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港位于科威斯帝国的东南沿海地区，一直以来都是阴雨绵绵天气，三十天里至少有二十五天都在下雨，剩下的四天多云阴天，只有一天有可能阳光明媚。
狭长阴暗的街道传来清浅的脚步声，一道修长瘦削的身影打着一把黑伞转过弯来。
黑色卷曲短发，本该披在肩膀的头发被一根皮筋收束在脑后，皮肤白皙，脸上戴着灰色口罩，露出来的眉眼黑黝黝的，目光平静如水，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它掀起一丝波澜。
哗啦啦——
雨水顺着房檐滴落在水泥地面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一个白色的身影蜷缩在房檐下的角落里，尽可能地躲避着雨水。
林侑时目不斜视地走过去，雨水从倾斜的伞面上滑落下来，一滴落在了那白色身影的头上。
吧嗒。白色的身影动了动，怀里挤出来一个小小的毛绒绒的脑袋。
“喵唔。”毛绒绒的东西从他的怀里跑出来，跳到地面上转身跑开，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哎，”那白色的身影徒劳地伸出一只手，却连根尾巴毛都没摸到，“吃了我的小鱼干，怎么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他的胳膊已经伸出了安全范围，于是立刻被雨水浸湿，而这场雨，看起来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他惶恐地收回手臂，但是下一刻，面前的雨就停了，一把黑色的大伞撑在他的头顶，替他挡住了雨水。
林侑时低下头，看着抬起头来的少年人。
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一头白毛，皮肤白皙，长相青春漂亮，一个典型的omega。
“你回来了？”少年站起身来，个头比林侑时矮了一点点，他把伞接过来，“今天下班有点晚哦。”
“我说过了，不要再出现。”林侑时开口。
“又是这样，”少年轻轻叹了口气，“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这是林侑时第三次在家门口看到同一个人。
第一次见到他也是这样的下雨天，少年跑进她的雨伞下面躲雨，然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天呐，你长得真好看，还是个高等级alpha，想谈个恋爱吗？alpha？”
林侑时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离开了。
第二次少年再次拦住她说，“我是认真的，人总要谈恋爱结婚繁育后代的，我这样的基因难道不够优质吗，你的基因也需要传承下去啊，既然有同样的需要那不如共同合作，你看，我们其实非常合适对不对？”
林侑时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种封建落后的言论了，况且她也不觉得她的基因有什么必然要传承的必要。
她怀疑这个少年的身份，于是警告他不许再出现。
第三次就是今天了。
林侑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果你再不离开，我会选择报警。”
少年看着她，“你也太狠心了吧，我说了我只是想要和你……”
话没说完，拐角处就传来几个人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几个穿着警服，手里握着枪的警察出现。
少年愕然地看向林侑时，“你真的报警了？！”
林侑时没有回答。
警察一人钳制少年的一条手臂把人拉走，他一边走一边回头往后看。
“你太狠心了吧？！”
“喂！喂！”
宋恒舒双手叉着腰，高大的身形站在林侑时的伞下，却还有大半肩膀露在外面被雨水沾湿。
“林研究员，”宋恒舒俊朗的脸上挂着笑意，嘴里叼了根烟，“你未免太受欢迎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个骚扰你的omega了。”
他拿下烟靠近她，“能不能给个秘诀，向我透露下，你是怎么做到的？”
林侑时精致的眉眼没有丝毫波动，目光看着被架走的少年，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宋恒舒啧了一声，自讨没趣地站了回去。
他有时候想，兴许这些omega就是喜欢林侑时这样对他们爱搭不理的alpha，不然怎么解释，他这么帅气的外表竟然吸引不了那些omega呢？
“再见，宋警官。”林侑时举着伞扭头离开了。
突然被暴露在雨里的宋恒舒立刻被雨水浸湿，他伸出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真无情啊。”
说走就走，丝毫不顾及他的死活。
宋恒舒返回到警车上，少年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只是头一直向后看着，直到林侑时的背影消失不见才转头过来。
宋恒舒坐在副驾驶上，对少年说，“我劝你不要在她的身上白费功夫了，你看不出来吗，她这个人性冷淡，对谁都不感兴趣。”
一旦离开林侑时的视线范围，少年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面对宋睿的劝告一言不发，一副固执己见的样子。
不过即便少年不感兴趣，其他人也感兴趣。
“老大，林研究员为什么这么性冷淡了？”
“我认识林侑时好几年了，”宋恒舒不紧不慢地开口，“从我认识她开始，她的身边就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异性。”
“她是一个除了人鱼，对什么都完完全全不感兴趣的性冷淡。”
少年微微抬头，“人鱼？”
“嗯，”宋恒舒不甚在意地点头，这也不算什么秘密，所有人都知道研究所里有人鱼，“她是人鱼方面的研究员，也只对人鱼感兴趣。”
说到这，宋恒舒笑着看了一眼后座的少年，“你要是条人鱼的话，没准儿她能多看你一眼。”然后下一秒就把他开膛破肚地解剖。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半句没有说出来的话，于是都互相看了看就大笑了起来。
唯独少年低下头露出沉思的神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宋恒舒没有把少年带回警局，而是在半路上让他下车，“今天就是对你的一次警告，如果再有下次的话，我就请你进警局喝茶，知道了吗？”
少年看了眼宋恒舒，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宋恒舒啧了一声，伸出窗外的手还夹着一支烟。
“这小omega，性格跟林侑时还真有点像。”怪不讨人喜欢的。
*
第二天，林侑时准时踏入帝国海洋生物研究所的大门。
进入研究所地下三层的抚育区，林侑时要去自己目前所负责的人鱼，编号b331。
b331来自帝国沿海，是一条常见品种的普通人鱼。
大概在他三岁左右的时候，b331被人发现于海洋一艘废弃的渔船上，于是被带回了研究所。
今年是b331在研究所的第三年，也是林侑时负责他的第三年。
人鱼的寿命相较于人类要稍长一些，但是他们的生长速度却远远超过人类，成年年龄大概在七岁左右。
而b331也快成年了。
抚育区分为几十个区域，林侑时找到了b331的区域，强化玻璃门紧紧关闭，她通过虹膜验证走了进去。
门内是一个占地一百平方米左右的大型鱼缸，当然，严谨一点的说法叫作抚育缸。
林侑时顺着金属楼梯走了上去，打开鱼缸顶部的一道小门，她没有走进去，而是坐在门口，将手里拎了一路的铁桶放在门口。
“b331，”林侑时叫着，“该吃饭了。”
研究所主张在研究的过程当中要尽可能地给予人文关怀，所以很多研究员都会通过各种接触增进自己和人鱼之间的互动，比如喂食，比如给自己的人鱼命名。
林侑时在最开始分到b331的时候，就有人劝她给小人鱼取一个名字，但是被林侑时拒绝了。
她记得当时她说，“研究对象没有必要有名字，他们只需要有编号就可以了。”
智商高一些的人鱼能够听懂人类的话语，与人类进行简单的交谈，这些人鱼在最开始得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都会无比高兴，自以为被人类社会所接纳。
但是，林侑时心想，如果他们知道取名字只是一种让他们放低警惕的方式，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高兴。
林侑时在说完之后，原本平静的水面掀起了阵阵的波澜，她看到一抹模糊的影子从水缸底部向上游动，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似乎是想要直接冲上来泼她一身的水似的。
林侑时没动。
下一刻，模糊的影子以一种极为缓慢和小心的姿势跃出水面，两只手搭在林侑时的膝盖上，头颅刚刚抬起，张开嘴发出没什么意义的叫声。
b331长着一张圆脸，杏眼，单色的唇，他乖巧地趴在林侑时的膝盖上，朝着她张开自己的嘴。
是一条蠢鱼，低智商，无毒，还未成年，换算在人身上也还是个孩子。
林侑时将一条小鱼抓起来放入他长大的口中，b331闭上嘴，随即开始咀嚼起来。
咕咚。b331将小鱼咽了下去，随即朝着林侑时再次张开了嘴。
林侑时再一次重复之前的动作，来来回回重复了十几次之后，b331终于吃饱了。
他兴奋地在水里游来游去，甩动着自己的鱼尾给林侑时，他以为这样能够讨得林侑时的欢心。
不过林侑时从来不喜欢这些东西。
她也不喜欢人鱼，甚至是有些讨厌。
但是研究人鱼是她的工作，而林侑时对待工作从来都是认真的。
就在此时，研究所的公共频道突然传出播报。
“深渊海域发现稀有品种人鱼，目前正在运往研究所，请各位研究员做好准备工作。”
“再次播报……”
林侑时提着桶关上了喂食的门，丝毫没有注意到b331停下来的灰暗的双眼。
她对深渊的人鱼，更没有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