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梧舌尖一颤, 就这么把那‘烦’字吞入了肚子。眼神发直,整个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登时呆住了。
阿火怎么是宴焱??
宴焱怎么会是阿火??
云梧一寸寸的转过头, 像是骤然被人抽了魂, 木木的问道:
“这是宴焱?”
三青鸟:?
三青鸟迟疑:“是啊……怎么?”
云梧骤然打断了三青鸟的发问, 呆滞的又道:
“这是我宿敌?”
三青鸟也被云梧这般突兀的提问弄得摸不着头脑, 只好顺着他的话道:
“旁人说是的……可你刚刚不是还说不信命,要在这里除去他吗?”
云梧呆愣出神的目光登时变得清楚明了:
“你胡说,谁不信命?”
“我这人最信命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 云梧的唇角忽地压不住般, 轻轻咳嗽了下,垂下眼,道:
“谁说这命数相缠不好了?这命数相缠可好了,天道真会安排,真有眼光。”
三青鸟:……
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她那方才还急于要离席的师弟这会儿跟生了根一样扎在原地, 望眼欲穿, 一贯冷淡的面上显露出一种三青鸟从未见过的表情。
三分欢喜三分激动, 还有三分说不出的……娇羞?
那畔似是嫌弃断崖尖呼啸的风吹得帷幕碍事,宴焱干脆取下了帷幕, 露出了整张脸。
这么多天没见,宴焱的那张美人面依旧惑人, 青丝半挽, 长睫垂落。
素白的指尖从红褙中探出一寸, 一盏莲灯遥遥而应,朝着他坠来。
那盏莲灯坠落的速度很慢。宴焱掀开帷幕后,有当初在茶楼目睹了他与陲云宗众人争执的散修瞧见了他的脸, 便惊叫一声:
“是宴焱!!”
“这就是那宴焱?”
……
在一众探究的目光之中,不知为何,似乎有一视线格外的炽热疯狂,烫得宴焱不由得顺着那目光的来源望去。
不看就罢了,一望去倒是叫宴焱颇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那目光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昭告六界要在证道大会上将自己诛杀的云梧。
见宴焱回望,云梧登时坐也坐不稳了,着急忙慌的就想站起身来,满目期待的对上宴焱的眸。
他老婆的眼睛还是这么好看,即使不笑,那平滑上挑的眼尾也似含情。
冷色的瞳仁遥遥映着自己的身影,就好像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云梧的心脏登时重重一跳,耳廓通红。
是悸动。
几天不见,再见到老婆的时候云梧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跳。心脏砰砰砰的胡乱跳动着,任由云梧怎么按着自己的心脏都不能让它乖顺的停下去。
可恶,都怪老婆长得太好看了。
云梧甜滋滋的想着。
他们相隔了如此之久未见,阿火一定很想他吧,不然为什么看别人的时候都是淡淡一瞥,唯独看自己的时候就是这么正式的凝视呢。
这天道老儿还挺会安排命运的,知道他和他老婆天生一对,一生相缠什么的,不就是说明阿火天生就是自己老婆嘛。
至于老婆报给自己的姓名对不上这回事……
云梧只花了一秒就猜到了真相。
一定是因为阿火是宴焱的小名,旁人都叫不得,只有他能叫得了!阿火这个名字就是专属他们之间的小暗号,让外人掺和不进来!
察觉到云梧存在感很强的注视,宴焱受迫的眯了眯眼。
云梧有着一双薄情眼,眼睫下压,瞧着人时无端端有种压迫感。
此刻目光相接,那双墨瞳匀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叫宴焱的心头骤然升起一股危机感。
挑衅。
绝对是挑衅。
宴焱抿唇,袍中垂下的那只手逐渐握紧,目光沉沉。
眼下自己的修为虽说增长的快,但坏在时辰不够,还尚未形成一股能绝对压制住云梧的力量。
而今云梧这般的挑衅,自个却没有十足的把握将其击败!
心头那股对于力量的渴望折磨着宴焱,混杂着不甘与屈辱,叫他攥着拳的力道更重一分。
那御道莲灯很快飘了下来,停在了宴焱的指尖。
带着薄雪的灯拖触碰到肌肤,匀开凉意,宴焱垂下眼帘细细感受着骤然波动的灵力流。一股奇异的感觉从指尖窜过,径直流入宴焱的筋脉处。
这段时间以来,宴焱乃是横空出世的‘天命之子’的传闻甚嚣尘上,在六界传的沸沸扬扬,无数人都在揣测这一消息的真实性。
有人极力否认,认为这不过是邪修为了进入六界证道大会的伎俩。
但也有人听信命修的卜卦,认为这就是天道一时糊涂犯下的错误,日后这六界有了两个天命之子,便是针尖对麦芒,永无安宁之日了。
但不管外界如何推测狡辩,作为天道一部分的御道莲灯总会得出最后的答案。
一时间,万般目光齐聚,连一贯散漫的罗刹门等长老也坐直了身体,目光烁烁的望向宴焱指尖的那盏御道莲灯。
灯拖很轻,几乎感受不到什么力道。
宴焱垂下眼帘,静静的端详着眼前如莲绽放的灯盏,神色不明。
一秒,两秒,三秒……
那御道莲灯却好像是骤然停息,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
这情形在场人等可再熟悉不过了,和几个时辰前那被拖下去的散修一样。御道莲灯完全失去了光亮,就好像是沉寂损坏了般。
见状,不仅仅是一心想看着云梧气运被瓜分的罗刹门等人皱起了眉,问心道人也一并眉头紧皱。
交头接耳之声不断传开。
怀远剑尊倒是眯了眯眼,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看来他的猜测不错,这宴焱的确是个走了偏门法子的邪修。御道莲灯是天道的一部分所化,做不得假,如果连御道莲灯都测不出来……
那恐怕便是问心尊者一时算错,抵赖不得了。
思即此,怀远剑尊不由得白须一抖,略有些得意。
天佑他蜀山剑宗,这未来万年基业可以不愁了,回去他定要庆祝一番,再将那祖师庙翻修……
可怜怀远剑尊的畅想还未成型,下一秒,那御道莲灯却像是骤然回神,爆发出了一股猛烈的白光。
那光芒璀璨,逼人夺目,甚至要比云梧方才测出的还要亮上几分。
怀远剑尊的登时坐直了身体,眼睛都睁大了些:
“这……”
人群之中豁然惊开了一片倒吸凉气道声音,万般视线交汇,却诡异的静谧无声。
怀远剑尊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会儿才回过神,细细望着那夺目闪烁的御道莲灯,心里颇有些五味杂陈。
这般烁眼的光亮,气运比他那徒儿还要深厚。
假以时日,怕会是他徒儿日后的一大心患。
问心尊者倒像是早有预料,眯着眼,微微点了点头。
方才还在嚼舌根,说着什么不过是一介邪修的人这会都齐齐息了声,面色略微发白。
可怕。
这便是在场多数人第一时间的想法。
六界天才云集之地的证道大会之上,能达到使御道莲灯发出如烛火般大小已然是不易,更遑论这般可怖的光亮呢?
云梧比他暗淡几分的光亮都已然能够有如此强悍的天赋,被人笃定的说将会是三万年内唯一一位飞升成神之人。那宴焱呢?
在一片近乎死寂的沉默中,有道身影突兀的一动,忽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却见从高台之上飞快的掠下一道玄色身影,肩宽腰窄,似乎是个剑修的模样,定睛一看,赫然是那舆论中心的另一位主角——云梧。
他面色焦急,三步并作两步,长腿一迈,几阶玉梯便很快踏尽,掠至宴焱的跟前,不由分说的攥住了宴焱的细腕。
滚烫炽热的温度透过一层薄薄的肌理,一路摧枯拉朽的灼烧。
许是宴焱不修体的缘故,他的腕很细,云梧一抻虎口便能轻松的包裹住。指尖碰触到轻轻跳动的脉搏,指腹便不受控的摩挲着那处温热,像是在一遍又一遍的确认着眼前人的存在。
离得近些了,那日思夜想的竹木清香便疯狂的涌入云梧的鼻尖。
分明是清冷的味道,可云梧一嗅,便觉得呼吸也烫了起来,眸色发暗。
日夜思念中备好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脑中一片空白,唯有眼前人轻轻颤动的乌睫。
心脏又是重重的的一跳。
深呼吸,冷静。
云梧的呼吸发紧,小心翼翼的垂下眼,似是因他这动作太过着急,宴焱好像被吓到了,颇有些诧异的抬起眼帘。
目光相接,那双潋滟凤眸就这么径直撞入了云梧的乌瞳之中,云梧呼吸一抖,方才刚组织起来的语言又忘了个干净。
要说什么来着?
云梧喉头一滚。视线不受控的下滑,落在宴焱红润饱满的唇肉上。
他忘了刚刚自己想讲的东西了。
他只记得那处唇肉他是细细品尝过的,起初小心翼翼的含着,而后便一回生二回熟,在宴焱受不住的时候俯身去衔,那时宴焱总会听话的大开齿关,任由他动作。
甜的,水儿也多,这些日子里他反反复复的都在念着呢。
云梧的视线过于炽热显眼,让宴焱怎么忽视也不行,只得抬头,好整以暇的等着听云梧说些什么。
他当初化名做阿火的时候欠了云梧人情,他宴焱一向是有恩必报有仇必究,恩情未还,宴焱也不会擅自出手。
却见云梧他张了张唇,又张了张唇,半晌才吐出一句:
“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你……”
想他?
宴焱一愣,眉梢微不可查的挑了挑,随即释然。
可不是嘛,这些日子里,云梧在各处宣告要在六界证道大会上将自己除去。
自查出他俩是宿敌之后,应当是每日都在心心念念要如何除去自己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不过修真界弱肉强食向来如此。作为某点男主,他们之间磁场相斥也是必然,云梧生出要斩杀他的心思,宴焱也并不是不能理解。
但谁赢谁输还不一定,这个下马威,他宴焱应下了!
“好,我知道了。”
宴焱下巴微抬,神色坚定。
“既然如此,过几日我们比赛场上见!”
说罢,宴焱自觉不想再和云梧进行毫无意义的口舌之争。
是真男人就过几日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用不着再说太多!
这般想着,宴焱便一把推开了云梧紧紧攥着的手,大步流星的朝着崖下走去。
云梧一个发愣,便被宴焱轻易的甩开了掌,手心登时一片空落落的,连带着脑子也一片空白。
——焱焱这是什么意思?
不应该是按照自己想好的剧情那样,一见面就可怜兮兮扑入自己宽厚的怀抱中,依靠着自己最近精心调练过的胸肌哭泣,诉说着想念和委屈吗……
为什么方才那眼神如此发冷,冷到他心尖都打颤了。
难道说……
云梧面色登时发白,想起了什么要害的事情。
最近那消息他是多少听闻过的,譬如说什么修君和宴焱签订灵契之类的传闻。
听说那修君是妖族王室后裔,长得也算过得去,有那么几分勾引人的本事,这些年来洁身自好,境界还不低。
万一那修君就是个别有企图之徒,把焱焱骗身骗心了怎么办?
这么一想,云梧心头便愈发慌乱,强行将这想法甩出了自己的脑子。
别想别想。
实在是耸人听闻,过于可怖了。
宴焱方才那模样,应当只是羞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自己亲密,又不好暴露自己的住处,只好做了暗号,等着自己来相会呢。
没准那赛场,还有别的一层意思……
云梧这般寻思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耳廓不自觉的一红。心头的愁思这才散了大半,眉间舒张。
两个天命之子在断崖尖这般纠缠的动作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宴焱愤然离开之后,云梧愣在原地,遥遥相望。人群更是交头接耳,连坐席上的诸位大能也颇感诧异。
这两人不愧是宿敌,一见面就分外眼红,方才那架势,就差没在这崖尖就打起来了。
看来接下来的六界证道大会定是精彩万分了。
怀远剑尊倒是欣慰于徒儿终于有了点紧迫感,捋了捋胡子,道:
“也好也好,让这小子知道迫切提升实力,今后的修炼才会顺畅。”
罗刹门为首的魔界各派掌门人则是心下暗喜,不少掌门人已然趁着这个罅隙,纷纷给下属递眼色,意图抢先一步将这人才招揽至门内。
宴焱倒是不知道他离开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
自打他从断崖尖上回到主城修整之后,他被御道莲灯测出是天命之人的消息如同爆炸般传遍了六界。
一时间‘两虎相斗’的传闻四起,赫然是把宴焱和云梧在崖尖的争斗编撰得有声有色,茶楼话坊间全排上了这出戏。
况且叫宴焱颇为头大的是,他的住处不知被哪个嘴上没把门的人泄漏了出去,一连几天,各界登门拜访之人络绎不绝,什么灵石灵器犹如不要钱的堆积在房外,只盼着宴焱能够开门瞧一眼。
若是这般便罢了,更要命的是,不知道是哪个好事的传出了宴焱‘好男色’的谣言。编得还头头是道,说宴焱不仅仅好男色,还偏爱收一些原型蛇蛟之类的美男,原因不可启齿诸君意会。
说的证据也叫人发笑,竟然是因为宴焱伴生的两只灵宠都是蛇类。
可偏偏有些人就像是没长脑子一样听信了这番胡言乱语。
就在宴焱被御道莲灯测出气运深厚的那天晚上,‘吱呀’一声木门照常推开后,梁上赫然缠了条通体雪白的大蟒,见人推开门,那蟒蛇头轻轻抬起,竖金瞳仁一缩,冲着宴焱抛了个媚眼。
宴焱:……
刚刚踏入的半寸脚又缩了回去。
丧心病狂!!!
宴焱很快便闭门谢客。但即便如此也堵不住来拜访之人,天命之子这重身份实在是惹人瞩目,足以让无数心存侥幸之徒蜂拥而至。烦得宴焱只得又换了处距离主城不远的竹舍歇息。
一入竹舍,宴焱便迫不及待的闭目,探查自身的脉搏。
当时御道莲灯触碰到他时,他便感知到一股奇异的灵流透过触碰之地缓缓渡进自己的灵脉内,识海内隐隐有什么要破开。
系统憋了一路了,这会儿终于跳出来,停在宴焱的肩头道:
“宿主,好消息好消息,刚刚的‘初露锋芒’章节的爽度到账了,这会儿可以解锁新技能了。”
宴焱微不可查的颔首,凝神,仔细查看。
这一次的新技能倒是实用,解锁了能不用契约便可操纵低阶魂灵的技能。若是遇到团战,这种技能可以紧急调取一些魂灵为己方所用,能大大减缓压力。
而今离第一关结束已经过去了三天有余,明天便是第二关问武关开场的日子。比武关的场地设在火翎峰的擂台之上,采取的是抽签制度,一轮轮的筛人比斗。
宴焱第一轮的抽签轮空,又因为第一轮问心关的分数较高,便直接进入了第二轮。但宴焱并不打算在竹舍中苦修,而是打定主意,要去看看那云梧的身法。
上一次的贴身搏斗未能探见秘法着实可惜,这一回云梧出手,能多探一探敌方的动向也是好的,起码能多一些把握。
凝神屏气,又是一轮静修之后,宴焱这才缓缓睁开眼,吐了口浊气。
窗外竹海听涛,月影绰绰,宴焱起身前去阖窗,正对上一轮光洁的圆月。
但不知是不是宴焱的错觉,那轮圆月之后,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云海之后翻腾,隐隐有陌生魂灵的气息纠缠。但当宴焱再抬头细细查看之时,那奇怪的感觉便又消失不见。
宴焱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吱呀’一声合上窗。
火翎峰。
今晚的月亮圆润光洁,沉甸甸的挂在枝头。山间清风拂过,枝桠微不可查的晃了晃,似乎连带着那月亮也颤动了片刻。
云梧总觉得今晚又要一夜未眠了。
他不是没有在第一关之后试图联系上宴焱。为此云梧还特地做了份精致的信件,信件背面添了些红绸,甚至还有自己和宴焱初次时石穴的小像。
那时云梧信誓旦旦,叫白鹤将信件叼衔至宴焱的房门前,笃定了宴焱一眼便能认出。
可左等右等,听闻宴焱都搬离了原先宿着的客房,信上灵讯却还是没有一点儿消息。
为什么不回自己消息……
想到这茬,云梧又忧愁的翻了个身,愈发觉着心头发胀。
最近他明里暗里的和其余人打听了不少关乎宴焱的消息,陲云宗的往事,妖界的出手……当然还包括那传的沸沸扬扬的喜爱蛇修的传闻。
当初听到这消息的云梧近乎要把牙都咬碎了。
这传闻是三青鸟告诉他的。许是因为爱看话本的原因,她传得有声有色的。
诸如宴焱是如何被木蕊当作炉鼎看上,又是如何和修君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最后又契约了修君出界,一连串下来,听得云梧面色发青,醋意翻涌,暗中下誓要把那条死蛇揪出来切了他的要害。
云梧正辗转难以静气之时,忽地腰间玉佩轻轻震颤,正是门外驻守的守峰弟子传来了道灵讯,言语间颇带迟疑。
“云师兄,有人求见……似乎是陲云宗的少宗主许晔。”
整个蜀山剑宗都知道,一贯不问世事的大师兄从问心关回来之后便像是骤然变了个人,四处打听他那宿敌宴焱的消息,事无巨细都要打听清楚。
叫怀远剑尊都连连称奇,说他徒儿终于有了几分紧迫感,知道提前了解一些状况了。
作为宴焱的前宗门,陲云宗这名字最近可谓是无人不知,本来一个薄州的二流宗门少宗主是没有资格直接私下来会见云梧的,但念到最近云梧对于宴焱之事十分上心,守峰弟子还是犹豫着向云梧通报了。
这不说还好,一说云梧的眉间又一蹙,登时想起了这号人。
那时他和宴焱在冥界相见时,云梧便推测是不是有人追杀了宴焱,这会儿知道了宴焱的真实身份,便把宴焱的过往和猜测对上号了。
听闻这陲云宗少宗许晔是宗门独子,当初宴焱进陲云宗时便看上了宴焱,私底下纠缠不休,甚至还将宴焱逼入了冥界,放话说要将人逮回来做脔,宠。
桩桩件件,那是罄竹难书。
云梧蹙了蹙眉,颇有些诧异。
他没来找这许晔算账就不错了,居然还胆敢上门来商讨要事?
指尖轻点桌面,云梧垂眸,心下狐疑,便传声道:
“让他进来吧。”
云梧的宿处是在火翎峰的后山。火翎峰山高气冷,加之陲云宗最近因为宴焱一事不好过,所以在得到云梧许可之后,门侧开一角,许晔的那张脸白得有些晃人。
许晔在前半生在宗门内呼风唤雨,这段时间却颇为难捱。
一开始宴焱屠尽妖魔之时,他还高枕无忧,九转灵体是举世皆知的废柴,当初宴焱测出这体质可是他亲眼见证的,能杀尽妖魔也不过是宴焱得了什么邪门歪道,说不准那修君也是靠他美色得来的契约,做不得数。
可那一回问心关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那时许晔也在现场,前几日他的手下走狗陈启被宴焱毙命的账没算,心中还颇有怨怼,转头却看见宴焱手上光芒大作的灯盏,登时什么陈启王启都忘在脑后了,面色惨白如纸。
许晔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一清二楚,包括但不限于诬陷宴焱,逼着他做自己的炉鼎,甚至还在宴焱入了冥界之后放出狠话说要缉拿他。
而今宴焱一朝得势,测出了天命之体,若是自己再不做些什么,碾死自己只是迟早的事……
一想到这,许晔垂着的头又低了几寸,面庞上挤出一抹笑,颇有些谄媚。
“云少宗,我这次来,是要和您商量商量关于宴焱的事情……”
许晔这一次也是托了自己全部的人脉,万般恳求,才得了一次来见云梧的机会。这些日子里他被宗门长老和宗主老爹责骂了个狗血淋头,若不是因为许晔是宗主独子,就差要携着他用命给宴焱赔罪了。
云梧是宴焱的宿敌,甚至还放话说要在六界证道大会之上将宴焱除去。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才给了许晔冒险一试的胆子。
云梧略一挑眉,却没有急于说些什么,而是垂下眼睫,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点桌面,冷声问道:
“哦?什么事?”
许晔一听这话,心中一喜,以为有戏呢,忙道:
“听闻云少宗正愁着怎么解决掉宴焱呢,我这有一计,宴焱当初在陲云宗时和我透露过自己的弱处,是在……”
云梧忽地眉间一蹙,打断了许晔的话:
“他亲口告诉你的?”
许晔一愣,猛然抬头去看云梧的眼色。
却见云梧一身玄衣锦袍,半身浸在窗外透下的月光中,骨相优越的面庞拢于半明半暗间,眸色沉沉,叫人探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修真一途,最忌讳的就是将自己的弱处暴露给别人。宴焱竟然能亲口告诉交代自己的弱处,那他和许晔先前的关系……
云梧想到这,面色登时沉如寒霜,挑剔的扫了几眼许晔。
面色发白,像是肾虚。也是剑修,但身材练得没有自己好,胸肌也没有自己大。脸蛋能看得过去,但是感觉也没有自己俊朗,修为也不高,走起路来脚步虚浮,一看就是没有好好练功,是用丹药堆积的修为。
重点是居然还会背刺……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焱焱以前眼光真不好。
云梧醋溜溜的总结。
许晔又是一愣,总觉得云梧的反应有些不对头,不住的咽了口唾沫,眼神飘忽。
在陲云宗时,宴焱连一眼都不肯施舍给他,更别提交代什么秘密了。所谓弱处,也不过是在测试灵根时无意间看到的一处薄弱筋络。
但事已至此,许晔为了自保也顾不得什么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交代:
“是,他亲口和我说的。”
听到这笃定的回答,云梧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长睫垂落,指节微蜷,抵着额,声音淡淡:
“你是想让我利用他的弱处击败他吗?”
许晔闻言,思维顿了顿,还以为云梧这番话是有戏的意思,登时喜上眉梢,连连躬身作揖道:
“是是是是……云少宗天纵之才,宴焱定然敌不过你,加之利用了这弱处,天道气运将全都是您的所有了……”
许晔为了此事忐忑了许久,这会儿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激动得眼眶通红,一番话下来气也不带喘的,只是尾音未落又顿了顿,忽地小心翼翼的掀起眼,面上泛起诡异的红潮,嗫嚅道:
“若是云少宗能再将那宴焱的尸首留给我,陲云宗定会献上十余条灵脉……”
云梧轻敲桌面的指尖一顿,蓦地抬起头,死死盯住许晔的脸。
他的眼睛很冷,沉如黑潭,眼尾下压,面上毫无半分笑意,话头却一转,一字一顿道:
“你知道我这半个月来一直在找我的道侣阿火吗?”
许晔被这突兀的话题转化弄得摸不着头脑,但被那压迫性的目光一扫,不知不觉间背上渗了汗,心跳频率在一瞬间飙升,话都说得哆嗦了。
“是、是,我知道我知道,您是想要您道侣的消息吗,,陲云宗会竭尽全力为您找他的……”
窗外森冷的月光洒下,镀过云梧的侧脸。那薄情眼微不可查的弯了弯,笑意却不达眼底。
“不是,我找到他了。”
许晔彻底听不懂了,张了张唇,正绞尽脑汁想说些恭喜的话呢,可下一秒,面前端坐的剑修忽地动了。
云梧往前踏了几步,玄衣挣脱月影,融入室内的黑暗,与此同时,随着一声尖锐短促的‘铮’,冷剑划过铜鞘,月光跳上剑身,抖开一片白光。
——唰。
是冷兵器刺穿皮肉的钝响。
“忘了告诉你,我的道侣还有一个名字。”
许晔大张着嘴,瞪大双眼,血水呲呲的从胸口和嘴巴里冒出。
云梧的语气淡淡,像是在说什么有趣的闲话,顿了顿,这才漫不经心补充道:
“他叫宴焱。”
第26章 这和结婚有什么区别吗
什么……
许晔瞪圆了眼, 脑中一片空白,他大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却只有咕咚上涌的血水从嘴中汩汩的冒出。
随着冷剑‘唰’的一声抽出, 许晔尸体也随之砰然倒下, 大片的血红登时晕染开来。
云梧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 往后退了一寸, 避开了地上蔓延开的血迹。
腕间轻震,冷剑登时收归鞘中。
冷眼见着许晔死透,云梧面不改色的垂眸, 捏诀, 唤了灵讯,启唇道:
“陲云宗许晔入魔,妄图在六界证道大会上作祟,而今已被我诛杀。”
训诫堂的弟子自许晔进峰之后便一直在候着,云梧一传音,灵讯那头便即刻应声。
训诫堂的速度很快, 一会儿的功夫便来了一队玄衣弟子。
云梧并未掩门, 竹门侧开一寸, 微风一吹,门扉便‘吱呀’一声大开。
训诫堂弟子们鱼贯而入, 在两侧站定,对着云梧躬身道:“少宗主。”
云梧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只是端坐在床边木椅上, 手下剑骤然出鞘, 冷色的剑身上略有血痕。
云梧低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擦拭着剑身,启唇, 轻描淡写道:
“陲云宗这些年在薄州作恶多端,作为正道之首,蜀山剑宗自然有义务为苍生除害。”
说罢,血水已然被他擦拭得差不多了,剑身归鞘,骤然发出‘铮’的一声,在寂静的房间中格外突兀。
许晔的尸身已然变得僵硬,怒睁着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天花板,灰白的面孔面露恐惧,仿若看到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
胸口赫然破开一道剑伤,黑血凝固,哪有半点儿入魔至死的样子?
为首的训诫堂弟子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抱剑等候的云梧。察觉到弟子的目光,云梧的瞥过一寸视线,眼尾微弯,只是笑意不及眼底。
“是时候清理一番这些蛀虫了,你说对吗?”
声音很冷。
作为一步步升上来的掌事,为首弟子自然听懂了云梧的弦外之音。
他躬身,低下头,连忙答道:
“是,少宗主。弟子明白了。”
*
翌日,日头照样升起,火翎峰上倒是一改冷清,热闹非凡。峰上人头攒动,诺大的比斗广场上坐满了参赛的修士。
今儿一早陲云宗少宗主夜访云梧,而后入魔被诛杀的事情传遍冀州。
原因无他,这许晔不仅仅是和最近颇为惹眼的宴焱有点儿关系,这会儿还被最近热门话题的另一位主角云梧所诛杀,可谓是叫人诧异。
本以为许晔能和云梧搭上线的陲云宗弟子们这下彻底蔫菜了,个个在得知消息之后便连夜撤离了比赛安排的宿所,连剩下的两关也不参与了。
更有知情人透露道,云梧这遭是披露了许多陲云宗以前干过的脏事,包括但不限于门下弟子大肆在辖地烧杀抢掠,甚至还圈养魔修等等。
而今陲云宗面临的可不只是宴焱报复的危险,云梧一出手,便是要将陲云宗往死里整的架势。
这事情叫天下人议论纷纷,此时火翎峰上也免不了一些细碎的言语。
只是那碎语在云梧的身影出现时,便骤然消歇,个个修士登时噤声,不敢妄议。
火中央矗立的巨大玉柱之上高悬着一块灵牌,下一秒,却见那巨牌上清晰明了的滚动出一些字迹,是上一场问心关的积分排名,第一名醒目刺眼,赫然有两个名字。
(宴焱,云梧)
这下子周遭的修士登时也不顾云梧在场,议论声炸开。
“果真是宿敌,势均力敌的气运实在是可怕!”
“这一次的问武关可是有好戏看了……”
跟随着云梧一侧的是三青鸟的师弟,怀清剑尊的二弟子弈四,此时他也听到了些议论,手下攥着剑柄的动作一紧,略有些担忧的望向云梧。
他的这位云师弟天纵奇才,从小便是顺风顺水,无人敢与之争锋。每回的证道大会问心关都是遥遥领先,从未有过这般境况。
而今云梧的眼帘微垂,探不清神色,唇瓣紧抿,攥着剑的宽大手背也隐隐迸出青色筋络,不免得叫弈四都有些担忧小师弟会不会有所……
云梧一直目不转睛盯着那两个名字。
在浓密眼睫的遮掩下,那视线贪婪的,一遍遍刮过紧挨着的名字。连那字迹的一片一捺一勾一横都要舔舐清楚,妄图榨出点什么油水来。
名字挨得好近诶。
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云梧不自觉的喉头滚动,又想起了三青鸟的话。
——天下人提到宴焱,就会想到他云梧。
近乎是控制不住的,云梧的耳廓染上薄红,舌根发干,心脏又开始难以遏制的狂跳。
那这和结了道侣契有什么区别……
弈四面露难色,他瞧见云梧的耳朵都因为生气而染上薄红,不免的心下有点儿担忧,迟疑的拍了拍云梧的肩头,道:
“小师弟,莫要难过,你一定能够……”
他话还未说完,云梧忽地抬起头来,只是面上的表情并没有弈四所想象中的凝重,反而还带了点……羞涩?
弈四一愣,又瞧了一眼,不受控制的又探了探云梧的气息,确认了下云梧没有被夺舍。
这荡漾的笑容,羞涩的唇角,还是他冷心冷清的天才师弟吗……
而且为什么要对着宿敌的名字笑成这样啊?
弈四不懂,弈四茫然,弈四感觉自己好像接触到了知识盲区,并且莫名觉得三青鸟应该能解释的清楚。
但可惜三青鸟人不在身边,弈四也只好默默把安慰吞回了肚子里,讪笑了两声。
云梧还不知道弈四心里的千回百转,他还在念念叨叨的叹气,嘴里说着什么‘可惜焱焱不在这’之类的话,叫弈四摸不着头脑。
太诡异了。
弈四想。
就在这时,偌大空旷的广场之上登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弈四也回过神,和云梧点了点头,示意比赛就要开场。
随着整耳欲聋的声响,平地之上登时缓缓升起了四根通天般巨大的圆珠,其上纹路分别对应了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大神兽,威严不可挡,栩栩如生的雕刻紧紧盯着万众修士,中央的玉珠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比斗台。
怀远剑尊与怀清剑尊同时上台,一起的还有几位分峰主,随着剑阵大开,无数柄玄铁剑从剑阵中起,万剑齐齐涌动,一并唤起了比斗台的阵法。
“可以开始了。”
不同于喜欢念叨祖训的怀远剑尊,怀清剑尊一贯话少,此刻她朝着众位修士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便轻轻一点地面,跃下比斗台。
问武关的第一项事宜是要抽签决定一对一的比赛人选,除却这轮轮空的人,其余剩下修士都是靠抽签来决定对手,不论境界不论修炼种类,一贯全部进行大洗牌。
这种时候,最是害怕遇见什么剑修体修之类综合实力比较强的,有些符修干脆不上台,放弃这轮抽签,宁愿保存体力在淘汰赛中角逐。
云梧作为问心关的第一名,自然是第一个上台。
却见他脚尖一点,玄衣翻飞,跃上比斗台。
负责抽签的弟子是时候的递上灵签,云梧指尖一点,数千灵签在此时快速滚动,最后指尖下停了一根,再一点,那名字便赫然显现。
“连麒宗,邵晋!”
弟子的高声通报登时传遍了整个比赛场地。
这连麒宗也是个剑宗,很快,人群中登时传来了一声惊呼,是一位持剑白衣的弟子激动的高高跃起,举起手中的剑,一面往前挤,一面大喊道:
“是我是我!!我就是邵晋!!”
这邵晋也是个小有名气的剑修,剑法耍得还不错。
虽说抽到比自己实力强劲的对手并不是件好事,但这可是云梧,可是人人羡艳的剑道天才,不知有多少人期盼着能和他对上一局,学些什么东西。
六界证道大会固然重要,但修士命元长,什么比赛没有?况且邵晋也自知在人才济济的六界证道大会上挤不到前面,若是能与云梧对上一局,已然算是幸运中的幸运了!这不知是多少年轻剑修梦寐以求的。
邵晋通红着脸,兴奋的跃上台,躬身同云梧相拜:
“云少宗,我叫邵晋,很、很高兴能与您对战!!”
云梧轻轻点头,也略微拱了拱手,只是视线忽地又转到了观众席上,像是在找着谁。
焱焱呢?
他会来看自己比赛吗?
搜了一圈,好像没有出现熟悉的身影,云梧不由得有些失落的抿了抿唇,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握剑连结的地方。
九阳剑法是蜀山剑宗的绝技,虽说很多人都想看云梧使用这剑法,但绝技定然不会轻易使用,对付邵晋这样的剑修,也定然不会用到九阳剑法。
邵晋心里也清楚这点,所以他上台前给自己定的目标便是在云梧的手下撑过十息的时间,尽量给自己多的时间来好好观摩观摩云梧的剑法。
云梧起势了。
箐云剑唰的一声,陡然出鞘,烁开寒芒。
邵晋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也握住剑柄,全神贯注的盯紧了眼前人的动作。
可云梧却略一瞥眼,目光紧紧锁定了场上的一处身影,眸光一亮。
——是焱焱!!
他来看我了!!
第27章 孔雀开屏
六界证道大会快要开始时, 宴焱才姗姗来迟。
剑法具体实操的过程中会因为剑修的个体差异有所不同,所以提前探清对手的出招方式对于后续的比斗尤为重要。
宴焱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人潮汹涌间, 宴焱还是一袭红褙, 在一众灰白色调间的剑修服饰间颇为显眼, 他面色微冷, 微微抬起头凝神看着台上的云梧。
云梧的起剑速度很快,近乎是一息之内,剑尖就‘唰’的一声扫过, 亮出道白光。
这是何等凌厉的剑法!!
宴焱凤眼微眯, 目不转睛的盯紧了云梧手中的动作。
起招就是这样的杀气逼人,果真不愧是而今年轻一脉剑道第一人!
宴焱在成为九转灵体之前一直走的是剑修的路子,自然清楚这样的剑势一旦练成,后期的爆发力不可小觑。
就在宴焱的目光继续要跟随着云梧的剑法转动时,忽地,云梧猛的抬起了眼。
那双薄情眼赫然对准了宴焱, 一股熟悉的, 炽热的感觉登时又浮了上来。
宴焱抿唇, 毫不客气的回望,视线坚定不移, 不露一丝胆怯。
视线在半空中骤然相接,空气蓦地紧绷, 就差一点儿小火苗便可成燎原之势。
又来了。
宴焱面色一沉, 那股被挑衅的感觉又叫他控制不住的升起一股胁迫感。
谁也不肯率先移开目光。
对视是一种极为敏感的动作。若是爱侣间的对视, 姑且可以说是不带色欲的接吻,但放在两个男人身上,只能让宴焱联想到争夺领地的雄狮在爆发争斗前威慑对方的筹码。
云梧对上宴焱的目光之后, 攥着剑柄的手便是一抖,心下登时涌上狂喜!
焱焱果然是特地看他来了!!
而且……那视线还这么粘着自己,好像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的身影一般。
云梧喉头不受控的滚动片刻,耳廓和脖颈登时连着烧红了一大片。
在梦里幻想宴焱倾慕自己是一回事,但现实中察觉到宴焱目不转睛的凝视又是另一回事,叫云梧本来一片死寂的心思登时又活络了起来,不住的瞥眼向着宴焱那扫去。
虽说焱焱不接自己的信,也不理自己,但大老远的前来就为了看自己比斗,这不是深爱自己是什么?
云梧心头一颤,这般想着,愈发觉得甜蜜。
邵晋本来还在凝神仔细的瞧着云梧的动作,原本云梧的剑法尚且张弛有度,不疾不徐。虽说邵晋接招吃力异常,但还是能勉强看清晃动剑法间的细节。
可下一秒,不知为何,云梧的动作却忽的变得异常凶猛逼人!
却见他剑花一甩,很快接着又是一个难度极高的挑剑,剑势如虹,脚下一点,玄衣翻飞,直直逼向邵晋的薄弱处。
与此同时,甩剑的罅隙间赫然逼出迫人的威压,他的动作很快,近乎看不清剑身移动的轨迹,只得探见一片漫天剑影。
一串抹提撩扫的动作之后,扫开一片寒芒——
正是蜀山剑法的第一式,游龙。
在坐的万众修士们骤然爆发了阵惊叹声,无数目光齐齐探去,咂舌不已。
“云少宗的这游龙竟然气势如此逼人,果然久闻不如一见。”
有人不禁叹道:
“是啊!今儿真是幸运,云少宗可是从未在如此多人面前用这剑法!!”
“快快快!!用留影石录下定能卖个好价钱!”
……
瞧那繁杂华丽的剑法,如此气势摄人。其一改以往云梧低调的风格,而是锋芒毕露势不可挡!
邵晋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本以为自己还能在这会儿学到些什么,可就这么一眨眼,那可怖的剑芒便逼至眼前,直指他的命脉。
随后迎接他的是云梧毫不客气的一扫,邵晋不由分说的被扫倒在了地上,脸朝地,结结实实的一声‘啪’,摔在了玉石地面上。
微风拂过,扬起玄色劲装的衣摆一角,云梧这几日特意去挑了几件布料比较显身材的衣服,今个穿在身上,果真将虬结的肌肉块勾勒分明,肩宽腰窄,俊逸逼人。
云梧又特意侧了侧脸,将自己最好看的那半边脸对准了宴焱的方向,剑尖一挑,最后定格了一个格外拉风的动作。
一秒。
两秒。
察觉到宴焱往来的视线,云梧没忍住偷偷往旁边瞄了眼。确认宴焱在看他后,原本紧绷的唇角控制不住的扬起一抹弧度,却又很快极力被压下。但只要是有人细看,便能发觉他掩藏不住的笑意。
稳了。
感觉这把稳了。
云梧心里盘算着,不住的偷乐。宴焱能来看他,说明对他旧情未灭,现在还这样炽热的盯着自己……
云梧近乎都能想象到今晚抱得美人归的场景了,心头又是一喜,这会儿掩饰性的轻轻咳了咳,这才利落的一甩剑,将剑身归入鞘中,施施然向着被砸摔在地上的邵晋拱了拱手。
“失礼。”
躺在地上的邵晋:……
偶像怎么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远坐于高台之上的怀远剑尊一直都在关注着比斗台上的响动,这会儿他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怀清剑尊闲聊,一面漫不经心的看着局势,忽地捋白须的动作一顿,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
却见他的好徒儿忽然开始莫名其妙的耍起蜀阳剑法,而且这剑法还挑得都是一些看上去华而不实的招式,那白光一甩,清风一拂,整个人就好像求偶期的雄孔雀,在台上不停开屏呢。
怀远剑尊是内行人,一眼就看出了门道。
装。
太装了。
剑修讲究的是以微小之势在瞬息间夺得对方性命,剑身走势越细小越好,追求的就是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想当初年方十六的云梧在魔界大战妖魔之时,那一手蜀阳剑法正是把‘扫地僧’这一不显山不漏水的理念贯彻极致,以朴素沉稳的剑法最后反杀比他境界高上许多的劲敌。
那时候怀远剑尊还颇为欣慰,想着不愧是九阳剑骨,这般对于剑道返璞归真的领悟力果真是强悍,祖师爷后继有人了。
可如今过了四年,他的好徒儿居然……
怀远剑尊不受控制的抽了抽嘴角,近乎是一瞬就猜到了真相。
不会是徒儿那道侣在台下看着吧?
眼见着云梧那气势如虹的剑法一出,宴焱的神色登时便愈发凝重。
云梧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强。
本来若是云梧藏拙,在第一轮使用一些比较初级的剑法,宴焱恐怕还不能估量清楚他的底细。但而今云梧居然为了震慑自己,使用了蜀阳剑法作为第一轮的剑法,宴焱自然就可以看清楚他剑法凌厉的程度了。
每一次挑抹剑的动作都精准异常,手也稳得可怕,灵力和剑法的结合更是如火纯青……
很厉害的对手。
宴焱抿唇,更是盯紧了云梧的动作,心下筹谋着对策。
第一轮的轮空对他来说是一个好消息,让修君和溟得以留存体力,前几轮的比斗中他尽量不会使用修君的力量,先借用溟的灵力保证自己能够晋级。
云梧的境界从冥界回来之后就一直在金丹大圆满,金丹到元婴可是一关重坎,就算云梧的领悟力再强,也不会在短短这几天内的时间突破,若是同时使用修君和溟的灵力,或许自己的胜算还能再多一些……
手指微蜷,宴焱垂下眼帘,收束思绪。
那头的比斗台上,云梧的心思完全不在宣布比赛结果的修士身上,而是不住朝着宴焱那处瞥去。
当铜铙再次被敲响,荡开一声‘叮’,身着白衣的弟子高高举起手中的灵笔,在积分牌上云梧的名字下方画上一横。
“蜀山剑宗,云梧,胜!”
宴焱见着云梧已然收剑,也没了再观看剩下比赛的意思,转身就要离开观众席。
见那一袭红衣背影要消失在人群之中,云梧登时急了,恰逢弟子宣布的话音落下,他便利落的脚尖一点,飞跃下比斗台,朝着观众台掠去。
宴焱已然走到了一处出去的小道口,石路蜿蜒,正要拐下一处台阶呢,忽地便察觉一处温热厚实的掌突然攥住了自己的手腕,轻轻的往后拉了拉。
宴焱反射性的回头,目光与云梧炽热的视线登时相撞。
不知为何,云梧的呼吸有些不稳,结实的胸膛微微起伏,乌瞳一瞬不瞬的盯紧了面前那张日思夜想的脸,指腹不自觉的摩挲着细腕。
宴焱的手很冷,冰冰凉凉的,那一次云梧怕他冷了,便要捂着,过了许久才能热一些。
云梧的视线缓缓镀过宴焱的面庞,落向那紧抿着的饱满唇肉上,心里一揪。
但这几日自己不在焱焱身边,留着焱焱一人在外漂泊,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手也是凉的,脸蛋也瘦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私底下哭过了,或是想念自己……
察觉到云梧探来的目光,宴焱颇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
这是又来给自己下马威了吗?
还没等宴焱多想,云梧张了张唇,长睫垂落,忽地开口了:
“那个许晔他想私下背刺你,我看不惯,便杀了。”
他有许多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又意恐措辞不当,就挑了个他最在意的话头。
一面说着,云梧一面盯紧了宴焱的表情,生怕在他脸上出现一点儿对许晔‘旧情未灭’的迹象。
宴焱一愣,还未开口,云梧又连忙补道:
“那许晔不值得,长得不如我好看,身材又不好,修为也不怎么样……”
云梧像是有些急了,叽里咕噜便说了好一顿许晔的坏话,宴焱都没来得及插上两句嘴,只得待到了云梧说完,这才迟疑的点了点头,道:
“多谢。”
云梧这番莫名其妙的话题让宴焱有点儿诧异,他本以为云梧是来说些挑衅的话语,但没想到竟然是来说关于许晔的事情。
许晔这人宴焱也有些印象,以前在陲云宗的时候被自己揍过几回,后来便是明里暗里的针对,连薄州的那通缉令也是他一手促成的。
宴焱本打算空闲时找陲云宗算算账,但没想到云梧居然先自己一步出手了。
宴焱眉间一松,虽然二人是宿敌,但一码归一码。云梧这人没有因为二人的竞争关系而私下利用权势针对,还出手替自己灭去了许晔,的确算个正人君子。
云梧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颇有些难捱的等了等,期望宴焱再说些什么。
可宴焱说完这话后便不再言语,他本便生得一副冷脸,此时乌发垂落,一言不发的时候表情更是冷极了。
就好像自己是什么宴焱不熟悉的人一样。
第28章 心碎
一秒、两秒、三秒……
沉默骤然蔓延而开, 见宴焱还是不说话,云梧的心忽地沉了下来,似乎有些急了, 攥紧了宴焱的手腕。
察觉到腕间蓦地加重的力道, 宴焱轻轻蹙眉, 不着痕迹的往外挣了挣。
可云梧的力气出奇的大, 一时间宴焱竟然无法挣脱分毫。
“焱焱……”
云梧扣着宴焱的手腕,自然也感受到宴焱想要挣脱他的桎梏,面色一白, 登时慌了, 先前准备的什么说辞也都忘记了,一股脑的便问了出来:
“我是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你对我如此冷淡呢?”
本来云梧下台前已经谋算好了,今日定能拉一拉小手,亲一亲自己日思夜想的唇。
按照他的计划,如果一切发展顺利, 甚至今晚还能搂着搂着窄腰入眠, 馨香满怀呢……
可是如今, 宴焱这副沉默的姿态却叫云梧原本蠢蠢欲动的心脏骤然被狠狠攥紧。
冷淡?
宴焱怔了怔,有些没搞懂云梧的意思。
他们本来就是宿敌, 见面不掐架还是因着云梧先前确实帮了自己的缘故。
况且,云梧前几日还放狠话说要在六界证道大会上除去自己, 怎么一会儿又发出这样的疑问。
难道他们很熟吗?
宴焱顿了顿, 还是颇有些疑惑的开口询问道:
“何出此言?你不是前几日还说要在六界证道大会上除去我吗?”
宴焱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带什么责怪的情绪, 语气平淡,只是微微掀起眼帘,颇有些疑惑的望向面前的云梧。
可此话一出, 却像是惊雷猛然劈碎了云梧仅剩下的一点儿妄想,‘啪哒’一声,云梧只觉得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瞬间绷断,指尖打颤,面色登时苍白如纸。
这话的的确确是从他口中说出的,但,但……
“焱焱……”
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近乎要被忘却的记忆骤然复苏,提醒着云梧自己曾经说过什么过分的言语。那一次会面本来只有几个各界高层在,连叩天台的人都没有几个,云梧本以为这些话语只会落在那些人的耳朵里。
却不曾想,这话竟然辗转着被宴焱听见了。
云梧的面色又白了几分,简直就想穿越回去掐死乱说话的自己。
焱焱那时候听到了得有多难过!!
他本来就在外边被那群坏东西欺凌,结果自己还说出如此伤人的话……什么除去?这和那些话本里睡了提裤子就跑的烂东西有什么区别。
以往云梧看话本时,最是痛恨这些不珍惜道侣,肆意践踏道侣真心的人,还暗暗发誓,若是自己能够幸运的遇到自己的命定道侣,定要好好对他……
可不曾想,自己居然也干出这样过分的事情,怪不得焱焱对自己如此冷淡……
唇瓣颤了颤,云梧只觉得有些崩溃了,启唇,苍白解释道:
“那时我不知道是你,若是知道是你,我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说着,云梧又凑近了些,眼眶隐隐泛红。
“焱焱,你要信我,我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的,你这般好,我怎么可能,可能舍得……”
那‘杀’字留在齿间,转了转,最后还是被云梧徒劳咽下,只是他的眼眶愈发红了,不肯吐出这样可怕的字眼。
一想到这样的字眼和焱焱的名字连在一块,云梧便觉得心头发痛,连呼吸都有些钝痛。
宴焱瞧这云梧这副忽然慌乱起来的模样,有点儿诧异的挑了挑眉。
但凭心而论,自己听到云梧说要除去自己的时候并没有怎么生气,只是觉得时间有点儿紧迫,愈发想要变强。
况且宴焱自认为如若他是云梧,只会说得更狠,做得也会比云梧更绝。
“无事,我能理解你。”
宴焱淡淡的点了点头。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云梧要如此慌乱的解释,但念着和云梧这几次交锋,云梧的表现都能算得上正人君子。宴焱也只好象征性的宽慰他几句。
瞧着宴焱的语气还是这般冷淡,云梧的心彻底凉了,他只得徒劳的张口又解释道:
“我那时真的不知道是你,我、我对天发誓,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的。”
见云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宴焱也只好困惑的点了点头,嘴上说着‘我知道’,但心里还是不信的。
怎么可能?
云梧这会儿说着好听,没准也只是因为觉得自己这人适合招揽到势力之下才会出此言,也没有把叩心台的预言放在心上。
等到了他真尝到到了气运相斥的后果,定然不会放弃诛杀自己的。
宴焱淡然的语气彻底叫云梧鼓动的心房粉碎得彻底,只得徒劳的又想同宴焱凑得再近一些,但下一秒,宴焱却骤然趁着这个空隙,挣开了云梧的手。
感受到掌中细嫩的触感消失不见,云梧呼吸发颤,想敲死以前自己的心都有了,却没有勇气再去拉宴焱。
宴焱敷衍的回过云梧的话语之后,便不想再耽搁时间,就要先行离去。步履一转,红褙被掠过的风掀起一角,就这么决绝的撇开云梧,一点儿留恋的意图也没有。
云梧倒是苦苦在原地站了许久,愣愣的瞧着那红色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过了好一会,这才恍惚的回过神,失魂落魄的垂下眼,努力掩盖眼眶的酸涩。
而今焱焱被自己伤透了心,不想已然不想和自己交流,但假以时日,他定能将自己的真心证明给焱焱看的,让焱焱重新爱上自己……
*
今晚依旧是一轮圆月高悬,不知有多少人彻夜难眠。
竹舍。
宴焱一回去便马不停蹄的开始盘腿坐于榻上修炼。所幸此处灵气丰裕,宴焱一捏诀,便能叫这灵气登时顺着脉络流经四肢百骸,又是几轮大周天过后,宴焱这才吐了口气,蓦地睁开眼。
窗外起了阵风,竹林轻晃,‘沙沙’作响。
一抹月影跃过窗子,投下一处细长的光,隐隐有长竹晃动的影子。
分明是静谧的场景,宴焱的眉却忽地拧紧了。
有人来了!
来人似乎并没有想掩藏自己的气息,原本空旷的院落里忽地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伴随着隐隐磅礴的威压,境界不低。
——是个大能。
宴焱登时警惕了起来,溟和修君同时苏醒,一左一右的盘上宴焱的细腕,溟更是探起头,受迫的朝着外边‘嘶嘶’唤了两声。
那威压并不弱,却不蛮横,像是均匀的海水,稍不留神就能将人毙命。
宴焱心下一沉,盯紧了掩盖的竹门。
‘吱呀’一声,下一秒,竹门被轻轻推开一侧,与此同时,宴焱也不着痕迹的在手中匀开灵力,静待其变。
竹门大开,一张有点眼熟的脸从出现了。
来者穿着标志性的命修白袍,仙风道骨,约莫四十来岁的模样,一见了宴焱,便冲着宴焱儒雅的笑了笑。
——正是那问心尊者!
“宴小友。又见面了。先恭喜你拿下问心关的第一名了。”
问心尊者冲着宴焱轻轻颔首,像是察觉到宴焱紧绷敌视的态度,又浅笑着开口道:
“我这次前来,是有要事要和你说。”
宴焱眉间略微一挑,灵力半分没有卸下,反而愈发警惕。
“何事?”
这问心尊者可是出了名的和怀远剑尊关系好,这会儿不打招呼便夜访他的竹舍,难说是不是要暗地里下黑手除去自己。
见宴焱还是如此警惕,问心尊者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也不恼,只是又开口解释道:
“想必你也听闻了我给云梧算的那卦——你和云梧是宿敌。这件事情外界应当也传得火热,但我这还有一点儿东西还没交代。”
他说着,不紧不慢的顿了顿,继续补充道:
“天命之子受天道眷顾,向来只有一个,你和云梧两虎相争,水火不容。而今云梧的实力比你高上一些,想必宴小友心里也不好过吧。”
宴焱没接他的话,而是反问道: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问心尊者淡淡一笑,又道:
“天道深知制衡之术,但我等命修作为日日和天机打交道的人,自然还是能够参透一点儿天道的心思的。”
“他们都只知道你和云梧命盘相斥,但却不知道,你的命盘要比云梧还要鼎盛。”
问心尊者放缓了语气,月光穿过大开的竹门,打在他微笑的脸上,半明半暗。
“但命盘的气数变化多端,说不准下一卦云梧的气运又比你强盛了。但依我的拙见,宴小友若是暗中尽早出手诛杀云梧,将气运全都纳入手中便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我这恰好有些咒,剑修最是受不得了,宴小友若是有需要,大可来找我。”
宴焱盯着那张微笑淡雅的脸,忽地笑了声。
“你不是和怀远剑尊关系很好吗?怎么在这儿背刺他?”
宴焱的问题很尖锐,但问心尊者半点也不生气,甚至像是在等着宴焱问出这句话,轻轻摇了摇头。
“叩心台向来识趣,否则以命修这般没有什么战力的修炼方式,自然不可能在弱肉强食的六界存活这么长的时间。选择强者依靠,才是叩心台的生存法则。”
“况且,宴小友可要考虑清楚了,那云梧可是前些日子还在我的面前撂下狠话,说要除去你呢。”
问心尊者一面说着,一面缓缓抬起手,正是一块留影石。
宴焱的视线落在了那留影石上,却见那块石头被灵力所裹挟之后便隐隐发出荧光,显现出一处画面。
“这是云梧使用九阳剑法的画面,宴小友若是想要,我可以给你,甚至云梧的薄弱点我也知道些……”
第29章 追妻火葬场??
留影石被激活, 显出一小块凌空的虚影,这似乎是在火翎峰摄下的画面,画面中的云梧比而今还要小上几岁, 颇有些青涩, 手中挽起道道剑花, 尽管年岁尚小, 那凌厉的剑气却已然是大部分剑修终其一生无法达到的了。
宴焱不语,只是垂下长睫,目光落向那画面。
似乎是察觉到宴焱的迟疑, 问心尊者又开了口, 这回语气多了几分蛊惑。
“修真界向来是你死我活,宴焱小友可不要犯傻……”
“是吗?”
方才缄默着的宴焱的忽地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抬起眼,嗤笑了声:
“首先,我不相信你, 其次, 一个自诩堂堂正道的大能竟然也会背地里干出使用邪门歪道来干扰比赛的事情, 更何况你和怀远剑尊还是挚友,真当是可笑又虚伪。”
问心尊者一听了这话, 嘴角一顿,眼中的笑意登时缓缓消减, 皮笑肉不笑:
“宴小友, 你还是太过年轻, 不知天高地厚了。我这是为了你好。你和云梧二者存一可不是我说的,而是天道的意思,我也只是个传话人罢了。”
“你和云梧走的近, 只会对你自己有损。别怪我没提醒你。”
一直沉寂的系统倒是在这会儿忽地冒出头,扑棱着翅膀,叽里咕噜的着急劝开了:
“宿主啊你就听问心尊者的吧,早点除掉云梧早点成神,咱就能完成任务了,什么手段不是手段呀??”
“况且以云梧现在的实力,咱如果要除去他还要费好大的劲,倒不如就听这个问心尊者的,问鼎天下指日可待呀!”
系统一通聒噪的瞎嚷嚷叫宴焱本便有些不愉的心愈发反感。
他本就不喜背后捅刀的小人,况且云梧前几日还率先将那许晔诛杀,若是此时他宴焱背信弃义,从了这歪门邪道,岂不是小人行径?还算什么男人?
宴焱眉间一蹙,瞬间一勾指,干脆利落的将那还在叽里呱啦说话的系统一把扔进了小黑屋。
同时他赫然抬眸,目光锐利的射向问心尊者,一字一顿,道:
“我可不像你,天天想着这依附他人的旁门左道。”
“我宴焱想要什么就会堂堂正正的得到。”
问心尊者面色一沉,刚想发话,却又被宴焱毫不留情的打断。
他向前轻迈一步,踏入从门外倾泻而下的月光中,叫问心尊者能够清楚的看清他唇间带笑的弧度,半是嘲弄半是戏谑:
“还有——你算什么东西?敢教我做事?”
此话一出,问心尊者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面色僵硬一瞬,苍白的面容变得有些青紫,在惨白的月色下映衬下愈发显得瘆人。
半晌,他才找回了那标志性的浅笑,又挂上了原本儒雅的外皮,只是话语间多了几分胁迫的意味:
“小友,你可不要后悔。”
宴焱回以一样清浅的笑,只是眸色微冷,道:
“自然。”
问心尊者的视线一顿,随即落在宴焱的脸庞上,忽地激动的咳了咳,单薄的身体剧烈抖动,半晌才缓了过来,松开手时,白袍上晕开一片刺眼的血红。
他最后抬起眼皮,病态的脸煞白无比,已然没了在台上那副光风霁月的模样。
问心尊者最后深深看了眼宴焱,连连道了三声‘好’。只是气息微弱,不像是什么大能,倒像是命数将尽的残烛:
“你要是后悔了,就来叩心台寻我。”
说罢,问心尊者一掐指,符咒顿起,一阵微光之后便赫然消失在原地。
宴焱盯着问心尊者消失的方向,蹙眉沉思了许久,不但没有放下心,倒是心里愈发觉得不对劲。
问心尊者此次前来到底是何意图?究竟是如他所说的,将叩心台的命运赌在自己一人身上,甚至不顾要背叛蜀山剑宗的风险,也要走这一步险棋……
还是以此为借口,暗中图谋更大的利益?
窗外月影婆娑,不知何时,浓重的阴翳拢上圆月,将淡白的月光掩去几分。
宴焱半晌才垂下眼睫,抿唇。
但不论是何种原由,这状似平静的六界之下却是风谲云诡,局势混杂多变。万不是明面上的几派林立如此简单的。
看来接下来,自己还是得抓紧时间提升修为,万事小心为上。
*
翌日。
问武关的进度很快,昨日便已经筛了大半的人,今儿个也轮到了昨日轮空的修士。
宴焱早早的便到了,火翎峰今日霜寒,连枝叶上也结了一层雪白的霜,天色阴沉沉的,一点儿也不见日光。
宴焱到场时,匆匆便扫了眼高台之上的身影,却见那原本是问心尊者的位置上而今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处颇为显眼的白玉座。
今早上来时便听说了,这问心尊者昨日旧疾发作,似乎是今日参透天机的次数过多,反噬自身,这才告病未能前来。
宴焱垂下长睫,不着痕迹的嗤笑了声,这才抬步继续朝着后台的登记处走去。
宗门弟子不需要登记,早有严格的流程将名字报上。但像宴焱这般的散修便不同,需还得在比斗台后方的登记处记录下自己的姓名,以防是些夺舍的邪修混入比赛。
登记处前早便有散修排了长龙,这会儿人群还在窃窃私语的交谈着最近热门的话题。
宴焱一走近,原本还在交谈的散修们骤然噤声,无数道羡慕嫉妒的视线探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来,直通最前方的登记处。
宴焱脚步不停,大步朝着那几个办事的弟子行去。
只是……
宴焱微不可查的朝着一旁瞥去。
总觉得有熟悉的视线又在盯着自己瞧,自打自己一进入火翎峰,就好像阴魂不散的粘腻在自己身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真是奇怪?莫非是有人又想要挑起事端了?
但一时间探来的目光太多太杂,宴焱一时间也无法确定那视线的来源就进在何方。
他只好垂眼,快速逼出灵血验明真身。
一滴艳红自指尖渗出,快速的滴落在空白的卷轴之上,那登记的卷轴之上涌现出一荧光字迹,正是宴焱的名字。
见状,登记处的弟子恭敬的冲着宴焱点了点头,这便算是登记完成了。
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围观的人愈发多了,多数是些想要来看一看‘天命之子’风采的人,但重重视线之后,那道目光还是如影随形,叫宴焱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
他没有逗留,快步甩开了人群,转而行向一处没什么人的小道。
这条道路是登记处通往比斗台的,但因为过道狭小,没什么修士会往这走,又生了一丛茂密的竹林,峰间冷风一吹,便是竹海打叶声阵阵传来,除却宴焱踩在枯叶之上的‘沙沙’脚步声,似乎没有旁人了。
还在,视线还在。
宴焱蹙眉,同时放缓了脚步,不着痕迹的用灵力探查周边的响动。
果真有人在尾随!!
宴焱眯了眯眼,脚尖登时一转,同时飞快的将灵力注入脚下筋络,瞬间提升速度,一息之间,便锁定了那人的方向。
眼见着宴焱发现了自己,那人也慌了,呼吸登时纷乱了一瞬,却不知为何不逃,只是手忙脚乱的站在原地。
下一秒,宴焱骤然拨开了重重竹林,一把揪住转身掩面之人的衣袍。
入手处是熟悉的玄衣,那人背对着宴焱,只是宽厚的背影已然暴露了是谁。
——云梧?
宴焱一怔。
他来跟踪自己做什么?
难道是知道昨天问心尊者来找自己,这是来偷偷试探来了?
感受到宴焱骤然怔愣的动作,云梧原本捂着脸的手也顿了顿,僵直了几秒,最后颓然放下,转过身来,一张看上去便疲惫不堪的脸登时纳入宴焱的眸中,叫宴焱又愣上一愣。
这家伙昨晚干嘛去了?明明昨天看他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
怎么就过了一个晚上,胡子拉碴的,眼睛底下也一片乌黑,面色发白,眼眶还隐隐有肿胀呢。
“你……”
宴焱瞧着云梧的状态着实有点不好,疑问的话语也顿了顿,有些迟疑的开口。
云梧却抢先一步,深吸了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这才小心翼翼道:
“焱焱,我昨日思考了很久,我先前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你而今对我冷淡也是情有可原,但是,但是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像是怕被宴焱一口回绝,云梧又着急忙慌的补充道:
“就从朋友开始做起好了,我一定能证明给你看的……”
昨夜一晚,云梧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或许先是抱着焱焱枕过的那叠衣衫苦望了许久,最后又连夜翻来了以前看过的话本,一夜通读,逐字逐句的学习研究。
无论是剑尊一番替身文学之后幡然醒悟,为了追回心灰意冷的道侣不惜自挖丹田;抑或是命修死遁,宿敌含泪追爱数万年……
云梧越看,指尖便愈发抖。那话本中对于‘道侣’被抛弃时的描写更是叫他呼吸一滞。
一想到焱焱也经历了这些,云梧便心头绞痛,难以抑制。
昨夜一晚他打了无数腹稿,参照了多少前辈才总结出来了一番陈词。
——先以退为进,从朋友做起,不要逼着对方太过,才能有一线生机。
云梧这一番被演练过无数次的话倒是一口气说得舒畅,话音一落,薄情眼便一眨不眨的盯紧了宴焱,炽热的视线落在唇瓣之上,像是期望着宴焱说些什么。
宴焱:?
什么机会?什么过分?什么先从朋友做起?
都是中文为什么连起来他就听不懂了。
偏偏云梧这视线热烈得难以忽视,宴焱被云梧盯得直发毛。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话来回答云梧。
难道这是在主动招安吗??
宴焱揣测。
昨日问心尊者图谋不轨的威胁,今日云梧又来招安自己?
看来六界局势正当是风云变幻,暗潮汹涌。
云梧瞧着宴焱那骤然沉吟不语的模样,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果然还是没办法就这么轻易打动焱焱对自己失望的心了吗……
但云梧倒也是早有心理准备,毕竟前辈们追爱几百章的记录可不是闹着玩的,自己若是一发言就能和焱焱重归于好,那才叫是奇怪呢。
云梧这般想着,重新修整了一番自己的心情,又深深吸了口气,骨相优越的脸上重新拢起一抹笑。
“焱焱,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的。”
宴焱眉间一挑,虽然还是没有探清眼前人的意思,但也只得礼貌的同云梧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好像哪里有点奇怪,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只好将这念头抛到脑后。
见宴焱颔首回应自己了,云梧眼眸一亮,又觉得有了点儿希冀,连忙又得寸进尺的询问道:
“那我等会能去看你比赛吗?”
似乎是怕宴焱烦他,云梧又小心翼翼的补了句:
“就在台下静静的看着,不会打搅你的。”
宴焱一愣,对云梧这问话颇有些诧异。
作为对手,提前在比斗台下观战探清楚对方底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每一个修士都有自己偏好的战斗技巧,若是能提前观摩战斗,说不准就可以在战斗中察觉到对方的弱处,制定相对应的战策。
这般操作都已然成了六界证道大会上不成文的规定了,甚至宴焱自己也曾经前来观战过云梧,企图能看清他的弱处,但云梧居然这会儿居然还提前开口询问自己,叫宴焱颇有些惊诧。
云梧倒是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正直,的确是个君子,有几分江湖义气!
思即此,宴焱又轻轻冲着云梧颔首,言语间多了几分尊敬:
“当然可以了。你尽管看吧。我不介意。”
他宴焱堂堂正正的观摩过云梧的比斗手法,那么云梧要再来提前看清自己的手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样后面的比斗才会公正公平。
要赢也要赢得堂堂正正,宴焱不会搞这套双标的事情,一口气应下时自然是爽快无比。
云梧的目光一直聚焦在那翕动的红唇上,宴焱的唇肉饱满,说起话来时,总能不经意间瞧见齿间的红嫩,这会儿唇瓣一张一合,说的话也是让云梧大喜过望,听着甜滋滋的。
焱焱居然答应了自己的请求!!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焱焱心里还是有自己的,还是割舍不下自己,心头还是对自己留有余温。
一般来说,出现这样的苗头,只要后面再加把劲,穷追不舍的一番追求之后,胜利便会近在眼前了。
这般想着,云梧更是喜不自胜,深邃的眉眼间拢上一层喜色,原本有些颓然的神态又鲜活了几分。
第30章 兄弟你急什么?
察觉到眼前人忽地落下又高高扬起的情绪, 宴焱愈发摸不着头脑。
剑修平时激素波动这么大的么……
但出于礼节,宴焱只得象征性的同云梧点了点头,心下却只想快步走开:
“那我先走一步。”
云梧一听这话, 眸子一亮, 忙道:
“我和你一起去吧!”
进入比赛的等候处的确是要经过观众席的, 云梧这会儿提议一起走倒也没错, 只是……
宴焱忍不住的侧眸又瞥了眼面前这位天赋卓绝的青年剑客,总觉得浑身不对劲。
他先前可是经常听说云梧杀伐果断的传闻,据说是云梧这些年来以狠绝毒辣的手段除去了许多邪派, 目睹过现场的修士都传闻其如同冷面修罗, 一柄箐云剑出鞘,便是执剑弑万魔。
现在这个眸子亮晶晶的剑修……真的和传闻中的是同一个人吗?
宴焱不懂,只觉得事态有种超乎直男理解范围的复杂。
既然想不明白,索性便不再细想,宴焱将那困惑抛掷脑后,大步流星的朝着小道尽头行去。
云梧则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宴焱身后, 可那视线还是黏在宴焱身上, 只是这会儿光明正大了许多, 变得毫不掩饰。
小道不长,很快便走到了尽头。茂盛的竹林之后便豁然开朗, 是一处宽敞的大道,再往前走点, 便是比斗台的等候处了。
云梧今日并没有比赛的安排, 只得在观众席处等候。本来蜀山剑宗作为承办方和赫赫有名的大宗门, 云梧自然是有一处高座的席位的,可而今他却驻足在了比斗台一旁的观众席,一动不动, 好似就要在这里坐下。
抽签尚未开始,宴焱也只得在此等候。
他垂下眼睫,细细思索着今日的战术。可云梧的目光实在是炽热得难以忽视,叫他只得抬头,忍不住瞥了眼云梧。
自己尚未开始比斗,为什么这家伙还在看……
碍于不熟,宴焱也只得扫了眼,便匆匆垂下眼睫,微不可查的往旁边挪了挪。
宴焱本以为自己这都往旁边走了两步了,云梧这般大宗门出身的修士应当也该懂了他的意思,不会再看。可没想到,下一秒云梧居然也抬腿,同步跟着他往旁边挪了挪,将原本拉开的距离又缩了回去,甚至还要比挪步前更近了一些。
宴焱:……
宴焱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却见他挪动的之后的地方恰好是一处常青树的树荫,颇为隐蔽,的确适合长时间站立。
于是他又抬了抬腿,往树荫的外边走了走。
现在应该不会再跟上来了吧……
宴焱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虽说他不介意被看,但宿敌一直在旁边,加之自己本就一直愁心着和云梧的竞争,被他一直这么盯着,心理压力不大是不可能的。
但还没等宴焱庆幸多久,下一刻,云梧长腿一迈,居然又跟了上来。
这一回更是得寸进尺,距离拉得极为近。甚至只要宴焱略微一动肩膀便可以被云梧尽数揽入怀里。
云梧生得高大,肩膀又宽厚。这般近的距离,加之宴焱又是一副单薄的身躯,近乎整个人都被笼在高大身影投射下的阴影里,略微一呼吸,就可以嗅得云梧独特的气味。
沉沉的,又很凛冽,像是经年的冷杉。
宴焱张了张唇,又张了张唇,终于忍不住了般,道:
“云少宗主,你的位置不是在高台上面吗……”
这高处的比斗台不仅仅视野好,能清楚的探清楚下方的比斗状况,而且也不会和一众小宗门弟子和散修挤在一块,可是块风水宝地呢。
但云梧却好像充耳不闻,非但没有转身前去高台,反而盯宴焱盯得更紧了,那俊脸上更是露出了几分宴焱看不懂的颓然。
云梧的视线自宴焱转过头来说话之时便落在了那红润的唇瓣上,而今眼睁睁的瞧着那饱满的唇瓣一张一合,从齿间吐出的却是如此冰冷的字眼。
云少宗主。
听着就好像他们两个是毫无关系的人一样。
连个前任都排不上名号,只能算是个擦肩而过的路人。
“焱焱,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这样。”
云梧心一揪紧,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答应能让他看上一看的焱焱,如今又忽然这么生疏的称呼他。
他可怜巴巴的往宴焱的方向挪了挪,指尖一探,企图勾到宴焱因风而微扬的袖摆。
宴焱:?
云梧又在说什么??
自己只是提醒一下他去他该去的地方罢了,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吗?
宴焱不懂,宴焱大受震撼,宴焱只觉得云梧可能是修剑修得神智不清了。
他只得尴尬的略微又同云梧点了点头,决定不再说话了。
这云梧天赋卓绝,修炼也很勤勉,为人处事也是个君子……只可惜脑子好像有点问题,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让人听不懂的话。
沉默诡异的蔓延开。
偏偏云梧的目光始终不肯挪开半点,牢牢附在宴焱的侧脸上,叫宴焱在等待之时近乎度秒如年。
终于,处于比斗台中央的铜铙发出了今日第一声响动,预示着今日的比赛即将开场。
宴焱想也没想,脚尖一点,便飞跃上了高处的比斗台。
作为第一名,今日是由宴焱开始抽签,决定今日要面对的敌人是谁。
主持的白衣弟子早已在比斗台上等候多时,却见他手下灵力逐渐凝聚,旋成一股灵力流,白色衣袍烈烈飞扬。与此同时,从地面缓缓升起一排玉简,悬空,不停的飞速轮换,每一个玉简之上都刻有今日候场的修士姓名。
宴焱凝神,指尖一点,玉简便开始加速疯狂换转,最后同时停止,却见一玉简缓缓浮起,停在了宴焱的指尖之下。
主持的弟子挑起了玉简,沉声,报念道:
“三清宫首徒,任赤!”
此话一出,登时惊起一片吸气声。
原因无他,这任赤曾是修君的狂热崇拜者,据说曾经在听闻修君被宴焱这一名不经传的散修契约之后,便气得几夜未眠,甚至有传闻道这任赤还要出手针对宴焱呢……
这下任赤居然抽到了宴焱作为对手,恐怕这次的对决会格外的精彩。
好巧不巧,任赤昨天也和一位罗刹门的名唤王抚的内门弟子对决过,将那王抚揍得落花流水,据说筋络都出了点儿问题。
罗刹门和三清宫的位置本来就隔得近,那王抚的母亲又是罗刹门的一位高层长老,这王抚在罗刹门也是一呼百应。
这会儿倒好,一群小弟围坐在王抚身边,登时趁着这个机会大声嘲弄道:
“任赤要惨咯,遇上个靠着灵宠升级的散修,偏偏这灵宠还是修君……哈哈哈不过也是,宠随主人嘛。”
“我看那任赤这会儿牙都要咬碎了吧。啧啧啧,真是凄惨。”
三清宫的人一听,面色都青了。
罗刹门的这番话很有门道,贬低了宴焱是个只能靠灵宠升级之人,又说了句宠随主人,分明也是在贬低修君。而修君是差点成了妖界首领的人物,连带着作为妖界势力的三清宫的脸面也被踩了踩。
有人憋不住话,直接回怼了回去:
“你倒是厉害,有本事在宴焱面前也嚼一嚼舌根啊。”
当初宴焱被人挑衅,几鞭子直接屠尽榜上有名妖魔的事情那可是六界皆知。这些罗刹门弟子也不是傻瓜,只知道在背后说一些坏话,恶心恶心人,是万不敢在宴焱面前说些什么的。
但此时宴焱又听不见,那罗刹门弟子也只好哼了声,讪讪道:
“难道我说的有错?没了修君,他便什么也不是……”
那侧的任赤倒是一言不发,猛地起身,朝着台上大步走去。
这任赤生得一副魁梧的模样,皮肤黝黑,只是双瞳赤红,因而得名任赤。此刻上了比斗台后,便长戟一甩,冲着宴焱拱手拜了拜,朗声道:
“在下三清宫首徒,任赤!”
宴焱也略微拱手,淡淡道:
“在下宴焱。”
随着铜铙声响,比赛正式开始,任赤率先挥舞起手中约莫有半丈的长戟,左脚一向前踏,手中登时凝结出可怖的灵力,冲着宴焱狠狠的刺去——
他的动作很快,但宴焱的动作更快。
却见宴焱微微轻侧一寸,闪过了任赤的攻击,同时雪腕一震,从鬓旁抽开一条骨色长鞭,赫然狠狠一甩,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回抽过去。
鞭影晃动,尖锐的骨刺精准的要扣住长戟,眼见着要狠狠往外一甩!!
任赤眉头登时拧紧,咬牙,就要握紧手中长戟,同时放低自己的重心,眼见着就要借着自己的力道硬生生扛过这招!
宴焱从比赛开始之时就没有动用过任何溟和修君的力量,那力量波动很明显是出于自己的灵气,没有夹杂任何妖修的灵力波动。
而宴焱如今不过是筑基后期,而任赤已然是金丹初期的修为,遑论任赤还修体,这招下去,扛过宴焱的这一鞭子应当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可下一秒,那骨鞭却精准的落在了长戟的薄弱处,随即狠狠的向外一抽。
于此同时,宴焱的手腕再次蓄力,一股灵巧的灵力波动登时附着上骨鞭,扯动鞭柄,使得鞭身骤然拉出一道弯弓状的波浪,在刹那间紧接着甩出第二鞭,第三鞭……
任赤瞳孔一缩,宴焱的速度实在太快,使得他根本来不及再筑起灵气防御,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道道虚影冲着他狠狠袭来。
随着痛感在侧腰之上蔓延而开,眼前景色飞速划过
——“砰”的一声巨响。
任赤就这么被狠狠甩飞了出去,砸向了比斗台的边缘,又被灵力防御网弹了回来,最后重重的落在了比斗台的中央。
一瞬间,全场寂静。
无数人目瞪口呆的瞧着眼前这一幕。无论先前关于宴焱的传闻传得有多么凶,但大多数人亲自见到宴焱动手都还是第一回。
这般可怕的灵力掌控力……元神得要强悍成何种程度?
六界生灵,修炼的方式众多,但修炼的东西却是一样的,提升境界的标准便是扩张筋脉,能够容纳更多的灵力,而更重要的是,其元神强度能够提升。而对灵力精准的把控也正是强悍的元神才能做到的。
没有借助灵宠的力量,单单靠着明显强于自己境界的元神便可跨境击败金丹期对手……分明是这宴焱自身的实力已然足够强大,无论有没有修君的加持,日后定然都会成长为一方大能。
看来这魁首之争,又多了几分悬念。
重重目光扫向了落座于观众席上的云梧,不少好事之人都抻着脖子,只盼着云梧露出点什么有意思的表情来呢。
只是……
坐在云梧身侧的三青鸟控制不住的抽了抽嘴角,她几乎都不用看,就已经知道师弟脸上会露出什么表情了。
这几日宿敌风波之后,云梧就疯狂向她索要一些关于追妻火葬场的话本,结合之前发生的种种,三青鸟就算再傻也能猜到几分真相了。
想到这,三青鸟飞快瞥了眼云梧的表情。
果不其然,她的好师弟而今面上荡漾着一抹思春的笑意,视线紧锁着他的那位宿敌,颇有几分情窦初开的羞涩。
三清宫人最先反应过来,虽然首徒输了,他们的脸上上却没有半点儿愁绪,反而还有点喜色。有人迫不及待的转过头,对着那罗刹门弟子阴阳怪气的笑道:
“菜就多练。自己菜,就别胡乱揣测他人。”
先前还出声嘲弄的罗刹门弟子们此刻都面色僵硬,一个个登时说不出话来。
微风轻扬起红褙一角,宴焱只是平淡的垂下眼,视线落在自己攥着骨鞭的手上。
先前自己剑骨尚未失去之时,他的境界就已然不低,剑骨毁去之后的那段时间更是加倍的苦修,九转灵体对于灵气的吸收确实很慢,但与之相对的,一旦灵气能够吸收到破境界之时,对于元神的锻炼却是要比同境界的修士高上不少。
思绪收束,被砸落在比斗台边缘的任赤也动了动,挣扎着抬起了头,血水从头颅一侧蜿蜒而下,颇有些狰狞。
却见他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又猛地被砸落溅起的沙尘呛到般,狠狠的咳了咳。
宴焱还是矗立在原地,挑了挑眉。
他也是听说过任赤曾经是修君崇拜者这件事情的,所以对于任赤要说的话也多了几分预料。
说来说去,大概也是说自己用了邪门歪道才契约的修君,叫自己要好好等着他的报复之类的……
左右任赤的话也不会差到哪去,宴焱也便有点失去了兴趣,瞥了眼观众席上目光灼灼的云梧,转身就要下了比斗台。
可下一瞬,那任赤忽然止住了咳嗽,挣扎着抬起半边身子,冲着宴焱大喊道:
“慢着——”
宴焱侧了侧脸,脚步一顿,好整以暇的要听听这任赤究竟要放什么狠话。
却听那任赤忽地莫名其妙来了句,语气有种诡异的羞涩感:
“那个……我的本体也是蛇。”
宴焱:?
宴焱的脑子一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但下一秒,任赤又羞赧的补了句:
“那个也不小……”
宴焱这下听懂了,面色瞬间发青。
为什么这里也有男同??!!
雪腕因气恼而轻轻震颤,宴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心下泛凉。
六界果真没救了。
难不成到了最后,只有他和云梧是六界唯二的直男了吗?!
宴焱闭了闭眼,只觉得那股熟悉的愤怒又直冲脑门,腕间一蓄力,正准备狠狠的一鞭子再甩出去呢。
可电光火石之间,居然有人赶在宴焱面前出手了。
却见那一柄箐云剑横空劈来,裹挟着凛冽的剑意,冲着任赤狠狠袭来——
宴焱一愣,随即往箐云剑来的方向望去。
却见那原本端坐的云梧此刻豁然站起,面色铁青,一手紧握拳头,一手则是操纵着剑法冲着任赤劈去,好似被人带了绿帽般愤怒。
宴焱又缓缓扣出了一个“?”
不是,兄弟。
你急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