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江南乱成一团的时候,宋时的人反而加快了在江南招募士兵的动静。
在连年的战乱和天灾之下,北方如今剩下的人口,不是已经被调动起来,就是被之前造反的义军裹挟着带走了,目前整个北方能用的人手并不多,即使是在宋时的全力调动之下,依然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别说男子,就连老弱妇孺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在独轮车的普及后,减少了一些体力的负担,宋时还组织寡妇成立天足营,主要维护水车和在修路过程中的一些相对轻便的活计。
不仅仅是招募士兵,其实只要是人,宋时都想要。要知道南方的文风兴盛,建国初期太祖还曾因为科举之中南人太多,而设下南北分榜取第的政策。
南北榜的设立是为了南北平衡融合,但是要论学识,哪怕是北榜的头名如果放在江浙之地,也很难出头。
只要有科举的一天,从同年到座师,从弟子到门生,这片连绵数百年的人际关系网络,就永远结不开。
政治一旦牵扯上了人情,那腐朽的速度就只会越发加倍。
正面硬杠取第科举,宋时暂时还没有找死的打算,但是从侧边敲敲边鼓,挖挖墙角,她还是愿意的。
宋时推行的选材考试后选拔出来的人员,半学半吏,只需要月余就能上手安排岗位,只要不被都察院抓住把柄,老老实实干活,通过了考成,升迁之路就简直是一条光明大道,虽然漫长但是由吏转官指日可待。
当然如果被都察院抓住了,那么不是流放万里,就是菜市场门口留用一头之地,毕竟,乱世宜用重典。
最重要的是,北方已经缺人到连女人都能做官了,那么这些原本就文才远超他们的南人为什么不行。
在江南各地流行起来的一些便宜的小报上,除了募兵的信息外,也开始有选材考试以及女官的相关内容,自然也是引起了江南地区的深刻反响,但是闯王的大军一南下,这些东西立刻就失去了关注度。
江南的主权者全副心思都去关注闯王的动向,宋时趁机派人在江南的各州府县中设立募兵点,但是那些因为江南文风过盛,而郁郁不得志的落魄文人可不会放弃这么一个机会,抱着一丝希望纷纷过来探听情况。
然后被分批拉走。
沈时川就是其中一个。
他出身沈氏旁支,考取了七次都未曾中举,听到了京师那边的消息后,他毅然决然的准备赌上一把,去京师,考选材!
到了朝廷坐落在安阳县的募兵处,沈时川手里捏着自己的户籍,又开始犹豫了起来,毕竟在旁边看了半天,结果看到来往的人大多都是一身破烂的佃户或者是下仆打扮的粗野汉子来从军。
蹲守了半天,最后看到一位文士打扮的人优哉游哉的走出来的时候他才放下了悬着的心,从树后面走向了募兵处。
他没注意到,在他起身越过那位文士后,对方挑了挑眉看着他走进募兵处的身影这才对着隐藏在暗处的几个同僚挥手示意,原本一直对准了沈时川要害处的弓箭这才放了下来,看着他走进了募兵处。
危险解除。
那人早在沈时川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他,见他蹲守良久还以为是哪里的势力
过来打探情况,或者想要搞点破坏。
差点就想把他抓进来拷打一番了,没想到他自己倒是老实进来了。
临时设立的募兵处虽然并不起眼,出于对于江南各势力的妥协,没有大张旗鼓的通告全城,只是默默的伫立在一旁。
这个办事点的作用,其实主要还是募兵的,选材只是顺便,因此整个大堂就只坐着一个人,隔壁的募兵处倒是人声鼎沸。
沈时川表明了想要入京参加选材考核的事,招募的人只是核验了他的户籍,让他当面背了点四书五经的内容,确认无误不是文盲后,就直接拿出一个木牌子,在上面写写画画,然后递给沈时川。
“拿着这个去隔壁的客栈住宿,不要钱,明天早上的马车去州府集合!”说完那人就低头继续写写画画,和旁边的算盘进行死磕,没有理会沈时川的意思。
沈时川倒是从对方尖锐的嗓音中察觉了什么,但是也没有多说,只是拎着木牌准备去隔壁的客栈。
旁边一墙之隔的是募兵处可比他这热闹的多,有问待遇的,有问安家银的,还有问出发时间的,以及战功核算标准的,还有问脱奴籍的,也有瞒着父母偷偷过来报名结果因为年纪不够,必须父母过来签字,然后被追过来的父母打的哭爹喊娘的,还有以抓捕逃奴名义要带走已经报名的富户……
多方对峙,但是募兵处却处理的有条有理,有文有武,数十名穿戴精良的士兵朝天放了几枪,瞬间就震住了那群吵吵闹闹的人。
然后再和追捕逃奴的人商量价格,直接用银钱买断下人的身契,他们软硬兼施,不少的人只好就此放弃。
而这些人将被重新登记入册,只是身份从奴隶变成了流民,再迁入军户。
让旁边的沈时川看的有些入神。
江南之地蓄奴之风昌盛,随着天灾频频,流民也多了不少,最便宜的时候,一个饼子就能换一个孩子,不少官宦富商当初买下来不少的奴隶,哪怕不是去耕田开矿,在商贸繁盛的江南,人丁的用处自然不少,哪怕是摆面子,充排场,谁家没有个成百上千的奴仆。
如果说江浙之地还有些文化底蕴,能压住那些奴仆。
那么徽州那种民风彪悍,靠经商而崛起的百姓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了,大多沐猴而冠,将那些奴仆视如草芥,随意作贱。
显然朝廷对于这种情况已经不满很久了。
奴籍之人,一旦从军入伍,不仅自身,就连父母兄弟都能一起脱离奴籍。
这对于官宦人家的心腹或许诱惑不大,但是对于处于底层那些人来说,无疑是条翻身的捷径了。
都是卖命干活,给朝廷卖命或许还有光宗耀祖的一天,这段时间永明城的贺章将军,从一个流民,一跃而起成为镇远军中领头人物的事迹一直都在广泛流传。
在客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所有集结在客栈的人都被喊了出来,天色还未亮,那些人都被分批塞到了等候在一旁的牛车之上,沿着官道直接去了码头,上了大船。
沈时川也被塞进了一艘大船,船舱中同行的还有几个书生,大家面面相觑,但是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原本京师旁落之时,运河早已断绝,但是在收回京师后,海运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漕运方面受到了威胁,不由的加快了疏通的速度,不过月余,原本江南地区的东西又重新开始出现在京师。
虽然江南政治上的命令并不一定听从朝廷,但是明面上还是依托在朝廷的体系之下,只是一到交税的时候就随便给上仨瓜俩枣开始哭穷。
给钱是不可能给的,但是赚钱是绝对不会停的。
商路断绝的期间,江南也不是没有动过心思和女真人做生意,只是,晋商下手不仅比他们快,而且更狠。
而前太子下手果断,在山东守住了会通河,直接掐死了运河的输送闸口,直接断绝了江南通敌的想法。
沈时川也曾上京赶考,对于水路也算熟悉,只是出了江南之后,所见沿岸之景象却与过往不同。
无数男男女女在工地上穿梭,而身穿短衣,手里拿着炭笔书本的书吏还在一旁记录进度情况,时不时俯下身一起帮忙。
不同于一般民役偷奸耍滑有气无力的干活情况,所见之人具是精神饱满,虽然有不少的女子老弱之人,但是无不干的热火朝天,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这样的场面,沿着会通河往上时沿岸比比皆是。
旁边的书生咽了口唾沫:“我们如果考上了吏员,也要同他们一起修路吗?”
这可和他们想象中的分外不同啊!
“那又怎样,如果考上了我们好歹还有希望,起码还有晋升的希望,如果待在江南,就我们这样的学识,恐怕此生都难以一展抱负,就算是修路,我也一定是诸位之中,修的最快最好的!”沈时川咬着牙,狠狠的看着远处的工地,恨不得自己和那个执笔的小吏互换了身份。
船上的气氛一时安静了下来,良久众人相视一笑-
就在不少人纷纷北上寻找希望的时候,闯王的人也开始在江南地区开始搅风搅雨了,虽然他将士众多,但是刘方亮也没有直接硬打的打算,他们下江南,要的是粮食,是金银,是赋税,不是消耗人命。
江南势力纵横,环境本来就已经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了,而刘方亮自然是不介意当场引爆一下试试的。
他带着主力部队沿着汉水缓缓南下,而更多的间谍早已在顾君恩的指导下悄无声息的潜入徽州。
不过七日,徽州爆发奴变。
在无形的大手牵引之下,无数原本卑微如蚁的仆人突然换了个面孔,呼朋唤友,联络乡党,举旗亮刃,先是聚众前往主家索要身契,稍有迟疑便直接打杀。
如有奴仆护主,或不愿意与他们一道讨伐的,这群人便也直接将对方杀掉,甚至与分尸泄恨。
随后躲入深山,已有成匪之势。
此事一起,便震惊四野,江南地区响应者众,很快就聚集成群,从者数万,虽然零散,但已隐约成型之势。
只是里面的势力构成极为复杂,不仅仅是闯王的人手,还有左家军、大顺军、甚至隐隐还透出来原本盘踞在川贵一地白莲教的身影。
第122章 发展闯王的军队如同一条过江龙,收缩……
闯王的军队如同一条过江龙,收缩了在西北和北方的势力后,狠狠的扎进了局势沸腾的江南。
一时之间,江南遍地作乱。
除了诸方势力,其实大魏这几十年来,各府各省的民变叛乱数不胜数,早已经是一副王朝末年的景象,只是像闯王,起义军,大顺军,白莲教这样的公然举旗谋反的势力才被定为叛乱势力,而那些数百人甚至数千人起义,被镇压下来的,只能被称之为变了。
即使千百次的民变、奴变、只要没成一方势力统合下来,那都不足以进入上位者的眼睛。
但是却已经是那些被压迫到无法喘息的民众,唯一能发出来的反抗之声。
闯王的加入,无疑是将这一片星星之火,撩成一片仿佛要毁灭一切的大火。
将一切的权势、金钱、枷锁全都焚烧殆尽。
只是秩序的毁灭很容易,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将一切反对的声音除去,就能做到。而秩序的建立却需要一代代的人付出心血去构建,去恢复。
有些事,闯王能做,但是宋时不能。
有些事情,宋时能做,而闯王却无法-
江南血流成河的时候,宋时这边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编民齐户,普及学堂教育,南方征兵抢人,完善吏员晋升,女官职务扩散,还有帮贺章收拢闯王退去后的地盘秩序。
贺章只管带着兵一路打过去,后面的收编安抚工作都要宋时派人安排。
毕竟权利不会真空,只会被取代,如果不及时接管闯王的地盘,用新的制度替换,很快这里就会变成土匪横行的荒芜之地。
朝中诸事还有龚敬顶着,但是到了山西河南之地,全权做主的人就成了松手。
好在之前在江南多年经营的报社和信息机构还算完善,抢在江南局势混乱之时,收拢了不少的人手。
大琉球和沿海各地的商贸还在继续,虽然银价相比三年前已经跌了五成,但是由于南洋地处偏远,除了粮价因为购买量太大而上涨外,其他的交易品还没有涨价的过于严重,棉花已经成为了超越粮食的第二大贸易商品。
山东的水利纺纱机还在源源不断的吞吐
大量来自身毒的棉花,在玻璃和座钟、瓷器、丝绸等各种高附加值的商品冲击下,作为农产品的棉花无疑价格低廉,即使是从万里以外的身毒运过来,在层层转运仓平摊风险的情况下,依然有很大的赚头。
万物工坊在大琉球日夜不停的努力下,二代改良的纺织机也终于出来了,纺织速度相比之前的足足快了四倍。
山东成为了大魏第一大的布匹出口地,价格仅为松江布的三分之二,抢夺了松江一半的布匹市场。
不仅如此,由于松江大量的纺织工失业,宋时乘机派人去松江府买人!在松江府,为了避免工人流失,很多的纺织工原本也是入了奴籍的,虽然有一身的手艺但是却失去了人身自由。
随着松江府市场的萎缩,大量的劳动力变的闲置,宋时此刻大量吃进,买下了不少的熟手工人。
总而言之,只要是人,宋时一个都不会放过。
身体好的入伍,识字的当吏,女性做工,小孩上学,老人辅助牛马耕地……
山东已经开始大量种植棉花,等身毒的棉花消耗完以后,山东本地的棉花就会接上,将山东打造成第二个松江府,不仅仅是自用,出口朝鲜日本甚至西方也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纺织业是一个劳动非常密集的产业,整个流水工作上需要大量的工人,尤其是女性,这个即使在现代也难以避免。
大量的岗位就能创造大量的工人,只有稳定的收入,才是拉平男女悬殊地位的利器。
在农耕为主的时代,一个女孩,可能因为无法从事重体力劳动,还要消耗大量的粮食而在出生时就被溺亡。
但是一个长大后,可以稳定赚钱的劳动力,一个如果有识字天赋也能和男人一样跨越阶级的女孩,没有哪个贫穷的家庭会轻易放弃。
纺织业普遍存在于每一个国家和地区,但是这并不代表这就是一个低端的产业,相反它不仅劳动密集,而且科技含量并不低。
从原料到运输能撑起无数的岗位需求,实在是农耕文明向工业文明转型的不二之选。
这种生活必需品,不仅能供给本土,对海外的输出也能赚取大量的贸易份额。如果能占据足够的市场份额,即使只是纺织业,也能撼动世界。
写完纺织业的规划,宋时看着手头的文书,感觉有点头疼。
工业的进步必然伴随着一批人的淘汰,这些人的生计也是宋时要考虑的问题。
当年英国带着一大批的工业科技成品访清,却被代清当成垃圾置之不理,难道真的是代清不识货吗?
当然不是,作为需要学习各国语言精通几何物理,并且与西欧各国做笔友的代清皇族,对于万里之外的国际形势不仅清楚,还非常明白那些工业品所带来的改革和变化。
法国大革命后,代清直接断绝了海外的消息,只是为了避免自己的统治被动摇,而那些工业品一旦通行国内,无数以纺织为生的人就会失业,破坏掉代清好不容易维持住异族统治的表面和平。
他们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程嘉柔拿着一叠文书从正门口走了进来,她是上个月刚刚从户部被调到山西辅助宋时的。
当时竞争激烈,她好不容易才把这个职位从周云手中抢回来的。
结果到了山西才发现,宋时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将门虎女卢雁回。
对方带着一批红衫军,不仅将山西的女子都鼓动了起来,还在频频参与山西的剿匪和打击黑矿场的行动。
经常就各种问题和宋时一聊就是半天。
今天终于抽空看到宋时一个人了,程嘉柔也忍不住过来刷个脸。
“宋大人,好消息,在山西和山东以及部分贫瘠土地上种植的苜蓿长势良好,加上已经播种的玉米土豆和红薯,今年只要调配得到,应该不会再出现饿死人的情况了!”程嘉柔拿着文书,轻轻递给宋时。
宋时抿了抿唇,心中有一股气,但是看着程嘉柔脸上真情实感的笑容,还是缓缓的吐出来了,没有发作。
苜蓿,原本是牲畜的食物,因为连年战乱,很多的田地都已经抛荒,如果一上来就种植粮食的话,收成只会惨不忍睹。
即使是玉米土豆和红薯这种不挑地的粮食作物,也需要少量的肥力才能提高产出,因此需要种植苜蓿肥地。
二来,在目前粮食极端短缺的情况下,也能作为粮食补充。
但是‘不会饿死人’这样的目标,落在宋时的耳朵里,实在是有些扎心了。
“还有什么好消息?”她轻声询问。
察觉到宋时兴致不高,程嘉柔有些不解,但是还是把手头文件上的好消息都说了出来:“之前在京师实行的养兔子已经能稳定供给军中肉食了。山东地区的海边,有人在滩涂开塘养鸭,不仅省了粮食,还提高了鸭蛋的产量。至于前段时间大人说的用蚯蚓换鸡苗的事情,推行的还不错,这大量的蚯蚓养殖起来,不仅肥地,还能做成给鸡鸭的饲料……”
宋时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些笑意:“做的不错,饭要一口口的吃,关于循环养殖这一块,你多上点心,目前军营之中的荤食还是太少了。”
程嘉柔有些咂舌,在她看来,军营之中的伙食已经是很好的了,但是宋时还一直觉得不够。
“除此之外,朝鲜那边有大量的朝鲜人要求从军,很多人是之前抗倭援朝后受伤定居在朝鲜的后人,朝鲜王室对此不仅不阻止,反而还请求辽东派兵入驻。至于朝贡,据说朝鲜国内因为连年战乱和天灾也没有多少粮食了,为此愿意献上人参千斤,兽皮万余张,以及其他的山珍海货……”
“朝鲜……”宋时咂摸着两个字,心中已经出现了地图。
朝鲜半岛临近日本,紧挨着渤海黄海以及东海,在对马岛被永明城锁死的情况下,早已经被死死圈住。
但是朝鲜突如其来的服软,还是让宋时有些疑惑,毕竟之前贺章攻打辽东的时候,朝鲜只是表面上顺从,实际上还以帮忙运转物资,薅了永明城不少的粮食。
宋时随手从旁边的文件堆里抽出了一张来自对马岛的文书。
上面豁然记录着日本内乱的情况,天草六郎在永明城的火器资助和荷兰的粮食供给下,打的是如火如荼,不少的日本武士为了躲避战乱渡海去了朝鲜的信息。
随便看了几眼,宋时才放松下来:“原来是日本的战乱已经波及到朝鲜了,难怪,朝鲜突然服软想要我们驻军。”
朝鲜在宋时计划的地图里,自然很重要,先不说朝鲜北边现在还用不上的铀矿,就是铁矿也很丰富,虽然地贫瘠了一点,但是做为港口还是挺不错的。
她也不想以后还和朝鲜那边有什么领海和渔业之类的纷争,本来现在还不到时候,不过既然朝鲜王愿意低头,她倒不介意提前一点。
因为大魏太祖定下的不征之国,宋时没有细说,只是略过这个话题,继续问程嘉柔:“关于粮食这一块,你们这边的粮票制度完善的怎么样了?”
随着地盘越来越大,粮食不可避免出现了挤兑,闯王让出了地盘可不会还给他们留着粮食,宋时只能一边努力推行海外异种一边厉行战时分配制度。
这种情况下,粮票制度不可避免的进入了宋时的选项。
虽然还没法推行货币制度,但是粮票却可以先试试水,同为纸质票据,粮票虽然不能作为货币使用,但是却可以直接换取等量的粮食,对于控制粮食数量,抑制粮价还是有很重要的作用的。
第123章 粮票宋时小时候翻家里旧物的时候曾经……
宋时小时候翻家里旧物的时候曾经翻出过一些家里没用的粮票,对于粮票的大概样子还是有印象的,这个东西在目前的生
产的技术水平上来说难度并不大。
粮票作为类似货币的等价物,第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防伪。
好在宋时之前为了推广基础教育,和报纸文化,早早的就找人开始改良印刷机。
活字印刷机在大魏没有被大面积的运用,而是还在使用木板雕刻,并不是因为百姓不识货,只是由于汉字的字数过多,写法过于繁复导致印刷精度要求很高,传播受限。
结果印刷机在流落西洋后,由于拉丁字母的稀少数量而成为开启西方民智的产品。
但是并不代表印刷机对于中原的文化促进就没有帮助,大魏的10%以上的识字率就是证明,至于代清1%的识字率,只能说是出于某种异族统治者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印刷机本身其实没有太大问题,只需要改良一些小细节就能使用,只是关键在于油墨。
大魏惯常使用的很多都是水性印墨,其实金属活字更适用由烟灰松油以及其他的植物油脂调配而成的油性印墨。而且上墨的时候更不能直接将字模直接浸泡在油墨之中,会因为上墨过多导致文字印花了。
只能用一个特制的大滚筒蘸取油墨,轻轻的在排好的字模上滚过去,手法角度轻重也是万物工坊的人实验了好久才确定下来的。
比起报纸和启蒙读物,粮票的印刷要求更为细致,油墨的调配尤其要在防伪上做出大量的尝试,好在永明城蜗居的时候宋时就已经着手准备,到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程嘉柔从怀里掏出了几张印刷精美的小纸片递给宋时:“有之前做宝钞的老师傅在,油墨的调配很顺利。”
宋时接过那几张小小的纸片,上面标注着不等的数额,在烛光下,纸片上印刷的油墨跟随着光线的变化折射出彩色的光晕。
虽然宝钞作为大魏货币可以说名存实亡一塌糊涂,但是如果把宝钞当做某些象征大魏的印刷藏品,那么在南洋可以说走俏的一塌糊涂,无它,纯粹因为精美的印刷技术。
宋时将粮票随意的揉成一团,再展开,纸面上没有过多的折痕,很快恢复了硬挺。
“挺好的,这个仿造难度很高,推行的时候先从官吏和工人那块推行,代替一部分的工资,减少白银的流出。不过新东西出现不要急着马上遍布全国,肯定会出问题的,先小规模试用,出现问题后再改进。”
她将粮票摊平,看着上面印刷精美的图案,轻声道:“百姓对于金银这种天然货币的依赖性是很强的,肯定会有人拿粮票换成金银,粮商购买了以后则可以从中赚取差价,甚至直接免去运费,等他们大量囤积,集中兑换的时候,在等待调动的期间,很容易引发民乱……”
程嘉柔听到民乱两个字脸色有点发白,连忙上前,指着粮票上的一行小字道:“是的,我们之前已经考虑了这个问题,粮票上印上了府县的名字,会定额定点的发。粮票一旦到了别的府县则需要折量兑换……”
宋时挑了挑眉,这不就是地区粮票,她之前忘了说,没想到她们自己总结了出来。
“挺好的,但是这样的话,你们核算部的压力会很大。毕竟光是粮票的发放和汇总就要浪费不少的时间。每个府县都需要有核算人员坐镇,才能算清楚数据,再汇总发放……”
在没有计算器和电脑的情况下,如果想要进行严密的资源和金融控制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的,大魏死就死在满朝文武一个懂金融的人都没有,税收一塌糊涂。
程嘉柔点了点头:“确实,我们核算部已经扩招了,最近江南那边招募了不少的文人,在进行培训考核的时候,其中有不少算术出众的,现在粮票只在山西一地开始使用,后续的人员培训还是能跟上的。”
主要还是因为山西实在是没有粮食了,天灾加上闯王的剥削,现在的山西大部分的粮食都要靠宋时挨家挨户的去富商家募捐,以及通过运河运输过来。
原本山东和京畿的粮食也很紧张,这才让宋时不得不推行粮票制。
宋时点了点头:“主要是要让百姓习惯这个东西,如果粮票推行良好的话,后面可以接着推出盐票和其他民生相关的物资票据。一定要确定好各地的粮食库存和调配情况,以免引发挤兑,信任的建立很难,但是信任的崩溃可能就在一次失误……”
“我们现在的粮票都是按照库存发放的,有多少库存发多少粮票。”程嘉柔认真的点头记录下宋时的话。
宋时笑了笑:“很好,不过记得让巡检司派一支分队过来,在山西巡逻抽查各地粮仓。可以反复抽查核对,一旦出现对不上账的情况,情节尚轻者流放万里,重者,就不用等秋后了。”
“如果有人大量兑换,也不用打击,囤积换粮是对粮票的信任,我们可以推行预约制,对于一个人兑换超过三百斤以上的粮食,需要押后到三天后兑换。但是要密切注意到市面上的粮商售卖价格,一旦有人囤货积奇,超出官价两倍以上,全家抄家流放……”
宋时的目光冷冷,官方的粮价并不对外公开,但是内部自然有相应的定价,会随着市场而变,但是如果有硕鼠偷了她的粮食,还要扰乱市场,那就别怪她端了对方的窝。
山西虽然天灾频频,但是她不信当地真的颗粒无收,那么多的富商乡绅她募捐的时候都已经挨家探查过了,虽然面上哭穷,但是脸上的气色足以证明他们的存货并不少……
正常的商贸活动她不会阻止,甚至还会和对方合作,但是敢贪到她头上就等死吧!
可惜现在人还不够多,商业也还不够发展,再多一点,她就可以推行商税了。
只有完善的商税制度,才能把重负从农业上解脱下来,让几千年来一直被绑在土地上的农民喘口气。
代清原本都要在八国联军的进攻下因为赔款完蛋了,但是改革的商税直接给他们再续了几十年狗命,甚至有钱开启了洋务运动。
宋时非常眼馋,但是她也知道没法一口气吃成胖子,只能徐徐图之。明明坐拥一座银矿一座金矿,但是宋时还是觉得自己穷困潦倒,好在看着地图上慢慢扩大的地盘心里还是好受一些了。
她安慰自己,面包会有的,金钱也是会的,实在不行等目前局势再稳定一点,就把小日本剩下的那个金银矿也抢过来。
“即使政策是好的,但是推行的过程总会出现问题,一定要注意不要让人抓住把柄,借题发挥推翻我们的政策,女官之路本就是虎口夺食,没有生死相抗的决心,就难免重蹈覆辙。”
“你记住,不管什么情况下,粮票立足的核心就是:一定要能让百姓换到粮食!”
程嘉柔重重的点头,看着神色有些疲惫却还面面俱到的宋时,转了个话题,想要说点好消息,让她开心开心。
“大琉球那边的钢铁厂目前已经能稳定产出大量的钢材,比起你走之前翻了一番。”
“听说在岭南也有不少零散铁厂,有些产出的优质的钢铁可以和大琉球的媲美,钢铁厂说想要去取材学习一下,但是嘉娜怕出问题,就写信到了我们这边……”
宋时心知肚明,红旗帮虽然表面诚服,但是归根到底毕竟是江湖势力,嘉娜又是小琉球国的人,相互之间有些放心不下也很正常。
不过是借此询问她的态度,她想了想:“我会给红旗帮写信,让石大人送一批人过来……”
想到红旗帮治下的岭南,宋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当初蒋光头凭借一个广东的税收就从沿海打下大半个华夏,虽然有妥协放任的缘故,但是也可以看出广东由于辐射南洋而累积数百年的经济实力,虽然现在还没开发到那种程度,但是未来的潜力难以预估。
商税还是必须要尽快推行。
而一个东西想要推行,最好就是挑一个最大,又最软的柿子开刀,只要震慑住了大家,后面的事情就容易了。
宋时的目光落到了京师,想到现在镇守京师的龚敬,又有些犹豫了。
龚敬愿意陪她做这些大不韪的行为,多少有些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确实是为了百姓的,而他骨子里还是大魏的朝臣,所以即使有机会自立还是在贺章选择继续隐姓埋名后拥立当今。
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傀儡,他也保持着表面的恭敬。
所以宋时不太确定,如果她拿对方开刀,龚敬会不会还站在她这一边。
对于她来说,皇族只是一个早就该腐朽埋进土堆的名词,但是对于土生土长的龚敬来说,皇权就是天命,皇权天授就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即使经历了数任摆烂的皇帝,不管朝中大臣如何和皇帝耍心眼,如何面刺君过 ,也没人试图推翻这条真理。
即使是闯王和顺王以及那一系列的造反势力,他们所要的也不是反抗这条真理,而是用各种东西包装,说天命在己。
叹了一口气,宋时打算先放一下,和贺章这个土生土长的大魏人商量一下,再去刺探龚敬的口风-
与此同时,远在京城镇守大局的龚敬也被流言缠身。
在经历新帝登基却退守后宫研究写书立传,全然没有和龚敬对打收拢君权的意思后,原本那些观望的人开始转向了另一个极端。
既然新帝明显不愿意得罪龚敬,那么作为现在京师权势最盛的人,是不是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闯王能立,女真能立,一身战功从边疆杀回来还有挽天倾之功的龚大将军为什么不能立。
现在不立可能是时机未到,如果创造好了时机,那不就是妥妥的从龙之功。
有些人自以为找到了讨好龚敬的方法。
各地开始出现异象异宝,颇有几分王莽尚未篡位之前的风气。
龚敬黑着脸杀了一批,不但没有止住这股风气,反而让流言愈演愈烈。
大家都觉得龚敬只是在三请三推,等待时机。
这样的说法甚至有一些影响到了龚敬手下那些武将。
毕竟那可是,从龙之功。
眼看着流言都快要传到宫中了,龚敬没了法子,连写三封信去催宋时。
再不帮忙想办法,你就得当长公主准备准备继位了。
赶紧,麻利的,给老子搞定这些人!
第124章 断发宋时看着龚敬发来的信件,一……
宋时看着龚敬发来的信件,一边安抚最近飞的都快炸毛的小青,一边有点无奈。
这个事情其实处理起来倒是不麻烦,只是话题有点敏感一个处理不当就会让她们现在好不容易立起来的棋局崩盘。
贺章明确说了对皇位没兴趣,一心只想报仇。
龚敬更是以大魏忠臣的名义自傲,一心效仿岳飞,时局所迫不让他上战场已经是很过分了,宋时就连想要捏一下皇室这个软柿子都要考虑龚敬的心情。
为今之计,既然说了要做忠臣就忠到底吧,先把忠义的名分给定住了。
宋时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时近四月,黄河解冻,运河重新运转。
草木萌发,眼看着第一轮的春耕已经快要完成了,天气很快就会热起来。
贺章一身铁甲,骑着马由远及近的过来,头盔上红缨沾了血,紧紧的贴在上面,让少年身上凭空多了一份杀气,显得格外冷肃。
最近闯王虽然南下,但是留下的烂摊子也不算少,除了闯王军,汉中、南阳各地的流寇土匪数不胜数,在闯王走后,纷纷冒了出来。
有的直接不想努力了,带兵来投。
有的则占山为王和宋时的改土归流政策作对。
小规模的卢雁回带着红衫营就能收拾了,但是有些数万人聚集在一起还拒不投降的就只能让贺章和章丘各个击破了。
闯王退的很快,贺章也打的很快,就是贺章只管打,不管后勤。
导致宋时这边要处理的人越来越多,不管是投降的还是俘虏的,加起来都有近十万人了。
这也让宋时的物资补给压力越来越大,才只能率先在山西等地推行粮票制。
最近的贺章一直在各地奔波处理这些事情,宋时则忙着安置处理后事,也是好几天和他碰到了。
刚好看到人回来,于是,宋时对着贺章招了招手。
自从前太子去世后,贺章就越来越寡言少语了,很多时候甚至一天都不会说一句话。
因此宋时看到贺章的时候总要找他聊两句,毕竟他现在天天在战场上打来打去的,以免他心理出现什么不好的状况。
原本打算去洗漱的贺章看到宋时招手,犹豫了一瞬,还是过来了。
怎么了?
他下了马,用眼神向宋时询问,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味熏到她,没有靠的太近。
然后不等宋时说话,他突然偏头想了一下道:“左家军那边可能有异样,之前的探子有查到,他在闯王南下后偷偷联系了大顺军,想要对方从中撮合,缓和与闯王之间的关系,他手上还有不少江南的人,他,用心不纯!”
宋时回忆了一下左家军的情况。
左昂掌握着的水军和长江到汉水漕运体系,对于江南的意义不言而喻,这次让出襄阳算是得罪了江南,但是他一向圆滑,不自立但是也不听宣,在各方势力之间腾挪。
宋时给他造化散的时候就考虑过,改变了他的命运后可能会导致的后果。不过既然他去找大顺军了,那么她之前准备的定时炸弹就能派上用场了。
“没关系,只要我们够强,左家军就不会反,他不过是在待价而沽,想要在各方势力之中换取一个最好的条件,不过他左右腾挪的日子不长了,等会儿我会派人去敲打他一下。”
宋时从窗户跳了出来,站到了贺章身边,她穿着一身轻便的胡服,而对面的贺章则是全副铁甲。
她伸手比了比自己和贺章的身高,最近贺章开始长身体了,她原本还能到他的肩膀往上一点,现在才两个月,她头顶就只和他肩膀平齐了。
尤其是贺章还戴着那个带着红缨的头盔,更显得高大挺拔起来。
宋时有点气闷,感觉还是不能熬夜处理公务,影响自己长身体了。
“你脱下头盔给我看看!”
她有点不满的伸手取下了贺章的头盔,贺章本来想躲,犹豫了一下没躲开,最后还是任由她动手了。
宋时抱着贺章的头盔,打量着头盔的造型和贺章满头的汗湿结在一起的发髻。
少年这样的凌乱的造型非但没有显得狼狈,反而多了一抹落括不羁,看着还挺带感的。
“热吗?”
“还行。”贺章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她伸手比了比头盔为了容纳发髻而留出来的空隙,浪费啊!
“你介不介意,过段时间换个发型?”-
四月初八,浴佛节。
靖安帝在奉天门赐百官宴。
这是新帝第一次群臣宴会,就这么在流言四起之时开始,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年轻的靖安帝虽然埋首故纸堆中,但是出现在众人面前还是一副荣光焕发的样子,毕竟年轻,之前流亡的时候虽然吃了些苦头,但是补补精气神又上来了。
虽然这场宴会因为之前的风波,一切从简,但是明德殿上赐阁部大臣的还是有置12张宴榻。
众人分东西就座入席,席上设有大花瓶,插鸡冠花,酒具用金葵花杯,大如盂,花有瓣,中心花点甚多,但是没人轻易伸手。
龚敬的位置越过众臣,就坐在靖安帝的下首,原本这样的场合武官的位置是要比文臣低一点的,但是那可是是龚敬。
没人敢有意见。
简单的歌舞后,酒过三巡,龚敬突然痛哭出声,俯首在案几上。
众人诧异,半响还是靖安帝亲自发问:“爱卿缘何如此?”
龚敬起身伏拜:“如今江山零落,在下身为武将却不能收复山河,身为镇远候却不能保全百姓,近日在路上,看到京中百姓,不少在京师沦陷后,有人为了全祖宗冠服,宁死不肯剃发,离乡背井,也有人被女真逼迫剃发易服,然后被嘲笑侮辱,此乃我等武将之过,却由百姓承担,心中难安,难以自持,因此失态,还请陛下恕罪。”
这一番话倒是让宴席上的一干人等,手中的酒有些喝不下去了。
靖安帝也跟着掩面,幽幽的叹了一声:“百姓流离,山河失色,终是我们大魏皇室的过错!”
待靖安帝说完,龚敬猛的站起身来,拔出来腰间的佩剑。
雪亮的剑光,恍的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惊,有人惶恐,有人惊喜,有人眼睛盯着大殿门口,几乎要夺路而逃了。
靖安帝坐在高处,轻易就将在场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他复杂的看着现场的混乱,眼神却落在龚敬高大的身影之上。
龚敬他没看身后大臣们的表情,挥剑直
冲自己的头顶,全然不顾身后一大片或抽气,或松气的声音。
剑光闪过,头上的发髻齐根而断。
发丝散落在他的肩头,他一手握住那一把头发,一字一铿锵大义凛然道:“臣蓄此发已三十又三载。今百姓流离、流民易子,臣等武夫愧对天下苍生!”
他转身扫视噤若寒蝉的群臣,淡然道:“臣知道近日流言四起,道臣有不臣之心,臣无力辩解,只想削发明志——山河不复,此发不生!”
说完,龚敬的将那把头发,放在了地上,他的头发散乱,在这样的场合显得有些狼狈和可笑,但是在场所有人无一人敢笑。
汉人对于头发的重视,终究还是由于孝道的坚持,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毁”的观念深入人心,而大魏又是一个以道德伦理治国的国家。
不过古人的头发也不是完全不剪的,不管男女,每当长发及腰,也是要用剪刀剪掉的分叉或者过长的部分,维持整齐。
但是这样的一头长发是需要时间精力以及金钱来养护的,光是简单的打理每天都要超过半个时辰,是属于特权阶级的象征。
只有那些纤夫、灶户(盐工)等因高温/水下作业,多剪至齐颈长度。或者是女真人/倭寇等人为了区分敌我,强行将掳来的人剃掉头发,这样即使逃跑,在头发长出来之前也很难融入族群。
在古代,头发也是辨别身份和地位的一种方式。
但是在一个风寒就能要了人命,卫生条件很难达标的古代,冬天洗头的频率更是大大降低,再不用说什么脂溢性皮炎,跳蚤、脱发之类的问题了。
尤其是在军中,需要大量的训练,每天都会大量出汗,在军营之中还好,有沐浴处,但是一旦出去拉练几天,或者是行军打战,回来的时候人都是臭的。
宋时对于头发没有什么执念,但是她也知道头发的对于古人的意义,尤其是李氏为了带她混入流民群,毅然断发,实际上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头发没长长前,她经常唉声叹气,还怕被自己发现。
但是不管出于方便、卫生还是节约资源,或者为以后的工业化做准备,短发都要比长发好。
毕竟西方短发的习惯也只是因为工业革命的时候,大量的长发造成了不少的工业事故后,才让他们养成了短发的习惯。
她在永明城的时候,就早就想要对军中的头发下手了,但是龚敬一直不同意,其中也有怕永明城的地界被女真人混进来的原因。
关于头发这个问题也确实敏感,所以宋时只能暂时放弃。
直到现在,宋时找到了机会。
借着流言的蔓延,赶在天气炎热之前,一次就劝服了龚敬带头断发。
只要有了龚敬带头,还有了收复山河的崇高借口,军营之中即使不用强行推广,也会有大批的热血青年效仿。
靖安帝起身,亲自走下宝座,来到龚敬面前,拾起了那把头发,双目含泪,郑重其事地说:“将军忠勇,朕深知之。今日之举,实乃我大朝之幸,百姓之福。朕愿与卿共勉,同赴国难。”
然后接过龚敬手中的长剑,将自己的一缕长发割了下来。
“自今日起,减膳撤乐。内帑之银,即日充作军饷!”
原本想要说话的众人一个个都沉默了,有人庆幸,有人失望,有人敬佩,也有人惊骇,不过表面上倒是纷纷下跪叩拜。
“陛下,何至于此啊!!!!是臣等无能,竟让陛下断发!!!”一个大臣哭喊着扑到靖安帝的脚下,哽咽道!
其他人也纷纷哭喊成一片。
不少眼尖的已经是效仿龚敬开始找工具给自己剪发了,只是作为文臣不像龚敬那般粗鲁,而是将落发都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只是参加了一回新帝的百官宴,结果满朝文武皆落发,虽然靖安帝说了减膳撤乐充做军饷,但是这一出也给不少的大臣造成了强烈的心理阴影。
不知道回去之后,有多少的大臣要抱着自己的头发哭呢。
但是断发之风,已经从京城开始蔓延,很快就会成为席卷全国的风暴。
有人感动,有人激励,有人愤恨,有人不满,但是都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宋时一接到龚敬的消息,看到靖安帝说的话,就啧了一声:“什么内帑之银,您那内库都空的能跑马来,还当军饷,耗子看了都得哭。”
贺章接过信倒是没说话,一脸若有所思。
之后全军开会,宋时把龚敬的誓言讲了一番,搞了一个断发仪式,把军衔不低的几个头头都喊了过来,然后亲自在众人面前给贺章剃了个板寸,其他也都剃了头发。
随后,只是一个上午,军营之中大半人开始自己剃发。
宋时一边忙着和工坊那边商量怎么改良现在的头盔,重新根据现在的情况定制更加节约钢料的版本,一边给军营之中加了一笔理发贴津贴,给予那些跟着剃发的将士,钱不多,但是每个月都会有,毕竟头发长的快。
不强制,但是该鼓励的还是要鼓励。
断发在北方虽然有些讨论,但是除了文士以外,很多大众普遍还是愿意接受的,别的不说,光是辽东收的女真汉奴其中不少就是辫子头,女真入侵京师后,京师附近的很多百姓也被强迫剃头。
收复京师后很多人都因此而被歧视,因此龚敬断发消息传出来后,原本那些躲起来而逃过一劫的百姓也深感耻辱,跟着一起断发了。
之前的隔阂反而消失了。
一时之间北方,男子短发反而成了主流。
头发关联孝道,或许很重要,但是对于生存来说,头发也没有那么重要了,毕竟还有很多为了吃上一口饭而出家的人。
断发并不是不可接受的,尤其是当周围都处于同一个短发的环境之中的时候。
想到之前女真逼百姓剃发易服,无数百姓或从或走,但是都视为奇耻大辱,而现在龚敬以收复山河为誓断发,却引得众人纷纷效仿。
实在是有点奇妙。
新帝和龚敬断发的消息传到江南以后倒是引起了轩然大波,哪怕现在还在应付闯王,但是还是有无数的文士抽空对着这件事议论纷纷,在报纸上隔空对骂,让宋时的报社也赚了不少的生意。
尤其是这个消息传开后,宋时安置在江南的募兵点人数暴涨,甚至不少人来报名之前还先把自己的头发剃了,吏员招募也是爆满!
就龚敬和靖安帝的这一波断发操作,虽然反响剧烈,但是在群雄并起的背景中,却以忠义之名占据了正统的位置。
虽然大魏推崇孝道,损伤自身是为不孝,但是他们却以对国尽忠的名义压过了孝。
正所谓忠孝难两全,殉国为不孝,但是却是流传千古的忠义之举,
在宋时全方位的努力吹捧下,这一块大义,龚敬和靖安帝占的死死的。
相比被其他势力随便立起来的皇族靶子,靖安帝和龚敬表现出来的收复山河的决心无疑是震撼人心的。
也让很多势力“天命在我”的宣传无形中有点站不住脚了。
但是宋时铺开的声势太快,哪怕现在跟着断发也多少有点东施效颦的意思。
这让不少的人恨的咬碎了牙。
第125章 新的南方原本奄奄一息的左昂,用了宋……
原本奄奄一息的左昂,用了宋时送过去的造化散后,身体好转的速度飞快,之前还卧病不起的人,很快就开始重新出现在战场上。
虽然和宋时私下约定的是引闯王南下,但是与江南关系密切的左昂在身体好转以后便开始有了些别的意图。
之前因为自己死期将至,知道自己的儿子撑不起左家军,所以才有了半是试探半是托孤意向的派儿子去了京师,毕竟在沿海一带与永明城做生意的不止他一个,但从沿海贸易的整顿上,他就能感觉出永明城绝不至于此。
结果虽然好,但是也让左昂有了进一步的
心态。
现在的大魏虽然名义上还在,实际早已名存实亡,他一向圆滑,只为做个闲散势力,从来不与各地势力交恶。
这一次的虽然得罪了闯王,但是他也暗地里令部将金声桓在鄱阳湖训练船队,如果说永明城的海军和骑兵一绝,那么左家军的水兵就是他这么多年还能叱咤一方的底气。
虽然让出了襄阳,但是整个水脉网络,他可没有丝毫要交出去的意思。
为了缓和和闯王的关系,他还特地派人去大顺军示好。
大顺军和闯王军本来就是当年一同造反的八王剩下来的唯二两支队伍了,虽然张家和李家互相有摩擦,但是闯王军和大顺军本质上还保持着当年的关系,不少的将领之间的私人关系还不错。
趁着江南的混乱局势,左昂渐渐又找回了当年左右逢源纵横上下的感觉。
龚敬断发的消息传到了湖广,让大病初愈的左昂很是沉默了一阵。
如果说他对于大魏没有感情,肯定是胡说的,多次拥兵自重,却未自立为王,不仅仅是因为各种事故,也是他自小对于忠君思想的一种体现,那一步一旦踏出,成为反贼就再难回头。
但是要说他有多忠于大魏,那就是搞笑了。他手中的数十万弟兄,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近乎绝饷,大魏朝廷用他,也防他,虽然也没防错,但是左家军这么多年都是靠着他自己腾挪转移才维持住了如今的局面。
他当初以为永明城控制住了京师就会自立为王,但是龚敬却选择了另立新主。
他又以为对方会挟天子以令诸侯,但是对方反而断发明志,摆明了一心收复山河。
这让左昂的心里五味杂陈,说实话,龚敬这个剧本曾经是他想要走的那个,现在承托的他上蹿下跳像个小丑。
不过心情复杂归复杂,小动作还是不能少的,毕竟数十万人还跟着他吃饭呢,现在的局势谁又敢说龚敬就一定能笑到最后,他不得不为左家军,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龚敬手里的剧本到底是曹操王莽还是周公谁也说不准。
只是他的小动作还没做完,就被宋时一副书信泼了盆凉水!
宋时借由通商和收留流民的机会,以创办报纸的名义在江南各地都设下了站点,定期收集各地信息汇总,从民生到势力关系,甚至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作为现代人的宋时绝不会忽略信息收集的好处。
贺章的手下也有负责收集信息的夜不收,在辽东入关以后,原本防守边疆的夜不收也开始承担部分锦衣卫的职责,在内地各处设下暗哨,不过更偏军事方向。
两条信息渠道各不相干,汇总的信息会由专人印证对比,以免出现误判。
所以在左昂联系大顺军的时候,他的相关信息早已放到了宋时的案桌上。
书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倒是没有质问,只是清楚的将左昂近期的动向一一列明,顺便指出了他的错漏之处。
比如,宋时手下有支海军,顺水而上的时候在鄱阳湖遇到了一些水匪,顺便将其收编了。
又比如,他委托的老家是四川的小妾,以家信的形式传递给还在大顺军旧将孙可望。不过他的小妾口中的表哥,嗯,其实是他小妾的前夫。
就是不知道,这条信息渠道,左昂还肯不肯相信了-
湖广不得安宁的同时,江南更是沸反盈天。
南下之前的闯王原本的口号是:“均田免赋”和“迎闯王,不纳粮”。
随着闯王在江南开疆扩土后,他非常灵活的根据形势发布了“释奴令”:“凡世仆、佃奴、匠籍,毁契者可分主家田三十亩”。
因为江南水网密布,闯王的骑兵和步兵推进速度极其受挫,还没推进到江南的核心位置。
但是江南奴变的响应者人数众多,毕竟江南等地蓄奴风气严重。
虽然明法典确认良民不可转为奴籍,但是江南士绅家族却世代奴役“家生子”,身份随血脉传承,子嗣永为奴籍,女子也大多强纳为妾,私刑更是如同饮水般常见,打破一个茶盏就被烙铁毁容的也不在少数。
江南商贸发达的表面下,是无数被强迫签约卖身契的奴工,每日劳作超过八个时辰,付出的不过些许饭食衣物,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因此,江南的奴变一直都是屡见不鲜的,不过因为之前的闯王、大顺军声势过于浩大,反而导致江南的奴变虽然频繁但是并不上表。
闯王南下只是一个导火索,真正点燃奴仆反抗的还是那些江南绅士长达数百年的压榨与欺辱。
反抗的奴仆若是念着旧情的,不过是撕毁卖身契。但是有些平日里不将奴仆当人看的主家则迎来的就是刀剑相加或直接一股气均分主家产。
甚至在徽安府还有人借此机会串联三县八千奴仆,号乌龙会,夜间持菜刀、火叉突袭松江府数十座庄园,焚毁卖身契2万余张,解救童仆三百余人,当夜火光映月,亮如白昼。
徽州徐氏联合华亭董氏、上海潘氏组建“保甲联军“,募兵上千,甚至重金雇购买了洋人火枪200余支,配备鹰炮12门,甚至他们的人里面出现了不少的倭寇浪人。
反抗的奴兵虽遭乡勇联合镇压,但是在多方势力的统合下,不少人最终还是逃往了深山,不见踪迹。
随即,一场奇怪的瘟疫开始在受灾的地区蔓延开来,让原本就人口密集的江南更是人心惶惶。
白莲教趁虚而入提供“刀枪不入“符水,传播白莲老母的信仰。
原本偏安一隅的大顺军,也军出三峡,仿佛也要加入这场大乱。
奴变在江南几乎成为一股席卷上下的风暴,松江府引以为傲的纺织厂大批的倒闭,各行各业都被卷入其中,整个江南豪强人人自危,不少士绅加紧盘剥奴仆,储备逃亡资金,准备加速离开这片混乱的土地。
间隙间,那些断发之争,山东大量廉价布匹的倾销,以及大量的青壮年和技术人员流失等等问题早已被抛之脑后。
闯王的南下就像一把火,点燃了整个江南。
但是宋时提前的布局,如同釜底抽薪,将最重要的燃料:人,从那个绝望的境地抽离了出来。
你可以反抗,也可以联合闯王作乱,但是这不是唯一的路。
如果选择从军入伍,如果愿意去考核选吏,那么全家依旧可以脱离奴籍,在北方开始新的生活。
一旦立下军功,那么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闯王是点燃了人们心中的愤怒,但是愤怒的
火燃烧的越盛,宋时接收的入伍和选吏考核的人员就越多,因为人心思安。
但凡有一条活路,选择死路的人就会越少。
宋时在这里大肆收拢人才,江南这个文风兴盛,商贸发达的地方,民众不仅识字断文,就连算术也非常的发达,还有不少人甚至通晓律法。
不过那些准备逃跑的士绅,宋时也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
沿海地区一直以来都是和南洋以及西洋人交流颇多,即使宋时表面上掌控了大魏沿海地区所有港口,大海毕竟没有加盖,有些隐蔽的路线终究还不在宋时的掌控之中。
因此大量的暗探都被宋时撒到了江南,盯着这些准备跑路的人。
这些士绅在江南世代奴役累积的财富,宋时要收。
那些隐蔽的海运路线,宋时也要。
只有整个沿海对外贸易的站点全部掌控在宋时的手里,她才能在后期完善商税的时候光明正大的垄断对外贸易,重新将帝国的铸币权收拢进自己的掌心。
金属货币是有限的,而且现在大量的产出并不被帝国所控制。一旦美洲的银矿枯竭,目前看起来形势大好的全球贸易都会陷入困顿,不管是通货膨胀,还是通货紧缩都是宋时所不愿意看到的。
大魏的财政收入原本就极其依赖于农业,但是小冰河时期起码还要维持20年,即使引入海外异种,但是也不过是保持某种程度的温饱,想要和汉武帝一样开疆扩土,宋时可没有三代文景之治的积蓄。
至于大魏的原本的商税,宋时只能骂一句千年屎山。
太祖建国时将商税定为为三十税一,而且为了防止官吏剥削,他还规定超额收税的地方官要受罚。所以常年,地方官只要收够了太祖年间的税额,就不肯再收税了。
随着大魏经济三百年的发展和通货膨胀,太祖时期的税额和白送有什么区别。
有背景的人谁缴税?税额最终不过是一些无权无势的小商贩平摊了。
而到了后期,大魏为了创收,搞出来多个部门收税,令出多门,杂乱繁复。有各地的课税司、还有在水陆关隘设置的钞关、官牙也兼收商税、各地的藩王趁着朝廷衰败也开始拦路收税。
以及万历为了敛财设置的税监,当初了为了敛财甚至南下南洋探寻金山,结果马尼拉的金山没有找到,反而让应激的西班牙人借此顺势屠华……
总而言之,这座千年屎山导致了大魏的税收制度极其混乱,偷税漏税,贪污腐败,导致大魏的商贸活动虽然远胜代宋,但是在税收方面甚至打不过只有半壁江山的代宋。
宋时没空理那群屎山代码,也没法继续将赋税的重担全部压在农业上。
只有开辟新的商税,将财政收入从农业转为商业,才能积蓄能量开辟新的疆域。
太平洋太宽,美洲太远。
况且美洲那大平原,没有工业化的机械收割,又缺乏铁矿和大型的牛马等耕种的动物,以现在的工业水平,想要驯服简直是拿人命在填。
宋时宁愿先守好第一岛链,然后往澳洲发展,毕竟澳洲的铁矿还能助力工业发展。虽然大批的人暂时去不了,但是宋时等能空出手的时候倒是不介意带上一些药物去做做贸易。
起码,以善良和期待的姿势等待“羽蛇神”降临的印第安人,迎来的不应该是杀戮和毁灭。
至于目前她所需要的美洲的锡矿银矿和其他资源,反正西洋的商人会万里迢迢的带着她想要的货物出现在南洋。
而南洋,近在咫尺。
作为全球贸易的中转站,气温、土地、水资源都极其适合耕种水稻。
而且地广人稀,文明程度较低,却又经受了大魏三百年朝贡的辐射,有着统治基础。
无疑是最好的实验地。
在琼州种植的金鸡霜纳树长势良好,青蒿原本就是本土的植物。双管齐下,热带最为致命的疟疾影响已经削减到最低,再加上无相散和青霉素,致死率达35%传染病的问题可以忽略不计。
热带的气候,也可以提前将士兵和人员运送到大琉球和琼州进行适应。
一个大琉球不过是第一岛链的基础,想要真正摆脱小冰河时代的桎梏,希望在南方。
朝贡制度已经没落了几十年,南洋诸国已经忘记了大魏曾经的威势赫赫,才会任由吕宋屠华。
而西洋人也未曾了解真正的朝贡制度,只是一味的宣称华夏的封闭和繁琐。
他们敌视这种关系,认为“朝贡制度替讲究实际的贸易事务强行套上礼仪的束缚,殊为可笑。若能“打开”华夏眼界使其接受自由放任观念,必能造福华夏,甚至为此动用武力亦未尝不可。”
宋时不置可否。
既然你们想要更开放的贸易,那么希望你们面对帝国倾销的时候也能一如既往的喜笑颜开。
南洋这块由无数片舟下海,远渡重洋的汉人所搭建起来的地域,应该要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曾经的大魏无意发展对外殖民,所以致使海外子民几乎得不到中原的安全保障。暴力排华活动频频发生,代清却连表态支持都不愿。
汉人在海外最佳的自保之道就是逃掉或贿赂,或两种办法双管齐下。
但是,宋时相信,一切都会发生改变。
帝国除了现在这片混乱的南方,还会拥有新的南方。
第126章 瘟疫刚入五月,天气渐渐转热,宋时就……
刚入五月,天气渐渐转热,宋时就收到了一个绝坏的消息。
江南的探子来报,近日江南多地的瘟疫出现了变化,一开始的时候只是普通的流感瘟疫,虽然传播速度很快,但是致死率并不高,患者主要还是比较接近伤风感冒和高热症状。
宋时没有袖手旁观,而是从自己的物资之中支援了大量的药材,以中立救灾的名义在附近的府县派发,也鼓动当地的县官和士绅一同救灾,面对疫病,哪怕是闯王的队伍也没有为难宋时派去救灾的人,只是彼此保持着泾渭分明的界限。
只是宋时的救灾,干扰了白莲教贩卖符水的生意。
一般大灾之下都是宗教蓬勃发展的时候,因为伤病和绝望之下,人的心理意志最容易动摇,也是白莲教扩散受众的好时机。
宋时不单单是带的医护人员,同时也联系了不少的道教弟子,毕竟很多的医护人员本身也是道教的弟子,在救灾的同时还宣扬一下宗教。
如此,白莲教对于宋时的行动自然看不过去。
眼看着瘟疫即将结束,另一种烈性瘟疫却开始蔓延,病者不仅呕吐高热意识不清,腹股沟或腋下的出现肿大的斑块,甚至皮肤出现青黑色的疱疹或瘀斑,一旦病发则三至五个时辰内,病人便会死亡……
宋时之前在琉球的时候,因为西班牙人散布天花的缘故,所以推行了一段时间的防疫教育,还把之前在永明城写的《防疫四论》重新印刷出版。
好在宋时穿越过来时刚经历了一场大疫,她也是主动或者被动的接受了不少的疫病治理教育,这才能凑出一本《防疫四论》。
为了便于理解,《防疫四论》本来就是冲着让最多的人明白疫病的来源和传播原理的,写的简单易懂,所以哪怕是军队之中的辅兵都要通读,因此宋时手下的人,面对瘟疫并不像旁人一样畏惧。
症状一出,宋时派去救灾的人立刻意识到,这是曾经在欧巴罗历时三年,带走了两千多万人的生命,让欧巴罗人闻之色变的黑死病。
这个病症大魏也不是没有过,但是一般多发于北方,因为来源于老鼠携带的跳蚤传播,江南水网密布,按理来说并不会蔓延到现在这样的情况,尤其是连闯王营中甚至是左家军中也开始蔓延。
“白莲教!真的是丧心病狂!”宋时看着手下的人汇总而来的瘟疫数据,简直触目惊心。
要知道一般的瘟疫通过青霉素还是能救一下的,天花也有无相散,已经开始在京畿和山东附近开始种痘了。
但是唯独鼠疫,需要的是
链霉素、庆大霉素、四环素等抗生素。这些抗生素的难度超出青霉素许多倍,需要现代生物技术和化学工程技术的支持才有可能实现,就现在的化工水平,无疑是无法复现的。
即使是宋时在《防疫四论》上介绍了预防的手段,但是江南现在扩散的情况太多太乱,她手上的防疫物资根本无法正常的到达所需要的地方,甚至可能她的物资刚到,当地就已经出现全村死绝的情况。
鼠疫的潜伏期有4-7天,一旦发作一天不到就会毙命。
白莲教所占据的贵州,因为山多地少,村落隔绝,反而能躲开这场鼠疫。想必,这也是他们选择在江南地区肆无忌惮散布的原因之一。
原本从三峡探出头的大顺军,也被这凶猛的瘟疫吓的收拢了军队,守着四川盆地,起码安全无忧。
连年战乱,江南地区虽然涌入了不少的流民,但是整体还算安稳,但是白莲教这一弄,整个江南的已经不是混乱了,而是马上就要陷入了一片死亡沼泽。
现在表现出的症状还只是腺鼠疫的典型特征,如果不在鼠疫完全扩散之前处理的话,那么一旦发展为肺鼠疫,通过呼吸道传播的速度更快,整个局面就会毁于一旦。
没有时间藏拙了!
一旦进入盛夏,天气转暖,病毒的传播速度会变快,防疫难度会更高。
宋时头疼的看着手里的文书上的数据,立刻召集了所有在河南的武官和文臣商量应对方法。
刚飞回来还没休息好的小青又被她派去给龚敬送信,防疫是大事,而且涉及江南数个州府,龚敬需要在京师调动物资运转,主持大局。
毕竟现在在京师的官员,不论文武还是北人居多,南北之争已经蔓延数百年,尤其是在北地战乱之时,江南等地表现的观望和敷衍也让不少的北人心生不满。
对于救助江南虽然说不上阻碍,但是要尽全力的话恐怕心有不怠,这种需要大量运转物资的情况,一旦有人拖延敷衍,江南的死伤人数还要再上升一个级别。
即使在宋时的手下,也有不少人不太理解为什么要倾尽全力救疫。
宋时一条条掰碎了和众人说明利害,鼠疫原本就是更容易流行于北方的疫病,如果不将疫病扼杀在江南,一旦席卷到北地,以北地的情况,只会更糟糕。
贺章听到是白莲教的放的鼠疫,眼神更是冷了三分,之前一直被压抑的愤怒如同潮水一样涌出,只是坐在那里就带着三分寒气,众人没一个敢凑到他面前。
他第一个领了先锋军,去江南开路。
宋时这边则一边联系闯王和左家军的人准备休战,一边除了必要的关隘留守人员,所有能动的军队都要开始往江南进发,好在之前的军校培养出来两批不错的苗子,在闯王送的经验包下,迅速升级,现在派出去实战也是正当时候。
山东那边的布匹业务全部都要停工,开始赶制防疫的口罩、大衫、以及皮制的手套,好在朝鲜刚送了一批皮草,够两月用度了。
庆幸的是江南好养猫,猫会捕鼠,某种程度上也能隔绝鼠疫的传播。
虽然一旦沾染很难救治,但是只要前期预防做好,戴上皮制手套,和装了碳粉的口罩,以及勤洗漱,多换衣,总能避免沾染上疫病的。
只是原本想要用于果腹的粮食现在必然要分出一部分来,去制作酒精,用大量高纯度的酒精和石灰石消毒杀菌,只能麻烦大琉球和岭南那边加快进口南洋粮食的数量了。
现在的大魏对于南洋的依赖程度越来越大,宋时有心想要做点什么,但是人手不够,只能尽量联络一些商行多打探一点南洋的消息。
现在的船只航行速度还是太慢了,直接限制了帝国对于南洋的掌控,蒸汽机现在还在万物工坊的实验室中,想要走到实用的程度还很遥远。
不过,千头万绪也得一条条的去做,原本打算让闯王去消耗掉江南的势力,将水搅浑后她好浑水摸鱼,现在局势是乱了,但是自己也得以身入局。
主要是她实在信不过闯王和江南那些庸官的防疫措施。
宋时这边的地盘好不容易随着闯王的后撤,将势力扩展到了南阳府到凤阳府的淮河一线,还没来得及好好整顿收拢来的地方,消化吸收,就要马不停蹄的奔赴江南,实在是担心基层人员跟不上。
军情如火,不得不去,这大后方只能找龚敬派人先去处理了。
反正章程都已经给写好了,那群吏员官员按着她规划的指南只要能实现她所规划的基建、劝农以及劝学以及开辟财源的任务,其他的都可以自由发挥-
一路走水路航行到京师的沈时川一行人,原本想着到了京师只要是能混上一个吏员,哪怕去修路,只要晋升渠道没有问题,他们也甘之如饴。
来自江南的学子,虽然在江南卷不过别人,但是到了人才紧缺的京师,考个吏员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没想到,他们刚刚通过考核,入了吏员培训班,还不到一个月,刚好遇上了京师的人员调动,宋时那边人要的紧,龚敬这边直接请新帝大赦天下,加开恩科。
吏员要考核,科举要加考,就连原本那些流放的罪官也不能放过。
只要是人,只要识字,都要!
原本因为些许贪污或者犯罪不重的官员,全部戴罪立功,安置到新收拢的各个区域,虽然有战乱的风险,但是好地方他们倒也不配。
而正经吏员考试上来的沈时川一行人直接被安排到了各个县镇,直接从县官或者师爷做起。至于科举出来的人才,那直接就派发各州府,之前的战乱中不少官员殉国,现在百废待兴。
没有为官经验没关系,朝廷对于各个地方有自己的规划书,从州府到县镇,分批安排下去,没在限定时间内完成考核内容的就送去教书,降低文盲率,劝学也算发挥余热。
如果连教书都不行的,那就送去挖矿了,或者开拓海外了。
现在大小琉球以及辽东地区的矿区还是很缺人的。
只要死不了就往死了用-
男人都当狗用了,女人自然也不例外。
女官渐渐在朝中站稳了脚跟,虽然和文官处的不冷不热,但是近期做出的诸般业绩还是让文臣们不得不承认了女官的存在。
虽然一开始女官被诟病为吏员,但是随着女官制度的不断完善,人家都出现在朝堂之上,参与国家大事了。
人家就站你对面,和你辩论朝政,谁还能嘴硬说对方不算朝官。
宋时深知新政策虽然规划的不错,但是执行上就容易出岔子,最怕的就是曲意误解,甚至懒政怠政,将前朝的那股不正之风带到了现在。
所以特设下了巡检司,由带枪女兵和女官等组成,从京畿到江西,每块区域都安排对应的人手,对于下属的每个县村进行巡查,不仅是巡查规划书的执行情况,也有对民风和民生的考察。
不仅要巡查自己分配的地盘,每旬还要抽查其他地区,相互验证,防止地方官舞弊徇私,防止县学教师敷衍了事……
如果不是现在官道修建的情况还算不错,巡检司的女官还要吃更多的苦头。
不过因为这一茬,倒是让大魏的裹脚之风被杀住了。
因为女吏考核优先选天足,毕竟裹脚终究不良于行。
第127章 战疫宋时派人联系了闯王和左家军,以……
宋时派人联系了闯王和左家军,以提供《防疫四论》和药材物资的方式换取暂时的休战。
面对瘟疫,即使是打到安庆府,顺着长江往下就能打到南京的闯王也不得不暂时屈服。反正低了一次头了再低一次,也就那么回事,他在前面的地界也收拢了不少的粮草,暂时够用了,再说,他为的是手下的人马,不丢人。
左家军倒是没有二话,他本来也不想打,于是不停的催促宋时的药材快点到货。亲身体验了造化散后,左昂对于永明城的药材还是非常信任的。
安抚下了这两边后,留下防守的人,宋时就和贺章直接下了江南。
既然闯王清江南的活只干了一半,那剩下的活就还是由永明城自己来完成吧。
江南水网密布,有左家军和之前安插在江南的人手当帮忙,以及宋时之前在江南大量经商留下来的人脉,物资运输倒是没有出现其他的问题。
贺章的军队在前,全军上下带着皮手套和口罩,军甲外也套了一层白色大衫,以防疫的理由,直接从凤阳府经过扬州,接管了扬州后,迅速入驻了南京。
没有遇到想象之中的抵抗,大抵是疫病泛滥的缘故,南京的街上还残留着旧日的繁华,但是如今却是萧条成一片,人人闭门不出,躲在家中。
宋时没有磨叽,到了南京后直接给当地的豪商发了帖子。
只有一杯清茶的宴席,她还全程带着口罩,面都没露,然后就从各大豪商的口袋里掏了数万两的“防疫款”。
江南是大家的江南,虽然是防疫,但是也没有必要全部掏自己的家底,她的钱还要留着买粮食呢。
拿到了第一笔启动资金,宋时立刻联系了南京城现在的五城兵马司和巡城使,以及剩下的锦衣卫。
南京毕竟是曾经的陪都,也是南人心心念念想要迁都回来的第一目标,京师有的职位这里自然也有。
虽然自从新帝登基后,南京对于朝廷的态度就有点听宣不听调了,好歹大面上还维持着和平。
宋时
除了带了新帝的平疫圣旨,本身手上的兵马也足够让他们老实了。
按宋时原来的计划,她是打算让闯王直接给南京搞个不破不立的。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她既然本人来了,自然不能用这么粗暴的方式了。
她让南京的五城兵马司陪同这一同巡查南京疫病的情况,不用回头看,她就知道后面的人脸上绝对是恐惧中带着不耐。
毕竟南京的职务都是养老专业户,干活是不行的,职位是祖传的。
有了疫病别人躲着都还来不及,这些人却因为宋时的一纸命令而冒着生命危险走在这街头,心中如果没有怨怼那必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宋时身后全副铁甲的将士让他们不敢吱声。
毕竟真理,掌握在宋时的手中。
看着满城府邸挂上的白布,以及浓郁的烟熏火燎味,宋时招了个领头过来问:“现如今,南京城中每天会死多少人?”
领头人噎了一下,眼珠急转,半天说不出话。
宋时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一摊人:“如果没人知道的话,你们就自己去大狱找个位置待着,等我忙完了再处理。”
那一群人吓的一个机灵,一个四肢短小的人被推了出来,对方惊慌失措的看着同僚,又看看宋时,语气发颤的回道:“禀大人,自月初起,化人场每日大概会焚烧百余人的尸体,有时多的有近四百余人……”
宋时:“有详细的数字吗?”
那人一脸苦瓜样:“大人这可,这……这可不好算啊!有官家拖过去的,也有百姓自己拖过去的,有时还有自觉命不久矣的前去等着的,有时候一张席裹了好些人,也没人会去打开,毕竟里面都是赤条条的,到底几个人也没人说的清楚!”
宋时的眉头皱紧:“没有衣服?那些人的衣服呢?”
那小吏心中有些无语,这等官宦人家的小姐哪里知道民生艰难,一块布在特殊时候可是能当钱使的。
他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布料难得,这些年冬日又寒,一块裹身之布穷苦百姓哪里舍得烧了!”
宋时深吸一口气:“不行!鼠疫病毒会由细菌传染,因为鼠疫而死的人身上的衣服一定携带了病菌,必须烧掉,再不济也要在沸水中煮上小半个时辰!否则那些穿上鼠疫死者衣服的人就会成为下一个死者!”
小吏目瞪口呆的看着宋时,不知作何反应!
宋时没有理会那些人,转头对着贺章道:“先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找这些五城兵马司的人配合你们严格按照甲法,控制人口流动,尤其是那群白莲教徒,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所有的居民门口悬挂木牌,上面写明籍贯、姓名、以及人数。一旦遇到敲门不应,或者阖家死绝的情况,绝对不要进去,在房屋四周撒上石灰隔绝进出!待后处理!”
“城中征调民间郎中,编入“瘟医营”集中管理,药材全部充公,损失记档,疫病结束后赔偿。”
“至于流民,全部安置到防疫营,分开处理,之前在大琉球的离岛也处理过流民分流的情况,这部分就交给程嘉柔了。”
她转头看着一身女官服饰的程嘉柔。
“这群流民的生死我就交给你了,营地一定要严格消毒,流民需要经药浴、焚衣、剃发后才能入营。每日熬煮三消饮供流民饮用预防、有症状的则用升降散和达原饮,外用的我们永明城还有大蒜素和造化散,虽然不太对症,但是也可以一试。”
程嘉柔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一支人马去了之前选好的营地开始准备。
宋时叹了一口,对着锦衣卫的人道:“将防疫手册分发到每一户人家,一天之内,防疫口诀编成的童谣要在全城传唱!一旬之内,整个江南都要开始传唱!”
“以南京为模板,江南其他州府也要一样铺开,江南的药材和郎中全部集中在一起,攻克疫病。”
安排完任务,宋时抓了几个女吏之中算术比较好的,开始算账,整个城中的物资统筹运转都要精确调动起来。
而贺章则带着人私下去探查白莲教的消息去了。
宋时知道白莲教是他的执念,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带上了药。
镇远军纪律极严,又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自带杀气。
初上街,五人一队,没有交头接耳,也没有散乱随意,身板挺直板正,身上的宽大的白衫都显出来几分气势,衬托的旁边带路的五城兵马司就像一群路边的混混。
各坊的甲长被叫出来的时候都不敢看旁边的镇远军,只是闷着头带路,挨家挨户的记录户本,在门口挂上号牌。
号牌上记录籍贯、姓名。这些还没什么问题,但是到了人数上面,不少人就开始瞒报了。
毕竟江南蓄奴之风猖獗,这些富商隐匿起人口来。就和呼吸一样自然。
万一报的多了被朝廷盯上,那可就没有什么好事了。
镇远军没有说什么,只是根据他们自己报的人数,在木牌上做了记号。
警告他们:“不想死的木牌不要丢,一点发现没有木牌的门户就会当成全家死绝,用水泥封门!”
对方连连称是-
镇远军入驻南京后,整个南京的气氛表面松弛了下来,实际上又有种暗流涌动的感觉。原本的防御和防疫职责现在被镇远军接管,五城兵马司变成彻底的闲职。
宋时原先编纂的防疫手册的内容,也在一遍遍的宣讲下被大多数的百姓所接受,起码个人卫生情况都被重视了起来,然后开始大肆的捕鼠驱虫。
由南京城为中心,辐射到江南的各地,不仅是宋时派镇远军入驻的地方,就连闯王和左家军的地盘,也开始按照宋时写的防疫手册严格管制。
毕竟,谁都不想死。
除了防疫之外,宋时严格控制神鬼之说,军医之中往往参杂了不少的道士和和尚,让他们顺便引导一下民众,
毕竟往往疫病高发就是白莲教传教的时机,信仰的真空之地,你不去占领,别的自然就会占领,与其让他们信仰什么烂七八糟的白莲教,不如信点被华夏调教改善了几千年的东西。
也让道教和佛教的人多练练手,以后好下南洋,开拓别的版图。
毕竟很多蛮荒地带,的确只有信仰才最能产生共鸣。
在山东和京师赶制的防疫物资到了以后,镇远军忙着挨家挨户发放口罩、手套和配套的药包。
当然是根据他们瞒报的人数分配的物资。
一旦发现有人家里出现疫情,全副武装的镇远军就会立刻将房屋与其他邻居隔绝,然后冲进去以酒精、石灰消毒,将能烧的东西统统烧掉,以确保不会出现传染的情况。
南京城的路上再也没有了乞讨的流民,所有无家可归的流民全部被集中送到了防疫区,通过检查后,自然有他们的活计等着他们,反正宋时又不会让人闲着。
在镇远军的协调下,不过五日,整个南京城的治安一时间进入前所未有的良好时代。
之前在
宋时的清茶招待下,募捐防疫款的富商们,纷纷接收到一个账本,上面清晰的记录了各个富商所捐赠的款项,和钱财的用处,条条框框清晰明了,只要稍微懂一点看账的人都能看出来,镇远军在这一块,一分钱都没有贪污,而是全部用在了南京城中。
一时之间这些富商们心思有些复杂起来,习惯了被官员层层敲竹杠,原本以为这位宋大人也是过来捞一笔的,没想到人家还真是过来做实事的。
不过,就在南京城的人们以为这次的疫病就要过去了时候,宋时非但没有减少京师物资的运输,反而加大了药材和物资的运输。
疫情是有潜伏期的,鼠疫的潜伏期一般是4-7天。
而病发到死亡,只有3-5个时辰。
五天,刚好,在一个循环过去后,安静的南京城再度爆发了鼠疫。
一夜之间数十户人家出现疫情症状,当夜各访坊市的警钟长鸣,训练有素的镇远军如同救火队一样穿梭在各坊市之间,将爆发鼠疫的人家团团围住,以水泥封墙。
里面的人哭喊着自己没有疫病,还想要反抗逃出来,直接被镇远军一**在了柱子上。
那个将士冷冷的看着周围的人,厉声道:“敢出门者,格杀勿论!全部待在房中!”
那冷冽的目光,看的所有人心头一寒。
所有人被集中在了门厅,那将士看了一眼乌压压的人,再比了一下门口写着十人的牌子,有点无语。
然后如实的记录到今天的报告之上。
随后军医入场,将府邸划分区域,病发人和其他人隔离开来,五个时辰内没有病发者,才能转移到城外的防疫区继续观察,直到度过一个完整的潜伏期。
第128章 医学堂上(修文)宋时看着手上的报告……
宋时看着手上的报告,这段时间,镇远军将整个南京城里的情况摸的差不多了。
不仅仅是贪官污吏和餐位素食,即使是在奴变风波还未停歇的现在,侵吞田产、收容佃户、逼良为奴,整个南京城的蓄奴情况都已经足够触目惊心,更不用说其他的地方又是如何糜烂。
一入奴籍,三代不能科举,但凡有一口饭吃,哪里有那么多的人愿意入奴籍。
且不说人力资源上的浪费,就是人格上的摧残也让宋时难以接受。
一个全是奴仆,民众全部卑躬屈膝,只是等待着被统治安排的国家是没有未来的!
最起码,那不是宋时想要的!
她原本不想这么激烈的手段。
什么封锁城池,打家劫舍的活,应该是让闯王这种谋反势力来的光明正大,他们和这种士绅本来就是天生的死敌。
她只需要在一切都被打碎以后过来重建制度就行了。
但是奈何有的人,总是贪婪又不识时务。
而宋时现在又太需要人力和金银物资了。
小冰河时期是灾难也是机遇,如果不是这样极端的环境,也无法让重土难迁的百姓去适应新的环境,开发新的世界。
大争之世,慢一步就会慢一个时代,这样的代价,不管是宋时还是大魏的百姓都承受不起。
她叹息了一声:“探查清楚,沾上人命官司有真凭实据的,直接上门让他们自己选吧,是交出钱财还是以疫病的名义全家陪葬,顽抗的一律当场就法,愿意认错的则发配辽东以及大琉球和琼州等地,遇赦不赦,除非有杰出贡献方可减罪。”
“没有真凭实据的,先看家风,刺探一番,后面看情况让他们交点防疫款就行了,不低于他们手上资产的十之三四,后续防疫的账单依旧送上门去,别搞错假冤案那一套。”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看着那些报告宋时心里还是很不爽。
以前她觉得代英缺德,把罪犯全部流放到澳洲去了。
现在宋时倒是觉得,历史经验还是有些许的可取之处,反正现在宋时手上别的不多,荒地最多。
每一块地她都已经规划好了作用,现在就等人数去填充,如果能为汉人的开疆扩土贡献一番也算发挥余热了。
众人看着宋时的脸色,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只一味应是。
“南京城的那些被豪族大户侵占能工巧匠全部归于原籍,从江南带到山东去吧,尤其是南京船厂的那批匠人,包括当年下西洋的图纸和资料,一个都不能少。”
宋时其实不想让他们归原籍的,说到底匠籍和奴籍,很难说到底那一个更好,毕竟是出自大魏太祖脑袋一拍就想出来的政策。
大魏的匠户有单独的户籍,就是匠籍。只要身在匠籍,每一代都要抽一个子弟继承匠籍,其他的子弟可以从事其他行业,但是这个人就只能当工匠,和军户差不多,但是实操下来却更像是国家奴隶。
往往这样技术型人才因为身份的限制,更容易被征召,干白工还不说,动不动就被豪强侵占,失去人身自由。
但是数百年来,这些弱势群体也没有发声的渠道,就这样一代代的深陷在这样的折磨之中。
宋时自然不会放过这些技术人才的,与其浪费在这群挖国家墙角的吸血蚂蝗的身上,还不如加入万物工坊,给帝国科技发展加一脚油门-
第二轮疫病的时候,南京城中的百姓惊讶的发现鼠疫从流民和平民家中渐渐绝迹,就连防疫营里也很久没有敲响警钟了。
反而是城中的富户和豪族家中却开始爆发了起来,越是平日里欺男霸女为富不仁的,就爆发的越发厉害。
一旦发生鼠疫后,周围地区都要隔离,所有具体什么情况大家也不太清楚,只是感觉大快人心。
一时间佛教的因果报应之说在南京城中越发的流行了起来。
因着豪强富户的府宅占地较广,里面的护卫和仆从人数也多。
镇远军忙的不可开交,要剪除对方的武装,又要确保人员不会外逃,还要做好消毒和隔离,后续还要清点物资。
好几次处理一些豪强家中的时候,还动用了火器。
好在南京毕竟是陪都,虽然有些豪强,倒是没有宗室,不然宋时下手就会显得过于明显了。
不过到第三轮疫病周期的时候,宋时手里的防疫款倒是丰盈了不少,不仅将京师和山东物资的成本赚了出来,还有余力开始供应周边-
宋时定下框架以后就不再管这一块,镇远军因为配备了指导员的缘故,对于上面发布的命令理解程度比一般的还要深刻,举一反三,况且有指导员盯着,但有异动都会有眼线报告。
虽然疫病有些吓人,但是宋时的《防疫四论》已经将疫病的原理说的很清楚了。
理解疫病的原理,是祛除恐惧的第一步。
何况,对于他们来说,疫病与战场,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将全城的清理交给镇远军后,宋时就开始经常往防疫营跑,倒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主要是现在全城的大夫和药材都集中在了这里,疫病已经进入尾声,大量的医护人才却还在防疫营。
宋时怎么能忍得住不过来挖一挖墙角。
借着鼠疫治理,宋时手底下的那帮军医算是大出风头。
他们擅长治理外伤,虽然在医术理论上并不出色,开方定药也是一问三不知,除了几个防疫的古方就是用大蒜素和造化散,但是在这次让人闻风丧胆的瘟疫面前,却第一时间冲在和病人接触的最前线,安置和隔离病人。
这样的勇气实在让人敬佩。
而在宋时严格的防疫措施下,那群和鼠疫病人长期接触的军医,几乎没有人感染上鼠疫,少数的几个也因为身强体壮,抵抗力强而没有大碍,宋时的伙食从来不是白吃的,即使是军医,极端情况下也是要和炊事员一起上战场的。
在防疫营所见的种种防疫措施,以及军医们严格的消毒过程,更是让一众大夫惊叹不已。
防疫营的流民之中原本就多病体弱,很多人虽然没有疫病,却被查出患有其他的病症,也都被军医们和大夫们一起联手解决了,虽然军医们的医理勉勉强强,但是其中不少早就配置好的成品药,还是让大夫刮目相看。
尤其是造化散,之前还有不少人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口气太大了,而且不管什么风马牛不相干的病,一旦用上,效果立竿见影。
惊的那群大夫有种一世医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的感觉。
对方有心探究,宋时也有意挖墙角。
就当前大魏的医学领域来说,哪怕去掉了宋时所带来的蝴蝶效应,大魏的医疗水平依旧是是领先世界的。
尤其是西方现在还处在放血、切除以及神学治疗之中。
宋时所影响的大部分还是外科的范畴,因为战场上的情况比较极端,时间又紧迫,多从外伤入手,增加外科手术的比例,强调卫生环境,辅助各种药物,尤其是青霉素,才提高了将士的生存率。
战场与其他地方不同,解剖学的推进很快,但是想要深度的研究医学,仅仅是外科还是不够的,仅仅是道士,也不太够,她还需要大量的医学人才一同研究。
后世的西医以手术和药物以及检查仪器为主,而那些药物和检查仪器基本上都要物理和化学辅助,以宋时的知识储备,只能抓瞎。
白莲教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但是鼠疫对症的其他抗生素她是真的不会了。
只是没有抗生素不代表鼠疫就没有别的办法了,青蒿素也是中医专方中提取出来的。
她不行,不代表中医不行。
中医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
宋时看着众人,缓缓开口:“多日以来,诸位辛苦了!疫病如火,虽然如今在南京城已有了暂歇之势,但是纵观史书,疫病却从上古绵延至今,从未真正远离。目睹防疫营中的百姓惨状,宋某作为朝廷命官,自然无法坐视不管。”
“科举取士,是为了民生,所以大开学堂,教人读书明理。由此,宋某不才,也想要在南京城建立一个官家医院,为百姓看病,且这个医院兼任医学堂,堂中大夫轮流教导有心学医的弟子,由简到难,每月考核一次,三月后出师,去各地驻守轮换。”
“在下此次前来就是想要邀请诸位医者,加入官家医院,齐心协力,为百姓谋一份生机,让官家医院从南京城开枝散叶走入寻常县镇,让百姓人人有病可医。”
当宋时说完的时候,全场的大夫纷纷安静了,脸上的笑容凝固,纷纷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宋时。
半响,终于有人忍不住站了出来。
只见南京城中医术超群的医馆宝林堂的魏书怀,他年近五十,一脸的悲愤的看着宋时:“宋大人的提议,在下恕难从命!宝林堂是在下家中祖业,让在下放弃祖业,加入官家的医院,甚至要将祖传医术倾囊相授,在下只怕无颜见列祖列宗……”
“呵,或许宋大人是作为女子,不通医道,所以不太清楚,医术博大精深,从识药到开方皆是学问,在下学医至今三十载,不过才博的一点虚名,三个月出师……能学个什么?”
魏书怀虽然没有明说,但摆明了暗示宋时女子之身所以见识浅薄。
宋时认真的点点头,脸上完全没有被反驳的不悦,反而反问了一句:“魏大夫觉得防疫营中的军医如何?”
第129章 医学堂下(修文)魏书怀原本已经做好……
魏书怀原本已经做好了对方勃然大怒的打算,却没想到对方却问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问题。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据实回道:“防疫营的军医,虽然于医理上不甚变通,但是按症开药,还算不错,不过主要还是因为军营之中的药物以成药居多,尤其……尤其是造化散……这药确实堪称神药。”
“如果我说,这一批军医,仅仅只学了半年呢?他们也是三个月出师的,从京师到江南这四个月才是实践。”
宋时随手招了个身着白衫的军医,让对方讲诉了一下自己是如何从一介流民在李氏开的医馆中学习并通过考核的。
还在永明城的时候,李氏已经在尝试培养医护人员了,到了大琉球后,她也没停下,无相散出世后,她在大琉球的地位就越发的高了,不少人慕名而来学医。
只是护理还好,医生却是真的需要识字才行,大琉球收留的难民少有识字的,即使有,也有更重要的岗位抢过去了,扫盲也没能跟上宋时用人的速度,因此李氏培养的军医并不算多,不少还是永明城的老人。
也正是如此,宋时才把主意打到了文风昌盛的江南。
都别死命卷科举了,除了科举入仕也可以试试别的路。
魏书怀瞪大了眼睛,连连后退道:“这不可能!”
宋时的话,差点让魏书怀道心崩塌,如果培训三个月就能比上一位苦学数十载的庸医,那么他们这么多年苦心钻研的医术都被衬托的像个笑话。
宋时没有在意,只是让人将一叠简化版医学堂建设指导报告,分发给众人。
里面宋时提出了医学院的规划,比如医师、医生、护士的分级标准以及考核标准,每一个加入医学院的大夫都要经过考核评级,来确认医术水平、专长。
又比如,宋时将建立统一的官方医院,统一调配物资药材,根据病情和药方区分,仅收取成本价加十之一二的运输和管理费用,不过养生滋补类的药材除外。医生也由官家发薪,按照评级发放,从白银一两到二十两不等,根据看病人数还有奖金。目前只是选定南京城为第一个点,后期会由点及面,扩散到大魏全境。
再比如,如同培养儒生举子一样,开办医学堂,一月一考,由简入难,逐渐提高所有学生的医疗水平,短则三月,长达一年,就能培养数以万计的医学生,再将大量的学成的弟子分派到各地的官家医院驻守、轮换,治疗百姓。
要知道当年一穷二白的新时代,就是靠着赤脚医生手中的几味药硬生生将新时代的死亡率降了下去。直到后来科技发展,医术进步后,赤脚医生才退出了历史舞台。
但是已经足以说明赤脚医生的政策是有用的,在缺医少药的古代,所谓的药物副作用已经不是百姓能考虑的东西的,更重要的是有没有的问题。
很多的病症如果能在最初开始的时候就得到救助,那么根本不会发展到后来无药可医的局面。
宋时的规划报告书是参考了早期的赤脚医生政策,并结合了古代环境的改良版,但是核心还是不变的,那就是让更多的人获得医疗救助。
现代医院成立的初衷本身就是建立面对群众的基础医疗体系,其实不需要多好的医术,更重要的其实是正确的卫生观念和一定的医疗辅助,加上适量的药物,就可以大大提高百姓的生存率。
虽然现在的官方医院如果铺开来,就是一个无底洞,但是如果不这样补贴,那么那些一穷二白的百姓根本就看不起病。
现在会医术的人还不够多,还需要培养才能真的有赤脚医生下乡的盛况。
但是不管有多么难,第一步也必须迈开腿去走。
这不是施舍,是投资。
节流永远不应该用在教育和医疗上,只有开源,往外求索才是真正的生路。
教育和医疗才是一个民族能强健起来的根本。
纵然你天才一世,得个风寒就嗝屁了也是白搭。
大魏一朝的婴幼儿死亡率,宋时根本不想细数,哪怕是皇室也就那样了。
可是,人口就是帝国的未来啊!
不说医药研发需要多少人才了,青霉素就算是神药也不能滥用,且不说副作用,一旦出现抗体的速度快过研发新抗生素的速度,那才是完了。
李氏已经在山东和京城附近开始安置生产造化
散的药厂了,毕竟造化散事关重大,除了身边的人,别人她也信不过。
虽然现在造化散还不可能供应全国,但是供应全军也够用了,等新的军医培养出来,新的药厂也建好了。
她看着低头看资料的众人,轻声道:“没有什么不可能,魏大夫有一点说的对,医术博大精深,或许很多人穷其一生也无法成为一代名医,但是世间疑难杂症虽多,更多的却还是风寒疮病,伤寒时疫,跌打损伤之类的常见病……”
“这些常见病自然有成品药,常见方,掌握了这些常见病的应对方式,自然也能为百姓尽一份力,世间万千百姓,如今能去的了医馆,开的起药的,十不存一,但是他们也是我们大魏的百姓!我作为朝中官员,以万民之税赋供养,自然要为百姓尽一份心!”
“不过既然是学堂教学,加不加入,自然是以自愿为主,并不强求。”
听到并不强制后,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宋时没有理会他们各异的神色,作为一群古人,尤其是面对自己吃饭的家伙变成教学,自然是有所抵触的。
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如果没有足够的保障,就直接让人家把自己的看家本事教出来,确实有些过分。
不过宋时也没有强迫他们的意思,他们可以自由选择。
也是现在刚抄了一波家,宋时手里刚好还富着,不介意在医疗上加大一点输出,先把框架搭起来。
没想到宋时刚说完,就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在愿意加入医学堂和官家医院!大人所写《防疫四论》微言大义,又毫不藏私,以仁心妙术救百姓于水火,志向更是高远,此是苍生之幸也!如蒙不弃,在下俞嘉言虽然医术不精,也愿加入,若一身微薄医术能开枝散叶为百姓所用,也算求仁得仁。”
宋时抬头,却看到那人居然是在南京城中小有名气的俞嘉言,他医术精湛,为人一向脾气耿直,从不给人好脸色,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年近四十了还只是守着一个小医馆。
但是也正是他,在药材不足的情况下,改良了三消饮、升降散和达原饮的配方,减少了贵重药材的消耗,让更多的百姓惶惶不安之际也能喝上一碗防疫的药汤。
宋时看着眼前的俞嘉言,心中欢喜,虽然他的名字有些小众,不如写出《本草纲目》的李时珍一般流名千古,但是宋时却恰好在后世听说过他的名字。
因为疫情的时候,她看过一个讲述古代防疫的科普,里面正好提到了俞嘉言。
另一条时间线中,俞嘉言原本是个儒生,屡试不中,后弃儒从医,在大魏灭亡后遁入空门,潜心学习医术,终得开宗立派,写下《医门法律》,设“六法八律“确立中医诊疗规范与伦理体系。
其中对于医案的规范已与后世无异,每治一病必详录医案,不仅包括望闻问切,同时记载天时、地理。除了病症本身的表现,也包括致病的原因,病情的发展变化,用药的记录,甚至药效作用的时间。
《医门法律》后成为代清太医署必修教材,甚至传至日本,促成汉方医学“古方派“革新。
其中俞嘉言对于疫病早有研究,不仅率先提出了“卫气营血“辨证雏形,还在《尚论篇》中明确区分伤寒与温病治疗差异。这在门户之见尤为严重的中医领域引起了轩然大波。
当然后来证明,俞嘉言说的就是对的。
别的不说,起码俞嘉言的人品和医术是经过了历史的考验的。
毕竟后世大魏灭亡后,不少的儒生为了不做代清之臣,纷纷弃儒从医,直接将医术这条赛道也卷上天,不过同时也将学阀之间的门第之见也一同带入了中医领域。
而在这样的风气与环境中,俞嘉言还能公开反驳当时医界滥用温补之弊,其勇气和心志可见一斑。
俞嘉言原本就对于疫病极有研究兴趣,在看到了宋时的《防疫四论》后,整个人的思路一下就打开了,颇有相见恨晚之感,更不用说防疫的全过程和疗效历历在目,再加上显微镜中那游走的微末小虫,更是由不得人不服。
等到看完宋时所写的医学堂规划报告后,只感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恨不得立刻就让其中所写现于世间。
他虽然弃儒从医,但是原本儒家所学的兼济天下依旧留存于心,宋时的报告让他看到了另一条堂堂大道。
“如果宋大人真的要在全国的各县设立医学堂,福泽万民,在下愿意捐出自身经营的医馆!为百姓奉献绵薄之力,还请宋大人不要推辞!”俞嘉言一脸诚恳,一字一顿,然后深深的对着宋时鞠了一躬。
完全没有顾及旁边几个开医馆同僚的黑脸。
宋时的行为可是在公然宣称要抢医馆的饭碗,一旦官家的医院落地,就算不说那造化散贵的吓人的价格,就其他药材的成本价格,谁还会来他们的医馆看病?
这可是断了他们医馆的根。
但是有了俞嘉言带头,其他犹豫的人也纷纷响应,虽然未曾过半,但是宋时已经很满意了。
她所定的医馆和医学制度,延用了县学的部分制度,虽然现在还不够完善,但是框架却是和吏员考核升迁一个路子。
医学系统的搭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要开了头,其他的都好说。
光是宋时目前所提出来的构想已经让在场的所有大夫酥麻一片,仿佛看到了一片乌云倾盖而下。
有人惊惧交加,仿佛看到了医馆的末日。
但是也有人目放精光,看到一条除了科举以外的通天大途。
而且宋时保证,只要加入医学院,虽然需要将自己的毕生所学教给别人,但同时,整个太医院的医书,包括万物工坊研究出来的新药,都能提供给大家研究使用。
见识过造化散出神入化威力的众人哪里按耐的住内心的激动,堂中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站在俞嘉言后面的以游医居多,所谓游医,其实就是一些只会微末医术的人,多以走街串巷为主,主要还是图个温饱,没有坐馆开方的本事。听闻宋时要做官家医院,还会开班培训,众人不由的心动起来。
魏书怀的身后,多以城中名医居多,大多都名声在外,坐馆行方,衣食无忧,甚至还能出入官家富户宅邸,名利双收。
“至于大人所说的薪资,在下也愿意同医馆一起全部捐出,供百姓开药之用。”俞嘉言仿佛想到了什么,补了一句。
这一下,站在他后面的游医们面色却有些迟疑了起来,游医原本就收入微薄,想着官家医院可以学到些医术,虽然不亏,但是如果没有月钱,那多少有些不美。
宋时差点一起跟着鞠躬了,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给面子,如果不是俞嘉言名声在外,恐怕其他人都会以为他是托了。
不过这个性子,果然容易得罪人。
“加入可以,不领薪资不行!”
俞嘉言一脸诧异的看着宋时,有些不知所措。
宋时轻咳一声:“俞大夫应当知晓,《吕氏春秋察微篇》中子贡赎人的典故,君子律己不律人。每个人的情况不同,各位愿意在医院当值教学,便已经是帮了大忙了,薪资自然是各位应得的,也还请各位,千万不要推辞。”
俞嘉言恍然,一脸羞愧。
而他身后的那群游医也纷纷吐了一口气:好险,差点月钱就没了!
眼见他们聊的畅快,魏书怀及其身后的人脸色惨白,不发一言。
不过宋时没有在意那些人,只是郑重的双手扶起了俞嘉言,轻声道:“俞大夫,你会亲眼见证医院与医学堂遍布全国的那一天!”
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所有扫敝自珍的人都会被碾压而过,如果她给这些人留了余地,那么被碾压的就会变成她自己-
出了防疫营宋时第一时间给龚敬写信,除了赏赐金银药品以外,把俞嘉言提拔成了太医院的院判(从五品),辅助李氏,主管医学堂的搭建和疫病研究,其他人也各有奖赏。
医疗这一块,有了李氏和俞嘉言接手,宋时无异于如虎添翼。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下南洋,时疫都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再多的准备也不嫌多。
她现在的知识储备虽然无力推动医学更进一步,但是她会努力引导正确的方向。
只要科技不断的发展,我们不断的尝试,终究会有一天,我们终究会突破壁垒,抵达明天。
不过就在宋时在江南这边忙着处理鼠疫,顺便对着医改开刀的时候,相隔数千里的巴蜀,大顺军也托人传来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消息。
第130章 来使南京城内,在封闭了月余,以全城……
南京城内,在封闭了月余,以全
城富户士绅或流血漂杵,或流放千里,或付出一大笔金银财帛为代价后,终于放开了管制。
虽然周围的州府还被镇远军重重把守,还在进行着防疫措施,但是南京城中,已经有七日,未曾再有警钟响起。
笼罩在众人面前的死亡阴影终于褪色,所有的南京百姓都有一种终于得见天日的感觉。
终于出了那防疫营,魏书怀和老李两个人脚步虚浮的走在路上,他们两个的徒弟远远的跟在后面,不敢打扰两个人说话。
魏书怀只感觉自己眼前发青,脚下发飘,几乎要看不清前面的路了,要不是怀中防疫营送的一套药品沉甸甸的还在怀里,他都几乎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了。
他当然拒绝了加入官家医院,去什么医学堂把自己祖传的一身吃饭的本事教出去。
但是想到即将面世的那个庞然大物,他的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恐惧:他真的做对了吗?
旁边的同行的老李也是一样的面如土色,他们两个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老李,你说,那个官家医院和医学堂能开的起来吗?”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飘,但是还是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们要不要……”他的心里翻涌着一些恶毒的念头,但是却没有说出口。
和他相交多年的老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南京城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年轻的医者过来开医馆,但是能稳稳扎根下来的依旧还是他们几家。
不外乎那些手段,庸医也罢,如果小有医术,就找些疑难杂症的病人上门,稍有差池,门外的一些浪荡子就会将事情闹大,直接将新医馆的名声搞臭开不下去。
“不不不!这可是官家的人!”老李冷汗都下来了!虽然人家宋大人只是个女人,但是一个女人还能当官,你真当人家的刀是装饰用的吗?
真的出了问题,那些官老爷难道还和你讲道理?
一个不好,等会儿全家人头都得落地了。
后面那几天,南京城中的嘉禾坊警钟响了那么多次,但是有送人进来防疫营隔离吗?
那边可都是富户!
稍微一咂摸就能品出味来,这种事,他才不要掺和。
不过犹豫了一会儿,老李想着和魏书怀这么多年的交情还是提点了一下:“天下乌鸦一般黑,当官都是图钱,你看如果是图钱,肯定是捞一笔就走,医学堂这种投入巨大,收益几近于无的东西,能维持住多久,等着瞧吧!”
魏书怀颇有些不甘心咽了口吐沫,摸着怀里那沉甸甸的药,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我能复制出“造化散”呢?
原本的脑中混乱的思绪顿时一清,他不由的加快了步伐往家中走去。
只是前头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的两个徒弟,回望防疫营的眼神中闪耀着恐惧以及……异样的渴望。
这也不怪徒弟,毕竟中医的传承讲究一个尊师重道,所以徒弟进了师傅家门,那自然是得当个仆人使唤上五六年,在柜台认认草药又是四五年,等开始传授医术,又是七八年,祖传秘方是绝对不要想了,但凡能学一两个伤寒方子也算是受用无穷了。
等到学成后出师,还要再给师傅免费干上几年,等到最后能自立门户的时候,数十载光阴已过。
更不用说其他更加复杂避讳的关系了。
而如今,在那层层压榨下,突然那块天被捅了一个窟窿,有人告诉他们,只要三个月!
不仅有人教,还有人管!
只要三个月,就能当个坐堂大夫,能拿上固定月钱。
这和需要辛辛苦苦做牛做马几十年,才能换来的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相比。
这怎么能不让人心神动摇,难以自持呢-
而城门外,来自巴蜀大顺军张显仲的使者已经递交了帖子。
张显仲,永辉朝起兵造反的义军之一,不过当时时局糜烂,烽烟四起,面对民乱朝廷多以安抚为主。
于是张显仲带领一群手下,多次接受诏安,吃饱喝足扩军整装后再继续杀官造反,多次在负责剿匪的左昂手下逃出生天。
如此反复诈降,在乱世之中保存实力。
在闯王拿下京师自立后,原本的起义军内部势力分散,纷纷自立为王,互相吞并。
张显仲带领手下的西营攻入了武昌,自号为大顺军,与汉江旁的左家军遥遥相望。
当时的大顺军为了立名,不但第一时间拷贝了大魏的官制和制度,还儿戏一样的在武昌举行了一场科举,当时还有不少湖广地区的士子眼巴巴的去参加。
不过随着闯王占了河南和京师,入主中原后。闯王手下的地盘却也成为了四战之地,各方势力角逐的对象,直到被入关的女真人灰溜溜赶回陕西老家。
就在局势一片混乱的时候,左昂凭借多年来和起义军相爱相杀的经验,抢先一步夺下了湖广,占据了粮仓。
被赶走的大顺军自然也不得不吐出了这块肥肉西进,回了巴蜀之地,联合当地的土司彝羌势力,趁秦良玉北上勤王之际占据了巴蜀。
到了巴蜀以后,大顺军的日子也不好过。
自古以来,中原先乱蜀未乱,中原已平蜀未平。
就地图上来看,巴蜀之地是个好地方,天府粮仓,经济富裕,偏处一隅,又有重山环绕,天险重重,只要把住关隘就是一个乱世之中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但是这样的好地方,即使是丞相这样的天纵之才也很难凭借此地入主中原。
因为这地方不仅土司彝羌势力复杂,还有土匪成窝,土匪中又以摇天动、黄龙这两股势力最大,也被称为:摇黄十三家。
大顺军虽然轻松赶走了秦良玉,与摇黄十三家表面上达成了平衡,但是实际上大顺军不仅没有收服当地复杂的土司势力与土匪,还要分出兵力去防守,以免对方作乱,自己为了养兵,还要分出一部分人去屯田种地,这兵越养越少,倒是让自己的陷在了巴蜀。
蜀地民风彪悍,尤其是川北的摇天动早已形成一股固定势力,和当地土司蛮族勾连在一起,早年有秦良玉在,白杆军多出本地,赴山地如平地,而且同样和附近势力关系牵扯,大家同气连枝,哪怕立场不同也多少有些顾忌,还能镇得住场面。
到了大顺军这里,为了平定各方势力,张显仲在蜀中大开杀戒,想要以鲜血镇住蜀中百姓,但是依然民乱不绝。
因为巴蜀盆地虽然有粮仓的美称,但是毕竟面积有限,加上小冰河时期的影响,供养当地百姓已经是勉强,加上大顺军的数十万大军,自然有些难以为继。
而江南乱了之后,商路断绝,蜀锦也难以运出销售,于是蜀地怨气越发重了起来。
再加上周围的滇黔之地,一个比一个难搞,也一个比一个贫瘠,总有成群的土匪下山劫掠。
云贵川三地,自古贫瘠多山,山林如海瘴气密布,哪怕是以现代的基建水平,立国几十年
也才堪堪让这三个地方脱贫攻坚,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蜀地还好,起码有水路可行,自春秋战国时便开始耕耘,但是云南和贵州都是刚收拢回来不久的地盘,早年都还是属于蛮夷之地,由当地土司自行处理。
除非打通两广,才能从连绵的群山之中开出一条生路。
不过两广沿海,一直都是红旗帮的地盘,也是宋时的目标,她自然不会让他人插手。
因此,张显仲就这样困在了巴蜀之地,随着闯王被逼的南下,张显仲自然也感觉到了危机,他也试图在闯王南下的时候出兵接应,如果能和闯王军联合在一起,多少也能获得一点喘息的时机。
作为能反复诈降的人物,他自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然后,他隔壁的白莲教直接放了个大招,打断了他出川的路。
眼看着江南之地肆虐的鼠疫,被宋时收服的服服帖帖,张显仲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毕竟随着秦良玉在陕甘之地的攻城略地,眼看着就要和她川北的老对手摇黄十三家对上了,有着永明城物资支应的白杆军,一旦突破了川北,回到巴蜀,那张显仲才是真的变成了困兽之斗。
反正就是投降诏安嘛,也不是第一次了。
于是他派出了使者前去和正在江南之地治理疫情的宋时联系,希望能得到一个机会。
帖子是到了,但是人却是五花大绑。
从巴蜀走水路下达南京,几乎越过了大半个大魏,可以说的上一句千里迢迢,路上不算平稳,毕竟时局动荡。
使者刚一出三峡,到闯王的地盘,得知他的去向,对方根本没让他下船,直接就在船上就挨了一顿毒打。
被拖了三天后,闯王也没阻止他,反而是让他顺流而下。
越过了左昂的地界,左昂立刻将使者五花大绑了起来,得知来意后,隔江投递给了对面的镇远军。
而镇远军忙着清理安庆府附近的疫病,南京是大魏的南京,但是江南可不是大魏的江南,数百年来的士族把控,即使接着鼠疫的借口,镇远军这条过江龙想要压住地头蛇,一次性清除掉可没有那么简单。
更何况,还有和白莲教勾结在一起的山匪要处理,清理出来的隐户佃农也要安置。
尤其是江南各地的士族多少与海商牵扯较多,海商又与海外汉民关系密切,这就直接牵扯到了宋时在海外的贸易路线,牵一发而动全身。
既要人对方割肉,又要确保别把对方刺激过头,实在是个技术活。宋时带着一众女官文臣扮白脸安抚清理,贺章则扮黑脸带骑兵四次奔波上门磨刀,双方忙的不可开交。
因此主将贺章根本没出面处理这个千里迢迢而来的使者,直接把他打包去了给在南京的宋时处理。
如此兜兜转转,到了南京时,人还是那个人,肉却不是刚出发时候的肉了。
只是,忙的脚不沾地的宋时看着名帖上张显仲派来人的名字,心中多少就有点无语了。
这么讨厌的人,送过来!
这是来祭旗的?
还是……用来祭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