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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京观‘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

    ‘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这首流传在民间的童谣,曾经数次作为大魏即将改朝换代的证明,也是民间的一种对于政府盘剥深深的不满。

    只是小冰河时期平等的剥削着每一寸土地,山陕一带原本就自然条件恶劣,在小冰河时期的加持下,颗粒绝收已经成为常态。

    西北物产太少,又连年天灾,哪怕闯王自己并不想这么快打破自己的口号,但是几十万大军,每一日的吃穿用度,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闯王是因为朝廷裁员活不下去才拉起一批下属反了的,他造反的时候只怨朝廷无道,老天不公,直到自己真正的成为了一方势力,需要问政养民的时候,他才知道,真tm的难!

    好在中原地区幅员辽阔,离山陕一带并不远的湖广地区,早已经代替改田为桑的江南成为了中原最重要的粮食产区。而这块地盘,现在被左昂的二十万大军控制着。

    左昂倒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无所谓送粮资敌,但是想要粮,先给钱。

    好不容易从左贼那边买到了勉强能支援过冬的粮食,随之而来的冬日又让他犯了愁。

    就在这时候,大魏军攻城,太原府的女真人偷偷退兵的消息也到了闯王的营中。

    得到女真密信的闯王军还在大营中商量着对策,其中不少人已然是跃跃欲试了。毕竟有了湖广的粮食,和从大琉球来的棉衣,这个冬天也算是能勉强度过了。

    “是鞑子的一石二鸟,还是……难道大魏真的天命不绝?”一个幕僚小声的说了一句。

    引来了众人侧目,皆是不愤,虽然大家也都这么想,你也别说出来啊!

    对方赶紧低头闭嘴。

    闯王看着一众手下:“额们还是要打过去的!等左贼的粮食入了库,额们就出发!鞑子和大魏打的不可开交……这批棉衣换我们旁观一天已经是不错的了,额们也是拿了马匹换的!”

    只是看着身上刚刚穿上的大魏棉衣,不免有些尴尬了几分。

    “额们必须占据山西,依靠地利守住屏障,才能南下占据湖广!解决军粮的问题!”

    众人皆是应声,毕竟山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就在闯王还在准备的时候,却根本没想到,太子军几乎没有在京师停留,带着数千骑兵,一人两马,除了陈渔用海船运过来的可拆解火炮,其余皆是精兵简行。

    当他们在上党架起火炮,除了一些没来的及撤退的女真人,根本没看到任何闯王军的时候,他们知道:

    京师的第一层屏障,立起来了!

    太子军留下百人在上党布置,其余的人继续快马加鞭往前往山脉深处的各个关隘。以太子军的人手,注定无法占领山西全境,既然已经占据了上党,那么出井陉占据平定州,就可以北控盂县,南锁乐平。

    控住盂县,就不用担心太原方向过来的威胁,甚至还能支援或是攻打太原,打过太原就能和坚守陕北的秦军汇合。

    锁住乐平,就是断了闯王北上的孔道,确保整个平定盆地在大魏手中。

    尤其是所有的关隘都是易守难攻的,只要在高处架起火炮,几十人甚至几人就能守住,尤其是永明城的火炮,每一个零件都被拆分可以互相替换,最大的零件也就40斤,极端情况下,人力也能扛上去。

    现在,每多占一个关隘,京师就多一层保障。

    来自千里以外的火炮在中原的山脉上散发出冷冷寒光,或许那个在海边架起一座火炮就能攻陷一个国家的时代还没到来。

    但是凭借一座火炮守住一道关隘的时代,还未落幕!-

    镇远军只在京师打了个转,全军补充了两天的补给,弹药满荷,经过一天一夜的山海关到京师的奔驰后,继续追赶已经逃往张家口的女真人和蒙古人。

    贺章骑马和几个前哨冲在最前面,在山海关屠戮的一夜没有消磨他身上的杀意,两天一夜的奔驰,也没有让他的眼神之中有丝毫的疲倦,有的只是超出常人的冷静,和隐藏在眼神之中的怒火。

    贺章和前面的前哨看着小路上显示而出的车辙印和篝火余碳温度,判断着距离女真人的距离还有多远,然后就和对面的殿后部队对上了。

    双方都是吃了一惊。

    女真人虽然是擅长骑射的游牧民族,但是来了京师的这两年,他们见过了太多的好东西,既然留不下,自然要统统带走,虽然前面已经分了几批偷偷运输走了,但是毕竟不能大张旗鼓,越到后面带的东西就越多,走的也就越慢。

    博古洛是正红旗这回撤退的殿后部队,在入关失败之后,其实这些满洲人和蒙古人早就心生退意,希望能够回到辽东去养老,可惜辽东却被永明城杀了干干净净,只能从蒙古那边绕路。

    原本就收获不多的蒙古人看到女真人这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路上也没少折腾,搞的女真人不胜其烦,但是又要百般忍让。

    黄台吉的人和豪格的人一路上更是争锋相对,原本就是混乱的局面更加的不堪。

    没

    和镇远军正面对上过的正红旗,看到追来的人,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兴奋了起来。

    因为撤退的比较匆忙,很多人的汉奴都没有带上,大魏的战力虽然在几次对战中占据优势但也没有达到碾压的程度,女真的退兵更多的还是因为运河被截后京师的产出根本无法养活女真的那么多人的问题。

    很多的女真人看到追来的大魏军,第一反应就是再抓几个俘虏回去当种地的汉奴!

    不过很快他们的想法就落了空。

    尖利的哨声响彻天空,在那三四个的大魏骑兵后面,传来了滚滚如雷的马蹄声。

    数千铁骑如同乌云一样,降落到了众人的视线之中,他们红色的大袄和银甲,在雪中显得格外的遥远。

    镇远军里面哪怕是重骑兵,也都是经过千万次磨练出来的,拥有技术上的代差,他们根本没有和对方搞什么骑兵冲锋,而是架起了鸟统,三段式齐射。

    早已习惯这种操作的马儿没有烦躁不安的表现,悠闲的等待着这一轮的枪声过后。

    原本还想捞一笔汉奴的女真人不由的脸色惨白,他们的身上也有火器,但是却远远达不到对方的那种距离。他们只好转身就退,但是就在他们转身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另一批骑兵已经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血腥屠杀,一个照面,察觉不敌的博古洛迅速放弃了顽抗的想法,带着下属纷纷遁入了附近的密林之中。

    毕竟还是在草原山林呆惯的女真人,面对密林比自己家还熟悉。

    贺章看着血流满地的战场和潜逃的敌人,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在这个干燥无雨的季节,京师的那场大雪没有丝毫影响到这里的山林,贺章没有让人追击。

    只是拔下一根马毛,测探了一下风向,然后果断的拿出来腰间的猛火油,抛洒到了远处的林子里,示意旁边的同僚:“放火烧林!”

    打探完消息,利落的杀掉了那个俘虏的章丘回报道:“是正红旗的军队,距离黄台吉和蒙古人应该不远了,他们应该还没到张家口。”

    得到好消息,章丘的语气都轻了几分,自从从京师出发以后,贺章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变差了好多。

    章丘生怕没追上那群女真人,让他们出了张家口,到了草原就不好追了,到时候贺章肯定要追着他们到天涯海角。

    贺章拿出从陈渔给的张家口附近的地图,仔细看了一眼,眼神更冷了。

    “割头,带上,我们绕路,从前面的山上提前到张家口的前面等他们。”

    “啊?不是不用人头记军工了吗?”章丘有些疑惑。

    贺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身上的杀气浓的让章丘都后退了一步。

    “筑京观!迎鞑子!既然来了总要留下点什么!”

    熊熊的烈火在他们的身后燃烧,滚起的浓烟将大半的天空染成红色,但是贺章一行人没有看一眼,只是翻身上马,换了条路继续赶路-

    退回张家口的路上,黄台吉的一直都心绪不宁,不仅没有甩掉豪格,反而自己的势力因为守城而大受损失,好在之前已经秘密把家眷和贵重的东西都已经送出去了,不然这次损失更加严重了!

    只希望那个闯王能早点反应过来,拖住大魏军,好让他们早点跑出去。

    距离张家口越近,黄台吉的心跳就越快,他闻到了一股奇怪焦炭味,转身看去,他们来的方向,已经燃起了熊熊的山火,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通红,而那个方向,正是殿后的正红旗的方向。

    无论是女真人还是蒙古人,全部都呆住了,看着那连绵的山火。

    不管是信萨满教的还是信喇叭教的,蒙古人和满族人都来自于草原和山林,是绝对不会在冬天放火烧林的,因为这会触怒他们信仰的神灵,也会毁灭自己的生存环境。

    无数的蒙满人当即差点哭了出来,开始对着自己信仰的菩萨赎罪。

    黄台吉的脸色铁青:“别浪费时间了!大魏的人追过来了!丢掉负重,快点走,去张家口!!!过了张家口就好了!”

    不管是豪格还是黄太吉,甚至是蒙古人,原本各自的小心思全部都收了起来,此刻动作都出奇的一致。

    大量从京师掠夺而来的昂贵物资被弃置一地,完全没有之前的时候你争我夺的气势。

    但是这一行人冲到一个山谷的时候,脸色却一同铁青了起来。

    这是去张家口的必经之路,因为容易设伏,所以早早的他们就派了人去把守。

    而现在,这个山谷的两边,堆上了四座京观!

    数百的头颅,整齐的被垒成土堆一样的京观,从脖颈处断开的人头,以土覆面,依稀还能辨认出他们的面容。

    上面的血迹还没有干涸,顺着顶部往下流,其中一个最为显眼的就是之前在他们身后殿后的正红旗军首领:博古洛!

    他的眼睛甚至还是睁开的。

    这是蒙满人从未体验过的战栗和恐惧,以人头垒起的京观唤起了他们来自心灵深处的恐惧。

    这是华夏文明,来源于殷商时代,虽然很少提及,却从不缺席的一项古老传统。

    在那个华夏与诸夷混居的年代,每一座京观都是来自华夏的最强的武力震慑。

    即使是儒家的千年教化也无法改变的战争产物。

    也是华夏文明黑暗过往中,最暗色的一抹。

    第102章 收复热兰遮宋时刚刚从北港处理完那边……

    宋时刚刚从北港处理完那边的天花回来,就收到一个好消息:大肚王国的人在玄光子的游说下,已经接受了关于一同抗击荷兰的建议。

    这段时间玄光子在大肚王国治病传道,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人家信祖先的他就帮人家做牌位。人家信自然神的,就帮人家立塑像,喜欢出草的,就用鸡鸭代替,祭祀完还能吃。

    在玄光子的努力下,大肚王国迅速接受了汉民与他们千年前就同出一脉的事实,在接受了淡水港送过来的火器和盔甲后,不仅让出了原本在土著占领下的宜兰铁矿,还帮助他们一同开采铁矿和煤矿。

    淡水港很快就能摆脱来自永明城的铁器依赖,在淡水港重新建立起煤钢复合型工厂,武装更多的人员。

    而就在前日,西班牙人试图在大琉球天花泛滥的时候,夺回鸡笼港,被鸡笼港和离岛的海军仗着船坚炮利将其全部俘虏。

    原本偏安一隅的荷兰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消息,也偷袭了北港和大肚王国。

    当时刚好宋时在北港,为了安全带的人并不算少,击退了一波来自荷兰的攻击。

    随着宋时在北港赈灾的时候越发得人心,加上荷兰人偷袭事件,宋时第一时间进行了还击,原本还在与荷兰人做生意的郑氏越发的尴尬了起来。

    大肚王国那边因为天花的人太多,宋时早就做好了准备,架在山上的火炮,让一群想要偷袭的荷兰人失望而归。

    宋时得到玄光子传递过来的消息后,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出动海军,联合大肚王国开始了对于热兰遮的围剿!

    早在十几年前,被大魏军从澎湖地区赶出去后,荷兰人就开始在大琉球的南

    部建立起了热兰遮城,作为统治大琉球的支点。

    面对近在咫尺的原住土人,荷兰人赫然一副大琉球主人的架势,几次攻伐能,试图像在南洋诸岛一样,统治原住民,获取利益,宣传基督教。

    只是荷兰人的人数始终是知名弱点,远渡重洋来到大琉球的荷兰人,充其量战队人数不超过一千,之前偷袭也只是想仗着天花的威力做一回黄雀。

    却没想到出了永明城这个怪物势力,一周就解决了天花,根本没来得及造成北港和大肚王国严重的损失,并且第一波的攻击之下,荷兰人惊恐的发现对方的火器远远胜过自己,这是哪怕之前称霸东海的郑氏也没能做到的事情。

    荷兰人赶紧派出了小船,趁着现在的季风还未消散,迅速将大琉球的消息传给还在苏门答腊的联合公司总部。

    比起还在纠结要不要撤退的荷兰人,住在热兰遮附近的土著先慌了神。

    有一力抗击荷兰的大肚王国,自然也有依附荷兰人的土著居民,他们的中还有少许早年过来的汉民,慢慢的各种流言开始在热兰遮附近的土著群里传开了。

    不少胆小的土著开始偷偷的离开了热兰遮。

    没等荷兰人想好到底怎么去面对偷袭失败的后果,就看到不仅是北港,就连淡水港的海船都开到了热兰遮。

    郑氏第一次和淡水港合作了,并且屈于下位。

    无数的海船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江面,一眼看过去,根本望不到头,而郑氏的船只却只能在侧翼防护。

    荷兰人原本还想要顽抗,但是热兰遮的后面,无数的土著,穿着银色的铠甲,推着一辆辆火炮,远远的对准了那个红色的城堡,而距离却刚好踩准了荷兰人火炮的射程,让荷兰人气的跳脚却又无计可施。

    宋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只是让人通知了对方:“想要继续和大魏做生意,还是把自己的骨灰永远留在这里?”

    一个时辰后,城堡的上空飘扬起来了一面白色的旗帜。

    随后,城堡上的旗帜被替换成了永明城的军旗。

    荷兰人的没有做无谓的抗争,宋时也没有派人拦截那艘传信的小船。

    她也在等待,等待一个,合理对南洋出手的借口,只是不知道,荷兰人和西班牙人会如何抉择-

    全胜而归,不管郑氏是不是还怀有二心,现在的事实就是整个大琉球,宋时已经是最高的决策者了。

    哪怕郑氏有所不满,但是一旦面对宋时合理的政策,他们都不得不帮忙推行。

    只要有空隙,宋时自然就不会放过。

    宋时看着下面递过来的资料,开始计划怎么利用好这个机会,把大琉球的资源全部运用上。

    然后一抬头就看到小青在屋檐上跳来跳去。

    她惊喜的将它招了过来,取出了竹筒里面的东西,结果不是信纸,而是一张边缘碎裂随意的白色布条,胡乱的塞在竹筒里。

    宋时皱了皱眉,打开看了一眼,白色的布条上张牙舞爪的写着四个字:“他是骗子!”  ?

    宋时愣了一下,要不是这熟悉的字迹,她差点以为是谁恶作剧了,她明明是让小青去给陈渔送信的,却没想到是贺章截了信。

    一声嘹亮的鹰啼在天空中响起,一只海东青在天空低低的盘旋着,但是看着小青,却不敢落下来。

    小青用嘴催促了一下宋时,宋时这才反应过来,给小青带进房间里喂吃的。

    外面那只海东青,见小青不在了,这才慢慢的落在了旁边的屋檐下,然后歪着头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宋时。

    宋时招呼过去,取下了它腿上的信纸。

    看了陈渔的写的前因后果,宋时这才反应过来贺章在说什么。

    再看他布条上字迹收笔时的趔趄,宋时也不由的沉默了-

    京师收复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济南府,一时间朝野震动。

    继土木堡之变后,神京旁落这样最大的国耻被洗刷,原本偏安一隅的济南府瞬间激动了起来,满朝文武,一扫之前提议南迁之风,反而是纷纷收拾着行囊,只盼能早回故土。

    毕竟经过几番变迁,原本的朝堂已经是人才零落,处处是空缺,一旦回了京师,那就要按之前的架构补官提人,这其中自然有大量的文章可做。

    随着京师收复,新旧交替之间,原本建议南迁的东风被支持收复北京的西风压倒,按照大魏的结党政治传统,一波提议清理东风的建议被摆上了台面。

    不少人开始上书要罢免之前提议南迁的东林党官员,集中力量开始收复故土,平复叛逆。因为东林党就是以南人为主,自然希望南京能重新回到政治中心的地位,之前一直鼓动南迁之意。

    不甘的东林党自然不会引咎辞职,反而掀起了新一波的相互针对。要求清理之前平叛不力,或者在其他地方已经投了闯逆的官员。

    面对永远吵吵闹闹的朝堂,永辉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早在他刚登基的时候,他还会为这样的场面而焦虑心慌,到了现在,他已经能熟稔的当做没看到的。

    毕竟到了这个时候,不仅是各地藩镇割据,听号不听宣,就连文官很多时候也连圣旨都不管了。如果不是太子拼着一口气收复了京师,他这个皇帝和泥塑菩萨也区别不大了。

    因此除了一开始收到消息的激动后,永辉帝就没了动静,反而将自己关在了房间之中。

    幽深的正殿中,永辉帝看着那盏摇摇欲坠的烛火,明暗交杂的烛火映照在他的脸上,显现出一丝黑气,他的心中潮思起伏,时而倦怠,时而豪情,时而不甘,时而无奈……

    他伸出有点颤抖的手,抚摸着案上那封早就写好的黄诏,眼神在烛火间犹豫,却终究难以下定决心。

    第103章 福王如果要说现在最绝望的人是谁,陈……

    如果要说现在最绝望的人是谁,陈渔必定要和女真人争个一二。

    要不然说女真人怎么会那么干脆的退出了京师,实在是在女真人两年的糟蹋下,曾经的神都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污水横流,满城蚊蝇的大垃圾场。

    这样的环境,至今居然没有在城中发生瘟疫,实在是不知道骂一句老天爷不公还是小冰河时期威力过猛了。

    在京师沦陷的两年间,整个京师几乎失去了曾经的运作体系,作为一个曾经百万人居住的城市,人,货,车,马,垃圾,走哪条道,哪个时辰,什么路线,安置何处,都有其自然的运行规则。

    规则的建立需要数月甚至数十年,而打破往往只需要几天。

    而陈渔最缺的就是时间了,因为京师收复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天下,别的不说,当今很快也就要回到京都,就现在这个样子,哪怕瘟疫没在女真人之间发生,也很快会在涌入的大量人口中诞生。

    尤其是想到当初热水运动的时候,大家伙挨个被宋时抓着去用显微镜看那些水里的细菌。

    眼一睁一闭,埋头就是干啊!

    原本的京师百姓倒是没什么骚乱,在陈渔将大批大批的大米从海船运到了京师附近后,整个京师百姓瞬间从防备转换成为了喜迎王师的状态。

    有了粮食,就有了民心。

    在女真人的治理下,京师早就失去了原来的运行机制,米价一日三变,拿着银子买不到吃的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无数侥幸没有被圈成汉奴的百姓也很难吃饱,如今看到城门口一袋袋白花花的大米。

    在陈渔颁布了只要有壮丁愿意帮忙干活清理,就可以获得一个公分,并且凭借一个工分换得三斤大米后,整个京师还能动的活人都被这大米激励起来,争先恐后的开始配合陈渔的命令。

    陈渔看着被全部动员起来的百姓,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城门口尸体堆积如山,城中的垃圾也是如此。

    想起他第一次和总兵进入京都的时候,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虽然不喜欢那时纸醉金迷的京师,但是面对现在的京师,陈渔感到更加难以接受。

    好

    在,京师终于还是收了回来了。

    只是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他倒是不太担心镇远军,毕竟贺章在辽东的时候打女真人打的比现在还狠多了,宋时在海外虽然兵力薄弱但是那些不太好挪动的强力火器都留给她了,有海船在,大琉球只要不是郑一官和石香海两个人失心疯了联合在一起,宋时应该没什么问题。

    永明城现在入冬了,有龚敬亲自坐镇也问题不大,现在最让人担心的就是是太子军那边的防守山西的情况:如果太行山那边没能防守住,以现在的兵力,京师三度失手,是真的很难再拿回来了。

    作为少数了解贺章和太子的关系的人,陈渔清楚的知道:一旦太子出事,这小子肯定要发疯-

    贺章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带的都是镇远军精锐中的精锐,张家口的人除了女真人和蒙古人就是早就投靠了他们的晋商八大家,或者说:虏商。

    他们早在先帝时期就开始私通蒙满,以为其销赃运输发家,不断的从大魏输血给那些鞑子,然后被入关的黄台吉分封了皇商的地位,跟着蒙满人吃肉喝汤,甚至仗着自己汉人的面容潜入江南帮助蒙满打探消息,宋时之前派人去江南的时候就遇上过不少,都写信一一和他说了,并且还特地告诉了他,她所知道的晋商习惯性的挖后路,藏银窖的习惯。

    不过这些人,这样日子也就终结在今日,贺章在张家口杀的人头滚滚,铸起来无数的京官,让这个原本就是依靠与蒙古开市才建立起来的小小塞外山城一时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不过这些对于贺章来说已经看的麻木了。

    在他看来,选错了边站队的人,死在乱世中也是活该,并不值得怜悯。

    至于那些被深藏在地窖深处的成堆白银,也到了重现天日的时候,再度成为大魏经济上流转的一环-

    而此时的太子军还陷在群山关隘之中,闯王虽然慢了一拍,但是人手却是实打实的多,太原根本没有任何余地就再度落入闯王之手,然后朝着盂县进攻。

    盂县地势群山环绕,中间低平,状如盂盆,故而得名。境内有白马山横亘,北有白马关,东面是榆枣关,全县分成东西两个盆地,水源充沛,都是上好的耕地。

    太子军和闯王的冲突就在群山盆地之中一次次的爆发着,不真正打上一场,谁都不会服气-

    如果说收复京师,最不高兴的人是谁,那么福王必须名列前茅。

    福王是上一任帝王的幼子,一直得到了先帝偏爱,几度要将对方立为太子,却被群臣以长幼有序而劝阻,最后被分封到了凤阳府。

    一开始先帝甚至想要将福王封在南京,但是南京政治意味过于浓厚,一旦分封南京,那么就与北京的新帝遥遥相对,有南北失衡之危,哪怕是脑子进水的大臣也绝对不会同意,最后先帝退而求其次选了离南京不远的老家凤阳。

    先帝为了安抚福王,特赐了良田万倾,待遇优渥,远远胜过大魏朝任何一个番王。

    因为距离近,福王和南京一系的官员,来往都还算不错。

    福王也没有浪费先帝的一番爱子之心,将自己失去太子之位的愤怒发泄在了封地,短短数十年间,福王名下的良田就翻了三番不止,更不用说其他事迹。

    而大厦将倾之时,京师旁落,福王独守凤阳,笑看江山零落,也算是出了一口当年群臣宁愿选当今也不肯选自己的恶气,甚至为了看热闹,还打着勤王的名义难得光明正大的离开了困居自己数十载的凤阳,到了济南府看笑话。

    在济南府待了半年的福王却有点笑不出来了。

    看着自己这个太子侄子,大权独揽,力挽狂澜,甚至还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将京师收复了,福王的心里自然不是那么痛快的。

    尤其是这个侄儿为了凑够出兵的军饷还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围着勤王的宗室们薅了不少羊毛,甚至就连自己的侍卫都被骗走了不少。

    福王不满,福王身边的幕僚自然也要为大王排忧解难。

    “大王,如今京师虽然收复,但是天下依旧大乱,正是您正本清源的最好时机啊!”听到收复京师后,皇帝反而闭门不出的消息后,幕僚当即跪倒在福王面前。

    “哼,还嫌我出的军饷不够多吗?”福王不满的看着幕僚,就是这厮劝他来的济南府,害的他损失了一大笔的银子和不少的好手,手上差点被那个侄儿给薅空了!

    幕僚噎了一下,赶紧小声道:“我观当今面有黑气,数月来极少出面处理政务,太子又一人领兵在前线冲锋,千金之子已立危墙之下,其中大有可为!此番回京,大王可以借兄弟情谊,宗室安全之由随驾入京,只说祭拜先帝陵墓,想必当今必然不会拒绝。”

    做为大魏宗室,大魏的王爷从来都是被当成猪一样的圈养的,只要不是造反,不出封地,那么不管在封地怎么折腾,基本都没有问题,但是一辈子也就到头了。

    如果从来没有机会接触到那个位置,或许还能甘心,但是福王可是被先帝抱着上朝寄予厚望的那个人,他曾经无限的接近那个位子,却在最后关头失之交臂!

    这样的痛苦,足够他残念一生,不得解脱。

    福王心中残存的念头被勾起,又忍不住犹豫:“可是我那个侄儿亲自领兵夺回了京师,这等挽天倾之功,早已地位稳固,哪里有我能插手的地方!”

    幕僚赶紧加把火:“大王,亲自领兵才是太子最大的问题啊!虽然太子的身份注定了文官永远都是东宫太子的天然同盟,但是太子这两年来又是掌兵,又是随意罢黜朝廷官员,几乎架空了当今,本来就是不按规矩行事。就算今上能无视自己的权柄被夺走,那些群臣还能忍的了吗?”

    “而且太子为了北上收复京师,态度之强硬前所未有,还得罪了一大批想要迁都南京的东林党,再加上这数年来表现出的重武轻文……既然收回了京师,那么那些文官自然要开始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了!早先已经常有不满太子领兵独断之声传出,如今太子孤身在外,朝中人手空虚,想要找他的毛病还不容易吗!现在抓不到就往根子上抓,参他一个兵权在握,意图谋反听说这正是大王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福王心中起伏,但是脸上还是绷住了,没留下任何踪迹,只是一个劲的回忆自己那个倒霉的兄长真的面色不好吗?

    越是回想,今上的面容就越模糊,心中不由的信了几分,心中原本就死灰复燃的想法不由的越发的膨胀了起来。

    他的念头一冒出,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如今局势危渺,京师几度丢失,合该当初就应该定都南京啊!替我写信给几位朝臣们……”

    朝中南官一直有定都南京之意,虽然被太子一力打压,他原本就与江南富商官绅交好,如果他以南京为都换取南派官员的支持,大事未必不能成……

    “嗯,除了朝臣,宦官和太医那边也多下点功夫,尽快打探清楚这位的身体到底什么情况!”

    福王眼神狠厉,看着旁边的侍从:“都给我去查!不管是今上的消息还是太子的消息,给我查的越清楚越好!”

    福王身边的人还是他被分封时先帝特地挑选的精锐,虽然跟着福王在凤阳悠闲了十几年,但是一身的本事却从未落下,如果是在曾经的皇权至高无上的京师可能还有些施展不开,但是面对济南府这漏洞百出的地界,自然是如同探囊取物。

    众人得令后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104章 太子大魏永辉二十三年十一月初八,大……

    大魏永辉二十三年十一月初八,大雪肆无忌惮的飘落在京师的天空之中。

    两年前狼狈逃离京师的永辉帝,在群臣的护驾中,浩浩荡荡的再次回到了残破的京师。

    这个曾经以为此生再也回不来的地方,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他在逃亡的路上曾经无数次的梦到这一幕:大魏的主人,回到了这个伤痕累累的神都。

    紫禁城的城门上还残留着战争的痕迹,原本镶嵌在城门上那块重达千斤的大魏石牌倒还是完好无损,只是上面多了些划痕。

    听说原本象征“大魏”的石牌是已经被女真人卸了下来,但是如此巨大的石牌,还是来自深山的石料,女真人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可以替换了的石料,于是将石牌正面的“大魏”翻过来,在后面写上“大金”再度放了上去。

    也省了陈渔不少的事情,直接将“大金”磨掉,再换回来就能用了。

    只是随着回来的人越来越多,京师的局势也渐渐复杂了起来,陈渔暗暗叫苦,他一个副总兵,放到永明城也算是一方豪强,但是偏偏到了京师,在还都后,随便碰到个人就能碾压他的身份。

    管又不好管,又不能放任。

    原本以为已经很麻烦的清理京师的任务,对比现在缚手缚脚的情况下已经算是轻松了。

    眼见着随着回来的群臣越来越多,京师有种即将恢复当年纸醉金迷的情况,甚至还有人直接插手到了陈渔运过来的粮食物资这边,陈渔实在是管的憋气。

    难怪秦将军一到京师后就

    迫不及待的带着白杆军上了前线,有得选,陈渔也宁愿上前线和太子一起打仗。

    不过永辉帝也只是透过车窗草草扫视了一眼那残破的故都,那熟悉又陌生的景色竟然让他升起一股隔世之感。

    不过他来不及感慨什么,很快就被送进了紫禁城,毕竟他的身体也支撑不起太多的消耗了,他撑着一口气,就是想要回到京师,血洗耻辱。

    如今亲眼见到了之后,永辉帝心中的那口心气,迅速消散。

    但是他还不能就这样放手,太子还在山西力挽狂澜,家国未定,他原本可以学李隆基,直接一封诏书将儿子立为皇帝,自己退居太上皇。

    只是他还拿不准,这个太子真的能支撑起大魏的江山吗?

    他的确做到了他的承诺,收复了京师,洗刷了永辉帝几乎成为亡国之君的耻辱。

    但是太子越是优秀,永辉帝的心中就越是忐忑,他知道自己的虽然为君为父却一点也没有派上用场,虽然在帝位上兢兢业业数十年,但是不管他怎么努力,局势却一点点糜烂。

    让他有种无力回天的绝望感。

    他既希望能将收复山河重整大魏,这个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的任务丢给太子,又害怕太子真的称帝登基把自己变成太上皇,失去权柄后沦为一个吉祥物。

    京师收复后的每一夜,这样的念头都在折磨着他,让他无法入睡,也无法和任何人言语。

    还在犹豫的永辉帝并不知道,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

    已经有其他的人开始下手。

    而此时从江南到京师,开始有各种的流言迅速蔓延,尤其是唐肃宗李亨自立为帝将唐玄宗尊为太上皇的典故,被改编成各种故事轮番上演,不少的江南文人借唐人之口,分析典故,直指太子有谋反窜位之心。

    这些对于幽居深宫的永辉帝而言,却不会得到丝毫风声。

    原本职守在济南府,保卫永辉帝安全的白杆军在秦良玉的指挥下,护送永辉帝回了紫禁城后,便不顾自己花甲的年纪,毅然带着四千白杆军奔赴山西,接应太子军。

    白杆军原本就是在川地群山之中打出来的名声,手中的白杆配钩带环,既可以在战场上杀敌立功,也能用于勾环相连作为登山攀爬的工具,即使是悬崖峭壁也能翻过去,相比在山东之地练就的太子军,白杆军都是蜀地山民,从小就在山林中奔走,比起守卫平原城市,其实更适合山地作战。

    察觉局势不妙的秦良玉也是在用自己和白杆军,把太子从前线换回来。

    不管什么问题,一旦太子本人回来,想必就能解决大半了-

    福王跟着南逃的群臣以祭祖的名义又重新回到了京师,这个他曾经以为会属于自己的地方。

    自从太祖定下了分封番王的决策后,一旦成年的宗室都会被分到大魏各地,只有这次的京师沦陷,天下四分,群乱毕起,不少的番王府邸被洗劫一空,甚至屠戮殆尽,剩下的人只好带着家小投奔了济南府的永辉帝。

    因此宗室的人越聚越多,随着人数的增多,大家的心思也慢慢的杂乱了。

    尤其是看到永辉帝频频避而不见,太子又不在的情况下,随着各种流言蜚语的传开,起码永辉帝身体并不好的消息是瞒不住的,毕竟从济南府到京师这一路上,永辉帝根本就没怎么露过面,不少的宗室心中也开始有了自己的盘算。

    虽然明面上禁止番王和朝廷重臣来往,但是在永辉帝大权旁落的现在,一些暗地里的小勾当自然开始蔓延。

    整个朝廷仿佛就在酝酿着一颗大炸弹,随时能将这个摇摇欲坠的大魏炸的粉身碎骨。

    毕竟比起强硬的太子,软弱的永辉帝要好控制的多。

    既然永辉帝快要立不住了,那么换一个人对于各方势力自然更为合算。

    但是太子根正苗红,原本就是承祖宗家法立下来的,又在神器旁落的时候力挽狂澜,不管从哪个角度都动不了他。

    但是,如果太子,不是太子呢?

    福王诧异的听着下属侍卫的汇报,一股狂喜直冲天灵盖,几乎控制不住双手,他抓住了下属的手臂:“你确定吗?有抓到人证吗?”

    侍卫摇了摇头:“只是猜测,据下属收到的消息,在太子秘密抵达到归安城的时候就已经身受重伤,但是三天后却奇迹般的恢复了过来,身边的人还全部都被换了,据当时的人说,太子受伤的部位是心脏,根本十死无生,更何况是三天后就带伤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样的伤势即使救回来也要卧床月余。”

    “更重要的是,太子收复京师的时候,曾经有个在红巾军呆过的流民,亲口说自己在流民中的一个上级,和太子长的一模一样,虽然他后来重伤不治,但是不少人还是记得他的说法,在闲聊的时候当成谈资说与众人听。”

    因为陈渔安排的任务琐碎而且紧急,所以闲暇时间那些劳役就喜欢聚在一起,说些奇闻怪谈,这也是福王的人优先传播流言的首选地。

    只是这搜集到的消息在被整合后,却得出了一个匪夷所思又真实性颇高的猜测。

    这不由的不让人怀疑,太子是不是真的为了维持住形势,暗地里找了个替身,并且用替身替换了自己。只是之前的时候太子身边的人已经被全部换过一遍了,要不是遇到了那个没死透的流民曾经在红巾军中见过那个替身,恐怕这件事情还能被掩藏过去。

    实在是当初归安城一事太过匆忙,即使太子有意遮掩,但是牵扯到的人也太多了,实在难以周全。

    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今在前线奋战的那个人,到底是太子!还是替身?

    福王听到这话后,陷入了沉思,他立刻想到了当年的情况。

    人有相似,但是太子这个却不算意外,他依稀记得,当年永辉帝的皇后生下的是一对双胞胎,但是却被钦天监观测到“双星争辉”的不详天象。

    当时福王的母妃利用这个天象大做文章,搞的满城风雨,几乎就要成功的时候,那对双胞胎中的弟弟很快发了高热而死,只剩下了太子。

    此时最后不了了之,他一向最讨厌太子,就是因为当时正值他和永辉帝竞争太子之位白热化的阶段。结果就是因为当初太子出生后,群臣以永辉帝有后,相比当时还年幼的福王更适合辅佐为由,彻底将他赶出来京师。

    现在看来,当年所谓的高热而死,不过是皇后偷梁换柱的把戏罢了。

    “居然这样胆大包天混淆皇室血脉,简直是天理难容啊!”福王当然一口咬定就是替身,他由衷的感到一阵狂喜,自从被打碎太子梦后,他从未感觉到自己离那个位置如此之近。

    那种主宰一切的权利又回来

    的感觉实在是让人上瘾。

    侍卫低着头,不敢插话,旁边的幕僚赶紧趁热打铁:“恭喜大王,贺喜大王,不管这个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太子身份有疑已经是铁板上钉钉,大王应该立刻联合宗室,剥夺太子的掌兵权,把这件事做成铁证!”

    事到临头,福王反而不急了,现在太子在前线,原本防守京师的白杆军也撤退了,只剩下永明城的一些新兵和之前在济南府召集的辅兵,整个京师的运转还处于一种勉强运行的状态,自然有着无数的漏洞可以钻。

    “召集人手,打听清楚紫禁城的动向,安排一下,我现在就要出门去找大宗室,就说:如今太子以下犯上,仰仗兵权在手,囚禁生父,我等必要正本清源,救出陛下!”

    一旦太子失势,永辉帝的身体情况又肉眼可见的差,那么相比其他已经出了三服的宗室,作为先帝幼子的他,无疑是先帝血脉遗存中最理想的皇位继承人。

    第105章 大魏亡大魏永辉二十三年十一月初十……

    大魏永辉二十三年十一月初十,飘了三天大雪的京师久违迎来了晴日。

    陈渔的面色却越发的难看起来,最近的京师局势动荡,暗流涌动,他是武臣,朝堂之事有些插不上手,但是在生死之间锻炼出来的直觉还是让他敏锐的察觉出了不安,不过他并没有锦衣卫的指挥权,只有夜不收那边能说上点话的。

    陈渔迅速找到了不安的源头:福王。

    福王隐藏的很好,可惜他出动人手联系的人太多了,从侍卫到朝臣,从商贾到宦官,也就是现在京师刚刚收复,锦衣卫经过京师沦陷和女真入侵后元气大伤,还没有恢复到之前的全盛状态,不然福王的一举一动早就被呈到了案前。

    现在大魏四面出击,也就是这难得的时间差,也让福王抓到了机会。

    这一场宫变来的气势汹汹,但是也消散的很快。

    卧床三日的永辉帝,在这个雪后初晴的日子里难得精神了起来。

    他躺在乾清宫的龙床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还需要紧紧握住周皇后的手,才能支撑起身体,旁边跪了一地的太医和群臣,露出一个微笑。

    一刻钟前。

    福王身着盔甲,带着一群带刀侍卫,大步走进乾清宫,声称要:清君侧,稳朝局。

    而紫禁城的守卫,早已被福王的人所收买,群臣分立两端,四目相对,相互谩骂。

    站在永辉帝身边的人却并不多,不管是出于祖宗家法,还是出于对太子强硬掌权的不满,更多的人选择不蹚这趟浑水。

    其余宗室不见踪影,唯有大宗伯站在福王的身后。

    早在福王动手之前,他就已经处理掉了聚集在京师的其他宗室,将自己有可能性的竞争者一一铲除。

    原本卧床不起的永辉帝,看到福王出现在宫殿门口的时候,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虽然生于帝王家,但是一直非常看重亲情,哪怕当年差点被福王的母妃害死,但是念在先帝去世前,让他承诺的一定要保住福王的誓言!不管地方上传来多少福王不法的折子,他始终都是留中不发,顶多只是写信训斥一番。

    一直避免出现史书上兄弟阋墙兵戎相见的场面。

    只是,不管他怎么避免,怎么努力,事情永远是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永辉帝冷冷地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福王:“福王,你这是要逼朕退位吗?”

    福王微微一笑:“陛下言重了,臣只是为大魏的江山着想。如今国事艰难,太子将您囚禁于深宫之中,实在是大逆不道,为了解救陛下,臣才出此下策,臣丹心一片,宁愿背负万世骂名,也要替陛下分忧,让大魏皇室的血脉不被混淆。”

    “好好好……”听到最后一句,永辉帝咳嗽了一声,扶着周皇后的手,支撑了起来,眼神突然凌厉了起来,闪过一丝寒光!

    “来人!”

    乾清宫后殿之中瞬间涌入一群身着黑衣举着鸟統的将士,将床榻上的永辉帝和周皇后挡在身后,隔开了福王这一批人。

    其中一个银甲将军,面容俊秀,看着甚是年轻,他站在永辉帝的床榻旁,面无表情的看着福王,眼神里的杀意就像淬了冰的剑锋,看的人不寒而栗。

    而殿外福王的侍卫在一声短促的刀枪声中,迅速没了声息,一群锦衣卫鱼贯而入,将福王和他的侍卫团团围住。

    福王大惊失色:“你怎么会还有人手!!”

    他转身看向旁边的内阁首辅周延儒与面色惨白的大宗伯。

    明明他已经动用了所有的势力,缠住了京师之中永辉帝所有能用的人手,怎么可能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支后手。

    永辉帝嘴角几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厉声道:“福王意图谋反,罪不可赦!拿下!”

    福王立刻尖声道:“你不能拿我,太子已死,现在边疆的那个不过是替身,只有我才是大魏最后……”

    原本站在床榻旁边的银甲将军,一个纵身越出了人群,提刀冲入福王群中,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刀贯穿了福王着甲的身体,刀锋从后背透出。

    没有丝毫犹豫,得手后,对方立刻抽出了银色的长刀,刀锋往上,在福王的脖颈间轻轻一划,福王的人头就落入了他的掌中。

    他举起手中的人头,喝道:“福王谋逆犯上,现已正法!尔等从犯再不束手就擒,同如此头!”

    贺章的刀锋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福王的身体倒下,鲜血喷溅而出,福王身边的人才反应过来。

    但是他们也只能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切,无人敢言。

    尤其是旁边的大宗伯,作为宗室他们一向享有各种法制之外的额外待遇,即使是谋反之类的罪名也都是圈禁毒酒白绫之类的手段。

    这样如同杀鸡宰狗一般酷烈的手段,杀的还是大魏皇室之中的番王,实在是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忍不住起来一身鸡皮疙瘩。

    仿佛下一刻他们就会变成福王现在的样子。

    永辉帝看着福王还未瞑目的头颅,也忍不住握紧了旁边周皇后的手,他闭了闭眼,心中不知道是畅快还是悲凉。

    不过,他想他可以亲自带着福王去和先帝解释了。

    贺章刀锋所指,众人皆避开了他的眼神,连连后退。

    大宗伯眼一闭,立刻跪倒在地:“臣等被福王蒙蔽心智,他谎称太子身份有疑,为了肃清皇室血脉传闻,臣等才随他而来的,绝无谋逆犯上之心,还请陛下明查!”

    殿前,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人群,此刻却被这一刀削去了气势,乌压压的跪了下来。

    永辉帝心中生出一股恐惧和悲凉,不敢看那一地的血污,只是将眼神定定的放在了贺章的身上,有些意味不明。

    乾清宫中安静的能听到福王的身体中血液流淌而出的声音。

    半响,永辉帝喘着粗气,靠在龙床上,仿佛才回过神来。

    他冷冷的看着大宗伯:“福王所谈大魏血脉混淆之言,实属诛心之言,谎话连篇,太子乃我亲手养大的孩子,他的血脉不容质疑!”

    大宗伯在永辉帝的目光下忍不住轻轻发抖。

    永辉帝看着大宗伯淡淡道:“都杀了吧。”

    大宗伯和其他的群臣皆是抬头,惊愕的看着这个一样以老好人,糊弄人的身份出现的永辉帝,这么多年来,哪怕永辉帝总是在和群臣的对峙中落于下风,但是从来没有这般狠厉决绝的一面。

    众人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杀气四溢的话。

    他们还在惊愕,贺章可不会犹豫半分,一声令下,原本就蓄势待发的鸟統纷纷吐出弹丸,冲着十米以外的那群人。

    鸟統射击虽然前期准备复杂,但是在这样的

    距离之中,福王手下那群带甲的侍卫和群臣皆如杂草一般伏倒,整个乾清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今日之事,家丑不可外扬,凡是随福王闯入乾清宫的人,皆不可放过。”永辉帝的脸色显出一种冷硬和疲惫的交错的神色。

    他终于还是亲手扫荡了太子所有的威胁,包括自己。

    这个负担在他身上长达数十年的重担,马上就要交给这个不在他身边长大的孩子,希望,太子的选择确实是对的。

    “召集群臣,朕要立遗诏!”

    周皇后泣不成声的看着一脸死气的永辉帝。

    永辉帝摸了摸周皇后的脸叹息道:“朕等不到太子回来了,要先一步带福王去和先帝请罪了,不过他好歹帮朕收复了京师,让我不必覆面去见列祖列宗……”

    他看着长身玉立的贺章,眼神复杂:“待我身亡后,找到前太子的骨灰,与我葬于一处。”

    周皇后趴在一旁,不言不语,只是眼泪大颗大颗的滚出。

    “你父亲北伐之前就和我坦白了一切,他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让你认祖归宗,随你母亲姓贺,做一个平凡的人。但是你还是走上了这条杀伐之路。”

    “你的父亲,我从未养育过他,但是他却成长的很好,把你也养的很好。这个江山我就交于你父亲了,我做的不太好,希望你们会比我好,如果做不到,放弃也可以,大魏,或者已经……”

    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已经说不出口……

    贺章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俯首磕了一个头-

    原本被福王勾结封锁的紫禁城侍卫,迅速被另一批身穿黑衣黑甲的将士代替。

    短短的半个时辰,几度风云变幻,朝堂险些颠覆。

    陈渔奉命在京师之中追杀福王一党,原本堵在宫门口的朝臣被引入血腥味还未散去的乾清宫。

    面上死气浓郁的永辉帝看着满地的朝臣,虚弱的说道:“朕已时日无多,太子虽远在边疆,但忠勇可嘉,堪当大任……朕之前早先已经派了秦将军去江西宣读黄诏,备份就在这里……今日,朕正式传位于太子,命尔等辅佐新君……共渡难关,收复山河。”

    众人面色苍白,纷纷跪地叩首:“臣等遵旨,必竭尽全力辅佐太子,收复山河。”

    永辉帝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咳咳咳……传朕旨意,太子回京后立刻继位……若有阻拦者,斩!……咳咳咳……永明城副总兵贺章救驾有功……整个京师守卫交于贺章……接应新帝登基!”

    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完话以后,永辉帝就彻底的闭上了眼睛。

    大殿之中哭喊声一片,而大殿外的晴日,却格外的刺眼-

    大魏永辉二十三年十一月初十,晴。

    福王伙同内阁首辅周延儒与大宗伯,谋逆犯上,诛杀亲族,被斩于乾清宫。

    永辉帝病逝于紫禁城,结束了他殚精竭虑又碌碌无为的一生,传位于太子。

    同日,从江西赶往京师的太子原本就在之前与闯王的对战中受伤,后被福王派出的死士袭击,勉力回京后,第二日身亡。

    大魏宗室在被起义军洗劫和福王屠戮后,再也找不到能够接任皇位之人。

    自此,大魏亡矣。

    第106章 山河碎清晨,阳光透过积雪,晃的人眼……

    清晨,阳光透过积雪,晃的人眼睛疼。

    虽然是年节时分,但是整个京师却并没有丝毫的喜庆装扮,门楣上的白孝刚刚取下,是数月前永辉帝与太子先后驾崩后大家自动挂上的,毕竟是短短数年间历经了几次劫掠的京师地界,风声鹤唳的大伙儿对于如何自保已经是刻入骨子里的本能了。

    数月前的宫乱,虽然在普通百姓看来动静不大,但是对于局势的影响深远。

    整个大魏聚在京师的宗室都被造反的福王一网打尽后,福王被赐死,永辉帝留下传位诏后便去世了,留下日夜奔袭而归的太子继位。

    就在众人等着太子颁布新年号的时候,却听到了太子重伤不治的消息,原本对于永辉帝去世而有些感慨的百姓,听到太子去世的消息后,纷纷自发的挂上了白布。

    毕竟鞑子是在太子军的驱赶下才离开的。

    只是,原本以为太子会是一位中兴之主,却意外重伤不治,而大魏的皇位,兜兜转转之下,落到了三天前被邀入宫中的东垣王身上。

    才十八岁的东恒王在祖父去世后继承了郑王一系的爵位,在闯王造反攻入河南的时候,因举兵反抗失败而流落民间……

    也因此没来得及跟随其他的宗室一起回到京师,等他千辛万苦从流民群脱身准备投奔太子军之时,却被一群锦衣卫找到,抓去了京师。

    随即,他才得知,大魏的皇位,就这么草率的落到了他这个已经是太祖十一世孙的旁支身上。

    他还没来的及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一副狂喜还是矜持的的姿态,随后的消息就震碎了他的三观。

    虽然陈渔已经极力把控消息,将太子去世的消息拖延了整整十天,但是四地的反叛势力还是从各种渠道知道了这一消息,如果不是龚敬亲自带着三千铁骑提前入了京,镇住了京师,只怕,前太子费尽心血打下来的江山就要瞬间崩解。

    只是这个消息的传开,如同冷水溅入油锅,整个中原的局势都变得沸腾了起来。

    那些散落各地,躲过了兵乱,躲过了京师福王造反的屠刀后的残存的宗室,因为身上的皇室血脉,又一次的成为了香饽饽。

    毕竟大魏朝绵延近三百年,子孙以数万计,无论如何总会有漏网之鱼出现在中原各地的。

    不管是哪一方的势力,只要抓了一个宗室就能借着大魏的名义,名正言顺的集结兵力勤王,哪怕是之前一力抗击大魏的闯王也不能免俗的抓了一个宗室子弟作为旗号。

    整个中原乱成了一锅粥,不少的宗室在这乱世之中变成了奇货可居的招牌。

    在大魏还在的时候,所有的势力都要造反试图推翻大魏取而代之,而当大魏已经不在了,所有的势力都开始打着正统大魏的旗号开始相互讨伐。

    镇远侯镇守京师,守着河北到辽东一线,抵挡着来自女真和蒙古一线的游牧攻击。江南一带暧昧不明,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闯王占据着江西到陕甘宁的四府之地,左昂盘踞湖广,粮草充足,白莲教则在川贵之地越发壮大。其余的小势力更是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数不胜数。

    现在的东垣王已经是血统最为接近太祖的宗室了,比他更近一点的已经全部死在了福王的手下。

    但是东垣王一点都笑不出来,他自幼被祖父带大,喜欢钻研音律数术历法,对于其他的根本一窍不通,在流民群里的时候,要不是早年对周王编撰的《救荒本草》感兴趣,狠狠的研究过一段时间,路上认出来不少能吃的草本,早就饿死了。

    皇位什么的,想到病死的永辉帝,重伤而亡的前太子,东恒王的心里充满了抗拒,但是他看着身边那个银甲将军冰冷的脸上掩饰不住的杀气,根本不敢吱声。

    就在对方送他入京的一路上,最起码少了数百人。

    万一他说自己不想当皇帝,作为仅剩的宗室,不能被对方利用,对方直接砍了自己可怎么办。

    现在的京师可都在镇远候的掌握之中,他连流民群都跑不出去更不用说守卫严密的京师了。

    “是东恒王陛下吧?”一个穿着胡服的少年迎面走来,他面容俊秀,笑盈盈的看着他,轻声发问,眼神却很是笃定的落在他的身上。

    “在下琉球知府宋时,久闻端靖世子的大名,有幸拜读过世子所著的《农政全书》《律历融通》以及《乐律全书》,其中的十二平均律最为让在下惊叹不已,可谓是大魏朝最为出类拔萃的人物之一,今日得见端靖世子之孙东恒王陛下,实在是三生有幸。”那个少年严谨的对着东恒王行了一礼。

    端靖世子,也就是东恒王的祖父,作为华夏科学的开拓者,他不仅在数学上造诣非凡,开创了利用珠算进行开平方,还研究出了数列等式。其中很多的验算方法在后世都还在沿用。他发明的十二平均律对世界音乐影响深远,是后世的标准调音,但是早出欧洲数10年。

    他在计量学和天文历法上,都做出了非常

    精细且正确的调整,测算出的一年时间仅比后世所测出来的少几十秒。作为宗室,却从未参与朝政,而是一心专注学术研究,他的多学科研究方法对后世科学家产生了深远影响,尤其是鼓励跨学科的综合研究。

    要不是宋时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去世,她一定会优先将对方列为重大人才库第一位。

    东恒王惊愕的抬头,他自幼是由祖父端靖世子带大的,对于祖父所学自然极为推崇,但是祖父所学的东西一向被视为杂学,并不受重视,他自然听的出来,对方的话充满了真情实意,没有丝毫敷衍的意思。

    尤其是十二平均律,这个东西知道的人都非常之少,对方能提出来想必是经过不少的研究的。

    “琉球知府?”东恒王在流民群中待的太久,对于时局不是很了解,就他所知,琉球不是指的海外的小琉球国和大琉球岛吗?大魏都支离破碎了,什么时候开疆扩土还派了知府镇守?而且知府不应该在当地吗?怎么会回到京师?

    “如今中原局势不定,琉球虽然地处偏远,但得益于海上贸易兴盛,也愿助力一番,平定天下,让百姓休养生息。”

    宋时期待的看着东恒王:“不知道陛下在音律、历法和算学上,比起端靖世子如何?”

    想到祖父,东恒王眼眶有些泛红:“祖父在算术律历上的天赋,在下确实不及一二,算术乐律只是能算的上通读,不敢说精通。”

    宋时叹了一口气,像端靖世子那样的天才确实还是比较少见的。

    “不过,在下自幼过目不忘,祖父所著皆在我脑中,片刻不敢忘却。”东恒王想到流亡途中听说的镇远军杀伐深重爱筑京观的传统,以及身边银甲将军下手无情的刀法,觉得自己还是要展现出一定的利用价值。

    宋时瞪大了眼睛,大哥你说话可别大喘气啊!

    她赶紧接道:“好好好!!!东恒王家学渊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东恒王陛下能将端靖世子的著作撰写出来,传授与弟子门徒,流传后世!”

    虽然宋时脑子里还记着不少前世的教材,但是在这个没有完善教育体系的时代,她只能做到的是给大家打个基础,再往上走,她一个文科生,真的做不到了,正真的科学研究体系是需要无数的人才一点点完善的,她打下的框架还远远不够支撑。

    而这个时代,虽然书院众多,但是要论学问深远还是要家学,普天之下,难道还有比皇家更好的家学了吗?

    大魏虽然把番王都当成猪养,但是大量锦衣玉食又无所事事的宗室子弟的精力就不可避免的放到了其他艺术或者杂学方面,比如周王的《救荒百草》。这些藩王终身不能离开封地,很多都养成了收罗古籍善本的习惯,不薅他们的羊毛,难道真的要累死自己。

    虽然东恒王即将登基,但是问题不大,他登基了也没什么事干。

    从当初带兵反抗闯王就能看出来,他兵法一塌糊涂,心是好的,但是执行力实在是有点差。

    不过从后世的时间线上来看,一直到他死,都在对抗起义军和满蒙大兵,人品心性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不然的话,宋时也不会专门挑的他。

    当然能选的人也不多,毕竟她旁边这位最根正苗红的前太子之子,一心只想上阵杀敌,报仇雪恨,根本不愿意当皇帝。

    “在下求之不得!”东恒王看着宋时,只感觉这人说话怎么那么对他的胃口。

    他上前一步刚要握住对方的肩膀倾诉自己心中得遇知己的激动,就被旁边的银甲将军隔了一下。

    “殿下!镇远侯已经来了!”对方冷声开口,声音如同金玉撞击,带着一股寒意。

    东恒王立刻抬起了头,看着前方。

    “恭迎殿下!”龙行虎步的龚敬已经带着一群将士出现在了前殿之中,对着东恒王就行了一个大礼,做足了姿态,反而给东恒王吓了一跳。

    东恒王在搞清楚局势的时候,心中已经做好了作为人质被绑在皇位上做提线木偶的打算,但是没想到,对方的姿态却放的如此之低。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起码人家愿意装也是一种好意。

    “镇远侯请起,在下愧不敢当!”人家都做足姿态了,东恒王自然不会不给面子,连忙将对方亲自扶了起来。

    看着龚敬将对方带走了,宋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对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贺章道。

    “杀人不是唯一解决问题的手段,留点人给我用吧!贺爹泉下有知,看到你这样,他会不开心的。”

    “……”

    贺章望向天空,即使是晴空,但他的眼中也只能看到一片鲜红。

    宋时看着旁边没人,伸手掰过来了他的头,认真的看着他:“你答应过他,会听我的话……”

    贺章看着宋时的眼睛,抿着唇,最后还是如她如愿低低应了一声:“好。”

    第107章 地图在京师举行新帝的登基大典的前夕……

    在京师举行新帝的登基大典的前夕,宋时带着贺章以及龚敬,偷偷进了文渊阁后面的藏书楼。

    这是宋时来京城最想去的地方之一。

    虽然紫禁城被轮番入侵,但是不管是闯王还是后来的女真人,都对于金银珠宝更感兴趣,对于藏书阁没有一把火烧了就不错了,因此,文渊阁虽然饱经风霜,却成为了紫禁城最完好的建筑之一。

    里面的藏书虽然有些有些凌乱和缺失,但是大体上却没有什么问题。

    而宋时带他们来,只为了找一副图,证明一些事情。

    那是一副在另一个时间线中,后世被藏在南京博物院之中的《坤舆万国全图》。

    好在藏书楼中的地图并不多,很快宋时就在一堆布满灰尘的故纸堆里找到了那副高2米,宽4米的卷轴大图。

    在龚敬和贺章的帮助下,整幅色彩鲜艳的世界地图被缓缓打开,整个世界的巨大与辽阔跃入眼底。

    这是华夏也可能是全世界,第一幅最为精确也最为巨大的世界地图。

    开篇文字就讲述了地球是圆的,不仅详细的描画了亚洲,欧洲,非洲,以及美洲,就连南极和北极都已经被按照经纬度被标记好了,除了因为洋流的问题导致船只并不容易到达澳洲,这一块有些许的变化,整体的布局和后世的世界地图相差无几,不仅是地形地貌就连河流分支也都详细的标注在了上面。

    龚敬和贺章也被这副精美而巨大的地图震撼到了,虽然之前的时候宋时经常会画一些世界地图给他们讲述各国风貌,但是宋时所画的地图除了中原以外,其他的地方只有大概的轮廓。

    很多人其实也偷偷怀疑过宋时说的那些不可思议的国家是不是真的存在的,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巨大,毕竟在她的地图中,虽然大魏还处于世界的中心,但是那所占的地盘,只能说和其他的陆地相去甚远,一度怀疑这是宋时故意夸大激励他们的手段。

    但是宋时对于那些地方又如数家珍,导致他们一直半信半疑。

    宋时百感交集的看着这副巨大的万国图。

    有人说历史是个任由人打扮的

    小姑娘,谁赢了,谁有发言权。但是对于宋时来说,不是的,对于千百年来认真记录历史的史官来说也是不对的,或许记录的人有所偏向,但是在华夏千年的传承下,不管是县志还是正史,亦或者野史个记,如同一部相互证伪的密码本,只要是这篇大地上发生过的事情,从来不会被轻易抹杀。

    后世传,这副地图,是意大利耶稣会传教士利玛窦与中国花家李之藻、徐光启等合作完成。作为西方传入先进文明的代表,让大魏知道了世界的模样。

    但是宋时知道,不是这样的,最明显的就是,在欧巴罗的地图上并没有出现利玛窦的故乡,作为绘图人最熟悉的地方没有出现,反而出现了一个即使是在大魏也并不常见不太出名的地名:榆木川。

    这个地方在蒙古,不管对于利玛窦还是对于大明来说都不是一个重要的地方,唯独,他是派遣郑和下西洋的永乐大帝,第五次北征鞑靼部不幸因病去世的地方。

    这个地图对于大魏以外的其他地方命名也是贯穿了大魏的风格,音译,或者地形特产,没有用西方习惯的新xxx或者新xx这样的命名方式。

    如果一定要给这副图找一个作者,那么,只能来自:所有航海资料都被销毁的郑和团队。

    有些话不能明讲,否则有人要犯欺君之罪。为了保守秘密,又保留这宝贵的资料,把功劳归于西洋人是最好的选择。

    而历史不会被掩盖,细节永远会告诉世人真相。

    宋时看着龚敬和贺章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副地图,作为武将的他们本能的对于土地和功勋的渴望要远远大于她。

    看到他们炙热的眼神,宋时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地了。

    大魏未尽的航海事业,终究会有人继承的。

    是和平往来还是战争毁灭,只能由我们先选!-

    贺章和宋时又忙碌了起来,除了收拾之前贺章在京师大开杀戒的后果,还要整顿这座被劫掠多次,遍体鳞伤的城市的秩序。

    京师人口众多,官宦遍地,关系最为复杂多变,稍不留神就容易产生后患。

    在贺章从张家口抄家带回来的近百车的银子,以及大琉球运转回来的粮食加持下,倒是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建户籍清田亩,分地安置流民,大肆招募吏员,新办工厂和学院都是宋时在永明城和大琉球做惯了的事,不过京师毕竟是一国重地,政策的执行比起其他的小打小闹阻力要大的多。

    多亏了之前贺章为了报仇在京师杀红了眼,导致群臣虽然还有意见但是也不敢吱声,默默的接受了宋时提出来的加倍版的考成法。

    就是由前朝首辅张大人开创的考成法,这个让群臣恨之入骨,却的确给暮气沉沉的大魏续了好一波命,只是他自己命不太好,遇上了先帝那个左性之人,他死之后政停令消。

    宋时找了几个三朝元老资历较深的大臣,联合请柬明天要登基的新帝,在登基之时推行新制。

    新制主要是将天下划分成四个等级,比如辽东、京畿还有山东是核心区域,分为一级稳定区域,而琉球、半边山西、河南等地,属于二级半稳固区域,有一定的风险但是还属于我方势力,待治理。至于江南和湖广之地,听宣不听调,但是也有没自立为王,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属于三级区域,至于闯王的四府,川贵的白莲教,以及暂时还不适合反攻的蒙古等地则属于四级敌占区。

    不同的区域应对不同的赋税以及治理责任,以及审核标准。

    人性是不会变的,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贪婪是人的天性,而新制中的考成法就是约束这些天性的手段之一。

    通过统一的标准,从人口,农桑,扫盲度,吏员考核人数等等多维度来规定官员考绩,由六部、督查以及内阁层层核查,事迹落于纸面,逐月对比考核,三次不过者罢黜而出。

    要说大魏的朝廷制度其实问题不大,即使是女真人来了,也是把这一套玩的登峰造极,享受了三百年的国运。

    之所以出问题,主要还是大魏家尽出人才,几十年不上班也就算了,连人事管辖都已读不回,已经不是摆烂可以形容的。

    大量没有经过地方上和六部中历练考核的官员轮番上位,实干不行,政治经验也不行,皇帝一旦没看到成果,还动辄废除换人,文臣抱团和皇帝几乎针锋相对,再加上腐败丛生,大魏能撑到现在全靠祖宗保佑。

    一滩烂摊子越拖越大,上下关隘层层设卡,吃卡拿要。

    到了后面,官位几乎都变成了明码标价的商品:一个总督巡抚的职位,没有五六千两银子到不了手,一个道台知府的美缺,没有两三千两银子也不要想。至于州县衙门各级官佐、举人监生,也都各有定价。

    大魏一朝,太祖嫉恶如仇,因此定下来极其严苛又微薄的薪水,宝钞如厕纸就不说了,还常用胡椒苏木折薪发俸,如此还要上下打点,动辄几十上百,考核期满进京朝见,那没有三四千两银子可无法过关。

    人不敷出,捉襟见肘,偌大的官场,贪贿横行、巧立名目的行贿手段屡禁不止,羊毛从来出在羊身上,吃苦的自然还是普通百姓。

    而宋时的新制无疑任务更多更重,深入基层彻底改变目前的统治状态,如果不是大魏现在四分五裂的样子,目前兵力全部集中在龚敬这边,反对者也不敢明着来。

    而宋时又坐拥银矿和能源源不断输入资源的海上贸易路线,她所策划的政策想要推行实在困难重重,即使如此宋时也没有以来就全面铺开,而是试点慢慢推行,尽量在京师这种复杂的地界累积犯错经验,有龚敬这个镇远侯的兵力镇着,起码不会出大问题,出了问题也方便修改。

    不管是石见银矿还是之前贺章在张家口抄家所得的银子,都要流动起来才能形成有效的经济循环,她不介意高薪养廉,但是如果谁拿了她的钱却没有好好干活,那她下手也绝不会手软。

    再完美的制度都需要人来干,可惜目前朝中能干活的人不多,要做的事情琐碎又复杂需要的人手越发的庞大。

    官员如果不肯配合,反正宋时从永明城以及大琉球招募而来了不少的吏员,不仅作为先行者,更有能力优秀者,从吏提升为官。

    也算是打破了大魏吏员不得为官的传统,从科举之外开辟了另一条新路。导致很多朝廷官员夜不能寐,这也算是从他们的身上割肉放血了。

    随后宋时在京师推开吏员招募,男女不限,大量的百姓踊跃前往参与考核,宋时甚至还亲自挨家挨户的去一些官宦家中,鼓动其妻女发挥余热,虽然实际上愿意出来的人不多,但是看在宋时这个镇远侯之女的份上,陆陆续续还是有人前往吏员考核的地方查看信息。

    大量的吏员纷纷涌入,考核后进行培训分类,然后大批量的安置在各个部门,原本一潭死水的各个衙门仿佛被丢进了一条鲇鱼开始搅动起来,不少的陈年旧案被翻出,整个朝廷风气为之一清。

    由于之前在永明城和大琉球的铺垫,不少的女官在这次的升职之中脱颖而出。

    被大量的安置在了户部,主管财务和审计方面,对于教育一块也有介入,毕竟在宋时人手紧张的时候,大量的吏员都有代课兼职的习惯。

    宋时的行动无疑是在对群臣说:你们不干,有的是人干-

    只是在新帝登基当天,宋时没有出现在举行仪式天坛,而是低调的在府邸接待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第108章 左家军盘踞在湖广之地,占据天下粮仓……

    盘踞在湖广之地,占据天下粮仓的左家军,默默的派了一支人手来到了京城,非常低调的请求和龚敬见面。

    由于是新帝登基当日,龚敬忙的不可开交,于是接待对方的人便换成了宋时。

    宋时打量着来人,不禁有点佩服左昂的勇气,他居然是派的他的亲生儿子左梦庚。

    左昂虽然出身贫寒,却年少从军,因为勇猛过人很早就在军中崭露头角,战功赫赫,被升为总兵,常年带着左家军在各地剿匪平乱,算是大魏镇守边关的李家军以外最强的一支军队了。

    不过随着他手下兵力强盛,权势越甚,慢慢就开始养寇自重,与闯王几番交锋都能让他单骑而逃,朝廷数十次传缴他充耳不闻。

    更是在京师旁落后抢先一步先占了湖广之地,将这鱼米之乡经营的形同藩镇,割据一方了,虽然还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实际上早已经是和朝廷漫天要价,听宣不听调了。

    他坐拥数十万大军,其中不少是京师旁落的时候勤王的义军,但是因为当时的大魏没有钱给足粮饷,只能让他们各自回家,没有钱粮,所谓的义军也和土匪无异。

    不少人干脆落草为寇,或集结成匪,或加入左家军,也有加入闯王军的。

    皇室迁居济南的时候,左昂也曾千帆下江说要去南京讨饷,说是讨饷,其实是看起义不停,已经有改朝换代之心,但是终究还是被当时的旧友,南京都察院官员李邦华所劝阻,他开库放银以退左家军,勉强保住了南京。

    不过左

    昂掌控着湖广粮仓,又是九省通衢之地,对于朝廷起码没有明面上的反抗,和周遭势力也是经常暗自通商卖粮,因此过的还算滋润。

    因此宋时对于左梦庚的来意有些好奇,能把唯一的亲儿子派过来勉强算敌方阵营,既说明了情况之机密,本身也是一种示好的表现。

    宋时早先的时候为了牵制闯王,也曾派出不少商人以买卖货物为名在内陆联络往来,其中左昂的地盘是最好走动的,只要按时给他上交银子,不管从湖广之地运出去的粮食到底是卖给谁的,他都不在意。

    倒是让宋时在他的手上买了不少的粮食,不少的海上珍宝都从岭南之地,源源不断的送到了左家军的地盘,虽然素未谋面,但是商场上的交易情还是有的。

    见了来人,两人寒暄了几句,左梦庚很快道出了来的目的。

    事情并不复杂,虽然宋时早就猜到了闯王所占的地盘都在北方降水线的边缘,对于小冰河时代的冲击会更明显一些,但是也没想到她还是高估了闯王。

    不仅粮食告急,随着气温下降,就连她之前送过去的那些棉衣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今年京师大雪,闯王所占据的四府之地却是遇上了大旱,丝毫下雨下雪的痕迹都没有,水源紧缺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多少土地还能耕种粮食了。

    况且陕西之地的人都知道,大旱往往伴随着蝗灾,不用说什么等到秋收,眼看着是开春都过不去了。

    粮食问题现在已经是盘亘在各方势力头上的剑了,永明城这边靠的是大量琉球从海外进口的粮食,以及其他海外异种的加持下才勉强维持住了京师之地的平衡,而主要原因也是这几年的战争和天灾本身已经筛选了大量的人口,才让粮食恢复了平衡。

    拥有海外贸易的粮食渠道,海外异种还在大规模的种植之中的京师都只能勉强维持,而其他的势力更是不用说了,江南之地虽然天气不如北方恶劣,但是江南之地为了追求利润,早就改田为桑了。

    所以目前粮食的主要产地都在了湖广,这个地方也成了各方势力的眼中钉。

    闯王在山西和太子军打的不可开交,也是想要河北平原之地,扩大粮食产出,但是不管是太子军还是后面增员的白杆军都是精兵强将。

    由于太行山脉的天险阻隔,闯王虽然抢到了太原和盂县,足以站稳半边山西,但是乐平却被白杆军携带的火炮死死守住,这个北上的孔道在闯王数十次的进攻下依旧无功而返。

    更让闯王不爽的是,在白杆军守住了乐平后,秦良玉还打通了联通陕北秦军的通道,让独自坚守边疆两年之久的秦军终于得以联系上了朝廷,物资粮食都在沿着这条路源源不断的供应过去,眼看着恢复生机就要对陕西宁夏之地形成压制。

    于是他不由的就将目光落到了湖广之地的左家军身上。

    有钱,有粮,兵力相对较弱,不就是天然的大血包。

    而且左家军不属于起义军,还勉强属于大魏的管辖,当年剿匪的时候更是和闯王打的有来有回,打过去也没有破坏起义军的兄弟之情的意思,更显得名正言顺起来。

    能在这种关键时刻派亲儿子过来,左昂无疑是遇到了极大的麻烦。

    算算时间,宋时也大抵猜到了什么情况。

    上个时间线,左昂就是这段时间因旧疾复发去世的,然后左家军就分裂成了两支,一支揭竿起义,另一支则南下投奔南魏政权,而现在的情况无疑就是要左昂知道自己儿子控制不住局势,想要托孤了。

    但是宋时看着面前的左梦庚,他似乎还不太明白他父亲派他来的真正意义,而是对着宋时求药。

    不管是镇远军还是太子军,宋时所提供的造化散都名声远扬,甚至除了京师,就连琉球都出现不少间谍偷药的情况。好在宋时一开始就对这一块做了严密的设置,反而抓了不少铤而走险的内应。

    听着左梦庚言辞恳切的话语,大魏的地图在心中铺开,宋时却升起来一个别的想法。

    虽然不知道造化散对于左昂的旧疾有没有用,她倒是不介意试一下,如果能救左昂一命,毕竟这个人虽然拥兵自重,但是起码到死都没有跨出反贼的那一步。

    况且,闯王间接害死太子的仇,她也不能不报。,敌人的敌人自然就有了合作的基础。

    宋时安抚了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左梦庚,只说取药还要一段时间,让下人将他安置了下去。

    这个计划有点复杂,她还需要和龚敬以及贺章商量-

    没等到龚敬和贺章回来,宋时反而被杀上门禀报户部情况的程嘉柔和周云一起堵在了门口。

    因此宋时上京师的时候就知道后面会有一场苦战,把一批表现优异的女吏都带了过去,准备作为女官楷模推广一下,希望可以激励一下更多的人才站出来。

    宋时一目十行的看完她们带过来的表格和报告,对于京师国库空虚的情况再多了一份了解,要不是贺章从张家口抄过来的银子确实很多,能支撑一段时间,大琉球那边贸易往来所需要的银子差点就要断货了。

    但是新制的推行就是要花大量的银子去稳定人心,以往太子那个抄家的政策在京师附近已经行不通了,毕竟这里已经被女真搜刮的地皮都不剩下了。

    周云和程嘉柔欲言又止的看着她,虽然宋时官位上还只是琉球知府,但是因为她这半年不断运输过来的物资,倒是也换了个高品阶的闲职,起码能出入朝堂。

    宋时疑惑的看着她们两个:“有话就说呗,有什么不能说的?还能比国库空的能跑马更坏的消息吗?”

    周云和程嘉柔相视一眼,最后还是程嘉柔开口:“新帝登基,已经将全部官员的月奉都发了出去了,并且补上了半年的,马上要春耕,还要购买大量的耕具发放百姓,安置百姓接种无相散,琉球那边的粮食也都是用真金白银买的。辽东和山东两府之地的赋税全部以银计,不仅难以运输,更加耗时耗力,能不能……用银票代替?”

    好家伙,这才第一天,就想要抢货币权了。

    大魏曾经对于银票有过规定,只能使用宝钞,但是随着帝王大量增发的宝钞,导致通货膨胀,渐渐沦为废纸。

    宝钞这种东西也只能由皇家发放,之前的时候宋时身份上不去,私自发放银票有造反的嫌疑,加上石见银矿产量丰富,所以没有试过发行银票。

    不过,宋时笑了:“倒不是我不想,主要是现在还不能,一旦开始发放银票,就必须要有等价物支撑,宝钞的信用已经破产了,琉球虽然有大量的银矿作为等价物使用,但是目前我们对于中原的掌控力还不足,如果开设钱庄,只要有一处挤兑,整个纸币的信用就会破产。”

    “现在的朝廷百废待兴,但是百姓和官员对于我们的信任度并不高,金银作为流通了千年的贵重金属,远远比我们发的银票要有说服力。银票想要流通于世,不管是防伪还是兑换方面都会有很多问题。”

    “银票这个事情很重要,就是因为太重要了,所以我们不能随便去做。不过你们可以帮忙想想,怎么优化流程,你们各写一个报告,回头交给我,不要怕有问题,可以多问问人,尤其是户部那些人精。等到局势稳定的时候,或许我们可

    以找几个地方进行试点。如果能成功,也算是大功一件!”

    周云和程嘉柔听到前面本来已经想要放弃了,直到宋时说到最后一段的时候眼睛才亮了起来,重重的点了点头。

    宋时看着她们又补充了一句:“除了银票对标的贵重金属,还有一些必需品也可以发票,比如食盐和粮食,这个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硬通货。”

    虽然宋时第一时间废除了大魏朝的徭役改用真金白银,但是大魏朝加诸在百姓身上的隐形赋税其实还是多不胜数,其中价格高昂的食盐就是隐形的人头税。

    而宋时需要谨慎而仔细的剥开他们身上的枷锁,提高跨越的可能性,这样才能提高百姓的主动性和跨越阶级的渴望。

    千头万绪纷乱如麻,但是事情总会一件一件亿件的做完的。

    第109章 修路“大家再加把劲,我去乙队看了,……

    “大家再加把劲,我去乙队看了,他们的路段进度比我们还差了一截!修完这段我们今天就是第一了!今天的那个肉菜还是加到我们队里!”领队的男人扯着嗓子喊号,一边帮忙推那数千斤的石碾,一边给大家鼓气!

    距离他们不远处就是一个大石墩,是之前预定好的交接点,甲队从后往前修,而乙队则从前往后修,丙队和丁队也是如此,谁先修完,谁的晚饭就能多加一个肉菜。

    数十位仅着单衣的民夫,隆冬时节却满头大汗,一听到肉菜两个字已经忍不住开始咽唾沫了,昨天是乙队先修完的,那群混蛋当着他们的面吃着大饼子配的红烧兔肉,而他们只有每人一个水煮蛋。

    经过数年饥荒兵乱的民夫,连吃饱都已经是奢望了,哪里想到还能吃上肉。

    馋的他们今天早上天还没亮就爬起来开始赶工了,等他们修了好长一段后乙队才来,果不其然,今天终于能赶在乙队前面修好了这段路。

    他们卖着力推着石碾从被填充好碎石和沙土的泥地上一遍遍的碾过,利用石碾的重量将砂土压实,后面几个颇为健壮的妇人在检查过土地的平整情况后连忙将一旁调配好的水泥砂浆倒在地面上,然后用木板找平,划出排水口。

    随着最后一段转弯的道路的修筑完毕,已经到计划好的交接点,所有人不由的欢呼雀跃起来,发出响亮的笑声,伴随着他们的笑声,前面修路的乙队看着仅剩50米距离气的牙痒痒。

    旁边的小路上,一些穿着粗衣的女子在一旁认真的筛土,看到不少的老弱妇孺推着独轮车来了以后,她们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去帮忙。

    独轮车上面是一些大木桶,里面装着琉球产的蔗糖和山东的海盐调配的盐糖水,也就是简易的电解质水,大量出汗以后不及时补充可能会导致人虚脱。其他的大框中还有香喷喷颜色略带金黄的饼子,是玉米面加白面做成的大饼,虽然用布盖着但是那股香甜的气味早就飘了过来,但是香气最为浓烈霸道的还是红烧兔肉的香味。

    毕竟,那可是肉。

    换到半年前,这些民夫也只有做梦的时候才敢这么想,毕竟那时候一天能喝上一顿稀的吊住这条命就不错了。

    新帝登基后,废除了徭役,改用银钱聘请,一开始大家还心有疑虑,只怕是骗人的手段。

    但是没想到,有几个实在吃不上饭的农夫硬着头皮去了以后发现不仅包吃,工钱还是每日一结,一天十个铜钱,或者换成三斤混合面。

    做完工检查没有问题以后就立刻能拿到手,钱箱子就放在交接点,等检查的小吏确认工程没有偷工减料后就会发放。

    只要工程进度快,远远的就能看到那个装满了铜钱的箱子和旁边的大饼鸡蛋和肉,工程队还被分了组,相互竞争检查,只有工程最好的那支才有肉菜奖励,这让干活的人无不充满了干劲。

    这消息一出来,官道附近的村子瞬间就沸腾起来了。

    能赚钱,能吃饭,还就在村子附近的活,和天上掉馅饼有什么不同?

    而且招募的人男女不限,只是会根据工种的强度调整收入,甚至就连老人小孩也能去干点力所能及的活,没有工钱,但是可以换两顿吃的,全家老小都能一起上。

    说是徭役,实际也是宋时怕经过连年灾荒后,百姓们家中早已没有余粮,饿死家中。

    离秋收还有漫长的时间,哪怕是种下红薯和玉米,也要三个月左右才能收获,这几个月的时间就足以决定数万家庭的生死。

    京师附近需要完善的基建设施太多了,修路就是一个既能快速提高军队机动性,还能藏富于民减少惨剧的最好选择。

    毕竟要想富,先修路。

    把太行山到京师的官道修好才能最大限度的供应前线的物资,虽然有可以拆分的小炮能灵活运上关隘,但是那些大炮才是能镇住场面的神器。

    经过全面加强全钢炮车,虽然威力超出了之前研发的每一门大炮,重量也是,之前都是安置在海船上使用。

    如果上了土路,不到一天就能陷在泥地里面,除了水泥路,别的路很难承受这样的重量。

    整体修建工程都很好,除了国库的银两和粮库大幅度缩水以外。

    没办法,这是必要的牺牲。

    宋时一边放款,一边流泪。

    辛辛苦苦的积攒的家产,花起来就像流水一样,要不是现在摊子摊的有点大了,兵力不足,不适合跨海战,日本剩下的那个银矿她绝对不会放过。

    好在钱花在百姓身上,总比花在洋人和那些吸血的富商身上要好的多。这些钱发出去,很快就会流转到市面上,整个社会的经济就会慢慢盘活,虽然市面上的粮价还是有些偏高,米面不可避免的提高了价格,但是玉米土豆和红薯大批量的供应上市,也减少了米面的消耗。

    宋时还在着手让人搭建兔场和鸡场,人均营养不良的时代,要想快速提高全民的身体素质,只能补充蛋白质,除了豆类以外,最适合的无疑就是鸡和兔子。

    鸡可以生蛋,鸡蛋就能提供丰富的蛋白质,不过因为不是速生种的白羽鸡,原生的土鸡生长速度相对要慢一点,一只鸡从鸡蛋孵化成成年,需要经过小半年的时间,虽然宋时已经安排了人手搜罗各地的鸡种准备培育出新的速生鸡,但是还需要时间,鸡肉大批量的供应还很遥远,好在鸡蛋的产量还算可观。

    选兔子,主要是能生,一对兔子如果有足够的食物的话,一年下来就能繁衍出上百只。况且兔肉的蛋白质含量非常高,脂肪低,虽然腥味有点大但是可以用调料掩盖过去,整个航海贸易线上最不缺的就是香料了。

    早先养兔子的人不多,主要还是大魏的百姓大多住的都是土房子,而兔子擅长打洞,根本关不住。有了水泥以后,这个小问题就能完美被覆盖了,而且兔毛也能御寒,实用性非常强。

    目之所及,一辆辆独轮车在老弱妇孺的推动下,到了交接点。有了工具的帮忙,即使只是体力羸弱的妇女也能轻松推动这些食物。

    米面肉的香气氤氲在整条道路上,乙队干活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进度,恨不得自己离那些食物再近一点,然后恶狠狠的看着已经提前完工的甲队欢欣鼓舞的冲向了食物。

    明明昨天的时候还是他们领先,没想到今早就被他们超越过去了,眼看着那香喷喷的红烧兔肉就这么离自己而去了。

    甲队的人排着队把随身带的竹筒灌上了盐糖水,这种微甜微咸的温水,在大汗淋漓的时候喝上一口,最舒服不过,感觉整个人的精力都能提升了上来。

    对于盐和糖都无比珍贵的古代,这样的好东西对于平民来说,实在不多见。

    亲眼看过厨房是如何调配盐糖水的人都会对于朝廷的奢侈而感到心惊,那么多白花花的蔗糖和盐就这样倒进水里。

    上午打的盐糖水他们会自己喝掉,但是下午打的盐糖水,很多人都会留下来带回去给家人尝尝鲜。

    修完这段路,整个村子大伙儿几乎都有了余财,只要粮食不涨价,起码还是能撑到秋收了。到了秋收,粮食只要收上来了,也就稳当了。毕竟新帝登基的时候可是说了大赦天下,赋税减半。

    这日子眼看着就越来越有盼头了。

    休息的时候,旁边的告示栏上贴上了新的告示,看大家聚在一起,贴告示的小吏大声的念起来了告示上的内容,引的众人都为之侧目。

    每天下午放饭的时候,都会有小吏过来念一些东西,有时是一些局势政策,有时是附近工厂招工,还有时候干脆说起来了一些奇闻故事和日常解读,比如为什么要勤洗手,多通风,喝热水之类的,如果想要念书识字的话可以去那些地方报名之类的。

    因此天黑之前的这段时间往往是整个民夫队最为放松的时候。

    这次颁布的消息倒是没有什么新奇的故事,反而是一则招兵通告。

    之前的时候其实也发布过一些招兵通告,毕竟如今天下四分五裂,新帝登基,肯定是要着手收复山河的,但是经过这几年的时间,很多人不是早早就参军然后死在战场就是被起义军拉壮丁拉走了,或者就是仗着体力落草为寇的,剩下的年纪合适的都是老实本分不愿意冒险的。

    再说就大魏那个兵役的腐败程度,逃兵满天都是,被宋时派人仔仔细细的齐民编户后,这样的情况好了很多,但是大伙对于朝廷的信任度还是很低,主动当兵的人还是很少。

    不过在修路队里干了这么一段时间的民夫,每天能拿到日结的铜钱或者粮食,信任度还是比起之前好了许多,尤其是对于朝廷现在的劳力分配,整个民夫团的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了。

    数里长的官道,几个月的时间就能修好了,有充足的蛋白质和碳水的补充,人也不像以前徭役一样脱了一层皮,不少人反而还壮实了不少,家里也有了余粮了。

    负责徭役的官员自己都不敢相信,按照吏部发下来的基建手册推进和曾经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区别。

    不过这其中的物资消耗也是让人心惊,无数的粮食肉蛋就像流水一样的消耗在这群百姓的身上,更不用说银钱了。

    不是没有人动心的,但是巡察组最少三天会巡察一次,之前好几个负责修路的官吏偷偷克扣盐糖,只给民夫喝水,被查出来以后不仅被抄家,还全家流放到了辽东去了。

    大魏现在到处都缺人手,但是官吏之中也最不缺人手,自从放低了吏员的考核需求和晋升机制,无数的吏员无不虎视眈眈的看着每一个空出来的职位。

    原本需要寒窗苦读十年才能得到一个考取功名的机会,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只要识字你就能去进行吏员考核,会有专门的学堂教导晋升,很多复杂的文法全部都被抛弃了,最重要的还是实践!

    吏员还有专门的意见渠道,只要在执行的过程中发现可以优化的环节,一旦被采纳的次数累计的够多就能快速晋升,那速度不要太快。

    就比如这次主持真定府路段的黄岐,原本就是一个衙门的师爷,数次落举后进了衙门,在新政推行后毅然投身进了吏员考核,才三个月的时间就从一个师爷晋升成为了都水清吏司的主事,虽然品阶不高但是好歹也是入了品,而且在他的监督下,整个真定府的工程进度比计划的快了一旬,只要工期结束前没有别的问题,他妥妥的还要再晋升一次,就能和曾经共事的老爷平级了。

    小吏大声的念着从军的通告,周围围满了拿着大饼的民夫。

    大家听着小吏说的参军的待遇,不少人心思有些浮动了起来。

    如果之前是不知道或者说不信任的话,那么现在看着手里热气腾腾的饼子和肉,心中的天平无疑还是往朝廷这边倾斜了一些,不说军饷什么的,一人当兵,全家减免三年赋税就很吸引人。

    更不用说什么每一餐都有肉了,就连他们这些民夫都能吃上一口肉,那么从军的待遇自然更不用说。

    当然他们不知道,像他们这种经过一定时间培养的民夫,本来就是招兵处的首选。

    京师既要守住边防,防范女真和蒙古卷土重来,还要平衡江南的关系,还有蔓延全国的起义军,以及层出不穷的匪患,那几十万兵力丢进去连个水花都没有。

    只能不断的动员新兵入伍,招募的新兵还要进行训练,原本宋时定下的新兵三个月训练期被无情的缩减到了两个月,但是如果招募的矿工和民夫的话,由于他们已经经过了一定的组织训练,会比其他人更快进入状态。

    于是剩下的一个月,则组织成编队,在各地的巡回奔走,处理小股的匪患和起义军增加经验也可以平定一下局势。

    先除匪患,再清丈田亩,然后齐民编户,分田发种,一套流程下来,整个地区就确确实实的被纳入了统治。

    训练完的新兵再加入战场的时候,也不会轻易发生哗变或者惊慌失措的情况。

    如此才能有效的支援周边,尤其是左边的闯王大军。

    既然要给左家军时间配合,那么就要在山西牵制住一部分的闯王军,不能那么轻易的让闯王大举入侵湖广。

    第110章 江南“胡大人,这次抓回来的海盗是不……

    “胡大人,这次抓回来的海盗是不是太少了一些?”嘉娜一边清点着船上的物资,一边看着旁边被捆的严严实实的一群海盗。

    自从宋时匆匆离开大琉球,还带了大批的吏员以及新兵以及物资去支援京师后,琉球地区就交到了胡泉和嘉娜的手里。

    胡泉心虚的摸摸鼻子,不敢看嘉娜的眼神:“哎,我们基隆港的海船每天在线上巡逻,能抓的海盗都抓的差不多了。”

    总不能说是他训练火炮的时候下手过重,导致不少人直接被炸死了吧。

    嘉娜看着那些被熏黑的战利品:“您抓回来的海盗和您使用的火炮量比例有点差距过大了!现在金矿和铁矿那边还是很缺苦役的,下次别这样了。”

    胡泉哈哈一笑,脸上没有一丝尴尬的神情:“下次一定不会了,这次只是这一批的海盗比较难收拾……”

    忙着给宋时写信的嘉娜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好在今天万物工坊研究了数月之久的纺纱机终于突破了,在这个好消息的助力下,其他的小问题倒是没那么大了。

    当初小琉球的国王跑路以后,身为祝女的嘉娜在宋时的支持下,成为了小琉球的掌控者,随着宋时定下的政策,在嘉娜的协助下推广开来,整个小琉球从一开始的破败颓唐的战后景象开始变得欣欣向荣起来。

    小琉球的兴衰一直都是和大魏息息相关的,当大魏兴盛时,小琉球作为海上贸易的节点,就算当当个停泊港口都能大赚一笔。而当大魏陷入战乱时,小琉球同样也很难自保。

    是以,小琉球一直和大魏非常亲近。

    琉球的天气和气温适合种植水稻与红薯,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已经足够自给自足了,产出的蔗糖和硫磺也是大魏的必需品,随着大琉球的局势稳定下来,永明城的各种工坊搬迁过来,小琉球也成重新为了海上贸易的重要节点。

    日本还在战乱时期,对外的粮食进口也成了大头,更不用说其

    他的东西了,在胡泉持续不断的扫荡下,之前原本在海上兴风作浪的海盗全部消失不见,双港的矿区倒是多了不少知名不具的苦役。

    几次硬碰硬都输了以后,西班牙人和荷兰人也都暂时选择了退避,生意还是照做,至少表面上还是遵守着宋时定下来的贸易规则,没有逾越的意思,老老实实拿着大琉球上发布的商贸文牒进行缴税,只是和之前占据大琉球各地港口的情况相比就没有那么方便了,传教更是不用说了。

    在小琉球表现优异的嘉娜很快就被提拔到了大琉球,协助宋时处理内政,而接替嘉娜处理小琉球事务的人则成了田川松。

    宋时已经打好了大琉球的基础,嘉娜这边只需要按部就班的推进就可以了,防御作战方面有胡泉在也能镇的住场子。

    早年的琉球只是一个土著众多原始蛮荒的岛屿,即使是海盗和大魏的居民过来,也只是想着开垦一些田地或者是借用港口贸易暂时停放货物,而宋时搬过来以后,不仅以双港为基地大量的采购粮食和物资,还源源不断的产出除了茶叶和瓷器以外的贸易商品,尤其是玻璃器具,在工坊的不断研究之下,已经研究出了钢化玻璃,已经可以对外输出更高级的奢侈品。

    随着航运技术的提高,之前的小船远洋模式已经慢慢被抛弃,起码在南海地区是这样。

    宋时的船队并不是直接从双港到苏门答腊进行采购,而是像以前的丝绸之路一样,中间分布着无数的节点,每一程都由不同的船队衔接,在节点的附近买地安置仓库。

    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航运的风险,挺高了物资的流转数量。

    之前的时候因为距离遥远,从南洋和西洋运送过来的东西大多是像丝绸香料之类的,重量轻而价格贵,有了当地的流转仓就可以运输更多的物资,像棉花粮食之类原本占据船舱空间比较大的物资也能配比运输。

    因为宋时的官方身份,联合了红旗帮的海上关系,在节点附近设立的仓库成为了大魏海商的最佳安全点。

    毕竟比起宋时的贸易额,他们的那点资产,确实不值得贪图,虽然还没有正式跨入南洋,但是拉着官方身份设置的站点对于南洋各国的势力本身就是一种威慑力-

    宋时收到大琉球的信件的时候,贺章已经带着人马提前去了山西的关隘做准备了。

    其实不用左家军找上门来,宋时这边也已经打算过段时间就对闯王动手。过了年后很快就是春耕,既要准备春耕,又要调集物资,宋时忙的不可开交,但是在收到大琉球的信后还是忍不住找龚敬提了一嘴。

    龚敬不是特别理解宋时为什么对于纺织这么看重,在他看来纺织最多就是和军装的质量挂钩。

    宋时摇了摇头:“双港这边河流众多,没有冰冻期,虽然夏季炎热,但是一年四季都能利用上,因此在永明城突破的水碓技术在双港能派上了大用处。”

    龚敬自然知道水碓技术在炼钢的速度上发挥的优势,军队中大量的盔甲和兵器都是在这个技术突破后跟着大量供应上的,他也跟着点了点头。

    她继续道:“不管是炼钢还是拉磨,它几乎能解决一半以上的人力消耗,而且可以日夜不停,身毒的棉花正通过海上贸易的路线源源不断的运输到双港,原始的织布方式已经满足不了双港的需求了。我们需要把纺织的成本压到最低的同时也将人力的使用减到最少,只有这样才能打过江南那边更加廉价的布料,将人口从那些重复的奴役中解放出来。”

    龚敬陷入了沉思:“你是说江南的那些奴工?”

    自古以来,江南地区纺织业成风,除了丝绸以外,还产出了大半个大魏的棉麻布匹,因为其低廉的价格几乎无可替代。

    他们低廉的成本下是奴工们的斑斑血泪,虽然大魏开国时就规定了庶民不能蓄奴,官宦之家的奴仆也有规定的人数,《大魏律》中明确规定了禁止典卖奴婢和逼良为奴的条款。

    不过,当帝国崩溃的时候,不管出发点有多好的政策,最后都会因为法纪废弛和执行失利而变得面目全非。

    江南地区,由于数百年的开发加上海上贸易的兴盛,早已成为了富贵乡,随着近些年的天灾频频,蓄奴情况越发的严重起来。比如先帝时期的阁老就蓄养过上千女奴,让其在自家的纺织工坊干活,年纪大了之后再转手卖出,再比如手艺高超的绣娘或者其他技术人才则纳为妾室,禁锢其身。

    改田为桑后,江南人口粮食大量依赖湖广地区或者进口,哪怕是水乡也难以产出粮食,毕竟水田改为了桑田,高坡则种上了茶树,需要粮食的时候只能去购买,而粮食的价格则掌控在大商人的手中,哪怕是通过自身努力赚取的微薄银两也很快就消耗在食物上面,稍有天灾人祸就只能卖身为奴……

    这些不过是江南市场经济吃人的沧海一粟,正是这些廉价的奴工也撑起了江南地区的经济,导致丝绸、瓷器、棉麻布匹等能以极其廉价的价格行销全国甚至全世界。

    宋时早就在打江南的主意了,但是江南的情况非常复杂,重不得,也轻不得,直接打过去根本不现实,因为人家还在三瓜两枣的交税呢,但是放着不管,只会让江南地区根深蒂固的宗族势力越来越难以对付。

    宋时一开始想的就是从经济的方式下手,只要攻克了纺织业,达到代英当年一半的情况,多少能借此插入到江南的局势之中。

    所以永明城的工坊安迁过来双港以后,万物工坊最为繁忙。

    因为宋时走的时候留下了一本厚厚的手册写满了待改进的项目分类,其中每优化一项工业设备的生产流程都能获得除了银两以外,还有立名做传的机会,贡献大的技术人才可以直接用名字姓氏命名改进的机器。

    这对于曾经是流民或者是匠籍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留名青史的机会,而且琉球发行的琉球报上,每旬都会拿出一个版面专门刊登对于一些优化工业生产或者行政问题的小故事。

    来自身毒的优质棉花源源不断的运输到双港,而约制布料产量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纺纱机,而纺纱机和织布机一直是被宋时与钢铁一起被列为第一梯队的重要项目,每个优化改进的奖励都有足足千两。

    因此每个人都卯足了劲,经过三个月的努力,万物工坊终于改良了传统的水力纺纱机,把纺纱机的产量足足提高了一倍,而且不再需要之前那么多的人手,更多的人可以空出去干别的活计。

    随着纺纱速度的提升,织布的产量也越发的加快了,甚至好几次差点将身毒的棉花用完了,导致嘉娜那边已经开始提前和江南那边商量增加购买棉花的渠道。

    在大琉球用身毒产出的棉花做成布料和衣服,虽然优先供应给军方,但是因为产量太大了,纺织机的改进还没跟上速度,有一小部分的纱线出现在江南地区的市面上。

    江南那边已经有不少的人前来打探这些棉纱的来源,这还是宋时有意控制的结果。

    机器的迭代对于工业的效率提升无疑是巨大的,虽然现在只是棉纱,但是一旦纺织机改进成功,那么对于江南的经济打击将会是巨大的。

    “对,我想废掉奴制!不管是是从军还是耕地织布,他们的价值都不应该这样浪费在那些富商的脚下,他们是大魏的子民,这个大魏也有他们的一份!而不是成为谁家的私奴……”宋时斩钉截铁的答道。

    龚敬叹息了一声:“所以你才要联合左家军,引诱闯王南下。”

    左家军找上门来以后,宋时很快就修改了自己的计划,虽然不用左家军找上门来,宋时这边也已经打算过段时间就对闯王动手了。

    闯王虽然号称百万之兵,实际上不过噱头而已,能用的兵马不过30万左右,其中精兵最多数万,他的主要战力还是强在占据了北方大量的马场,因此骑兵甚多。

    作为起义军的首领他在起义军中也算地位显赫,只是永辉帝去世后,大魏崩碎,起义军也纷纷打起来恢复大魏山河的口号,倒是让他有些尴尬了起来。

    只好也随大流抓了个宗室拉了个旗帜,反而让他之前的起义正义性被消解了不少。

    这个时代的没有什么保密意识,人人皆好名声,因此早先潜伏在各地的夜不收和锦衣卫源源不断的将各地的消息通过这种方式传送回龚敬这里。

    龚敬想起了宋时带他看的那副《万国堪舆图》,这个世界如此的广大,而大魏的人又是如此的少,如果分散到各地……

    人,果然才是核心竞争力。

    “行,我这把老骨头,就再陪你们这些年轻人再玩一把,再造乾坤!别急,天塌了还有你爹我这个高个子顶着呢!”龚敬一把揉了一下宋时的头发,发出爽朗的笑声。

    “我不会急,现在还不是时间,我只是先准备好!左昂那边已经传过来消息,有了造化散,他的病情已经大好了,但是会慢慢放出病重的消息,配合我们。”宋时狡黠一笑。

    现在她确实还不能急,江南地区的商贸发达是它的优点,也是它的缺点,它的经济脆弱又顽固。

    虽然宋时有重启废奴的意思,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一刀切的推行政策只会导致摧枯拉朽的毁灭,而宋时还想保留一点江南地区的新兴行业和资本萌芽的苗头,毕竟海外的开垦也需要海商的助力。

    如果江南的大量的奴工一次性被放出

    来,光是安置问题就能让宋时头大,

    她现在的物资只能勉强维持住现在的地盘,起码要等到三个月后,第一波粮食收获。

    宋时现在只能在江南地区发放的报纸上多增加一些招兵宣传,只要入伍,就能自动脱离奴籍之类的。

    江南地区的官商勾结的程度远远要比宋时想象的还要深刻,很多想要从军的奴仆半路就会被官差甚至是巡检司抓回去。

    当然更多的人也有觉得参军还不如当个奴仆,毕竟宰相门前能当七品官呢。因此江南地区能到招兵处的实在不多,即使她和王家商行关系不错,但是对方也表示此事难以插手。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贺章痛痛快快的和闯王打上一仗,收回山陕地区,将闯王的大军逼入河南去对上左家军……

    既然暂时打不进去,那就搅乱一池浑水,让整个局面动起来,隐藏在江南这摊淤泥下面的大鱼才能浮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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