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大手从他的脖颈处收回来, 扯开昨夜被他强行压制的床头柜,拿出里面的蓝色小盒子认真把玩了一番。
原晢听到身边人低低笑了一下。
这个姓裘的好像还没发现他的破绽,还要再等等。
原晢并不想装睡, 可他身上的劲儿一下就散了, 每寸皮肤都充盈着放肆后的酥软, 像一台被卸光螺丝的没油机器, 完全没办法重启。
他没想到拆人的后劲这么大。
真是看到金砖鬼迷心窍, 早知道就不拆了。原晢闷闷地想。
还有他昨天在便利店随手买的东西, 就是随手买的,他明明是被酒心巧克力广告骗进门的, 主要是为了尝尝新上市的薄荷巧克力。
结果被这个姓裘的笑到后半夜,太过分了。
后颈再次变得滚烫,指腹摩擦间, 原晢的整颗脑袋霎时烧红。
“醒了?”裘时拨了拨他额间的碎发, 舔着笑意把那个该死的小盒子摇到了他嘴边,“哥哥眼光真好。”
原晢一睁眼就看到了包装上的淡蓝炫光膜, 索性又把眼皮子闭上了。
呵, 神特么薄荷冰感, 简直冰火两重天。
他再也不碰和薄荷有关的东西了。
“有哪里不舒服吗?”这个姓裘的问。
“……”原晢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怎么也发不出来。
摇头对不起屁股, 点头对不起自尊。
他选择继续等待。
怎么还没发现?怎么还没发现!
“想好再说。”这个臭屁得意地玩着他的脑袋, 乐不可支, 神情亢奋:“说谎有惩罚。”
“……”
“想要奖励也可以。”
“……”
“但是,哥哥, 我们的旧账好像还没……”
刚想诱导惩罚的人突然熄了声,陷在他发梢里的手指也僵硬地抖了一下。
应该是发现了左手上的惊喜。
“这是……什么?”
裘时看着无名指上多出来的一枚金戒指,坐在床上直愣愣地定了两秒钟, 而后一把将原晢用力抱住。
“这是我的?这是给我的吗?”
“什么时候准备的?”
“所以,那天……”
在他特意秀出钻戒当诱饵的那天,原晢在这枚戒指与红包之间,竟然选择了红包祝福?
“你竟然给我红包??”裘时的愤怒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红包……你竟然给我红包?”
“你怎么能给我红包!”
“啊啊啊啊啊!这明明都有戒指了!都有戒指了!”
“戒指啊啊啊!你就不准备抢婚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晢被这人晃得头晕目眩,他现在一颗螺丝都没有,马上就要散架了。
戒指是夏老师准备的,纯金打造,指围数据都很有讲究,如果套不上就该换人了。
原晢挪动着已然麻木的手臂,轻轻拍了拍压在他身上的庞然大物。
还好套进去了。
他昨晚紧张了好一阵呢,真是有惊无险。
这是夏老师送给他们的本命年礼物。
在他下定决心要来南半球的那个晚上,夏老师偷偷把戒指盒藏在了黑猫身后。原晢看到了。
还有在这个春假收拾屋子时,那些被整齐掩盖在衣柜角落里的漫画书。
“你是不是一直偷偷在帮夏老师买漫画?”原晢揪着庞然大物的耳朵问。
“嗯。”这个姓裘的毫不避讳,把脸埋在他胸前笑:“夏老师说你不会买。”
“……”
“总是买错,夏老师只要典藏版。”
“……”
“典藏版有未删减,国内货源少,我方便。”
这个姓裘的笑嘻嘻地抬眼,把无名指上的两个小东西咕噜噜换了个位置。
金戒指被那枚钻戒牢牢地锁在了下方。
“来得太晚了,原晢。”
裘时吸了吸鼻子,认真道:“你再不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其实我有点后悔。”
“很后悔。”
“应该死缠烂打的。”
裘时知道,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逼着自己冷静了几天,仅仅几天,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终于是彻底失去了原晢的消息。
他不该犯这个错误。
他应该死缠烂打的。
五年,太久了。
“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告诉我?”裘时抓着人问。
那双手腕没用力,语气也稍显迟疑。
原晢碰了碰伸手可及的眉眼,有些艰难地笑了一下。
和陌生人诉苦没有负担,但这个姓裘的,是他很珍视的人。
“因为你会担心我。”原晢反握住那双大手说。
“你是怕和我说实话,我就会放弃留学,对吗?”裘时问。
“嗯,学历很重要。”原晢说,“裘时,你要上个好大学,不然会很麻烦。”
鲍智宁是个好人,但就是因为没上过大学,一直过不了夏老师那关,所以最近天天忙着自考本科,忙得焦头烂额。
这个姓裘的如果不好好念书,大概也是同样的下场。
“嗯,夏老师说了,学历很重要。”裘时点了一下头,似懂非懂,看起来很乖。
原晢顿时就心软了。
“对不起。”原晢小声说,“我是不是……应该让你担心我。”
“哼,不然呢?”裘时轻轻地挠了一下他的手心,算是规模最小的惩罚,“原晢,你让我等太久了。”
“从现在开始,要约法三章。”
“嗯。”
“要亲亲。”
“嗯。”
“要抱抱。”
“嗯。”
“要学会依赖我。”
裘时每说一句,原晢就点一下头。
他今天的心跳特别重,不知道到底是昨夜糖精中毒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脸也很烫。
这个姓裘的贴了贴他的体温,亲了他一口。
更烫了。
“你完了,下辈子都甩不掉我了。”裘时说。
温热的吻落在眉间,原晢的思绪飘飘散散。
“对不起。”他低声喃喃。
“不要说对不起,应该说什么?”
原晢累得睁不开眼睛,只能轻轻抓住那只大手,在下一个吻到来前低声说:
“我爱你。”
裘时亲了他一下。
“我也爱你。”
“早安,原晢。”-
这个姓裘的偏要以时间紧迫为由,在大周末的午后紧急召开全体会议,用镶着两枚戒指的左手隆重介绍了接下来数月的休假安排。
全体员工轮番带薪休假,谁也不准打扰他们裘老板。
原晢先是被拐进沙漠中心数星星,又被骗到乡间农场干苦力,白天有白天的活,晚上有晚上的活,整天整夜忙得脚不沾地,连口水都没机会自己喝。
南半球的雪季很美。
在夜间,在荒野,他们用尽全力地拥抱,亲吻,几近疯狂。
裘时彻底变回了那个贴贴怪,每时每刻都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他,怎么甩都甩不掉。从起床刷牙到洗澡吃饭,连睡觉都要和他贴贴脸,农场宿舍的小隔间竟然能好端端地挤下两个成年人,简直不可思议。
明明正处隆冬,明明厚雪不方便劳作,原晢却觉得农场的每个工种都变得有趣起来。
每一晚的月色都值得期待。
但某个姓裘的似乎并不满足现状,甚至开始诱导他说谎。为了拆。
原晢最近被拆得有点上火。
两个火体总在静谧的星空下相互摩擦,铁皮屋都要烧着了,根本不需要开暖气。
他决定让自己变得更可怜一点,这样这个人就不会每天晚上都要拆他了。
他安静等着。
“疼吗?”裘时揉着刚刚撞到床头的后脑勺问。
“嗯。”原晢委屈巴巴地点头。
他才刚进门,一呼一吸都没结束,就被这个姓裘的抡床上狂亲好几口。
痛死他了。
“来,吹吹。”
裘时找来几个冰袋,认认真真地和他道歉,但绝口不提今晚有休战的计划。
“有效期二十四小时,哥哥,你今天没说爱我。”
“嗯嗯嗯。”原晢敷衍地应道。
“嗯什么?”这个姓裘的问。
“嗯嗯嗯。”
“嗯嗯嗯?”
“嗯嗯嗯。”原晢翻身下床,红着脸坐到书桌前,拿出平板继续画小猫。
他最近终于可以重新画猫了。
「两只猫」也迎来了第二篇章,旅行猫。
他以前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从不断更,现在一失联就是一整月,更新速度也越来越慢,积攒的人气都要被败光了。
都怪那只黑猫。
原晢拿起画笔,开始描绘今日的农场见闻。
那只黑猫有时候会摆出一副很乖的模样,不吵不闹,只是安静地坐着一旁陪他画画。
轮廓,光影,小表情。
可每当原晢准备进入状态时,身边的黑猫就开始发情了。
比如,现在。
两只猫的轮廓才刚刚定型,这个姓裘的就在他脸上连亲带啃,一一列举他今日说谎的“罪证”。
他说谎了吗?当然没有。
不过是在酒足饭饱后,还不想放过剩下的烤土豆而已。
农场里的烤土豆特别好吃。
这个姓裘的明明吃得比他还多。
原晢试图抬手抵抗,结果哪里都被叼了一口,猫耳朵也在威逼利诱下变了形。
一晚上白画。
那双大手毫不收敛,三两下就跑歪了方向,他的画笔也被顺势没收。
原晢不太明白这晚的月色有什么魔力,他们分明只是接了一个吻,腰间便覆上了一层薄汗。
该死,脑子里全是些不可爱的东西。
唇角的薄荷香清晰可闻,原晢哑然一笑,不得不挂出陈旧的请假条——
回归日期:待定。
请假原因:黑猫回来了-
今天是个大晴天,农场的日出比往常更耀眼。
也可能是休假的关系。
这场甜得发腻的旅行差不多到了收尾阶段,他们终于可以启程回家了。因为原晢的签证要到期了。
裘时洗漱完回屋时,只看到被褥里露出的一只通红耳朵,还有没盖好的脚丫子。
“还疼吗?”裘时抱住人,不怀好意地问。
原晢闷在被子里摇摇头。
还挺……和谐的。
昨晚闹了那么一阵,他的嗓音哑到难言,索性懒得出声。
但是床边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这就很麻烦了。
“喂?喂喂?人还活着吗?”
接通电话后,原晢懒懒地按下了外放键。
“啥时候才回国呀,不是说不好玩,要提前回来了吗?”
“喂喂?”
“怎么等了那么久都没消息呢,啥时候回来啊,你本命年的生日面都还没吃呐。”夏臻笑声依旧,在鬼门关走过一次后,开起玩笑来比以前更加不正经了:“我的好大儿,怎么这个点了还在睡,你不是去外面点男模了吧?”
原晢嗓音沙哑地“嗯”了几声,注意力很快就被某个姓裘的吸走了。
裘时没穿上衣,侧身越过他去拿东西的时候,后颈,双肩,背部,在日光下拉出了好看的线条。
极具诱惑力。
原晢禁不住伸手碰了一下,马上得到一个吻作为回礼。薄荷味的。
这个姓裘的,比男模牛逼。
“老太太年纪大了,这段时间我们也商量了一下,还是把家搬回南方吧,你有什么意见不?”夏臻的声音陆续从听筒里冒出来。
“有意见也小声点提。”
“夏老师最近总闹着要回临安,这不是现在能走能跳了吗,总想着回去和老姐妹炫耀一下,再不回去都没剩几条友了。”
“还有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夏老师衣柜里藏了好多漫画啊,她还不承认咧,真是越老越顽固。”
“哎,顽固就顽固吧,但总不能让老太太迁就我们啊,这北方的冬天太冷了,再过两年你妈也受不了,还是南方好,所以我们就把家搬回去吧,可以不?”
“你的签证还没到期吗,还准备在南半球待多久啊?”见通话的这一头没什么声音,夏臻清了清嗓子,继续连环炮似的发问:
“是不是还想在那边念个书?”
“现在本科生满地都是,你要不再读个研呗?之前的工作不是辞了吗,辞了就辞了,正好休息一段时间,好好想想未来要做什么,人生长着呢。”
“别担心,妈给你出钱,想去哪念去哪念,我们原宝最擅长考试了,大大小小的测验一点问题都没有,想考哪里都行。”
眼看通话内容越走越偏,原晢不得不出声打断了夏臻的碎碎念:“不是。”
人生的测验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考试了。
“那你后面什么打算?”夏臻问,“人啊,还是要找点事情做,挣不挣钱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不能无聊呀。”
“找个伴儿也好呀。”
“你看你这天天睡到大中午的,就是太无聊了。”
“我,我有事情做。”原晢的声音有些虚,因为这个姓裘的一直埋在他颈肩蹭脖子,非常无赖。
“我可以画画。”原晢说,“最近接了几个商务单,马上就开始忙了。”
“好呀,妈妈支持你。”夏臻满意地点点头,“随便画,爱画多久画多久。”
“那伴儿呢?”夏臻继续问,“总不能天天和玩偶猫过吧,你那只黑猫都搓起球了……那么喜欢猫,要不要养一只真的?”
不要了。原晢心说。
有一只黑猫就已经够烦人了,每时每刻都在蹭,每时每刻都在舔,他都不太想带回国见家长。
他要脸。
“我也支持你。”这个姓裘的贴在他耳边悄声说。
“喂喂喂?”夏臻的听觉很敏锐,察觉不对立刻就笑了起来:“我的好大儿,你还真出去点男模了?”
“嗯。”原晢被这人骚扰得面红耳赤,只能把老老实实地起身坐正,等人穿好衣服,打好领带,再绷着脸点开视频通话把手机交出去:“打个招呼。”
礼貌裘:“阿姨好。”
“是小裘哇,你好你好呀。”夏臻显而易见地高兴起来。
“呀,你们在澳洲遇到了呀,真好真好。”
“阿姨跟你说,这家伙可想你了,每天晚上都抱着被子哭,还有那只黑猫,搓到起球了都舍不得丢,上面全是口水印,臭死了。”
“他就是去那边找你的,他和你道歉了吗,我就说嘛怎么能那么久不联系呢,太过分了他……”
原晢:“……”
他怎么就成最大的恶人了?
原晢生无可恋地倒回床上,抱起香喷喷的玩偶猫装睡,不忘竖起一只耳朵监听他的家人交换情报。
航班日期?随便吧早晚都行。
新家地址?随便吧哪里都行。
未来计划?随便吧怎样都行。
三三得六?他才没有三三得六,怎么又扯上三三得六了……
原晢突然瞪着双眼坐起身,一转头就把那张钉墙上的乘法表取下来了。
在陈旧表格的某一列,确实有道不深不浅的标记。标记被人擦拭过,但铅笔痕迹还在,在阳光下可以很好地显现出来。
夏臻的证词还在继续。
他不仅在幼稚园时期坚持三三得六,在上小学的头两年还继续三三得六,看起来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夏老师费了老大劲才纠正回来。
“我?”原晢不敢相信。
嗯哼。这个姓裘的满脸得意。
良久。
“哥哥,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家吗?”裘时侧身抱住那坨被子说。
“……”原晢不情不愿地点头。
他把那张乘法表小心翼翼地收在怀里,抚平,压实,准备趁四下无人之时销毁罪证。
这个姓裘的把一张破纸保留那么久,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大肆宣扬,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还真给他等到了!
裘时掰过他的脸,在唇上很轻地啄了一下。
“三三得几?”这个姓裘的问。
“……六。”原晢不准备改口了。
“答错了,哥哥。”裘时又亲了他一下,“这是惩罚。”
“三三得几?”
“……六。”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