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知皱着眉,问道:“玲珑,你在胡说些什么?”
沈玲珑手中拿着画卷,轻轻晃了两下,然后说:“这不是公主的画像吗,上头画着公主呀。”
沈鹤知趁秦香絮睡着时见过她的真容,虽然是个美人,但与他的央央全然不像,他不明白沈玲珑怎么会将这样的两个人认错。
他一时沉默,过了会儿才道:“这画的不是公主。”
沈鹤知将画卷从沈玲珑手中抽回,转身交给了李成。
沈玲珑朝画卷伸手,还想再说两句:“不是啊,这上面分明就是——”
“好了,”沈鹤知温和地打断她的话,提醒道:“咱们该下山了。”
他想也许是这几日沈玲珑跟秦香絮待久了,每天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秦香絮的脸,所以才会将画上的人认错。
沈玲珑有些纠结。
难道真是她看错了?
但不可能啊,画卷上头的女人分明就是公主。
她仰了仰脸,见李成已将画卷给收走,丝毫没有再要给她看的意思。
丫鬟们重又开始收拾起东西来,把沈玲珑带来的书一一分类归好。
沈玲珑看着那本狐妖传,突然脑子一个激灵,想明白了所有。
就跟那里头的书生一样,爹爹定是喜欢公主但羞于承认,所以才偷摸藏着公主的画像,且急于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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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香絮下山后,便立马入了皇城,去见姚文心。
长春宫的太监一见着她,便笑着跑进去通报。
秦香絮没在门口等,跟着太监的步子就进去,然后行礼问安:“儿臣参见母后。”
姚文心赐座完,抬手屏退了太监,才有些无奈地道:“要是你父皇在,看到你这副模样,又要说你没规矩了。”
秦香絮笑了笑:“所以儿臣下山后见的第一个人是母后,而不是父皇。”
她说话间,见姚文心脸色有些苍白,问道:“母后可是老毛病又犯了?”
姚文心伸手摸了摸额角,点头道:“兴许是最近吹风吹得多,喝些药便没事了。”
秦香絮不大放心,又问道:“太医来瞧过没有?”
姚文心嗯了声,说:“方太医才来看过,说是小毛病,不妨事,很快就好了。”
秦香絮这才稍微放心些,她往四周看了看:“杜鹃呢,杜鹃怎么不在母后身边?”
杜鹃是姚文心的大宫女,打小就入了宫,跟在姚文心身边十几年,很是忠诚,平日基本上是姚文心在哪儿,她便在哪儿。
所以秦香絮今日看她不在,便觉得有些奇怪。
姚文心笑着解释道:“最近来了些新宫女,杜鹃忙着去教她们做事呢。”
秦香絮不解:“要教也有下头的人教,怎么轮得到杜鹃,她不在身边,母后要是有事,岂不都没个称心的人可用。”
“那些宫女里头,有个叫蓝玉的,跟杜鹃是同乡,”姚文心说,“杜鹃许是从那丫头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所以才想着帮衬两下,这没什么不好。”
姚文心以手撑着额头,似乎是有些疲惫:“反正本宫头痛得厉害,这几日几乎都是睡着,难得今天起,你正好来了。”
秦香絮见她闭眼蹙眉,便起身道:“既然母后身体不适,那儿臣便不多待了,待母后身子好些,儿臣再来跟您说话。”
姚文心虚弱地笑笑,朝她道:“你有这份心便足够了。”
秦香絮从长春宫离开,想了想还是去了大理寺。
她还记得那名囚犯的死,实在是太蹊跷了,很难不让人去怀疑。
她当日见那囚犯时,他虽然气息微弱,但仍旧有向生的念头,所以他绝不可能是自杀,只能是他杀。
但在监守森严的牢狱中,谁有本事能那样悄无声息地杀死一个囚犯,而不惊动任何人呢。
答案只有唯一的一个。
所以纵然这个答案再离奇,也必须是正确的。
秦香絮到大理寺的时候,段登达正俯首在案看着什么。
原先的大理寺卿因为母亲病逝,停职回乡为母亲守制,需要两年多才能回来,因而段登达虽是个少卿,但他如今在大理寺的地位,等同于大理寺卿,自然而然就坐上了属于大理寺卿的桌子。
听到有脚步声,段登达撂笔不悦道:“何人来此,也不——”
待他抬头看到来人,脸上的不悦立马褪去,赶忙离开桌子,走到正中行礼:“微臣参见公主。”
秦香絮语气随意道:“起吧。”
双儿扶着她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段登达从地上起身,恭敬道:“公主千金贵体,怎能来此血煞之地,实是令臣惶恐。”
秦香絮挑了下眉,“怎么,本公主如何做事,需要得到段大人的首肯才行?”
段登达垂着眼睑,大幅度地摇头道:“不敢不敢。”
秦香絮冷哼一声,凝眸望着他。
光看外表,段登达是个十足憨厚老实的人,一身官服穿得一丝不苟,头发紧紧地束起,国字脸厚嘴唇,眉宇间毫无奸诈之气。
但长相终归只是长相,人是不是真老实,谁知道呢。
秦香絮收回视线,问道:“前几日,有个犯人在狱中无故暴毙,本宫甚感惊讶,所以特地来问问段大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段登达一开口,语气便诚恳:“臣抓到那囚犯时,他的身子已虚弱至极,本就活不长久,想来是在狱中又遭狱卒拷打过了头,失血过多,这才死了。”
秦香絮声调转冷:“既然段大人知道他身体虚弱,那为何还要用重刑?”
段登达丝毫不见慌乱,徐徐接道:“公主您想必知道,这些流民匪寇大都是奸恶之徒,性子顽固,不用点狠刑,他们是如何也不肯说的。”
“怪只怪臣的属下手上没个分寸,才致那囚犯暴毙,经此教训,以后,臣一定会好好教导,必不会叫手下人再犯下此等事。”
说来说去,不是那囚犯自个儿身体弱,便是手下人没分寸,他倒是一点错都没有地全身而退了。
秦香絮复抬眸望他,笑了笑,问道:“既然如此,那段大人可审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了?”
段登达说话时语气弱了几分:“这这”
秦香絮眯了眯眼,沉声道:“怎么,段大人审出来的东西,不能跟本宫说?”
“倒不是不说能,只是”段登达搓着手,语气有些局促:“实在是还未审出东西,那犯人便死了,所以公主您就算问,臣也答不上来什么。”
“好你个段登达!”秦香絮突然猛
地拍桌,站了起来。
这举动把四周的人都吓了一跳。
段登达应声跪下:“恕臣愚钝,不知做错了何事,还望公主言说一二。”
秦香絮不紧不慢道:“段大人哪里愚钝,你为了立功,可是连欺君罔上的事都做得出呢。”
段登达心中一凛,忙否认:“臣一生廉洁奉公,从未做出过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望公主慎言!”
秦香絮:“若事实真如段大人所言,那你又为什么要令那囚犯认下莫须有的罪名?”
她将那日从囚犯口中所听到的话,一一复述给段登达听。
段登达笃定道:“那人本就是山匪余孽,臣没有判错。”
秦香絮反问:“那段大人的意思是,本宫在说谎?”
“臣不敢,”段登达俯首在地,动作十足的恭敬:“那囚犯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自然是什么胡话都说得出,公主心地善良,不谙世事,会被那等小人蒙骗也是常理。”
“但下官问心无愧,没有证据的罪过,臣便是死,也绝不会认。”
秦香絮本面上的冷厉消失殆尽,她含笑鼓掌,走到段登达身边,将其扶起,称赞道:“好啊,父皇能有段大人这样的贤臣,实是我朝之幸,百姓之福,本宫亦深感欣慰。”
段登达低着头:“臣不敢当公主如此称赞,臣惭愧。”
秦香絮依旧在笑:“无碍,段大人只需继续这样行事下去便够了,天下臣民自有眼睛,届时便是不用本公主说,想必也会人人夸赞段大人两句的。”
段登达接声道:“那便借公主吉言。”
秦香絮松开手,朝双儿他们道:“走吧,本宫不留在这里打扰段大人办公了。”
段登达弯腰行礼:“臣,恭送公主。”
待出了大理寺的大门,随风才问道:“公主可看出什么了?”
秦香絮目光虚望着远方,回答道:“看出又如何,你方才没听到他说吗,没有证据的罪过,他绝不认。”
随风想了想,道:“可那囚犯的团花纹是假的,别的不提,段登达至少是渎职了。”
秦香絮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你觉得他会就这样等着让你来找证据?就算原先那团花纹是假的,经过这么多天,也早就成了真。”
段登达说到底只是为人做事,除掉他,还会有李登达、刘登达冒出来。
她真正要做的,是找出段登达背后的人。
秦香絮问道:“最近他有和什么人往来吗?”
双儿跟随风一同摇头。
秦香絮一想也是,他们最近都跟她待在安华寺,算是半个与世隔绝,京中真要发生些什么,他们也无从得知,她只能回公主府去问晴雪。
等到了公主府,秦香絮便唤了晴雪到房中问话。
晴雪仔细回想后,回答道:“段登达平日基本不与人往来,每日除了家中与大理寺,不会去别的地方。”
秦香絮皱眉,不敢相信地问道:“当真没有?”
晴雪沉思苦想,想了好半晌,才突然道:“往来是没有,但有过单方面送拜帖。”
秦香絮眼睛一亮:“谁?”
晴雪道:“沈鹤知,沈大人。”
秦香絮原本的激动瞬时化作虚无。
就凭在安华寺短短的半月,她就能判断出沈鹤知是个性子古怪且很难相与的人。
但是她想套话,就必须接近他。
但是的但是,她感觉沈鹤知根本就不想让她靠近。
秦香絮心如死灰。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光明正大地接近沈鹤知吗?
第26章 第26章寿宴
办法哪是那么好想的。
秦香絮想得头疼,干脆不想了,打算接下来走一步看一步。
晴雪看她意志突然有些消沉,顿了顿,还是开口安慰道:“公主您不要心急,咱们总能想到办法的。”
双儿站在一旁,脑袋还糊涂着,问:“要想什么办法啊?”
晴雪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自然是名正言顺接近沈大人的办法。”
双儿听完这话,却一脸的莫名其妙,想不通她们二人为何要陷入苦思,语气轻松道:“这有什么难,办法不是一想就有吗?”
秦香絮没把她这话放心上,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随意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什么好法子。”
就凭双儿缺根筋的脑袋,若她真能想出什么好点子,只怕太阳都要从西边升起了。
果不其然,双儿开口就语出惊人:“公主去求陛下赐婚不就好了,只要嫁给沈大人,你们两个人待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总能说上两句话呀。”
秦香絮刚喝下一口茶,就被呛得直咳嗽,脸颊因而浮现出一圈浅淡的粉。
双儿着急忙慌地替秦香絮拍背顺气,不解道:“公主喝水不喝得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呛着?”
秦香絮把茶杯放到桌上,看着双儿反问道:“你觉得呢?”
双儿丝毫不认为她方才的话有哪不对,眨着眼睛,一脸的困惑:“奴婢不知道啊。”
晴雪对着双儿叹口气,解释道:“公主只是想问沈大人两句话,何至于要嫁给他呢”
双儿回道:“那你能想到别的办法吗?”
晴雪一怔:“确实想不出。”
双儿接着说:“你不记得年初宴上,咱们皇上说公主也到了婚嫁的年纪吗。我想的是,万一到时候皇上突然来个赐婚,把公主嫁给别的人家,到时候公主碍于此,岂不是更不能与外男见面,还怎么从沈大人嘴里问话呢。”
双儿摸着下巴,很理直气壮道:“与其这样,公主还不如干脆些,主动找陛下赐婚嫁给沈大人,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
秦香絮用食指在双儿脑门上用力一点,反驳道:“两全其美个头。”
双儿捂着脑门,语气里带了点委屈:“可是京城中适婚的青年才俊,统共就那么几位,沈大人已算是个中翘楚了,公主看不上他,旁的就更加看不上了。”
“你忘了沈大人有亡妻有女儿了?”晴雪不赞同地看她一眼,提醒道:“公主如花年华,怎好嫁过去做人继母,换作是你,你心里能舒坦?”
双儿哦了一声,捂着额头,终于不再开口。
晴雪这才从双儿身上收回视线,转头看秦香絮时,见她目视远方似在发呆,便出声问道:“公主,您在想什么呢?”
秦香絮皱了皱眉,开口道:“双儿说的不无道理啊。”
双儿眼睛一亮。
而晴雪面上则难得出现名为惊愕的神色,她结巴道:“公、公主,难不成您真打算嫁给沈大人?”
秦香絮否认道:“不,我是在想我的婚嫁之事,双儿刚才的话提醒到我了。”
她确实到了婚嫁的年纪,而父皇不可能无缘无故在年初宴会上提这一嘴,想来他应该是动了给她赐婚的心思。
如今外无纷扰,番邦国亦安定了十数年,按理她不会被送去和亲,当然,父皇也舍不得她去和亲,所以她未来的夫君,定然是京中重臣的儿孙,就是不知道究竟为何人而已。
不过就算具体的不清楚,人选总是有的,正如双儿所说的那样,京中适婚的青年才俊,就那么些人,秦香絮闭着眼睛都能数出来。
父皇给她赐婚前,必会细细考究对方的人品,所以即便婚后他们夫妻不相爱,也定然能相敬如宾。
至于嫁给沈鹤知这件事,秦香絮在双儿跟晴雪交谈的时候,也确实想过。
沈鹤知父母双亡,她嫁过去不用受婆母的气;而且他事务繁多早出晚归,她可以整天不见他的人;而且他还自带一个孩子,可以免她受生育之苦。
这些旁人都避之不及的条件,在秦香絮看来,都非常好。
好归好,可真要嫁给沈鹤知,那还是算了,因为她若不嫁人,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公主府里她最大,没人敢给她气受,所以秦香絮觉得没必要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只要父皇一日不赐
婚,她就一日不嫁人好了。
婚嫁之事,秦香絮真不是很在乎。
她真正在乎的是赐婚后,她碍于某个人未婚妻的身份,不能随意地抛头露面,行事不能再那样随心所欲了。
秦香絮觉得她必须得抓紧些时间,至少是在父皇赐婚前,她要从沈鹤知的口中问出些什么。
恰在此时,一个丫鬟在外头敲门道:“公主,有请帖送到了。”
晴雪闻声走到门前开门,从那丫鬟手中接过,问道:“谁家送的?”
丫鬟低头答:“是柳将军府中的下人送来的。”
秦香絮依稀想起上次在安华寺碰到柳家姐弟,他们就是为了祖母的寿辰去求平安符的。
她伸手朝晴雪道:“拿来我看看。”
晴雪关上房门,走过来,将那正红烫金请帖递到了秦香絮手中。
秦香絮拿过来粗略看了几眼,便又重新放到晴雪手中。
晴雪接着看完,问道:“邓老夫人的寿宴,公主要去吗?”
秦香絮点点头:“七十大寿确实难得,我在府中反正也无事,便去看看吧。”
晴雪应声道:“那奴婢待会儿就去写回帖。”
她刚迈出两步,又转身问道:“公主,咱们备什么寿礼为好?”
秦香絮思忖阵:“金银珠宝之流太过俗气,邓老夫人想必也见多了,能送些别出心裁又不掉价的东西,是最好了。”
双儿又瞎出主意:“柳将军的母亲,定是女中豪杰,不然怎么能教出这样英武的儿子呢,依奴婢看啊,咱们送点刀枪剑戟的,保准能得邓老夫人的欢心。”
秦香絮瞪她一眼,“你见过谁家七十多的老太太耍枪耍得孔武有力的,她不拿来当拐杖已是不错了。送这些东西,真亏你想得出来。”
晴雪忍俊不禁,想了会儿提议道:“要不送张大家的那幅天青崖风雪劲松图?”
秦香絮嗯了声,说:“这个不错,你过会儿写回帖的时候,差人把它从库房里拿出来。”
她想了想,又问道:“对了,这个寿宴,沈鹤知会去吗?”
晴雪摇摇头:“沈大人从不去这些场合。”
这个回答,在秦香絮的意料之中,她没有失落,只点点头,就让晴雪去写回帖了。
离寿宴还有三天,这三天,秦香絮基本上都待在公主府,哪儿都没去,直到寿宴那晚,她才让双儿给她稍微打扮了两下。
秦香絮长相本就明艳至极,平日纵是不施粉黛,眉目流转间也自带一股风情,双儿精心妆饰后,更是美得叫人自惭形秽。
双儿将秦香絮的面纱仔细戴好,有些可惜道:“公主平日若不戴面纱出门,只怕要迷了京中不少儿郎的心呢。”
秦香絮斜睨她一眼,轻轻笑了。
美人肌肤如玉,眼波似水,笑起来真是要人的命。
双儿捂着心口,感叹一句:“还好奴婢不是男人,要是男人,只怕早昏过去了。”
秦香絮对着铜镜照了照,确保妆容没哪里有错处,才跟双儿道:“今日你陪我去参加寿宴。”
双儿有些意外,问道:“那晴雪呢?”
秦香絮说:“我之前不是叫她去库房拿画吗,不拿倒好,一拿又发现许多不曾记档的东西,你是知道晴雪的,这些东西不整理完,她哪儿有心思陪我去寿宴。行了,是时候出门了,走吧。”
柳府跟公主府隔了几条街,但总归不是太远,坐着马车没多久就到了。
秦香絮被双儿扶着站稳,抬头便看到柳府里头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来往的宾客也络绎不绝。
管家一见到她的马车,便知道秦香絮的身份,忙跪在地上行礼。
秦香絮抬手让他起来,管家才领着她一路往里走。
柳同怀虽是武将,但柳府内的景致却不落俗,长廊内悬着数盏明灯,灯火荧荧让黑沉的夜晚显得分外清明。
府内的梨树开得葳蕤,花瓣纸白,夜风轻拂便如雪来,落到正中的清澈池塘,惊得鱼儿四散而逃,搅乱那一轮明月。
景致尚未看多久,管家便将她带到了柳同怀面前。
柳同怀是个常年征战在外的武夫,因而皮肤便有些粗糙,加之他身材高大,突然出现在眼前,就很容易给人造成压迫感。
他行完礼便道:“臣不曾出门迎接公主,实在是罪过。”
柳同怀这样军功夙著的大将,是不可能站在大门口迎接宾客的,实在有失身份。
他在得知她来时,第一时间出来迎接,已是看重她。
秦香絮明白这些,笑说无碍,朝双儿道:“将那幅劲松图拿来。”
双儿捧着画递到了柳同怀跟前。
秦香絮礼节性地笑道:“将军乃朝之勋臣,国之重镇,为人又明练故实,因而本宫便猜测邓老夫人想必也不喜虚华之物,只好将府中这幅画送来了。”
柳同怀忙低头道:“公主送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母亲定会喜欢。”
他说着引秦香絮朝宴会场走去。
秦香絮一路上都优雅从容,脸上始终都挂着温和亲切的笑。
直到她落座后,看见了左右。
秦香絮的笑容僵住了。
这座位谁安排的?
她怎么坐在柳相闻跟沈鹤知中间啊?!
第27章 第27章孩子爹
柳玄灵对这件事也很难理解,俯身贴近唐元霜耳边,用有些埋怨的语气道:“娘,我之前不都跟你说了吗,沈鹤知那小子不安好心,在安华寺就拿女儿来讨公主欢心了,你知道以后,怎么还把他安排跟公主一块儿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儿子是个什么德行,靠他自己能得到公主喜欢吗?”柳玄灵越看越觉得沈鹤知刺眼,唉声叹气起来:“我的个娘诶,你想的这都什么鬼办法啊。”
唐元霜脾气暴,听完这话就眉毛一竖:“臭丫头,你在跟谁说话呢。”
柳玄灵干笑两声,赶紧认错:“是女儿不对,娘想的办法定然是顶好的。”
唐元霜的气消下去点,冷哼声道:“要不说你们小姑娘家家的没见识呢,知不知道什么叫货比三家。”
柳玄灵犹疑道:“娘你的意思是?”
唐元霜朝沈鹤知的方向努努嘴,道:“也就你才会觉得沈鹤知会喜欢公主,但是在我看来啊,他眼中分明对公主半点情意都无。”
柳玄灵皱皱眉:“那你也不能把他安排到公主身边去,这不是坏弟弟的好事儿吗。”
“哪里坏事儿了,”唐元霜提醒她:“你不记得沈鹤知刚来京城那些年,那些奔着他去的姑娘的下场了?”
这事儿过了很久,柳玄灵不太清楚,便摇摇头。
唐元霜哎哟一声,又道:“那你还记得你舅母家那个妹妹吗?”
提到她,柳玄灵倒是有点印象,毕竟那个妹妹当初也很想嫁给沈鹤知,在他身后追逐许久,不过后来不知怎的就偃旗息鼓了。
“那些接近沈鹤知的女子,他有哪个正眼看过?”唐元霜接道:“光是不看倒也罢了,你可知道那些女子最后都如何下场?”
唐元霜啧啧嘴,有些讳莫如深的意味:“不是今天摔倒,就是明天崴脚,后头再跌湖里头去的。一来二去,哪儿还有人敢靠近沈鹤知了。当年在媒婆圈里头,他可是被人称作玉面瘟神的,不过是这些年接近他的女子少了,这名头的响声才小些。”
柳玄灵终于明白唐元霜的意图,但她还是有些为难:“娘,你这样,弟弟要怎么想啊。”
唐元霜坐正身子,一脸的理直气壮:“我知道我儿子比好比不过,那我不比好,比烂还不成?”
柳同怀见母女俩一直在低声嘀咕,但他又听不清她们具体在说什么,只能问道:“有菜烂了?”
唐元霜忙收起蛮横的架势,温柔小意地笑道:“怎么会呢,菜都是最新鲜的呀。”
柳同怀没发现她俩的小九九,又继续招待着宾
客。
柳玄灵对唐元霜的办法不置可否,但她离公主跟弟弟实在有些距离,真要帮忙也帮不上,只能远远的用目光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看着看着,她就不由得想仰天长叹。
娘啊,沈鹤知是不理人不错,但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女儿真是要黏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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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玲珑夹起块方糖糕就朝秦香絮碟子里放,热情满满地推荐道:“介个好次,次介个。”
因为嘴里塞满了东西,她说话都有些不清不楚。
秦香絮有些无奈地放下筷子,看向了沈玲珑。
原先沈玲珑是坐在沈鹤知身边的,但因着她边说话,边往秦香絮那儿挪,沈鹤知就干脆把她抱到了腿上,把两人逐渐拉近的距离再次拉开。
沈玲珑被沈鹤知的手臂禁锢,也不妨碍她跟泥鳅一样扭动着上半身,歪脖子树似的朝秦香絮这儿拱。
沈鹤知那样清冷如雪的人,抱着这样一个扭来扭去的活泥鳅,实在很好笑。
秦香絮想笑,但碍于场合又不能笑,只能选择从沈玲珑那里着手,又是哄又是劝的:“你呀,能不能坐好些?”
沈玲珑当即摇头拒绝:“坐好了就要离你远远的,我不要。”
秦香絮怕她再扭下去,腰迟早要扭断,就稍稍往那边移了点,打着商量道:“那本宫朝你这边来,好不好?”
沈玲珑虽然高兴,但因着沈鹤知,她还是离秦香絮有些距离,就仰头问道:“爹爹,我不能去公主那里吗?”
沈鹤知冷冷拒绝:“不能。”
沈玲珑沮丧地瘪了瘪嘴,垂下头继续哼哧哼哧地往嘴里塞东西,但这次没塞多久。
沈鹤知垂眼问她:“就只吃点心?”
沈玲珑晃晃脑袋:“那不然次森莫嘞?”
沈鹤知没多说什么,只是轻抿薄唇,抬头看了眼桌面,然后十分熟练地夹菜,飞速塞到沈玲珑嘴里。
动作流水般一气呵成。
沈玲珑开始还有滋有味地鼓动着腮帮子嚼,但嚼着嚼着,意识到什么,突然脸色大变。
一只白洁如玉的大手,抢先覆在了她下半张脸上。
沈鹤知语气带了些强硬:“给我咽。”
他的语速很慢,但清冽的声线听在人耳朵里,却有股不容置喙的威慑,让人生不出抵抗的念头。
沈玲珑只好满脸痛苦地咀嚼,但嚼东西的速度,显然比刚才只嚼糕点时要慢上许多。
然而等她好不容易吃完一口,沈鹤知又立马续上。
秦香絮看着沈玲珑没了往日的活泼劲儿,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没控制住轻笑出声,问道:“你不爱吃胡萝卜啊?”
许是沈鹤知终于喂够了量,沈玲珑的嘴终于得了空,她连忙喝了好几口水,缓过劲才回道:“是啊不爱吃,公主怎么知道?”
秦香絮指指她的脸:“你吃旁的蔬菜,只是皱眉,吃到胡萝卜,整张脸都皱了,可不就是最讨厌吃胡萝卜吗?”
沈玲珑想起府里的嬷嬷都说挑食的孩子不讨大人喜欢,当即有些紧张,捏着衣袖问道:“我不爱吃胡萝卜,公主会不喜欢我吗?”
“怎么会,”秦香絮说:“本宫也可讨厌胡萝卜了。”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在她说这句话时,今日还未正眼看过她的沈鹤知,突然朝她这里看来。
秦香絮大大方方地抬头,却见沈鹤知脸上的表情竟有微微一瞬的呆滞。
她下意识地去摸脸,问道:“本宫脸上有什么吗,叫沈大人如此在意。”
等真的摸上脸时,秦香絮却摸到了颊侧的轻纱,当时心中了然。
在安华寺时因不便,她都是幕篱挡面,如今赴宴则是用的轻纱,自然会露出眉眼。
所以沈鹤知看到她会愣神也并无奇怪。
想到这,秦香絮不知怎么的竟有些失落,原先她还以为沈鹤知与他人不同,没想到竟同样会为美色误神。
秦香絮没花多久就从思绪中抽身,但再去看的时候,沈鹤知的目光却仍旧落在她脸上。
若说方才还能以愣神之由解释,现在这样目不转睛地看,就有些不合规矩了。
但秦香絮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沈鹤知难堪,只好轻咳两声以作提醒。
沈鹤知又看她一眼,垂首回道:“是臣失态。”
话是这样说,但他脸上却并未出现任何与窘迫相关的神色。
沈玲珑原先还仰着头一脸困惑,但当她感到腰间的手一松时,意识到这是个机会,立马从沈鹤知身上跳下去,两步跑到秦香絮身边,说:“我来啦!”
沈鹤知反应过来时,沈玲珑人已经坐到了秦香絮腿上,他知道沈玲珑不会那样轻易回来,而他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公主演什么抢孩子的戏码,只能默许沈玲珑的所作所为。
“啊啊啊,这个可好吃了!我要吃这个!”沈玲珑点着一碟点心,兴奋地朝秦香絮道。
其实每位宾客桌上摆着的吃食都一样,但沈鹤知那儿好吃的点心都被沈玲珑给吃完了,想再多吃也没有,所以来到秦香絮这里,见她桌上还有那些好吃的点心,自然就惊喜万分。
秦香絮笑着说好,然后就伸出筷子,给沈玲珑夹了过去。
沈玲珑很快吃完,意犹未尽地道:“我还要!我还要!”
秦香絮见四周似乎没人在看她这边,就干脆把整盘碟子都端了过来。
沈玲珑高兴地准备大快朵颐。
沈鹤知突然一句:“不许吃。”
秦香絮跟沈玲珑异口同声地问道:“为什么?”
沈鹤知回道:“过犹不及,小孩子吃多了点心,容易积食。”
秦香絮想了想,沈玲珑刚才确实已经吃了很多,要是再吃下去伤着脾胃就不好,便想将那碟子推远。
沈玲珑噘着嘴,哼哼唧唧的,一副要哭的模样:“就最后一块,一块也不行吗?”
秦香絮本就不坚定的心动摇,她想了想,又打算把碟子往回挪。
一旁静默许久的柳相闻,突然笑笑,和煦道:“小孩子积食不要紧的,我小时候也常这样,后来我娘在饭后总带我去游园,加之按肚子,从那之后我就再未积食过了。”
秦香絮转身朝他道谢:“原来如此,多谢柳公子。”
柳相闻似是没料到她会突然转过身,一时对上视线,立马有些无措地低头,不知将把目光放到何处,只结巴道:“没、没什么,这些都是些最简单的法子,公主随便一问就可知道了。”
秦香絮见他如此客气,又礼节性地点了点头:“但总归还是要谢柳公子的。”
她这下总能安心地把点心碟放到沈玲珑面前。
沈玲珑开开心心地猛吃点心,腮帮子很快就鼓起来,像极了松鼠。
不过她点心还没吃几块,沈鹤知就近乎无情地将那盘点心碟拿走。
“你做什么?”秦香絮睁大眼睛,“柳公子都说了,不会积食的。”
沈鹤知冷笑声:“我是孩子爹,你不听我的,听他的?”
第28章 第28章坠水
此话一出,秦香絮还真没法反驳,只好对上沈玲珑期盼的眼神,语气有些歉意地道:“你爹说了,不许你吃了。”
于是沈玲珑就算再想吃,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些点心远离。
秦香絮打量着面前的吃食,想夹些安慰沈玲珑,但她又不知道沈玲珑爱吃什么,正欲问,面前突然出现两道人影。
唐元霜带着柳玄灵,朝秦香絮柔柔一笑。
她虽人到中年,但因保养得当,除了眼尾处有些细纹,看不出岁月风雪过的痕迹,依旧貌美如花,柳家姐弟都很像她。
“公主金枝玉叶,想必是见多了好东西,但这酒非同一般,公主可千万得尝尝。”唐元霜说着朝柳玄灵微微颔首。
柳玄灵便端着酒壶上前,朝秦香絮面前摆放着的银质酒盏里倒
满酒液,倒完后,又略微向右,想在沈鹤知的酒盏里倒上些。
但沈鹤知抬手制止,朝唐元霜冷淡道:“还有公务在身,不便饮酒,怕是要辜负柳夫人一番好意。”
唐元霜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只是笑道:“无碍无碍,大人以公务为重。”
她本就不是为了让他品酒来的,沈鹤知喝还是不喝,她根本毫不在意。
原先柳玄灵跟她说沈鹤知会用女儿讨巧时,唐元霜还半信半疑,等现在真看见了,心中不得不佩服两下。
宴会开席至今,公主的目光全落在他们身上,根本没多看她儿子一眼,唯一一次跟她儿子说话,话里话外也都是聊的沈鹤知的女儿。
唐元霜心感不妙,这才赶紧带着酒和柳玄灵救场。
秦香絮不擅饮酒,平日也不怎么饮酒,因而对酒的优劣如何品评,并未什么见解,但唐元霜如此热情,又不能拂了她的面子,只好伸出雪白的手,端起那酒盏,朝唐元霜道:“那本宫尝尝便是。”
一尝,便觉这酒的味道与寻常酒水不同,寻常的酒秦香絮喝了,只会觉得入口辛辣,呛人无比,但此酒喝下去,口中却只有清淡的香味,不仅沁人心脾,还有余味悠长的回甘。
“这酒确实不一般,”秦香絮由衷道:“是什么酒?”
柳玄灵笑道:“是我娘自造的梨花酿,清新香甜,是极为适合女子饮用的清酒。”
唐元霜从柳玄灵手中将酒壶接过,放到了柳相闻桌上,状似无意地提点道:“娘跟你姐姐坐得远,不能及时招待公主,可你不一样,你是这府中的半个主子,你得长点心,不能让公主觉得怠慢。”
她说着朝秦香絮皱眉:“我想着公主年轻,定是喜欢热闹,不能与我们这些老一辈的坐一处,便将犬子安排了过来,但他自幼舞刀弄枪习惯了,不懂得人情世故,要是让公主觉得不适,还请公主见谅几分。”
秦香絮摇头:“不会不会,柳公子温文尔雅,很懂礼数,本宫并未有哪里不适。”
“如此便最好了,”唐元霜临走前,还朝柳相闻扔过去一记眼神,“给我把公主招待好,听见没有。”
柳相闻不住地点头:“母亲尽可放心。”
唐元霜走的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心里不停地在叹气。
她是想让柳相闻借倒酒的机会,多跟公主说些话,但瞧她儿子这副耿直的模样,显然是没听懂她的弦外之音。
事实上,柳相闻真是没听懂,他牢记着母亲的要求,只要秦香絮的酒盏空了,他就赶忙将酒盏倒满。
秦香絮觉得酒香甜好喝,一时贪杯,而柳相闻只顾着认真倒酒,半个字没提梨花酿后劲儿足的事,等秦香絮意识到,酒已经上了头,整张脸都发热。
她是一喝酒就会脸红的体质,平日别说喝酒,就是吃碗桂花酒酿,都会上脸。
秦香絮觉得身子发热,加之宴会歌舞不绝,人声吵闹,便想出去透会儿气,从座位上起身。
因为酒的后劲儿,她刚站起来时很不稳当,差点身子一歪就要向后倒,幸好双儿把她给扶住了,问道:“公主,咱们回府吗?”
秦香絮摇摇头,她说:“我去外头吹会子风,马上就回来。”
她今天好不容易碰上沈鹤知,哪儿有不问上两句的道理,只是她现在喝多了,脑子似乎有些不清醒,很怕问话时一个不小心,反倒被套话,这才想出去吹风醒醒神。
双儿点头道:“奴婢跟您一起去。”
“不必了,”秦香絮摇头拒绝她的好意,小声道:“你留在这儿替我看着,要是有谁要走了,再去小花园里头告诉我。”
她这次出门没带多少人,也无须带多少人,因为在柳府,别的东西没有保障,安全是绝对不会出问题的,不谈家丁护卫,单是柳家父子,都能护在场所有人的周全了。
秦香絮不喜欢过大的排场,所以这次出门就只带了随风跟双儿,随风看着马车,双儿跟着她。
夜已经深了,天幕犹如重墨泼洒,将清白的月华遮掩其下,天地间唯独的明亮,只有那长廊内悬着的点点灯火,在黑夜中闪耀如星,暖黄色的微茫驱散夜的阒静与深幽,给人带来些许心安。
秦香絮在长廊找了个地方坐下后,便歪着身子,用手臂作枕放在栏杆上,她把头靠上去,静静地看着平静的水面发呆。
天气虽然是往热了走,但幸而还没到时候,四月的风并不炙热,而是冷凉的,轻拂在她燥热的脸上,十分舒适宜人。
秦香絮眼睛半睁,看着极近竣工的假山,歪歪扭扭地在水面余波中晃动,颜色鲜艳的小鱼穿梭在水中,警惕十足,水面哪怕只是掉下一片花瓣,都会惹得它们如惊弓之鸟般四散。
许是夜风过于舒适,或是酒液上头惹人疲倦,秦香絮看着看着,眼睛就由半睁,完完全全地闭了起来。
廊灯温和的光照,点亮了她精致的眉眼,让她看上去有些像误入凡尘的月下仙。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秦香絮头稍稍低垂,这个动作让她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眸子里还泛着一层迷蒙的雾气。
她抬头去看,见是一队抱着托盘的丫鬟从远处经过,许是她们的脚步声惊醒了她。
秦香絮甩甩脑袋,发现脑子确实清醒了些,不如刚才那样混沌。
她不知道在外头睡了多久,怕耽搁时辰,就理了理衣服,准备往回赶。
但刚准备往回,她又摸了摸脸,担心刚才枕的时间过长,会留下压痕,到时候有碍仪容,只是这里毕竟不是公主府,她想要一面镜子也不容易。
秦香絮想了想,觉得面前这清澈的池塘,就是上好的水镜,她往前稍微倾了倾身子,正想看看脸上有没有哪里睡出痕迹。
就在这时,一阵又猛又急的脚步声,倏然在耳边放大。
秦香絮意识到不对劲时,来人的手已经用力地推上了她的后背,她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整个人瞬间没入池塘中,惊起涟漪无数,空气中跃动的水花白的像新雪,一层层地绽开,美得惊心动魄。
池水虽然不及寒冬腊月时的冰冷刺骨,但也是冷的深入人心,秦香絮原本昏沉的思绪,托池水的福,这下次是彻彻底底地清醒。
她憋着气,奋力地挥舞着手臂,努力向岸边游去。
幸好池塘不算大,幸好她会游泳,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在幽静无声的夜里,在府中宾客的欢笑中,不被人觉察地死去。
秦香絮没花多久,就摸到了岸,这让她惊慌的心神稍微安定些,开始回忆掉下池塘前的最后一眼。
推她的人穿着天青色的衣服,身材不高,体格也很瘦小,从推她时步摇的晃动声听来,推她的人无疑是个女子。
几乎是下意识的,秦香絮就想到了李凝娆,除了她,还没有谁有这样的胆子,敢在大庭广众下推她入水。
但随即,秦香絮自己又否定了这个答案,原因无他,只因为这场宴席根本没有李家人的半道身影。
除了她,她在京城中还得罪过什么人吗?
秦香絮真不大想得起来,眉毛就跟着皱了皱。
思考间,有谁的步子靠近。
秦香絮只以为是贼人故地重游,忙抬头去看,但她只看到沈鹤知站在不远处,低头打量着她。
他以居高临下的姿势,语气平淡地点评道:“公主夜半游水的喜好,真是异于常人。”
秦香絮这才意识到她还泡在水里,想要上岸,但她刚借着岸边做支撑,身子刚往上几分,就顿住,重新陷回水里去。
日子还没到热的时候,她衣服自然也穿的轻薄,如今沾了水,可不就严丝合缝地贴着她的身子,现在要是从水里出来,定然是十分不雅的。
秦香絮有些郁闷。
怎么每次碰到沈鹤知都没什么好事儿,不是火烧就是水淹的,她次次狼狈,他倒是清风明月似的高高在上了。
沈鹤知见她久未有动作,又
问:“公主没有力气,要臣帮吗?”
他很少有这样主动帮忙的时候,秦香絮下意识觉得不对,低头看了看胸口,确保没有乍泄的春光,才否认道:“不是。”
沈鹤知:“那公主为何不上来?”
秦香絮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只道:“大人离开就是,本宫自己会上来的。”
沈鹤知沉默会,在秦香絮以为他就要这样静默着离去时,他继续道:“公主是放不下身段求人?”
“我不是,”秦香絮否认完,就见他迈着坚决的步子过来,俨然一副要拉她的模样,忙拒绝:“我都说了,我不要你——”
她因为着急,连本宫都忘了说,一门心思只想让沈鹤知赶紧离开,但沈鹤知还是朝她过来了。
秦香絮着急间正在想要不要干脆潜到水下去,但沈鹤知的手已经摸上了她。
离得近了,秦香絮甚至都能数清他的每一根睫毛。
沈鹤知用纤长的食指,勾起秦香絮的下巴,令她抬头。
他则半垂着眼,一言不发地看。
第29章 第29章弄痛
沈鹤知有着一双黑到极致的眸子,以至于他冷下脸时,那股子威压能寒到人心里去,叫人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念头。
但也是这样的一双眼,凝神仔细地看人时,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情,就仿佛天下尽在眼,他只独要你一般。
秦香絮当然不觉得他会对她深情,她只能将她的感受归结于沈鹤知的眼睛生得太漂亮。
这样漂亮的眼睛,也许看狗都深情。
秦香絮很快回过神,灵活地抬起下巴,脱离对她浸了水的肌肤而言、有些滚烫的食指。
她用光洁的侧脸对着他,直来直往道:“沈大人不想帮可以不帮,摊开说就是,不必这样羞辱本宫。”
沈鹤知眸眉撵了撵濡湿的指尖,反问道:“羞辱?”
听他话语中丝毫未有歉疚,秦香絮索性就挑明了讲:“沈大人方才所作所为,在百姓眼中,是泼皮无赖在调戏姑娘时才会用的,正经人不会这样。”
沈鹤知淡然解释:“我本意并非调戏你。”
秦香絮听着他公事公办的语气,只觉得他脑子肯定有什么问题。
他们现在讨论的是调戏的事吗?
秦香絮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保持着平稳的语气,和缓道:“不论大人本意如何,但男女大防犹如天堑,不可无,不可不遵守,大人的举措不合适,更不该有。”
“这样啊,”沈鹤知收回手,听完她的话,他脸上依旧没什么大表情,“我原先只是想看公主有无伤处,没想到令公主感到冒犯了,确实是臣之过。”
秦香絮难得见他服软,心情好了点,但余光中见到他转身欲走,又立马问道:“你去哪儿?”
沈鹤知回眸解释:“臣已惹公主不快,自是得尽快离去,免得再碍着公主的眼。”
“你先别急着走,你去帮我喊人,把双儿给我喊过来。”
沈鹤知眉头轻皱,很快又松开:“还是不了。”
秦香絮疑惑:“为什么?”
“男女大妨,”沈鹤知说的一脸坦然:“由臣去喊公主的下人,不合规矩。”
他说完就抬步,但身后水声突然哗啦作响,等回过神,一只白嫩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的小腿。
沈鹤知并未转身,只是目视着前方空寂的长廊,问道:“公主方才说过的话,公主已忘记了吗?”
秦香絮脸不红气不喘:“你摸我一下,我摸你一下,咱们扯平。”
“这样的事居然也能扯平,臣倒是不曾听闻,今日托公主的福,算是长见识了。”
秦香絮被他说的脸红,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咬着牙继续道:“帮我喊人。”
“不。”
“为什么?”
秦香絮因为心中纠结,手上的力气也不由得加大几分,最后,等她终于下定决心时,整张脸都红透。
她用着蚊吟般细弱的声音,小声道:“求求你。”
沈鹤知转过身,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终于又落在她脸上。
秦香絮很少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人,所以脸热得厉害,连带着觉得沈鹤知的视线也分外难以忍受。
但他既然转过身,就肯定是要帮她的意思吧?
这个想法,让秦香絮躁动不安的心稍微慢下来点,她用期盼的眼神巴巴地看向沈鹤知。
但沈鹤知说出来的话,却根本不是她想听的。
他只是略微蹙眉,用清洌的声音陈述道:“公主弄痛臣了。”
秦香絮下意识地看她捏住人小腿的手。
她作为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力气根本就大不到哪里去,就算用尽全力也伤不到人,所以捏人就算再痛,也只是小痛。
而沈鹤知一个身高八尺的大男人,为了不帮她的忙,居然能这样恬不知耻地撒谎,娇娇弱弱地说他痛。
真是岂有此理!
秦香絮压着的脾气上来了,就跟较劲似的,她加大手中的力度,但面上却仍旧带着柔和的笑意,问道:“哦?这样吗?大人很痛吗?”
沈鹤知不出意外的,又皱了皱眉。
秦香絮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脸上的笑意深了深。
沈鹤知一直不说话。
秦香絮也就很有耐心地跟他较劲,直到沈鹤知突然轻叹口气。
他垂着眼睫,看向岸边那抹狼狈却仍旧难掩姿色的身影。
秦香絮大方地抬头与他对视,问道:“大人改主意了,打算帮忙了?”
沈鹤知突然笑了下。
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瞬间褪去,灯火落在他颊侧,像是给他镀了层浅金,越发衬得那张脸如雪如玉。
这还是秦香絮第一次看他笑,当时看得有些愣,心中惊异道:该不会他有某种受虐的癖好,被她如此对待,反倒兴奋起来了吧?
沈鹤知慢慢蹲下身子,对上秦香絮的脸。
秦香絮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冷香,她一时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沈鹤知只是看着她,轻声说:“公主如果再用力,臣会叫的。”
秦香絮愕然。
她很难想象沈鹤知不顾形象嚎着嗓子的模样,实在太吓人了。
她一时恶寒,松开手。
也就是这一松,沈鹤知立马与她拉开距离,他立在廊边光影的交界处,脸上的笑意淡去,又恢复了往日的表情。
他朝秦香絮稍微躬身作示,便回头迈着从容的步子,毫不犹豫地离开。
被落在池塘中的秦香絮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沈鹤知哪里是怕痛,他那分明是为了摆脱她想出来的借口!
他是臣子,她是君上,若她强行拖拉着他的小腿不肯他离去,他不可能像对待寻常人那样打落她的手,这无疑是藐视皇威,藐视天家。
所以他想要她松手,只能从她这里着手,让她主动松开。
什么怕痛,全是装的!
秦香絮用力地在地上一拍,但坚硬的地面不曾有任何损伤,反倒是她打得一痛。
她把这笔账连带着算在了沈鹤知的头上。
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见到她落难,不想着英雄救美也就算了,跑得比狗还快!
秦香絮咬牙切齿,不停地在心里骂着沈鹤知。
狗东西,狗东西,狗东西
虔诚的祈祷上天不曾听到,但这骂声,上天绝对收到了。
秦香絮还没骂多久,就看到双儿迈着急促的步子,跟救命英雄一样出现在了眼前。
她从没有觉得双儿的身影那样伟岸,那样值得依靠过。
双儿忙不迭地把手中的外袍披到了秦香絮身上,语气分外焦急:“公主好端端的,怎么会落到水里去?”
秦香絮刚才泡在水里,时间一久就习惯了,不觉得冷,但等上了岸,风一吹,那冷就扑天倒海地袭来,冷的她连打了好几个寒噤。
双儿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好时候,只能把秦香絮先从地上扶起来,说:“咱们现在先回公主府去吧,公主您落水着凉,要是不赶紧吃药,怕是又要”
剩下的话,双儿不必说,秦香絮也知道,她的身子弱也不是一天两天,平时吹个冷风都要头
昏脑胀的,何况今日在冷水里泡了这么久。
便点点头,有些疲倦地说:“那就先回去吧。”
双儿扶着秦香絮上了马车,也顾不得跟柳府的人辞别,就催促着随风赶马。
随风知道公主身子弱,经不起耽搁,便赶忙驱马朝着公主府的方向去。
秦香絮靠着颠簸的马车,身上湿冷的衣服还贴着,让人难受极了。
经此一事,她也算是有了个教训,以后出门在外,车上一定要多备些衣服以备不时之需。
双儿坐在一旁,看着她苍白的唇色,又担心又自责地说道:“早知道公主这么久不回来,奴婢就亲自去寻了,真是不敢想,要是没有沈大人告知,公主还要在水里泡许久,奴婢真是失职。”
秦香絮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满脸自责的双儿,问道:“你说什么,谁告知你的?”
双儿老实道:“沈大人啊。”
“哪个沈大人,”秦香絮强撑着精神问道:“是那个叫沈鹤知的沈大人吗?”
双儿不解:“京城中除了他,还有哪个可以直呼为沈大人呢?”
得到这个答案,秦香絮想了想,还是决定闭上眼睛休息,不再追问。
脑子清醒的时候想不通的东西,现在这个状态想也无济于事,还不如不想。
她算是发现了。
她搞不懂沈鹤知的想法。
每次她以为他不是个东西的时候,他就突然人模人样起来,等她觉得他是东西了,他又给她整个大的。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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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抱着沈玲珑,朝沈鹤知道:“小姐刚才走了没几步说累,属下抱了她一会儿,就睡着了。”
沈鹤知从他手中接过昏睡的沈玲珑。
她一张小脸睡得红扑扑的,跟苹果似的娇憨可爱。
沈鹤知看着看着,不由得勾了勾唇,眼底多了些宠溺:“来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不会困,结果却睡得比谁都快。”
“小姐平日都是这个时辰睡的,会困也没什么稀奇。”李成问道:“主子,咱们回府吗?”
“回。”沈鹤知说完,便抱着沈玲珑上马车。
李成在一旁低头虚扶着,待看到沈鹤知裤脚处一截水渍时,他意外道:“主子,您衣服上哪儿来的水。”
沈鹤知步履未停,解释道:“碰上野猫,被纠缠了会儿。”
“野猫?”李成更加不明白了,“猫不都怕水得很吗,哪儿会有主动沾水的猫。”
“可能我遇到的这只比较特殊。”
李成好奇:“哪里特殊?”
沈鹤知沉默会儿:“比较不听话。”
第30章 第30章追究
李成不疑有他,接话道:“野猫在外头闯荡,是要靠本事吃饭的,自然比不得家猫温驯。”
沈鹤知没再多说什么,抱着熟睡的沈玲珑进了马车车厢。
车厢内宽敞,正中的小桌上还摆着安神的熏香,一线缥缈清幽的淡白从铜炉里升起,悄无声息地弥漫成袅袅的烟气云雾。
沈玲珑睡得很沉,纵然方才沈鹤知和李成说了许多话,她也未有任何要转醒的迹象。
一张还未张开,便已然有绝色之貌的稚嫩脸蛋上,层层密密的睫毛沉静着,眼尾微微上扬,似有水色浸染,说不出的好看。
沈鹤知低头看着她,沉吟道:“果然是很像。”
这不是李成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很像”两个字,原先听的时候还不解其意,如今倒是明白了,笑道:“小姐是夫人的孩子,长得自然是像夫人。”
沈鹤知听完,摩挲着指尖,似乎在想着什么。
李成转头,见沈鹤知面容隐匿在车厢暗处,影影绰绰地看不分明,以为是他说错话,碰到了主子的伤心地,便一扭话题道:“那段登达又递了拜帖来,像是不见到主子就不肯罢休似的,实在是烦人得紧。”
沈鹤知从自己的思绪中脱身,问道:“又递了?”
“是啊,上次拒完还没有两天,就又送来了,”李成咂摸两下嘴,说:“不过主子放心,我早就已经拒了。”
沈鹤知简明地嗯了一声,说:“若他下次再递,不要拒了。”
“得了,我保证还给您拒了,”李成下意识说完,反应过来主子的话变了内容,但以为是听错,问道:“主子您的意思是,下次收拜帖?”
“我不见,他不就一直送吗,”沈鹤知抬手,替沈玲珑抚平眉心的褶皱,说:“既然如此,那我就见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话想同我说。”
李成问:“那在府中见,还是?”
沈鹤知想了想,说:“就不在府中了,你另找个地方吧。”
“是,”李成又问:“那带小姐去吗?”
沈鹤知看向他:“你怎会有此问?”
李成其实清楚沈鹤知处理公务的时候不会带沈玲珑,但他今日看主子都为了小姐,破天荒地赴宴,就以为沈鹤知要一改从前对沈玲珑的压抑管教。
沈鹤知从他的愕然里读懂他的思绪,解释道:“偶尔带她出门一两次就够了,不然等心野了,再想收就收不回来。”
李成一副很懂的模样,点点头道:“我懂我懂,就跟家猫在外头放久了,会重新变为野猫一样,主子的担心我都清楚,不过您放心,小姐乖巧懂事,绝不会变成那种不听话的野猫。”
沈鹤知薄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李成摸不清主子心里在想什么,只好有些尴尬地摸摸后脖颈,打算回去的一路上,要是主子不先跟他说话,他就不开口。
而事实上,沈鹤知从那之后,确实是一句话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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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香絮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公主府,脱衣、沐浴、穿衣、喝药,一切流程都以飞快的速度进行,但她身子太差,纵然经过这样的亡羊补牢,她还是结结实实生了一场大病,高烧都烧了三天才退。
她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身上温度烫得吓人,一直在出汗,嘴里却一直念叨着冷,把双儿跟晴雪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
发烧昏迷期间,唐元霜听说了秦香絮那晚在府中发生的事,带了礼来上门赔罪,但因秦香絮高烧不退,晴雪拒了见面的请求。
等秦香絮烧退,人稍微精神点,已经是三天后的事儿了,三天内她除了药,基本上什么都没吃,下巴都瘦的发尖,整个人憔悴的厉害。
晴雪一直让厨房备着吃食,好让秦香絮苏醒后能及时吃上东西,但她重病初愈,胃口不佳,最后只喝了些百合鸡丝粥。
秦香絮轻轻摇头,示意双儿不要再喂后,转头看向晴雪,问道:“这三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她昏迷时,府中的事务都一应交给晴雪处理。
晴雪点点头,说:“柳夫人上门求见过公主,但奴婢以公主身体不适推脱,柳夫人放下东西便走了。东西如今都放在库房内,公主若要看,随时可看。”
秦香絮问话的声音很小:“都是些什么?”
她身体尚未好全,面色依旧苍白如纸,力气也不大用得上,所以整个人就只能柔柔弱弱地靠双儿托扶。
没了往日的活泼劲儿,她倒多了几分娇弱清丽之美,像是微雨中缀枝的梨花,分外惹人怜惜。
晴雪应声道:“都是些补身体的名贵药材。”
秦香絮一开口就十分明确:“就只留下了药材?”
晴雪立刻被提醒了:“不止药材。”
皇家公主好端端的在将军府落水,这事儿往大了说,是有人蓄意谋害,往小了说,也可以是不慎失足。
但不管是大是小,在事情盖棺论定之前,柳府都必须要给秦香絮一个交代,不然她要是真闹到秦景跟前去,整个柳家上下都要跟着受牵连。
秦香絮深吸一口气,朝晴雪道:“说。”
晴雪:“据柳府家仆所言,那日在花园中,除了公主,还有一名女子。那女子叫程蓉,是户部员外郎程文君的女儿。”
双儿在一旁听得直皱眉道:“从六品的官,连见到公主都难,他的女儿,更无可能跟公主有过节了。”
“是这个道理,”晴雪点头,“但公主说过,是有人推了她,她才会落入水中的,既如此,公主对这程蓉可有什么印象?”
秦香絮思考一阵,确定她没有见过程蓉,才摇头道:“不曾,那夜我是第一次遇上她。”
晴雪若有所思:“难不成那晚还有别人在?”
“没有,就是她。”秦香絮很快下了论断。
晴雪问她接下来的打算:“那公主,咱们——”
秦香絮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一片清明,她提议道:“如今春来草长,护城河上的景色应该很是不错,咱们挑个晴朗的好日子,坐船游河怎么样?”
双儿连忙摆手,劝说起来:“公主您病还未曾好全,怎么能再去游河吹风,要是再掉进河里去——”
她话说到一半,自己拿手打了两下嘴巴,“呸呸呸,我瞎说什么呢,公主才不会掉进河里头去呢。”
晴雪明白秦香絮的意思,很贴心地笑道:“美景若无人共赏,再美也会失了兴致,公主想要谁陪同呢?”
秦香絮跟着笑起来:“你去李国公府上替我送请帖,我要请李、凝、娆,李二小姐,共同陪我赏玩。”
她在说名字时,刻意咬了重音。
晴雪点头:“奴婢这就去办。”
她走后,双儿还在担忧:“公主您非要现在去游河不可吗,咱们换个日子,等天热了再去不成吗?”
秦香絮病中精力有限,也懒得再说那么多,只随意拿起一块点心,塞到了双儿口中。
双儿一开始还想张嘴再多说两句,等舌尖尝到了点心味,便只顾在一旁嚼嚼嚼。
秦香絮见她终于不再跟蜜蜂一样嗡嗡作响,房间内终于安静,便在床上躺下,小憩了一会儿。
晴雪回来时,叫醒她说:“李二小姐推说身子不适,不能赴约。”
秦香絮对这个答案丝毫不觉得意外,只是勾唇道:“这么巧,她也在病中啊。”
她又道:“今日不能赴约,那你明日再送,明日再无空,后日接着送,反正我有的是时间跟她耗。”
晴雪不住地点头说是。
秦香絮又补充道:“不过下回你去送请帖,就不要悄无声息的,最好多带些人,动静闹得大些,让越多人知道越好。”
晴雪:“奴婢明白了。”
秦香絮轻笑,但笑意却未达眼底。
原先在安华寺,李凝娆虽然也总在她眼前蹦跶,但那时她干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事,这些污蔑陷害的手段,她在宫里见得多了。
原先秦香絮还没有打算那么快处置李凝娆,但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主意打到她的性命上来。
若那晚她不懂得游水,恐怕真就要在冷冰冰的池塘中淹死了。
秦香絮很惜命,非常非常。
所以李凝娆既然敢把主意打到她性命上来,那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秦香絮对送请柬这件事,有十足的自信,李凝娆不敢不来,也不能不来,就算她不来,她家中的那些人,也会把她绑来。
毕竟公主邀游,她若千推万拒,那皇家成什么了?
秦家的天下,要是连她一个李氏人的主都做不了,那可是要变天的意思。
秦香絮安安心心地在家养病,然后日复一日地送请帖,李凝娆的拒绝只坚持了五天,第六天,李家就主动派人说愿去。
为此,秦香絮特地挑个晴好的上午,准备了艘坚固豪硕的船来等李凝娆。
四月的时节,万物甦醒,到处都是一片盎然的碧翠色生机,挤挤簇簇的繁花像是上等宝石,晶润欲滴,随风暗送幽香。
暖阳一分分升上来,把浮游于天地的薄雾吹散,露出峻拔高耸的青山,飞鸟于天际一掠而过,身姿落在滚滚河水中,便点缀出一幅世所罕见的水墨风景图。
秦香絮百无聊赖地坐在船头,感受着掠过河水的清风轻抚她墨发,有一下没一下地哼着歌,不过歌是她随口唱的,不成曲调。
双儿小心地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河水,有些胆战心惊,她下意识地想要拉晴雪的袖子。
不过晴雪的注意力放在别处,她朝秦香絮低头道:“公主,那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