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怀疑==
一炷香前,萧御在书房给了墨屿一道指令,墨屿生怕自己听错了,对上主子平静无波的眼眸,将其重复了一遍,“殿下是想查王妃”
殿下与王妃成婚后鹣鲽情深,夫妻恩爱,墨屿对这位从南琼来的王妃也是打心里敬重,他实在不明白殿下为何要他去南琼秘密调查王妃。
殿下莫不是怀疑王妃跟周大人有私情,既如此,那查周大人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查南琼宰辅府的二公子,南琼宰辅府的二公子跟王妃难道有什么关系吗,墨屿担心此举会有伤主子跟王妃之间的夫妻情分,因此才小心翼翼的试探,意在规劝。
萧御淡淡的瞥了墨屿一眼,那眼神里的幽暗与深邃藏也藏不住,甚至带着几分锐利,让人猜不透、摸不着,思及殿下的手段,墨屿不敢再提,沉默拱手,“属下定不辱命。”
从北璃到南琼,来回最快也要一个多月的路程,未央公主作为南琼皇室公主,有些东西可能不太好查,但查那两个公子已经足够了。
墨屿乃成王府暗卫之首,深谙南琼朝中局势,南琼年轻朝臣中,大理寺少卿周珩跟陆宰辅府二公子乃其中佼佼者,只是这些人真的会跟她们王妃扯上干系吗。
墨屿一走,书房的门顿时被合上,萧御凌厉优越的侧颜掩在暗沉的书房中,因为光线暗,看不清他是个什么表情。
萧御闭眸假寐,薄唇轻抿,姿态慵懒的靠在太师椅上,仪容像一幅上好的画。
昨夜他是冲动了,自少年起,萧御心里装的便只有万里山河,情爱于他只是点缀,当初之所以会点头应下娶南琼未央公主,一是因为他对女色并不热衷,娶谁对他没有差别,二则是因朝中局势诡秘,这桩婚事对他没什么坏处,成亲当晚,萧御已经看出来了,这位从南琼来的未央公主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他亦如此。
直到昨天,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妻子。
萧御眉梢微皱,玉手轻叩着金丝楠木桌,兴许他对她是存了几分喜欢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萧御倏然睁开眸,幽暗如潭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
有这个可能吗……
一刻钟后,管家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萧御嗓音微缓的喊了声“进”,管家弓着腰走进来,可能是意识到自家殿下心情不太好,管家放低了声音,“殿下,昨夜老奴安排了两名侍女伺
候周大人,但周大人并未安排人服侍,反而靠窗听雨听了小半宿。”
萧御眸色一冷,哂笑一声,“你下去吧。”
“老奴告退。”
因此当萧御出现在紫霞殿的时候,苏婉月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心脏紧缩,他今日不用上朝吗,不确定对方究竟听到了多少,女子身姿袅袅的福了福身,“殿下。”
萧御未应,而是一步步走到苏婉月面前,他低沉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怎么,王妃急着去见周大人是昨夜客房下人伺候的不够好。”
“妾身……”苏婉月轻轻蹙了蹙眉,他这是全部都听到了,他幽深的目光让人如芒在背,女子脑子转得飞快,已经准备打死不承认了,“回殿下,妾身只是想去看一下公主。”
周珩那边,她肯定是不能见了。
来到北璃半年多,这是苏婉月第一次感到有些害怕,因为事情好像隐隐在脱离她的掌控。
几乎是在苏婉月话音一落,屋内的氛围就冷了下去。
萧御掀了掀眼皮,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她这是公然跟他扯谎。
他又不是耳鸣,“周大人”跟“七公主”,他还是听得清,也分得清。
男人定定的看了她一会,看得苏婉月脸上清丽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五指紧紧的蜷缩在一起,他才温和开口:“本王陪你一起去。”
因着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雨,树梢上的花沁满了水珠,路面湿滑,过廊曲折,待夫妇二人来到前院,周珩恰好从客房出来,一袭大红色广袖长袍,容貌昳丽,但面色算不上太好,看到萧御跟苏婉月,周珩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若无其事的跟二人打招呼,“在下见过殿下,王妃。”
“周大人这是”
周珩动作一顿,自昨日起,成王殿下对他便一脸的敌意,看来今日与姑娘单独说上话是不成了,他得另想办法与她联系了,不联系肯定不成,周珩得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她到底是不是被逼的。
“谢殿下跟王妃款待,在下酒已经醒了,就先告辞了。”周珩死死的压抑着升上来的情绪,没有去看苏婉月。
琴儿正要上前送周珩出府,萧御已经不紧不慢的出了声,“清亦,你送送周大人。”
“周大人,您这边请。”
周珩算是看出来了,成王殿下已经对他极其防备,不过他越防备,便越能证明他对姑娘极其在意。
看来那“琴瑟和鸣”、“鹣鲽情深”是真的,可人错了啊。
七公主正要去紫霞殿找苏婉月,路过前院,看到哥哥与嫂嫂,七公主笑弯了眼,忙上前,“哥哥,嫂嫂,你们怎么在这儿”
周珩回到驿馆之后第一时间给南琼太子鸿雁传书,南王府紫萝郡主代替皇室未央公主出嫁已过半年至今,南王府、宰辅府到底知不知晓此事,还有圣上跟皇后娘娘,这是打定了南琼与北璃相隔万里,姑娘家的身份一定不会被发现,但万一被发现了呢……
周珩一宿没睡,眼中已经熬出了血丝,但他一点睡意都没有,要不是时间不对,他恨不得现在策马回南琼了解事情真相。
==二更==
“公主。”苏婉月脸上扯出一抹清婉的笑容,七公主疾步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我正要去见嫂嫂呢。”
七公主悄咪咪的凑到苏婉月耳边,跟她说了几句话,惹得苏婉月为难的看了萧御一眼。
萧御是习武之人,耳力惊人,早已听到她们的对话,他面庞如玉,轮廓凌厉,微微颔首。
七公主马上笑容如花,娇俏开口:“哥哥放心,我会将嫂嫂完好无缺的送回来。”
王妃跟七公主要出门,下人早就准备好了马车,七公主报了一个地方,是之前她与苏婉月去过的那家取水楼。
都是取水楼的常客,取水楼的店小二认识两人,笑眯眯的将她们引到二楼倒数第二个雅间,里面早就焚着玉兰香,味道清新宜人,紧接着,几个长相英俊的男子为她们呈上一壶茶还有一些瓜果蜜饯。
七公主不喜欢人伺候,摆手让他们都下去,七公主跟苏婉月分享着最近的趣事,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婚事,一谈到婚事,七公主整个人都蔫了,唉声叹气的,苏婉月却是听明白了,“所以贵妃娘娘的意思是想让公主在明年科考的前三甲中挑选一个做驸马爷”
“是啊,母妃说我既然看不上京中的世族子弟,那便在读书人里面挑一个。”
苏婉月与贵妃娘娘相处不多,但在她看来,贵妃娘娘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她替七公主剥了一个橘子,浅笑道:“公主若是不喜欢,可以与母妃好好说上一说。”
“我倒是想好好说,可是母妃根本不听我的。”七公主嘟囔一句,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而且嫂嫂你是不知道,母妃还打算将表姐嫁给谢国公府的长公子呢。”
谢丞……
“可是我瞧着这也是母妃的一厢情愿,谢国公府大公子摆明了就是心头还有人。”
当然,思思表姐心头也有人,七公主没有明说是怕嫂嫂心里不高兴,但不管怎么说,思思表姐就是不能跟谢丞在一起,要是在一起了,那肯定会成为一对怨偶。
谢国公府长公子与太子妃娘娘之间的恩恩怨怨,苏婉月已经听说过许多次,到底是造化弄人。
正在七公主与苏婉月聊天说话的时候,底下的说书声顿时消失不见,转而成了铁刃凿地的声音,像是有一群人从楼下冲了上来。
七公主紧张的站起身,悄悄的躲在苏婉月身后,“嫂嫂,取水楼不会也进刺客了吗?”
苏婉月觉得不像,她出声询问,下一刻,琴儿跟七公主的贴身侍女推门而入,“公主,姑娘,是锦衣卫在搜人呢。”
七公主马上松了口气,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幸好只是搜人,我还以为取水楼也进刺客了呢。”
“他们在搜查谁呢?”外面吵闹杂乱,七公主没打算出去看,只是有些好奇。
琴儿:“听说是燕闺门派门主景峰。”
“那不就是上次……”七公主眼尾微一上扬,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为了归闵寺刺杀一案,京兆尹整整查了将近一个月,才发现是燕闺门派所为,父皇怜惜人才,决定对燕闺门派进行招安,这怎么招着招着还成搜查了。
七公主的疑惑很快就被解开,只因她们所在的这个雅间的门是被南邵亲自推开的,作为锦衣卫之首,南邵的能力不容小觑,他由当今右相一手提拔出来,也是帝王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他长得便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一袭银色铠甲,外罩深灰色直领对襟披风,那冷若冰霜的眼神直让人心里发怵。
不过因着苏婉月跟七公主身份高贵,南邵态度还算客气,“王妃娘娘,七公主,在下奉命追杀朝廷要犯,不知王妃跟公主可有见到什么闲杂人等”
“南大人说的是燕闺门派门主吗?父皇的意思不是要对他们招安,他们怎么成了朝廷要犯。”七公主不太明白南邵这话的意思,故而问。
南邵早闻这位被圣上跟贵妃娘娘娇宠的七公主性格天真浪漫,娇俏可人,当真是如传闻一样,南邵有些想笑,“燕闺门派已经有一半人归降朝廷,但有一半人还是不肯归降,原因是他们的门主不肯归降,燕闺门派门主对朝廷不服,心怀异心,圣上特派在下擒拿,谁知竟让他意外逃到了取水楼,七公主可听明白了?”
苏婉月默不作声的看了一眼南邵,再看了一眼七公主。
仿佛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嘲讽,
七公主脸色一下子躁得慌,她重重的点了下头,“听……明白了。”
苏婉月:“但是南大人,我们并没有见过你说的那个门主。”
七公主:“是啊,这个雅间里面只有我跟嫂嫂,南大人,你还是快去别处找吧。”
两人都是皇室中人,如何能与一个普通的江湖人士扯上干系,南邵已经相信了二人的话,他清冷如霜的眼神环顾了下四周,见没什么异常,作揖,“是在下叨扰王妃娘娘跟公主了。”
“好说。”七公主豪情壮志,袖手一挥。
南邵一出雅间脸色就冷了下去,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取水楼已经被团团包围起来,弄得人心惶惶,南邵从二楼眺望,“还是没有找到”
锦衣卫们相互对视一眼,摇头,“没有。”
等到门外没有动静了,七公主才眨巴着眼问苏婉月,“嫂嫂,你说这燕闺门派门主怎么就不肯归降呢?”
朝廷招安,肯定会给予许多好处,而且入朝为官,受人敬仰多好。
苏婉月听着她的话,浅浅笑了笑:“人各有志,兴许是他们随心惯了。”
七公主觉得是这个理,笑得很是灿烂,正在这时,屋内传来一阵异动,像是有人掀翻了天灵盖,苏婉月眉眼微微一动,抬头去看,屋顶的红色横梁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影,七公主顺着苏婉月的眸子去看,差点没被吓死,她张大嘴巴就要尖叫,被苏婉月捂住唇,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那是一个刚过及冠之年的男人,白衣墨发,身姿翩然如风,他从横梁上面跳下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的面色很苍白,右手死死的捂住正往外渗血的胸口,左手拿着锋利的匕首,“你们要是想活就别开口。”
景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这一切都怪他们那个圣上所赐,景峰死死咬牙,心里是恨的。
苏婉月慢慢放开七公主,七公主人都要被吓傻了,只能看嫂嫂脸色行事,苏婉月盈盈如水的目光看向景峰,笃定道:“你是燕闺门派门主。”
“你认得我”景峰有片刻的哑然,大抵想不到她会一下子识破他的身份。
刚才从她们的对话里面,景峰已然得知她们的身份,一个是成王的正妃,一个是当朝七公主,只是她们身份越高贵,越不会跟江湖人员有什么牵扯,她是怎么认出自己来的。
七公主这下反应过来了,险些翻白眼,锦衣卫现在还在大张旗鼓的找燕闺门派门主,然后她们房里就多出一个身受重伤的人,这人不是燕闺门派门主还能是谁。
许是没有感受到她们身上的恶意,景峰面色好看了些,气氛总算没有那般僵持,但下一刻,南邵的声音传了进来,以为被发现,景峰脊背一僵,死死咬牙,七公主吓得额头冒汗,疯狂朝苏婉月使眼色。
苏婉月深吸口气,按住七公主的手腕,用眼神示意她不要激动。
“王妃娘娘,七公主,在下已经搜查了整个取水楼,并没有找到人,兴许对方已经逃走了,在下先去别处找,也望王妃很公主注意自身安危,早些回府。”
七公主大声说自己知道了,等会就回宫。
约摸过了一刻钟,苏婉月唤人进来,“琴儿。”
琴儿进来马上关上门,一眼便看到屏风后面躲着的男人,琴儿愣了下,“王妃,这……”
苏婉月没有跟她解释太多,只轻声道:“你下楼去帮我跟公主买两根糖葫芦。”
琴儿是苏婉月的人,当然一心听从她的吩咐,急急忙忙的去买糖葫芦。
景峰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声音压的极低,“多谢。”
本朝成王之正妃,南琼皇室的公主,胆量到底是比一般女子要大。
七公主虽然不明白嫂嫂为何要帮一个素不相干的江湖人士,但她相信自己嫂嫂,所以乖乖巧巧的站在旁边。
苏婉月倒了两盏热茶,一杯递给了七公主,一杯递给了景峰,景峰低声说了句“谢”。
喝了口热茶,景峰苍白的脸色带了几分血色,但他胸口的血还在往外渗,看起来极其的渗人,七公主往里面指了指,景峰抱拳,去了屏风后面。
锦衣卫走了之后,不少百姓都离开了,但还有一些喜欢听相声的继续坐下来听相声,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琴儿捧着两根糖葫芦进来,附耳过去,“王妃,南指挥跟锦衣卫都已经离开了。”
“你走吧。”闻言,南邵从屏风后面绕出来,苏婉月目光坚毅的看着他,“今日我跟七公主什么也没看见。”
“成王妃的恩情,在下记住了。”南邵轻咳一声,一脸认真的拱手,直到他从雅间最后边的小楹窗离开,苏婉月才收回视线。
七公主马上急急的去握苏婉月的小手,“上次嫂嫂跟母妃遭遇刺杀,背后之人便是燕闺门派的江湖人士,现下朝廷对燕闺门派剩下的江湖人士招安,也是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说我们就这么自作主张的将他们的门主给放了,以后要是被父皇他们查到……”
还有就是七公主觉得这个景峰是坏人,将好人放了也就罢了,这偏偏还将坏人给放了。
七公主咬唇,眉眼间很不高兴,但她又不好指责嫂嫂什么,毕竟嫂嫂是因为心好,才想着帮南邵。
苏婉月仿佛猜到了七公主心中所想,轻声道:“上次的事不是燕闺门派做的。”
“不是”七公主嗓音顿时变得尖锐起来,“可是京兆尹查出来明明是……”
苏婉月朝七公主摇头,七公主连忙拿手帕堵住自己的嘴,激动的眼角都沁出了泪,问苏婉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婉月小声将那日的情况以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七公主,七公主心中复杂,那这样父皇那边肯定是知道怎么回事了,京兆尹那边想必是受到了父皇的旨意,才将一切的罪责按到燕闺门派上,就是想找个替罪羊。
七公主年纪小,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是父皇此举还是让她觉得寒心,就因为要偏袒太子皇兄,父皇就要找别人顶罪,这还是她心里那个英明神武的父皇吗。
***
成王府书房,几人谈完公事没急着走,罗齐跟没有骨头似的靠在太师椅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殿下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兴致不太高”
“你说要怎么样才能讨一个女子欢心?”原本只是一句笑言,却见上首的男子漫不经心的挑了下眉,神态若有所思。
谢丞低眸喝了口茶,倒不是很惊讶,罗齐跟慕子毅显然是惊了一把,要知道此人对女色一向是不热衷,他们打趣归打趣,因为知晓那所谓的“夫妻和睦”与“琴瑟和鸣”更多的是坊间的传言,他对未央公主这位正妻可能是有喜欢,但深不到哪里去,现在看来倒不尽然。
罗齐生怕是自己耳朵不好使,听错了,他忙将手中的茶盏转个方向,问:“殿下说的是王妃娘娘?”
慕子毅犹如看白痴的看了罗齐一眼,仿佛是在嘲笑他明知故问。
萧御白皙如冷玉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青釉盏,悠悠道:“不然还有谁?”
罗齐:“……”
堂堂成王殿下还要去讨一女子的欢心,这话说出去怕是没人相信。
“殿下跟王妃吵架了?”罗齐试探着问了一句,但他觉得应该不至于,毕竟昨日这人生辰,成王妃不是跟他一起出席了吗,两人那副夫唱妇随的模样,倒是比太子跟太子妃看起来还要恩爱一些,还有为了庆贺这人生辰,成王妃还专门编了一支戏曲,这怎么看着都不像是吵架的样子啊。
那要是她的心不在你身上呢……
萧御惊讶于这一刻的想法,在成婚那晚,萧御便看出来了,他的妻子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无甚感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慕,当时他还觉得有趣,怎么现在完全变了。
萧御眉目恹恹,随手将青釉盏搁在了案桌上,罗齐跟慕子毅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莫不是这人真对他的王妃上了心,还欲再问,门口就有人敲门。
“殿下,属下有事禀报。”
萧御嗓音慵懒,让人进来。
清亦推门而入,顾不得行礼,急忙拱了拱手,“属下刚刚得知宫里的锦衣
卫追杀燕闺门派门主景峰至取水楼,结果人就不翼而飞了。”
“什么叫不翼而飞?人既进了取水楼,那肯定是藏到取水楼哪个雅间里了,直接让人将取水楼围起来,一间一间搜查便是。”罗齐听的直皱眉,一个活生生的人,还能不翼而飞,就算化成灰也不至于吧。
清亦面色更加为难,“南指挥派人一间一间查了,但还是让人给逃了。”
慕子毅跟罗齐听得云里雾里,萧御已经坐直身体,一阵见血,“有人帮他躲过了锦衣卫的追查?”
谢丞望向清亦,“何人这么大胆子,敢劫朝廷要抓的人。”
罗齐跟慕子毅可算听明白了,这是有人在帮这个景峰呢。
虽说燕闺门派此番是无妄之灾,但朝廷早有招安燕闺门派的意思,只是燕闺门派的人随心所欲惯了,不愿意为功名利禄所束缚,这才招了今时今日的祸患,锦衣卫也是听从当今圣上的吩咐行事,但有人敢在锦衣卫面前劫人,胆子也是够大,不过锦衣卫首领南邵也不是吃干饭的,莫非对方身份高于锦衣卫,才至南邵有所忌惮。
清亦一脸为难的看了自己主子一眼,“属下听南指挥说,今日王妃跟七公主也在取水楼,他搜查了所有的雅间,就是没有搜王妃跟七公主所在的雅间。”
罗齐倒吸一口凉气,难怪刚才他遮遮掩掩,原来是牵扯到成王妃跟七公主。
这话的潜在意思不是就在说是成王妃跟七公主帮人逃走了吗。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成王妃跟七公主与江湖人士素不相识,有什么立场或是理由来帮南邵,尤其是成王妃,都不是北璃人,她好端端的帮景峰干什么。
“所以南邵是怀疑燕闺门派的门主藏在了成王妃跟七公主所在的雅间。”谢丞姿态温润如玉,“既如此,那让他们再去那个雅间查一遍便是。”
“南指挥回头又去查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清亦有几分为难的开口,“南指挥还说若是三日之内抓不到景门主,便将此事禀报给圣上。”
罗齐马上皱眉,将折扇往桌面上狠狠一敲,“这个南邵,平日里不是挺会办事的,怎么现在还不会办事了呢,成王妃跟七公主只是一介弱女子,她们难不成还能当着锦衣卫的面藏人。”
分明是他们自己大意了。
“我看南邵也不是说成王妃跟七公主藏了人,而是想借成王府的势力捉住景峰。”谢丞眼睫微垂,嗓音清润。
“原来他是打这个主意,还真不愧是右相那个老狐狸培养出来的。”慕子毅明白了。
成王府暗卫的势力比之东宫不遑多让,这人要是出面,那就算凿地三尺那也能把景峰找出来,只是这种小事他肯定不会插手,更何况现在还被人威胁着。
但此事已经牵涉到了成王妃跟七公主,就看这人愿不愿意妥协了,几人都没说话。
再说七公主与苏婉月在取水楼坐了一会,七公主就没心思继续待在取水楼了,她想去别处逛逛,“那嫂嫂,我们也走吧。”
谁知等她们一出门,迎面而来的便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清亦,他微微拱手,弯下腰,“属下见过王妃,七公主。”
七公主吓了一跳,幸好不是那些锦衣卫去而又返,“你不是哥哥身边的人吗?”
清亦偷偷的往苏婉月的方向看了眼,小声说:“殿下听说了取水楼的事情,特意让属下接王妃跟七公主回去。”
七公主微微点了点头,笑容俏皮,“那你护送嫂嫂回去吧,我还要回宫给母妃请安呢。”
“正好殿下有一东西要给贵妃娘娘,既然公主要去给贵妃娘娘请安,不妨替殿下将东西交给贵妃娘娘。”
“我……”不知怎的,七公主总觉得这里面有诈,可能是因为做贼心虚,七公主不太想去,她将求救的目光投给苏婉月。
苏婉月与七公主关系好,受不住她这央求的目光,微微抿了抿唇,问清亦能不能让底下的人将东西交给贵妃娘娘。
对待苏婉月,清亦态度还是客气的,他态度缓和,一板一眼的开口:“回王妃,这是殿下的意思。”
七公主这下要是还听不明白这中间的弯弯绕绕,那她就白活了,这所谓的送东西是假,哥哥有事找她才是真。
而且八成还跟今日取水楼搜人的事情有关,不应该啊,她跟嫂嫂只是一个弱女子,哪有那个胆量藏人,哥哥应该不会怀疑是她跟嫂嫂干的才是。
七公主害怕,她挽住苏婉月的手臂,“那我去成王府取便是了。”
“王妃,七公主请。”
七公主就这么一路怀着忐忑与紧张,跟着清亦来到书房。
今日阳光很好,成王府的花花草草开得枝繁叶茂,以前七公主来的时候还会好好欣赏一番,今日她是没心情欣赏了,七公主与苏婉月在曲廊处分开,书房门口,清亦对七公主道:“公主,您进去吧。”
七公主深吸口气,反正人她跟嫂嫂已经放跑了,既然没有留下证据,那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七公主挺直了腰板,进了书房脸上还带着娇俏的笑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不知哥哥有何物要交给母妃”
萧御正处理公文,闻言直接开门见山,“景峰是你跟她放跑的”
这个“她”明晃晃的是在说“嫂嫂”了,七公主脸上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想着怎么也不能把嫂嫂卖了,她失声否认,“哥哥为何这样说我都没见过景门主。”
“那一个活生生的人难道还能在取水楼不翼而飞”
七公主心里很慌乱,面上却装得镇定,她找理由反驳,“那说不定是他藏到了别处没人发现呢。”
“锦衣卫不是傻子。”萧御轻哂,声音微沉,“你若再不说南邵就要将此事禀报给父皇了。”
眼见着瞒不下去,七公主只好瘪着嘴承认了,她总算知道哥哥为何明明知道是她跟嫂嫂一起将那个景峰放跑却只找她来盘问了,因为哥哥舍不得对嫂嫂冷脸。
萧御面如冠玉,表情淡淡,眉眼微抬,“她为何要帮他”
“那还不是因为嫂嫂心善,而且嫂嫂都跟我说了,她觉得上次归闵寺刺杀一事不是燕闺门派做的。”七公主叹了口气,将在取水楼与嫂嫂的对话告诉了萧御。
萧御一言不发,七公主心里还有些杵,直到清亦送七公主出府,七公主才回过神来,悄咪咪的问清亦,“哥哥不会生嫂嫂的气吧?”
“自然不会。”
七公主这才松了口气,不会生气,那万一哥哥吃醋呢。
送完七公主,清亦重新回到书房,萧御淡声吩咐:“明日午时,请南指挥到取水楼。”
==三更==
秋风送爽,桂花飘香,金碧辉煌的东宫也被桂花香气所围绕,正如淡雅出尘的当朝太子,秦珏。
“太子爷,周大人来信。”
熟不知太子等的就是这封信,秦珏抬起如黛的眉梢,将心拆开,他一字一句的往后看,看了许久。
单从太子的脸色看不出什么,但从他手背微微凸起的青筋能看出太子情绪的变化,许久,秦珏微微一叹,将信封给压了下去。
侍卫小心翼翼的问:“太子爷,周大人在信中说了什么?”
太子面色清隽,气度雅致,像那天山上的雪莲一般不染凡尘,“他说婉婉跟南琼成王殿下感情很好,鹣鲽情深。”
内侍瞬间一惊,“难道郡主喜欢上了成王殿下”
话一说出口内侍又觉得不对,郡主跟陆二公子青梅竹马,感情有多好他们又不是不知道,郡主怎么可能一嫁到北璃就喜欢上了成王殿下呢。
秦珏轻嗤一声,眉目带着三分薄凉,“婉婉不喜欢又
能如何,都嫁过去了,她难道还能反抗不成。”
这倒也是……
犹记得两国联姻那会儿,太子爷身在衡阳,分身乏术,直到处理完衡阳相关事务回京才知,未央公主在成亲前一天晚上就已经逃婚了,圣上跟皇后娘娘担心此事有伤两国体面,直接让紫萝郡主代替未央公主嫁了过去。
太子得知此事之后马上派人找到了未央公主,想秘密将紫萝郡主换回来,但彼时,木已成舟,紫萝郡主跟成王殿下已经成了婚,换也换不回来了。
太子第一次动了怒。
未免太子苛责未央公主,圣上跟皇后娘娘告诉太子爷北璃的成王殿下已是人中龙凤,将来说不定会登基为帝,这桩婚事不算辱没紫萝郡主,只是太子爷说若真不辱没,那当初就该与北璃开诚布公,不管是让紫萝郡主以郡主之名嫁于北璃成王,还是以加封的公主之名嫁过去,都很合适,而不是以“偷梁换柱”的招数含糊过去。
太子还说若是有朝一日成王真继位,那史书之上记载的只有未央公主,这对紫萝郡主也不公平。
也因为此事,南王生了一场大病,陆二公子跟圣上提了“辞官”,若非太子爷阻止,陆二公子此刻已经怕是去了北璃。
太子将周珩寄过来的信再次拿起看了一遍又一遍,清隽无暇的面容上出现三分坚决,他叹了口气,“你去宰辅府请陆二过来,此事不要惊动任何人。”
第25章 第25章“春宵一刻,南琼来信。……
==第二十五章:春宵一刻==
夜色如水,烛光摇曳。
如纱般的芙蓉帐蜿蜒在地面,拔步床上,男人结实坚硬的身躯紧紧的笼罩着怀中的女子,两人呼吸皆有些不稳,女子杏眼迷离,朱唇微张,男人眸光清明,手背却青筋暴起,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因为他今晚要得又重又急,苏婉月柔嫩的手心几乎嵌进他的后背,在他的后背处留下几道很深的抓痕,女子轻轻咬了咬唇,决定先发制人,“殿下今晚是怎么了,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自成亲以来,这人在床笫之间一贯极为克制,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莽撞”、“猴急”,苏婉月觉得他今晚不太对劲。
萧御看向女子如水如雾的杏眸,她的眼睛里有担心,有温柔,唯独没有……
萧御忽地笑了一下,但那笑不达眼底,“景峰已经抓到了,只不过抓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景峰,燕闺门派门主,也是当日苏婉月在取水楼救下的那个人。
苏婉月眼睫轻轻颤了颤,垂眸不语,应该说锦衣卫首领南邵找他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
男人见她露出这副表情,微微闭了闭眼,薄唇轻启,声音淡淡,“放心,他还活着。”
那便是替身了……
真正的景峰没有死。
他肯定猜到当日取水楼,是她放跑了景峰,这点苏婉月隐瞒不了,她也不打算隐瞒,但凭借苏婉月的直觉,他想与她说的还不止这些。
应该说从他生辰宴那天,一切就开始变得不对劲,苏婉月其实想过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只是她觉得应该是没有露出什么端倪才是。
苏婉月脊背渐渐僵硬,她告诉自己不要紧张,殿中的烛光忽明忽暗,女子深吸口气,“殿下想说什么”
“那日在取水楼,是王妃将他给放走了吧”
帐中还弥漫着欢好过后的气息,但旖旎缱绻的氛围已经散得一干二净,苏婉月咬牙,轻声开口:“妾身只是顺手为之,没有考虑其后果,是妾身的不是。”
“王妃心善。”萧御对此事并不是很关心,他唇角微微扯了扯,滚烫的呼吸喷在女子脖子上,像是一阵凌厉的风遏止住了女子的呼吸,“只是本王不喜被人欺瞒,除了此事,王妃可还有其他事瞒着本王”
苏婉月猛地瞳孔一缩,若说隐瞒,她唯一隐瞒的事情便是她不是真正的未央公主,也不是他要娶回来的那个人,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脱口而出,她不是真正的未央公主,可偏偏她不能说,她若说了那堂姐怎么办,还有之前所做的一切都要白费了。
帐中光线虽昏暗,萧御视线却异于常人,他将女子的失神收入眼底,手掌微微收拢,男人将女子纤细的身子往身上按了按,二人的距离仿佛近得合为一体。
萧御轻笑一声,幽幽叹问:“王妃难道真有什么事瞒着本王”
他忽然想起她之前看的那个话本子,家主很喜欢他的妻子,偏偏他的妻子早在很早之前就喜欢上了别人,家主因心疼妻子,所以选择成全妻子跟别人,可他不是那个有成人之美的家主,他们已经成亲了,就算她喜欢周珩,他也不可能放开她。
只是他不希望她对自己有所隐瞒,他们是琴瑟和鸣的夫妻,当然要坦诚相对。
听出男人语气里的危险,苏婉月硬着头皮摇了摇头,“妾身无事欺瞒殿下。”
“本王相信王妃。”萧御在心里哂笑一声,分明是不相信的,“那这次,王妃主动”
苏婉月微一咬唇,撑住他结实的胸膛坐起来,她按照之前话本子看过的去慢慢摸索,试探性去吻他冰凉的唇,萧御喉结滚动,搂住她的细腰,任由她慢慢摸索。
只是女子没什么力气,水乳交融,像在隔靴搔痒似的,磨得萧御额头起了一层汗。
苏婉月磨了好一会儿就彻底没有力气了,见她眼角微微泛红,怜惜到底占了上风,萧御握住她的手腕,微一使力,将她反压在身下。
他力道集中,再一次水乳交融时,女子喉咙无法控制的溢出一声“嘤咛”,这声“嘤咛”像**似的,萧御低头吻住她的唇,重重的去揉她纤细如柳的腰肢。
紫霞殿的动静早就传到了殿外,今夜紫霞殿是琴儿值班,殿外守着的人是清亦,琴儿盘算着时辰,有些担心,清亦余光看到她的神色,笑道:“琴儿姑娘,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殿下与王妃感情和睦,鹣鲽情深,定会没事。”
可这马上就到了后半夜了……
琴儿还是觉得不太对劲,殿下今日也没饮酒,怎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呢。
子时三刻,萧御抱着怀中的女子去了温泉池,女子肌肤一接触温泉池中的热水,紧蹙着的眉心舒展开来,萧御凤眸深沉,修长的手指沿着她的眉眼摩挲。
他在想,她喜欢的到底是谁……
将女子抱回到拔步床上,萧御起身,再次去洗了个冷水澡。
翌日卯时,天色将明未明,萧御如往常一样去上朝,见他神色平静,琴儿稍稍松了口气,兴许情况没有那么严重。
萧御负手而立,叮嘱她们不要进去吵她。
琴儿微微福了福身,“奴婢明白。”
辰时,一轮暖阳透过窗牖照进来,苏婉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这一瞬间,她恍然以为自己回到了南王府的海棠苑,轻轻蹙了蹙眉,头疼欲裂。
琴儿恰好在这个时间推门进来,“王妃,您醒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苏婉月揉了揉额头,身子酸软,手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的嗓音还很沙哑,娇嫩的唇瓣也有些干,琴儿见状给她倒一盏茶,递到她手上,“已经辰时了,王妃,您跟殿下”
琴儿是在苏婉月身边伺候时间最久的一个丫鬟,不止苏婉月,连苏婉月的父王南王对她都非常重视,因此苏婉月对她没有任何隐瞒。
听着郡主的猜测,琴儿在脑中仔细思索了一番,她觉得郡主并没有露出什么端倪,周大人虽说识破了郡主的身份,但周大人本身就是南琼派过来的使臣,先前又与太子交好,他要是想揭穿郡主那一早就揭穿了,那问题肯定不是出在周大人身上,唯一的可能便是……
琴儿问出自己的想法,“王妃,您有没有觉得殿下他可能是吃醋了”
“吃醋”苏婉月杏眼浮现几分
迷茫,“你是说他吃周大人的醋”
可她跟周珩之间本来就没什么,也没什么交际,何况苏婉月不觉得他是会为情所困的人,
也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对方喜欢自己喜欢到吃别人醋的地步。
琴儿觑着她的神色,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家郡主算得上是聪慧过人,但在有些方面确实不太开窍,亦或者是郡主不在意。
琴儿:“可是王妃,奴婢觉得殿下他有可能喜欢你,而且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这个“男女之情”,琴儿咬得极重。
苏婉月微微怔了怔。
再说周珩这边,一直等着机会见苏婉月,可寻不着机会,要知道,成王府除却一千亲兵,还有成王亲自训练出来的暗卫暗中把守着,他哪怕是传个信都传不进去,只能待在驿馆静静等太子爷的回信。
对于此事,相信太子爷会有所指示。
不过没过半月,周珩就寻到了一个机会,是谢国公府的赏诗宴。
谢国公府举办赏诗宴,最先便是向东宫,成王府,长公主府送了庚帖。
“王妃,谢夫人送的庚帖。”
与之送过来的还有一封信。
苏婉月没有急着去看那庚帖,而是将信给拆开,她一行一行的往下看,春芝观察着她的神情,问:“王妃,谢夫人说了什么”
苏婉月将信反压在案几上,浅声一笑,“谢三姑娘跟慕小将军的婚事要成了。”
春芝马上猜测出谢国公府举办赏诗宴的意图,“所以这场赏诗宴是为了给谢三姑娘跟慕小将军相看”
“那谢夫人跟王妃说这事是”
谢三姑娘跟慕小将军相看,王妃去了也不顶用啊。
苏婉月:“谢夫人说那日太子妃娘娘也会去。”
春芝恍然大悟。
谁人不知道太子妃在嫁给太子之前与谢国公府大公子指腹为婚,自太子妃嫁给东宫之后,东宫与谢国公府的关系渐渐微妙起来,但凡东宫举办什么宴席,谢国公府的人几乎不会过去,而谢国公府举办什么宴席,东宫也只会派人送礼过去。
这次谢夫人以为也是如此,谁知道东宫的人说赏诗宴太子妃娘娘也会过去,事出反常,谢夫人担心到时候会出事,因此想苏婉月也过去。
==二更==
“谢夫人这是担心当日宴席之上出什么事,所以让王妃过去呢。”琴儿腹诽一句,她觉得郡主肯定会去的,毕竟皇子之中除了太子,便只有成王殿下有爵位,能牵制住太子妃娘娘的人也只有郡主了。
苏婉月确实打算去,一则是因为她觉得谢国公府人很好,二则是因为谢国公府在储君站队上重要性不言而喻,为了她这名义上的“夫君”,她也必须得去。
与此同时,京城最大的驿馆。
下属拱了拱手,将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周珩,“大人,属下听说成王妃准备去参加谢国公府的赏诗宴。”
“你说什么,她准备参加谢国公府的赏诗宴?”周珩猛地睁开眼,他正愁找不到机会与她单独见上一面,问清事情缘由,没想到突然就多上这么一个机会。
下属赶忙回答:“是,听说谢国公府给成王府下了庚帖,成王妃也打算去,大人要过去吗?”
周珩当然想过去,但他没有庚帖,贸然去谢国公府拜访会显得尤为奇怪,他作为南琼派过来的使臣,除了成王跟成王妃,他不能跟北璃其他人走得太近。
“你先出去。”周珩呼出一口浊气,他得再想想,能不打草惊蛇就不打草惊蛇。
***
入夜,紫霞殿。
夫妻二人面对面的在下棋,苏婉月琢磨手中白棋怎么下的时候,萧御已经慢悠悠的开口:“王妃打算去谢国公府”
苏婉月轻轻点了点头,嗓音轻细,“谢夫人给妾身单独传了一封信,说是赏诗宴当日太子妃娘娘也会去。”
未尽之意苏婉月相信他能听的明白。
“那本王陪王妃一起过去。”
苏婉月捏着棋子的手一顿,有几分惊讶的看着他,“殿下那日不用上朝吗?”
她记得赏诗宴那日不是休沐日,他最近好像越来越古怪了。
苏婉月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但因为她本来就“做贼心虚”,也不好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要上朝。”萧御深邃的瑞凤眼凝视着她,温声道:“下朝之后本王回来接王妃去谢国公府。”
他想去谢国公府,苏婉月自然没有立场阻止,轻轻点了点头。
===
赏诗宴当日,阳光明媚,气温刚好。
春芝跟夏棠一左一右为苏婉月梳妆,菱花镜中的女子脸颊白中透粉,杏眼朱唇,眉若远山,鬓间插着两支玉兰花形状的金步摇。
当真是——
姑射之姝,翠旌如帏。惟显簪玉,不睹容辉[1]。
春芝瞅着,笑着夸赞一句:“王妃今日定会艳压群芳。”
苏婉月朝她摇了摇头,说今天还有太子妃娘娘在,春芝马上对着嘴比划了下,说她不说了,其实她心里还是觉得自己王妃更好看,跟仙女似的。
就在主仆说笑的时候,萧御的贴身侍卫轻敲了下紫霞殿的门,客气道:“王妃,殿下下朝之后被圣上留在了宫里,可能要晚些才能出宫,殿下让属下先送王妃去谢国公府,等晚些他再去谢国公府接王妃。”
谢国公府作为百年世族,京中鲜少有不给谢国公府面子的,因此今日来谢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将谢国公府门前的小巷子给占满了。
“老奴见过王妃娘娘。”待成王府的马车停在谢国公府的正门前,府门口立马有一个身材微胖、面色和蔼的嬷嬷迎上来。
“太子妃娘娘来了吗?”眼前的嬷嬷苏婉月认识,是谢夫人身边的人,苏婉月笑意柔和,问。
“回王妃,太子妃娘娘已经来了,正在正堂呢,夫人听说王妃过来,特意派老奴过来迎王妃娘娘过去。”
嬷嬷在前面替苏婉月引路,她一出现,正堂中的各位夫人就探出头来,如今太子殿下锋芒毕露,深得圣上宠幸,但太子只要一日不登基,这事情就没个定数,朝中支持太子的不少,但支持成王殿下的也不在少数,各夫人也是见机行事,太子妃娘娘要巴结好,这成王妃娘娘肯定也是要巴结的。
苏婉月带着丫鬟来到正堂,正堂之中除了太子妃,其他夫人跟着谢夫人一起站起来,“臣妇见过成王妃。”
苏婉月喊了声“起”,然后跟上首的太子妃问了声好。
林若涵轻抿了口盏中的茶,笑容满面的招呼苏婉月过去,“未央妹妹可算来了,本宫在这等你许久了。”
苏婉月:“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
她一坐下,马上有侍女给她奉茶。
谢国公府门庭显赫,深受当今圣上重用,连呈上来的茶都是进贡之物,谢夫人很喜欢苏婉月,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谢夫人,怎的今日不见大公子”林若涵目光一闪,嫣然含笑,问。
“子丞他正在书房看书呢,不知太子妃娘娘有何吩咐?”此话一出,谢夫人面色僵了僵,不太确定她是个什么意思,试探着问。
其他个夫人跟姑娘都知晓太子妃娘娘跟谢大公子之间的弯弯绕绕,这下听太子妃娘娘主动提起谢大公子,她们总觉得这事不简单,一个个竖起耳朵听。
“本宫只是随口一问,谢大人已经入朝为官还能日日在书房读书,当真是勤谨自勉。”林若涵挑起妩媚的眼,笑着道。
谢夫人这才松了口气,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心里肯定还是装着她,但她已经嫁给了太子,若是今日真出了什么事,那只能坐实了儿子觊觎太子妃的罪名,谢夫人并不想看到这种情况。
谢夫人当年是真的将林若涵当成亲生女儿来看待,但她既然选了太子,那
谢夫人只能希望她跟太子夫妻恩爱,相携到老。
李若涵许是看穿了谢夫人的心思,她眼睫轻轻垂了垂,“听说谢国公府菊花开得甚美,未央妹妹陪本宫去看看吧。”
“太子妃娘娘先请。”苏婉月被琴儿扶着站起来,轻声道。
苏婉月跟林若涵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长相,太子妃长相妩媚,一举一动莫不够人心魄,而苏婉月是清丽脱俗,姝色明媚。
菊花园中的菊花种类繁杂,什么颜色的都有,
林若涵抚着黄色菊花的花瓣,不经意的问:“未央妹妹,你知道从南琼来的那位大理寺少卿周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之前听兄长说过一次,周大人是个好官。”
“本宫猜测也是如此。”林若涵并没有告诉她太子想拉拢这位从南琼来的使臣,仿佛只是随口一问,“那周大人在南琼可有婚配?”
这后面的话是林若涵帮自己的妹妹昭宁郡主问的,林若涵是觉得这世间除了成王,总还有一堆好儿郎可以让她妹妹去选择,想起昨日早上皇后娘娘与她说的那一番话,林若涵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苏婉月:“太子妃这是?”
“未央妹妹有所不知,今年刚好是本宫的妹妹昭宁及笄之年,这原本她的婚姻大事是该由本宫的父母做主,奈何本宫父母早故,她这婚事只能由本宫这个当姐姐的来操心,本宫觉得周大人是难得的青年才俊,这才有此一问。”林若涵好声好气的跟她解释了一番。
琴儿朝太子妃娘娘的方向看了眼,太子妃娘娘这是打算撮合昭宁郡主跟周大人,可是南琼与北璃已经结了秦晋之好,若是昭宁郡主再跟周大人在一起,这听起来古里古怪的,还有上次在东宫,昭宁郡主不是说她喜欢成王殿下吗。
闻言,苏婉月浅声道:“周大人并没有婚配,只是因为之前在南琼,周大人与兄长走得很近,周大人曾跟兄长说他早就有心上人了。”
这话并不是苏婉月在故意扯谎,而是因为周珩确实说过这话,在南琼时,苏婉月跟未央公主既是堂姐妹,也是闺中密友,自三岁起,二人便一起在尚书房接受太傅教导,除了她们,一起进学的还有太子跟湘王,以及陆卿尘。
恰逢那日苏婉月跟未央公主下学之后在御花园练琴,太子带着周珩过来,同行的还有湘王和陆卿尘,这不知怎的,话题就绕到苏婉月跟陆卿尘身上了,湘王见状见缝拆针问周珩,“不知周大人有没有意中人”
周珩先是沉默了下,随后斩钉截铁的说“有”。
==三更==
“这样啊。”林若涵微微笑了笑,她是觉得这位周大人仪表堂堂,长相也甚好,不失为一个好夫婿人选,可没成想对方早就有心上人了。
但京城好儿郎这么多,林若涵倒也谈不上有多遗憾,反正昭宁现在心心念念想嫁的只有一个人。
偏偏林若涵不想她妹妹去做侧妃。
在菊花园坐了会,谢夫人这边派人请太子妃过去,太子妃便先回了正堂。
此刻正堂之中除了谢夫人跟各家夫人,还有谢沫儿与慕子毅,以及满面笑容的慕夫人。
“看来谢国公府是好事将近啊。”
“谁说不是呢,谢三姑娘是文臣之女,慕小将军又是武臣家的公子,确实极为相配。”
被这么多夫人打趣,谢沫儿害羞的低下头,慕子毅倒是视若平常,只是那吊儿郎当的姿态明显收敛了不少。
太子妃在外面听到众人的议论声,唇角带笑的走进来,让人将提前准备好的头面拿上来,是一副红珊瑚打造的头面,看起来便是价值连城,谢沫儿没敢收,用余光看了谢夫人一眼,谢夫人见状笑道:“沫儿还不快谢过太子妃娘娘。”
慕子毅跟谢沫儿齐齐向太子妃行了一礼。
再说苏婉月这边,她带着琴儿在赏菊园看了一会菊花之后,便想着回正堂,谁知在回正堂的路上,有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端着托盘匆匆忙忙的朝这个方向走来,好巧不巧的,这个托盘直直的撞到苏婉月身上,小丫鬟惊慌失措的跪了下去,“奴婢不是有意的,还请王妃恕罪。”
琴儿直接出声斥责,小丫鬟一个劲的说自己错了,苏婉月默默的整理了下宽袖,假意训斥了几句,便放小丫鬟走了。
“王妃,您没事吧?”琴儿尚有些不放心的打量着苏婉月,问。
苏婉月摇头,她带着琴儿来到菊花园右边的角落处,从宽袖里摸出一个东西,她已经猜到这个香囊是谁送给她的。
琴儿大吃一惊,忙四处张望,生怕有人看到了。
苏婉月飞快的将香囊拆开,里面只有一张纸条,纸条上面画着马车跟红色砖瓦,这地方苏婉月跟琴儿都知道,就在谢国公府巷子里的拐角处。
他在那个拐角处等她……
琴儿皱眉,“周大人这是”
近日因为周大人,殿下跟郡主之间的相处明显有些古怪,要是再让有心人看到郡主跟周大人单独说话,岂不是不好收场。
苏婉月将纸条揉成团,重新塞到香囊之中,她微微思索了下,轻声道:“琴儿,你去吧。”
周珩尚不知事情真相,她若不与他说清楚,只怕会更快露出端倪。
琴儿也明白周大人之前一直蒙在鼓里,乍然知道当初是郡主代替未央公主嫁过来,定是需要一个真相与解释,而且郡主还有家人在南琼,不可能这一生都不与南琼那边有来往了。
琴儿心里已经有了谱,但还是有些不放心苏婉月,“那王妃您”
“我在那个凉亭等你。”
琴儿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她福了福身,“那奴婢快去快回。”
琴儿将香囊挂在腰间,飞快的出了谢国公府,今日的谢国公府门庭若市,琴儿出府没有惹人怀疑,她飞快的按照指使来到巷子的角落处,靠着巷子的角落处停着一辆不太显眼的马车,马夫就坐在马车外,但要仔细看,便能发现那上面坐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马夫,易了容的“马夫”听到脚步声,抬起眼,“琴儿姑娘。”
琴儿长话短说,朝他屈了屈膝,“是王妃派奴婢过来的。”
“进来吧。”周珩没有注意到的是他刚进去,另一辆以楠木跟象牙打造的马车从他们这辆马车面前经过。
随着琴儿的离开,苏婉月除了心跳得极快,右眼皮也跟着跳了下,她凭栏看向天边的云雾。
谢国公府前院热热闹闹的,书房却是冷清的要命,谢丞一个人待在书房里习字,侍卫叩门的时候,谢丞面露不悦,“何事”
“公子,成王殿下来了。”
这个时辰过来……
这个好友向来不参加京城世家办的宴席,今日怎么过来了,谢丞来到门外,“殿下可有说什么”
“成王殿下好像是过来接成王妃。”
谢丞带着侍卫匆忙来到正堂,他一袭白色鹿纹长袍,清风朗月的走进来,让堂中的贵女们羞了脸,但他目不斜视,气度温润的跟上首的太子妃见礼,林若涵如同看陌生人似的看了谢丞一眼,抬手,“谢大人请起。”
“谢太子妃娘娘。”谢丞情绪没有丝毫波动,紧接着跟谢国公还有谢夫人问好。
谢夫人一下子便料到他为何来正堂,“成王殿下是为了成王妃过来的,已经去了菊花园,你且坐下吧。”
有些话各位夫人早就想说,一直憋着没有说,眼下总算瞅到机会了,“早闻成王殿下跟成王妃感情和睦,还真是名不虚传。”
堂中大多数夫人都是这般觉得,遥想成王娶妻之前,对女色极为冷淡,这娶妻之后竟是一刻也离不得成王妃,可不是感情和睦了,但因为太子妃娘娘还在,她们不好明晃晃的附和,只能相视一笑。
谢国公府的小厮引萧御到后面的菊花园,点头哈腰,态度毕恭毕敬,“殿下,您这边请。”
萧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凉亭之上,女子一个人正趴在那阑干上,微风吹起她的衣袂跟乌发,她恍若不
觉,似在出神。
萧御眸色微深,抬手让小厮下去,苏婉月正在想事情,直到一道耳熟的声音传入她的耳畔,她才回过神。
“王妃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他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这都不到用午膳的时辰。
好在苏婉月反应极快,眉眼带笑,对着他盈盈福了福身,“殿下。”
萧御手掌扶住她的身体,“你的婢女呢?”
“妾身有一个东西落在马车上了,让琴儿去替妾身取了。”
“本王刚过来,貌似没看见王妃的侍女。”萧御揽着她的腰,让她在石凳上坐下来。
“那可能是她走错路了。”苏婉月眼都不眨,笑意柔和的转移了话题,“殿下不是说下午过来吗?”
萧御面色温和,不紧不慢道:“担心王妃不自在就过来了。”
男人很早就提醒过她,不要与东宫走得太近,苏婉月自然而然的以为他是在说太子妃娘娘。
见她目光一直盯着面前的菊花,萧御温声问:“王妃喜欢菊花”
苏婉月想到堂姐一贯喜欢艳丽的花,笑容清浅,“妾身喜欢芍药。”
一炷香后,琴儿回到凉亭,她大老远的便看到了萧御的身影,险些吓一跳,来人是说殿下下午过来接王妃,殿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琴儿怀揣着不安到萧御跟苏婉月跟前,“奴婢参见殿下。”
苏婉月赶在萧御开口之前朝琴儿使了个眼色,琴儿十分有默契的接上苏婉月的茬,“王妃,您要的香囊。”
苏婉月假模假样的将香囊拿在手上打量,萧御瞥了一眼,“这个香囊样式倒别致。”
“殿下若是喜欢这个花样,那妾身回去给殿下做一个香囊。”
“王妃辛苦。”
见他没有生疑,苏婉月主仆都松了口气。
可能是听说萧御来了谢国公府,中午太子也来了东宫,谢国公府难得如此热闹。
宴席之后,宫里来了圣旨,圣上亲自赐婚谢国公府三姑娘跟定国大将军府小将军慕子毅。
这道圣旨一出来,谢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当日在归闵寺,贵妃娘娘曾说,若是谢沫儿跟慕子毅相互有意,那她就请圣上赐婚。
谢夫人原以为贵妃娘娘只是随口一说,没成想……
谢夫人对宫里的贵妃娘娘无疑是感激跟敬重的,已经想好过几日带着沫儿去给贵妃娘娘请安了。
众夫人都是聪明人,也能猜到这其中有贵妃娘娘的手笔。
在储君之争中,谢国公府本来就偏袒成王殿下,这下说不定更要向着成王殿下了。
当太子意识到是秦贵妃向父皇求了这么一道圣旨,脸色都不好看了,萧御本来就有了这么多助益,若再加个谢国公府,岂不是如虎添翼,萧若飞气得不轻,掩在袖子的手紧握成拳,皮笑肉不笑,“东宫还有事,孤就先走了。”
“臣妇恭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太子夫妇走了没多久,萧御跟苏婉月也回了成王府。
苏婉月回紫霞殿歇息,萧御上午从皇宫一出来,便去了谢国公府,书房还有奏章等着他处理,书房外,几只小黄雀在那叽叽喳喳的叫,清亦跟着萧御进去,从衣襟里面拿出一封信——
“殿下,南琼来信。”
第26章 第26章“继续追查真相+侧妃风……
==第二十六章:一语成谶==
与此同时,周珩的马车正不紧不慢的驶向驿馆,下属见他自顾自的对弈,摆明了心绪不加,试探着问:“大人,刚刚琴儿姑娘说了什么”
“她说……”周珩淡淡瞥了他一眼,脑海回想起刚刚琴儿与他说的那一番话。
在他询问明明当初商议的是未央公主嫁给北璃的成王殿下,最后这人竟然成了她们家郡主,琴儿说:“周大人有所不知,我们郡主当初嫁到北璃也是逼不得已,并非故意如此。”
周珩听懂了,正因为听懂了,他的眼神比墨水还要浓稠,声音也哑着,“怎么回事”
彼时周珩心里已经有了判断,那就是问题肯定出在未央公主身上,未央公主打小就被陛下跟皇后娘娘娇宠着,性情颇为刁蛮任性,先前在上书房进学,她一有什么事就让她的堂妹苏婉月跟湘王顶上,为此太子有好几次想斥责未央公主。
湘王心疼妹妹,但凡太子想要斥责未央公主,湘王就冲到最前边护着,直到有一次太子不瘟不火的瞥了湘王一眼,“你这样爱护妹妹,未央迟早有一日要闯大祸。”
湘王当时还很不服气,在他看来,妹妹还是一个姑娘家,她闯祸又能闯出什么样的祸。
可偏偏,一语成谶。
琴儿压低着声音,“成婚前一日,未央公主逃婚了。”
周珩瞳孔猛地一缩,明白了。
因为未央公主在成婚前一日逃婚,南琼帝后一时半会找不到她,又担心这桩婚事若是不成,会伤了两国的和气,便想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此事,那就是找人代替未央公主嫁过去,刚好姑娘跟未央公主年纪相仿,出身也不低,所以南琼帝后打上了她的主意,当然,周珩觉得还有一点,那就是姑娘跟未央公主眉眼有三分相似。
看来他给太子传信是对的,想必如今南王、太子跟陆卿尘都已经知道了姑娘代替未央公主出嫁的事情。
她出阁那日,还是陆卿尘送她上的花娇,周珩冷笑一声,陛下跟皇后娘娘还真够心狠的,一点都不顾及南王跟已逝南王妃的面子。
周珩给了琴儿一块令牌,称以后苏婉月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他能帮的一定帮。
***
是以一回紫霞殿,琴儿便将周珩给她的那枚令牌递给了苏婉月,“周大人给奴婢留了这块令牌,说王妃以后若是有什么事,他一定鼎力相助。”
看来太子殿下身边的人还算可靠,这位周大人是个好人。
苏婉月看着手中的令牌,对于太子哥哥身边的人,她还是信得过的。
苏婉月上头没有亲兄长,她对秦珏这个堂兄一向敬重,而秦珏待苏婉月这个堂妹也非常疼爱。
苏婉月沉思了一会,将令牌给琴儿,让她收起来。
书房之中,清亦态度恭敬的跟萧御禀报,“据墨屿打探,王妃从小就娇养在皇宫,与南琼宗室南王府的紫萝郡主关系极好,两人乃闺中密友,至于周大人,他在南琼任大理寺少卿那会儿,因是东宫一党,只与南琼太子殿下走得极近,至于王妃那边,周大人与王妃应是没什么接触,不过因为王妃跟南琼太子殿下是亲兄妹,王妃之前应是见过周大人。”
既然认识,那为何周珩在初见她时眼中这般震惊。
萧御一言不发,清亦摸不透他是什么意思,接着往下说,“至于陆二公子,确实是仪容如玉,才学气度出众,他与王妃是自幼相识,只不过陆二公子与南王府的紫萝郡主、也是王妃的堂妹两情相悦,两家早就交换了定情信物,但不知为何,这婚事迟迟没有定下来。”
就目前来说,是什么也没有查出来。
因为一切都很正常,但越正常,反而越透着蹊跷跟古怪,清亦请示萧御可要继续追查。
若是不需要继续追查,那墨屿肯定可以回北璃了。
萧御凤眸狭长,沉吟许久,不紧不慢的开口:“你让他查一下南王府跟陆宰辅府的婚事为何迟迟没有定下来,查完立刻回京。”
没想到这一查,竟然掀开南琼皇室的背后秘辛,这是后话。
“是,殿下。”清亦虽然不明白主子为何会有这么一道指示,还是垂下眼,拱了拱手。
“还有一事,今日王妃身边的琴儿姑娘并非去给王妃拿东西,而是去见了南琼使臣周大人,在谢国公府撞到王妃的那名丫鬟也并非谢国公府的侍女,而是趁乱混进去的女暗卫。”
萧御表情不见丝毫惊讶,摆手让清亦下去。
===
因着谢国公府跟定国大将军结亲一事,坊间极为热
闹。
可偏偏宫里的皇后娘娘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她恨恨的开口:“谢国公府跟定国大将军结亲,这下谢国公府更要权势显赫了。”
“老奴可是听说贵妃娘娘一心撮合谢三姑娘跟定国大将军府小将军,圣上肯定是听到了贵妃娘娘的枕头风,才同意了这桩婚事。”
“秦贵妃惯会做好人,谢国公府只不过放个风声,她就找圣上赐婚,表面上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实际上还不是盼着自己儿子做皇帝,不然她这么巴结谢国公府。”
但是京城世家以谢国公府为首,若是谢国公府选择支持成王,那对太子无疑是不利的,皇后并不想看到这种情况。
皇后娘娘能公然说贵妃娘娘的不是,桂嬷嬷却不好在这大肆议论贵妃娘娘的不好,桂嬷嬷微一咬牙,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谢三姑娘的婚事是定下来的,可谢国公府嫡系子弟之中不是还有谢大人吗”
皇后摇摇头,嗤了一声,“嬷嬷,你还是不够了解圣上,谢国公府已经与定国大将军府结亲,圣上又怎么可能容忍谢丞再娶公主,亦或者是国丈府的姑娘。”
说句难听的,圣上若真想谢丞娶高门贵女为妻,当初就不会同意太子娶林若涵为太子妃,正因为看出了圣上的薄凉,皇后才特别害怕圣上会因为成王各方面都出众而将皇位传给成王。
只要太子一日没有登基,皇后这心里就一日不安,尤其是如今秦贵妃盛宠不衰,成王又越来越锋芒毕露,她眸中闪过一丝决然,问:“昭宁之前是不是说她想嫁给成王”
昭宁郡主心悦成王殿下在京中算不上什么秘密了,桂嬷嬷几乎不用思索,道:“郡主确实心仪成王殿下。”
皇后脸上缓缓勾出一抹笑,“嬷嬷你亲自去一趟东宫,就说本宫要见昭宁。”
总不能每次都是太子犯错,而成王行事进退有度。
==二更==
暮秋时节,京城天气渐渐转凉,晨起庭前的花草上还凝着晶莹剔透的露珠,苏婉月窝在紫霞殿好几天没有出门,于月半将萧御想要的那枚香囊绣了出来,然后苏婉月再将当日他夸赞的那枚香囊拿了出来,好生比对了一番之后,问琴儿像不像。
琴儿仔细端详了一番,笑着点了点头,“而且奴婢觉得王妃绣的花样还要更精巧一些。”
这世上还鲜少有她们郡主不会的东西。
“那你将这枚香囊给殿下送去吧。”
春芝在一旁笑道:“奴婢觉得王妃要是亲自过去,殿下肯定会更高兴。”
自从上次从谢国公府回来,殿下跟王妃之间的相处总算没有那么古怪了,还是如以前一样,鹣鲽情深,琴瑟和鸣。
琴儿也觉得是这个理。
苏婉月在她们的撺掇下,无奈的叹了口气,让她们再装几碟糕点,带着琴儿去了书房。
今日太阳正好,书房外是清亦还有另外一名侍卫守着,看到苏婉月过来,清亦两眼放光,都没进去通报,直接放苏婉月进去了。
书房里面光线昏暗,浓郁的龙涎香气萦绕鼻尖,男人俊逸的脸庞隐藏在着昏暗之中,他左手不紧不慢的叩着案桌,右手拿着朱笔,像是在画什么。
苏婉月柔婉出声,“殿下。”
萧御将画像推到一边,负手起了身,“王妃怎么过来了?”
苏婉月纤腰袅袅的走过去,将托盘上的糕点放到他面前,然后再将香囊递给他,嗓音温温柔柔的,“殿下想要的香囊,妾身已经做好了。”
萧御看着她素白手心里的香囊,再看了眼她那温柔如水般的眼眸,笑问:“本王想要什么,王妃都能给吗?”
苏婉月一怔,对上他那深邃且带着暗示的目光,以为他是想要了,女子垂了下眼睫,可以倒是可以,但是白日宣/淫不太好吧,女子轻轻蹙了蹙眉,正想用什么理由拒绝他,男人已经轻笑出声,“王妃在想什么?”
他的声线偏低沉,带着独特的磁性,极为好听。
苏婉月这才意识到她想多了,脸颊一瞬间就红了,她表情懊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她还是一本正经的解释了下,“妾身什么都没有想。”
知晓女子脸皮薄,萧御没有拆穿她,只是轻轻的拽了一下她的手腕,苏婉月的身子跌倒了他怀里,萧御一手扶住她的细腰,一手喂她用糕点。
这个姿势让苏婉月分外不自在,她僵着身子咬下一块糕点,比起她的僵硬,萧御身躯格外放松,懒懒的靠在太师椅上,一块糕点用完,萧御再接着喂她吃第二块,书房内的气氛逐渐变得缱绻旖旎。
就在萧御准备喂第三块的时候,苏婉月按住他结实坚硬的手臂,朝他摇了摇头,“妾身已经吃好了,殿下尝一块吧。”
萧御将手中的糕点放回去,慢悠悠的问一句,“王妃可愿意让本王尝一下”
苏婉月没太听懂萧御的弦外之意,杏眼浮现几分迷茫,下一刻,萧御指腹穿过她柔顺的乌发,低头吻住她的唇,然后一点点深入。
苏婉月杏眼瞪大,狠狠的拽着他的衣襟,脸颊艳若桃花,男人吻得很轻很温柔,苏婉月不自主的抱住他的腰,萧御眸子一深,手掌开始不规矩起来。
就在这时,书房门口响起侍卫清亦的声音,“王妃,管家有事找您。”
苏婉月脸色“唰”地一红,理智回笼,急忙推开萧御,“那妾身就先告辞了。”
萧御喉结滚了滚,按住她挣扎的身子,掐着她的下颔,在她唇瓣上落下一个恶狠狠的吻,呼吸有几分粗重,“本王晚上陪你用膳。”
苏婉月已经感觉到了他那处的炙/热,轻轻点了点头。
她深吸口气,纤腰袅袅的走出去,外头,清亦跟琴儿还在门口守着,二人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上前扶苏婉月,一个拱手一礼。
书房里面,男人克制的捏了捏眉心,然后将推到一边的画展开,这是一幅没有题字的画,画中女子眉眼盈盈,唇角含笑,当真是巧笑嫣兮,清扬婉兮。
等苏婉月带着琴儿来到正堂,便看到一脸为难的管家,还有一脸得意的昭宁郡主跟皇后娘娘身边的桂嬷嬷,苏婉月看到昭宁郡主,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管家朝苏婉月迎了过去,“奴才见过王妃。”
桂嬷嬷:“奴婢见过王妃。”
苏婉月认得桂嬷嬷,她态度客气的问:“桂嬷嬷,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指示”
桂嬷嬷笑容满面的将皇后的意思转达了苏婉月,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昭宁郡主要在成王府住上一段时日。
成王妃是皇子正妻,而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又是长辈,桂嬷嬷并不担心成王妃会不答应,昭宁郡主也高傲的抬了抬下巴。
苏婉月面容柔和,没有特别的不高兴,她看了一眼昭宁郡主,斟酌着开口:“皇后娘娘的好意我明白,只是昭宁郡主还待字闺中,贸然住到成王府,恐怕被昭宁郡主名声不利。”
桂嬷嬷长满褶子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容,“王妃这是说的哪里话,皇后娘娘是觉得成王府太过冷清,所以让昭宁郡主过来陪陪王妃,又怎么会招来闲话呢,再说昭宁郡主是太子妃娘娘的亲妹妹,又被圣上封为郡主,算起来也是成王殿下半个妹妹,那七公主之前不也有歇在成王府吗。”
琴儿眉头紧皱,桂嬷嬷跟昭宁郡主的目的已经不加掩饰,还说什么担心成王府太过冷清,这是将她们郡主当成傻子糊弄呢。
“之前在东宫,昭宁一时口无遮拦,惹未央姐姐不高兴了,是昭宁的不是,还希望未央姐姐不与我计较。”见苏婉月不说话,桂嬷嬷这心里还莫名的慌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她又挺直了腰板,她带来的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就算成王妃娘娘身份再高贵,那也不能对皇后娘娘的意思视而不见吧,但是为了稳妥,桂嬷嬷还是朝昭宁郡主使了个眼色,昭宁郡主瘪瘪嘴,马上上前挽住苏婉月的手腕。
苏婉月不适应跟昭宁郡主这么亲近,悄悄的将手腕抽了回来,她望向桂嬷嬷,“那皇后娘娘想昭宁郡主在王府住
多久?”
昭宁郡主表情扭曲了下,她果然是嫉妒自己喜欢殿下,才不想让她住在成王府,她还没住进来,她就想赶自己走。
桂嬷嬷表情也有些难看,难道北璃的女子要比她们南琼的女子“豪迈”一些,成王妃这意思不就是不喜欢昭宁郡主住在成王府吗,只是碍于皇后娘娘的面子才不得不让昭宁郡主住到成王府。
桂嬷嬷只好硬着头皮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住小半个月。”
苏婉月这才面容平静的吩咐,“琴儿,你去收拾一间客房给郡主住。”
一听要住客房昭宁郡主马上就不乐意了,但她不想跟苏婉月起争执,便没有表现的太明显,“除了客房就没有别的住处吗?”
桂嬷嬷是皇后身边的人,当然帮昭宁郡主说话,她笑着道:“郡主先前在东宫是与太子妃娘娘一起住,可能不太住的惯简陋的地方。”
昭宁郡主在东宫跟太子妃娘娘住一起,那是因为昭宁郡主跟太子妃是亲姊妹,她们郡主跟昭宁郡主又没有血缘关系,琴儿没想到今日还有这么一遭,这二人简直是故意来给她们郡主找不痛快的,琴儿不太高兴的反驳,“成王府的客房是单独的一进一出的院子,何来简陋,不知桂嬷嬷想让昭宁郡主住哪儿,住王妃跟殿下的紫霞殿吗?”
桂嬷嬷被她说的脸面无光,但顾及到她是苏婉月从南琼带来的丫鬟,不敢公然责骂,嗫嚅着不说话了。
昭宁郡主被她暗戳戳的挤兑一番,看向琴儿的眼神都要喷火了。
苏婉月:“既然昭宁郡主不想住客房,那春芝,你去问一下殿下是何意思?”
春芝刚才就看不惯昭宁郡主跟桂嬷嬷了,闻言马上道:“是,王妃。”
听说要去找萧御,昭宁郡主马上就不肯了,忙拦住春芝,“未央姐姐,我睡客房就好了。”
苏婉月便让春芝跟夏棠送昭宁郡主去客房。
见事情办妥了,桂嬷嬷马上就笑了,“那奴婢就先回宫给皇后娘娘复命了。”
==三更==
“王妃,皇后娘娘让昭宁郡主住到成王府,这不是在故意膈应人吗?”琴儿扶着苏婉月坐下,眉头拧得死紧。
北璃谁不知道昭宁郡主心悦成王殿下,皇后娘娘让昭宁郡主住到成王府,分明就是想让昭宁郡主近水楼台,跟殿下培养感情,偏偏还要故意打着陪王妃说话的名义住在成王府。
若是暂住也就罢了,可昭宁郡主那性格,琴儿总觉得她会生事。
苏婉月垂了垂眸,浅声道:“这不就是皇后娘娘想看到的吗?”
“王妃的意思是”琴儿疑惑的问。
苏婉月反问她此番谢国公府与定国大将军府联姻,获益的是谁,最不获益的又是谁。
琴儿认真思索了下,圣上给臣子之家赐婚,那是莫大的殊荣,赐婚由贵妃娘娘提出,那获益的肯定是贵妃娘娘,连带着还有殿下,那最不获益的肯定就是太子殿下。
因为这个,所以皇后娘娘要给她们成王府找不痛快,堂堂一国皇后,竟然丝毫没有容人的雅量。
本朝太子殿下比之她们南琼的太子爷,那是差远了,琴儿之前已经非常不喜欢本朝的太子殿下,现在也不喜欢宫里的皇后娘娘。
“不过奴婢觉得殿下并不喜欢昭宁郡主,皇后娘娘的心思怕是要落空了。”
苏婉月轻轻抿了抿唇,准备晚上问问他是个什么意思。
昭宁郡主住到成王府的事很快就传到了秦贵妃的宫里,躺在榻上的秦贵妃倏然睁开眼,她表情很是不悦,“你说什么,昭宁住进了成王府”
侍女大气都不敢喘,苦着张脸,“是呢,听说昭宁郡主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桂嬷嬷亲自送过去的,桂嬷嬷的意思,那不就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皇后娘娘说成王府冷清,昭宁郡主与王妃年纪相仿,可以在王府陪王妃说说话。”
秦贵妃入宫二十年,与皇后也算日日相处,她还能不懂皇后的意思,分明就是想让昭宁郡主做成王侧妃,昭宁郡主被圣上还有太子夫妇教导的胸无城府,冲动莽撞,若她进了成王府,只怕成王府永无宁日。
“皇后为了太子,还真是煞费苦心。”秦贵妃冷笑一声,狐狸眼跟着向上挑了挑。
“殿下今年才刚新婚,过早立侧妃怕是会引起南琼皇室的不满。”一直未开口的张嬷嬷道了句。
殿下跟王妃娘娘成婚还没一年,王妃还没怀上子嗣,殿下这个时候若纳侧妃,只会引起南琼皇室的不满,甚至可能寒了王妃的心。
秦贵妃睨了她一眼,“御儿对昭宁郡主又无男女之情,为何要立她为侧妃。”
张嬷嬷:“那贵妃娘娘如何打算”
秦贵妃准备去寻皇后,昭宁这性格,多在成王府待一日,秦贵妃都不放心。
秦贵妃心里有了成算,马上就让人准备轿辇,谁知就在她准备动身的时候,殿外通禀成王殿下来了。
秦贵妃猜测他是为昭宁郡主的事而来,重新坐回了主位。
萧御面如冠玉,表情平静,但秦贵妃还是看出了他的不悦。
秦贵妃捂唇轻咳一声,劝道:“昭宁郡主的事情,本宫已经知道了,本宫等会儿便去找皇后娘娘,但若不成,那只能辛苦未央小半个月了。”
成王妃是成王府的女主子,这王府多了一个人,那只能由她来管,昭宁那性格,有的折腾。
萧御声音清冽,表情冷淡,“还请母妃转告皇后娘娘一句,儿臣没有纳侧妃的打算,昭宁郡主与儿臣还有儿臣的王妃亦不是兄弟姊妹,住在成王府不大合适。”
秦贵妃知晓昭宁郡主这事触及到他底线了,皇后也是,故意给人找不痛快,“本宫会与皇后娘娘说的。”
秦贵妃的轿辇很快就停到坤宁宫前,坤宁宫门前有桂嬷嬷在守着,秦贵妃的贴身侍女皮笑肉不笑的上前,“桂嬷嬷,我们贵妃娘娘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你进去通禀一下吧。”
桂嬷嬷笑笑,“可是皇后娘娘今日身子不适,不能见后宫妃嫔,贵妃娘娘若是有什么急事跟老奴说也是一样。”
闻言,贵妃娘娘的贴身侍女气得不行,因为她明白皇后娘娘此举就是故意的,秦贵妃脾气好,倒是不生气,她故意托长着语调,“皇后娘娘怎么突然身子不适,莫不是因为身边没有昭宁郡主陪着,心里不痛快”
内殿之中的皇后恨得咬牙切齿,这个秦贵妃,竟敢在坤宁宫指桑骂槐。
“贵妃娘娘说笑了,御医刚才说过了,皇后娘娘就是身子不适,需要休息。”桂嬷嬷笑容有几分僵硬,道。
秦贵妃犯不着在这为难一个嬷嬷,只说明日再来给皇后请安,她就不信皇后会一直身子不适,一直身子不适,那协理六宫之权她还要不要呢。
究竟是请安,还是为了昭宁郡主的事而来,大家都心知肚明。
昭宁郡主对客房的陈设整体满意,趁众人收拾房间的时候,昭宁郡主悄悄拿出一个金元宝,往夏棠手中塞,夏棠完全不理解昭宁郡主为何来这么一出,她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昭宁郡主,“奴婢只是一个丫鬟,主子的事情奴婢无从干涉,郡主不必如此。”
昭宁郡主表情讪讪,没料到这世上还真有人这么不给她面子,心里难免有几分委屈,不过一想到自己以后做成王侧妃,昭宁郡主又不觉得委屈了,毕竟等她做了成王侧妃,这些人还不是任由她们处置。
昭宁郡主憋了一会,问:“成王殿下跟成王妃感情真有外面传的那般好吗?”
夏棠言简意赅,回了个“是”。
当日在东宫,昭宁郡主就已经见识到了他们的恩爱,她心里有些不舒服,“那殿下每晚都歇在哪里”
昭宁郡主的目的不加掩饰,夏棠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殿下自然是歇在正房。”
昭宁郡主心里有了盘算,一脸俏皮的开口:“那我今晚陪未央姐姐用膳。”
萧御是在酉时来的紫霞殿,昭宁郡主正在外次间陪苏婉月说话,当然,只有昭宁郡主在说,苏婉月早就神游天外去了,琴儿轻轻扯了苏
婉月的袖子,“王妃,殿下来了。”
苏婉月回过神,被琴儿扶着站起来,“妾身给殿下请安。”
“昭宁给成王殿下请安。”昭宁郡主一副含娇带怯的模样,眼睛都要黏到萧御身上了,熟料萧御看都没看她,径直走到苏婉月面前,将她扶起来。
昭宁郡主备受冷落,恨不得现在就走,但她要真这么走了,那岂不是要前功尽弃,而且还如了某些人的意,昭宁郡主很恨的朝苏婉月方向看了眼,却在触及到成王那清冷如潭的目光时心狠狠颤了下,低下头。
“摆膳吧。”苏婉月嗓音柔和,下了吩咐。
成王府的晚膳准备的极其精致,总共有二十多道菜式,大多都是苏婉月爱吃的,苏婉月喜欢烧鹅,琴儿正要帮她夹,已经有人快她一步。
苏婉月看着面前的烧鹅,浅笑道:“多谢殿下。”
昭宁郡主晚上本来就没有胃口,现在更没有胃口了,在她看来,殿下身份尊贵,天潢贵胄,如何能去伺候一个女子用膳,偏偏殿下做了,眼前的女子除了一个比她好的容貌跟身世,还有什么。
昭宁郡主的情绪全在她脸上写出来了,苏婉月被她盯得难受,温婉一笑,“今晚的膳食不合昭宁郡主胃口吗?”
殿下还在身边,昭宁郡主当然不会这么傻的说膳食不合胃口,她夹了一块自己面前的桂花糕,说味道很不错。
晚膳用得昭宁郡主是如坐针毡,晚膳过后,下人呈上露珠茶,昭宁郡主本来是想多留一会儿,结果萧御要处理奏章,还让苏婉月去给他磨墨,他们有正事要处理,昭宁郡主再死皮赖脸的赖在正殿也不行,只好带着两名婢女离开。
从紫霞殿出来再到客房,昭宁郡主心情是前所未有的不痛快,哪怕昭宁郡主不想承认,她也得承认,殿下待她是极好,那正殿任何一个地方,哪怕是角落摆放的东西都是贡品,连她美人榻上的枕头都是暖玉做的,还有成王殿下对其他人一向是不假辞色,在她面前却极为温和,自己一个大活人坐在那用膳,成王殿下就当没看到她似的,这世上怎么能这么不公平。
昭宁郡主气得心都在滴血,她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生气就要摔东西,正要将桌上的白玉盏给扔出去,婢女马上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的规劝,“郡主,这茶盏是成王府的东西,可不能扔啊。”
郡主能暂住到成王府,还是因为背后有皇后娘娘的帮助,成王不是太子,成王妃也不是郡主的亲姐,郡主今晚若真将这茶盏给砸了,那明日就不用在成王府待了。
婢女懂的道理,昭宁郡主也懂,但是她就是觉得不甘心,从出生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受这么大委屈,这要是在东宫,谁敢这么对她。
“郡主若是觉得在成王府待的委屈,不如我们明日就回东宫吧。”婢女觑了觑昭宁郡主的神色,反正她看成王殿下对郡主也没有男女之情,郡主就算在成王府待上一年,成王殿下也不会纳她做侧妃,还不如早点回东宫呢。
昭宁郡主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那怎么成,皇后娘娘好不容易出面让我住到成王府来,我当然要把握好这个机会,你明日再陪我去给未央姐姐请安。”
她一定要当上成王侧妃,到时候再将这些人狠狠的踩在脚底下。
***
温泉池里香烟袅袅,热气缭绕,女子白嫩的脸颊被热气熏得通红,男人温热修长的指腹跟小游鱼似的摩挲着花/瓣,他眸色认真的注视着女子,一字一顿道:“本王不会纳妾。”
灵巧的如同拨动琴弦似的轻拢慢捻。
温泉池中热气朦胧,苏婉月杏眼氤氲出一层云雾,紧紧的攀附着萧御的肩膀,“殿下若是……”
萧御就猜到她会如此“贤惠”,嗓音低沉沙哑,薄唇含住她小巧的耳垂,“若是什么,嗯”
苏婉月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开口,男人亲完她小巧的耳垂,接着亲她的眉眼,再到唇瓣跟锁骨处,苏婉月上下失守,在流动的温泉池里完全站不稳,萧御见状一笑,面对面的将她抱在怀里,沾了水的指腹轻轻揉着她的腰。
苏婉月趴在他的怀里,轻轻喘着气,眉眼清灵盈动,就是瞳孔有几分涣散,像是还没缓过来,萧御掌控着力道,等她慢慢缓过来,“本王不纳侧妃,王妃难道不高兴”
他语气看似随意,实际上是只要一个答案,他的指腹在摩挲着她萤白的肌肤,调动着她的情/欲,等她情/欲起来了,他就不动了,就这样含笑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苏婉月被吊得难受,在他肩膀楚狠狠咬了一口,回答了个“高兴”。
萧御低笑出声,将她从温泉池里抱出来,去了拔步床。
内殿的动静子时将歇。
翌日辰时,天光大亮,昭宁郡主早早的就带着婢女来到紫霞殿,她脸上挤出一抹笑,“未央姐姐在里面吗?”
“王妃在里面梳妆,但是殿下也在。”琴儿朝着她福了福身,没打算阻拦。
昭宁郡主本来就是打听好了才过来,她整理了珠钗头饰便进去,一进去,便透过美人仕女图屏风看到里面的场景,但见铜镜前坐着容色姝丽的女子,她身后的男人身姿修长挺拔,气度出众,此刻他正低头为女子描眉,这一幕美如画卷。
昭宁郡主表情瞬间僵硬。
第27章 第27章“耳鬓厮磨+谁的定情信……
==第二十七章:定情信物==
琴儿这时才从外面走进来,装模作样的行了一礼,“殿下,王妃。”
昭宁郡主已经猜到这个贱人是故意的,眼睛都要喷火,可刚刚那一幕还是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因为她之前从未见殿下对谁这般温柔过,绾发画眉,那是夫妻恩爱才会做的事情。
昭宁郡主心里又是生气,又是嫉妒,但偏偏她们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而自己什么都不是。
但这也不代表她就要被成王府的几个下人欺负,等她当上成王侧妃,她第一个就是要将这群下人赶出成王府。
昭宁郡主象征性的福了福身,“臣女见过殿下,王妃。”
闻言,苏婉月让琴儿先带昭宁郡主去外次间,她等会儿就来。
“昭宁郡主,您这边请吧。”琴儿微微倾了倾身,昭宁郡主下巴一抬,趾高气昂的走了。
昭宁郡主在外次间喝了好一会儿茶,萧御跟苏婉月才姗姗来迟。
早膳过后,萧御去书房处理公务,他这一走,昭宁郡主整个人都蔫了下去,紫霞殿的人看破不说破。
苏婉月跟昭宁郡主没有什么话说,默默的喝着红玉盏中的茶,昭宁郡主眼尖,余光看到她白嫩脖子上的粉色印记,昭宁郡主心里恨得滴血,手指僵硬,她不会是在故意跟自己炫耀吧。
心里有多恨,面上就有多和气,昭宁郡主笑容天真浪漫,问:“未央姐姐,你平日在成王府都做些什么啊”
“除了看账本便是弹琴下棋,郡主呢?”
昭宁郡主说她在东宫除了陪太子妃姐姐说话,也跟苏婉月一样,会弹琴下棋。
昭宁郡主看她一眼,有些好奇的问:“那殿下喜欢下棋吗?”
苏婉月浅浅而笑,“殿下棋艺精湛,但喜不喜欢,我也不知。”
昭宁郡主似是受不了她这冷淡的态度,瘪了瘪嘴,有些不高兴的反问:“未央姐姐是不喜欢昭宁吗?”
苏婉月:“……”
苏婉月也唇瓣轻抿,反问她为何这般觉得,昭宁郡主瞬间就不吭声了。
朝升夕落,就这么过了三天,昭宁郡主在成王府住的三天里,几乎是日日都找苏婉月,还专门挑萧御在的时候过来。
苏婉月没说什么,但紫霞殿的侍女已经感到不舒服了,尤其是春芝跟夏棠,“王妃,皇后娘娘让昭宁郡主暂住成王府时说的分明是让郡主陪着王妃,可昭宁郡主白日不来,专
门挑殿下在的时候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昭宁郡主是奔着殿下来的呢。”
那可不是奔着萧御去的,每次只要萧御一在,昭宁郡主便脸上带笑,眼睛都要黏在他身上,只要他一走,昭宁郡主脸色就垮下来,然后跟苏婉月请辞。
苏婉月只是没有点破,正要开口,清亦过来了,他表情有几分古怪,朝苏婉月拱了拱手,“王妃,殿下回来了。”
见他表情奇怪,前言不搭后语,春芝试探着问:“殿下这是想请我们王妃过去”
“殿下他……”清亦也不知道要如何跟苏婉月解释,直接道:“要不王妃还是先跟属下过去吧。”
苏婉月便跟着清亦去了前院的竹苑,而男人就负手站在庭前,身着一袭月牙色云锦常服,容颜俊逸,气度绝代风华。
他就那样注视着苏婉月,苏婉月有些纳闷,身轻如燕的朝他走了过去,“殿下这是怎么了?”
萧御唇角向上勾了勾,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来,“带王妃去一个地方。”
昭宁郡主尚且不知道萧御跟苏婉月已经出了府,她在成王府的后花园转悠了一圈之后,回到客房坐了一会便要去找苏婉月,她昨晚听殿下说今日中午要去紫霞殿用膳,当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可是殿下跟王妃今日都不在紫霞殿。”就在昭宁郡主喜滋滋的要去紫霞殿时,婢女如履薄冰的开口。
“那殿下在哪儿”昭宁郡主横眉一竖,不太高兴。
“回郡主,殿下他今日不慎感染了风寒,正在前院休息,王妃娘娘在前院照顾他。”
昭宁郡主一听,脸色立马就变了,猛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殿下他病了?”
“是啊,听说殿下此刻谁都不见,竹苑只有王妃跟郎中能进。”婢女马上解释。
昭宁郡主表情扭曲了下,敢情这不见人是不见别人。
“那我也可以照顾殿下。”昭宁郡主表情有些失落,不免感到泄气,“殿下却连我都不见。”
她身后的婢女表情有些微妙,成王殿下好像也没说自己喜欢昭宁郡主,她们郡主这是不是有点想太多了。
昭宁郡主嘴巴一抿一张,竟是要进宫找皇后娘娘替她做主,婢女被她吓了一跳,慌里慌张的就要拦下她,这去找皇后娘娘,如何使得。
“前院说的是成王殿下谁也不见,这并非是故意针对郡主,而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郡主就算去寻皇后娘娘也无用不是。”
昭宁郡主就是个不受约束的性格,被人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也有些恼了,“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婢女额头冒着冷汗,试探着开口:“奴婢觉得成王殿下身体抱恙,这时候需要休息,郡主不若等成王殿下身体恢复了再去给殿下请安。”
“你说的也有道理。”昭宁郡主被劝住了,只是心里还是不太甘心,抓心挠腮的难受。
殊不知本该在府中歇息的人早已出了京。
苏婉月也不知这人要带她去哪儿,上了马车便开始翻书,看得很入神,以往只要一上车便闭眸假寐的人今日却是在慢悠悠的煮茶,姿态清贵闲适。
两个时辰之后,马车停下,清亦的声音透过马车帘子传进来,“殿下,到了。”
萧御淡淡地“嗯”了一声,率先下了马车,琴儿正要上前扶苏婉月下来,萧御已经长臂一伸,将马车上的女子给捞了下来,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的垂眸看着地面,苏婉月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眉眼轻轻蹙了蹙。
而眼前的场景更是让她惊讶,因为面前是一个偏僻,甚至称得上有些荒凉,庙宇旁边立着一簇一簇的梧桐树,与人来人往、香火不断的归闵寺不同,这座庙宇是人迹罕至,苏婉月完全想不通他为何要带她来这里。
他近日真的是越来越古怪了……
苏婉月眼睫轻轻颤了颤,嗓音柔和婉转:“殿下这是”
萧御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向来不喜欢跟人解释,但对妻子,萧御还是多了一重耐心,他漫不经心道:“等下王妃就知道了。”
琴儿扶着苏婉月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挂满了红绸带的月老树,这个庙宇是月老庙。
琴儿下意识的觑了觑苏婉月的脸色,殿下的意思已然很明显了,可……
苏婉月看着面前挂满了红绸带跟同心结的月老树,也是一怔,“殿下为何要带妾身来这儿
萧御薄唇带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萧御对女色其实一向不太热衷,但这几日,他突然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想要眼前的女子陪他长相厮守,不管她在嫁给他之前心里装的是谁,她只会是他的王妃。
“王妃有所不知,这座月老庙乃本朝初立所建,其月老树极其灵验,听说两情相悦之人将红绸带跟同心结挂到月老树上,便可以长长久久,白头偕老。”清亦笑着跟苏婉月解释。
所以他今日带她来月老庙便是要跟她挂红绸带跟同心结。
苏婉月手心无意识的捏紧,其实她觉得这不像他会做出来的事情,他明明一看就是只对江山社稷感兴趣的人,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萧御朝清亦使了个神色,清亦马上拿来锦盒,锦盒里面放着两枚一模一样的同心结跟红绸带,苏婉月看向锦盒里的同心结跟红绸带,红绸带上还写了一句诗,是——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1]。
看到这两句诗,苏婉月手心捏得更紧,恍然想起南琼长乐十年,那年苏婉月离及笄之年只差一岁,她出来逛花灯逛到一半见着了陆卿尘,两人自然而然的一起放花灯祈福,好巧不巧的,那一年苏婉月放的花灯沉了底。
因为花灯沉了底,苏婉月逛街市时兴致一直不太高,二人行到一家藏书楼前,陆卿尘突然停下脚步,递给苏婉月一块玉佩,苏婉月纳闷的望向他,温润如玉的陆二公子第一次红了脸,认真的向她作了个揖,“在下心仪紫萝郡主已久,愿许卿一生一世。”
来北璃的这半年多,对于苏婉月来说,已是恍如隔世。
苏婉月轻轻咬了咬唇,不想让男人看出什么端倪来,她将那枚同心结接了过来。
琴儿在心底无声的叹了口气,郡主跟殿下无疑是般配的,可问题是郡主不是真正的未央公主啊,郡主跟殿下之间注定是有缘无分。
萧御轻轻松松的将那枚同心结挂到树梢上,苏婉月身姿纤细,挂同心结还要多费些功夫,连着挂两次没挂上去,苏婉月正要踮起脚尖挂,男人握住她的手腕,微微一伸,那枚同心结便挂到了月老树上,两枚一模一样的同心结相互缠绕,同挂到了一颗树梢上。
一阵微风吹来,清亦跟琴儿笑道:“恭喜殿下,王妃娘娘。”
回去的路上,二人开始对弈,苏婉月执的是白子,萧御执的是黑子,棋盘之上,看似是白子将黑子团团包围,一副要赢的局势,实际到最后一刻,黑子很容易釜底抽薪,赢得此局,苏婉月猜测最后一刻肯定是他赢,她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萧御笑了下,“本王让王妃三子。”
苏婉月却是不想让他让,她眉眼盈盈,“妾身落子不悔。”
萧御眉尖轻挑,蓦地笑了声,两人慢悠悠的下着棋,苏婉月维持着一个姿势久了,素手挑起一半的车帘,发现这根本不是回京的方向,苏婉月眉眼露出三分诧异,“殿下这是打算去哪儿”
“本王的私宅。”萧御动作慵懒的落子,慢悠悠的开口。
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萧御先她一步开口:“本王已向宫里告假,我们过几日再回京。”
“是因为昭宁郡主”苏婉月闻言怔了下,下意识问。
萧御:“这几日王妃辛苦了。”
苏婉月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到他的弦外之意,“妾身多谢殿下。”
萧御
的私宅建在京郊处,四周依山傍水,一进府便是一架石拱桥,桥下泉水潺潺,有成群的小锦鲤在那游动,前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即便在暮秋时节,都竞相盛放,姹紫嫣红。
苏婉月显然很喜欢这里,眉眼盈盈动了动。
萧御:“王妃喜欢这里吗?”
清亦连忙补充了句,“王妃有所不知,殿下这处私宅还没有其他人踏足过。”
萧御淡淡的睨了清亦一眼,清亦马上捂嘴不说话了。
萧御带着苏婉月将整座宅院逛了下,苏婉月很喜欢这处宅院,甚至想,她若是一早见过这座宅院,那她一定要将她在南王府的闺阁给弄成这样,苏婉月表情有几分遗憾。
“王妃今晚打算住哪儿”
苏婉月环顾下四周,见右边有一处轩榭临水而建,她想住那儿。
萧御自然答应。
苏婉月跟萧御就这么在这处宅院住下,中途有暗卫来给男人禀报事情,苏婉月便带着琴儿去外面的凉亭赏月去了。
今夜月凉如水,下人特别体贴的呈上一碟糕点,一碟瓜果,还有一盏牛乳茶,琴儿笑道:
“王妃,奴婢觉得殿下待您很好。”
不然她们郡主又要为昭宁郡主烦心了,昭宁郡主不在,她们的耳根总算清净了。
只能说昭宁郡主那性子,琴儿欣赏不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当初皇后娘娘有一句话没有说错,那就是北璃的成王殿下是不输陆二公子的。
苏婉月难得这么惬意,她抬头看天边的半轮月亮,眸中像装满了星辰。
萧御过来便看到这幅场景,琴儿是正对着萧御的方向,正要行礼,被萧御抬手阻止了,琴儿悄然退到凉亭之下。
“王妃喜欢赏月”萧御脚步轻缓的来到苏婉月身旁,一只手臂按住她的细腰。
许是因为今晚气氛缱绻缠绵,苏婉月笑着点了点头,萧御唇角勾了勾。
翌日,萧御陪着苏婉月去后山骑了马,下午苏婉月带着琴儿煮了桃花酒,晚上夫妇二人在亭台下棋,就这么过了一日,在私宅祝了两晚,还不见这人提回京的事,苏婉月便问:
“殿下打算何时回京”
“王妃想回京了”萧御表情不变,嗓音低沉。
苏婉月当然不想回去,但如今京城局势复杂,这称病的理由总不能一直用,万一被人揭穿他根本就没有感染风寒,而是来了京郊私宅,恐怕会被有心人利用,苏婉月眉眼微蹙,道:
“妾身是担心殿下在这待太久,朝堂会有事。”
见她一脸的认真,萧御轻笑了声,嗓音温和,“王妃心忧江山社稷,是本王之幸。”
“等有人过来,便可以回京了。”
等谁过来……
苏婉月忽然意识到他带她来这里,也不单单是为了让她避开紫萝郡主,还另有盘算。
苏婉月虽然好奇,但是没打算开口询问,别人不愿意说的事,苏婉月从来不会去打听,万一惹人厌烦。
等着她询问的萧御:“……”
萧御克制的捏了捏眉心,告诉她那个人是谁,苏婉月瞬间就懂了。
==二更==
卯时,养心殿灯火通明,数名侍女伺候圣上更衣,昨夜圣上没有召嫔妃侍寝,周公公直接从殿外进来,“陛下,成王府的人称成王殿下身体抱恙,今日还是不能上朝。”
圣上如鹰的眼睛眯了眯,说话的声音不怒而威,“这已经第几日了?”
“第三日了。”周公公声音都放轻了,他都能察觉到的不对劲,圣上如何察觉不到,成王府给出的理由是成王殿下感染了风寒,所以不能上朝,但这风寒总不至于连着好几日都不见好吧,而且成王殿下身健体魄,以前从不会感染风寒。
“第三日了。”圣上将其重复了一遍,周公公将脑袋垂得更低。
上朝之前,圣上让周公公带着御医去成王府给成王殿下诊脉,显而易见,周公公去了成王府之后没有见到成王殿下的面,只得入宫等圣上的指令。
圣上马上传南邵入宫,让他去查成王殿下去了哪里。
锦衣卫也不是省油的灯,半日便查到成王殿下带着成王妃去了京郊的私宅,说来这个私宅还是成王府名下的产业,这个宅子除了成王殿下,还没有人进去过。
圣上听到南邵的回复显然气得不轻,这个儿子一向是最让他省心的,突然来这么一出,圣上能不生气吗。
周公公忙端起一杯茶送到圣上面前,“圣上请息怒。”
“都是已经娶妻的人了,行事还是这么莽撞。”圣上脸色都黑了,喝了茶,还是怒气难消,“你现在去请秦贵妃过来。”
周公公着急忙慌的去了承乾宫,跟殿门口的张嬷嬷说圣上想见贵妃娘娘,圣上突然传召,摆明了就是不对劲,张嬷嬷一边引周公公进去一边小声跟周公公打探。
贵妃娘娘宠冠六宫,人又好,宫里谁不敬着,周公公也不例外,“嬷嬷有所不知……”
听到殿下带着成王妃娘娘去了京郊的私宅,张嬷嬷脸色大变,忙进去寻秦贵妃。
秦贵妃正在欣赏自己染了色的蔻丹,见张嬷嬷慌里慌张的进来,她漂亮的狐狸眼向上挑了下,“何事这般惊慌”
难道是昭宁郡主在成王府生事了,秦贵妃皱了皱眉。
“贵妃娘娘,圣上请您去养心殿。”张嬷嬷眉头皱得能拧死苍蝇,“还有,刚刚圣上身边的周公公说殿下根本就没有感染风寒,而且此刻殿下还不在成王府。”
“御儿不在王府,那他在哪里”
秦贵妃其实也觉得奇怪,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感染风寒,不能上朝了呢,只是儿子行事有分寸,秦贵妃便没太将这个事放在心上,谁料圣上还对此事上心了。
“听说殿下带着成王府去了京郊的私宅,娘娘您说要不要现在去请殿下跟成王妃回来”
人肯定是要请回来的,但不能这么请,秦贵妃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秦贵妃抬手拔掉头顶上的两支云鬓花步摇,张嬷嬷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娘娘这是”
可一炷香之后张嬷嬷便明白娘娘是个什么意思了,秦贵妃的长相本来就偏娇柔,再着一袭水蓝色云缎宫裙,略施粉黛,看着便更让人怜惜了。
秦贵妃将沾了水的白手帕在眼角处点了点,眼角瞬间带着湿润,秦贵妃对自己的妆容很满意,笑着瞥了张嬷嬷一眼,“走吧。”
“是,娘娘。”张嬷嬷毕恭毕敬的跟在了贵妃娘娘身后。
周公公就在殿外候着,见贵妃娘娘打扮的这般素净,还愣了一下,不过后宫争宠手段复杂,周公公什么没见过,贵妃娘娘这是想以此得到圣上的怜惜呢。
周公公谄媚笑道:“贵妃娘娘,您请。”
贵妃娘娘的仪仗浩浩荡荡的来了养心殿,周公公先进去通禀,再请秦贵妃进去。
秦贵妃俯身朝圣上一拜,“臣妾见过圣上。”
圣上第一次在秦贵妃面前冷了脸,他看向秦贵妃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情,“想必贵妃已经知道成王带着成王妃去京郊私宅的事,成王行事沉稳,朕对他一直寄予厚望,但此番他的所作所为当真令朕失望。”
秦贵妃只觉得好笑,在心里将圣上这一番话琢磨了一番,圣上若真对她儿子寄予厚望,那就不会这么偏向太子殿下了,只是这些话秦贵妃没有说出来,秦贵妃捏着帕子起了身,一副弱柳迎风般的模样,“这件事确实是御儿太过冲动了,但臣妾觉得这件事也不能光怪御儿。”
有些话只有秦贵妃敢说,养心殿的内侍跟侍女已经见怪不怪了。
“哦”圣上拖长着语调,看不出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秦贵妃笑容娇柔,丝毫不畏惧圣上的态度,她有理有据的开口:“圣上有所不知,前几日张嬷嬷奉皇后娘娘之命将昭宁郡主送到成王府小住,臣妾想昭宁郡主还未出阁,贸然住在成王府也不大合适,打算找皇后娘娘重新商议,谁知皇后娘娘称病不见臣妾,那昭宁郡主住在成王府,御儿跟未
央只能去京郊私宅了不是”
“此事皇后与朕说过,她只是觉得成王府只有成王妃一个人,未免太过冷清,才让昭宁郡主暂住成王府,意在陪成王妃。”圣上面色缓和下来,沉声跟秦贵妃解释。
皇后若真有这么好心那就怪了,秦贵妃在心里嗤笑一声,面上一副柔柔弱弱的表情,“那京中人人都知道昭宁郡主心悦成王殿下,圣上跟臣妾知道皇后娘娘是好意,可旁人不知道,南琼使臣还在京中,若是让南琼使臣知晓御儿跟未央成婚还没一年便打算纳妾,那南琼皇室如何想”
周公公低着头看地毯上的花样,要不怎么说贵妃娘娘厉害呢,三言两语便说到圣上心坎上去了。
闻言,圣上才拉过秦贵妃的手,温和安慰,“这件事确实是皇后考虑不周,昭宁尚待字闺中,就这样住在成王妃确实引人遐思,此事朕会跟皇后说的。”
秦贵妃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她娇嗔道:“不过这事御儿做的确实不对,等他回京,臣妾会与他好好说道说道的。”
秦贵妃回宫没多久,皇后就被请到了坤宁宫,皇后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到圣上了,乍然听圣上传召,皇后这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可出来时,皇后脸色明显不好看。
张嬷嬷见状低下头,等回到坤宁宫才小心翼翼的问:“皇后娘娘,圣上说了什么”
皇后重重的拍了拍金丝楠木桌,“圣上指责本宫不该让昭宁暂住成王府,会让别人多想,若是传到南琼使臣哪里,会对朝堂局势不利。”“一定又是秦贵妃那个贱人故意在圣上面前说本宫的坏话。”
圣上都开了口,昭宁郡主肯定不能继续住在成王府,也难怪皇后娘娘生气,张嬷嬷看破不说破,“皇后娘娘别生气,以后肯定还是有机会的。”
“可圣上说昭宁也到了嫁娶的年纪,是时候为她张罗婚事了。”
眼下来看,昭宁做成王侧妃,是完全不可能了,她这一招,算是彻底失算了。
太子比不过成王已经足够让皇后生气,她这个皇后也屡屡败给秦贵妃,这个秦贵妃母子就是专门来克她的。
张嬷嬷给皇后倒一盏茶,问她打算怎么办,皇后轻抚着胸口,将股郁气给压下去,“本宫还能怎么办先将昭宁接到宫里来吧。”
皇后本来是想利用昭宁令成王夫妇失和,因为以昭宁的性格,肯定能将成王府闹得家宅不宁,结果成王府不仅没有家宅不宁,她还遭到了圣上的一顿斥责,灰溜溜的再将昭宁给接回来,当真是让人气恼。
但再气恼,皇后也不敢忤逆圣上的意思。
桂嬷嬷再次去了成王府,昭宁郡主听说要回宫,又哭又闹,不肯回去,还要去前院求见萧御跟苏婉月,不过被管家以‘殿下身体不适’给拒绝了,昭宁郡主没有依仗,只好跟着桂嬷嬷回了坤宁宫,又在傍晚时分被嫡姐太子妃给接回了东宫。
昭宁郡主回了东宫,这事便算尘埃落定,周公公奉圣上之命前往京郊私宅。
第28章 第28章“缱绻缠绵+陆卿尘出场……
==第二十八章:陆卿尘==
一来到私宅,周公公便觉得恍若进了世外桃源,他紧着神,没有多看,跟着清亦去了后山马场。
远远的便瞧见成王妃娘娘坐在一匹通身雪白的马驹上,身姿英姿飒爽的,成王妃娘娘在人前一向是清丽柔婉,乍然见到成王妃娘娘这一面,周公公还是惊讶了下,不过最让周公公惊讶的还是他们那高高在上的成王殿下竟然在给成王妃娘娘牵马,成王殿下身份尊贵,可从未伺候过人。
皇室之中,还就属成王殿下跟成王妃娘娘感情最为和睦,称得上是“举案齐眉,夫妻情深”。
周公公掩下心中的满腹思量,笑眯眯的走上前,“奴才参见成王殿下,王妃娘娘。”
苏婉月笑意盈盈的从马驹上下来,跟周公公打了声招呼。
周公公对宫里的贵妃娘娘极其客气,对苏婉月夫妇更加客气,他笑呵呵道:“老奴是奉圣上之命请殿下跟王妃回成王府,圣上说昭宁郡主暂住成王府一事,确实是皇后娘娘考虑不周,皇后娘娘已经将昭宁郡主接回了宫里,眼下昭宁郡主正在东宫。”
所以圣上已经知道他的风寒是装出来的……
苏婉月下意识抬头看了男人一眼,萧御眉如墨画,一手还搭在女子的腰上,他嗓音清冽,“本王跟王妃明日便回京。”
还要等明日……
不过圣上都不管对王殿下进行管束,他一个做奴才的难道还去对成王殿下的事指手画脚,周公公忙道:“那老奴就先回宫跟圣上复命。”
昭宁郡主之事便告一段落,皇后娘娘的算盘算是彻底落空了。
琴儿脸上带笑,态度客客气气的来到周公公面前,“周公公,您这边请。”
等周公公走得看不见人影了,苏婉月才抿了抿唇,摸着面前白马的马鬃,苏婉月骑的这匹白马脾气特别乖顺,女子摸它,它还配合的往她手心靠,萧御低眸看她,不紧不慢道:“王妃想问什么”
两人对视了下,苏婉月最先移开视线,“殿下为何不今日回去”
“王妃不是喜欢这里”萧御修长白皙的指尖跟着抚摸白马的马须,他淡淡反问。
她眼里的高兴瞒不过别人。
苏婉月确实很喜欢这里,但她也明白现如今的朝中局势,她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儿,前几日女子便一直提心吊胆,想着圣上要是知道这人在装病,会不会龙颜震怒,好在贵妃娘娘化解了此局。
不过对方既说都是为了她,苏婉月略一沉吟,还是朝他盈盈福了福身,“妾身谢殿下。”
周公公回宫之后直奔养心殿而去,告诉圣上成王殿下跟成王妃娘娘明日就要回京,圣上听后斥了成王一句。
但周公公明白,陛下没有不高兴。
***
深夜,烛光如昼,富丽堂皇的画舫在溪流上慢悠悠的飘荡,画舫分前中后三舱[1],此刻像闺阁一样陈设应有尽有的中舱只有夫妇二人,苏婉月被他困在软榻之上,衣裳凌乱,珠钗偏斜,旖旎香甜的气息将他们团团包围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外面,苏婉月完全放不开,她浑身僵硬的厉害,呼吸也非常乱,以至于她脸颊红,眼角也红,像是被人狠狠欺负过一样。
偏偏男人锦衣玉带,衣冠楚楚,他微凉的手指轻轻抚上女子泛红的脸颊,温声问:“怎么了”
一边问一边慢条斯理的解开女子水绿色的流苏襦裙,苏婉月想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一口,他真是越来越不知分寸了。
萧御低头吻住她的唇,指尖一寸一寸的沿着她的肌肤摩挲,调动着女子的情/欲。
合二为一时,苏婉月眉眼一蹙,身躯微弓,几乎是下意识的在男人的肩上咬了一口,萧御安抚着抚摸她的脊背,淡笑着:“王妃想说什么本王听着。”
苏婉月呼吸不稳,嗓音也断断续续的,萧御非常配合的掐着她的腰,放轻了动作,但太过温柔,导致女子连骨缝都在酥痒,苏婉月杏眼迷离,这下不止眼角红,连脖子跟耳根都是红的,她瞪了萧御一眼。
萧御眸色更深,笑意吟吟的问:“王妃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本王实在不好把握这个度,不如王妃教一下本王要如何做”
这人就是故意的……
苏婉月素白的手心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下,萧御这才笑一声,大手包裹她素白的小手,清凉温柔的吻落到她的眉眼处,女子的眼睫像蝴蝶一样轻轻颤着。
萧御眸色更加幽深,像无尽的夜色,随着他吻得越深,苏婉月暂时没有
心思想其他的,画舫随着溪流而动,画舫内气氛逐渐缱绻缠绵,像是随着小溪漂浮而动。
一如,月亮娇羞的掩在云层后头。
翌日,带着“成王府”标志的马车低调的驶向京城,苏婉月一回紫霞殿,春芝等人立马颖了上来,“王妃,您可算回来了。”
萧御跟苏婉月去私宅的事,圣上并未让外人知晓,但在成王府的人肯定知道自己主子去了哪里,而且明白主子是因为昭宁郡主才去的私宅,要她们说,主子跟王妃才是成王府的主人,那要走也该昭宁郡主走。
幸好昭宁郡主已经回了东宫,不然她们还不确定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王妃。
春芝殷切的给苏婉月剥了一个橙子,道:“王妃,皇后娘娘已经将昭宁郡主给接回宫里去了。”
昭宁郡主在成王府住的这三日,白天她从来不来见王妃,专门挑早晚的时间来寻王妃,就差将心思写在脸上了。
此事苏婉月昨日便知道了,她轻轻点了点头。
苏婉月回成王府没到半日,宫里的贵妃娘娘传口谕让苏婉月入宫。
苏婉月换了一身水绿色曳地拖长裙,带着琴儿入了宫,秦贵妃早早的就派张嬷嬷在宫门口等着,苏婉月一到,张嬷嬷就笑眯眯的迎了上来,带苏婉月去承乾宫。
承乾宫今日香炉里烧的是檀香,香气浓郁清幽,秦贵妃懒洋洋的支着额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直到苏婉月进来,秦贵妃眼里才有了亮光,招呼苏婉月过来。
“给母妃请安。”
“未央来了。”秦贵妃脸上马上挂着亲和的笑容,声音分外轻柔,下人将茶送到苏婉月身上,秦贵妃道:“这是江南进贡的玉露茶,未央且尝一下。”
“这次的事是本宫的不是,早在昭宁住到成王府的第一日,御儿就入宫来找本宫,言他没有纳妾的打算,本宫马上就去坤宁宫寻了皇后,奈何皇后一连几天都身体不适,有些话本宫就没有办法开口了。”秦贵妃柔柔一笑,说。
“这件事与母妃无关,是我跟殿下任性了。”苏婉月马上表明态度,浅声开口。
秦贵妃笑笑,倒没有怪罪的意思,“御儿自少年起便循规蹈矩,行事沉稳,本宫难得见他冲动一回,倒是新鲜。”
苏婉月垂了垂眸,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秦贵妃掀了掀茶盖,抿了口茶,才慢慢道:“本宫与皇后一向不睦,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苏婉月点了点头,一个是中宫皇后,一个是六宫盛宠的贵妃娘娘,搁在哪朝都是不睦,更何况如今苏婉月已经摸透了朝堂的整体局势。
见她点头,秦贵妃笑意更甚,“皇后之所以不喜欢本宫,还是因为太子,于皇后而言,万事没有太子坐稳储君之位重要,为了太子能坐稳储君之位,皇后什么事都能做。”
苏婉月听懂了贵妃娘娘的言外之意,这是让她对皇后有所提防,其实她对东宫一直有提防之心,女子轻声道:“未央明白。”
秦贵妃舒心一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般干脆,对于眼前的女子,秦贵妃是打心里的满意。
“圣上已经跟皇后说了昭宁的事,应该不日,昭宁的婚事就会定下来,镇国大将军府已经出了一位太子妃,断然没有两女都嫁于皇子的道理。”秦贵妃慢悠悠开口:“至于其他的,本宫肯定是向着未央的。”
苏婉月姿态柔婉,浅笑道:“谢母妃厚爱。”
在承乾宫坐了一个多时辰,秦贵妃让张嬷嬷送苏婉月出宫。
送完人回来,张嬷嬷道:“王妃还真是个温婉大方,知分寸的人。”
这样的女子,确实能够很好的辅佐殿下。
秦贵妃毫不吝啬对女子的夸赞,拿着手帕掩了掩唇角,“跟未央相比,御儿还不如她有分寸呢。”
==二更==
书房,南琼太子府。
一身白色衣袍、气度出尘的太子手里握着一本书,隔会儿翻动一页,整个书房安静的只有太子翻书的声音,内侍笑着问一句,“太子爷看了一下午的书,要不歇一会儿”
秦珏淡淡地“嗯”了一声,冷白的手指抚摸着面前的茶盏,见内侍欲言又止,秦珏直接开口:“有话就说。”
自家殿下还真是料事如神,内侍弓着腰,赔笑道:“爷,今日下午公主来过了。”
秦珏继续低头看手中的书,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没有说话。
内侍摸不清秦珏是个什么态度,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公主说她当日逃婚只是一时冲动,她并没有想到最后圣上跟皇后娘娘会让紫萝郡主嫁过去,公主还说她与紫萝郡主本来就是姊妹,她断然没有害紫萝郡主的念头,现在既然木已成舟,爷若是因为这个生她的气是不是要厚此薄彼了。”
秦珏唇角牵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她还真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作为一国公主,行事冲动,享受着无上荣华却丝毫不顾江山社稷,不管天下百姓,就因她的一时任性,导致她的堂妹被迫和亲北璃,她不担忧自己的妹妹要是嫁到北璃过得不好怎么办,也丝毫不考虑若是有朝一日这“偷梁换柱”一事包不住火怎么办,她只是觉得自己受了天下的委屈,只因她不是故意的。
她还觉得北璃成王殿下是人中龙凤,婉婉嫁过去肯定不会受委屈,可她也不想想,婉婉跟陆卿尘是情投意合。
秦珏并非是一心偏袒堂妹而不顾及亲妹妹,实在是这个妹妹行事真的太让人失望,她就没想过她错在哪里,此事不是她的错,难道还是被迫代替她嫁到北璃的堂妹的错。
内侍话音一落,书房内沉默许久,就在内侍冷汗直冒、抵抗不住压力的时候,秦珏才淡淡开口:“你让她想清楚了再来见本宫。”
内侍急忙退下,不过片刻,另一个内侍又走了进来,“太子爷,陆二公子求见。”
秦珏目光一闪,声音清润,“请陆二公子进来。”
“在下见过太子殿下。”年轻郎君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姿态谦谦君子,但眉目间的憔悴怎么掩也掩不住。
青色云袍,衣带渐宽。
在太子去衡阳之前,他每次见陆卿尘,陆卿尘都是如现在一样,一副温润如玉的姿态,但那时候他的眉目是掩藏不住的意气风发,尤其是每次见小堂妹的时候,眼里是无尽的柔意跟光芒,连太子都以为苏婉月跟陆卿尘定会结为夫妇,可没曾想造化弄人。
“给陆二公子搬张椅子来。”秦珏清隽的脸上浮现几分无奈,终究还是他们皇室对不住皇叔一家跟宰辅府。
“陆二今日过来是?”因为一些微妙的事,东宫内侍给陆卿尘搬来椅子,上了茶,便退下了,太子直觉陆卿尘寻他有事,口吻和善的问。
“先前太子殿下与在下说若是将来在下有需要,不管是何忙,太子殿下都会鼎力相助,不知如今还算不算数?”
秦珏脸色微微沉了沉,没有否认,他说:“本宫一言九鼎,自然算数。”
陆卿尘的软肋便是苏婉月,太子几乎不用想,都能知道陆卿尘想说的事跟谁有关,甚至心里已经有了猜测,陆卿尘可能想去北璃见苏婉月。
除了南琼皇室,南王府跟陆宰辅府外,谁也不知道,若无偷梁换柱一事,在定元四年的四月,南王府的紫萝郡主会与陆宰辅府的二公子定下亲事,那是陆宰辅亲自挑选的日子,若他们不是两情相悦也就罢了,可偏偏他们是情投意合。
扪心自问,若是今日他是陆卿尘,他也会觉得不甘心,不甘心之余,也会担心他心爱的女子在北璃过得好不好,对方有没有善待她,但他不是陆卿尘,他是南琼太子,他得顾全大局。
“周珩上次给本宫传信,婉婉在南琼过得很好,也没有人欺负她,你若是这个时候想去北璃见婉婉,本宫是不同意的。”
据周珩在信中所说,北璃成王殿下心有城府,心思极深,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若是因为陆卿尘过去,让那边察觉到了端倪,那婉婉的身份被揭穿了怎么办,婉婉只是宗室女子,若是身份被揭穿,他们能不能保住她,都不一定。
时机未成熟,秦珏根本不能同意陆卿尘独自前往北璃。
“听说今年岁末,太子殿下会亲自去北璃?”陆卿尘低头笑笑,
唇角笑意清润。
南琼与北璃实力相当,每年也不用纳贡,但因南琼与北璃结了秦晋之好,今年南琼肯定是要派人过去,湘王本来自告奋勇,说他要过去,但不知怎的,最后这人换成了太子殿下,陆卿尘知道个中缘由,所以就过来了。
秦珏犹如远山的眉目望向陆卿尘,明白了他的来意,“你想随本宫一块去?”
“可以不以陆家二公子的身份去。”陆卿尘温雅而笑,他只是想再见一眼他心爱的女子,却不想给她添麻烦。
在知晓成王殿下跟成王妃琴瑟和鸣的那一刻,陆卿尘是庆幸的,他希望他心爱的女子不管是在南琼,还是在北璃,都能过得好,不要被人欺负。
“公子准备去哪儿”陆卿尘是在小半个时辰之后出的太子府,因是暮秋,外面天色雾蒙蒙的,一转眼的功夫,外面已经飘起了绵绵细雨,打在人身上,凉得很,小厮赶紧撑起一把青色纸伞,迎上来。
“去南王府。”陆卿尘看着无边细雨,轻轻咳嗽了一声。
南王府、东宫、公主府在一条小巷,陆卿尘在南王府跟管家说了两句话之后,轻车熟路的来到书房,南王的贴身婢女梅儿很快推门出来,“奴婢见过陆二公子。”
“南王叔在里面吗?”
梅儿点点头,表情有几分隐晦,“王爷在里面,只是王爷今日不想见人,王爷还让奴婢跟二公子说您有心了,但是二公子平日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不用日日过来。”
陆卿尘没有应下这话,仅仅只是温润一笑,“那我改日再来看南王叔。”
“二公子慢走。”梅儿屈了屈膝,态度客气谨慎。
看着陆卿尘离去的背影,梅儿目光晦涩,轻轻叹了口气,陆二公子跟她们郡主是难得的才子佳人,本该成就一段佳话,可现在这一切都没了。
也不知道她们郡主在北璃过得好不好,王爷因为担心她们郡主身体一直不太好,陆二公子也不复当初的意气风发,明明知晓不该怨,可梅儿还是会不受控制的去怨,凭什么这些苦楚都让她们郡主还有陆二公子去受了。
倾斜的雨水打在马车的横梁上,陆卿尘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不免想起以前的很多事情。
他初见姑娘之时,是在南王府的书房里,彼时他还只有七岁,姑娘只有三岁,他与南王说话的时候,还没人大腿高的小姑娘捧着一幅画进来,像献宝似的献给南王,嗓音软乎乎的,“父王,你看我练的字”
南王儒雅温和的看着她手中的字,似是想夸也无从夸起,便将那幅字递给了陆卿尘,“婉婉这字……不如陆二你来评一下吧。”
彼时,陆卿尘便是一个很懂规矩的少年公子,他礼貌的将那幅字接了过来,看到那幅字的时候,陆卿尘怔了下,忽然明白南王为何露出那幅表情了。
因为这幅字的字迹零零散散,字一会大一会小,一看就中气不足,陆卿尘连一个“尚可”都说不出来,但面对一个还只有三岁的小姑娘,陆卿尘当然不会说太过分的话,他面不改色的将这幅字狠狠夸了一番,夸的自己都要认同了。
他一夸完,南王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可小姑娘却很高兴,一口一个“哥哥”喊着。
陆卿尘底下是有一个妹妹,但十分闹腾,当时的他很喜欢面前软糯乖巧的小姑娘。
少年彼时还小,就已经隐隐有了保护小姑娘的念头。
再一次相见是在上书房,他作为太子伴读与太子一起接受太傅教导,而姑娘因是南王府唯一的姑娘被选中跟皇室的皇子还有公主一起进学,进学第一日上午,陆卿尘陪着太子来到上书房,太子那日有要事,他们来的迟了点,到时便看到个头小小、梳着小揪揪的小姑娘乖乖巧巧的在上书房外罚站。
太子笑着走了过去,“婉婉这是惹太傅生气了”
小姑娘先是摇头,然后点头,太子便问她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不肯说,下学之后太子跟陆卿尘才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中途休息的时候,未央公主不小心的打翻了太傅的名砚,未央公主最烦被人说道,便让小姑娘说这是她弄的。
太子当时对未央公主好一番说道,不过在后来的几年里,上书房里除了太子殿下,每个人好像都帮未央公主顶包过,那段时日大多时候还是让人高兴的。
再到那年上元灯节夜,陆卿尘因“心里烦闷”没有约她出来放花灯,他捏着一块玉佩想了许久,还是出了门,可就那么巧,万千灯火之下,陆卿尘看到了她。
心里某个念头越来越强烈,他们放完花灯,陆卿尘将那枚玉佩递给了她,玉佩定亲,南王府很快就回了宰辅府一枚玉佩,陆宰辅府闻弦知雅意,马上让人选了正式定亲的吉日,就在未央公主嫁去北璃的第二个月月初,可谁成想……
那枚玉佩至今都挂在陆卿尘的腰间,忆起过往,陆卿尘沉沉的闭上眼。
==三更==
暮秋,天色渐凉,枯叶萧条。
七公主在宫里实在是憋屈的紧,便来成王府寻苏婉月,“嫂嫂,你有没有觉得这日子越过越无趣”
苏婉月正在翻阅账本,闻言很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笑问:“公主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七公主眼中布满了忧愁,感叹一句,“我倒是没有什么烦心事,就是觉得每日这样无所事事也不成。”
苏婉月笑意盈盈,嗓音温柔的问:“那公主想做什么”
七公主认真思考了下,好像琴棋书画她都不想练,七公主眼神一瞥,看到了熟悉的菊花,七公主马上握住苏婉月的小手,笑着问:“嫂嫂,我们两个要不煮菊花酒吧。”
“成。”苏婉月让小厨房准备糯米,然后跟七公主去挑选新鲜的菊花花瓣,一顿捣鼓之后,两人将煮好的菊花酒用青花陶瓷瓶装起来,再让下人埋到地窖。
七公主笑眯眯的挽住苏婉月的手,说她一个月之后再来成王府尝菊花酒。
时光须臾间,转眼便到了初冬,京城上至皇宫,下至平民百姓,都烧起了炭火。
谢丞等人来到书房,将外罩的大氅解开,罗齐吊儿郎当的靠在椅背上,意味深长道:“青州一带流寇退散,七皇子年底应该是能回京。”
慕子毅听出这话里的深意,笑一句,“七皇子再不回京,只怕有人要以为七皇子殿下心怀不臣之心了。”
罗齐挑眉,丝毫不畏惧,“怀疑又如何,不怀疑又如何,七皇子于社稷有功,此番回京,圣上定要论功欣赏,只怕咱们礼贤下士的太子殿下连觉都睡不好了吧。”
皇室成年皇子中,七皇子生母的位分是最低的,但相反,七皇子是一众皇子中最有正气,最不喜欢计较的那一个,因为他只去做他想做的事情,用一句词来说,那便是“闲云野鹤”。
谢丞姿态清风霁月,不疾不徐道:“我怎么觉得七皇子回京不失为一件好事呢。”
自从八皇子因私盐一事被圣上责罚之后,荥阳郑氏跟着低调了许多,八皇子原本就是太子一党,只是因为他母族势大,太子此前对他有所防备,而八皇子帮太子担了那份罪名,失了圣心之后,太子就不提防八皇子了,然后东宫就千方百计的找成王府的麻烦,昭宁郡主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现下七皇子回京,兴许东宫那边不会对成王府盯得这般紧,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几人你一言我一句,然后他们发现某人一直未开口,在那慢悠悠的转动着玉扳指,罗齐正要开口,书房外有侍女敲门。
萧御认出对方是紫霞殿的侍女,“怎么了?”
春芝低头行了一礼,笑着对萧御解释,“回殿下,这是王妃跟七公主煮的菊花酒,王妃说菊花酒对身体有益,让殿下也尝尝。”
萧御挑了挑眉,坐直了身体,其他人也有些惊讶,断然没想到女子还会煮酒 。
当尝到菊花酒里的香甜与清冽,众人便知道成王妃是真的会煮酒,罗齐等人也是打从心里敬重这位从南琼来的成王妃娘娘,性子好不说,人还聪慧,关键是她什么都能懂一些,这点谁不喜欢。
望山亭,风景如画,在苏婉月跟七公主面前便摆着一坛菊花酒,苏婉月跟七公主边说话边喝酒,两人都喝了不少。
尤其是七公主,身子已经开始摇摇晃晃了,她咧着嘴笑,将盏中的菊花酒一饮而尽,“嫂嫂,我敬你一杯。”
苏婉月脸颊跟桃花一样红,她水盈盈的杏眼轻轻眨了眨,思绪还很清晰,“公主喝醉了。”
跟在七公主身后的侍女也觉得七公主是喝醉怕,忙要去扶七公主,可七公主怎么也不肯让人扶,她甚至要去抱那酒坛,耍无赖,“我没有醉,我还要喝。”
侍女一阵无奈,她们公主明显是喝多了,幸好厨房早就备好了醒酒汤,侍女喂七公主喝完,七公主就不闹了,苏婉月揉了揉发红发热的眼,“扶公主去云烟阁歇息吧。”
琴儿察觉到自家郡主也喝醉了,忙道:“那奴婢也扶王妃回去歇息。”
苏婉月浑身发热,头重脚轻,好不容易回到紫霞殿,苏婉月趴在紫檀木桌睡了,琴儿摸了摸她的额头,端来醒酒汤,“王妃,醒酒汤来了。”
苏婉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本正经的反驳,“我没有醉,只是脑袋有些疼。”
她嗓音有几分沙哑,还有几分轻软,像是在跟人撒娇。
这般氤氲如雾的眸光看着人,饶是春芝,也有些抵抗不住,她试探着问:“那王妃要不歇息一会儿”
苏婉月揉了揉发疼的脑袋,视线开始有些模糊,她摇了摇脑袋,觉得是要睡一会儿。
春芝跟夏棠扶着她去美人榻躺下,给她盖上金丝鸳鸯被,悄悄的退了下去。
再次醒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屋内也昏暗,苏婉月觉得自己已经睡了好久,她揉了揉眼,发现有一个人在看自己,“谁”
映入眼帘的是面容俊逸,侧颜清俊凛冽的男人,萧御嗓音低沉的开口:“醒了”
“殿下。”
烛光被点上,屋内一下子亮了起来,但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她这是睡了多久。
“你睡了三个时辰,晚膳已经准备好了。”萧御打横将她抱起,温声跟她解释,苏婉月神智已经清晰,不想让他抱,挣扎了下。
“殿下,妾身可以自己走。”
萧御大步不停,只沉声提醒她一句,“王妃,我们是夫妻。”
苏婉月只能放下抗拒,任由他将她抱到膳厅。
东宫这边,萧若飞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来后院,林若涵派人去问是何情况,婢女捂着嘴,小心翼翼的开口:“听说七皇子不日就要回京。”
七皇子……
说起来,林若涵已经有半年没有见七皇子了,
林若涵表情有几分微妙,“难怪他这几日都不来后院了。”
原来是因为有新的人要去提防,东宫之中,太子殿下跟太子妃娘娘之间的相处极其微妙,因此太子妃说这话,根本没人敢插嘴。
好在太子妃没再接着说太子的事,只问:“昭宁呢?”
“回太子妃,昭宁郡主正在屋里呢。”婢女道。
林若涵便继续看画像,上面都是京城有名的世家子弟,这是林若涵为其妹妹挑选的未婚夫婿人选。
***
腊月初一,京城寒风呼啸,下了这个冬日的第一场雪。
也是在这日,南琼送来文书,说南琼太子殿下秦珏将于月半来京。
第29章 第29章“哄她入睡+南琼来人。……
==第二十九章:初冬==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苏婉月知道之后怔了许久,算起来,她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过家人了,去年除夕夜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苏婉月垂下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手指也在颤。
琴儿显然也激动的厉害,皇室之中,当属太子爷对郡主最为爱护,此时此刻,太子爷肯定已经知道郡主代替未央公主出阁的事情,那么太子爷此番过来说不定可以给郡主带来王爷的近况,郡主虽然没说,但琴儿明白郡主心里一直牵挂着南琼的家人。
接近年关,圣上龙颜大悦,他笑着对底下人的几个人道:“南琼太子来朝,乃是大事,那日便由谢爱卿跟慕爱卿前去城门口迎接。”
谢丞跟慕子毅同时站起来,抱拳,“微臣遵旨。”
“退下吧。”
等养心殿恢复安静,圣上忽然想起一件事,“七皇子还有几日回京”
七皇子回京,每到一个驿站就有信传过来,周公公笑道:“七皇子已经到了抚州,应该还有半月就会抵达京城。”
七皇子少年老成,武艺超群,此次又立了大功,回京之后圣上肯定会论功行赏,若是圣上一时高兴,封七皇子一个郡王之位也不是不可能,周公公都可以预料到七皇子回京之后,京城会有多热闹。
而事实也如周公公所料,自从七皇子率兵击退了青州的流寇,各大世家就已经盘算着要将自己家的女儿嫁给七皇子了,母族身份低微又如何,只要能得圣上重用,就足够了。
雪花飘飞,屋檐跟树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白色,地面打滑,让人走不动路。
萧御一袭紫色金纹长袍,外罩墨色狐裘大氅,身长玉立的从马车上下来,清亦跟着他去了紫霞殿。
恰好紫霞殿的侍女推门出来,见到萧御连忙行了一礼,“奴婢见过殿下。”
屋内烧着金丝炭,热意滚烫,萧御缓步走了进来,他将狐裘大氅挂在木架上,“你兄长月半便会来京城,父皇派了谢丞跟慕子毅出城相迎。”
这二人都是出身显赫,也是朝中的年轻朝臣,圣上让二人去城门口迎接南琼太子,一是为了昭显对南琼太子的重视,二来也是为了彰显对谢国公府跟定国大将军府的重视。
这事苏婉月已经知道了,她怕自己表现得太高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但敏锐如萧御,又如何看不出她的高兴,萧御狭长的瑞风眼看向她,“那日你想去吗?”
苏婉月一下子忘了伪装,轻声反问:“妾身可以去吗?”
她想去的心思不加掩饰,萧御温和而笑,“你若想去,那本王陪你一起去。”
苏婉月眉眼璀璨,如水的杏眼带着几分笑意,嗓音都轻快了不少,“妾身多谢殿下。”
“只有口头的感谢”萧御语调从容,不紧不慢的问。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嗓音隐隐透着不对劲,苏婉月微一眨眼,对上他那意味不明的目光,不免就想到了别处,殿中本就炭火烧得旺,这下她脸颊更热了,她轻声提醒,“殿下,现在还是白日。”
萧御唇角弯了弯,如玉的面庞浮现似是浮现几分诧异,“王妃想哪里去了,本王只是想让王妃给本王倒一盏茶。”
苏婉月:“……”
这人肯定是故意的,苏婉月眼眸带着恼怒,给他倒了盏茶,“殿下请。”
萧御指骨修长,犹如一块美玉,他接茶的同时在她娇嫩白皙的小手落下一吻,给女子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苏婉月手背发烫,将手猛地缩了回来。
这几个月下来,她可以感受到他对她的不同,但也正是因为这份不同,苏婉月感到不安,因为有些东西她给不起,也不能给。
京城的雪连着下了几天,地面上的雪越积越厚,苏婉月一连几天都没出紫霞殿,可能因为白日睡的太久,她晚上丝毫没有睡意,这日晚上,夫妇二人下棋下到半夜,刚躺下没多久,身侧传来窸窸窣
窣的动静,女子觉得不太对劲,睁开眼,便见身姿修长,宽肩窄腰的男人正在整理衣袍。
男人察觉到动静,几步走到她面前,“吵醒你了?”
苏婉月下意识的问:“殿下要去上朝吗?”
话一说出来,苏婉月便意识到不对,这会儿连丑时都没到,他如何去上朝。
萧御似是被她的话给逗笑了,嗓音和缓:“宫里出了点事,本王先过去。”
苏婉月:“那殿下小心。”
萧御微微颔首,喊她的丫鬟进来照顾她,然后他趁着夜色出了成王府,夜里安静无声,养心殿灯火通明。
太子跟几位重要朝臣早就到了养心殿,萧御是最后一个过来的,周公公还在养心殿外候着,看到萧御身影,周公公忙道:“殿下。”
萧御问了周公公一句,周公公连忙回答,“老奴也不知道是何情况,只知道七皇子在离开抚州的时候遭遇了刺杀,受了重伤,圣上得知此事后雷霆大怒,在养心殿发了大火。”
那可不是要发大火,且不说七皇子击败青州一带的流寇,对朝廷有大功,就说圣上膝下的皇子在回京路上遇刺这件事就足够让圣上生气了,更不要说南琼太子马上就要入京,要是让南琼的人知道北璃这般不太平,还不知要如何想呢。
萧御一进去,太子萧若飞就瞥了他一眼,名贵的地毯上有青花瓷的碎片,一看便是圣上一怒之下砸的。
圣上脸色不怒自威,看了一眼萧御跟太子萧若飞,“七皇子此次击退青州流寇,立下大功,却在回京的路上遭人暗算,命悬一线,朕心下难安,连夜召各位爱卿过来,也是想问各爱卿一句,爱卿觉得这场刺杀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一场巧合”
众大臣面面相觑,这个节骨眼上暗算七皇子,那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指不定就是东宫太子所为,七皇子立了大功回京,对谁威胁最大,那不就是朝中几位成年的皇子。
不过一众皇子中,其他的皇子要是想害人,那肯定是斟酌再斟酌,一点都不敢露出把柄,太子若是想对谁动手,那肯定是直接动了,谁让太子不管做什么,圣上都会轻飘飘的揭过呢。
甭管朝中大臣如何想,太子萧若飞都是一脸的镇定,翩翩风度,还有心品尝着手中的茶。
众大臣心里有一番谋算,面上却不敢表达出来,圣上眼神环顾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到了萧御身上,“御儿,你如何想”
众大臣心里觉得讽刺,很显然,要真是皇子里面有人要暗算七皇子,那太子殿下肯定是最有可能对七皇子下死手的人,圣上偏偏掠过太子问成王。
成王殿下还真不屑做这种事。
许是因为圣上略过太子直接问萧御,萧若飞有些不满,眼睛死死的盯在萧御身上,萧御仪态从容清贵,“儿臣也不知,但儿臣觉得当务之急应该是派大理寺少卿跟御医去抚州,调查之后便知道背后之人是谁了。”
“就按成王的意思去办。”圣上深深的看了一眼萧御,然后对谢丞道:“谢爱卿,你马上带御医跟五百亲兵去抚州,务必查明这背后之人,在除夕之前将七皇子完好无缺的给朕带回来。”
谢丞:“微臣遵旨。”
圣上有了决断,众大臣便没说出心里的想法,当然,太子殿下坐在那儿,他们也不敢说,因为他们不想得罪太子殿下。
一行人从养心殿出来,天色欲明未明,雾蒙蒙的一片,萧若飞刻意落后众大臣两步,将手负在身后,笑着问萧御一句,“三弟觉得这场刺杀的背后之人是谁”
萧御表情极为冷淡,眸光锐利,“臣弟不知。”
“这世上还有三弟不知道的事情。”萧若飞将折扇摇开,戏谑一笑。
二人说话就在养心殿门口,周公公态度客气的将萧若飞跟萧御之间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圣上。
圣上听后沉默许久,“你觉得这事会是谁做的?”
敢在抚州地带公然对当朝皇子行刺,要不就是七皇子的仇家,要不就是不想让七皇子回京的皇子了。
圣上心中肯定有所猜想,只是不愿去想罢了。
周公公低着头,“老奴觉得还是要谢大人查过之后才知道。”
七皇子遭遇刺杀这么大事情,惹得京中上下议论纷纷,七公主知道之后马上来成王府寻苏婉月,“嫂嫂你都不知道七哥哥他在回京的路上遭遇了刺杀,还受了重伤。”
琴儿上前给七公主奉茶,闻言顿了下,这马上就年关了,又出了这么个事,北璃当真是皇子多,纷争也多,这事很有可能跟当朝太子殿下脱不了干系。
七公主没有观察到琴儿的神色,只是握住苏婉月的小手,与她细数先前七皇子在京城的时候待她有多好,她除了亲兄长外,最喜欢的便是七皇子这位兄长了。
苏婉月对北璃七皇子了解不多,但听其他人提及,七皇子应该是一个好人。
苏婉月安慰七公主御医已经过去了,七皇子肯定会安然无恙的回京。
七公主心里这才好受了些,“嫂嫂,你觉得这事是谁干的”
敢刺杀七皇子的人,除了仇家,那便只有……
但没有证据,那个人苏婉月肯定不会贸然提及,苏婉月顾左右而言他,“父皇已经派人去查了,有消息我们肯定知道。”
“怕就怕还是跟上次一样,最后随便抓一个替罪羔羊出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七公主嘴巴一瘪,嘀咕一句。
上次归闵寺一事,父皇不就没有处理吗,直接将所有的过错栽赃给燕闺门派的江湖人士,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好在御医去了抚州之后,七皇子身体明显好转,只是不易在路上奔波,圣上便传口谕让御医继续待在抚州照料七皇子,七皇子暂时不用回京。
至于这背后之人是谁,众人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不敢说。
除了七皇子遇刺一事,另外一件大事便是南琼太子不日抵达京城,因谢丞在抚州调查七皇子遇刺一事,去城门口迎接南琼太子秦珏的人换成了罗齐。
但萧御答应过苏婉月,那日他会陪她去城门口,秦珏抵达京城前一晚,苏婉月半天都睡不着,脑海里在想以前发生的事情。
直到结实坚硬的手臂将她拽到怀里,苏婉月才恍然回过神,对上男人漆黑如墨的瞳孔,萧御嗓音浅淡,问:“紧张还是睡不着”
苏婉月不紧张,只是有些睡不着,她试探着问:“妾身吵到殿下了?”
“与王妃无关。”萧御看出她的紧张,指腹揉了揉她的眼角,起身拿了一本书,见他拿着一本书过来,苏婉月有些诧异,他这是要做什么……
紧接着,苏婉月便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他要给她……讲故事。
他语气平静的跟苏婉月讲治国之道,苏婉月在南琼皇宫上书房进学时,太傅也有教他们治国之道,苏婉月很喜欢听,但这三更半夜听治国之道……
一阵困意瞬间涌上来,苏婉月的杏眼都有些睁不开,轻轻打了个哈欠。
一页纸念完,苏婉月已经闭上眼,呼吸声平稳均匀,萧御将书随意的掷到一旁,然后将妻子揽入怀中。
上次听她在梦中呢喃“二哥哥”,男人以为她跟她二兄长的兄妹关系更好,现在看,不尽然。
翌日,苏婉月早早的就醒了,她一醒来萧御就醒了,萧御按住她挣扎的身子,哑声提醒她,“时辰还早,再睡会儿。”
苏婉月只能闭上眼,想着等男人上朝之后,她就起身,谁知这一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日头从楹窗外照进来,外面的雪跟着化了不少,琴儿摘了几支红梅进来,将其插到玉瓶里面,再笑着来给苏婉月梳妆,“殿下说
他下朝回来就接王妃去城门口,让王妃不要着急。”
因着今日要见南琼的人,琴儿为苏婉月画的妆容要比往日娇艳一些,女子的脸颊看起来比盛放的芍药花还要红润,面容精致,朱唇皓齿,眉间贴着梅花形状的花钿,整个人美得清艳脱俗。
梳完妆,下人们忙呈上早膳,早膳的样式很丰盛,也很精巧,苏婉月用了几块糕点,喝了碗粥,琴儿担心她静不下心来,提议陪她出去走走。
这会儿南琼太子秦珏的车队也快抵达长安城,秦珏翻着手中的书,半晌都没翻动一页,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心不在焉,秦珏淡雅的脸上浮现几分无奈,他将手中的书卷给搁下,“还有多长时间到城门口”
“回太子爷,应该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车外的侍卫连忙回答。
秦珏“嗯”了声,继续翻着手中的书卷,里面还有一张夹着的纸条,纸条上面是两个名字,这二人有一个人秦珏认识,另外一个人周珩有提到过,是成王伴读,如今北璃局势微妙,将来登基的还真不一定是北璃太子。
将来若真有那么一遭,于情于理,南琼肯定会选择襄助成王殿下,但必要时,这个襄助可以成为一个筹码,一个保婉婉的筹码。
此刻,慕子毅跟罗齐已经带着兵士来到城门口,把守城门的将领毕恭毕敬的迎上来,还告诉慕子毅跟罗齐,成王殿下等会儿也来。
慕子毅跟罗齐对视一眼,某人还真是会哄成王妃高兴,“我们知道了。”
两人在城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远方的队伍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罗齐跟慕子毅的小厮连忙提醒,“慕小将军,罗大人,秦太子到了。”
慕子毅跟罗齐已经看到了,两人飞快的迎上前,最先跟二人打照面的是秦珏最得力的侍卫流影。
随着车队停下,一截冷白的手指掀开车帘,紧接着,容貌清隽,气度如天山雪莲般高洁的秦珏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慕子毅跟罗齐的第一感觉是成王妃的容貌跟南琼湘王殿下不甚相像,但与南琼太子殿下倒是相像,还真不愧是亲兄妹。
“微臣慕子毅见过秦太子。”
“微臣罗齐见过秦太子。”
“二位大人免礼。”秦珏嗓音清润,跟流水一样好听。
慕子毅:“微臣是奉圣上之命来接应秦太子,圣上说秦太子这一路辛苦了,不如先去驿馆歇着,等除夕国宴,圣上会为秦太子接风洗尘。”
“那就多谢圣上美意了。”秦珏淡雅笑笑,然后很快转移了话题,“不知吾妹在北璃一切可都还好”
“成王妃一切都好。”慕子毅跟罗齐正要跟他说等会成王跟成王妃也会过来,就听到一道轻柔如水的嗓音传了过来,“哥哥。”
第30章 第30章“王妃跟谁撒娇+陆卿尘……
==第三十章:兄妹==
秦珏倏然抬眼,但见披着雪白色梅花斗篷,戴着帷帽的妹妹出现在城楼之下,她脸颊红润,一双杏眼盈盈如水,在看到秦珏的时候,她的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欢喜,秦珏忽然就笑了,这个笑如雪莲初绽,“妹妹。”
是婉婉,亦是他们的小妹妹。
乍然见到亲人,苏婉月眼里是藏不住的欢喜,秦珏看到她,眉目间亦是藏不住的温柔,夹带着对“亲生妹妹”的宠溺,这幅兄妹情深的场景落入其他人的眼里,罗齐跟慕子毅是感慨南琼皇室皇子跟公主少,这皇子跟公主之间相处极为融洽,没有那些弯弯绕绕,而萧御则是眸色一深,揽着妻子来到秦珏面前。
他态度客气的对着秦珏喊了声,“大哥。”
秦珏淡雅的表情忽然有几分微妙,诚然,眼前的成王算是他的“亲妹夫”,那他跟着婉婉喊自己一声“大哥”未尝不可,可眼前的男人明显是人中龙凤,气度出众,他这一声“大哥”,倒是让秦珏觉得他受不起。
“成王殿下。”秦珏很快回过神来,笑意清隽,微微颔首。
兄妹俩时隔半年多没见,明显是有话要说,秦珏正要开口问能不能单独与苏婉月说几句话,萧御便开了口,说今日他们夫妇做东,请秦珏来王府喝酒。
秦珏略一思索,便答应了,他算是看出来了,成王对婉婉确实极为喜欢,但同时不喜欢她跟别的人单独接触,哪怕这人是婉婉的亲兄长。
难怪当初周珩想单独见婉婉一面,问清事情真相,都不能。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入了京城。
苏婉月夫妇回驿馆,慕子毅跟罗齐入宫跟圣上复命,秦珏带人先去了京城驿馆。
听说南琼太子要来府里用膳,管家不敢大意,连忙来问苏婉月中午的膳食要如何准备。
苏婉月说正常准备午膳便好,但南琼太子是贵客,他除了是南琼储君,也是自己王妃的亲兄长,管家不敢在这个时候马虎,亲自去了一趟厨房,当天中午的午膳还是平常多了十几道菜式。
巳时三刻,秦珏带人来了成王府,管家笑眯眯的迎他去正厅,“秦太子,您里面请。”
正厅里面,苏婉月夫妇已经在了,见二人并肩而坐,秦珏清雅笑笑,成王确实是将婉婉放在了心上,从一些细枝末节可以看出来。
秦珏被安排在下首靠前的位置,落座之后,衣袂飘飘的舞娘们跟一阵风似的入了殿,翩跹而舞。
秦珏是为了姑娘而来,对这些歌舞倒是不甚在意,他给自己面前的酒盏满上,随后站起了身,“本宫敬成王一杯。”
秦珏的面子,萧御自然会给,他亦给自己倒了盏酒,苏婉月见状也给自己倒了盏酒,两人一起敬秦珏。
“妹妹再敬哥哥一杯。”
秦珏看着她,语气难掩宠溺,“妹妹来成王府之后性子倒是安静了不少。”
苏婉月怔了下,不明白他为何要说自己性子安静,紧接着,秦珏就笑道:“我离京前,父皇跟母后可是好生叮嘱我来之后一定要看妹妹在成王府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与成王殿下闹不愉快,妹妹倒是一点都不关心父皇跟母后,父皇跟母后要是知道,肯定要伤心了。”
苏婉月只是南琼帝后的亲侄女,秦珏当然知晓苏婉月最关心的肯定是自己的父亲,所以借南琼帝后之名告诉苏婉月她父王的近况。
苏婉月马上懂了秦珏的意思,非常配合的娇嗔一句,“这不是哥哥一来就敬酒,都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秦珏笑道:“那是本宫的不是,父皇跟母后在宫里一切都好,就是你二哥不太着调,总是惹父皇跟母后生气。”
这话不假,湘王时而靠谱,时而又不太着调,南琼帝后对湘王还颇有几分管不住的意思。
苏婉月眉眼绽放出盈盈笑意,她在心里建设了许久,才语气寻常的问出她最想问的一件事,“那堂妹跟王叔可还一切都好”
这个“堂妹”跟“王叔”便是南王府的紫萝郡主跟南王了,秦珏在心里叹一口气,面上没有露出一丝破绽,“王叔跟堂妹一切都好,我来的时候,王叔还让我跟妹妹问声好。”
秦珏刻意隐瞒了之前王叔生病的事,因为王叔如今身体已经大好,秦珏怕告诉她,苏婉月会担心,情绪不稳。
闻言,苏婉月一颗心悄悄的放下了,她今晚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聪明人一眼就能看透,萧御唇角微微弯了弯,酒过三巡之后,秦珏便有些醉了,他是个不善饮酒的人,管家马上让人给秦珏安排了醒酒汤,然后说成王府有客房,问秦珏要不要在成王府歇一晚。
秦珏当然不会选择住在成王府,他笑着跟萧御告辞,然后将目光移到了他身旁的姑娘上,“不知妹妹可不可以送一下王兄”
苏婉月对着萧御盈盈福了福身,“妾身去去就来。”
兄妹俩从正厅走到门口,秦珏突然停下脚步,清隽笑问:“成王对你好吗?”
苏婉月,“他对我还好。”
即便她刚嫁过来那会儿,他也没有对她不好,正因为如此,苏婉月才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在北璃的这大半年,苏婉月一直控制自己不要去想将来事情要是暴露她该怎么办,也控制自己不要去想在南琼的那些人,那些事。
秦珏笑笑,觉得他这个问题是多问了,明眼人都能
看出来,成王殿下对成王妃很好。
“那哥哥就先告辞了,你要有什么事让人来驿馆找我便好。”身旁有人在,有些话秦珏不好说,只是叮嘱一句,此番入京,秦珏会在京城待上一个月,能护着她的地方,秦珏肯定护着。
苏婉月浅笑,“妹妹知道,哥哥路上小心。”
“殿下喝醉了吗?”苏婉月送完秦珏,在府门口站了会,管家见状连忙提醒她冬风寒冷,苏婉月这时才感受到脸颊杯风吹得生疼,管家在前面提着灯笼,护送苏婉月回到正厅。
正厅里面,仪容尊贵风华的男人正懒洋洋的靠在太师椅上,微阖着眸,苏婉月担心他是喝醉了,几步走上前。
闻声,萧御倏然睁开眸,对上女子忧心但又盈盈如水的目光,他呼吸顿时变得有几分粗重,将女子猛地拽到他怀里,跟抱小孩子似的抱着她。
苏婉月觉得他真是喝醉了,正要让人再准备一碗醒酒汤,下人们已然退了下去,苏婉月一阵无奈,也不知要如何跟他讲道理,许是因为她的情绪太过明显,萧御忽然将脑袋埋在她的颈脖处,低笑了声,“本王没有醉。”
可苏婉月还是就觉得他喝醉了,因为这样的他让她有点陌生。
萧御恍若不觉,他想到女子今日撒娇的姿态,“王妃有两位兄长,以前在南琼,王妃跟谁关系最为亲近?”
“那肯定是大哥哥了。”苏婉月下意识回答,算起来太子跟湘王都对苏婉月很好,但从小到大,太子对苏婉月不仅仅好,而且苏婉月遇到什么难题或者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太子会对苏婉月进行引导,因此苏婉月对这位兄长极其敬重。
所以她跟她大哥哥兄妹关系更为亲近,但是在梦中却喊她的二哥哥。
萧御略带审视的看了她一眼,苏婉月被他看的有些心慌,她难道是哪里说的不对,萧御看她突然紧张起来,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然后将她打横抱起。
苏婉月下意识的抱住萧御的脖子,萧御一手拖着她的臀,一手抚摸着她的背,见殿下是抱着王妃出来的,其他人连忙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二更==
周珩听说秦珏到了京城驿馆,便乘马车来到驿馆,驿馆外面是南琼的侍卫把守着,每个想见南琼太子的人都要先接受盘问,不过周珩作为南琼派到北璃的使臣,侍卫们都认识,当即就放周珩进去。
侍卫引周珩到秦珏住的那间厢房,在门口询问太子殿下能不能让人进去。
秦珏清隽温柔的声音传出来,侍卫推门让周珩进去,周珩一脸平静的走进去,原以为里面只有太子爷一个人,可没想到进去之后里面还有一个人。
一袭青色云锦长袍,腰间挂着一块刻着松柏的玉佩,眉眼温润如玉,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他也依旧垂首喝茶,仿佛什么都激不起他的兴趣。
周珩在看到温润如玉的陆卿尘瞳孔明显缩了下,南琼传来的公文是说太子爷过来,周珩也误以为这次只有太子爷一个人过来,却没成想陆卿尘也来了,那她知道陆卿尘来了吗,还是跟陆卿尘已经见过面了,周珩一时还不知道自己要作出何种反应。
许是因为周珩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久了点,陆卿尘抬起眼,微微笑了笑,“周大人。”
“陆二公子。”周珩那张雄雌难辨的脸庞浮上笑容,道。
“太子可见到她了?”
好友对姑娘是什么心思,秦珏心知肚明,他微微颔首,“本宫刚从成王府回来不久。”
“婉婉还不知道陆二来了。”
因为陆卿尘的身份比较敏感,秦珏也不确定姑娘有没有完全放下陆卿尘,所以不敢冒然让她跟陆卿尘见面,若是让成王那边察觉到不对劲,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陆卿尘只是想来见她一面,周珩沉默着看了陆卿尘一眼,当然,陆卿尘对她的真心,周珩从来没有怀疑。
“说吧。”
周珩便将这大半年发生的大事一五一十的告知秦珏,他先是告诉秦珏,在他传信回南琼之前,他是不知道姑娘的身份,他一直以为她就是真正的未央公主,然后告诉秦珏如今北璃的一个局势。
听到当朝太子联合其他皇子贩卖私盐,被发现之后找人替他顶罪,再到前几日又一皇子遭遇暗算,很有可能也是当朝所为,秦珏微微扬了扬眉,“所以本朝太子除了占了个中宫嫡出的身份,没有一丁点过人之处。”
这做的每一桩每一件都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心眼还小,幸而当初两国联姻,东宫太子已经有了妻室,不然……
“在下是觉得没有,前段时日本朝皇后娘娘还将太子的妻妹送到成王府,意在让对方做成王侧妃,太子妻妹乃本朝已逝镇国大将军的女儿,早早的就被封为郡主,但心比天高,她在见到成王妃的第一面便与王妃起了争执。”
当听到“成王妃”三个字,陆卿尘马上抬起眼,问:“太子既然这般无能,为何圣上还不另立贤能”
周珩想到他之前打听回来的,道:“兴许是因为皇后娘娘的缘故吧。”
若是因为皇后娘娘,那为何现在是贵妃娘娘宠冠六宫,秦珏做储君多年,深谙世事,他怎么觉得太子殿下是牵制住成王殿下的一颗棋子呢,如果当今圣上真废了当朝太子,那以成王如今的才学与能力,就算没有被立为储君,也会深得民心,皇子风头太盛,势必会削减圣上的威望,这是任何一个帝王都无法容忍的一点。
兴许成王最后会登基,秦珏若有所思。
见太子没有问题要问,周珩正要起身请辞,这时秦珏开了口:“对了,最近有人在南琼打探南王府跟陆宰辅府为何没有联姻,本宫猜测是北璃派过去的人,更甚至是成王派过去的人,本宫也不知成王是不是已经猜出了婉婉的身份”
这还是秦珏偶然发现,其实这个查探的人很聪明,他并没有直接找个南王府或是宰辅府的下人去问,而是混迹在南琼京城的每一个茶馆,乃至青楼,再借此打探,但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南琼第一楼背后的主人便是太子秦珏,南王府跟陆宰辅府婚事之所以迟迟没有定下来,那还不是因为南王府的郡主已经嫁到了北璃,所以秦珏猜测背后之人明为查南王府跟陆宰辅府为何迟迟没有定下亲事,实际上是为了查南王府郡主的身份。
因为不想让对方知晓苏婉月的身份,秦珏暗中提供了很多错误的信息给对方,借此来误导,但秦珏还是有点担心对方是成王派过去的人,一旦成王发现不对,那会直接影响婉婉的处境。
“可是她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成王应该没有怀疑她的身份。”闻言,周珩皱了皱眉,“我听人说成王行事极其迅速果决,先前太子跟八皇子贩卖私盐一事,成王都没禀报圣上,便直接擒拿了抚州刺史,上了私刑,并逼问出背后之人来,他若真怀疑成王妃,肯定会直接询问,亦或者是抓了她身边的侍女盘问,而不是暗中打探。”
今日厢房里坐着的三个人,谁都不希望姑娘有事。
秦珏一颗心稍稍缓了缓,又恢复成平日里淡雅如莲的样子。
周珩低头喝了口茶,陆卿尘则是动作轻柔的摩挲着他腰间的玉佩,玉佩是温凉的,陆卿尘的手心却是热的。
***
书房,成王府。
侍卫清亦一脸恭敬的跟主子禀报事情,“殿下,秦太子回驿馆之后不久,周大人便去驿馆见了秦太子,大概待了半个多时辰离开。”
萧御神情淡漠,像是对这事不太感兴趣,清亦见状继续道:“另外,墨屿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将该打探到的都打探到了,但因兹事体大,墨屿说他要与殿下当面说,他将于近日回京。”
萧御这时情绪才有些许的波动,他眉梢微挑,一字一顿的问:“兹事体大……”
清亦其实也觉得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儿古怪,像是有个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但是殿下这次不是只让墨屿调查南琼的宰辅府跟南王府,
又不涉及到他们王妃,墨屿有什么是不能在信中说的。
萧御侧颜深邃,指骨轻轻叩着案桌,像是在思索什么,清亦静静的守在一旁,等待主子的指令,良久,萧御沉声开口:“飞鸽传书,让他快马加鞭回京。”
“是,殿下。”清亦心思一凛,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不安,墨屿到底在南琼查到了什么。
“还有事吗?”
“还有一事,谢大人传信过来,信中说七皇子身体要再将养一月,才能回京,另外当日暗杀七皇子的全是死士,线索差不多都断了,谢大人问殿下可要继续查,若是查,那便只有请仵作了。”
暗杀七皇子之人除了有可能是七皇子的仇家,那便只有东宫了,而据七皇子所说,他没有仇家。
清亦话音一落,书房内静默许久,然后萧御说了三个字——
“继续查。”
南琼太子入京,圣上极为重视,周公公借奉茶的功夫跟圣上道:“圣上,秦太子已经回了驿馆。”
圣上掀了掀茶盖,问:“听说这位秦太子气度非凡,淡雅出尘”
周公公其实不太摸得准圣上是什么意思,略微想了想,选择实话实说,“老奴听两位大人说秦太子气度确实跟那天山雪莲一样,清雅不俗。”
圣上语气意味深长,“南琼皇帝倒是会培养孩子。”
这话就有些隐晦了,不过南琼皇帝膝下总共只有两子一女,两位皇子自不必说,都是人中龙凤,成王妃娘娘虽说是女子,但聪慧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本朝几位公主在成王妃娘娘面前还是要逊色三分。
这个时候周公公肯定就不能顺着圣上的话往下说了,他笑呵呵的道:“圣上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朝太子殿下跟成王殿下不都是文武双全,能力卓绝。”
“太子……”圣上脸色突然就没有那么好看了,甚至还有几分冷淡,“皇后近日身体总是不适,这次除夕国宴交由秦贵妃安排。”
周公公心思一动,断然没有想到圣上会有这个吩咐,“老奴这就去。”
听说圣上将除夕国宴的事情交给秦贵妃安排,皇后在坤宁宫发了好一通火,又是责骂婢女,又是摔东西的,她咒骂了秦贵妃一通还不够,还将成王夫妇狠狠咒骂了一顿,觉得是因为今年南琼太子入了京,圣上才这般给秦贵妃面子。
只是这事只有坤宁宫知道,秦贵妃高高兴兴的操办起除夕国宴来,有两日还宣苏婉月入宫陪她说话。
腊月十五之后,京城家家户户都忙,尤其是百姓家,只是这年年关,七皇子跟谢国公府长公子谢丞在抚州没有回京。
***
子时一到,爆竹声响,拉开了定元五年的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