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微自己都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但若顾卓真是重生之人。
以往一切奇怪之处,都串了起来。
难怪顾卓从不跟她提政事?难怪从出发踆州后,顾卓便开始有意无意地瞒她?
顾卓真是重生,早就知晓她的秉性,认定她为了荣华富贵攀附他,瞧她费尽心机接近,只会觉得嫌恶罢了。
难怪好感度最初一直在零处徘徊,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白知微像吞下了一百颗柠檬,酸涩在心头炸开,舌根苦得发麻,脑子像是一团浆糊,压根不能思考。
她踉跄倒地,手指抑制不住地发抖,是不是也意味着,第一次见面开始,顾卓便开始骗她了。
这个想法比知道顾卓是重生之人,更让她慌乱,她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忽然,白知微挣扎起身,踉踉跄跄跑到书案前,强撑着身子,在一堆混乱的书籍里翻找,手臂无助地发抖,终于找到那幅画像。
几笔水墨勾勒出,女子言笑晏晏,男子视线
只是冷漠地盯着前方。
葱白的指尖划过画中顾卓冷淡的眼神,冷漠似乎凝为实质,一下下扎着她心脏,她痛极了,内里翻江倒海,表面却要维持平和。
衢州花灯会告白,她原以为是二人心动伊始,原来不过是一场虚假的梦。
旁观者清,连画师都看明白了,顾卓的眼神一直都是冷漠的,也许他看她的表情一直都是冷漠……
她不敢想,越想越觉得害怕……
她怎么这么蠢。
一个攻略者动心,被攻略者只是配合她演戏。
真是天大的笑话。
白知微脸色煞白,跪在地上,单薄的背脊无法控制的发抖,指尖用力的掐着掌心,泪水大滴大滴地砸向地面,整个人脆弱得像冬日里快要冻死的幼鸟。
长荣握着白知微的指尖,担忧道:“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白知微顿了顿,哽咽道:“长荣,你觉得顾卓此人如何?对我如何?”
长荣扶着她起身,宽慰道:“二殿下对你肯定是极好的,小姐你别多想。”
对,顾卓对她的好感度已经到了八十,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她的猜想,白知微似乎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白知微木偶似的重复着:“长荣,快去找谢将军,我有很重要的事找顾卓,很重要,我希望立刻能见到他。”
“小姐,你别哭啊,奴婢马上就去……”长荣何曾见过白知微这个模样,拔腿就往外跑,出去请中郎将谢青。
最初两次谢青还会以宫中事务繁忙,顾卓实在抽不开身推脱,而后几次见到长荣便只是摇头,禀报都省了。
咔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断了。
连着五日没有消息,这实在和原著太像了,她被幽禁了,她握着茶杯的手发抖。
白知微坐在窗前,忆起书中她的结局,幽居后院,重病离世。
这几日她已经从惊惧顾卓对她的情谊是假,转变成如何才能活下去。
她不想死。
第六日正午,阳光洒满了整个院子,白知微坐在院子的藤椅上,借着晒太阳的功夫,数着巡逻的将士换岗。
十五人一队,半个时辰便会绕行沧澜院一回,两个时辰一换,换岗只需半刻钟,等到午夜时分,她便有半刻钟的逃跑机会。
长荣踏着满地碎光兴冲冲地进了院子,白知微的眸子一暗,她若是跑了长荣怎么办?
“小姐,府外来了马车,二殿下接你去行宫。”
白知微拧着眉:“行宫?为何会去那?”
难道她的幽禁之地在那?那里远离建邺城郊,确实是个好地方。
长荣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小姐不是有话想对二殿下说吗?这几日小姐一直郁郁寡欢,都变得不像你了。”
白知微握着长荣的手,将写好的信塞进她的袖口里,细心嘱咐道:“若是我出了什么事,长荣你记得去锦州寻何渡春,她还欠我情谊,有书信在她定能帮你一把。”
长荣的身子一僵:“小姐,你这什么意思?”
“放心吧,行宫我很熟悉,便不带你去了。”白知微揉了揉脸,扬起一个宽慰的笑,“记得我跟你说的话。”
马车非府上的马车,护送的小将很眼生,白知微直觉不对,但如今这个形势,应当没人敢公然跟顾卓叫板。
宽大的袖摆里,她握紧防身的短刀,她已经在马车里待了好一会,马车却没动。
时值初夏,天气转热,她开了车窗透气,周遭人群隐隐的交谈声落了进来。
“听说陛下病重已禅位给了二殿下顾卓,没想到居然是他。”
“你说说这大殿下顾稷,为何会想不通逼宫呐,别提这个了,今日一大早楼兰的使节便进了宫,也不知道来干嘛了。”
“还能干嘛?新王快登基,肯定是进献公主来了,只是这二殿下原本有姻亲,是衢州刺史庶女,呶……这辆马车,估计是赶快送走,腾地方呐。”
白知微握着短刀的手一僵,只恨出门前没扯两团棉花把耳朵堵上,偏偏听见烦心事。
她立刻关了车窗,躲一个耳根清净。
好在马车缓缓开始动了,车轮碾地声盖过了交谈声,她再也听不见了。
两个时辰,马车从宽阔的官道,行至陡峭的山路,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向上。
不对,行宫坐落在凤鸣山底,为何马车会上山。
白知微想掀开车窗查看,刚掀开条缝,就被人暴力将车窗关上。
“啪——”一鞭子甩打在马车上,车窗被打得摇摇晃晃,小将怒喝道:“老实点,别乱动。”
白知微往里躲了躲,蜷缩在车厢角落,她额间浸出冷汗,害怕得吞吞口水,“你们是什么人?”
自是没人回她,马车继续往上,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完全沉下,只剩下一缕余晖,马车总算停了,白知微警惕的握紧短刀。
车厢被暴力推开,车厢门被撞得哐当作响,她被人揪领口提溜出马车,用力摔在地上。
“哎哟——哐当——”短刃掉落,那是她唯一的防身武器了,她顾不得后背的疼痛,慌忙去捡,手却被一只略脏的白靴踩住了。
“啊……痛……”白知微小声痛呼,手背剧痛,她不住想抽回手,却被人更用力的碾了几下。
碾她手背的脚停了,她连忙抽回手,手背破皮红肿了大片,抬首便瞧见顾稷华贵的衣袍散乱,袍角袖口都有血痕,发髻甚至歪了,犹如丧家犬般,狼狈极了。
冰凉的刀刃挑起她的下巴,她被迫抬头,顾稷唇角勾起:“瞧瞧这可怜的模样,我都要心疼了。”
刀刃着实凶险,再近一寸她便当场归西,她撑着地面往后躲了躲,“大殿下,小女子是不是无意间得罪你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吧。”
顾稷冷笑道:“也算你倒霉,顾卓喜欢你,他以为就赢了?我已知晓,父皇压根就没打算传位于他,给他的不过是一张空白圣旨,现在我便要他带着那份圣旨上来换你,你说怎么样?”
皇位和她让顾卓选?顾稷还真看得起她。
白知微环顾了一圈,落叶密林中,周遭站着顾稷的亲兵几百人,埋伏在林间的还不知其数,再往前便是断崖。
这个地方她来过,凤鸣山,梁洛嫣保护顾稷跳崖的地方。
突然颈间刺痛,顾稷刀刃划开在她的颈侧划开一道血痕。
顾稷怒道:“说话。”
白知微往后缩了缩,刀刃便越往前,抵着她的颈侧,划开第二道血痕,颈间剧痛。
她内心惊惧,她早就成了弃子,为了活命她哄骗道:“顾卓会来的,他会来的……你先放开我……”
可是越往后说,她便越没了底气。
顾稷收回了刀刃,白知微往后躲了躲,快速从裙角扯下块布条,将伤口包扎好。
顾稷神色狰狞又可怖,怒道:“怕死的废物,拿到了圣旨,我也要在他面前杀了你,以消除我心头之恨。”
顾卓上来得越快,她死得越快,她转而苦笑一声,也许这一切的深情不过是顾卓的伪装,他根本不会来。
顾稷愤愤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围猎时,是他设计剿杀我,不过是梁洛嫣对我情深至极,以她性命护我周全。才未让他的奸计得逞,今日我也要让他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白知微杏眼瞪圆,当初她还好心提醒顾卓,担心顾稷以自身为诱饵设计他,原来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
顾稷悲痛道:“可怜的洛嫣,无辜惨死。”
最后黑衣人那把重剑在她脑子里闪过,那人是宋鑫梁洛嫣的人,证明梁洛嫣身死之人可是顾卓。
蛛丝马迹如细碎的点,全部串联起来,梁洛嫣和顾卓分明是联手了,将他们耍得团团转。
白知微失血过多脸色惨白,想明白其间关窍后,脸色更白了几分。
天色逐渐暗了,一轮圆盘挂在天际,顾稷一行人已燃起篝火,火光下那张脸阴森狠厉,顾稷满脸愤怒,一脚踹到木柴上,暴躁道:“到底将信送到顾卓手上没怎么还没来。”
白知微双手被捆在背后低着头,不合时宜的想起,马车里听到的那
句:楼兰公主已进城,送她出去腾地方呐。
心里明白肯定没人救她了,她的系统还下线了,她得想个办法救自己。
白知微低着头,视线落在地面,若是熟悉她的人便知道,她要撒谎了。
“其实梁洛嫣没死,她跳崖后我还见过她,当初是我送她离开的建邺。”
顾稷暴起揪着她的领子:“白知微,你什么意思?”
“带我去悬崖边,我证明给你看。”
顾稷迟疑道:“别耍什么花招,不然我直接拧断你的脖子。”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顾卓将箭矢对准了她……
皇城,太明宫。
顾修远一把枯骨埋在明黄的锦被里,比之前几日,如今的他更是消瘦得没办法看。
孟静姝扶着顾修远起身靠在床柱上,端着碗汤药,满脸柔情地望着这张憔悴的病容,“修远,喝药了,不喝药怎么能好呐。”
顾修远费劲耷拉的眼皮,肺像是漏风的破屋,直喘,“孟、孟静姝,这压根不是解药……”
这几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他怎能不知,孟静殊绝非善类。
孟静姝眨了眨眼睛,无辜道:“修远,你在说什么胡话,为什么李青缭对你下毒,谋夺你皇位,你还不下令处置她,是舍不得吗?为什么我接着做这一切,你便这样生气……
明明我们才是夫妻呀。
阿卓到底多少岁,他明明比顾稷还长上一岁,修远当真是忘了吗?”
原来瞧着温良无害的孟静殊肖想的还是皇位,他到底哪里对不起她。
顾修远怒道:“朕正当壮年,你们这群乱臣贼子……却想谋夺朕的皇位,朕要杀了你们……”
声音软绵无力,丝毫没有威胁性。
白瓷勺子盛满了黑乎乎的汤汁,抵在顾修远苍白的唇边,他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
孟静姝面带柔情,丝毫不被顾修远的话激怒,一勺又一勺温热苦涩的汤药灌了进去,有的汤药来不及吞咽,顺着消瘦的脸颊流在颈侧,孟静姝捏着手绢,温柔体贴地将顾修远的一切打理干净。
“修远,当初接我母子回来,只是作为你抗衡儋州的棋子,我都明白,可怎么最后又狠不下心,最终还是扶持李青缭做了皇后,你又将我们母子放在什么位置呐。”
“你,你个疯子,我做皇帝照样保你富贵荣宠,何苦枉费心机,背负骂名。”
孟静殊轻柔地抚摸着顾修远的脸颊,亲眼见他毒药发作,口眼鼻溢出血痕,生机尽失。
“我早就疯了,修远,你不是比其他人更明白吗?你看我为了你,把阿卓打造成了最锋利的刀,你不是很喜欢吗?
我们都聚散离合二十余年,你当真不明白我要的是什么?
我要的只是那个在小院陪我的修远呀,小院的秋千我都修好了,我们在一块荡,好不好。”
“孟…孟静…殊。”顾修远努力伸手想掐住她的脖颈,无力的手只能轻柔的碰了一下她的脸侧,像极了爱人之间的抚摸,触碰的一瞬间,便无力地滑落,躺在床上的人彻底没了气息。
她温柔地擦拭掉顾修远脸上的血痕,诱哄道:“修远,我很快就会来找你了,到时候便是我们永生永世在一起,再也没有人能打扰我们。”
——
这几日顾卓忙得脚不沾地,儋州旧臣反扑奋死一博,他忙着安抚朝臣,抓拿叛贼。
府上来了两次消息,白知微说想见他。
两次均被儋州旧臣耽搁,跪地求饶声扰得他心烦意乱,自觉不是见她的好时机。
再禀报时,顾卓扶额让谢青不必禀报,等这几日忙完,自会去见她。
只是顾卓不知,他当时刚处理完政务,神色太过凶狠冷漠,竟然让人误会,他不愿再见白知微。
第六日午后,顾卓总算处理完最后一波烦心事,能有时间去见白知微,忙时不知时间流逝,突觉已多日未见她,心中思念十分,恨不能立即飞往她身边。
为回家接近他也罢,只要白知微还留在他身边,他便觉得欣喜,做这一切就有意义。
还未出皇宫,谢青慌张跑来禀报。
“二殿下,陛下薨了,德妃娘娘在太明殿陪着陛下。”
顾卓伸手按着一直跳动的眼皮,直觉不妙,“你跟我进了宫,顾社稷找到了吗?府中安防是谁来负责?”
谢青抱拳道:“前几日便收到消息,顾稷潜逃出建邺,属下已安排抓捕,只是他着实狡猾得紧,现下已潜逃至荣州,再过不久定能抓逆贼。”
顾卓急忙赶回太明殿,宫人跪了一地,低着头悲痛哭泣,孟静姝一袭白裙坐在顾修远身旁,脸上温柔的笑着,眼神却是病态的痴迷。
孟静姝柔声道:“阿卓,你来了。”
顾卓冷着脸掀开床幔,一步一步走到床边,打量着顾修远的脸色,便知道是发生了何事,“你做的?”
纤长的手爱怜的抚摸过顾修远的脸颊,孟静姝发出满足的笑声,眯着眼睛道:“从现在起,再也没有人能打扰我和修远了,我真的好高兴啊。”
顾卓盯着地面未接她的话,孟静姝当真和最初荒山小院一样,一点都没变。
“阿卓不为娘高兴吗?娘真的好高兴啊,你所想所谋划的,娘已全部给你准备好了,就在那。”孟静姝手指了指书案上,那里已有一份拟定好的圣旨。
顾卓站在原地未动,仿佛对它不感兴趣。
孟静姝身形忽而踉跄,支撑不住似的趴在顾修远的胸口,口鼻溢出黑血,“阿卓……别走娘的老路……”
宽大袖口下的双手用力的握紧,顾卓别过头,就像少时不在乎,孟静姝突然的母子情深,现在的他也不在意孟静姝的忠告。
“她不会,我们不一样。”他已然将所有路障扫除,没人再能阻碍他们。
孟静姝两行泪水滑落,苦笑了几声:“这一世我痴迷情爱,如深陷沼泽不能自拔,这一辈子愧对你良多,阿卓……”
那句能不能别怨我,最终她也没能说出口,孟静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气音,趴着顾修远的胸口,选择她最想走的那条路,共赴黄泉。
顾卓静静地站在床前,瞧着孟静姝咽下最后一口气。
“德妃娘娘,薨了……”小黄门悲怆的声音响起,
握紧的手松开了,他坐在木床下的石阶上,一言不发,这满屋子宫人似乎都比他表现得要悲伤。
他静静地瞧着太阳西沉,一下午功夫变得满屋素稿。
中郎将谢青匆匆跑到顾卓身侧,满脸愁容压低声量,“二殿下,府中出事了,正午时出现了辆马车,自称是您接白姑娘去行宫,接白姑娘走了……”
顾卓木然的脸上总算出现了点情绪波动,怒道:“去哪了?快说……”
谢青将手中的信笺递到顾卓身中,小声道:“接走那小将太镇定,门房和白姑娘都没察觉到异样,直到这封信送到……才知道白姑娘被劫持了。”
顾卓几下便拆开了信笺,看了这几行字数遍,确定再无遗漏,他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心中悔恨万分,为何不抽身回府中,为何将白知微留在那。
若是白知微两次提要见他时,他抛掉一切去找她,一切都不一样了。
万般悔恨到了现在都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便是白知微一定不能出事。
顾稷竟然一直都待在建邺,真是小瞧了他,居然敢抓了白知微做要挟。
他快步跑到书案前,拿起一张空白的圣旨。
“走,带上虎啸军,前往凤鸣山。”
顾卓一行人身骑快马,马蹄踏碎月光,扬起一路尘土,四个时辰的路程生生缩短成两个时辰。
到了凤鸣山脚下,却被顾稷亲兵拦下,指了指顾卓。“只能由你一人上山。”
顾卓现今是什么身份,谢青反驳道:“不可。”
顾卓冲他使了个眼神,一夹马腹直直冲向往山顶。
——
白知微双手被捆在身后,双脚被绑着,一蹦一跳地带着顾稷来到凤鸣山悬崖边。
“白知微,你说洛嫣没死什么意思?”
顾稷剑鞘抵着她的后背,她立马往前再跳了两步,她下巴轻轻抬起,动作间扯到了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风卷起她包扎伤口的沙裙,露出结痂的伤口,生生破坏了修长白皙的脖颈。
“你往下看,这悬崖下方有一平台,让人误以为是跳入万丈悬崖,其实不过几米高,其实你被骗了……”
顾稷伸着脑袋往下瞧,月光照不透,他不能辨别白知微话的真假。
剑鞘抵着白知微的腰:“你带我过来什么意思?”
剑鞘再往前一戳,抵得她腰疼,“我只是告诉你真相,我……”我能带你去找她,别杀我。
白知微和顾稷站在悬崖边,她一转身便瞧见,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直射向顾稷,利箭刺穿了他的手背。
“啊——”顾稷捂着手,鲜血透过指缝,滴在地上,他疼得脸色惨白。
白知微脸色同样好不到哪去,方才那只手正在推搡她,那只利箭分明是冲她来的。
来人不仅是要杀掉顾稷,也要杀掉她。
一瞬间密林间响起厮杀声,哀嚎声,顾稷的亲兵一个个倒下,漆黑的密林成了修人间炼狱。
“我不是让顾卓只能一个人上山,不然就会当场杀掉你,他怎么会带人上山。”顾稷忍痛拔掉箭矢,慌乱地拿着刀抵在白知微腰上。
他明明从没见过顾卓这么在乎一个人,事态为何发展成这样?
不过半刻钟,林间残兵便被绞杀干净。
顾稷刀抵在她的脖颈间,白知微是他现在唯一的筹码。
不过几十息功夫,只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白知微不敢置信地转过身。
顾卓只身一人从黑暗走向月华下,右手握刀,身后背着长弓,腰侧跨着箭袋,浑身浴血,完全瞧不清原本衣袍的颜色。
瞧见顾卓只身前来时,顾稷带着得意的笑意,“顾卓,你当真一人前来,把圣旨给我,我便放了她。”
顾卓目光一刻未离开白知微,瞧见白知微脖颈上的伤,眼睫低垂仍止不住的杀意。
他从怀里掏出圣旨,将空白的圣旨展开,随手一扬,圣旨掉在地上。
“想要便自己过来拿。”
白知微瞧见顾卓时,眼神发亮,心底藏不住的雀跃。
快要得救了。
下一秒脸色煞白,如坠冰窟。
顾稷起身去捡圣旨的瞬间,顾卓弯弓瞄准顾稷。
忽而转头将箭矢直直对准了她。
她大骇。
原来方才那支箭真的是想要她的命,不是她的错觉。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顾卓,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
顾稷张狂大笑几声:“我本该为皇,这大晋由儋州起源,这天下本该归于我,拿了这圣旨,我便是明定的储君,你不过是乱臣贼子,等我东山再起那日……”
顾稷躬身捡起掉在地上,犹如废纸的圣旨。突然反扑,想将白知微扑倒,摔下悬崖。
“不是你也太无赖了,你圣旨都拿到了。”白知微往左边一蹦,躲了顾稷的飞扑。
顾稷哄骗道:“白知微不是你说,崖下有生路,你不得先试试……”
“有话好好……”白知微还没来得及庆幸,脚下石子松动,她整个人向下滑了滑,好在最后稳住了身子。
顾卓双手肌肉绷紧,蓄力拉满弓弦,箭矢死死瞄准白知微。
在她身后,悬崖峭壁之上,武功高强的黑影借着夜色的掩盖,悄然躲在悬崖下。
只要黑影一出手,便会将白知微拖进万丈深渊。
他只得将箭瞄准她,黑影出现的瞬间,便能即刻射杀掉他。
他赌不起,更不想拿白知微做赌注。
顾稷的想法还是那么的愚蠢,既想拿到圣旨,还想杀掉白知微。
他的箭术万里挑一,没有万全把握,绝不会出箭,伤害到她。
“别怕。”
顾卓薄唇轻启,声音太轻,她听不清,只能看见箭镞一直跟着她挪动,湮灭她最后的希望。
白知微往左跳了跳,顾卓的箭矢也跟着她挪动,白知微杏眼睁眼,不敢置信地盯着顾卓。
怎么会这样?
顾卓想要杀她?
“咻——”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直插在白知微身后悬崖上,紧接着顾卓快速搭箭上弦,接连发了三箭。
“啊——”白知微怎么都不想到,顾卓的箭来得这么快,这么果决,非要她死不可。
她怕得都产生幻听了,似乎这个世界有人同她一起哀嚎。
面对昔日爱侣的反目,白知微害怕却说不出一句求饶的话,心中只剩下愤懑,以及兵戈相向的绝望。
视线模糊,白知微甚至不知道下一箭,是不是就要贯穿她的心脏。
顾卓要杀她,远比知道顾卓是重生更要可怕。
她想要逃走。
她一定要逃。
忽而半山腰上亮起一片火光,大批军队举着火把上山。
“顾卓,你敢带人来?你不怕我杀了她。”顾社稷的刀再往白知微身上送了送,她逼退了几分。
白知微小声求饶道:“别杀我。”
“真可怜,你瞧瞧我要杀了你泄愤,我原本以为顾卓是为了救你而来,看来他上来的目的是要杀了我啊……我这弟弟当真好狠的心啊,白知微你现在已成了弃子,你和我一样都得死……”
白知微苦着张脸,她早就知晓了,倒不用顾稷费心提醒。
在生死攸关之际,爱恨显得没那么重要,她只想活下去。
路摆在她面前,要么跳崖死,要么死在顾稷手中,要么死在顾卓手里。
三条死路,她都不想选,她只想好好活着,她的手被反绑在身后,她转动手腕,想将绳索解开,奈何绳索越转越紧。
腕间刺痛,不用看也知道磨破了皮。
一枚冰凉的玉块从袖口滑进了她的掌心,楼兰大巫师给的她碎片,她没弄清用法,便一直放在袖子里。
原本坚硬的玉块在接触到她的血后,变得柔软像软软的挤压球。
她两根手指用力一捏,只听很小声“嘣——”
【屏蔽已接触,找到适配宿主。】
【攻略男配系统加载中……】
【攻略男配系统竭诚为你服务……】
这几声冰冷的机械音,让白知微兴奋得快要掉下眼泪,绝望灰暗的世界燃起了生的希望。
——
顾卓眼刀扫在山下,那片明亮的火光是怎么回事?
人怎么会突然上来?哪里出了差错?白知微深陷险境让他心浮气躁,让他没办法冷静思考。
身后的黑影已除,只剩下顾稷这一个麻烦,他会救下白知微,她一定会平安的回到他身边。
他卸下弓箭,用力扔得远远的,一步步慢步走向悬崖,“我会念手足之情,放你一马。”
顾稷慌乱道:“停下,你别过来,我立刻推白知微下去……”
顾卓内心越发焦躁,但面上也是不显,看向白知微的眼神仿佛看一个陌生人,声音无奈又可笑,“皇兄啊,你明明知道白知微威胁不到我。”
这句话像根刺狠狠地扎向白知微,方才被惊惧掩盖的失望难受全部回笼,她视线模糊一片。
她清了清嗓子,想像顾卓一样冷静的说出最伤人
的话,她想了会,还未说出口,后背便被人一推,她和石子一起滑落悬崖。
只留下句:“顾卓,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知微……”
顾卓想追却被顾稷绊了一下,没能抓住那一片袖角,他手起刀落,刺目的血痕从莲生滑落,远没有方才那一幕让他心惊。
一脚踹开顾稷,顾卓握着莲生顺着白知微掉落的地方一跳。
山风灌入耳朵,他飞速下降,莲生插在山壁,刺啦出火花,减缓他下降的速度。
纵使有了这般缓冲,落地时小腿处剧痛,他摸了摸果然断了。
他太心急只想追上白知微,下冲太猛了。
左边袖袍被山石划得破破烂烂,露出的左臂伤痕无数,最深处甚至隐约可见骨头。
他压根不敢想,白知微会怎样,一想到便觉得心口钻心的疼。
他来来回回在崖底找了几遍,没寻到白知微的任何踪迹,甚至没找到她的一片裙角。
崖底先是一段河滩,再往前便是湍急的江水,他一个猛子下河,在河沙中摸索。
他不停地找,就是找不到她,直至体力不支,瘫坐在沙滩上。
等到谢青带着人马悬崖下时,只见他衣袍全湿,站在岸边望着江水出神。
方才在上山时,谢青抓到了顾稷,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恭敬道:“二殿下。”
“为何会点火把上山?”
谢青单膝跪地:“有人传信说你被大殿下的人手包围,让我们点火把上山,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不合时宜,他想起孟静姝临走前那句,“别走她的老路。”
“德妃的人?”
谢青点了点头,顾卓冷笑一下,指了指河水:“方才知微从悬崖上掉下来了,快找,活要见人。”
谢青抬眼望了望几百米高悬崖,纵使武艺高强的男子稍有不慎,行差半步,都可能粉身碎骨,何况白知微。
他自是知道,白知微恐怕是凶多吉少。
顾卓的脸色比这夜色还要黑上几分,神色太过落寞,他沉默半晌,低头应了声“是。”
一连在崖下搜寻几日几夜,虎啸军加上千牛卫,简直要把凤鸣山翻个遍,都没寻到白知微的身影。
顾卓越发急躁,守着河道不肯离开半步。
三千青丝换白雪,整个只剩下这一件事能维持他活下去。
顾稷也被绑在河道旁,一起风吹日晒,他身上的伤口未能得到处理,已经化脓恶化,浑身散发出恶臭。
瞧着顾卓落魄模样,顾稷畅快:“白知微是真不想死,你瞧没瞧见,最初我推她的时候,她摇摇晃晃就是不想下去。
但知道你要杀她时,我就轻轻一推,她连反抗都没反抗,就这么掉下去了。”
顾卓脸色惨白,比之顾稷好不到哪去,怒道:“我只是拔箭扫除她背后的黑影。”
“那黑影也是你好娘亲安排的人呀,哈哈哈……”
“把他关起来。”兵卒立刻将顾稷拖了下去。
想到她掉落悬崖前一刻,都以为他要杀她。
那般恨他的情况,她也只能说出一句不再相见。
顾卓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这几日都未合眼。
当初他为了掩人耳目,为了让人相信他重病,故意未告知白知微,瞧着她一日一日守着他。
看着她将真心捧到他面前,他狂喜欢呼,只想快点结束一切,和她在一起。
完全忽略了她的感受,她当时是不是也是这般绝望,守着他一步都不敢离开。
他当真欺负狠了她。
顾卓一顿,回忆起白知微之前想要见他一面,到底是有什么事?
“回府。”顾卓左手左脚受伤,匆忙乘轿撵回府,杵着拐杖回到沧澜院。
顾卓坐在书案后,白知微的贴身侍女竟然收拾包裹跑了,不过一个时辰便被抓了回来,跪在下方。
“长荣,你怎么想走?”
长荣跪地磕了几个响头:“二殿下,小姐之前便解了奴婢的奴契。”
顾卓勾了勾嘴角,笑意不达眼底:“若是知微的意思,我当然不会违背,只是临走前,我有些话想问你,前些日子我在宫中,你可知知微为何想见我?”
长荣摇了摇头,抬眼便瞧见顾卓的冷脸,今日不说真话,恐怕她踏不出这个院门。
长荣如实道:“那日小姐坐在书案后,瞧见一页宣纸后,神色不对,便想见二殿下,只是被拒绝了,小姐又找了几次,都被挡了回来,后面的日子,小姐和幽闭在府中差不多。”
顾卓连忙翻找,在书籍中找到那页宣纸,他写的布防图,宣纸上赫然有被泪水浸湿的痕迹,指尖一点点拂过干掉的泪痕。
奴才向来看人下碟,原来他已经对她不好到这个地步。
难怪到最后害怕成那样,都不求饶,原来是知道没用。
顾卓挥了挥手:“知微既然放你回家,你便回去吧,去账房多支取些银两吧。”
长荣恭敬地磕了几个头,背着包袱离开。
顾卓躺在太师椅上,谢青又传了消息来,河道悬崖边再搜索了一遍,还是没能找到白知微。
长荣出发一刻,顾卓便已经安排了暗卫跟着。
顾卓捏着宣纸:“长荣所去的方向是?”
暗卫回道:“锦州方向。”
忽而,灵光乍现。
“跟着她。”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你这是有喜了吧
建邺城外,三岔路口处有一小屋,门前红黄小旗迎风飘扬,朱砂描着个“酒”字,是个简易的酒肆。
酒肆支起几张小桌,来往旅人累了都来此处歇脚,桌子已三三两两坐着人。
满脸络腮胡子一拍桌子,发出声嗟叹:“改朝换代了,也不知道日后日子如何?听说这新帝可是暴虐得很。”
黄脸书生摇着扇子接话:“二皇子出生乡野,投身行伍命中带煞,登基前父母长兄皆亡,有传言道,一切皆他所为。”
络腮男环顾四周,面色一变:“这些怎可妄议,不过这建邺漫天的官府告示到底回事?怎么今儿个出城皆要排查。”
黄脸书生:“兄台不知,寻的女子是二皇子的未婚妻,不知怎么下落不明了,正着急寻她了,表面瞧着情深意切,不过倒是还有另外一种说法……”
一时之间酒肆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全部都好奇地围着黄脸书生。
黄脸书生摇了摇扇子,压低了声量:“我有一叔叔在钦天监当差,传言二皇子曾经去算过他那未婚妻的命格,而后不久,楼兰大巫师便进了建邺,恐怕这未婚妻非人……”
“不是人还能是什么?”见黄皮书生扯远了,众人“切”了一声,挥挥袖子散开了。
“这你们就不知了,纣王妲己,便能将亡国之祸推到妲己祸国上,若是做实他那未婚妻非人,这新帝便能所有暴行,推到未婚妻蛊惑上,洗清这来时路……”
众人拧着眉走开了,不再听这黄皮书生胡言乱语。
“哐当——”白瓷碗落地,碎成碎片。
酒肆最偏处,坐着位白衣女子,头戴幕篱罩住了面目,仍然挡不住窈窕身姿,正是消失的白知微。
见她孤身一人,人群中不乏有好色之徒,目光直往她身上刮,目光实在太过赤裸,让人难以忽视,白知微埋着头饮完水,打算继续上路。
当日系统上线后,顾稷再推她,她便顺着掉下山崖,实际借等级兑换瞬息移,出了凤鸣山。
她早在前日便出了建邺,只是在她迈出建邺那一刻,系统便掉线了,她猜测是离顾卓太远导致,她只得往回赶。
在建邺皇宫彷徨一日,她又不敢离得太近,害怕被发现。
只是不知为何,系统再也没能上线。
怎料今日便开始排查寻她,好在她昨日便出了建邺。
无论顾卓为何不相信她死了,现在先找个地方避避,等到风头过去,她再去寻楼兰大巫师。
只要离顾卓不远,她的经验条便会缓慢增加,她只得多等些时日,她也一样能回家。
打定了主意,她便打算先离开建邺,天高路远,去哪里待一段时日,她捏着袖子想了好久,去锦州最为合适。
商贸发达,鱼龙混杂,适合藏人。
气候宜人,到了冬日也不会下雪。
锦州离建邺坐船行水路,不过两日路程,白知微打算从建邺旁州府——临州,坐船出发至锦州。
从这条路再走三个时辰,便能到临州地界。
“哐当——”一把重剑放在白知微面前桌上,白瓷碗的水溅起,白知微被吓得后退一步。
“拼桌。”白知微抬眸,隔着幕篱的纱幔,看见一身着青衣窄袖女子,眉目英气,头发束
成高马尾,头戴竹篾斗笠,黑色腰封勾起一把细腰,腰间挂着水囊。
不出声时如一根挺拔的玉竹,出声后便知道这根竹子,暴躁得噼里啪啦作响。
“好。”白知微点点头,为她腾出点位置。
青衣女子没坐她让出的里侧,转而坐了外侧,好巧不巧刚好当了好色之徒的目光。
白知微点头谢道:“多谢姑娘。”
青衣女子没接话,招呼小二要了两斤牛肉,一碗米饭,拿着筷子就开始大口刨饭。
白知微比划了一下,青衣女子的碗比她的碗大了三倍不止,青衣女子身量和她相仿,胳膊瞧着也不比她粗壮,带着些习武之人的强劲。
她目瞪口呆地瞧着青衣女子将米饭和牛肉吃完,招呼小二将她的水囊灌好水。
吃完饭青衣女子也不走,坐在白知微身旁,害得白知微惴惴不安,没想明白女子的意图。
半刻钟后,俊秀斯文书生背着包裹,身着白袍,瞧着羸弱,喘着粗气坐在白知微对面。
白袍书生带着青衣女子的同款斗笠,拿着青衣女子的水碗就开始灌水,连忙灌了三大碗,又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会,才缓过劲来。
白袍书生埋怨道:“林女侠,我拿钱请你护送我,怎么你也不等等我。”
白袍书生休息够了,唤店小二再上了份饭菜,两斤牛肉一大碗米饭,和青衣女子的一模一样。
青衣女子拍了拍重剑,不耐烦道:“我既收了钱,便将你会送到,没说怎么将你送到。”
白袍书生撒泼:“这天可太热了,我实在走不了,再走下去,我这二两骨头要散架了,我要雇辆马车。”
“啰嗦,吃饭,走人。”青衣女子将重剑拍得啪啪作响,也挡不住白袍书生聒噪的声音,白袍书生说话也不耽误他吃饭,不过片刻米饭牛肉都见了底。
护送?白知微听到这两个字,她小心翼翼问道:“敢问二位前往何处?”
白袍书生像突然发现桌子上,还坐着白知微这个人,上上下下打量了白知微一遍,热络道:“锦州,敢问姑娘去哪?”
青衣女子一拍桌子,怒道:“又改地方,再加三百两。”
白袍书生笑眯眯地将包裹放在桌上,从包裹里掏出三百两,双手托着银票放在青衣女子的身前,“林女侠,请——”
这二位瞧着不像坏人,尤其这青衣女侠,面冷武艺高强,有她在能省不少麻烦,若是能和她们同路,白知微打定主意,“我也去锦州,可否与二位同行。”
白知微顿了顿,从袖子里取出三根金钗,学着白袍书生的样子,双手托着金钗举到青衣女侠面前。
“送一个也是送,送两个正好搭伴了,林女侠,你说是不是。”白袍书生利落地接了金钗,塞进另外一个包裹中。
青衣女子瞧了几眼成色做工皆是上乘的金钗,“行吧。”
几番交谈下来,白知微知晓青衣女子名唤林秋水,是位武林高手,白袍书生名唤贺富贵。
林秋水接了护送贺富贵的单子,正护送他前去锦州,着实让她捡了一个大便宜。
“贺富贵?”白知微手一顿,这位兄台的名字着实随意了些。
贺富贵一拍包裹,鼓鼓囊囊里面全是银票,他擦了擦额间的虚汗:“没办法,祖上世代从商,实在富贵极了,家父便为我取名富贵。”
白知微礼貌附和道:“富贵好啊,富贵好。”
怎知这一接话,贺富贵完全打开了话匣子,啰里啰嗦说了一个时辰,就连他家门房狗的金项圈由来都说了一遍。
林秋水熟练地扯了两团棉花堵着耳朵,从酒肆后牵了辆马车出来,见贺富贵还在滔滔不绝,重剑架在贺富贵的脖颈上。
“走,还是死。”
贺富贵提着包裹背在背上,面上扬着笑,感叹道:“真是难得有人能听我讲话了,实在畅快极了,劳烦二位等我半刻钟,我如厕,去去就归。”
白知微长长呼出口气,总算是走了,她快步跟着林秋水上了马车。
马车小而窄,白知微坐进去后,往边上挪了挪,约莫着还能坐一个人,取下幕篱掀开车帘,冲着林秋水甜甜一笑,“林女侠,你也进来坐吧。”
林秋水重剑放在身侧,右手握着马鞭,听见人唤她,一转头便瞧见张容貌迤逦的脸,笑得灿若春花,美得人直抽气,洁白的脖颈上两道明晃晃的新疤痕,刚结痂不久。
这女子分明就是建邺告示之人。
林秋水暗骂一句:贺富贵真是好会给她惹麻烦。
“不用。”林秋水摸着怀里的三支金钗,到嘴的肥肉没有吐出去的道理,她一扬马鞭,重重打在马儿上,马儿扬蹄跑得飞快。
“林女侠——你把我落下了,哎哟——等等我——”
白知微被颠得七荤八素,掀开车帘,贺富贵如厕归来,背着包裹在后面狂追,人哪里能跑过马儿,只见他被甩得越来越远。
乘马车不出一个时辰,便到了临州码头。
林秋水取下水囊坐在马车上,左腿曲着,右腿晃荡,慢悠悠的喝水等贺富贵。
这马车赶得实在是晃荡,白知微本就刚用过饭,再被这样大力的一晃,她的胃里翻江倒海,恶心直往上冲,她捂着口鼻,跑下马车狂吐。
“呕——”
白知微扶着树,吐到只剩苦水,总算好了些,旁边一只水囊递了过来,她接了漱了漱,坐在大石头上缓了好一会。
不远处,男子背着包裹往她们这边跑,埋怨道:“林女侠——你又把我忘了。”
林秋水别过脸,当没看见贺富贵。
贺富贵气喘吁吁撑着石头喘气:“白姑娘,你怎么不提醒提醒林女侠。”
白知微眨巴眨巴眼睛,贺富贵跑居然没落后她们太多,困惑道:“你瞧着瘦弱,跑得还挺快?”
贺富贵一顿,笑嘻嘻道:“路上遇见了好心人,捎了我一段……”
贺富贵往白知微跟前一站,围着她转了一圈,嘴上“哎哟哟”叫唤着。
白知微被他抽风的样子吓得后退半步,贺富贵又围着她转了半圈。
“实不相瞒,家父母曾让我学过医,我还算有三分本事,白姑娘,你这是有喜了吧。”白知微还未戴幕篱,贺富贵仔仔细细瞧着她的面容,脸上的神情更坚定了,“看样子怕只有一个月吧。”
白知微心跳如鼓,捂着肚子后退一大步,小腹还平坦如初。
码头渡船上船夫吆喝:“快开船了……快上船……”
“走不走。”林秋水一脸冷淡,只想快些到锦州将这两个麻烦甩掉。
白知微连忙戴好幕篱,跟上林秋水上了渡船,贺富贵优哉游哉地跟上。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你逃不了了
从临州到锦州,船行水路需要两日工夫。
贺富贵大方地买了两间上等船舱,他的本意是,他和林秋水一间,白知微单独一间。
他抱着包裹望着紧闭的房门,陷入沉思,片刻后,落寞的脸上扬起了笑意。
“原来林女侠是将我看作了男子,现下知晓男女有别了,那在下便不打扰林女侠休息了。”贺富贵说完,便高高兴兴地抱着包裹去了另一间船舱。
船舱内两侧各放置着两张窄床,船楼老旧,纵使是上等船舱,也狭窄压抑,最尾部放着矮几,上头放着盏煤油灯,林秋水将重剑拍在上面,便一屁股坐在左侧床上,往后一仰,舒舒服服地躺着。
白知微心事惴惴地坐在右侧,取下幕篱抱在怀里,陷入沉思,坐在床上低落了好一会。
手轻轻按着腹部,好似真的里面有生命,她越发惶惶不安。
这一担心晚饭都吃不下了,午夜还在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煎烧饼,怎么都睡不着。
林秋水实在看不下去,一掀开被子,走到白知微床前,“睡不着,我要睡。”
白知微被吓得顿时不敢动了:“林女侠,吵到你了,对、对不起啊……我不动了……你睡,你睡……”
林秋水暴躁道:“手给我。”
“怎么了 ?”
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被林秋水抓住了,两根纤长的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认真替她把脉。
林秋水长叹口气,一副恨她不争气模样,“没怀孕,瞧不出贺富贵在驴你?谁家好人看怀孕看人脸色的。”
“我、我……”白知微自知理亏,结结巴巴半天没再蹦出个字来。
“睡觉。”林秋水一头扎进被子里。
白知微顿时一动都不敢动了,僵着身子,过了不知道多久,竟然睡着了。
瞧出林秋水的不耐烦,白知微更不敢烦她了,贺富贵两日叨叨得不停,白知微逐渐能分辨出,他嘴里没一句真话。
等了两日,白知微总算熬到了下船,踏上地面那一刻,她觉得松快不少,微笑道:“这一路真是劳烦两位。”
林秋水瞥了她一眼:“没到地方也不会退钱。”
贺富贵背着包裹,笑嘻嘻道:“反正我们也要一块进锦州,刚好顺路了,白姑娘一起走吧。”
“真是麻烦二位了。”
白知微又跟了他们一程,待到走到家香粉铺前,她眼睛放光,瞧见了个熟人何渡春。
“林女侠,贺兄,我已经到地方了,多谢二位。”白知微冲着他们二位福礼道别。
林秋水随意摆摆手,便算是道别了。
贺富贵抬头仔仔细细,瞧了瞧店面招牌,“白姑娘保重,瞧着你今天这面相,我瞧着倒不像有喜了,大约昨日是看错了。”
这解释着实来得有些晚,白知微点头算是知晓了,话别道:“二位珍重。”
林秋水已走了几十米远,转过头:“送你到哪里?贺、富、贵。”
贺富贵连忙去追,白知微戴好幕篱走进了香粉铺子,方才进城这一程,她有好好观察过,城墙上并未贴抓她的告示,锦州目前是安全的。
“姑娘,你要什么香粉。”她刚一进铺子,何渡春带着笑上前迎客,半垂下的鬓发和铅粉遮盖住了脸上的疤痕,穿着青黛色襦裙,俨然就是位自信貌美的老板娘。
何渡春算是真正的重生了。
“是我,何渡春。”白知微掀开纱幔一角,拉着何渡春走到角落。
“白、白小姐。”何渡春惊喜的回握着她的手,“你怎么来锦州了。”
白知微小声道:“此事说来话长,我需要在锦州歇歇脚,你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暂且避一避。”
“有,你跟我来。”何渡春瞧着她的装束,大概便能猜明白,立即将香粉铺子交给他人打理。
何渡春在锦州东坊杏花巷有一栋三进三出的宅子,购入已久,家具添置齐全,就是离店铺远了些,一直没过来住,就这样闲置着。
出了杏花巷便是锦州最有名的东坊,锦州最大的贸易场所,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白知微便在这落了脚。
见白知微不提所来原由,何渡春也不追问,只是每日晚膳后,会过来陪她走走杏花巷叙叙旧。
白知微算是了解何渡春创业的不易,远离鬼峰寨到锦州这一路,全凭借她自己闯了出来。
在宅子待了第十日,算算日子,距她离开顾卓已经半月。
顾修远驾崩,新皇登基的消息传到了锦州街巷,白知微戴着幕篱,站在杏花街的小溪旁,听着浣衣的大娘闲话。
得知顾修远死的那日,孟静姝也跟着赴死,已经合葬入陵寝。
孟静殊也算得偿所愿,李青缭谋逆在先,幽居太极宫。
白知微听到幽居二字本能抗拒。
提及顾稷死,大娘掩面低声道:“这位本该富贵至极的大殿下,着实死得有些凄惨,身中数刀挂在悬崖峭壁上,活活拖死的。
顾稷不住求饶,也没能放过他,听说尸体现在还挂在悬崖上。”
这原著男主死得也太凄惨了些,白知微后退半步,大娘已经转头说起其他。
得知顾卓正忙着大改其政,专注拔除儋州及朝中腐败旧党。
且已过半月,锦州也无抓捕她的告示,她更高兴了,渐渐放下戒心,没准再过不久,她便能正大光明行走在锦州,甚至建邺。
之前系统上线时,她查看过她的等级:90级,算算逃跑扣掉的10级。
等过了风头,她悄悄回到建邺,日子久了是不是也能到100级。
这样一算,她心里更没底了,不知道是她先被熬死,还是等级先上来。
“知微……知微……”何渡春在院子里遍寻无果,出来在小溪轻声唤她。
“我在这。”她兴奋地冲着何渡春招手。
十来日的相处,何渡春终于对她的称呼变成了知微。
昨日她拜托何渡春去打探临州、建邺,寻她的告示是否撤下。
大娘拧干衣服,笑道:“原来姑娘是何老板的朋友,我就是咋这么讨喜,就是为何一直戴着幕篱?出来晒晒太阳也好。”
白知微低着头解释了句:“生病出疹子了,不好看,过段日子好了就可以取了。”
何渡春唤道:“知微快上来,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白知微和浣衣大娘话别后,提着裙摆就往何渡春的方向跑,两人一同回了院子,何渡春将院子门关好。
何渡春兴奋地攥着她的手,高兴道:“临州和建邺的告示撤下来了,听说是相信你死了,如今进建邺都不需要排查了。”
白知微伸手将幕篱取了,露出精致迤逦的脸,脖颈上伤口的血痂掉了,剩下红色的疤痕。
察觉到何渡春的目光,白知微伸手挡了挡脖子。
伤口太深,没到锦州前,她都是找到乡野大夫敷药,错过最佳时期,疤痕怎么都去不掉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白知微后知后觉,她反应太过,何渡春的脸还被划伤过,她的举动分明无意间伤害了她,“渡春,我不是那个意思。”
何渡春坦然笑了笑道:“我知道,施蓉儿一直念叨着想来见你,午后她便来,我先回店里,晚点我再过来。”
“好啊,好啊。”白知微眼睛亮晶晶的,施蓉儿若是来,肯定热闹不少,真是再好不过了。
正是嫌闷,她才会溜出去玩。
“我晚点准备些好吃的,你们一起过来。”
“嗯。”何渡春应了便离开了。
何渡春倒是没生气,她想起锦州城郊的老大夫,有治疗伤痕的药膏,着急想去城郊一趟。
白知微忙着张罗晚膳,戴好幕篱,匆匆去了东坊一趟,开心地流连于各个小摊间,采购食材,回来时双手都提满了。
她只顾着脚下,被前头的络腮胡大汉撞了一下,她捂着撞痛的肩膀连忙道歉。
络腮胡大汉先骂骂咧咧了几声,丝毫不收敛他好色的目光。
白知微提着食材,急匆匆往回赶,身后跟着的身影让她直犯恶心。
待到关好院子门,她才放心下来,取下幕篱,一头扎进厨房里,准备晚膳的食材。
时值仲夏,白知微将西瓜放进水井里冰镇着,白砍鸡焯水备好,还有几道清粥小菜,稀粥煨好,一切准备就绪。
出厨房时,清风拂面,阳光透过树叶在院子里落下漂亮的光斑,依稀能听见外间的嚎叫声,大约是不听话的熊孩子又被家长揍了。
白知微坐在树下的躺椅上,享受这平静的时光。
忽而,听见小院外有敲门声,还未等她起身去迎,便有八人抬着一顶奢华小轿入院。
白知微暗道:施蓉儿真是赚了大钱,一见面就好生阔气。
小轿落地,轿夫规矩地站在轿子旁,这轿夫个个
魁梧英勇,也不知施蓉儿在哪寻的,比之皇宫千牛卫也不差。
白知微等了几十息,也不见施蓉儿下轿,她也十分配合施蓉儿的排场,快步走到小轿前,掀开轿帘,笑嘻嘻道:“施蓉儿,快请下轿吧。”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用力扯入轿中,熟悉的檀香包裹着她,靠着温热的胸膛,心跳共享,入目根根白发刺痛她的眼。
胸腔轻微颤抖,头顶传来喑哑兴奋的声音:“知微,抓到你了,我半生凄惨孤寂,唯有一念便是你,你逃不了了。”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她的断头饭来了……
不是已经相信她死了吗?
顾卓怎么突然在她小院子里了,她慌忙撑着顾卓的大腿想离他远些,腰却被强健的臂膀钳制住了。
白知微用力挣扎,耳畔隐隐抽气声,她顿时不敢动了。
她的脸抵在顾卓的胸口,顾卓的发丝垂在胸前,青丝作白雪。
分别不过半月余,期间发了何事?顾卓何至于此。
如今亲密相拥倒是和之前情深时一样,只是心境已千差万别。
她曲着手指抵着他胸口处,忆起顾卓毫不留情将箭矢对准她,连发数箭,本能地抗拒和他亲近。
“别动。”原本温柔的声线变成了命令的语调。
这话直接激怒了白知微,她用力一肘子抵在顾卓的右手上,力道大得她震惊,她居然震开了顾卓的手,她慌忙地逃出了软轿。
八名轿夫分散列阵于她小院内,双手背在身后,站得笔直,器宇轩昂,这分明就是千牛卫,还是千牛卫中的高手。
“哎哟——”
院子角落蜷缩着高壮男子不住哀嚎,身子被折叠成奇怪的姿势,双手双脚被捆缚,白知微靠近了一瞧,这人正是方才在东坊遇见的络腮胡男。
“大爷饶命……小的知道……”络腮胡双目下陷,两行血泪从眼角淌下,分明是眼珠被挖了。
白知微心下一凉,原来之前听见的哀嚎是这个,压根不是家长里短的玩闹。
往日热闹的杏花巷,今日静悄悄的,白知微瞪大双眼,耳朵贴近墙壁,使劲听也只能听见训练有素的兵士脚步声。
白知微推开小院门,院门外站着几排绯衣银甲千牛卫,将小院围得密不透风,里三层外三层,就算当初顾稷谋逆时,顾卓府上也没有这么大的阵仗。
千牛卫手持盾甲,腰配长剑,白知微若是敢出了这院门,保证这长剑白刃进红刃出,她面色铁青,将院子门摔得“啪啪”作响,不甘心地回到院子里。
她回头便瞧见,顾卓正用力的撑着轿沿,费劲地从软轿挪到轮椅上,顾卓的骄傲让他不借助他人之手,加之他右手似乎也带着伤,动作狼狈极了。
不都是他赢了吗?怎么还把自己弄得这么惨?
她自觉不能再瞧顾卓,免得对他心软,明明自己才是受伤者。
白知微低着头,如同没瞧见顾卓的惨状,快步进了院子,快速将房门关好。
她坐在椅子上,揪着袖子,内心慌乱极了。
怎么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顾卓就在院子里,他们相隔这么近,为何她的系统还没上线?
她怎么逃?难道真要此生落笔成书,落得幽居后院,突然暴毙的下场。
白知微坐在椅子上没动,透过窗子能瞧见顾卓的动静,他左手费劲的拨弄轮椅,到了她之前坐的躺椅旁。
顾卓着黑金长袍,领口袖口绣着精致的卷云纹,头戴金冠,天潢贵胄的气势显露无疑。
光斑落在他的背脊上,背影却显得落寞极了。
怪会装模作样,当初就是顾卓一副温润好颜色,她错将他错认成被父兄欺负,母亲不疼小可怜。
他分明是只大尾巴狼,这一切均是他在背后搞鬼。
她虽然不聪明,这几日也从多方得来的消息,仔仔细细琢磨过。
顾卓重生归来,早就开始谋划一切,鬼峰寨拐卖案及冬猎故意露出破绽,引顾稷出手,暗中和梁洛嫣联手,临到被贬时,楼兰终于拖不住北羌,战争爆发,顾卓再被任命出征。
顾稷见扳倒顾卓不成,顾卓反而升官,心中自是不满,揣测太子之位究竟花落谁家。
顾卓带兵离开,建邺虚空留给了顾稷可乘之机,他们暗中谋害顾修远。
孟静姝再悄悄戳破谎言,顾修远下了进建邺抓拿逆贼的诏书,顾卓正大光明的带兵进建邺杀逆贼。
只可惜,顾修远没算准顾卓的狼子野心,他竟然也是为了皇位而来。
白知微攥紧手,指尖紧扣着掌心,刺痛让她保持着清醒。
当初楼兰的重生固魂之说,顾卓是猜她也是重生之人?
只可惜猜错了,还阴差阳错将她的系统强制下线了。
早在鬼峰寨偷拿账本时,顾卓是不是就猜到了她的不对劲,只是见她一心为他,并无害他之心,所以才一直留着她。
如今顾卓然登上帝位,是不是为了掩盖他重生之事,顾卓想杀她……又或者是不愿再和她演戏了。
凤鸣山是最好的时机,若是当时她死了,便可推脱到杀逆贼时误射杀上。
现在……
白知微睁眼打量着满院子的高手,还有小院外围了几层的千牛卫,当真是她插上翅膀也飞不了。
原本背对而坐的顾卓似乎有所察觉,调转轮椅和她四目相接,目如点漆,嘴角上扬起好看的弧度,一切似乎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一想到顾卓这幅温良模样,心里没准正谋算着,怎么人不知鬼不觉地杀掉她。
白知微起身关窗,拉窗时一转头,络腮胡躺在院子角落之前还能哀嚎求饶,现在一动不动,她一哆嗦连关窗的动静都小了很多,生怕激怒了这满院子的牛鬼蛇神。
她缩头乌龟似的躲了一下午,等到傍晚时分,隐约听见院里吵吵闹闹的,有人进院子,被千牛卫拦了,而后又听见顾卓说了几句。
难道是施蓉儿、何渡春来了?白知微心下一惊,人已经拉开房间门。
顾卓搬了张桌子当书案,正对着白知微的门口,上面堆了一大堆奏疏,他坐在书案后,她一有动静顾卓便能知晓。
夕阳落了进来,洒在顾卓的发尾肩头,冰冷的白发染成了柔和的金色,见她出来,左手放了书卷,温和一笑,轻轻唤了声:“知微。”
小圆桌上已经摆好了餐食,白知微狐疑地盯了几眼,焯水的鸡肉已拌好了料汁,几个小炒菜都炒好装盘上桌,就连她冰镇在水里的西瓜都切好了。
“咕噜——”白知微按着小腹,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声,她饿了。
要死也要当个饱死鬼,白知微认命似地坐在小圆桌前。
顾卓左手艰难滑着轮椅,想要来到她身边,整个小厅只有轮椅碾在地面的“咯吱”声。
白知微闭着眼,狠心全当没看见,右手拿着筷子夹起块鸡肉就往嘴里送。
酸辣咸苦,所有味道都有,所有味道都不对。
“呸呸——”白知微连忙将鸡肉吐了,顾卓已经盛了碗汤递了上去,她连忙喝了几口漱漱口,汤进了喉咙才觉得味道不对。
须臾,白知微脸上精彩纷呈,一大口汤赶忙吐了出来。
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出白斩鸡和汤哪个味道更怪,她连忙填了几口西瓜,才把嘴里的怪味冲洗掉。
“这么难吃?”顾卓左手拿着勺子舀了一大块,尝了尝拧着眉吐掉了,“别吃了。”
白知微冷着脸强装镇静道:“方才有人来找我?你把她们带去了哪?都不关她们的事,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顾卓方才离她隔着几个位置,他挪得轮椅离更近些,他用轮椅不熟练,几步的距离磕磕碰碰了好几次。
“知微……”顾卓离白知微只有一臂的距离,近得她有些胆颤,她身子不受控制的后仰,手却被抓住了,熟悉温热的温度变得灼人,让她难以忍受。
温柔的视线从她的脸一点点延伸到她的脖颈,她知道顾卓在看那两道丑陋的伤疤,她无可奈何地闭上眼。
“你能不能放过她们……能不能放了我……”
抓着她腕骨的手缩紧,像是给她戴上了副镣铐,她不住地想挣脱。
“知微,别怕我。”顾卓痛苦地闭上眼,没什么比如今情形更糟糕了,白知微意识到了他面目可憎的真面目,不住地想逃离他,“方才施蓉儿来了院子,我只是说了你不方便见客,让她改日再来,并未对她做任何事。”
顾卓当真这么好说话?
白知微狐疑道:“当真 ?”
“不骗你,凤鸣山之事……”
提到凤鸣山,顾卓将箭矢对准她,她便觉得心寒,白知微大声打断:“别提了,我不想听,若是没有其他的事,你可以走了。”
白知微情绪外露的一吼,又觉得害怕,眼神不住往外瞟。
她的小命还没保住呐,她方才怎么敢吼的,一时又觉得后悔,怎么这么冲动。
越王勾践尚知卧薪尝胆,她忍忍没准就过去了,白知微一时僵在原地。
顾卓长叹口气:“千牛卫都撤了,你若是累了,便休息吧。”
给了台阶,白知微嫣有不下的道理,连忙收拾回了屋子,步履之快,仿佛背后有恶鬼拿着刀在撵她,将房门扇得哐当作响。
垫了几块西瓜,白知微自觉不算太饿,应该能睡着,裹着被子往拔步床里一滚,能活一日算一日。
“叩叩——”就在她快要睡着之际,门外又响起了烦人的敲门声,三下一停顿,隔三息又敲。
白知微无奈起床,夜幕已经全黑了,院子里没点灯,只有轻薄皎洁的月光。
以往这个时候,杏花街是很热闹的。
白日劳作的人们回到家中,烹煮起简单的家常菜,贸易的商贩回家和娘子讲起今日所见,调皮的稚子成群出游完回家晚了时辰,被父母揍得嗷嗷叫。
今夜的杏花街是安静的。
安静得可怕。
白知微推开房门,小厅内只点了盏灯,书案后的位置是空的,她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
小圆桌上摆着几道饭菜,色香味俱全,是她平日喜欢吃的菜色。
一名高大的男子恭敬地站在小圆桌旁,身着绯衣银甲,腰间别着刀。
这人她认识,是谢青。
瞧样子,谢青跟着顾卓出生入死,从中郎将升为千牛卫将军了。
谢青公事公办道:“白姑娘,请用饭吧。”
白知微的手用力扣着门,心里咯噔一下,悔恨万分,她方才怎么就不知道忍忍。
脑子里只剩下一句,她的断头饭来了。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一起死,算什么长相厮守……
房门紧闭,看样子外面还站着看守的千牛卫,谢青人高马大武功高强,她也打不过,看来真是天要亡她。
谢青催促道:“白小姐。”
白知微坐在小圆桌前,拿着筷子,试探道:“非得今晚吃?”
晚膳自然是晚上吃,谢青郑重点了点头,“是。”
白知微顿了顿,试探道:“顾卓不亲自来?”亲自动手了结了她。
谢青愣了一下,方才陛下吩咐他去酒楼买菜品,急急送了来,特意嘱咐不用提他,免得白知微倒胃口。
“陛下,繁忙于其他政务,实在抽不开身。”谢青下意识往门外看了一眼,顾卓应当还待在院子里。
白知微对顾卓称帝一直有种不真实感,如今算是落到了实处。
她当初怎么会那么蠢,妄想带顾卓走。
他志在皇权天下,她给不了他。
“也行。”当谁想见到他似的。
天色晚了,白知微扒拉几口饭,喝了几口汤,算是吃完了,“动手吧。”
谢青:“?”
等半天也没见刀落下,等铡刀落下前实在太难受了。
白知微双眼紧闭,眼睫害得轻轻颤抖,语调发颤:“谢将军,我们也算相识一场,落刀的时候稳点,快一点,我怕痛。”
“?”
谢青按着刀的手一松,震惊道:“白小姐,你该不以为,我是来给你送断头饭的吧。”
白知微睁开一只眼睛,害怕得盯着谢青:“难道不是吗?”
“非也,白小姐你误会了。”
白知微杏眼瞪得圆圆的:“不杀我?”
谢青别过脸:“真是为了杀你,只需派出千牛卫便可,定会办得干净又漂亮,陛下何须重伤之下,还千里奔袭,实在不放心也可让我末将动手,保准利落。”
谁会求死?
白知微嘴角抽搐:“那倒不必。”
谢青道:“末将不知白小姐怎会生了这种误会。”
白知微指尖扣着掌心,箭矢对着她是真,不顾她被威胁,命令人上山也是真。
“不提也罢。”白知微摆摆手,既然没有生命危险,逃又逃不掉,她打算回房躺着。
谢青出声叫停了她:“白小姐,我不知道有一件事该不该告诉你。”
白知微拧着眉转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青,一般这种时候,最好是不要听的,但她想不出更糟糕的情况了。
她回家便必须攻略顾卓,但他们之间似乎横亘了绵延高山。
“你说吧,反正我现在也不困了。”白知微坐在矮凳上,倒了两杯茶,将一杯推到谢青跟前。
“白小姐可知陛下的伤是怎么来的?”
白知微轻轻摇了摇头,她早就离开了,她怎么会得知顾卓如何受伤。
大约是被顾稷或者李青缭摆了一道,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缘由了。
谢青接了那盏茶,一饮而尽,道:“顾稷绑架白小姐那日,陛下总算暂且安置好儋州旧城臣,他刚得空想回府时,被末将叫住了回了太明宫,太上皇和德妃娘娘薨逝了。
傍晚时,顾稷便传了信,信中直言他绑架了你,让陛下带着圣旨去赴会。
陛下带着千牛卫快马赶到凤鸣山,山脚时,顾稷要求陛下一人独上凤鸣山。
期间发生了何事,末将并不知晓。
而后便是有人偷偷下山,谎称投诚,称陛下重伤,需要千牛卫上山援助。
上山后,并未找到陛下,千牛卫紧急搜山。”
白知微拧着眉,顾卓当日就在凤鸣山悬崖边,为何会找不到?
谢青接着道:“白小姐,你可知我在哪里找到的陛下?”
白知微摇了摇头。
“是在凤鸣山崖底。
他浑身湿透了,衣袍破破烂烂,体力不支瘫坐在沙滩乱石上,他的右手全是划伤,右腿断了,应该是才从河里爬出来,外露的伤口被泡得发白。
陛下那把削铁如泥的刀也断了,剩下的刀身满是口子。
而后,陛下守着我们在崖下找了三天,丝毫没找见白姑娘的踪迹。”
白知微握着茶杯的手发紧,指尖用力到发白,颤音道:“崖底……跳了下去?”
怎么和她知道的完全不一样?
凤鸣山的悬崖可比最初相见时,长留山的更高更陡峭。
稍微不注意便会落得生死下场,难怪顾卓会受这么重的伤?
她之前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会误解顾卓千里迢迢来杀她?
喉咙像被堵住了,酸涩、悔恨在她心头交集,视线变得模糊。
“白小姐,末将话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白知微指尖一顿,试探道:“顾卓在哪里?”
谢青指了指院子里,白知微提着裙摆跑了出去,顾卓坐在院子里那棵树下,皎洁的月光照不到他,他整个人埋在黑暗里。
白知微几步跑到顾卓身后,憋了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想说却又不知从何开口,憋得她脸都红了。
顾卓轻声道:“知微,不想说话可以不说,不要难为自己。”
“我、我没有……”
谢青收拾完了东西,退出了院子,整个院子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仲夏的夜带着些热浪,前几日她都有在院子里浇水降温,今夜自然没有做,她坐在躺椅上,拿了一大把蒲扇扇风。
白知微有点紧张,不知如何面对顾卓?她不知怎样向顾卓解释她从百米悬崖之上逃离?他如果追问怎么办?
她原本计划是顾卓平定战乱后,便告诉他,她想带她回家,那是一个和平且科技发达的时代,他们在那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只是如今顾卓都当皇帝了,她可没有本事在21世纪给他整个皇帝当。
她大力扇了几下,散掉热浪后决定先解
决眼前事,刚鼓起勇气又……
白知微总觉得别扭,进屋子里拿了火折子将院子里的灯点上,整个院子变得亮堂堂的,烛火噼啪,飞蛾不住地往烛火上扑。
转身将顾卓推出了阴影,那截外漏的脖颈上随意地缠着纱布,血迹浸透出来,干透了成深红色又有新的血迹渗透出来。
“怎么回事?”她的手已经搭在纱布上,轻轻一扯,顾卓脖颈上的伤便露了出来。
两道刀伤位置和她脖颈上的一模一样,伤口比她的更深更可怖。
动手之人实在心狠得很,脖颈是人最脆弱的地方,却被这么粗暴的对待。
皮肉外翻,还在往外渗血,伤口处压根没涂药。
白知微记得伤口划下的时候有多疼,她气得手疼,“你……”
她的手被抓住了,小心翼翼地点着讨好的味道。
她生气甩开顾卓的手,回了屋子,顾卓摩挲了一下指尖,空落落的。
白知微飞快在屋子里找着药膏,前段时间她处理伤口,买了一大堆,她挑挑选选,拿了她觉得药效不错的几种,快步出了院子。
自她出院子后,顾卓的目光便胶着在她身上,实在是难以忽视,她钻进了厨房。
端了清水出来,站在顾卓面前蹲身,心里恼怒,语气带上了埋怨:“抬头。”
顾卓乖乖仰着头,将脆弱的脖颈露在她面前,纱布沾水小心擦掉伤口周围的血痂,再将伤药涂在伤口处。
她抖的药粉太多,疼得顾卓“嘶嘶”抽气声。
“不是不怕疼吗?”白知微大声埋怨,缠纱布的手却是放柔了几分力道,“一会就好。”
“你别哭啊……”
白知微怒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
白知微的威胁还不如炸毛的猫来得厉害,他伸手握住她的掌心,“别生我的气好吗?别怕我?更别不理我,这次我能侥幸寻到你,下次呐……知微……”
熟悉的体温,温柔的语调最后带上了颤音,原来再强大的人都会害怕啊。
“当日在凤鸣山你将箭矢对着我……我以为你要杀我,我贪生怕死,落崖之后没死,我担心你还想杀我,便跑路了……”
顾卓拉着她的袖角:“没有要杀你,你身后当时有人,稍加不慎便会拖你进悬崖。”
那日慌乱中,竟然真的是有人在哀嚎,不是她的错觉。
顾卓解释道:“将箭矢对准你,是因为只有这样,他一露头我便能秒掉他,顾稷不是最大的威胁,他才是……”
白知微震惊道:“所以,到底几波人要杀我?”
她做了什么事,她的命这么值钱。
“顾稷。”顾卓迟疑一瞬,白知微瞬间明白了,另一个要杀她的人,便是顾卓的生母孟静姝。
“德妃?”
顾卓颔首:“她临走前,曾说让我别走她的老路,当时我还没懂她的意思,只当她的是平常劝告,原来她是安排了后手,找人暗害你。”
孟静姝这一生可悲可叹,临走了,竟然又关切上了顾卓。
真是阴差阳错,若是没有系统,那日她可能真的死于非命了。
顾卓对孟静姝的态度,表面漠视,实际又是在乎的。
毕竟孟静姝临死前还在安排杀她,白知微实在说不出安慰的话,只得干巴巴:“你也别太难过。”
“路是她自己选的,她走的时候很高兴,终于可以和顾修远长相厮守了,我用不着替她难过。”顾卓拉起她的手,轻轻捏着她的掌心,似乎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一起死,算什么长相厮守。”白知微嘴角抽动,她的视线向下,顾卓脖颈上和她一模一样的伤。
心道:完了,完了,顾卓也歪了。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心甘情愿,一步不悔。……
白知微声音发颤:“为何要跳?”
顾卓的左手搭在轮椅扶手上,修长的手指曲着。
本质上他更像孟静姝,只是戴着正常的假面。
明知道白知微半真半假,只是为回家接近他,在瞧见她坠崖时,哪怕有一丝希望,他便只想追上去。
他自己选的,心甘情愿,一步不悔。
月上中天,月华落梢头。
顾卓的轮椅在她左侧,歪头瞧她,视线追随着她,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笑意,没回她的话,转而认真瞧了瞧这院子。
“这个院子倒是和你预想住处一样,烟火气息足,闹中取静是个好地方。”
白知微一愣,想起当初和顾卓谈及归处时,随意的畅想,没想到他还记着。
“是很好,这里离东坊很近,想要买什么都有,前日还有楼兰女子歌舞表演,很热闹好看。”
顾卓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唇角眼角都是带着笑意。
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楼兰公主进建邺,白知微一顿,试探道:“梁洛嫣是不是没死?”
顾卓动作一顿,脸上神色未变,如实道:“嗯,没死,知微怎么会知道?”
果然她猜对了,当初顾卓就是和梁洛嫣联手了,顾卓帮梁洛嫣诈死脱困。
若真是顾卓帮梁洛嫣脱身,如今她再进建邺便耐人寻味了,白知微满不在乎道:“这坊间都传遍了,楼兰公主再进建邺了。”
“胡言乱语罢了,进建邺的非梁洛嫣。”
白知微困惑道:“那是谁?”
顾卓平静道:“图南布,半年了,大巫师迟迟没有消息,总得有个说法,我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下次便是他的孙子进建邺。”
好家伙。
那便是半个月乌索再找不到解决之法,顾卓便会杀掉图南布,转而用乌索的孙子继续威胁。
大约是瞧见了白知微的脸色,顾卓语调一转:“只不过是威胁罢了,我不会真做什么。”
白知微想起崖前那块碎片,当真对她的系统有用。
没想到这个世界的人,真能干预系统,楼兰巫族上达天听,可窥未来并非空穴来风。
“别杀人,我可以再等等。”
顾卓轻轻的应了声“嗯”,一时间话题太过沉重。
“建邺到锦州一路辛苦,知微你怎么来的?”
白知微回忆起半月前同行的两位旅人,当初有些害怕,虽然一个脾气暴躁,一个满口假话,本质还算两个好人。
“遇到两个好心人同行。”
太久没见面,顾卓还要再问:“那还好,那……”
“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去睡吧。”再问下去,就要盘问她如何从崖上脱困了,白知微捂着嘴打呵欠,打断了他开始赶客。
“嗯?”顾卓左手转着轮椅,艰难地转过身,“千牛卫已走,就连谢青都走了。”
“你也可以走了。”白知微保持立场。
被人一天哄好也就罢了,第一天就留宿着实不行,显得她太好说话了,日后若是再起争执,她岂不是任他拿捏。
“好,知微早些安寝吧,明日我再来见你。”顾卓大度极了,也不作纠缠,体面地和白知微告别。
顾卓的右手裹着纱布,瞧着伤得不轻,左手艰难地拨弄着轮椅,轮椅碾过石子的咯吱声,拨弄了半晌,也只走了小半个院子,按照他的速度,回到客栈估计天的都亮。
“别走那边。”白知微出声阻止,她想着要不要上前推顾卓一把,那边有她用作垒花坛的大石块。
顾卓的轮椅已经碾压到了大石块,轮椅不稳往左侧倾斜,顾卓整个人往下倒。
一代帝王栽倒在乱石块里,滑稽可笑。
“行川……”白知微跑到顾卓跟前,他的样子瞧着狼狈极了。
她小心绕开顾卓的伤,架起他的左手,妄想将他搬起来,顾卓整个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压根动不了。
顾卓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就算再精瘦,成年男子的重量她也搬不动。
白知微急道:“你不是只有右手右腿受伤吗?整个像整个瘫痪了一样。”
顾卓压在白知微身上,享受好不容易的亲昵,自觉演得太过了,面不改色的撒谎:“坐太久,左边腿也麻了,才会这样,缓一缓就好了。”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
颈侧,弄得她痒痒的。
心里发酸,干嘛跟着她一起跳呐,搞得浑身是伤。
过了半刻钟,再抱下去就要露馅了,顾卓不舍地撑起身,无意间唇角擦过她的脸颊,如春风般轻柔地粗碰,只停留了一瞬,便离开了。
她用力扶着顾卓,勉强坐上了轮椅。
她扶着轮椅的扶手,累得直喘气,视线垂下,落到顾卓的伤腿和手臂上,声音发涩:“多久才会好啊?”
骨头已接回去了,用了上好的伤药,不出一个月便能好,如今他甚至能杵拐棍走路,只是会比平日慢些。
顾卓低声道:“半年才会好,太医嘱咐这一个月最好不要动。”
白知微瞪大双眼,那刚才摔了,不过把骨头摔错位了吧,“这么久?”
“嗯。”顾卓点点头,神情瞧着落寞极了,扬了扬绑着绷带的右手,疼得他嘶嘶吸气,“手可能两三月便好,没什么大事。”
白知微声音发涩:“两三个月……”
“很快就好了,只要你没事就好。”瞧出了白知微的心软,顾卓继续拱火,语调坦然又真诚,还以退为进,“时辰也晚了,我回客……”
白知微双目紧闭,指了指一旁:“有客房,你可以……住那边。”
“好。”顾卓立刻答应了。
半个时辰后,白知微躺在床上,盯着天青色帐顶,自己怎么就把他给放进屋子了。
得知顾卓不会杀她时,她第一反应竟然是松快。
睡意漫延上来,所有的念头都被淹没了。
也许是记挂着顾卓的伤,白知微第二日起得格外的早。
天刚蒙蒙亮,她便出了屋子,轻手轻脚的去了客房。
客房开了窗,透进屋子一些光亮,她趴着门前勉强能瞧见里面的动静。
只见顾卓用力起身,居然直接站了起来。
顾卓他又骗她?白知微愤怒极了。
白知微扣着门的手用力,指尖刮着木头,略微的声响。
原本站稳的人,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
恼怒一下子抛到脑后,只剩下担心,白知微推开房门,扶着顾卓的胳膊,小声埋怨:“怎么摔了?”
“起得太急,没注意。”顾卓晃了晃脑袋,一副还不是很清醒的模样,“知微怎么在这?”
白知微支支吾吾道:“我、我睡醒了,起床如厕。”
“知微今日起这么早?”
往日她确实睡得晚了些,又不代表她日日都睡那么晚。
“昨天的饭太难吃,肚子不舒服,起早了。”白知微将顾卓扶去凳子上,已经在想说着自己扶不动他,让顾卓早些走。
“我见你就是那样做的,看来我是只见其形,未学会其根本。”顾卓坐在凳子,将散乱的衣服规整好,“知微下次教我吧。”
想起那顿难以入口的饭菜,是顾卓瘸腿在厨房做的,她的心情一阵复杂,白知微手一顿,无奈道:“等日后有机会我教你。”
“好。”顾卓规矩地坐在圆凳上,长发披散在肩头。
白知微捻起一缕白发,她大概能猜到顾卓的头发为何白了,心疼道:“头发还养得回来吗?”
“应该不行了,知微帮我束发吧。”
白知微心头一紧,何故于此,她的手将白发一缕缕收紧,全部拢于金冠中,将他的衣袍理好,“你什么时候回建邺?”
顾卓轻轻抓住她的手,贴在脸侧:“你赶我走?”
白知微将手缩了缩,赶倒不至于,逃避也不是个办法,她只想找回系统,她的攻略进度停滞在好感度80。
如今,她们的关系……有点怪怪的。
总不能一日便让她从担惊受怕,变成从前那般的无芥蒂。
她就算再没脾气,也需要给她些缓和的时间。
白知微无奈道:“没有要赶你走,你如今不是当皇帝了吗?不在建邺皇城没问题吗”
“我是皇帝,自然是我说了算,离开这段时间,我已经安排好了。”
好有道理,他是皇帝自然是他说了算,白知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顾卓很有当昏君的潜质。
“大巫师已传了消息,他找到了办法,已从楼兰动身出发,我们在锦州再等几日,你不是一直想快些解决吗?”顾卓的眸子暗了暗。
穿书,攻略他才能回家,这些是他知道关于白知微的全部消息。
他明白又不算太明白,他明白白知微的蓄意接近,攻略他具体又指什么?他有什么办法能让她留下来。
大巫师夺走了白知微什么东西?让她如此心急。
那个东西当真是对白知微很重要,他必须得弄明白。
白知微眸子发亮,声音是藏不住的欣喜:“当真?”
白知微兴奋地抓着她的手,整个人都欢快了不少,和前些日子沉浸在阴郁中的她,完全不一样。
这才是白知微。
只见一眼便觉得欣喜的人。
顾卓低声道:“嗯……大概就是这几日。”
“真是太好了。”白知微开心地握着顾卓的手,只要她的系统再次上线,她一顿,握着顾卓的手一紧。
就算顾卓不愿意跟她回家,她也要回去,毕竟那才是她生活的地方。
她的父母,朋友都在等她。
一想到会和顾卓分开,她又舍不得……
原来当初她让顾卓剥离他的世界,是这样的自私。
顾卓脸上带着笑,内心想着如何将白知微攥紧在身侧,嘴上却说着:“知微想要什么?我都会让你如愿的,只等大巫师了。”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天罚,陛下天罚啊……您难……
顾卓口中的几日,白知微一等便是两月有余,乌索还未到锦州。
顾卓现已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将她的小院子当作自家,千牛卫不知隐没在何处,白知微从第一日后便不曾再见过。
杏花巷又恢复成了以往的样子,热闹且烟火气十足,她的小院子多了坐轮椅顾卓,谢青也只有晨昏时刻出现,带来大量的奏疏,顾卓批阅后又带走。
一切都似乎和在顾卓府上时没有差别。
今日,顾卓坐在书案后,第八次提及楼兰大巫师会来,白知微斜倪了他一眼,手上端着的凉茶都没有放下,内心已不见半点波澜。
她方才将在东坊买的花种下,鼻尖额头都冒出了细汗,打算喝点凉茶再继续种花,之前绊倒顾卓的石块,她已经垒好成了花台,成了一块方便轮椅通行的空地。
“知微怎么半点都不感兴趣?”顾卓放下手中的奏疏,视线越过窗子落在白知微的身上。
白知微前几日去东坊买了小木桌放在院子里,方便树下乘凉,她正坐在躺椅上休息,脸颊热得通红,像天边最后一缕霞光般迷人,神色愉悦,喝凉茶时眼睛眯着,像极了餍足的猫。
“第八次了,这是你第八次提乌索快到了,狼来了也是三次,便不再上当了。”白知微放下凉茶,无奈地长叹口气。
自顾卓住在小院子的第三日起,她便知道她没法生气。
且此事对错劈两半,顾卓的不说清,她的不追问,倒成了源头。
话清误会后,对顾卓心疼更多,他的伤养了这么久都还没好。
“狼来了?是吗?乌索这人言而无信,看来是时候抓几个巫族人了。”顾卓面不改色,仿佛只是在说今日午膳多个小菜一般。
白知微嘴角抽搐,就在她发现顾卓的真面目后,顾卓一次比一次肆意,名目张胆的暴露他的本性,一点点让她适应。
在她意识到顾卓根本不会伤害她之后,她倒便不怎么怕了,毕竟再锋利的尖刺也不会对着她。
白知微自暴自弃道:“你抓吧,记得抓他九族,只要惹你不高兴,便诛他九族,灭他的国,威武的皇帝陛下。”
“那倒不至于……”顾卓憋着笑望着她,“如果你想那也行。”
白知微无奈道:“好好等着吧。”
又没有别的办法。
白知微放下凉茶,将剩下的花种了进去,只是过了种花的最佳的时机,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书案上
批阅完的奏疏已垒得高高的一摞,顾卓将手中的奏疏一放:“我不是见知微等得着急吗?”
“急也没办法。”她若真是着急的性子,在穿书来的第一天便想抹脖子回家了。
白知微将最后一株月季埋好土,起身去厨房净手,出来时手上提了小桶,给刚种下的花灌些水,打理好一切起身时,顾卓正推着轮椅出屋子。
之前门口有一个一掌高的门栏,平常走路时倒不会妨碍,但轮椅却是实实在在的不好通过。
将诛杀人家九族的皇帝陛下挡了几次,顾卓求饶道:“我想出来,到院子里透透气。”
白知微才将门栏平了,还找了几块厚实的木板放在矮梯子上,方便轮椅通行。
“若是能瞧见这满院子的花开就好了。”轮椅压着木板发出咯吱咯吱声,顾卓已到了院子里。
白知微提着小桶动作一顿:“能瞧见的,错过了这次也会有下次,总会瞧见的。”
顾卓一边拨弄着轮椅来到她跟前,一边幽幽道:“不一样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白知微忙着将小桶放一侧,压根没听清顾卓那句淹没在“咯吱”声中的话。
“你的腿怎么还没好,昨日我去问了锦州城内最好的大夫,她提及,你的腿伤应当好了大半,手应该没问题了呀。”
白知微回忆起顾卓手上的伤,基本落痂落下白色的疤痕,就算伤口最深的那刀都结痂了。
为何她每次上药,顾卓还会疼得嘶嘶抽气。
大夫提过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若是病人一直还在轮椅,大约是心中有障碍。
白知微回来好好琢磨了一下,只能归咎于顾卓嫌杵拐太丑,有损失他的形象。
“手伤大约是和之前的伤累积了,其实差不多也好了,至于腿……”顾卓左手敲着大腿,右手举起用力转了几下,宽大的袖袍滑落,露出缠满绷带的手臂。
“我知道你嫌弃杵拐走路姿态丑,大夫说勤加练习,你的腿才恢复得快。”白知微将顾卓推到槐树下,将早就准备好的拐棍递给他,“试试。”
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不言而喻,顾卓是想让她扶他起来,白知微曲身,将顾卓的左手绕过肩膀,双腿用力起身带着顾卓站起。
顾卓的大半重量压在她身上,难受得很。
白知微咬着牙,扶着他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后背已起了身薄汗,轻纱贴黏着,实在难受得紧。
她不由得想起大夫的话:不能太惯着他,凡事得让他亲自来。
瞧着顾卓的步履越发稳健,走得越久压在她身上的重量反而越轻,白知微越发觉着大夫说的有道理,到第三圈时,她将拐棍往顾卓手中一塞。
“行川,这事还得你自己来。”
“……”心疼她所以少装了些的顾卓后悔万分,怀里从温香软玉变成拐杖。
“再多走两圈,回到建邺还瘸着腿像什么样子。”顾卓来的半个月后,白知微才知晓,他是借着先帝母妃薨逝,离开建邺三个月为其祈福的由头,明目张胆的来到了锦州,算算日子到他回建邺也不久了。
州府地方官误以为他这新帝是借着由头,微服私访调查民情,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奏疏疯了一般递,只得到丑得出奇的批注。
地方官员只道陛下心绪不佳,行事越发谨慎,东坊周遭日日查,白知微常买的几家铺子,换了好几次老板。
白知微坐在躺椅上,摇着大蒲扇满意极了,不过几圈功夫,顾卓已经走得十分稳当。
“看来大夫说得真没错,没准早些走,如今都好了。”她高兴地跑到顾卓跟前,挥着大蒲扇为他扇风,清风扬起白发,“这头发……”
顾卓一顿,抓着白知微的手,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关切的话,垂着眼眸遮挡住眼底的情绪,“没事的。”
“这头发看习惯了还挺好看的。”白知微又大力扇了扇,“再走走还是歇会?”
顾卓将拐棍放在小桌旁,坐在白知微身旁的圆凳上,倒上两杯凉茶,推了一杯到白知微跟前,“歇会。”
手中的茶方饮尽,白知微已经凑到他跟前,太近了,他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呼吸一急,右手便被抓了过去。
纤细的手指一圈一圈的解开绷带,露出满是伤疤的小臂。
“大夫说别缠纱布了,缠着反而不好。”柔软的指腹点着他的伤疤,“还疼吗?”
他如受到蛊惑般轻轻摇了摇头,“不疼。”
白知微拧着眉,前几日顾卓还疼,看来如今是大好了。
“叩叩——”院门外传来敲门声,白知微收回了手,将绷带卷成卷丢了。“进来吧。”
“吱呀——”院门被推开了,谢青绯衣银甲腰挎弯刀,身后还跟着几个千牛卫,重重包围押送着一位身着黑色斗篷白发老人。
谢青单膝跪地行礼道:“陛下,楼兰大巫师已经带到。”
顾卓往乌索处瞧了一眼,原本还算精神烁立的老头,这离开的八月间仿佛被抽走了精气,明亮的眼睛变得浑浊,只剩下皮肉包裹着枯骨。
“乌索,还记得你承诺的是半年,如今距离你和朕的约定已过八月有余……”顾卓放下杯盏。
乌索扑通一声跪地:“还请大晋陛下恕罪。”
白知微心惊,生怕乌索动作太大把自己弄散架了。
“窥天机受天罚。”乌索声音嘶哑,跪地行礼的方向在谢青按着都有所偏颇,听到顾卓的声音才往顾卓的方向挪动,原本清明的双眸变得浑浊。
白知微心头一紧,乌索双眼瞎了。
“是你承诺在先。”顾卓冷笑一声,躬身向前,“若是没有我,巫族早亡族了,大巫师现在后悔了?”
乌索右手举高,黑色的衣袍滑落,露出焦黑的右手,“天罚,陛下天罚啊……您难道不怕天罚降临……”
白知微攥着袖角的指尖用力,乌索的手是被电流灼伤的。
顾卓拧着眉不耐烦道:“一切后果朕自会承担。”
乌索双手撑着地面,跪地三叩首:“望陛下守诺,保我巫族百年和平。”
“自然。”
乌索撑着身子起身,杵着权杖佝偻着身子进了屋子:“还请陛下先和我进屋。”
白知微想要跟上,被乌索抬手制止了:“白姑娘,还有些事,我需要交代清楚,麻烦您再等我一会。”
“好。”白知微点点头应下,她瞧着紧闭的房门。
陷入沉思,原来顾卓答应出兵帮楼兰,竟然是要了整个巫族为报酬。
难怪乌索就算是死也要帮他。
第100章 第一百章行川……你放手……弄疼我了……
顾卓坐在太师椅上,支着头半眯着眼打量着乌索。
进到屋子,乌索神神秘秘地关掉了所有的门窗,确保外间无法听见一丁点声音。
乌索杵着权杖,恭敬跪地道:“陛下,我接下来所说之话,听来实属荒诞,但确实是我在神庙探索到的全部。”
顾卓眼刀扫过乌索,脸色一冷:“你说便是……信不信由我,不过你若是胆敢骗我……”
巫族满族性命尽在顾卓手上,他怎么敢撒谎。
“八月前,陛下曾想让我为白姑娘固魂,阴差阳错下将她体内的东西剥离了,附在了我的权杖之上。
从白姑娘脱离那一刻,它陷入了休眠,我曾经数次尝试过让它苏醒。
或者按她们的话叫作激活……
期间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比如这个东西叫作攻略男配系统。”
“系统?”顾卓放在扶手上的手用力攥紧,指节用力到发白,原来白知微丢失的东西是这个。
系统。
攻略男配系统。
顾卓长长呼出口气,按着狠狠了几下的眼角:“继续。”
乌索接着道:“系统的描述中,我们的世界只是一本书,书中的主角是楼兰的公主,而陛下便是男配。”
这倒是和白知微的梦话一致。
顾卓神情越发冷漠,追问:“何为攻略?”
“陛下一看便知。”
乌索在他周遭放置了四个铜盆,燃起炭火,将权杖刮下粉末落在铜盆中,一瞬间燃起耀眼的蓝光,紧接着一块块蓝色透明、方方正正像木板一样的东西弹出,四块透明木板将顾卓团团围住。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救出被困鬼峰寨公主。】
【故事任务节点:10%。】
【好感度:0】
【积分:100】
……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解救身中春药的梁洛嫣,帮助她顺利回到建邺,帮助顾卓完成护送公主任务】
【故事任务节点:20%】
【攻略好感度:20】
【积分:200】
……
【故事节点100%,好感度100,完成攻略即可回家】
顾卓神色狠厉,眼神淬了冰。
长留山鬼峰寨患难相恤,衢州赛灯会告白,白府白知微中药后的亲昵。建邺时帮他扫清三极殿,风鸣山围猎时担忧相随。
原来桩桩件件皆是虚假。
顾卓的脸上再也难以维持平静,原来不仅只是蓄意接近而已,就连所行之事,都只是听从系统的安排罢了。
他原本以为只要白知微能在身边就好,原来他内心深处还是渴望她真心相待啊。
他伸手按着跳动的心,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为白知微心跳失控的样子。
深色的双眸中是藏不住的悲凉,顾卓闭眼片刻,睁眼后便是一片冷意。
“现在到哪一步了。”
乌索的手不住地抖,整个身体都在痉挛,做这一切透支了他的生命,强撑着又削掉权杖的一截,丢进铜盆里,冲天的蓝光。
四个光幕围绕着他,上面全部显现出血红的大字:
【故事节点80%,好感度80,任务冻结中】
这像是他的死期,他的生命倒计时。
顾卓勾唇一笑,眼底一丝冷意:“原来这么快,知微真厉害。”
“噗——”乌索一口鲜血猛地吐出,躺在地上不住地抽搐,“我压抑不住了,马上、马上系统就会跑掉……再次……回到白姑娘体内。”
顾卓走到乌索跟前,冷道:“我不在乎系统是否回到知微体内,我只在乎她怎么才不会逃掉……”
白知微在他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地跑掉两次,那种感觉他实在不想再体会了。
蓄意接近,不爱他都没关系,只要绑在他身边,总有爱上他的一天。
生同衾死同穴。
就算这辈子不能爱上他,他也要生生世世缠绕和她在一起。
“人生八苦,求不得不若放手,陛下……”
顾卓支着头眼睫微垂,修长的手指点在脸侧,未接下乌索的话。
乌索先瞧了瞧顾卓苦笑一声:“陛下,可有兴趣听我讲个故事。
百年前,楼兰国强,巫族昌盛,盛闻名天下。
我乃巫族年轻一辈最有才能的弟子,当之无愧的下任楼兰大巫师。
可是我却在神庙中卜卦,算出楼兰百年后将亡国,巫族全族横死。
我闭关于神庙,一连十年卜卦,卦卦如此,唯有破解之法在北羌,我立即动身前往北羌,发现北羌雪难死伤无数,我于心不忍现身祷告上天,希望能够停雪救民。”
乌索一顿,说这么长一段话,累得不行,喘着粗气,缓了一会儿接着道:
“雪倒是停了,北羌以巫族雪祸为由向楼兰开战,滋扰楼兰边境,一连百年。
之前楼兰强盛,尚能于拖北羌,而后楼兰国力越发衰弱。
我痛恨自己,锁在神庙几十年,睁眼便是卜卦,卦卦无解。
前几年终于有了新的卦象,卦象直指大晋……
我怕楼兰亡国,怕巫族覆灭,日日卜卦寻找破解之法,却差点毁掉了巫族毁掉了楼兰,回首百年只叹一句,莫强求,求不得。”
乌索突然转向顾卓的方向,像劝诫似忠告。
“百年堪不破,废物。”顾卓抬眼瞧着乌索,瞧着他满脸的沟壑全是悔恨,“北羌雪患,急需南下扩充国土,无非便是楼兰和大晋,百年前大晋还属于前朝时期,北羌不敢动弹大晋,自然会对楼兰出手,跟你出现有何关系……”
乌索无奈地摇头,他只是想以自己的例子规劝。
顾卓冷笑一声,乌索一辈子求而不得之人竟然来劝他,“若我是你,早在卜卦那几年,强兵列阵,保证北羌不敢动分毫,且你若是真能帮朕……朕未尝帮你得偿所愿……”
他已完全能理解孟静姝的选择,他们就是同类人。
一起死何尝不是长相厮守,这些人怎么就不懂?
他死也不会放手。
乌索躺地抽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陛下能保我巫族百年……”
顾卓薄唇亲启道:“可……”
乌索颤抖着从斗篷里拿出一块蓝色的石头,仰着头低声嘱咐了几句,轻轻将石头交到顾卓的手里。
——
白知微等了足足一刻钟,才见那扇紧闭的门推开,厅内摆着的四个炭盆还冒着余烟,顾卓一步一步从厅内慢步走出,已丝毫看不出他的腿还有伤。
原来是先治顾卓的伤,这楼兰大巫师果真有几分本事。
不知为何明明治好了顾卓的腿伤,他的脸色却冷漠得很,冰凉的视线在接触到她那一刻变得柔和,修长的手指搭在门框上,白知微还能瞧见他食指上的牙印。
顾卓冲着她招手,轻唤道:“知微进来吧,大巫师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太好了。”白知微眼眸发亮,提着裙摆毫无戒心往顾卓身边跑。
白知微浑身散发着愉悦的气息,像太阳下熟透了的果子,散发着香甜的芬芳。
搭在门框的指尖扣紧,拼命压抑到发颤,顾卓还未来得及动作,纤细的手已经挽住了他的手臂,“行川,你的腿伤好了,楼兰大巫师真厉害,等会儿好好谢谢他。”
手臂上贴着白知微的手腕,让他整个身心都愉悦,失去她的惶恐惊惧和她在身侧愉悦交织。
倒不是楼兰大巫师做了什么让他的腿恢复,他只是想得出神忘了伪装罢了。
顾卓柔声道:“见我行动不便,他便帮了我一把,乌索确实是个大好人。”
白知微长长呼出口气,当初乌索阴差阳错将系统下线,此事也不能怪他,只要他能将系统还回便可。
屋子里还残留着烟味,还有木头燃烧后的味道,乌索坐在椅子上,还要撑着拐杖才不至于摔倒,比起刚刚又虚弱了几分。
白知微探着头:“大巫师你怎么了?”
乌索的样子像被抽干了精气,一副离死不远的模样。
乌索喘着粗气:“岁数大了而已,白姑娘不必担心。”
顾卓冷道:“乌索,开始吧。”
乌索挣扎,用力杵着权杖想要起身,挣扎几次未果。
“先等等,再歇一会儿。”白知微扶着扶手在他身旁坐下,瞧着他的样子,状态实在不佳。
半刻钟后,乌索强撑着权杖起身,起身那一刻,权杖裂开成四段,他望着顾卓苦笑一声,将权杖分别丢在铜盆里。
刹那间蓝色的火光冲天,刺鼻的气味刺激着白知微,她捂着口鼻退后。
【叮咚——攻略男配系统启动中,匹配到宿主】
【数据加载中…】
熟悉冰凉的机械音响起。
顾卓望向白知微,她的脸上是藏不住的雀跃,他用力扣着掌心的石头,双目紧闭,不愿再看眼前的光屏,耳畔却能源源不断地听见奇怪的声音。
【恭喜宿主达成救助顾卓免于被贬】
【故事节点完成80%】
【好
感度95】
【任务积分一千,宿主等级:98级】
【宿主即将完成攻略,请选择最终锦囊愿望】
顾卓紧闭的双眼一下睁开,光屏上两个红色的大字,深深刺痛他的眼。
“回家。”
毫不犹豫,没有丝毫迟疑。
他就这么轻易地被白知微抛弃了。
顾卓双手攥紧,犹如被一桶冰水从头顶泼下。
【宿主即将进入最后故事节点,请和顾卓完成大婚】
【好感度达100,即刻脱离书中世界】
顾卓木着脸瞧着,白知微毫不犹豫点下确认,给他判下死刑。
白知微当真心狠,强势闯入他世界的是她,毫不犹豫抽身离开的也是她。
“行川……你放手……弄疼我了……”白知微腕间传来剧痛,修长的手指像镣铐一般桎梏着她。
她拧着眉,系统再次上线,她许下了最终愿望,系统发布最后的攻略任务,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除了顾卓……她直觉顾卓有些不正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