩担心幼崽没轻没重，把自己的尾巴啃秃了，到时候又掉小珍珠。

    好不容易把鱼尾巴，从他的嘴巴里拯救出来：“这么害羞？”

    “一点儿点儿，”洛瓷的表现可不像一点儿点儿，他吭哧吭哧鼓起脸蛋，“来书房里做什么呀？”

    “有些东西要整理一下。”

    赫伦恩将书房里所有有关普利切的资料都整理出来，他拉开抽屉，摆放着一只小皮箱，一打开就流露出保温冻霜，里面静静躺着几支谧蓝色药剂。

    ⓢⓌ这些就是普利切最新开发出的药剂。

    给他试用。

    赫伦恩以前用过其他的抑制剂，知道这种东西会有成瘾性，所以一直没用。

    “……这个，”洛瓷爬爬蹭蹭凑过来，无意间将刚整理好的桌面弄得一团乱，赫伦恩担心小人鱼把药剂打碎，正想将皮箱合起来，洛瓷眼睫轻颤，瞳孔好奇的张大：“好奇怪哦，这个药剂里面有好多、好多精神力。”

    他从来都是在人身上感知到精神力，这还是头一次在药剂里感受到精神力。

    而且不止一缕，是许多人的纠缠在一起。

    究竟是怎么回事？

    赫伦恩又拿出自己曾经用过的抑制剂：“这个呢？”

    这也是星盟开发军部通用的抑制剂。

    洛瓷集中精神感应：“这个没有。”

    他仰起头看着赫伦恩，那双冰湖般的眼睛此时流露出危险的气息，让注视着他的人喘不过气来。

    意识到小人鱼正趴在桌上，圆溜溜的眼珠看着他，赫伦恩轻柔的抚摸那对竖起的柔软耳鳍：“没事，就快结束了。”

    ·

    就如同赫伦恩的承诺。

    三天后，#普利切被军部紧急查封#就被各大新闻社争相转载。

    早在半个多月前，赫伦恩便安排人将普利切周围进行秘密部署。

    除了少数高层还在东躲西藏，确认大部分人都被控制住行踪后。

    赫伦恩将药剂送入星盟检验，并正式发起对普利切医学中心及其分部进行全盘搜查，果然搜出了未来的及销毁的部分资料以及实验纪录，一共收押核心实验人员一千多名。

    普利切被紧急查封，停止一切对外医疗服务。

    很快，媒体们闻风而动，挖掘到普利切极有可能涉嫌非法实验——

    新闻一经爆出，就登上了星网热搜。

    普利切作为星际老牌医学中心历史悠久，口碑极好，尤其是在星域战争后，他们宣布开发出治疗舱，对重症感染患者进行全面治疗。

    凭此技术一跃成为星盟中首屈一指的医学中心。

    #普利切治疗舱##活体实验#铺天盖地的新闻，也让星际人民终于窥见了背后的黑暗真相——普利切实验中发现污染物有一种特性，会优先吞噬活跃的精神力，便偷偷从偏远荒星筛选有精神力的流民作为实验体。

    将他们的精神力与重症感染者的精神力相连接，通过不断刺激，维持实验体精神力的活跃，将重症感染者的一部分污染物引渡到实验体身上。

    被无数人推崇的普利切治疗舱实际上并不能够根除，只是将污染源转移到了那些无辜的实验者身上。

    这就是治疗舱之所以需要花费漫长的时间和金钱的原因。

    而普利切最新开发出的药剂，则是将实验体的精神力提取出来，注入重症感染者的身体，污染物会优先吞噬这些新注入的精神力，自然也就会减缓对本体的吞噬。

    新闻一经曝光，整个星网都炸了锅。

    确实，在医学的前进道路上需要有一定的牺牲，但这样的实验明显是不合理的，是非法的——

    知名的新闻人站出来发声：“治疗舱只是将付得起钱的那些感染者的污染物转移到无辜者身上，这样的治疗从根本上就是违背人伦的！只是单纯填饱了普利切的钱包！”

    “流民的命就不是命吗？”

    “普利切丧尽天良！”

    一时间，星际到处都是谴责的浪潮。

    不仅是联邦星球，星盟里许多其他的星球也发出了谴责，普利切更是被星际医学团体光速除名。

    有人想到，普利切作为莫勒森选举背后的金主……

    普利切所作所为，他当真一点都不知情吗？

    不少联邦民众回想起莫勒森经常去一些偏远星球，美其名曰援助，此时想想脊背都在发凉……

    原本声势浩大的光头党在最短的时间内销声匿迹，谁都能看出莫勒森是连任无望了。

    休尼斯本身出自老牌政治世家，这次归来后，在他的运作下，很快就获得了不少议员的支持。这次在公开投票的票数上，更形成了压倒性的对比。

    其实之前大多数享受了治疗舱的感染者，并非对此毫不知情，即使昏睡过去，他们的精神力还是能够活动的，是能感知到自己的病被引渡给了另一个无辜的人，但都不约而同选择都是缄口不言。

    而休尼斯正是一直因为抗拒引渡，才恢复缓慢。

    他的党僚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博同情好感的机会，将这些经历毫无保留的透露给了媒体。

    这件事情的曝光又恰巧在大选前夕，民意自然全都倒向了休尼斯。

    他的胜选毫无悬念。

    虽然有人质疑、好奇休尼斯怎么现在好好的，但是大部分人的炮火都对准了普利切。

    就算是有军部的人把守，还是有许多愤怒的民众在普利切门口泼油漆。

    在几个月前，没人能想到轰轰烈烈的联邦大选，会以这样的结尾落幕。

    休尼斯当选联邦元首的新闻迅速登顶星网热搜。

    然而在如此浩荡的风波中，莫勒森却始终没有露面。

    就职典礼举行在即，首府星热闹非凡，尤其是各地举行有特色的集会，不少其他星球的人都选择在这个时候来首府星旅游。

    洛瓷每日都在警卫陪同下在首府星各处游玩，搜罗了许多的新鲜事物，基本上好奇的没见过的他都要摸一摸，碰一碰。

    他还惦记着给海族带礼物的事情，每天都要买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堆满警卫的手。

    就这么逛逛买买，一晃眼就到了就职典礼当天。

    他消费的太多，被首府星商厦当成贵宾，一进来就有专程的引导机器人迎接，还有导购机器人全程陪护。

    一团雪白的小奶鱼窝在怀里，扬起蓬松的小脑袋左摇右摆，吸引了许多人回头，心都快被软化了。

    不知不觉，他走到哪里，哪层楼的人就是最多的，为了不吓到小人鱼，他们的议论声都很小。

    “他的小耳朵是透明的！哇，抖动的时候还会卷起来，好可爱。”

    “软软糯糯的，真像一块糯米糕哦。”

    “呜呜呜天呐，小脸蛋怎么能这么嫩？头发是雪白的，居然连眼睫毛都是雪白的！”

    “好想拍下来……”

    早就习惯了围观，洛瓷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是他觉得今天在街上的人，好像比前几天更多了。

    他好奇的问：“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呢？”

    “今天是联邦的就职典礼。”

    “啊，”洛瓷双手托腮，迟钝的反应过来：“这么快就到就职典礼了呀……”

    话音未落，他耳鳍微微一颤，听见了某种碎裂的巨响。

    这是怎么了……

    人潮涌动，洛瓷被海族警卫紧紧扣在怀里，防止他被冲撞到。

    他扭头去看外面，星球上空最外层的防护罩碎裂开来，却没有触动到首府星的防御系统。

    防护罩破了个大洞，走在街上的民众也能看到未被隔绝的深灰色宇宙。

    洛瓷仰起脑袋，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他看到不远处的天空中几艘舰艇若隐若现。

    直到完全进入星球，隐形舰艇才将自己全貌完全展示出来——悬停在空中的几艘舰艇身形庞大，肌肉线条十足，外层镀满了赭红金属，从底盘到襟翼各处都搭载了五花八门的武器。

    “是星盗！”有人惊呼。

    星盗向来如同一盘散沙，很少聚集在一起进行活动，但随着通过防护罩的星盗战舰越来越多，上千艘战舰至少有几百个势力旗帜，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的突袭。

    霰光炮如同流星般落在内层防护网上，巨响声此起彼伏。

    拥挤的人群四处奔逃，到处都是呼救声，正值旅游旺季，这里又是首府星知名的商业街，人流量实在是太大。

    洛瓷身边原本跟着十几名海族警卫，还有赫伦恩派来的警卫队远远跟着，此时也都被人潮冲散开来。

    这时早已埋伏好的几名星盗，趁乱现身，他们分工明确，几个人吸引剩下的海族警卫的注意，有人则尝试将小人鱼抱走。

    抱着洛瓷的海族警卫相当谨慎，对方动手时他迅速反应过来，锋利的尖鳍轻而易举的穿透了那个人的肩膀，星盗吃痛嚎叫一声，想趁机抱走小人鱼的那名星盗则被捏碎了手指。

    “啊——”

    短短几秒，星盗们就意识到和海族战士近身搏斗没有丝毫胜算。

    不能拖延时间，其他的警卫已经在飞速往这边靠拢。

    好在他们已经发现了这些海族战士的弱点——就是小人鱼。

    洛瓷不想给警卫们添乱，他两只双手紧紧攥住警卫胸前的衣服，扭动尾巴躲过星盗们的扑抓，他眼眶红红的，紧紧抿住唇瓣，尽量不让自己陷入惊慌害怕的情绪中，以免将情绪传达给海族战士。

    星盗们从腰间卸下早已准备好的光子枪。

    这种光子枪是特制的，不仅威力极大，而且还会发出干扰海族的次声波。

    光子枪的距离太近了，根本无法躲避，海族战士毫无迟疑的将皇紧紧护在怀里，挡住了连着数发的光子枪。

    坚硬的鳞片抵挡出了大范围的攻击，但由于怀里还抱着皇，皇的安全才是他们第一需要保证的，海族战士担心自己的鳞片伤到皇，并不敢将鳞片完全覆盖胸口，因此还是受到了光子枪的伤害。

    没有鲜血，但他却清晰的听见了鳞片碎裂的声音。

    那一瞬间，洛瓷的心跳被揪紧了。

    不舒服……

    他的心好不舒服。

    他的手指轻微的松了松，就在这一瞬间，他感觉突然腾空，被星盗抢走了。

    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

    洛瓷被带上了星盗战舰。

    ……

    负责首府星军防的防御塔焦头烂额。

    首府星自有一套防御程序，却不知什么原因居然不能启动，就连联邦星网都被瘫痪了。

    连联络电台也不能使用，负责人连忙安排进行紧急抢救。

    这些星盗正在对着内防网狂轰滥炸，一旦内防网被炸碎，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此刻，悬浮岛。

    地面的风波并没有波及就职典礼。

    典礼直播的网络也并不通过联邦星网。

    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

    按照法典规定，在元首就职典礼当日，前元首需将象征权力接力的信物交给现元首。

    然而莫勒森一直未曾露面，因此由休尼斯手握信物上台进行演讲直播。

    演讲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伴随着话语落幕，礼炮齐鸣。

    休尼斯发表完就职演说后，幕僚们依次上台进行宣誓。

    休尼斯则走下台来与政客们坐在一起。

    大部分政客献上了自己的祝福，仍有少数政客与前元首莫勒森交好，说话夹枪带棒。

    皮亚星球代表：“莫勒森在位时可是主张对付海族的，不知道休尼斯元首作何想法？”

    听他出口锐利，其他人交谈的声音也小了下来。

    “联邦无意与海族对抗。”休尼斯心平气和。

    “是不想还是不敢？”皮亚星球代表皮笑肉不笑，挖苦道：“要我说，你也好，天鹅座执政官也好，胆量上还得练上一练，脾气太温和也不好，缺了些大星球的担当和胆量，若我见了海族可不会怕成这样。”

    休尼斯淡淡一笑。

    “皮亚……”沙哑的嗓音传来，皮亚星球代表与赫伦恩对上视线。赫伦恩像是慢悠悠的打量他两眼，嗓音低沉柔和：“何时出了位如你一般能说会道的人才？弹丸之地也配谈大星球的担当和胆量？”

    他低沉的笑了两声。

    皮亚代表脸色陡然僵硬。

    皮亚星球虽然属于高度文明星球，然而星球面积小，附属星也少，这也是他们的隐痛。

    星际直播中众政客代表谈笑风生，表面上看上去一团和气，实际却暗潮涌动。

    这时，防御塔将星网抢修完毕，终于将通讯接了进来。

    防御塔负责人声线紧张焦灼：“星盗大规模入侵，内防网阈值下降65%。”

    他将实时影像投到了现场屏幕上。

    当看到正疯狂破坏内防网的星盗战舰，在场人瞬间哗然，休尼斯脸色骤然一变。

    他瞬间想到星盗如此大规模的进犯，必然是有预谋的。将内防网破坏到如此程度，他们竟然丝毫不知情，必然有人在内部操作，将首府星防御系统泄露出去。

    赫伦恩视线凝固，悠闲的姿态不复存在，他一眼就捕捉到影像中星盗登上战舰时，怀里正捧着一只玻璃盒子，里面有一团熟悉的雪白。

    他的目光像在冷冷的燃烧，话语几乎是挤出来的：“星盗……”

    赫伦恩很少直接流露出这样的情绪，即使在星域战争中也从来没有过。

    危险的气息充斥着极端的盛怒，精神力一瞬间就笼罩了整个会场。

    在场政客们连气都喘不上来。

    气氛随之一滞。

    休尼斯向防御塔下达了他即任后第一个命令：“立即准备地对空迎战，疏散地面群众，准备救援舰，不惜一切代价将海皇营救回来。”

    典礼面向全星际直播，政客们的骚乱都被镜头直播出去。

    守在屏幕前的观众都在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有联邦网友在评论区发声，一时间几乎全星际都知道星盗大举入侵联邦。

    ·

    洛瓷很不舒服。

    不仅是因为被关在狭小不透气的玻璃盒子里，还因为海族战士舍了命也要保护他。

    人鱼天然亲近海族，虽然海族战士长得非常相似，没有名字，很难辨认出来，但只要用心观察，每个海族都有自己的特点。他按照这些特点给他们起了代号。他们将他捧在心里，爱护他，保护他，这些他都能感觉得到，所以才越发的难受。

    海族战士在他心中，从来都不是代号，他们都是他重要的家人。

    听到鳞片碎裂的声音，整个心脏仿佛都被揪紧了。

    好难过。

    好难过……

    可他太小了，根本帮不上忙。

    洛瓷知道人鱼精神力天生强大，但幼崽心性，总是会被其他的事情分散注意，没想过要锻炼自己的精神力……赫伦恩前两天就叮嘱他，这几天外面比较动荡，让他最好待在宅邸里不要出来，但他还是乐观的不知危险为何物，偷偷溜出来。

    他在怨自己。

    洛瓷胸口闷闷的，像是堵着一块沉重的铁石怎么也软化不了，他蜷起尾巴，将脸埋进尾巴里。

    米鲁试图安慰他，但小鱼团一动也不动，它八字眉沮丧的垮下来，豆子眼噼里啪啦往下掉眼泪。

    莫勒森和普利切首席研究员诺斯正在甲板翘首以盼，见到星盗首领捧着手心的玻璃盒子走进来。

    他们立即起身迎过来。

    莫勒森眼睛一亮：“辛苦首领了，恭喜您凯旋。”

    “也得感谢你给的军防图啊，谁能想到元首会把自家人给卖了呢？”体态魁梧的星盗首领，摸着胡子嘿嘿一笑。

    谁都没想到星盗胆敢入侵联邦。

    还是在休尼斯宣布就职时间节点上。

    可以说是狠狠下了休尼斯的脸，当然这也是莫勒森的目的之一。

    星域战争结束后，许多地方都需要重新布控军事防线，防守首府星的军事力量相对薄弱，莫勒森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又把首府星内防网布局图交给了星盗，这才使得他们计划如此顺利。

    莫勒森对于对方的调侃语气还算平静：“您难道不知道我早就不是元首了吗？”

    诺斯视线就没有离开玻璃盒：“现在可以把小人鱼交给我们了吗？”

    “不急。”星盗首领随手把玻璃盒交给下属：“星盗向来都是各自为营，这次是给我的面子，整个星域中至少八成星盗都集结在了这里。你看我们来了这么多兄弟，总不能什么都没拿，空着手走吧？等我们把内防网击溃，搜刮点东西就走。至于这小人鱼，等到了大本营你们把尾款付了，我自然会把他给你们。”

    莫勒森着急，但又不敢在星盗窝里得罪他们，只得在心里骂了一句贪得无厌的老鼠崽子。

    星盗首领眼珠子转了转：“说起来，你们给我这么大一笔雇佣费……这小人鱼有什么特殊的？”

    诺斯皮笑肉不笑，没有正面回应：“这就不劳首领操心了。”

    休尼斯在普利切医院住了几十年，没有人比身为普利切高层的诺斯更了解休尼斯的身体状况。休尼斯不肯接受污染物转移，这些年基本没怎么恢复。他们正犹豫怎么处理呢？十束就来要人了。

    他们半推半就把休尼斯交给十束，本以为休尼斯的身体很快就会烂掉。没想到才时隔几天，病入膏肓的休尼斯就能行动如常，还能回来参加大选。

    他安排人秘密收集休尼斯的毛发，与之前的进行对比，果然发现了残留的特殊精神力，联合莫勒森给他的消息，猜测小人鱼拥有净化系精神力。

    普利切倒台还只是暂时的，只要有这条小人鱼，他们说不定能研究出真正的治疗舱。

    到时无论是金钱，还是名誉，都会重新回到他身上。

    玻璃盒是密闭的，洛瓷呼吸慢慢变得艰难，米鲁开始还哭唧唧，现在也不动了，咬牙拼命抑制住恐惧的情绪，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至少要把米鲁救出去。

    他翻了个身，鳍纱蔫蔫也耷拉下来，装作奄奄一息的样子。

    隔着玻璃瞧见小人鱼蔫巴巴的，诺斯皱眉：“他精神状况是不是不好？你们伤到他了？”

    星盗首领也很在意。

    他将盒子打开，检查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外伤。

    本来他是打算把小人鱼交给诺斯他们的，但看莫勒森和诺斯的态度那么迫切，他也忽然来了点兴趣，想弄清楚这条小人鱼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他一边走，一边和下属嘀咕了两声，打算将小人鱼转移到冷冻室的鱼箱里，再和诺斯他们慢慢谈价格。

    他注意到玻璃盖粘了一滩黏巴巴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他皱了皱眉，也没在意，随手把玻璃盒丢弃到了甲板外。

    冷冻室的鱼箱原本是用来装一些冰冻的补给品，只是做了简单的清空和水洗，刚一打开，就一股浓烈的肉味，蔬菜味混合着鱼腥味。

    洛瓷呼吸憋的难受，拱起尾巴想要远离。

    星盗首领拍拍鱼箱：“进来。”

    洛瓷拱一拱的往反方向爬，耳朵都没竖一下。

    星盗首领不耐烦了，提起小人鱼的尾巴就想把他放到鱼箱里。

    洛瓷浑身软趴趴的没力气，尾巴勉强拍开那只手。

    他从头到尾巴都不舒服，不知道赫伦恩有没有发现他不见了，会不会来找他，甚至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离开首府星了，他难过的皱起脸蛋。

    忽然，他们脚下轻微晃动了一下。

    起初没人在意，一名负责瞭望的星盗忽然面无血色，跌跌撞撞的冲进来。

    “外，外面……”

    星盗首领但是斥责了他一句，一点小事不要大惊小怪。随后升起驾驶室的观察仪。眺望后，他脸色也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

    后来发现并不是。

    海平面居然真的在疯狂下降，就像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吸收了。

    什么东西？究竟是什么能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就把广阔的海水抽了个干净？！

    正在进攻内防网的星盗战舰都发现了这一异常——海洋的水位不停的下降，不远处海面冒出许多的气泡，那是征兆，有什么东西即将浮出水面……

    第25章 小人鱼 小人鱼x海洋霸主们

    海面水位的飞速降低, 海底的幢幢黑影也越来越庞大，蔓延到了整个一片的海域。

    他们伸头往下望，海水到处都是深色。

    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黑影扩散到了整个海面。

    凝视着这一幕的所有人, 忍不住鸡皮疙瘩。

    不祥的气氛就像传染病一样感染了每个人。

    星盗首领接到了其他头领们的通讯请求，这东西实在太令人不安了，有头领想要立即撤离, 内防网就快被攻破，也有人不愿放弃到手的胜利果实。

    但此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迫切感疯狂催促着他们……赶快离开，快离开。

    然而贪婪却让他们犹豫不决。

    首领咬牙下令撤离, 不刻意惊扰水面下的东西，平静的, 屏息的, 慢慢想要撤走……

    伴随海平面下降，他们终于能窥见那东西的冰山一角, 透明苍白的粘膜里流淌着浑黑的海水，仅仅露出部分就已经比一座小山丘还要高了。

    似乎注意到星盗想撤离, 那东西缓缓起身，上万米高的海水如同瀑布一般，从头顶倾泻而下, 轻而易举就卷碎了附近几艘来不及逃命的星盗战舰。

    怒浪翻涌间，那几艘舰艇渺小得就像一粒沙子被卷碎，星盗四处奔逃, 有的打开舷窗想跳出去, 从万米高空坠落。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星盗，此时面对这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依旧是呆呆的望着, 反应不了。

    那是一个巨大的黑水母，大致的形状有点像伞，但脑袋的构造是圆滚滚的，表面光滑透明，身体里汲满了浑浊的海水，就让身体乍一眼看像是黑色，实际上表面附着着透明雪白的粘膜那才是皮肤。硕大的脑袋几乎顶到了星球外层破碎的防护罩，而在伞状下方，花朵般的吸盘生长成了无数蜿蜒粗壮的腕足，每一根都像是从天空垂下来的柱子。

    腕足支撑他直立起来，当他立起身体，海水几乎空了。

    视野变暗，天空几乎都被庞然的躯体遮蔽。

    海水如暴雨一般倾落。

    似乎认出这些星盗战舰是欺负人的坏家伙，八字眉气鼓鼓皱成一团，粗壮的腕足紧紧缠上一艘试图逃脱的星盗舰。

    舰艇开足了马力想要脱身，但腕足上布满了吸力强大的吸盘，圆形花瓣状的吸船将舰艇牢牢吸附住，星盗舰毫无抵抗力的被腕足拖入了深海。

    一艘接一艘，星盗舰被拖入水底。

    腕足缓慢移动着，随着体型的增大，饥饿感随之而来。

    黑亮的豆子眼落在这些星盗舰上，仔细辨认过后确认自己从来没尝试过这种食物，顿时起了兴趣。

    “叭叽叭叽……”

    此时所有人都能听见舰艇折断咬碎的声音，掺杂着尖锐的碎裂声，和能源舱受到挤压的爆炸声，进食音却更让人感到震撼。

    腕足轻微移动，掀起数千米的海浪和海床震颤，此时听着进食的声音，身上的白毛汗像瀑布一样往下淌。

    “噗呸。”

    这些星盗舰充满了能源油和金属，虽然咬起来很脆，但味道实在太难吃了。

    撅起嘴巴，又把吞了一半的战舰残骸吐了出来。

    这些由星际中最坚硬金属打造的战舰，脆弱的就像一片纸，吐出来的只有一堆分辨不出模样的残渣。

    好，好可怕——

    真的好可怕。

    就算是残忍如星盗此时居然也觉得情景太过恐怖。

    估计会成为他们一生的噩梦。

    短短数秒，漆黑的海水面飘满了被肢解的战舰残骸，甲板碎片，破碎的储藏室门板，一一飘浮在水面上，飘在海面的星盗也越来越多。

    有的星盗舰试图向发起攻击，分裂成上千道的能量炮落在那光滑柔软的躯体上，却根本起不到丝毫作用。

    米鲁在用腕足寻找小人鱼，然而这些小飞虫总是干扰他。他气咻咻团起腕足卷起这些星盗舰。

    他要把他们统统拽下水！

    星盗舰机动性非常强，但这些腕足就像有生命力一般，东躲西藏也避不开，仍然被拉入海底，涌动的海浪几乎遮蔽了他们的视野。

    星盗舰慌不择路，甚至在混乱中与附近的战舰碰撞在一起，释放出巨大的爆炸和能量波。这些能量的余震足以毁灭上千栋摩天大楼，然而对于米鲁来说，却没有任何的影响。

    米鲁八字眉皱成一团，气呼呼的撇着嘴，这些小飞虫真是太讨厌了，他忍不住跺了跺腕足，却忽视了此时自己的体重，首府星都感受到了莫大的震荡。

    地震了吗？！

    海床动荡摇晃，离得近的星盗舰就如同脆弱的纸壳来不及躲闪，被米鲁的躯体压在海床里，顷刻支离破碎，或许在最后的时刻产生了爆炸，又或是一瞬间就被压扁，但已经没人知道了。

    星盗舰做出了最后的反抗。他们启动了高能能量炮，这是星际中极其昂贵，威力最大的能量炮，也是他们的底牌，当然使用代价也相当的大。一枚能量炮需要消耗巨量的能源，甚至足以摧毁一颗小行星。

    然而当他们将高能能量炮对准米鲁，米鲁也缓慢转过身来。腕足就像拥抱一样缠住了能量炮，凌空卷起来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米……嗝～”

    听着那清晰的咀嚼声，甚至多枚高能能量炮在体内爆炸，都没有对米鲁产生任何影响，只是打了个嗝。

    所有星盗此时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逃。

    赶紧逃！

    “草了该死，这究竟是什么怪物？！”星盗首领也失去了冷静，他试图也联络其他的首领，但是星盗本就是各自为营，只是因为短暂的利益关系，此时才联合到了一起，现在没有人听他的，只想要各自逃命。

    海面漂浮着一股难闻的气味，那是能源泄漏和血腥味融合在一起的味道。

    莫勒森口舌发白，从未感受到死亡离自己这么近，莫大的恐惧下他抖如筛糠，此刻他早就将元首的风度丢之脑后，只想着抱头逃命。当腕足朝他们这艘战舰袭来的时候，抑制不住大喊大叫。

    轰——

    由宇宙中最坚硬的合金制造的星盗舰瞬间拦腰折断，掀起上千米的巨浪，能源舱爆炸燃起熊熊大火，随着轰鸣声战舰彻底碎裂开来。

    冷冻箱随着海浪被推入水底，洛瓷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都要睁不开了，只是尽力抱紧尾巴将自己蜷成一团，减轻受到的颠簸。

    一根腕足发现了即将沉入深海的冷冻箱，将箱体小心翼翼卷起。

    数根腕足蜿蜒缠绕过来，就像根须一样将冷冻箱紧紧覆盖包裹，保护箱体免受如同流矢一般飞溅的战舰碎块的伤害。

    在舰体被肢解的前一刻，星盗首领匆忙启动逃生舱，共同乘坐在逃生舱里的还有莫勒森，他早就被吓傻了，一直张着嘴巴不知嘀嘀咕咕什么。星盗首领被他吵的头疼，要不是为了钱，早就一脚把他从逃生舱里蹬出去。

    “那怪物好像忽然停下来了……”

    趁着机会，逃生舱连同其他几百艘星盗舰仓皇往防护罩洞口逃离。

    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喘匀，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忽然凌驾在众人心头。

    与面对怪物时的恐惧不同，那源于精神力的压迫，本能的颤抖。

    他们从未感知过如此强大的精神力，犹如汹涌的风暴笼罩在他们的头顶。

    碾压般的精神力威压让这些星盗几乎惊恐到无法正常思考，他们的躯体和精神力都被压制住，身体机能几乎停止了运转，承受不住的人甚至发生了精神紊乱，还有人喘不过来气身体痉挛的倒在地上。

    星盗首领抓紧领口急促的喘息，他再也无法驾驶逃生舱，失去操作的逃生舱如同波浪般颠簸起来，莫勒森在他旁边发出尖利的嚎叫，透过逃生舱的玻璃，他们看到一艘漆黑的轻型战舰正悬停在半空。

    天空被遮蔽的相当昏暗，他无法辨认出甲板上的人影，但那双冰冻的眼睛就像深潭里的鳄鱼一样凶残，他站在阴影里，表情几乎被黑暗掩盖，手里握着枪，枪体在昏暗的环境里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莫勒森动了动嘴唇，臼齿咬得死紧：“赫伦恩……”

    星盗首领眼珠子陡然睁大。

    ……赫、赫伦恩？

    不是说精神力受损了吗？

    他这才后知后觉——莫勒森应该向他隐瞒了最关键的信息，想到这里，牙齿几乎咬出血来，要是知道赫伦恩精神力恢复了，他是说什么都不会接下这单交易的，可现在，后悔也晚了。

    莫勒森庆幸的松了口气，他毕竟是前元首，赫伦恩不会轻易处置他……即使现在被抓住收押，那就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然而他的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赫伦恩从甲板的阴影中走出来，脸上带着陌生的表情，眼睛冰冷的跳动燃烧，没有一丝的情绪。精神力如海啸一般压制着他们，带来的强大压迫感令星盗们无法喘息，驾驶室里几乎乱成一团，星盗舰如同漂泊的树叶左晃右撞。

    上百艘战舰冲入他们的视野，那是联邦军团的战舰，襟翼下方射出流光般的射线瞄准星盗舰的能源仓。

    轰——

    能源仓爆破声此起彼伏，星盗舰失去了能源，接二连三从空中坠落。

    到处都是爆炸引起的灰烟，爆炸声震耳欲聋，在如此恐怖的精神力压迫下，几乎没有人能提得起反抗的欲望。

    几艘星盗舰孤注一掷的想要启动空间跳跃，然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精神力迅速捕获了他们的意图，能源仓被扭曲，破坏，爆炸，亲眼注视着这一幕，莫勒森心脏拔凉拔凉的。

    事实上由于事发突然，首府星第一时间能够支援的战舰并不多，星盗舰足有上数千艘，然而现在的战况，几乎是一面倒的碾压……

    毫不夸张的说，数千艘集结起来的星盗舰短时间足以与高等文明的星球抗衡，然而此时受到如此精神力的压迫，他们甚至连反抗的能力都提不起来，这无疑让人觉得震撼。

    星盗舰一个接一个的丧失了抵抗能力，他们试图连接联邦军团通讯，释放出想要停止交火的信号。

    通信却被单方面切断，每一秒都有星盗舰被击损，坠毁。在一片混乱中，那恐怖的精神力如寒流一般肆虐席卷，似乎在搜寻着什么，根本不在乎这会造成多少星盗的伤亡。

    星盗……

    真是无法忍受了。

    这个夜晚将不会有一个人活命。

    逃生舱里，莫勒森在气流颠簸中苦苦支撑，他手指发抖通过光脑试图连接军团通讯频道——他亲眼看见十束向赫伦恩汇报了情况。

    隔着遥远的距离，他隐约看到赫伦恩举起了枪，刹那间，虹光刺亮了他的双眼，莫勒森的眼球全身都在抖动，星盗首领蜷缩的像个婴儿。

    他终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此时此刻，星网几乎乱成了一锅粥，星盗大举入侵首府星，忽然现身的深海巨兽，首府星大地震，赫伦恩围剿星盗……随便一个都是爆炸新闻。

    首府星媒体们也纷纷赶赴现场，但用于拍摄的悬浮球却不能靠的太近。

    星际人都知道赫伦恩精神力最为强悍，当年他与巴哈伊主脑的战争视频至今还在星网上火热播放，但随着时间推移，赫伦恩并不活跃于台前，不少人记忆也就模糊了，赫伦恩曾经做了什么，救过多少人，杀过多少人，都变成了历史记载的数字。此时此刻，隔着光脑他们又感受到那原于本能产生恐惧的压迫感。

    悬浮球离得远远的，但凡凑近一些，就会一个接一个的碎裂开来。

    别说光脑后的人喘不过气，此时正面赫伦恩的星盗舰已经恐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精神力带来的感官刺激将许多星盗逼疯了，他们沉浸在惶惶的情绪里，四肢百骸都充斥着恐惧，他们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想要逃跑。

    他们不能理解……星盗舰上有许多的价值连城的东西，他们也已经投降，为什么炮火的轰炸还不能够停止？他们做了什么让赫伦恩激怒到如此的地步。

    但很快他们就无暇思考。

    迟迟没找到小人鱼，精神力有如狂暴的飓风在海面上铺陈开来，无数星盗舰被摧毁碾碎，战舰残骸、碎屑如同下雨一般洒落在海面上，将海平面染成了深红色。

    如此骇然的场景震慑着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

    赫伦恩站在漆黑的甲板，衣摆在狂风中烈烈作响，手撑在桅杆上，冷漠注视着下面的场景，目光没有丝毫的波澜。

    ……

    海面分辨不清形状，支离破碎的残骸随处可见，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气味。

    星盗舰没有一艘得以逃脱，全都倒在了风暴里，化成碎屑落在海床，和尚未干涸的能源液凝固在一起，死寂的气氛弥漫开来。

    天空阴沉沉的，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

    深灰浓烟雾霾飘散，深灰岩石的海床上剩下筛后留下的细密白沙。

    救援队缜密细致的搜寻，十束每隔五分钟，向赫伦恩进行汇报：“救援队尚未发现小人鱼的踪迹。”

    赫伦恩就像雕塑一样矗立着，直到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既然这上千艘星盗舰里没有，海床里至今也没有发现……

    那么还剩下。

    目光落向始终背对他的……

    从甲板上离开，他所经过的地方，士兵们纷纷垂头默礼。

    原本波澜汹涌的海水此时只浅浅覆盖了海床，巨大黑水母脑袋顶住星球上空防护罩，触须则深入首府星上万米的德里亚海沟，庞然到救援舰不敢靠近，远远绕开了这个怪物。

    赫伦恩走到海岸边缘，军靴淌过海水，听见脚步声，米鲁胖乎乎的身体抖了抖。

    赫伦恩视线捕捉到了他的反应，原本只是怀疑，现在几乎是肯定了。

    他没有任何表情，嗓音也是淡淡的：“把他还给我。”

    米鲁又抖了抖，身下的海水随之翻涌起来，一层海浪打湿了赫伦恩的裤脚，赫伦恩却看也没看，只是注视着米鲁。

    此时通过星网注视着这一幕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把心悬了起来，屏住呼吸，苟延残喘趴在海床上的星盗则兴奋起来，他们显然认为双方的冲突不可避免。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超出了他们的想象，那头体型庞大的深海巨兽如同被吓到一般抽泣起来，要说他们是怎么看出这怪物在哭的……那是刚才还咻咻挥舞，凶狠无比的腕足此时蜷起来揉揉泪汪汪的眼睛。

    星盗几欲吐血：“？！”

    你刚刚模样可不是这个样子？！

    米鲁从小就对赫伦恩又讨厌又害怕，他希望主人只抱他，但主人明显更喜欢赫伦恩，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主人赫伦恩就把他和主人分开了，后面更是千方百计拆散他和主人……这种阴影即使体型变大了也不能避免。

    米鲁撅起嘴巴，背过身体，腕足抹着哭唧唧的眼睛不想理会，然而笼罩下来的精神力无疑带着威胁的意味，米鲁胆怯的抖了抖，水亮的豆子眼一直在哭。

    他慢吞吞抬起腕足，几十条腕□□错纵横紧紧包裹缠绕，似乎小心翼翼在保护着什么。

    “嘤嘤……”动作不情不愿，米鲁委屈的要把身体的海水又哭出来。

    赫伦恩垂下眼帘，腕足一根一根解开，露出保护完好的冷冻柜，他谨慎打开，一团雪白的人鱼幼崽出现在眼前，他柔软的小脸埋在尾巴里，像点缀在肮脏漆黑海水中的一朵小水滴。

    他缓缓俯身，掌心轻柔的将小人鱼捧起，紧紧贴在胸口。

    掌心的小雪团又软又小，冰冰凉凉，抱在怀里感受不到丝毫的重量。

    他心跳的厉害，掌心越收越拢，脸轻轻贴住那幼小的雪团，“我来了。”

    ……

    “唔嗯……”

    首府星迎来了清晨的第一缕光。

    洛瓷睡得很不舒服，冷冻箱里的味道很反胃，星盗还给他打了助眠药物，他努力想在颠簸中提起精神，但眼皮都没法睁开，后来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这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他感受到阳光照射在眼皮上，皱着小脸，揉了揉眼皮，鼻尖嗅了嗅。

    好软，还有广袤森林般的气息……赫伦恩的味道。

    他用尾巴卷起枕头，舒服地搂在怀里翻了个身。

    “醒了？”

    洛瓷耳鳍折起来，眼皮颤了颤，好像仍在睡梦中。

    “醒了就把眼睛睁开。”

    赫伦恩的嗓音低沉分辨不出情绪。

    洛瓷确实已经醒了，他想起自己非要到处乱逛，还差点被星盗撸走的事情，直到这次闯了大祸，一想到赫伦恩铁定很生气，他就蔫巴了。

    他下巴搭在柔软的小被子上，用脸蛋把被子蹭开一个洞，尾巴一拱一拱的，往小被子里钻。

    赫伦恩抬手掀开小被子。

    稍静了片刻，洛瓷仍然闭着眼睛装睡，尾巴尖一摇一摆的，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直到尾巴尖勾了一条薄毯，唰的蒙在脸上，才又安静下来。

    赫伦恩无声勾了一下嘴角，只觉得这样的小人鱼让人又可爱又无奈，他说：“既然还没醒，那我就让他们把点心给撤掉。”

    话音未落，洛瓷肚皮咕噜叫了一声。

    他早就饿了，又听见自己最想吃的东西，忍不住装模作样揉着眼皮，睁开水汪汪的圆眼睛：“醒了的醒了的……什么点心呀。”

    他东张西望，没看到哪里有点心。

    赫伦恩拍了拍身边：“过来。”

    洛瓷有点纠结，他很想扑到赫伦恩的怀里撒娇磨蹭，尤其是遭受到惊吓后，更是想要赫伦恩抱抱搂搂他，但又怕赫伦恩生气揍鱼，毕竟他这次做错了事情还蛮严重的，两股念头左右拉扯，他垂下小脸蛋，指头揪着尾巴尖扭来扭去。

    亲热的渴望还是占了上风，他一点一点往那边挪。

    挪了几分钟，都没挪到赫伦恩的身边。

    赫伦恩干脆把小鱼崽抱在膝盖上。

    洛瓷看到赫伦恩朝他伸手，下意识闭上眼，犹犹豫豫把尾巴放到掌心。

    他细声细气商量：“不要打鱼屁股，好不好？那里太疼了。”

    耳鳍折在海藻般的发丝里，微不可查的轻轻颤抖，看起来像是真的很害怕。

    洛瓷感觉到赫伦恩手掌抬起来了，忍不住捂住眼睛叹了口气。

    赫伦恩：“我还没动手，你叹什么气？”

    洛瓷委屈巴巴抿住唇瓣：“……我练习一下嘛。”

    赫伦恩没说话，掌心托起稚嫩柔软的鱼尾巴，将药膏旋开，指腹蘸上一些，细腻的涂ⓢⓌ在软嫩的鳞片上，或许是在冷冻箱里受到了碰撞，鳞片上留下了细小的划痕。

    在小人鱼睡着时他已经涂了一回，估摸着再上两次药，划痕就看不见了。

    洛瓷感受到赫伦恩细致的对待，一下子就放松了，上个药都这么小心翼翼，又怎么舍得跟他动手呢？

    他嘚瑟的摆着尾巴往怀里钻，仰起小脸蛋，嘴唇一张一合：“以后我再也不乱跑了，嗯……这次让你们担心了，海族战士们他们还好吗……”

    话音刚落，房门处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好似不堪重负一般，沉重的门向里倒下来。

    洛瓷忙抬头望过去，海族战士贴着门倒下来。后面的挤压着前面人的背，连带着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只有最后面的人勉强站稳脚跟，前面人都被压倒在倒塌的门上。

    皇居然当着他们的面被星盗掳走，虽然原因多是意外，对方蓄谋已久，而他们被人潮冲散，猝不及防，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海族战士们既暴怒又自责，尤其是当星盗都死了之后，情绪就只剩下了自责。

    皇在沉睡时他们也不敢打扰，就这么静静守在门口，皇醒过来，他们也不敢出现……他们不配出现在皇的面前。

    本来打定主意不出现，但没想到门塌了。

    “……”

    第26章 小人鱼 小人鱼x海洋霸主们

    啊……

    洛瓷望过去, 愣怔了一下，大家都已经站起来了。

    海族战士们迅速脱离叠叠乐的状态，但面对垮掉的门还是愣在原地, 尾巴无措的摆了摆，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没想出现在皇面前，结果还是出现了……一不小心还把门给压塌了, 这让海族战士们既沮丧又懊恼，尤其是皇圆溜溜的眼睛望过来，他们更是手足无措。

    “来，过来呀。”洛瓷从愣怔中回神, 托着脸蛋，笑眯眯的招招手。

    海族战士得到指令, 绕过倒塌的房门, 亦步亦趋走过来，屈膝半跪在地上, 头垂下来。

    深海生物的感情都比较匮乏，只有与皇接触时才能牵起他们的情绪, 此时他们的心情ⓢⓌ就相当矛盾。

    守护皇是刻在海族基因里的责任，也是他们的天职，这次失职让他们极其懊丧, 甚至产生了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皇面前的想法。

    然而他们得到皇靠近的指令，又身不由己的想要走近，这让他们对自我产生了厌弃, 皇应该责罚他们, 他们也应该受到责罚。

    洛瓷只觉得现在就像面对一堆被雨淋湿的小狗，他忍不住伸手摸摸他们的脑袋。

    他知道海族战士很自责，但星盗本就有备而来……甚至海族战士为了保护他, 放弃了鳞片抵卸，鳞片的存在本就是为了抵御伤害，这几乎是放弃本能的保护，在本能和保护他二者之间选择了后者。

    洛瓷垂着脑袋，一副既愧疚又担忧的样子。

    他捧着海族战士的手臂，眼泪忽然啪嗒啪嗒掉下来，嗓音也带了一点小鼻音：“疼不疼呀？”

    【不疼，皇。】

    【皇，不要哭。】

    【皇……】

    海族战士原以为要受到责罚，然而皇却先忧虑他们的伤势，望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捶了一拳，强烈的情绪涌上来。一时间他们什么都想不到了，只想着安慰皇。

    赫伦恩叹了口气，手臂将哭唧唧的小人鱼圈在怀里，让人拿来湿毛巾，轻轻为他擦拭眼角的泪痕。

    他曾经承诺过不再让小崽儿掉小珍珠……这也是他的错。

    星盗……他垂下眼，遮掩住森冷的眸光，安慰的声音却相当柔和：

    “别担心，他们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海族与人类终究还是不同的。

    “他们身体几乎没有痛觉神经元，自愈能力也比人类要强，在搏斗中手臂或是鳍断掉后再生，是常有的事情，光子枪留下的伤口要不了几天就会复原。”

    洛瓷抬起湿漉漉的眼眸，迟疑的问：“……真的？”

    海族战士点点头，证实了赫伦恩的说法，事实上海族皮肤相当坚硬，甚至能抵御深海气压，光子枪对他们造成的伤害甚至比不上他们在争夺海宫席位时搏斗留下的伤痕重。

    洛瓷抹了抹眼皮，纤长睫毛一绺绺的，憋住眼泪：“我想给他治伤……”

    幼崽在情绪波动时本来就容易掉小珍珠，洛瓷揉着眼皮，努力控制情绪，说话时仍然带着一丝小鼻音。

    赫伦恩让人拿来医疗箱，洛瓷伸手碰了碰海族战士肩背处的伤口，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只在被皇触碰时有一些酥酥的痒意，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洛瓷抬起圆眼睛看了看他的表情，似乎真的没有什么疼痛的意思，才把药膏抹上去，然后缠上绷带。一系列操作都很仔细，尽量不带来一丝痛意。

    “唔……”给海族战士包扎过后，洛瓷满意点点头，耳鳞轻微的抖了抖，觉得自己的手法比第一次熟练多了，于是抬起小脑袋去看赫伦恩。

    小人鱼的表情太明显，赫伦恩勾起嘴唇，揉揉他的小脑袋，夸奖道：“做的不错。”

    洛瓷仰起脸蛋，小脑袋蹭蹭赫伦恩的手心，这是幼崽习惯性的亲呢撒娇。

    细软的触感就像毛茸茸的奶猫爪子在心尖舞蹈，赫伦恩手掌忽然颤了一下。

    这种心情很难以言述，他曾希望小人鱼尽快成长，但现在却又希望这样的时日来的缓慢一些……他会保护，呵护小人鱼，小雪团被捧在掌心里是那么的柔软显眼，粉扑扑的脸蛋可爱到令人心碎，所有想破坏这一切的……

    都不能容忍。

    赫伦恩陪洛瓷吃了顿早饭，便收到了通讯，离开宅邸前往会议厅。

    洛瓷则又睡了个回笼觉，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眉头拧巴，鱼还是比较习惯窝在赫伦恩怀里睡觉。

    顶着一头睡的乱七八糟的头发，他撅起尾巴，一拱一拱把软乎的脸蛋埋进小被子里，尾巴尖露在外面左摇右晃，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这时，门口一团黑乎乎吸引了他的注意。

    似乎发现洛瓷注意到他了，那团子连忙收缩身体，但还是忍不住探个脑袋往里偷看。

    探了一次，两次，三次——

    “……米鲁？”洛瓷愣了愣，语气透出不确定，他认出了米鲁的八字眉和豆子眼。

    米鲁委屈巴巴的吭唧一声，慢吞吞才把圆乎乎的身体露出来。

    好大——

    这是洛瓷脑海里的第一反应，米鲁不知道汲了多少水，几乎有一个成人那么高了，但无论米鲁长大与否，他都不觉得害怕，于是摇摇尾巴尖让米鲁过来。

    “米……”

    米鲁立即就想往洛瓷身边凑，但他体型太胖了，宽敞的门对他来说也相当狭窄，吭哧吭哧挤了半天也没挤进来。

    轰——

    气鼓鼓的一用力，刚修好的门又被挤垮了。

    终于挤进房间，米鲁挪到洛瓷身边，花朵般的腕足轻轻触碰他的尾巴：“叽叽。”

    腕足冰冰凉凉，分量也是沉甸甸的。

    洛瓷吞咽了口水，他得仰起脑袋才能看到米鲁，这样的高度差让他有点陌生，米鲁似乎也有点陌生，歪了下脑袋，腕足困惑的挠了挠头。

    “你一直在门口吗？”洛瓷弯起眼睛，搂住一根腕足像抱枕一样抱在怀里。

    “米……”米鲁八字眉皱在一起，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小黑豆一般的眼睛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蜷起花瓣般的腕足揉着眼睛。

    他知道主人只喜欢他小小的可爱的外表，但现在他变的这么大就一点都不可爱了，他已经哭了好久，把许多的海水哭出去了，但还有一些怎么都哭不干净。

    想到这里，他扭动身体，不顾自己眼泪淌的到处都是，艰难团起身子，把自己塞到房间的角落。

    洛瓷感觉到被他抱在怀里的腕足，就像失去生命力的花瓣一样，啪叽掉落下来，他不忍心米鲁难过，轻抚耷拉的腕足安慰：“米鲁这样也很可爱啊……我也很喜欢的。”

    “米……”米鲁缓慢把头抬起来，反应比较迟缓，豆子眼眨了眨，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洛瓷一边安抚，一边注视着米鲁花朵般的腕足，不住又捉起几根抱在怀里。

    米鲁原本花朵般的吸盘，在体型增大后，吸盘就变成了腕足，像是许多繁复透明的藤蔓。

    被洛瓷在怀里的腕足明显比较活泼，如同有生命力一般缠绕在他的手臂上，这些曾经轻而易举绞碎星盗舰的腕足此时乖的像孩子，洛瓷随手一碰，就如同含羞草一般抖动。

    其他腕足气鼓鼓想把这根腕足拽开，自己取代而之，扑进洛瓷的怀里。

    就在腕足你争我抢时，米鲁磨磨蹭蹭扭过身体，他终于消化了洛瓷刚才说的话——意思是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主人都喜欢他的模样。

    “……米。”米鲁眯起豆子眼，愉悦的张开吸盘，亲亲热热朝洛瓷扑过来。

    就在身体即将覆盖上去时，洛瓷忽然感觉眼前一亮，定睛一看，赫伦恩单手提着米鲁，米鲁眯起眼，哭唧唧的朝洛瓷伸出腕足。

    赫伦恩把米鲁往管家的方向一丢，“把他隔开。”

    “嘤嘤……”

    “等等，”洛瓷下意识开口，他把脸蛋贴着赫伦恩的手臂，双手抱紧，小声说：“米鲁只是太兴奋了，我会跟他说不要这么扑的。”

    赫伦恩倒也没坚持，目光扫了一眼米鲁，米鲁感受到他的视线，吓得团起腕足，缩紧身体。

    洛瓷摸摸米鲁，轻轻安抚他，不得不说虽然米鲁体型变大了，但身体依旧是滑滑的，还很柔软，就像一个大号的冰袋。

    “米……”米鲁舒服的眯起眼，慢吞吞的往洛瓷的方向挪，直到紧紧贴在一起。

    赫伦恩淡淡看了一眼，事实上在小人鱼醒来之前，他就让伊维因来过一趟。

    在经过详细的检查后，伊维因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确实是草率误判了：“不是米鲁巴，虽然长得很像，但是一种远古就存在的深海巨兽，它们族群在星际没有确切名称，因为被目击的次数太少了。”

    “就算是我能够搜索到的资料也非常有限，你也知道，我们生活的星域外还有星域，那片星域，可能属于人类，也可能属于巴哈伊。甚至可能是人类和巴哈伊共存的星域……而有人亲眼看见它们跨越星域，轻易在各星域中间穿梭。”

    海宫主事也认可了这一说法，深海巨兽名义上属于海族，由于和人鱼一样都拥有远古基因，甚至也能将心灵情绪共享给他们。但存在太过特殊，除了皇，没有谁能去驾驭它们。如果用人类关系定义，它们就像是那种头脑简单，肌肉发达的皇族近身侍卫。

    “平时沉睡在深海里，若非有皇陪伴，一般不会远行，其他星域也有不少如巴哈伊一般的污染物，只有皇能帮他们净化，并引导他们在星际航行中不会迷路。”

    听见迷路一词，赫伦恩微微眯起眼睛。

    伊维因补充说：“虽然这种深海生物很可怕，没有任何武器能够摧毁皮肤，但它们唯一的弱点是思维结构简单，由于智力水平相当于幼儿，所以特别容易迷路。”

    想到智力水平低下的判定……赫伦恩看向非要和小人鱼黏糊糊的米鲁，忽然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但最好还是找到米鲁的同族，回归族群后，黏糊的状态也许就会有所改善。

    “……同族？”洛瓷眸子睁圆，连忙拽着赫伦恩的袖口急切的询问：“找到了吗？”

    “还在找，”赫伦恩说。

    洛瓷没发现赫伦恩想要把米鲁丢的远远的险恶用心，还以为赫伦恩单纯是为了做好事。

    小人鱼双手搂住赫伦恩结实的腰，脸蛋埋在胸口蹭了蹭，表达自己的感谢。

    赫伦恩也面不改色享受了这个拥抱。

    十束视线绕过狼藉的门口，探了个头：“长官，您还有会要开。”

    会议开到一半，赫伦恩听见动静，暂停了会议，出来处理事情。

    见米鲁确实是老实了，他揉了揉小人鱼的脑袋，跟着十束走了出去。

    管家则组织佣人把门修好，为了方便米鲁出入，特意地扩大了一些。

    片刻后，门被轻轻叩响，传来主事的声音：【皇，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得到了回应，主事才推门进来。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洛瓷闻到了一股浮动的奇怪气味。

    他抽动小鼻子嗅了嗅……好苦啊。

    他眨了眨眼，还没闻明白，主事就走过来请罪，嗓音十分愧疚沙哑：【海族保护不利，身为警卫却未能做好分内之事，让皇受惊了，请皇务必降下责罚……】

    小鱼崽摇摇头，幼小的尾鳍也可爱的跟着摆了摆：“这不是你们的错……我也好好的呀。”

    主事见皇分明不舒服，还一脸认真的安慰他，心情就更难受了。

    皇居然就在他们面前遇袭了，海族上下都之为震动，尤其是对星盗深恶痛绝，不少海族战士主动请缨要求去清理残余星盗。但即使把那群星盗都消灭干净，他们心中依旧非常自责。

    见状，鱼崽抿起嘴唇，心中越发后悔自己非要跑出去，结果惹了这么多事，让他们为自己担忧。

    其实最讨厌的还是那群星盗，谁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胆大包天的突袭首府星呀。

    他撅了撅嘴巴，小手抠着尾鳍鳍纱，不想主事沉浸在自责的情绪中，又注意到那股奇妙的苦味，是从对方手里的药剂杯散发出来的，小鱼崽故意做出一脸好奇：“这是什么呀？”

    【是药。】主事低下头。

    对于海族来说，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皇没有受到伤害，只是在颠簸中昏了过去。

    医师认为这是抵抗力弱的缘故。

    洛瓷懵懵懂懂：“是给我的吗？”

    “是……”洛瓷疑惑眨眼，主事解释道：【药是我刚从群青采来的海生草，这种草生前是蜉蝣，死后落在珊瑚里就成了草，非常罕见，但是对于增强体质，提高身体免疫力是特别好的药材。】

    其实海宫有晒干的海生草，但他总是想给皇用新鲜的，于是昨夜连夜赶回群青采摘，熬好之后，立即送到皇的面前。

    洛瓷扒住药剂凑近嗅了嗅，耳鳍都要炸开了。

    诡异沉默ⓢⓌ了片刻，他默默拱着尾巴往后退了退。

    主事放缓声音，僵硬的面部轮廓试图挤出笑容：【皇，医生认为您体质需要增强，药剂非常有效，您务必要喝下。】

    “苦……”

    “不好喝。”

    药剂呈现浓深的绿色，散发出类似甘草和鱼腥的味道。

    光是嗅一嗅，就能想到在舌苔上爆炸的感觉。

    即便是知道这是特意为他做的，洛瓷还是把药剂推开，别开了小脸。

    主事有点踌躇，他不该违背皇的意愿，但医生认为皇的体质需要增强，他这是为了皇而着想……

    【皇，请至少试一试。】

    洛瓷只想着逃避拖延时间，尾巴尖揉弄的小被子一团褶皱，细声细气说：“要不先放在这里，等凉了我再喝。”

    【皇，药剂最好还是趁热喝。】

    这下洛瓷没撤了，主事满含期待的望着他，他实在是不忍心再拒绝，于是耷拉着脑袋，把药剂接了过来。

    洛瓷把药剂捧在手心，鼓起脸颊轻轻吹了吹。看似是在等药剂变温，实际上偷偷去瞧主事，打算等人一走，就把药剂远远挪开。

    但等了等，也没有要走的打算。

    ……没办法了。

    洛瓷慢吞吞捧起药剂，舌尖像奶猫似的舔了舔，像是苦胆浸泡了浓酸的柠檬水，脸蛋上写满了生无可恋的表情。

    好不容易把药剂一咕噜喝下去，洛瓷整只鱼团都蔫巴了，要管家给他送水漱了好几遍口，嘴巴里那股浓烈的味道才稍微淡了一些。

    主事欣慰的鼓励道：【皇做的很好，下次再喝就会很容易接受了。】

    不，他还是没那么容易接受的。

    洛瓷蔫蔫地抱着自己的尾巴，埋进小被子里，把身子裹紧。

    “米……”米鲁慢吞吞挪过来，腕足轻轻蹭蹭被窝的小鼓包。

    洛瓷还藏在被窝里，蜷起尾巴，搓了搓苦麻掉的脸蛋，越发后悔自己擅自出门被星盗抓走。

    以后再也不到处乱跑了……

    ……

    合上房门。

    主事的表情一瞬间就凝重起来。

    就在刚才，他意识到自己有一个重大的失误——那就是从未想过给皇组建一支医疗团队。

    以至于皇身体不舒服，他们还得依赖于首府星的医师，这是他无法忍受的。

    其实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是有原因的。作为生来侍奉海皇的一族，他从小看着前辈们的手札长大，手扎里大多都是歌颂皇的强盛与荣耀，很少有涉及到皇幼年时期的记载。

    一方面，海皇不允许有损自身形象的纪录出现在手札上，另一方面，海皇历代都属于自体繁殖，上一代的海皇会在濒死时诞下人鱼蛋。

    那时海皇会彻底陷入癫狂中，心灵链接会将这种情绪传达给其他的海族，受到影响的海族也会陷入到自相残杀的癫狂中，因此海皇在预感到自己寿命终结时，便会在深海巨兽的陪同下，前往心灵链接无法抵达的偏僻遥远星球，诞下人鱼蛋。

    正因如此，有关皇破壳，和幼年的记录相当少。

    所以他对如何服侍幼年的皇比较陌生。

    从未想过皇幼崽时期，如此幼小、可爱、脆弱……也就从未想过海宫需要进驻医师。

    但现在需要了。

    他的行动力相当强，刚做了决定，转头就起草了一份拟案。

    海宫将再扩招几名医师。

    草稿初步拟定，负责整理文件的一名海族战士，在看过之后，小心翼翼沉吟道：【大人，只单精通医术、珍爱皇这两条，要求是否太宽泛了？若是有外族前来应征，我们是否也应该应许？】

    皇多可爱呐，看目前星网上的呼声就知道了，若是公告就这么发出去，万一其他星球的医师假借应聘的机会，过来亲近皇那可怎么办？！

    主事点了下头，认为他说的有道理，于是补充了一条：仅限海族。

    【大人，我认为定力也是很关键的要素，毕竟目前海宫警卫都是通过层层定力测试选拔出来的，若是换成其他海族定力没那么强……】

    主事表情一下严肃起来，是了，定力测试也得安排上。

    若是招到那种没定力的医师，无论皇说什么都连连点头，皇撒起娇来又那么可爱……那种没定力的医师说不定当场就晕头转向了，就连今天他都差点没顶住妥协！

    不行，绝对不能拿皇的健康开玩笑。

    ·

    此时，洛瓷蒙在小被子里，趴在米鲁身上给十束发消息。

    十束是代表军部医学院来跟他商量，希望可以配合医学院进行研究，主要包括雾化室，以及防护衣。

    防护衣的构思还是根据群青星隔绝污染的水环来的灵感，将充满人鱼精神力的水做成水膜，覆盖在身上或许就能避免前线工作人员被感染。

    十束最先将医学院的想法传达给赫伦恩，赫伦恩思考后，并没有反对。小人鱼的精神力并不可能一味的隐瞒，总有一天会暴露出来。

    曾经他以为小人鱼终会离开他回归大海，自然是希望他隐瞒下去，但现在他没有和小人鱼分开的打算，那么小人鱼的能力迟早会暴露，倒不如直接坦明，反正小人鱼已经纳入他的庇护之下，那些觊觎之辈，若是想动歪脑筋，便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至于小人鱼是否愿意配合研究，作为家长，他并不会多加干预。

    洛瓷认真思索了几天，又和医学院负责人见了一面，对方态度相当恭敬谦卑——就算小人鱼不愿意配合他们也没关系，他们会帮小人鱼保守秘密。

    毕竟他们也不想得罪了小人鱼，小人鱼背后是赫伦恩元帅和整个海族，借他们几个胆子也得罪不起。

    洛瓷认真思考了好几天。

    小人鱼想事情的时候就喜欢捧起鳍纱揪来揪去，赫伦恩纠正他好几遍，还是管不了这个坏习惯，磨磨蹭蹭挪到赫伦恩手边，指头拽了拽：“那个，我想过了……”

    “嗯？”赫伦恩停下正处理的事务，示意他继续说。

    洛瓷眉心微拧，把脸蛋搭在赫伦恩的手臂上，抠着手指头小声说：“我想答应……可以嘛？”

    其实早在看到纪录片的时候，洛瓷就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尤其是亲眼看到处于水深火热状态的边缘星迪肯，起初只是一个小苗苗的想法，就慢慢生根发芽了。

    这次被星盗掳走让小人鱼反省了一下自己，太过安逸，放松了对精神力的练习，有机会练习精神力，还能配合医学院研制一些造福其他星球的科研，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也事先了解过了，他们保证不会有什么伤害到身体的研究，我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释放精神力就可以了，绝对不会有负担……”

    知道赫伦恩不喜欢他暴露精神力，洛瓷越说声音越弱。

    但赫伦恩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他摸了摸小人鱼翘起的发丝，淡淡道：“想做就做。”

    总归有他兜着。

    洛瓷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确认了他说的话，哇了一声，紧紧抱住他的手臂，扭动鱼尾巴蹭来蹭去。

    “记得前几天就职典礼被中断了吗？”赫伦恩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后天，就职典礼将会继续，休尼斯邀请你出席，你愿意吗？”

    他没说的是，得知小人鱼到了首府星，这几天休尼斯各种找借口要来他宅邸探望，还特地腾出宫殿，希望小人鱼搬过去，都被他回绝了，这里就是小人鱼的家，还要搬去哪？

    洛瓷喜欢凑热闹，一听就来了兴趣，扒住他的手腕：“要去的要去的。”

    生怕回答晚了一步，赫伦恩就不带他去了。

    赫伦恩：“那便做好准备，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

    未免还有人如星盗一般惦记小人鱼，此次他会陪小人鱼同行，也意在昭示两人之间的关系……免得总有误会。

    这些天星网就跟炸了锅似的。

    要是星网有个最好奇排行榜排名，那么海皇绝对高居榜首。

    原本大家都在议论首府星遭遇星盗入侵的事情，虽然大家一开始都在同情首府星，但后来看到星盗的遭遇……忽然发现他们也可以同情一下。

    围绕深海巨兽的讨论量也很大，但后来被证实属于海族，海族的皇被掳走了，所以深海巨兽才发狂的……嗯，合情合理。

    不对，等会儿。

    海皇？！

    星际震惊不已，事态瞬间像被泼了一锅油。虽然直播画面离得远，比较模糊，但依稀能看见赫伦恩怀里的一团雪白。

    数秒片段被逐帧剪辑，短短几天播放量就达到几十亿，这时一则消息透露出来，不仅星网网友狂热的恨不得开香槟，各星球执政人员也坐不住了。

    海皇也将出席就职典礼——

    第27章 小人鱼 小人鱼x海洋霸主们

    就职典礼在防护罩被修复后重新召开了。

    直播还没开始, 就有许多人守在光脑前等待，媒体们都称这一届就职典礼是关注度最高的一届。

    但这几天洛瓷没怎么关注星网，注意力都放在海族战士身上, 出来一趟才让他知道海族有多么喜欢争斗，比如从熬药煮药，服侍皇用餐, 到晚上在门外守夜等等，都会通过比斗来决定。

    他总算知道之前那些莫名的伤痕是怎么来的……还有管家精心打理的草坪，短短几天就被折腾的不成样子，海族彼此只要看不顺眼, 一对上视线就会斗作一团，管家刚拉来的新草坪没两天, 草都被薅秃了, 弄得管家痛心疾首。

    在洛瓷再三强调下，海族战士才远离了草坪, 但逞凶斗狠的习惯还是存在，他觉得海族战士都有点精力过剩, 但是却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好的方法。

    苦恼中，到了典礼召开这一天。

    悬浮车来接他们的时候，时间尚早。

    往常这时洛瓷还蒙在被窝里睡的香, 一时还没醒过来。

    等悬浮车发动了，他才揉揉眼睛，坐起身子, 搂住赫伦恩的腰, 往胸口埋了埋。

    小人鱼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仰头张望。赫伦恩此时的装束和他第一次见面时有点相似，轮廓深邃, 黑发捋在脑后，几绺垂落额前，制服一丝不苟，熨好的黑色大衣披在肩头。

    洛瓷歪过脑袋，小手攥住衣服爬爬蹭蹭，非要把脸蛋贴住赫伦恩的肩颈。

    感觉自从群青回来后，赫伦恩明显对他纵容许多。

    以前赫伦恩虽然也让他黏，却还是把握着一个度，比如说一直致力于让他单独睡觉。

    但最近赫伦恩好像全然忘了这回事，他好几次偷偷往被窝里钻，也当没看见。

    最近几个晚上，他一般是在赫伦恩睡觉了之前，悄悄埋进被窝，对于这个小鼓包，赫伦恩也没执意把他提出去。估摸着赫伦恩睡着了，他就在被窝里面爬爬蹭蹭蹭到，到赫伦恩的胸口趴下来。

    不过他睡觉不怎么老实，往往上一秒还老老实实盖在身上的小被子，下一秒就被踹到床下。

    就算缩成一只人鱼卷，明明记得是趴在赫伦恩胸口睡着了，醒过来时不是跑到了赫伦恩脸上，就是滚到颈窝里，露出柔软奶白的肚皮，做梦时尾巴还会左摇右晃，有时候他睡的胖乎乎的尾巴正好搭在赫伦恩的鼻梁上，鳍纱遮住赫伦恩的眼睛。

    到了生物钟，赫伦恩醒了，要把鳍纱挪开。

    洛瓷撒娇不想让他起床，鱼屁股左扭右扭，非要把柔软透明的鳍纱蒙在赫伦恩眼皮上，赫伦恩拢住胖乎乎的小人鱼，这才把蒙住视线的遮挡物挪开。

    几乎每一个早晨都要经历这么一遭。

    不过大多数时候赫伦恩醒来，洛瓷正睡得四仰八叉，尾巴都松散开来，根本没注意到他起身。

    有了赫伦恩纵容，洛瓷也就越发黏糊，恨不得时刻都黏着。

    眼见离典礼会场越来越近，巍峨恢弘的建筑物映入眼帘，洛瓷趴在赫伦恩肩头往外张望。

    “米……”米鲁歪了歪脑袋，也跟着爬上座椅，凑到旁边往外看。

    其实原本他们是不打算带米鲁的，但出门时，米鲁被惊动了，哭唧唧的拿腕足缠住洛瓷，就干脆带上他一块儿来了。

    一大一小两只团子排排坐在椅子上，有种即将去郊游的感觉。

    此时备受瞩目的会议现场早已准备周全，典礼会场分为内外两部分，外场是演讲台和媒体采访区，内场与外场只有一线相隔，主要是各星球代表落座的地方，有点像茶话会。

    海族数百年未曾露面，海皇首次公开现身就在他们元首的就任典礼上，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对联邦而言都是一件大事。

    于是各星球代表发现经过几天的布置，典礼现场明显更加隆重，尤其是安保护卫方面，现场基本上都是将军级别的人物，如此规格，足见联邦对这次典礼的看中。

    会场里的氛围也比上一次要和谐的多，象征联邦军团徽纹的悬浮车刚刚停靠，众人便忙不迭迎过来。

    先前精神力压制数千星盗舰的场景犹在眼前，压迫着他们的精神，哪怕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此时依旧心惊肉跳。

    休尼斯作为会场主人，此时自然要出来主持大局，他向赫伦恩点头致意，简单握了手，“最近军务繁多，有劳元帅。”

    赫伦恩淡淡回：“份内之事。”

    休尼斯深深鞠躬俯身，这是一种极为恭敬尊谦的礼节：“皇，您能来，休尼斯深感荣幸。”

    洛瓷点点小脑袋，心里有点害羞打鼓，却做出一副很淡定的表情，但实际上，一丁点儿大的小鱼崽儿故作淡定的样子，被赫伦恩看在眼里，反而让人觉得心又软又可爱。

    休尼斯又笑了：“与您许久未见了，甚是想念。”

    此话一出，在场其他政客心里也就有底了，果然如新闻报道一般，休尼斯和海皇果然私交甚笃。

    联邦在星盟里也属于一等一的强盛星球，尤其是军事方面，虽然首府星这次被星盗突袭了，但那也是因为联邦的大部分军舰都在边缘星球做防御部署，首府星的军事力量有限，星盗又是突袭的缘故。按理说，休尼斯不必如此谦卑，他对海皇这么奉承，足见对海族的友好与重视。

    不过海皇……在哪儿呢？

    政客们还在伸头四处搜寻，赫伦恩胸口探出个小脑袋，雪发蓬松软绒，让人非常想试试手感，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一对晶莹剔透的水眸，奶白的小手搭在赫伦恩的手臂上。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嗓音软绵绵的却又透出认真：“我们没有许久未见呀，上个月才见过呢。”

    政客们心里惊讶，偷偷望过去，没想到海皇如此幼小，乍一眼看还以为是雪白的糯米团子……那像雪纱一样透明轻薄的是尾巴吗？难怪被赫伦恩元帅抱在怀里。

    他们本是提足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心的，但面对软绵绵像糖糕似的幼崽，登时化成了一片水。

    他们实在没办法对可爱的幼崽竖起太多的戒备心，那小小的一团让他们想到了心里最柔软的事，活到他们的年纪多半都有自己的孩子，人鱼幼崽又是那么软和可爱，就是他们想气势硬，也硬不起来。

    幼崽简直就是打破星际僵局的明信片——在场政客对于这次的典礼无不是谨慎严肃，但当小人鱼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过来，他们都尽量柔和过于冷硬的表情，要是惊吓到这么可爱的幼崽，多不人道啊！他们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洛瓷瞪大眼眸，默默把脑袋缩回来，小手搓了搓脸蛋。

    难道年龄大了脸都会脸这么僵硬吗？那他要多揉一揉，以后可不要成这个样子。

    赫伦恩感觉那双胖乎乎的小手在自己脸上揉，眉尖跳了跳，沉声道：“乖一点。”

    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

    “皇说的是，对于休尼斯而言，已经很久了。”休尼斯丝毫不觉得被反驳有什么，他款款俯身轻轻托起小人鱼的尾巴尖，鳍纱轻薄柔软，如同一捧细腻的薄雪，是任何上等丝绸都比不上的触感，试图在上面留下一吻。

    洛瓷有点害羞的蜷了蜷尾巴。

    人鱼的尾巴上布满了敏感的神经元，吻尾巴这种行为他下意识觉得不太好，抱着尾巴把尾巴藏了起来。

    见小人鱼不好意思，休尼斯被拒绝了也丝毫不恼：“抱歉皇，这只是我们家乡的一种礼节……”

    某些地方喜欢用亲吻表达感情。

    “唔……”洛瓷没见过这种礼节，对于这样热情的动作难免有些无措，耳朵尖蔓上淡淡的粉意。

    注视着小粉鱼，赫伦恩沉默几秒，忽然开口：“要是换做我到荒星，与你一月不能见面呢？”

    “那不行呀。”洛瓷耳鳍一下就竖起来了，把藏的严严实实的尾巴放到赫伦恩的掌心，唇瓣抿了抿：“我把尾巴给你，你不去荒星好不好……”

    别说一个月了，和赫伦恩分开三天他连吃东西都没滋没味的，一个月也太漫长了，他坚持不下去的。

    赫伦恩看了休尼斯一眼。

    休尼斯明白这一眼的意思。

    看到区别了吗？

    分开一个月，小人鱼都不愿意让你吻尾巴，离开我几天都不行，甚至要把尾巴给我。

    嚯，脾气真大。

    旁边的政客们：“……”

    在场的政客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怎么会看不出来此刻的暗流涌动。众人极力维持着面部的平静，心情却是波澜起伏，难以置信——这两人在为了抢鱼尾巴争风吃醋吗？是认真的吗？赫伦恩和休尼斯？！

    他们一定是听错了吧。

    嗯……或许是有其他什么用意？一定是这样。

    洛瓷脑子里也在胡思乱想。

    他真的好担心赫伦恩丢下他跑到荒星去。

    赫伦恩为什么会忽然这么问呢？是不是有这个计划了，所以故意试试他的意思呀。

    他忧愁的捧着小脸，等到落座后，面对满桌准备好的吃食也没兴趣，忍不住拽拽他，和他咬耳朵：“呐，你把头低下来一点，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赫伦恩朝正与他寒暄的其他政客，做了个手势，得到对方的谅解后，他低头。

    “怎么了？”

    见小人鱼撅着尾巴说悄悄话，其他装模作样谈天说地的政客们不约而同的竖起耳朵——他们也想听听啊。

    可惜他们不是海族，什么也听不见。

    洛瓷不是一条心里能憋得住事的鱼，与其胡思乱想还不如问个明白，他在赫伦恩耳边嘟囔：“你不会去荒星吧，一定要去，带上我一起嘛……”

    赫伦恩顿了顿，没想到这只小崽儿一直在惦记这件事，注意到他的视线，小崽儿似乎觉得不好意思。嘟起饱满的嘴唇，脸蛋浮起淡淡的粉色，一直蔓延到耳朵尖，却还是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期待他的回答。

    面对他自己的心情总是很奇妙，就算是以赫伦恩的眼光来看，也觉得小人鱼太过可爱了……可爱到他不忍心继续逗他，也坚定了原先就打算做的事。

    他叹一声：“刚才的话并不是认真的，不用放在心上。我哪也不去。”

    “答应……我了？”

    “答应。”

    洛瓷哼哧哼哧举起小指头，这是要拉钩的意思，赫伦恩心叹果然是个孩子，但还是和他拉了钩。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得到了承诺，他缓慢的眨了眨眼睛，两只小手抱住他的腰，一头扎进怀里。

    眼看典礼即将开始，洛瓷总算惦记起自己的身份，他现在可是象征海族。

    他的位置被安排在赫伦恩的坐席旁边，随行的海族战士无声站在身后警卫。

    事实上这样的场合警卫通常是不能够进入会场的，但海族战士顺利进来了，其他人也默认了这一点——毕竟这是休尼斯的就职典礼，人家都没反对，他们就更没立场反对了。再者说，海族皇如此幼小，人家多一两个警卫，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不少人忍不住洛瓷和赫伦恩之间来回打量，总觉得海皇好像和赫伦恩元帅过于稔熟，究竟是什么关系？

    事实上那天直播片段不少人都看了，赫伦恩小心翼翼将海皇从腕足里抱出来，但海皇是在联邦遇袭的，以赫伦恩元帅的身份去解救没有丝毫问题，何况对待的是海族的皇，当然要小心慎重。

    毕竟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引发两族争端。

    所以那天的场景说明不了什么，但要是再往前推移呢？他们就想起海族突袭天鹅座那次，也是赫伦恩元帅护送海皇，挡住媒体的捕捉。

    今天这样的场合，海皇也本该由海族战士抱着出席，但居然由赫伦恩元帅代劳……这恐怕不是职责一词能够概括的，分明就是心甘情愿伺候小祖宗。

    一名政客实在按捺不住好奇，见小人鱼视线黏在甜点上，便主动切了一块，递过去套近乎：“海皇与元帅看上去相识许久了？”

    洛瓷吃的腮帮鼓鼓囊囊，从破壳开始就和赫伦恩在一起，确实是认识很久了，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是的呀。”

    “哦哦，”政客顺势又递过去一块，热络地问：“那两位是什么关系呢？”

    “哥哥是我的……监护人呀。”洛瓷的脸蛋儿都被塞满了，慢吞吞咽下去才开口。

    政客冒着胆子还想再多问两句，忽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对上赫伦恩的视线，虽然对方只是淡淡一瞥，却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背后冷汗簌簌直冒，他缩起脑袋不再开口了。

    洛瓷迷惑的歪了下脑袋，感觉他还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又没下文了。

    但他的注意力向来不能集中在一件事上，没多久就把注意力投入到甜点里。

    这里真的好像茶话会哦……

    各式各样的甜点就跟流水席似的，样式还和群青不同，口感更偏更偏甜一些，他最喜欢青橙烤柠檬贝，酸酸甜甜一口一个，脸蛋儿鼓鼓囊囊就没瘪下来过。

    政客们恍然大悟：总算知道这么多甜点是为谁准备的了。

    洛瓷不知道星网的直播镜头正在运转，早早守候在星网前的大家兴奋的脸都红了。他们总算知道休尼斯和天鹅座执政官为什么不约而同提到可爱这个形容词了……尤其是星际直播镜头相当高清，小人鱼纤长卷翘的睫毛，薄皮馅多的包子脸，软白的脸蛋儿撑起微鼓的弧线，在品尝到好吃的东西时微微放大的瞳孔，怎么看都过于可爱了……

    直播间有关键词限制，弹幕看上去相对正常。

    但其他转载平台讨论量早就翻了天。

    大家先是震惊海族的皇居然是幼崽，原本抱着好奇挑剔态度的人都不自觉

    [他真的好小哦，那么小一只，眼睛那么大，圆溜溜的看过来，我心都化了。]

    [晕咕，海族居然藏着这么一只小可爱啊啊啊！]

    ⓢⓌ　[之前还奇怪为什么捂得那么严实，现在忽然理解了，我家要有这么一只可爱的崽，可不得藏着掖着吗？生怕别人半夜偷走呀！！]

    [想捏软叽叽的小尾巴。]

    [可恶，官方直播间不做人，我就评价了一句想吸小鱼崽，就给我封了。]

    ……

    他们不约而同对着光脑发出无意义的喟叹。

    蹲在直播间里的也有知名科普博主，平时致力于科普一些生物图鉴，各类生态物种，在查阅了各种资料后，他特地出了一期视频，从各个角度证实海皇的种族是人鱼。

    ……人鱼？

    这条视频转载上千万，播放量高达数亿，但看到视频的人还是不由自主的呆了一下，人鱼的凶名可以说是星际闻名……而海皇分明就是小可爱嘛。

    人鱼身为远古就存在的幻想种，古往今来都是公认最美貌的生物。

    幼崽时期更是像软糯精致的人偶，此时他们居然有点理解了——难怪之前的视频要下架，小人鱼比视频里可爱多了，许多人一眼就被迷住了。

    没看到那些政客都忍不住放轻声音和小人鱼说话吗？！

    本该严肃的就职典礼这一回真成了茶话会。

    政客们看着认真吃甜点的小人鱼，心里莫名有种软蓬蓬的感觉，就像一只软绵绵的小奶猫，大尾巴在他们心尖扫呀扫，心痒痒的想和小人鱼说说话，但顾虑赫伦恩虎视眈眈，又不敢扭头，可把他们憋坏了。

    洛瓷没察觉场里场外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鱼屁股坐在椅上扭来扭去，垫子很软，但他总觉得不舒服……拽拽赫伦恩，小声抱怨：“垫子咯屁股……”

    其实一点都不咯，他只是想让赫伦恩抱着他。

    赫伦恩也没指望他能老实坐到结束，坚持到现在他已经意外了，抬手把小人鱼抱到自己怀里。

    洛瓷悄悄抬眸瞄了一眼，确认其他人似乎没注意到自己，便心安理得的团起小尾巴，舒舒服服窝了个熟悉的位置。

    两把椅子形同虚设。

    见小人鱼好像睡着了，在场人不约而同放轻交谈声。

    气氛难得的和谐。

    如此和谐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典礼结束，洛瓷听见礼炮的鸣响声才迷迷糊糊睁开眼，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着：“唔……”

    什么情况呀……

    结束了吗？

    洛瓷勉强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眼皮一直耷拉着，一只睁开，下意识去寻找赫伦恩，小手确认扒拉住了才安心。

    赫伦恩在与休尼斯交谈。

    见小人鱼醒过来，便打住了话头：“醒的挺早。”

    “……啊？”

    洛瓷向四处望了望，整条鱼都懵了，典礼都快要结束了，这还叫醒的早吗？

    小鱼崽委屈巴巴瞪着赫伦恩，嘴唇过度用力的抿，嘟起肉肉的粉色……他在赫伦恩心里形象究竟是什么样呀？

    ……

    典礼落下帷幕，会议厅里也即将散场。

    洛瓷把脑袋往赫伦恩胸前蹭了蹭，打了个哈欠，典礼好枯燥哦。

    他都想回去了。

    他柔软的尾巴尖缠住赫伦恩的手指，跟说悄悄话一样嘀嘀咕咕。

    “和我想象的不一样诶，居然没有尔虞我诈，大家都很和平的样子……”

    赫伦恩捏捏他的小脸蛋，没说什么。

    这次典礼确实是很和谐，在这样的气氛里，大家如同一家人一般其乐融融，只有极少数的人坐如针毡，比方说皮亚星球的代表。

    他曾夸耀自己胆量大，说休尼斯缺乏大星球的担当和胆量，如果换做他自己见了海族可不会怕。

    如今海皇就在这里，有看热闹的政客怂恿他：“阁下不是胆量大吗？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眼前，你不去同海皇交流两句？”

    皮亚代表：“……”

    他承认自己之前声音大了点。

    赫伦恩将小人鱼护的太死了，但凡有谁想要过来套近乎，那压迫感可不是说着玩的。

    再说了，他注意到黏黏糊糊趴在小人鱼椅子旁边的那一团，似乎就是前几天跺跺脚，就让首府星震了三震的深海巨兽，那东西一张口就能吞下整艘战舰，估摸着自己还不够给他塞牙缝的。

    而那只恐怖的巨兽此时乖巧的躺在地上。

    露出肚皮，任由小人鱼揉捏。

    腕足舒服的舒展开了，眯起豆子眼，似乎极为享受。

    回想起曾经招惹海族，莫名消失的那些星球……指不定就是被这东西给吞了，他忍不住鸡皮疙瘩。

    瞧见星盗的凄惨下场，现在哪有星球还敢打海族的主意？

    听见其他政客们嘲笑他，他就装傻充愣，全当没听见。

    被骂脸皮厚，总比没了小命强。

    与众人道别后，赫伦恩抱起怀里的小人鱼往外走去。

    洛瓷揉着眼眶后知后觉，他好像还没跟休尼斯道别，不过转念一想，赫伦恩带着他出来肯定是已经打过招呼了，便又心安理得的瘫成一滩水，化在赫伦恩手臂里。

    他以为是回悬浮岛的宅邸。没想到赫伦恩带他来到空港，那里停泊着一艘没有刻印军徽，看上去像是私人的星舰。

    管家、主事还有海族战士们已经等候着，他们的行李也早就准备好了……这是要启程去哪里呀？

    洛瓷迟钝的想了想，没想起自己有行程。

    砰、砰……

    他起初以为是自己的心跳，后来发现并不是，竖起耳朵才发现声音来自赫伦ⓢⓌ恩的胸腔。

    蓬勃健壮的心跳隔着制服外套，传递着有力的节奏。

    洛瓷揪揪他的袖子：“你喝酒了呀？”

    “嗯，”赫伦恩单松了松领口，“味道很重吗？”

    洛瓷扑腾小尾巴钻进他怀里，左拱一下，右拱一下，小鼻子抽动着嗅了嗅，嗅到一股淡淡的酒味，混合着赫伦恩身上森林般的气息，并不觉得难闻反而有种醇厚深邃的感觉，熏的他有点晕晕乎乎的。

    他脸蛋粉扑扑，抠着手指说，“不严重。”

    赫伦恩还是决定到星舰上去冲个澡，又听见小人鱼问：“我们要去哪里呀？”

    “你想去哪里？”赫伦恩反问。

    这句话的意思好像是说他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有点不对劲。

    洛瓷心跳猛的加快，又平复下来，他撅着嘴巴随便说了一个在旅游手册上看到的星球。

    赫伦恩语气平静的嘱咐驾驶员设定目标地点。

    洛瓷睁大圆眼睛。

    小人鱼仰起脸看着他，从这个角度显得脸更小了，像是精心烧制的陶瓷娃娃，嵌牵着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每当那双眼睛望着他，他就不忍心拒绝任何事情。

    洛瓷犹豫问：“那军务怎么办？不做了吗？”

    赫伦恩垂眸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忽然笑了，轻轻嗯了一声。

    第28章 小人鱼 小人鱼x海洋霸主们

    之后的一段时间都在星际旅行中度过。

    洛瓷有一本星际旅行指南。

    里面收纳了全新收纳了全星际旅游人气排行榜。

    他从里面挑挑拣拣, 选择自己喜欢的地方，跟集邮似的，去了好几个星球, 去过的星球都已经做上了标记。

    要是他一个人旅行恐怕没办法这么投入，毕竟他不喜欢和赫伦恩分开太久，但现在赫伦恩就在身边陪着他, 所以他格外兴致勃勃。

    只是十束偶尔会通过光脑联系他，哭诉公务忙碌，将近半个月没空睡觉，十束的眼睛下面挂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赫伦恩好像决定任务下放, 将包揽的军务下放。

    事实上赫伦恩很早就在做准备，也挖掘了不少人才, 经过培养早就有胜任军务的能力。关于前线防御端点的建立, 赫伦恩早就制定了明确的工作流程和标准，后续只要按照流程推进就可以。

    只不过赫伦恩习惯了高压工作, 习惯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可现在不同了，在养崽和工作之间似乎总要放弃一个, 于是在权衡后，后者就被放弃了。

    小人鱼正处于幼崽年纪，对新鲜事物感到好奇, 小人鱼虽愿意陪他，赫伦恩不愿意把他拘在边缘星球，既然决定要把小崽儿一直养下去, 承诺了要给予他陪伴, 任务下放就成了一件势在必行的事。

    但这并不代表赫伦恩就不忙碌了，相对于过去把大事小事，各种责任都扛在肩上的赫伦恩而言, 将小任务下放后，他没必要每件事都亲力亲为，只需要每周处理文件，主持例行会议和商讨重大事务。

    洛瓷倒也不是只顾着到处玩，他还得配合军区医院做研究。

    每个月他都要到军区医院做体检，也就顺便把研究一块儿做了。

    目前根据水膜为蓝本研发出来的“人鱼服”，已经在前线投入使用了。

    巴哈伊携带污染物的卵散落在星际各地，持续污染水源，土壤环境，由于其本身蕴含大量辐射，机器人无法作业，所以每年都有大量士兵投入战后清理工作，当然这也蕴含着相当高危的风险。

    但有了人鱼服之后，经过验证危险被大大降低。

    人鱼服，实际上也是防护服。主要是将充满小人鱼的精神力的水注入衣料，士兵穿上之后，相当于在全身形成了一层防护水膜。

    之前的老版防护服是由层层隔绝材料制成，由于填充的隔绝材料太多，每一件都重达几百公斤，士兵们穿在身上，就跟套了层层的盔甲似的，行动不方便，作业一天，脱下来的防护服能挤出几斤的汗水。

    而且巴哈伊是来自于外星域的生物，其携带的污染物辐射能力极强，不仅能感染身体，连精神力也会受到污染，老版防护服只能从生理上进行隔绝，但接触的多了，前线士兵的精神力还是会受到污染。

    但人鱼服就不一样了，不仅相对于笨重的老版防护服，显得更加轻便，测试结果对比发现，对感染的隔绝几乎可以达到百分百。

    为了纪念卓越贡献的小人鱼，新款的防护服在命名投票时，被一致投票为“人鱼服”。

    就连外表也是仿照小人鱼制造的，从里到外都是透明的雪白，帽兜上两瓣耳鳍耷拉下来，里面安装着感染报警装置，一旦接触的污染源，就会触发警报，耳鳍也随之竖立起来。

    因此小人鱼在军队里有着超高的人气。

    洛瓷第一次见到人鱼服就愣住了，还以为是找到了同族，兴奋的挪动尾巴凑近，才发现并不是。

    耳鳍瞬间失落的耷拉下来。

    但亲眼见到小人鱼的军部士兵们可都兴奋了，在军部几乎没有人不是小人鱼的粉丝。

    犹记得当年，一名新兵战战兢兢进入军部，还以为要被前辈们操练，偷偷把小人鱼的手幅藏在包包里，偶尔拿出来瞧一瞧，结果还被发现了。然而前辈们却亲切搭住他的肩膀：“你也喜欢小人鱼？”

    只要你喜欢小人鱼，我们就是同好。

    糙汉就该喜欢这么可可爱爱的事物！

    军营，堪称小人鱼的大型后援会。

    可想而知洛瓷受到了多么热情的欢迎，面对自己的手绘画像，针织小帽子，小靴子，小手套……很难想象这些士兵在闲暇时的放松方式，居然是织小人鱼手套。

    洛瓷面对这么多心意都快懵了：“！”

    连忙跑回去问赫伦恩自己该怎么办，得到回复后，屁颠颠跑到星舰仓库里，翻出这些天，从各个星球买到的纪念品送给士兵们。

    得到小人鱼礼物的士兵们都高兴的不行。

    这会成为他们永久的纪念。

    如果说人鱼服只是在军营前线拥有超高的热度，那么人鱼舱的普及，就把热度带到了全新的高度。

    洛瓷受邀出席了人鱼舱的发布会。

    发布会在全星际各个平台同步播出，也让大家倍感好奇，人鱼舱究竟是什么？冲着小人鱼可能会露面，许多不明所以的人都被吸引过来。

    人鱼舱形状有点像人鱼，线条是流畅的弧线型，通过控制面板将翻盖打开，患者就可以平躺进去。

    受邀的实验人员是一名重度感染患者，他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被操作人员抱入人鱼舱。

    舱内装有内ⓢⓌ置摄像头，直播间的人也能通过摄像头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盖子重新关闭后，周围浮现出许多粒子光效，让人如同置身于漂浮平静的海水中，这也是为了松缓患者的情绪。

    当患者的精神逐渐平复下来。四面八方的雾气涌入人鱼舱。患者会感觉沉重锈涩的身体逐渐变得轻盈放松，如同在海浪里沉睡，随着水浪摇曳不知不觉完成了净化。

    原本病入膏肓的感染者居然能够扶着人鱼舱自己走出来，虽然因为长时间没有活动，肌肉萎缩，没办法行动自如，但大家都能看到他身上被感染的部位已经恢复正常了。

    于是时隔半年多，星网又一次瘫痪了。

    [天呐天呐，我记着时间，才十个小时不到，就能达到这样的治疗效果？]

    [据说小人鱼拥有净化异能，人鱼舱里的雾化水汽就来源于小人鱼。]

    [都长得那么可爱了，怎么连能力都这么少见，这样我什么时候才能养到小可爱呀？]

    [人鱼小小一只，却闷声做大事。]

    [我的崽崽，你还有什么惊喜是姨姨们不知道的。]

    ……

    洛瓷打了个小喷嚏。

    那名受邀的实验人声音沙哑，激动的语无伦次：“难以想象我居然真的能站起来，说实话，我原本没抱多少希望，但是我真的感觉当初我做了这个决定。”

    主持人又询问他对人鱼舱的感受，实验人说：“人鱼舱很好，特别的好，之前受到感染，我脑子都不太清醒了，现在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明，我想感谢小人鱼，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感染者都有一个相同的感受，那就是受到污染的部位像是沾满了沉重的淤泥，伴随着无时无刻的疼痛，削弱他们的意志，被腐蚀的部位像是锈迹斑斑的藤壶，无论从身体还是精神都像被套上了厚重的甲缚。

    此刻浑身枷锁被完全卸除，虽然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但他们精神上极其的轻盈，就如同徜徉在舒适的暖流中。

    实验人喋喋不休夸了许多。

    恨不得把所有的感谢词藻全部都用上，反反复复表达感谢。

    洛瓷有点后悔来现场了。

    拽过赫伦恩的手，转过小尾巴，把热乎乎的脸蛋埋了进去。

    但主持人还在诱导实验人继续夸。

    小人鱼的反应自然第一时间也被大家注意到了。

    [我们鱼崽儿是不是害羞了？]

    [有点像诶。]

    [耳鳍尖尖都粉啦，来给姨姨呼一呼。]

    [哎呦，我们崽崽从耳鳍尖尖粉到尾巴尖尖，小雪团都要变小粉团啦。]

    [呜呜呜好想嗦一口，这是能说的吗？]

    洛瓷眼巴巴瞧着夸他可爱的弹幕越来越多，他是想维持海皇威严的，但他又不能控制自己不变粉，于是更加委屈了。

    他蜷着尾巴不想看弹幕，但又忍不住看，每看一条，尾巴尖就粉一点，招来弹幕更多惊叹。

    恶性循环了属于是。

    没等到发布会结束就催着赫伦恩带他离开。

    不论如何，人鱼舱的发布会受到了空前的成功，曾经普利切依靠治疗舱一跃成为星盟顶尖医院，可见人鱼舱会受到多大关注了。

    人鱼舱比起雾化室更轻便，更容易转移，短短几个月就被送往多个星球。

    在经过各项实验后，星盟特的对感染者的轻重程度做了一系列标准化的细分，比之前简易的划分更加细致。

    这次的划分是完全参照人鱼舱数据，主要是对应雾化的稀释比例，治疗轻度患者稀释的比例高，治疗重度患者稀释的比例低。

    随着人鱼舱的推广，几乎没几个星球没被巴哈伊霍霍过，人鱼舱顿时成了香馍馍。

    洛瓷一登上光脑，就会莫名收到许多星球执政官的示好信，邀请他到星球做客参观。

    其实人鱼舱未发行之前他就收到过不少邀请函，但最近更多了。

    他到某个星球去旅游也会莫名被认出来，甚至有人发现他的旅行路线是参考某本星际指南，一夜之间那本指南几乎脱销，还会特地去那些排名比较靠前的旅游星球等他。

    受到过分热烈的追捧，鱼崽儿被吓得有点不知所措。

    最近都不想到处玩了。

    一个静谧安稳的午后。

    星舰在航道中行进。

    洛瓷趴在最喜欢的软垫上，一手捋着软垫的毛，一手翻看旅游手册，米鲁贴着他睡觉，不时发出细小的呼噜声。

    他慢吞吞翻动页面，看了一个下午，都没决定好去哪里。

    好难选哦……

    尤其是最近想逮小鱼的人那么多。

    洛瓷托腮苦恼，目光晃晃悠悠从手册上挪到了不远处桌后，赫伦恩似乎在和谁通讯，但还是第一时间捕捉到了他的视线。

    他吓了一跳，把小脑袋藏到书册后面去了。

    赫伦恩确实在和人通信，不是别人，正是伊维因——他自诩头号人鱼迷。即使科研所接收小人鱼的事情吹了，但他一直在致力于研究人鱼。

    小人鱼身上有许多超出目前星际科研水平的能力，比如小人鱼能够观测到精神力，引导精神力，纵向对海族种群传达讯息……不由让人感慨目前对于小人鱼的研究非常局限，即便以目前的科学技术也无法完全阐释。不过自然就是这样，人类科技的发展或许还是比不上自然鬼斧神工的雕琢。

    日后，小人鱼又发现自己有什么其他的能力，他也不会觉得惊讶。

    小人鱼依旧披着神秘的面纱，这样美丽，神秘的种族，吸引着像伊维因这样一批又一批的学者。

    只是最近在检索过往人鱼资料时，他忽然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之前许多人对人鱼的印象是凶猛危险，这都来源于人鱼随意入侵其他星球，次声波造成大面积的伤亡。但是他根据时间对比发现，人鱼入侵其他星球的时间，恰好就是巴哈伊进入星域的时间，这说明了什么？

    伊维因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深海巨兽能够穿梭各个星域，甚至是科学水平无法达到的其他高维空间，人鱼作为它们的指引者，说不定也去过不少的星域或是空间，早就接触过这种入侵星域的生物。因此，在第一时间发现有人被感染后，打算帮人净化，却没想到次声波对人的杀伤力那么强……净化巴哈伊的同时，次声也同样把人杀死了。

    精神力需要依托某种介质传播，小人鱼从小诞生在人类社会，所以依托的是水。之前的人鱼一直与海族生活在一起，平时生活的环境多半是深海，习惯了用声波传递交流信息，因此，声波是他习惯释放精神力的方式。

    当然这些都只是伊维因的猜测，时间过去太久，早就没有机会论证这一点。

    但是毫无疑问也是一种合理推测，至少他觉得逻辑能解释的通。

    兴致勃勃分享给赫伦恩。

    却没收到什么反响。

    赫伦恩对其他人鱼没兴趣，他在意的只有自己从小养大的小崽儿。

    洛瓷觉得这次通讯时间有点长，尾巴爬爬蹭蹭挪过来，可惜他太小了，踮起尾巴也只能勉强够到的膝盖，歪着脑袋疑惑的问：“是谁呀？在说什么呐？”

    让鱼鱼也听一听呀。

    “不重要的事。”

    人鱼是人鱼，小人鱼是小人鱼，在他看来这是完全不同的意义，再说这件事也只是伊维因的推测，并没有任何实际证据，没必要告诉小人鱼。

    小鱼崽虽然小小一只，小脑袋瓜总喜欢胡思乱想，到时又不知道平添多少烦恼。

    赫伦恩掐断了通讯。

    “什么不重要……”伊维因气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结果回应他的只有干脆利落的断线声。

    洛瓷还是很好奇，但恰好这时管家进来送下午茶，他笑眯眯和管家打了个招呼，赫伦恩接下来的话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决定好目的地了吗？”

    “还没有呐，”洛瓷愁眉苦脸，耳鳍都忧愁的卷起来，他把图册翻到某处折起来的一页：“织月星不可以去嘛？”

    赫伦恩说，“那里太冷，你还小不能去。”

    他曾经去过织月星，那里的气候相当极端，地表常年处于冻原状态，小人鱼既怕热也很怕冷，温度稍微低一些，尾巴就冻得僵直了，发着抖拼命往他胸口钻。

    表示到织月星去，小人鱼怕是冻成小鱼干了。

    管家将托盘放到桌上，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您忘了您从小就加入军部了，小时候就已经在极寒地区进行训练了？

    果然是对小人鱼特别宠溺，一点点风险都不愿意让小人鱼冒。

    洛瓷努力搂着赫伦恩的脖子，肉乎乎的小脸微鼓，黏糊糊的说：“那你抱抱我，我就不冷了呀。”

    赫伦恩还是那句话：“不行。”

    洛瓷皱起小眉头，嘴巴里哼哼唧唧的，那他就没有别的想去的地方了。

    他怕被别人围追堵截。

    管家也知道小人鱼在烦恼什么，便提议：“不如就近找个地方落脚，等热度过去再说？”

    要不是离群青有点远了，到群青暂缓，其实也是不错的选择。

    见小人鱼没提出异议，赫伦恩颔首：“附近有适合的星球？”

    管家简单查询过后：“您名下有一颗度假星球就在附近，需要和那边取得联络吗？”

    赫伦恩征询的看向怀里的小鱼团。

    洛瓷懵懵点了点头。

    鱼崽儿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嘴也微微张开，听管家的意思，好像赫伦恩名下有好多个度假星球似的……他有点惊了，对未曾谋面的度假星球越发好奇。

    ⓢⓌ星舰调转方向，往既定的目的地驶去。

    洛瓷本来兴致勃勃等着，但他很快又控制不住困意，趴在赫伦恩的胸口睡着了，软糯的一只小糖糕挪都挪不开，软嘟嘟的小脸蛋压出细微的印痕，尾巴在睡梦中也不安分的晃来晃去。

    赫伦恩捧了本书打发时间，中途分了好几次神，每次小鱼团即将从身上滑下去，他都要腾出手来托住。

    小鱼崽睡醒时，已经身处度假星球了。

    他揉揉眼皮，米鲁紧贴着他打着小呼噜，几名海族警卫守在房间门口。

    洛瓷刚醒过来，浑身软绵绵没什么力气，蜷起尾巴尝试坐起身来，发了几次力，又原地躺了回去，气呼呼抿紧唇瓣。

    ……这是怎么回事呐。

    怎么会坐不起来呢？

    他心虚的捏了一把肚皮上的小奶膘，难道太撑了？

    负责守卫的海族战士听见动静，他们好想帮皇一把，但没有得到皇的召唤，不应该轻举妄动，正犹豫间，洛瓷总算坐起身来，招招手：“可以把我抱到窗户那边嘛？”

    海族战士早就在待命了，反应最快的迅速走过来。

    动作小心翼翼，与其说是抱，还不如说是捧在怀里，尤其是鱼尾巴垂下来会很没安全感，手臂连同尾巴和腰背一起托住。

    好轻……好小……

    洛瓷扭动尾巴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小手按在玻璃窗上，往远处眺望。这里好像是度假星球上一座科技感的住宅，住宅是白色的建筑物。

    远处能看到毛茸茸的绿茵草坪，有点像是整张地毯。看着就让人想上去打两个滚。一闪一闪的白色流萤，像是白天的萤火虫，风一吹就如同毽子草一般散落开来。

    水汪汪的眼眸睁得溜圆，小肉手在床上留下一个梅花般的爪印，他迫不及待的想到草坪上打滚。

    草地果然如看上去一般柔软细腻，洛瓷扑腾着小尾巴到处撒欢。

    管家抱着哭唧唧的米鲁走过来，米鲁只要一睁眼见不到主人就要哼唧。

    洛瓷一手搂着米鲁，一手拽拽管家的衣服：“哥哥有很多个星球吗？”

    管家想了想，点点头，又说道：“一年多前，大人还委托我多找几颗水星，不知道大人怎么忽然有了兴趣要寻找水星，可惜自然水星太过稀有，这件事情我一直都没办成……”

    语气中充满了能力未发挥出来的惋惜。

    洛瓷掰了掰手指头，一年多前应该差不多是在迪肯星。

    那时赫伦恩就有了要把他放归的心思，却又不可能将小人鱼随便放任在受过污染的星球。可就算是未被污染的天然水星，若是属于无主星球，那么也是谁都能占领的，对于小人鱼后续的生存也是威胁。

    赫伦恩考虑的很周密，最好的方式是购买一颗天然水星，送给小人鱼，那么这颗水星就是属于小人鱼的，又有他在旁边看护，小人鱼的成长自然是安全无虞。

    这些计划洛瓷一点也不知道。

    洛瓷很不高兴赫伦恩曾经有要把他放归的念头，但不得不承认，赫伦恩考虑、计划这么多，也都是为了他……

    他以为赫伦恩当时在书房都是在处理军务，原来也会想着他吗？

    赫伦恩在长达百年的时间里，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工作中，无论是边线防御布置、前线战场清扫……各种事情都是亲力督察，不是不知道有些事情不必亲力亲为，部下可以为他分担重任，只是百年以来早就习惯了这么做。

    有些习惯养成容易，一朝一夕想要改变可就困难了。

    但为了他，如今几乎全都放下了。

    赫伦恩作出这些决定是如何的想法？什么样的心理活动，他并不知情，当他知道的时候，赫伦恩已经作出了决定。

    他托腮思考，不禁有点好奇……

    赫伦恩还悄悄做了什么？

    放下手边的事情，订购了星舰……

    管家说了一句话：“星舰是大人在天鹅座订购的。”

    洛瓷才发现自己嘟嘟囔囔，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天鹅座……可星舰里设置着专门供他游泳的人鱼池，人鱼按摩缸，还有天幕可以收缩的卧室啊……都是照着他的尺寸打造的。那个时候赫伦恩就期待着和他一起旅行了，即使认为他可能回归海洋，却还是抱着或许有机会与他一起的想法打造了这艘星舰。

    他琢磨的太认真。

    管家什么时候离开了都不知道。

    赫伦恩回到房间，发现好端端躺在床上的小奶团不见了，心脏猛的一缩。

    联络管家才知道在这里。

    尾巴忽然悬空，洛瓷耳鳍抖了抖，下意识抱住赫伦恩的手臂。

    他仰起脸蛋，发觉是赫伦恩，尾巴娴熟的缠了上去，两只小手也紧紧抱住手臂，笑眯了眼，亲亲热热吧唧在他脸侧亲了一口。

    如今他的不高兴都烟消云散，现在知道了，赫伦恩其实也早就舍不得他。

    赫伦恩垂下眼，不知道这小东西在笑什么，但眼里却也不由浮现出隐约笑意：“该回去了。”

    温暖的和风吹过草浪，摇曳宛如和煦的波涛。

    晨曦的光点点缀缀落在叶尖上，流萤如蒲公英般迎风漫天散落。

    洛瓷打了一个小喷嚏，忽然感觉身上暖和起来，低头一看，赫伦恩的大衣裹在他身上。

    风被挡的严严实实的，他努力扒拉大衣，露出半张白嫩的脸蛋。赫伦恩说：“往后去哪里，告诉我，别让我担心。”

    洛瓷正双手搂着他蹭的起劲，稀里糊涂点点头。

    他眯着眼睛盘算，海族战士许多都没有去过其他星球，或许有空可以来一次大团建。

    不如就定在来年的春天吧。

    他还有好多地方想去。

    第29章 机械族 人类幼崽x进化链顶端的机械族……

    上午十点。

    卡斯洛星。

    培育中心坐落于森林中的一栋豪华别墅, 由于通体由不透明玻璃铸造，又有着“玻璃花房”的别称。

    培育室位于玻璃花房负二层。

    此时里面围满白大褂，他们屏住呼吸, 紧张的注视培育仓。

    其中一名头发近乎斑白，他的左眼在某次实验中受到伤害，便安装了机械义眼, 他也是玻璃花房的负责人——P博士。

    若是上星网检索有关P博士的资料，有关新闻多如繁星，世人对他的评价大多都是“疯子”，或是疯狂科学家。

    皮埃尔曾效力于某知名生物科研所, 后来揭露出非法实验，遭到大众谴责后便离开了科研所, 化名P博士, 依靠制作违禁药物，在黑市里混的风生水起。

    他毕生最大的景愿——

    培育出真正的人类。

    究其原因是因为200年前来自机械族的大灭世。

    二百年前, 沙虫疯狂侵吞各大星球，它们体型巨大, 繁殖能力强。当时所有星球联合起来抵抗，依旧无法对抗强大的沙虫，这时有一头无知的沙虫闯入了机械族的核心星球以绪星。

    机械族毫无疑问是星际时代的主宰, 当之无愧的霸主，可惜他们平时守在以绪星，并不乐意露面。

    以绪星整颗星球都被沙漠覆盖, 有冒险者驾驶侦察机去探测, 发现沙漠之下藏着一座庞大的兵工厂，数以亿计的机械族在那里不断演变进化，而操纵他们的就是机械族的首脑。

    首脑沉睡于沙漠之下, 据说只有真正的人类才能将他唤醒。

    而沙虫的闯入，触发首脑的防御机制，发动了灭世指令。

    于是机械族的大灭世开始了……

    据说机械族最初被创造时，除了首脑，还有四个战争机器，又被星际人民称之为“将军”。

    灭世指令下达后，将军们都苏醒了，猖獗一时的沙虫被屠杀殆尽，濒临灭绝。

    为惊扰首脑的沉眠付出了代价。

    其他星球也得以暂时喘息。

    星际也迎来了比较和平的时期。

    但好景不长，其中发展迅速的萨诺勒星招揽No.04将军，四处挑起侵略战争，没有任何星球有能力与将军们抗衡，只得忍气吞声。

    直到蒙洛塔星招揽了No.03将军，才对萨诺勒试图一家独大的行为形成制衡，形成目前双强鼎立的格局。

    得到将军的帮助，就能一跃成为星际最强的星球……那若是能支配首脑呢？

    等于控制整个机械族，岂不是整个星际都将臣服在他脚下？

    这么多年过去，P博士始终对当初狼狈不堪离开科研所的事情耿耿于怀，他曾发誓要夺回自己的名誉。

    卡斯洛星执政官找到他时，两人一拍即合，想到能够掌控机械族，他兴奋的浑身都在颤抖……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要达成这一目的，就必须要培育出真正的人类。

    几十年间，他做了上千次的实验，培育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这次他也没抱多大期望。

    培育仓始终没有动静。

    P博士失望极了，他蹲下来揪着头发，喃喃自语：“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哪里……”

    这时，一名眼尖的研究员紧张又激动的大声说：“动了，培育仓动了！”

    吼了一嗓子之后，他怕惊扰到培育仓，又迅速把嘴捂了起来。

    P博士一愣，连忙抬头望去，机械义眼第一时间捕捉到培育仓里活动的心跳。

    培育仓像是透明的蛋壳，上面入口连接营养液，下面出口连接抽水泵，监测仪传来微弱的心跳，那是真正生命的气息。

    P博士大叫一声，激动而狂热的扑到培育仓前，像个疯子一样注视着培育仓，一只眼睛流下兴奋的热泪。

    一个人类幼崽即将在这里诞生……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实验，但他成功了。

    P博士整日守在培育仓前，眼神里充满了痴迷：“瞧瞧看，多么‘完美’，多么‘漂亮’！”

    整个培养室里也随之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玻璃花房里紧张又喜悦的气氛持续了数月，培育仓得到了24小时密切看护。

    直到某天，培育仓里的幼崽一根脚趾可爱的动了动，几乎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洛瓷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还泡在水里，下意识想摆动尾巴，却发觉哪里不对……

    他睁不开眼，小手摸索着，碰到的是一截藕似的腿。

    咦……

    他漂亮的大尾巴呢？

    洛瓷费力睁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奶团似的小脚丫，还有绵软白嫩的小肚皮。

    外面一群白大褂兴奋的挤在培育仓前，脸映在玻璃上怪异又扭曲，他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白大褂们小心翼翼将培养仓里的营养液往外抽，P博士接过递来的柔毯将幼崽抱出来。

    被包裹在软毯里的幼崽只有巴掌大小，脑袋上几绺琥珀色发丝被营养液浸湿，小手小腿像刚从泥里拔出来的白藕，水蓝的圆眼睛透露出懵懂害怕。

    “天呐，他真可爱，这小脚丫一摇一晃的，在和我们打招呼吗？”

    “人类幼崽好娇弱，我刚才叫的声音大了点，会不会把他吓坏了？”

    “我查过资料，据说人类诞生时都是要哭一哭的，不哭的话，还要打屁股。”

    “哦，谁能忍心打这么可爱的小屁股？！”

    “我不行我不行。”

    白大褂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谁都不忍心拍小幼崽的屁股。P博士难得没有斥责他们，他怀抱人类幼崽的手臂微微颤抖，平时操作再精密的仪器都不会抖的手，此时激动的无法自控。

    洛瓷作为刚出生的幼崽，努力睁开眼皮就已经花光了全部力气，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小手，又看向抱起的科学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原先的星域了，再也见不到想见的人了，呆了一会儿，眼泪毫无预兆噼里啪啦落下来。

    这下白大褂们不用争执了，他们着迷的望着咿咿呀呀哭泣的幼崽，小幼崽抹眼泪的动作，还有抽抽噎噎打嗝的表情，都让他们为之沉迷。

    他们得拼命控制，才不至于兴奋的叫出声来。

    人类幼崽真是太可爱了！

    洛瓷分明不想哭的，但幼崽的精神就是那么敏感，悲伤涌上来，抑都抑不住，不一会儿他就呜呜哭的不能自抑，充沛的眼泪水把毛毯都打湿了。

    等确认一切都不是幻觉，他就哭的更伤心了，直到把自己哭蔫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

    幼崽在这一天正式被转移到观察室。

    洛瓷一连许多天都睡得不踏实。

    陌生的环境让他很没有安全感，但凡听见白大褂走动的脚步声，或是机器人移动的声音都会醒过来。

    刚出生的幼崽无法思考太多的东西，只是知道这里的人基本上每天都要给他做一遍身体检测，白大褂一进房间，幼崽就在观察箱里缩成一团。

    随着时间久了，混沌的脑海慢慢意识到白大褂没有危险，这段时间他并没有受到伤害，相反，被照顾的很好。

    观察室很大，应该有百余个平方。

    里面被规划成幼崽睡觉区、换衣区、娱乐区，还有小花园，种满了各式各样花卉的花园里摆放着许多幼儿喜欢的器具，比如平衡球，积木，滑滑梯等等。

    早晨和上午，P博士定期会来到观察室带他去玩耍，并会写下观察日志。

    洛瓷第一次摇摇晃晃尝试站起来，几乎受到了万众瞩目，白大褂们高兴的几乎僵住了。

    观察室里，到处都铺着长毛绒毯，洛瓷好久没有用腿，圆圆的脸颊天真的张望着，慢吞吞爬到摇摇马边上，双手抱住，摇摇晃晃站起来。

    “唔……”就像只懵懂初生的小鹿，站起来没几秒就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软乎乎脸蛋一脸懵然，似乎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坐下来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缓慢的张开小嘴巴，白的跟糯米糕似的脸颊气乎乎鼓起来。

    没想过幼崽这么早能学会站立，白大褂们用夸张的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开心，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意味着人类幼崽身体是健康的，并且迈过了人生的一大关，在场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

    见幼崽似乎很沮丧气馁，他们七嘴八舌的夸奖：

    “小可爱很捧了。”

    “是啊，许多小朋友都做不到呢。”

    “哎呦，不能再看了，再看我心快化了……”

    担心小幼崽学走路的时候摔倒，P博士安排人员将原本已经垫的很厚的地毯又铺了一层。

    这样小幼崽无论是爬还是走，都不会磕碰到哪里。

    不时白大褂找各种借口来看小幼崽，P博士考虑到小幼崽的社会化训练，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洛瓷慢慢适应了下来，P博士几乎对他有求必应，只要是星际幼崽喜好排行榜上的东西，都会尽量满足他。比方说，前段时间他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很火的幼崽启蒙陪伴型机器人邦尼。

    隔天，星际快递就送到了门口。

    邦尼样貌有点像仿生兔，巴掌大的身体，圆滚滚胖乎乎的。

    研究员抱起小幼崽，逗他：“看，小可爱，这是什么呀？”

    洛瓷一下就喜欢上了，圆溜溜的眼瞳亮亮的，蹬着腿张开小手要抱，研究员就把邦尼给他了，他把邦尼搂在怀里，柔软的小脸蛋蹭蹭软绒的毛：“……小，小兔叽。”

    “好软呐。”

    他笨口拙舌的说着，把邦尼搂在怀里，小手抚摸毛茸茸的后背，忍不住笑眯眯捏捏短短的圆尾巴。

    观察室外，白大褂们看着小幼崽故意把邦尼留在原地，慢吞吞爬开一段距离，随后招招手，邦尼一蹦一跳的钻进小幼崽怀里，小幼崽被逗的咯咯笑，白嫩的脸肉凹进两个可爱的小漩涡。

    脸蛋贴在邦尼的耳朵上，就像晃晃悠悠的奶冻，软绵绵的让人很想试一试触感。

    啊，人类幼崽怎么能这么可爱呀？

    ……

    这天下午，洛瓷在小花园里接受身体检测。

    检测仪不需要抽血，也不用扎针，是完全对身体无害的。

    洛瓷穿着白色的小衣服，这是一种定制的，特殊材料制作的衣服。

    款式有点像牧师服，领口圆圆的，下摆垂到膝盖，像是略大一些的白衬衫，里面是同款小短裤，露出纤细的膝盖骨和脚踝，这种特殊材料不易沾染水和脏污，也有很强的抗菌能力。

    小幼崽刚刚睡醒，琥珀色的头发在白嫩的脸蛋上留下几道轻微的印痕，指头勾起雪白宽大的袖口揉着困乎乎的脸蛋，一摇一摆走过来，像个漂亮的洋娃娃。

    掩住嘴唇打了好几个哈欠，水蓝的眼眸湿漉漉望过来。

    负责检查的白大褂，心脏怦怦直跳，只觉得像是蓝眼睛的小奶猫柔软的尾巴在他心口扫来扫去。

    洛瓷乖乖配合检查。

    好乖啊……

    白大褂在心里感慨。

    很快检查完成，确认身体没有任何问题，白大褂柔声询问：“我们小可爱饿了吗？”

    洛瓷小脑袋点点，“饿饿了。”

    他会的词语还很有限，发音也不熟练，经常一不小心就说成叠词。

    用稚嫩软糯的声音说出来，只让人觉得可爱加倍，白大褂忍不住捂着胸口，发出一声叹息：“啊……”

    人类幼崽怎么能这么可爱呢？白大褂忍耐住情绪，不想吓到小可爱，他伸出手：“来，我带你去餐厅。”

    洛瓷乖乖把手指搭上去，指尖轻轻拽住白大褂的衣袖。

    小幼崽乖乖跟着自己，还抓住了自己的衣袖，白大褂简直控制不住自己想把小幼崽抱起来狠狠亲一亲。

    就这么牵着袖子一路来到餐厅。

    不出所料，淡蓝色的小桌板上摆着奶瓶。

    小幼崽太小了，腔道又那么纤细，能够有效预防胀气呛奶，因此洛瓷无论是喝水还是吃营养泥都是通过小奶瓶。

    他经过观察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成为了稀有的人类幼崽，并且正被疯狂科学家饲养在玻璃花房里。

    但洛瓷暂时接受了现在的处境，就算不接受，凭他娇气包的小身板又能做什么呢？还是得慢慢了解更多情况，努力活下去。

    迄今为止他也没接受非人道的实验，这里环境优美，漂亮，P博士几乎对他有求必应，在他能站起身子，希望在玻璃花房里到处散步，P博士也没有阻拦，反而在玻璃花房到处都铺满了地毯和防撞的橡塑盆栽。

    每天平静安稳，衣食无忧……他托着腮帮，含住吸嘴，把奶瓶里的果泥吸上来，果泥被打的很碎，浓稠清甜的果汁慢慢在口腔融化。

    他抿了抿嘴巴，慢吞吞吸着果泥，其实他已经长牙了，可以稍微吃一点细碎的辅食……但玻璃花房里好像没有除了水果之外其他的食材，就连P博士等人平时都是喝营养剂。

    其实现在的星际人从出生到死亡都是喝营养剂，但P博士在查阅人类过往的资料时发现人类幼崽并不喝营养剂，而是冲泡奶粉，甚至发明出了奶瓶这种东西，有关于人类的资料太少，人类幼崽应该如何科学喂养？没有人有经验。

    这就导致玻璃花房开发出了各种口味的奶粉，后来洛瓷实在是喝腻了，蔫巴巴的没精神，奶瓶一放到手里就推开，白大褂们焦头烂额想办法，这才换成了果泥。

    小幼崽捧着大大的奶瓶，乖乖坐在淡蓝色的桌板后，脸蛋儿软肉一会儿吸的瘪瘪的，一会儿脸颊两坨软肉又被果泥撑的鼓鼓囊囊。

    白大褂一脸沉迷的看着。

    只可惜在玻璃花房里不能随便拍照。

    洛瓷抬起脑袋看了看，张了张小巧的嘴巴，本想让白大褂不要一直盯着他，但面对白大褂沉迷的笑脸，肩膀一垮，又放弃了，继续埋头吭哧吭哧和果泥作斗争。

    平静了一段时间，直到七月份的某一天——

    洛瓷喜欢睡懒觉，尤其是到天热的时候，更是懒得动弹，连去小花园都哼哼唧唧的，只想蒙在被子里不起床。

    每天都有研究员定时提醒，但今天研究员始终没有出现。

    洛瓷到了生物钟醒过来，没见到研究员，便又把脑袋挨在枕头上，睡了个懒觉。

    直到被饿醒了才抬起犯困的小脑袋，揉了揉眼睛。

    他掀开小被子，迈着小短腿从床上爬下来。

    透过观察室的玻璃窗，看到外面安安静静，小心翼翼旋开观察室的门。

    玻璃花房里一片静悄悄。

    洛瓷紧紧把邦尼搂在怀里，要是换做鱼尾巴，其实早就紧张的蜷在一起，他迈动小短腿，沿着熟悉的走廊来到餐厅。

    冰箱拉手的位置有点高。

    他屁颠屁颠搬了一个小板凳垫在下面。

    踩着小板凳伸手去够，才勉强拉到把手。

    冷气扑面而来。

    里面整齐摆放着奶瓶，上面用标签标注了每一餐的食量。

    洛瓷小肚皮已经饿扁了，随便拿了一瓶，抱在手里。

    这时他注意到通往上面的门只是微微虚掩，并没有关严，这很奇怪。

    玻璃花房里每一层的门，平时都是锁死的，只有白大褂们才有开启权限。

    从来不会这样匆匆忙忙虚掩。

    他睁圆了眼睛，努力想了想，还是按捺不住好奇，费力将那道门推开一条缝。

    门对于洛瓷稚嫩的小胳膊来说还是相当沉重，没推开多少，就累的不行。

    他累的坐在地上喘了一会儿气，才勉强迈起酸软的小短腿，重新爬回床上。

    然而安静了没多久，外面忽然传来砰砰的爆炸声，门被径直轰开，几道高大的阴影通过走廊的光投影在观察室的玻璃墙壁上。

    洛瓷吓得搂紧怀里的邦尼，仰头望去，一瞬间睁圆眼睛。

    那是一支机械兵小队，机械兵每个足有三米高度，外形肖似人，体表都被重金属覆盖，背后分开黑黢黢的洞口，星追炮如同尾巴一般延伸出来，那意味着机械兵处于战斗模式，它们冷酷无情的执行着命令，炮口瞄准观察室。

    识别中枢同步运转。

    捕捉到藏在积木堆里的幼崽。

    玻璃花房，顾名思义，观察室到处都是透明的玻璃。可里面却种满了芳草茵茵的橡木盆栽，小小一只幼崽蜷缩在积木堆里，可怜兮兮团成一只小团，以为捂住嘴巴就不会被机械兵发现。

    洛瓷在乱七八糟的积木堆里，他抿紧唇瓣，明知该保持理智维持平静，但情绪紧绷到一定程度，眼泪还是噼里啪啦无声滚落下来，打湿了邦尼柔软的绒毛。

    他搂紧邦尼，把小脸埋进邦尼的肚皮里。

    然而等了许久，却没有一点动静。

    机械兵既没有发射炮火也没有选择离开。

    它们正在执行毁灭玻璃花房指令，培育人类对于机械族是绝对禁止的，所以它们的目的就是摧毁玻璃花房乃至整个卡斯洛星球，但现在他们的执行发生了报错。

    机械兵立即开始原地自检，自检重启后并没有发现任何故障，既没有病毒入侵，也没有任何原件故障。而它们之所以无法执行毁灭指令，是因为还有另一项原则性的指令高过毁灭指令，那就是每一个机械族都需要遵守的最高指令——

    [机械族第一原则也是最高准则，不得做出以任何形式或行动违背或伤害主人的行为。]

    小主人。

    找到无法执行指令的原因了。

    它们识别到的幼崽是小主人。

    小主人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都被机械兵的识别程序捕捉到，机械兵的面部完全由金属覆盖，看似面无表情，实际上中枢在超负荷运转，几乎要燃烧起来。

    识别到幼崽的呼吸和心跳，机械兵在数据库中检索，将这种反应归类为小主人在害怕。

    为什么？

    机械兵又在数据库中检索了，当幼崽感受到威胁时就会衍生出害怕的情绪，目前可以被称之为威胁的……机械兵低下脑袋，毫不迟疑的将背后一截星追炮扯落。

    被扯断的炮管落在地面，像线缆一般冒出火花。

    威胁解除了，小主人就不会害怕了吧？

    担心小主人埋在积木里憋气，身形高大的机械兵不约而同俯身，小心翼翼清理积木。

    很难想象它们这样高大的体型能做出这样轻柔的动作，就像两米糙汉子在穿针引线引线一样不可思议。

    在积木被挪开的一瞬间，洛瓷迟钝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他垂头丧气，顿时有点灰心，但很快就意识到这些机械兵小心翼翼，像是捧着某种价值连城的宝物，手掌将他捧在掌心。

    托举小主人的力道也是在参考了数据库中，诸多家长抱孩子的力道资料后的平均值，它托举小主人的方式分明是公认最适合抱孩子的姿势。

    洛瓷胖乎乎的小手抹了抹眼睛，抱住膝盖，下巴搭在膝盖上，歪着脑袋注视着这些高大的机械种。

    精美的玻璃花房里，稚嫩的人类幼崽小脸埋在膝盖里，水汪汪的眼睛宛如晶莹剔透的水滴。

    那么乖，那么漂亮。

    漂亮的……想要藏匿起来。

    第30章 机械族 人类幼崽x进化链顶端的机械族……

    机械族最早是由人类创造的, 这在全星际是公开的秘密。这些年机械族不断进化，俨然站在了进化链的顶端，可以说主宰了整个星际格局, 这些年意图培育人类，获得机械族的控制权的统治者和疯狂科学家不计其数。

    实验多半是躲躲藏藏在地下进行，然而培育几乎全部都失败了, 机械族只要发现这些秘密实验，便会进行毫不留情的清剿毁灭……无论是实验资料，还是培育出来的实验体都会被星追炮分解，连一丝宇宙尘埃都不会留下。

    这些都是P博士在平日交流中, 无意间透露出来的，洛瓷悄悄记住了。

    他垂下小脑袋, 指头勾住纯白的实验衣, 料细腻冰凉，怎么看……他都是实验体, 机械兵却没有消灭他，反而小心翼翼将他捧在掌心。

    邦尼属于专为幼崽设计的陪伴型机器人, 为了更好的感知幼崽的情绪里面内置了丰富的感知识别程序，由于许多家庭会为幼崽购买许多的陪伴型机器人，所以感知识别程序不仅是针对幼崽的情绪, 甚至被设计为能够识别其他机器人的意图。

    小兔子在识别机械兵后，童语般的嗓音说：“它们解除了战斗程序，都想抱抱自己的小主人呢。”

    洛瓷指头揪着衣摆, 迟疑的望过去, 满脸疑惑……小主人是什么意思？

    但他最想要确认的，还是：“不伤害我……是不是？”

    幼崽发音咿咿呀呀并不清楚，为了将小主人的指令听的更清楚, 机械兵围成一个圈，将头垂下来，认真的倾听，辨认出小主人的意思之后，机械兵多年未使用过的发声器，震出缓慢沉闷的声音：

    “是……小主人。”

    不得做出以任何形式或行动违背或伤害主人的行为是机械种被创造出来的第一原则，是未睁眼时就学到的规则。

    如果机械种也有基因链的话，那么这条原则绝对排在基因链的第一位。

    是不需要理解或是查询数据库就能做出的本能回答。

    洛瓷眨了眨眼，小声问：“可以带我出去嘛？”

    机械兵开始动了。

    机械兵先环顾四周，对整个观察室进行了完整的识别，这是小主人从诞生起就生活的地方，应该先进行拍照纪念，随后作出鉴别——

    面积大小不合格，楼层地下不合格，玩具过少不合格，安全设施不合格……对于小主人的成长环境来说，这里明显不达标。

    鉴别结束。

    小主人不适合在这里居住。

    感受到机械兵开始移动，洛瓷下意识抱住机械兵的手指，担心自己摔下去，但很快他就发现机械兵的移动相当平稳，中枢内置的陀螺仪让机械兵在脚步移动的同时保持手臂纹丝不动。

    他抱着膝盖，坐在机械兵的掌心，不时瞥向经过的地方，曾经的玻璃花房面目全非，没有看到任何实验人员，许多仪器设施都被星追炮轰成了尘埃，到处都像废墟一样。

    洛瓷稍稍有点难过，但注意力很快就被外面世界转移了。

    走出玻璃花房的一瞬间，外面世界涌现在眼前，大片大片森林，清透新鲜的空气拂过鼻尖。

    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呼吸到这么陌生清新的空气了。

    高大的机械兵宛如巨大的钢铁傀儡，掌心托举着丁点大的人类幼崽，夸张的体型悬殊或许会让任何人都忍不住驻足。

    洛瓷水蓝色的眼睛满是期待，嗓音软软的：“想下来走走……”

    商量一样的语气，但对于机械兵来说是不容辩驳，不容违抗的指令。

    不得违背，必须服从主人的命令是刻入他们基因链的第二原则。

    机械兵缓慢跪下来，以小心的姿态放下手掌，洛瓷顺着手指滑下来，稳稳当当的踩在地面上。他也有许久没有这样踩在泥土上了，忍不住蹦了蹦。夏季的森林刚下过几场雨，地面上有不少的水坑，避让不开时，机械兵会双手抱起他，等渡过了水坑再把他放下来。

    机械兵将找到小主人的消息同步回以绪星，第一时间收到No.02将军的回复：【军队三小时后抵达，优先保护好小主人。】

    机械族首脑特里斯坦，又被称为No.01，由于常年沉睡，以绪星主要由其之下的No.02将军统领。

    No.02将军只派了一支小队负责卡斯洛的清扫工作，一支十名机械兵组成的规模小队足以融化卡斯洛星的防御军。事实上确实如此，机械兵只用了一个小时不到就粉碎了卡斯洛星的防御军，抵达并毁灭了卡斯洛执政官的官邸，以及玻璃花房。

    原本卡斯洛星人连同星球一切都要毁灭掉，但现在机械兵有了更优先执行的指令。

    守护小主人。

    洛瓷很久没有用脚走这么长的路了，就像刚刚出生摇摇摆摆的企鹅宝宝，小短腿踢到草丛里隐蔽的小石头，眼看就要摔倒。

    机械兵通过幼崽的行动轨迹分析，提早来到幼崽摔倒的路径，将幼崽稳稳托住。

    洛瓷胖乎乎的小手抱住机械兵的手指，仰起小脑袋，笑眯眯的说：“谢谢。”

    森林相当广阔，一眼望过去全是郁郁葱葱的树叶，许多树木都是他从未见过的。

    一棵像棉花一般蓬松柔软的树木吸引了洛辞的注意。这棵树木几乎有十个人合抱粗。树冠开阔庞大，树尖呈现淡淡的金色，几乎每个枝丫下都结满了酒红色的果子。酒红色显然是成熟微醺的色泽，不少陌生的小动物聚在树木下面，似乎在等待沉甸甸的果实成熟后掉落下来。

    机械兵到来的脚步声惊动了这些陌生的小动物，小动物们一哄而散。

    一只长得有点像白鼬的小生物被果实吸引，不知不觉爬上了树，现在想要下来，畏于高度，趴在枝丫上瑟瑟发抖，发出可怜巴巴的鸣叫声。

    洛瓷担忧的抬起手臂拽拽机械兵：“可以帮帮他嘛？”

    机械兵缓慢停顿片刻，直起身体，抬起被钢铁覆盖的手臂，将小生物拢在掌心，俯身放在地面。小生物起先还在使劲蹬腿，想要挣扎开，但意识到机械兵是在救他之后，便瞬间平静下来，落到地面后，后足一蹬，便叽叽叫着跑远了。

    “谢谢……你们真好。”洛瓷抱住那只钢铁手掌，脸蛋儿放松了的蹭了蹭。

    机械兵困惑的歪了下脑袋，机械兵并不懂得感情，也并不会因为小生物陷入困难而产生同情可怜的情绪，甚至他们本身接到前往卡斯洛的指令就是毁灭整个ⓢⓌ卡斯洛星球，事实上刚才也只是遵从小主人的指令，却得到了夸奖……小主人是夸奖它们遵从了指令，还是表扬它们救了刚才的小生物呢？

    机械兵头一次这么想要厘清一个问题，小主人的亲近对于他们来说是莫大的嘉奖……这种感觉如同中枢燃烧，陀螺仪引起的晕眩一样。

    它们渴望，再获得一次这样的嘉奖。

    洛瓷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就引起了这些机械兵的自我内耗，他发现了一个清澈透亮的湖泊。

    一路走来，他发现这片森林非常安静，没有遭受过破坏和污染。不过想想也能知道原因，毕竟是设立玻璃花房的地点，周围越是隐蔽，越不被人打扰越好。

    湖泊面积并不大，清澈透亮，呈现淡淡的蓝，倒映着天空中逐渐西沉的太阳，依稀可见水底浮动的水草还有细碎的小石子，风一吹便漾起碎金色水波。

    洛瓷噔噔噔跑过去。

    他习惯了游水，看到湖下意识就想扑进去。

    他抻一抻稍微有点褶皱的裤脚，刚扑到一半，腰便被稳稳托住，机械兵把扑腾到的幼崽捧在掌心：“危险……”

    洛瓷自己的水性充满了信心，他曾经可是能在水里睡觉的：“放心，不会有事哒。”

    机械兵不能违抗小主人的指令，缓缓松开手掌，洛瓷轻盈的滑入湖泊，湖泊并不深，为了不让机械兵们担心，只在靠近岸边的浅滩附近扑腾，“看——没问题吧？”

    机械兵守在岸边，随着幼崽的移动也在缓缓挪动，始终保持着可以随时触碰到幼崽的距离，就如同陪伴主人度假忠心耿耿的守卫。

    “咕噜咕噜……”

    正夏温度太高，洛瓷将热乎乎的脸蛋埋进水里降温，一串串细小的气泡冒出来。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眼看就要趋于黄昏了，他有点担忧。是在树林里度过还是回到玻璃花房呢？这样的森林冒险不知道持续几天才能离开这里……洛瓷游到岸边，撑坐在小石头，双腿蹬起水花，认真思索。

    不远处草丛里正酝酿着一双贪婪的眼睛。

    那是一只体型庞大，类似于森蚺的生物，缓慢的靠近，充满阴森的逼迫感，洛瓷扭过脸，看到了对方张开的下颚，然而未等靠近，星追炮如同撕裂白昼的火焰将威胁者化作一缕烟灰。

    注意到幼崽睁圆的瞳孔，机械兵短暂的顿了顿，小主人不喜欢威胁性的星追炮，似乎也很在意这些小生物，此刻它们好像同时做了小主人不喜欢的两件事……

    洛瓷回过神来，即使知道机械兵不会有这种情绪，莫名还是觉得机械兵都此时有点失落。

    他主动张开小手，意思是要抱。

    机械兵伸出手臂，手掌托住幼崽的身体，从湖泊里抱起来。

    洛瓷弯起眼睛，搂住手掌轻言细语的说：“谢谢，又救了我。”

    又得到了奖励！

    机械兵再次体会到了传感器投射来的眩晕感，中枢由于要同时处理得到奖励，和为什么同时做了两件讨厌的事情还得到奖励的问题，中枢超负荷运转导致过热，体现在表现方面就是……机械兵们都不动了。

    洛瓷疑惑的抬起小脑袋。

    这是怎么了呀？

    怎么都不动了呢？

    好在经过两次重启后，机械兵总算恢复了正常，小小一只还不如手掌大小的幼崽坐在掌心望着机械兵，那样的表情在数据库中对应为担忧……这些都是被制造为战争兵器的机械兵从未处理过的事，小主人担忧它们，应该作出怎样的回应呢？

    机械兵冒着中枢加载过热的风险，在数据库中搜索，很快得出结论——当幼崽产生不安担忧等情绪时，家长应该给予安抚。

    托住幼崽的手掌轻轻摇动，动作轻柔平稳，洛瓷感觉就像躺在摇篮椅里，随着摇篮轻轻摆动，仿佛又回到了海洋波涛里被推送着一晃一荡。

    比起森林里的安然静谧，此时星系里其他星球正处于紧张状态。

    作为能够主宰星际格局的机械族，以绪星的动向所有星球都相当在意。

    毫不夸张的说，侵略一级文明星球机械族只用派出一到两支小部队就足够了，然而这次机械族却派出了一整支钢铁军舰，这些星球领导人活了一辈子也没见到过这样壮观的景象。

    得到消息后吓得大惊失色——不知道是哪个倒霉星球惹怒了机械族，又会不会波及他们？

    领导人们如坐针毡，随即火急火燎的下令关闭所有的星球港口。

    一时间，全星系所有的智慧星球同时关闭了。

    被憋在家里无所事事的民众们登上星网，忍不住在网站上吐槽自己星球被关闭了，很快大家一交流就发现，好像不只是自己的星球，所有的星球都在同一时间宣布关闭了。

    还有许多正在航行的星舰，都收到了母星传来的消息，命令包括旅游舰，商用舰，军舰等等也都就近找星球降落。

    这下瞬间引起了大家的好奇。

    究竟出了什么事？

    要知道每个星球都有运送货物的商用舰，一般来说开战都不会停运，每停运一分钟都是在烧钱，这次全星系星舰停运，烧的钱可是天文数字。

    肯定是出了大事。

    星网热搜炸了锅，几乎每一条热搜都在讨论同一件事-

    救命！我有托运的紧急货物这两天就要到了，但是我刚刚刷新页面，现在提示的抵达时间是未知！-

    我在新闻上看到，由于事发突然，所有的巡逻军舰都来不及回收，就近找小星球着陆了-

    超级碗歌手杯这几天不是很火爆吗，我都买好票了，结果现在通知延期了……-

    当然延期了，所有的星球现在都关闭了，所有的活动赛事都延期了-

    这两天还有一个小星球领导人要举行跨星球婚礼呢，据说耗资好几千个亿，现在也被迫停止了。

    很快各种各样的声音都冒了出来，有一名小星球执政官的秘书爆料称现在各星球的高层领导都在开联合会议，有人追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秘书又隐身不说话了。

    就在大家忐忑不安，猜测天花乱坠，说什么都有的时候，几家媒体爆料声称星球关闭的举措是为了清理航道。

    清理航道？

    这是为什么？为了给谁让路吗？-

    嘶，我盲猜一下，难道是萨诺勒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萨诺勒招揽了No.04将军，极其猖狂肆无忌惮，在各个星球挑起战火，尤其是那些低阶文明的星球，弄得不少星球苦不堪言-

    不会是萨诺勒，萨诺勒也在第一时间关闭星球了-

    表示不能理解，有那么怕吗？到了全都关闭星球的地步？！

    群情激愤还没持续多久，机械族大军出动的消息被媒体曝光出来。甚至还有媒体冒死截取了机械族战舰航行时的照片——浩浩荡荡的钢铁军舰如同遮天蔽日的鸦群，如同巡视一般航行经过星球上空。

    那沉甸甸的压迫感，就如同捕食者锁定了柔弱的猎物时感受到的恐惧，之前抱怨的声音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就……其实给机械族让路也不是不能接受。

    在几乎碾压般的实力面前，星际人是一点脾气都没有，虽然不知道是哪颗星球招惹了机械族，但不少人都对关闭星球的做法表示理解，毕竟那么多民用舰商用舰漂浮在航道里，要是不小心撞上了机械族的军舰，对方顺手把他们当成碍事的花花草草，直接给轰了咋整？

    星网评论区一下就和谐起来了-

    就是……我现在还挺好奇的，究竟哪颗星球胆子那么大，敢招惹机械？-

    钢铁军舰啊……难以想象哪颗星球那么倒霉，只希望炮火不要波及到我们-

    机械族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么大动作吧-

    难道又要开战了吗？！

    一时间，不光是星网都在讨论这件事，许多官方军事频道也请了专家做客，探讨机械族大举发动军队的原因。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有关机械族这次大举出动的消息被曝光出来，比方说漂浮的小卫星捕捉到机械族No.02将军，这位仅次于首脑特里斯坦的人物，居然也亲自参与并指挥这次行动。

    二百年前的大灭世，No.02将军都未曾现身。

    这回居然亲自行动了-

    上一次是沙虫被灭族了，这一次是谁？-

    确认是No.02将军吗？这位不是深居浅出，很少离开以绪星吗？-

    新闻都播了，祈祷大家平平安安，千万别有战争啊！

    乐观的专家认为机械族不会波及他们，悲观的专家则觉得这次机械族发动军队就是为了掀起星域战争。

    “不论如何，我们都要做好应对战争的万全准备。”

    机械族不知道他们接崽儿回家的举动，被星际民众解读成什么样了。

    但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

    此时此刻，对机械族来说，没有比接小主人回家更重要的事情。

    钢铁军舰黑压压的在卡斯洛星球上空铺陈开来，几乎将天空彻底遮蔽。

    深褐色的牛津靴步下光梯，两列机械兵分列在光梯两侧，这人便是机械族No.02将军。暗门襟紧身衣勾勒出宽阔高大的体魄，深色海军裤垂至牛津靴第一条系带处，气质介乎于沉稳与忧郁之间。

    洛瓷本身就是喜眠的年纪，被机械兵摇篮一样哄，不知不觉眼皮就合上了。

    直到听见军舰压境的声音才被惊醒，捂着小嘴巴打了个哈欠，一扭脑袋就对上那双沉稳的眼睛。

    对方一步一步朝他走来，洛瓷忍不住愣了愣。

    他看着太像正常人了，无论是穿着还是给人的感觉，似乎都像是一名沉稳冷静的军人，脱下军装又像是潇洒，一掷千金也毫不在乎的水手，好像无论发生天大的事情都能面不改色的处理，浅褐色的头发梳在脑后，一双淡橄榄色的眼睛沉稳平静的注视着他。

    直到对方抬起手，洛瓷才注意到他一只手臂是非常明显的机械臂。

    指骨微微曲起，似乎想轻轻触碰他。

    洛瓷犹豫了会，往后拱了拱，躲开了他的手指。

    水蓝的圆眸剔透漂亮，像是好奇的奶猫既可爱又胆小。

    将军肤色相当的白，眼睛颜色也很浅，他望着这样的幼崽，一只瞳孔漾开清晰的纹路，就像是平静的湖水慢慢荡漾开一圈涟漪，很快又被克制恢复平静，始终沉稳的眉梢却罕见的露出了淡淡笑意。

    他微微侧目，抬起手臂完成了致敬礼：

    “权限确认，No.02率机械族来接小主人。”

    No.02也是一个听P博士曾经提到过的称呼，是机械族仅次于首脑的人物，此时居然如此尊敬的向他行礼？因为他是人类吗？洛瓷稀里糊涂的想着。

    No.02视线扫了一眼，小幼崽被机械兵那样粗糙的手掌抱着，眉头渐渐皱起：“给我。”

    小崽儿被过渡到No.02手里，有点慌里慌张的搂紧邦尼，连耳朵尖都绷得紧紧的，但他很快就放松下来。

    No.02的一只手是机械臂，另一只手却类似于人类的手臂，他用那只手抱着他，结实温暖的臂弯很快就让幼崽昏昏欲睡，大手轻轻抚摸幼崽的后背，就像是在告诉不安的幼崽此时已经回到了安全的怀抱一般无声的安抚。

    本来就犯困的幼崽抵抗不住睡意，揉了揉眼睛，习惯性蹭了蹭那只手掌，不知不觉合上了眼皮。

    手掌微不可察的顿了顿，抚摸后背的动作越发的轻柔。No.02无声地记录着此时幼崽的心跳，体温以及细微的喘息声，距离356，097个日夜，机械族重新将他们的小主人拥入了怀中。

    山林风柔和的拂过树梢，鸟落在黄昏的肩头鸣叫，机械兵如同忠诚而沉默的钢铁巨人。

    “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