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之都】感到心累。
在森尔那里受挫后,它打算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下一个人选就许行路吧。
许行路年纪小,看一个纯洁的小孩子误入歧途也是它最喜欢的消遣。
虽然……虽然她的队长真面目其实是那个样子的,一点都不勇者,也不伟光正,甚至和善良都搭不上边,完全不符合那些执行小队成员所说的道德品行标准,但说不定那是因为对方会装呢?
伪君子!
肯定是这样!
许行路还是个孩子,能有多坏?
【犯罪之都】最喜欢看小孩信仰崩塌的样子了!
在【犯罪之都】,可没有什么敬老爱幼的好习惯,所有人遇到弱者只会拼命欺凌,从他们身上榨取最大好处。
因此,【犯罪之都】给许行路安排的身份是一个刚刚死去的中层人物的独生女儿。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许行路现在的情况就像是在闹市中抱着金子的小孩,死去的双亲给她留下了巨大的财富,但也同样会引来其他人无穷无尽的觊觎。
【犯罪之都】给四人小队设定的【邪恶值】都很高。
许行路的【邪恶值】指标同样也不低,【犯罪之都】并没有因为她是一个孩子的缘故而放低要求。
它迫不及待想看到这些想要许行路怎么面对这些抢夺她家产的人了!
然后它看到了许行路直接放弃原本那个靶子一样的身份,窜进其他人的影子里。
这孩子应该是害怕了,所以躲着吧?
【犯罪之都】并不担心她和森尔汇合后,由森尔帮她完成【邪恶值】的指标,这个指标都是针对个人的,必须亲自动手,别人帮忙不算数。
所以躲也没用。
【犯罪之都】感觉剧本终于正常了起来,心情舒畅极了。
然后,它刚舒畅没多久,就发现许行路开始偷东西了!
那叫一个毫不犹豫,狂偷不止啊!
什么各种首饰先偷,偷光了值钱的东西,连衣服也不放过,原本各怀鬼胎,来者不善,正挂着笑容商谈怎么瓜分遗产的人一个个只剩下裤衩子。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中。
许行路偷完之后,找了个家具的影子藏进去,看着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一片混乱的景象,由衷地感叹道:“爽啊!”
【犯罪之都】:“……”???
你你你!
你怎么是这个样子的?!
你不是我想象中的老实孩子!
算了,再换!
就那个学者吧,厄尔克。
学者一般都很有原则,尤其是对方是总局出来的,道德水平应该有保障。
再说了,就算对方一样不是什么好人,一个学者能干出什么来?
正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犯罪之都】给厄尔克安排的是一个地下黑暗研究室的研究员身份,一个刚刚对自己的试验不忍心,提出异议的喽啰。
在这种地下黑暗研究室中,待着的都是没有任何道德约束的疯狂科学家,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们根本不会在意实验品的遭遇和死活。
因此,厄尔克的反对就显得格外刺耳,是他们中间的异类。
这种异类的下场通常也很凄惨,会成为新的实验品。
你对实验品的遭遇感到不忍心?
很好,你的善良让我们非常感动,那你就去替代他吧!
【犯罪之都】已经预想到接下来的发展了。
如果厄尔克不改口,那下场就会是被当成试验品折磨致死,而如果厄尔克改口了,虽然能暂时保住一条命,但他只要地下实验室里待得够久,自然而然就会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感到麻木。
麻木,然后是习以为常。
再接着,他就会发现那些被当成实验品的家伙们基本上都是罪犯,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然后他就会借此洗脑自己,说服自己反正也都是些人渣,他并没有伤害无辜。
这是堕落的第一步!
底线就是这么一步一步降低的。
而如果厄尔克想要达成【邪恶值】,就必须争取主持实验,然后一步一步滑落深渊。
太完美了!
【犯罪之都】迫不及待地想看了!
虽然被称作地下实验室,但实验室里一点也不昏暗,四处都闪着明亮的光,哪怕是在深夜中,也如同白昼。
原本正在主持实验的博士抬头朝厄尔克看过来:“你同情你手下的实验品?”
“是的。”厄尔克毫不犹豫地点头。
【犯罪之都】兴奋至极,甚至还有点感动:
终于碰到个道德底线高的人了!
然而,它才刚高兴一秒钟,就听见厄尔克说:“这些实验品实在是太可怜了,他们本该为伟大的实验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结果现在,他们在完全没有完成自身价值的情况下就匆匆死去。”
“你们真是太浪费了。”
厄尔克声音很平淡。
作为一个勤俭持家的法师,在森尔的影响下,厄尔克对人命是非常看重和珍惜的。
他搞实验的时候,都会很注意,不把实验品弄死,留他们一个活口,好让队长送去异常收容总局卖钱。
结果现在!
这么多实验品就这么随随便便死掉了!
太浪费了!太奢靡了!
一群败家玩意儿!
留下这些实验品的活口才是最好的,就算不能换钱,也可以打上思想烙印让他们干活啊。
你们知道把一个人类养到能干活的成年体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和金钱吗?
你们不知道!你们就知道你们自己!
厄尔克平静的表面下积攒了非常多想要说的话。
最终,他叹了口气:“受不了了,还是让我来吧。”
代表着思想烙印的光束朝四面八方飞去。
厄尔克顺利取代了原来的博士,成为了地下实验室的头领。
他下了第一道命令:“调整对待实验品的使用标准,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看见无端的浪费,所有人必须在实验的前提下,保证实验品的存活。”
【犯罪之都】:“……?”
他眼睁睁看着厄尔克平静的更改了规则。
然后所有研究员做实验的时候都对实验品非常珍惜,动作非常小心翼翼。
厄尔克都不用引导,自己就找了一个不怎么为道德所容的项目展开研究。
在他面前,实验品哭着喊着求饶道:“求求你让我痛快地死吧!”
厄尔克表情平淡,不为所动:“不行,你的生命是我和我的伙伴的共有财产,我不会同意这种无端的浪费行为。”
实验品沉默了一会,哭喊地更惨了。
厄尔克皱了皱眉:“好吵,给你个禁言咒好了。”
有点遗憾,要是戈梅兹在就好了,对方一个治愈术就能把实验品直接治好,都不用留时间给他们恢复。
实验品:“……”
【犯罪之都】:“……???”
瞳孔地震!
原来的实验品受尽折磨后就能直接死掉,现在换厄尔克主持大局,一切都改变了,受尽折磨的实验品会受到精心的照顾,保证绝对死不了,实现循环再利用。
这跟那种想吃肉又不想杀生所以直接在动物身上一块块活体取肉,然后给动物治疗伤口,治好了再活体取肉的行为有什么区别?
什么学者!这明明是活阎王啊!
【犯罪之都】的心理防线摇摇欲坠。
小队一共四人,目前看到的三个人都不是好东西!
你们还好意思自称什么勇者小队。
勇者小队是你们这个样子的吗?
不脸红吗?不会感到不好意思吗?
没事,还有最后一个!
那个叫戈梅兹的,温和出尘,一副悲天悯人神爱世人的样子,应该不会像这三个这么逆天。
都不求他是什么好人了,是个拥有正常道德观的普通人就行。
【犯罪之都】给戈梅兹安排的是一个神父的身份,只需要待在忏悔室里听那些罪犯忏悔,然后再安慰他们几句,告诉他们已经赎罪完毕就行了。
它的本意是想让戈梅兹最大限度的见识各种丑恶的人性,好动摇他原本的认知。
但现在……
【犯罪之都】都不敢抱什么太大的期望了。
视线来到戈梅兹这边。
【犯罪之都】里的人进入忏悔室忏悔的目的和外面正常世界的普通人不太一样。
普通人进入忏悔室忏悔,主要是为了抛却心理负担,就跟有些人作恶多端但信佛的原因是一样的,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相信自己的罪孽已经得到了神明的赦免。
不管是真是假,总归求的是一个心理安慰。
然而【犯罪之都】里的人特立独行。
他们进入忏悔室忏悔,主要目的是找一个不会泄密的听众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
【犯罪之都】里的神父也不是正常人,作为城市里的NPC,他们对罪犯的自我炫耀秉持一种肯定的态度,不管听到了多么恶劣的罪行,说起“神会赦免你的罪过”时也都不会有一点犹豫。
戈梅兹安静的坐在忏悔室里,倾听罪犯的自我忏悔:
“……虽然他曾经是我的恩人,但谁让他挡了我的路呢?这可不能怪我,只能怪他命不好,谁让他挡我路了呢……”
罪犯继续说着,显然恩将仇报的行为没给他带来任何心理压力,也完全没感到什么愧疚,只有对自己抓住时机,果断下手的自豪。
戈梅兹听着罪犯的自述,随着罪犯的滔滔不绝,任何一个拥有朴素道德观的普通人都会忍不住义愤填膺,然而戈梅兹始终没有任何表现,就连脸上温和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他就像是一尊无悲无喜的神像,无论来者口中吐露的是什么内容,他都不会有任何触动。
等到罪犯将自己的丰功伟绩介绍完毕,等待神父开口“赦免他的罪过”时,戈梅兹开口了。
他的声音柔和轻缓:“神明会赦免你的罪过的。”
罪犯点点头,刚准备开口道别,就听见戈梅兹继续用温和的嗓音道:“所以,神明也会赦免我的罪过。”
戈梅兹轻轻一笑,原本待在忏悔室里的罪犯就突然变成拇指大小,然后被他抓住装进盒子里。
接下来进来忏悔的罪犯也统统是这个下场,没过多久,他就收集了整整一盒子的拇指小人。
【犯罪之都】:“……”
啊???
狠还是你最狠啊!
在恍惚中,【犯罪之都】想起了人类的一句俗语: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张床睡不出两种人!
这个自称勇者小队的四人队伍,每一个都堪称逆天,根本连一个伟光正的角色都没有!
不是说异常收容局对队伍的道德品质很是看重,以至于隔一段时间都要再度检查一下吗?
之前进来探索收容的那些执行小队就很正常,一个个都按照它的安排来走,有些道德感奇高的,宁死也不愿意违背原则同流合污。
按理来说,分局的执行小队道德水平都已经这么高了,这四个从总部来的,道德水平不应该更高吗?
结果恰恰相反,别说道德水平了,他们压根就没有道德!
【犯罪之都】把注意力转回到森尔身上,发现这位自称勇者的队长,已经打下外城的东城区了,成为名副其实的城市一霸。
森尔不仅自己强大,对待小弟也没有什么温情可言,除了下命令就是吩咐办事,但给钱是真给,所以他的风评特好。
再加上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话时的样子就特别让人信服,特别让人想要追随,所以手下的班底也在快速增加。
森尔在正式成为东城区老大的时候,发表过一次简短的演讲,内容很简单,就是展望了一下未来,再简短的说明自己的目的。
没有什么特别华丽的辞藻,但听着就是让人想要追随他。
森尔:“我要成为这座城市的王,扫除一切,让这座城市成为名副其实的【犯罪之都】,让所有拥有实力的人都不会被埋没,只要有能力,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不会受到任何阻碍!”
听众:\0/\0/\0/
显然,他已经是【犯罪之都】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他的追随者们甚至打印出了海报,自豪地指着海报上的森尔说:“看,这就是我们的老大,比天使还动人的容颜,比魔鬼还恶毒的心灵!又强又坏,如此邪恶,你爱了吗?”
听介绍的人:“我爱了!”
虽然是【犯罪之都】,但城市里的人除了道德水平极差以外,审美还是非常正常的,并没有什么以丑为美的特殊标准,面对一个又好看又邪恶还特别强大的老大,大多数人还是比较有好感的。
更何况这个老大还特别大方,说给钱就给钱,说给权力就给权力。
【犯罪之都】里的罪犯又不是傻瓜,他们突破道德底线的目的是为了更好更快的走捷径获得利益和好处,什么利益和好处都得不到纯干坏事,那不叫罪犯,那叫神经病。
而且他们虽然推崇森尔,也只是因为能从森尔这里获得自己想要的利益和情感价值,哪天要是森尔变弱了,或者不能够再为他们提供利益了,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反咬一口。
什么?你说对老大的忠诚?
我们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根本不存在的!
咱们犯罪之都主打的就是一个有好处就跟着你,没好处就咬死你。
森尔对自己小弟的这种心态非常满意,并且鼓励他们继续保持,千万千万不要产生忠诚这种愚蠢的东西。
“羁绊只会影响你们自己变强。”森尔道。
小弟们非常激动,头一次遇到不要他们忠诚的老大,实在是太难得了,纷纷拍胸脯保证遇到事了自己一定第一时间反咬一口,绝不让老大失望。
森尔:“很好,这就是我想要的!”
一定要保持你们坏蛋的本性啊,千万千万不要改邪归正,就要当个一条路走到黑的罪犯,否则我很难办的。
小弟们:“一定做到,放心吧老大,老大万岁!”
一时间大家其乐融融。
前因后果十分诡异,让旁观的【犯罪之都】瞪大了双眼。
不是……这也能行?!
啊……?
森尔没忘了城市里还有一些受害的普通人和因为坚守底线不愿意同流合污被转化成NPC的存在。
这些人是需要他救下的。
拯救方式也非常简单。
森尔吩咐小弟们道:“我记得城里有很多刺头?就是那些特立独行,自以为是个好人的家伙?”
“当然有!”一提到这些人,小弟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本能的厌恶:“这种家伙还挺多的。”
森尔扬着下巴:“没错,他们就是我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容不得他们的存在。”
“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把他们送到我这里来,我要亲自折磨他们,对了,一定要完好无损的送来,我不允许有人抢占我的快乐,要是有谁敢送来一个半死不活,折磨起来也没什么意思的家伙,哼,我会让他知道冒犯我的后果!”
“是!老大!”
小弟一边走,一边喜滋滋地想:真是跟对人了,我老大真不是好东西啊,这也太坏了!
居然还要专门抓来折磨!
干得好!
那帮自诩好人的家伙,既然那么喜欢标榜自己的特立独行,那就让他们尝尝特立独行的后果!
抓!
统统抓过来!
让我们的老大好好的折磨他们出气!
龚庆业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他知道想要离开,就只能完成【犯罪之都】定下的【邪恶值】指标,但他真的没办法突破自己心里的那道底线。
他下不去手,也没办法对受到欺凌的弱小袖手旁观。
尽管他每次出手帮助,被他帮助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反咬他一口,但……那毕竟是孩子啊!
龚庆业算是小队里坚持比较久的一个了,还有一些队友已经被城市同化成了NPC,忘记了过往,只留下真诚的本性,为看到的每一次不公挺身而出,然后被黑暗无情淹没。
龚庆业光是看着就觉得绝望。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坚守本心,然后被同化成NPC。
一条是放弃坚持,然后被改造成面目全非的罪犯。
哪一条路他都不想走!
可他必须选择一条。
就在龚庆业进退两难的时候,他听到了动静。
有人来抓他了。
特意冲着他来的,可能是又被谁出卖了吧。
经历的多了,龚庆业已经对被出卖这件事感到麻木了,没什么感慨,拔腿就跑。
然而追他的人很多,他势单力薄,最后还是被围堵在一个小巷子里,被抓住了。
“跑?”一个长得尖酸刻薄的人冷笑着:“你能往哪儿跑?”
他本来想踢龚庆业一脚,又想起老大的吩咐,担心自己踢这家伙一脚的行为被其他人看到,然后打小报告说自己冒犯了老大的威严。
因此他及时收回脚,看着这家伙脸上那令人厌恶的一派正气,挥挥手:“把他绑起来,给咱们老大送过去。”
龚庆业的心不断往更深处沉去。
在被送到这些人渣口中的老大的路上,龚庆业还看到了其他的人,有些他认识,有些他不认识。
运送他的人也并没有保密的意思,得意洋洋地开口道:“哼,我们老大准备好好的整治你们一通。”
龚庆业这段时间的经历磨损了他许多力量,体内异常的能力只能发挥出一小半,只能被他们往那所谓老大的居所处送。
他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到了必要关头,即便是自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僚被残忍折磨。
他被送到了一个大厅,据说那位下令抓捕他们的老大实力很强,放言“反抗的猎物才有意思”,因此他并没有被绑着。
“自己进去吧。”押送他的人道:“别想着逃跑,我看着你呢。”
龚庆业力量不多了,没有做无谓的抵抗,打算保留力量,好等到关键的时候使用。
他走进门,发现除了他之外,这里其他的人也都没有被绑着,他迅速和自己认识的人会和,打算商讨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在一小段时间等待后,终于,那个传说中的老大出来了。
帘幕掀开,一个金发蓝眼的青年走了出来。
他的样貌优越,唇边的弧度如阳光般耀眼。
只听他道:“不用害怕,你们安全了。”
台上的青年拿出身份证明:“我是异常收容总局的执行小队队长森尔,你们可以叫我勇者。”
他微笑着道:“你们是我保护的对象,不过现在我的任务还没完成,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我会先把你们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挥一挥手,所有人眼前一花,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海岛上。
“请在这里等待。”森尔轻声道:“等我解决了这个异常,大家就能回到现实了。”
海岛天气晴朗,阳光如暖金般照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就是救赎和希望的化身:“不用再担心了,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我吧。”
龚庆业呆呆地看着他,心里情不自禁地想:
天哪,不愧是总局来的,能力就是强!
太厉害了!
他真的就像勇者一样,善良,正义,充满了安全感!
森尔微微一笑,在海滩上做好防护,以免人们跳海身亡后,就离开了。
原本满是人的大厅里空空荡荡,森尔推开门从容走出。
小弟们发现了里面的空荡,下意识地问:“老大,那些讨厌的家伙们呢?”
森尔笑了起来,看起来像个活生生的天使,然而他却说:“他们永远,永远地消失了。”
“再也不会到我们面前来碍眼了。”
“不过不要停止,我要彻底解决这座城市里所有这种家伙,继续抓,一个也不要放过。”
小弟们:“……!!!”
所以是都死了?尸骨无存?!连残骸都没留下?
天哪!这到底是什么手段?太可怕了吧!
他真的就像一个魔王一样,残忍,邪恶,令人不寒而栗!
第82章 森尔:“我遇到命中注定的恋人了!”
残忍的魔王带领着他的小弟朝西城区进攻,不过虽然带的人多,但真正出力的其实只有森尔一个,跟在身后的小弟们看似声势浩大,但其实根本等同于一种啦啦队,出声不出力。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看起来很卖力的,其实也只是作秀给森尔看。
意思很明显:老大你看我多么卖力忠心,快快提拔我吧!
【犯罪之都】里的罪犯都很聪明,也很利己,冲上前头可能会挨打,万一被打死了,岂不是什么好处都得不到了?这样想的人多了,于是人人都想往后退,希望别人往前冲,最后独留森尔一个在前面。
看上去很聪明,个个都懂得保全自己,但实际上这种聪明是森尔非常喜欢的。
假如来了个傻的,真把森尔当老大,拼命也要跟着冲锋陷阵,那森尔就倒大霉了,因为如果那样,他就必须对这个“傻子”负点责任,要教他,要救他,不能把他当玩具和消耗品一样乱用。
那可就糟了。
所以还好,这里的都是聪明人,不用森尔多操心。
西城区和东城区的人差不多,到处都是聪明人,所以他们发现森尔很厉害后,就没有特别抵抗,像一群正在表演的啦啦队。
森尔隔着人群望去,西城区的老大还在不停的驱使着他的手下冲锋陷阵,只不过任凭他喊破了喉咙,啦啦队们也不敢跟森尔硬碰硬。
他们又不傻,要是来的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也就算了,森尔这个东城区的新头目这么强大,他们跟森尔硬碰硬,不就是去送菜吗?
所以森尔距离西城区的头目越来越近。
身边围着的都是聪明的啦啦队,遥遥相望的是满怀恐惧的西城区头目,这种环境让森尔太舒畅了,有一种可以完全不顾他人死活的快乐。
很快,西城区的头目对身边的人大声道:“快去请博士过来!”
森尔放慢了进攻的速度,想看看他请博士过来要干嘛。
他等了一会,被请的博士终于出现了,只是随着博士的靠近,森尔越看他越眼熟。
西城区头目看到博士来了,像是看见了救星,急慌慌地指着森尔:“就是他!”
西城区头目:“博士,你们不是针对那些拥有特殊力量的人做研究吗?我记得已经有反制手段了,他的力量这么强大,要是你能打败他,我会把他送给你做实验!”
一身黑袍的博士瞧着森尔。
森尔回望过去,无辜地眨了眨眼。
黑袍博士语速缓慢:“你说,你要把他送给我做实验?”
西城区头目以为他被打动,点头如捣蒜:“对啊对啊!”
黑袍博士冷笑:“你发癫?那是我队长。”
西城区头目不敢置信地看着黑袍博士,然后突然之间,他就动不了了。
耳边是那个东城区头目森尔兴高采烈的声音:“没想到吧,我们是一伙的!”
西城区头目:“……”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叫来的黑袍博士一脚踢倒在地上,“队长,下午好。”
森尔:“下午好啊!”
他眼睁睁地看着森尔宣布从此西城区也归他管了,只要现在投降,之前的一切既往不咎。
他的小弟们一听,争先恐后地投降。
西城区头目:“……”
尼玛的要不要这么快?!一点点忠诚都没有吗?
小弟们听到老大的怒吼,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投得更快了,生怕稍微慢点,就被新老大认为对旧老大怀有忠心。
西城区头目差点直接被气晕。
他盯着森尔,统一了两个城区的新头目站在阳光下,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耀眼得令人生厌:“你以为你的下场会比我好多少吗?”
“他们不会忠诚我,当然也不会对你忠诚,他们是墙头草,谁赢他们帮谁。你现在看起来很厉害,等哪天你没用了,他们会立刻背叛你,就像对我一样!”
他本以为这句话能打击到森尔,没想到森尔似乎一点也不为所动。
“我知道啊。”森尔和厄尔克会和了,心情很好,笑着回答道:“我认为这是一种非常好的情况,我乐见其成。”
“真的,我非常喜欢。”
西城区头目从他澄澈的蓝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冷酷的漠然。
他突然有点不寒而栗。
他发现了,这是一种非常特别的傲慢。
不是富豪权贵们那种瞧不起穷人下等人的傲慢,而是另外一种看起来不起眼,但已经深入骨髓的傲慢。
这个新头目并不在乎其他人的任何想法,他也不在乎他的手下对他是否忠心,甚至可以说,他其实根本看不到那些人,大部分人在他眼里是扬起的灰尘,虽然存在,但是渺小至极,与他无关。他平淡地透过这些灰尘注视着远方。
但也有例外。
他看向那个叫做厄尔克的博士时就很不一样,就像在场的这么多人中,只有厄尔克才是活生生的人一样。
这是一种刻骨的冷漠和傲慢,像是金色阳光中藏着的黑暗。
令人难以察觉。
西城区的头目紧张起来,一种模模糊糊的坏预感在他心中弥漫,他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个叫森尔的人根本就不在乎他们这些人的死活。
不过好在,西城区头目想象中的屠杀没有发生,森尔并未对他做什么特别的处理,只是随意的把他扔进人群中,压根懒得管。
大势已去,西城区头目也不敢再反抗森尔,他看着森尔派人把西城区那些刺头全抓了,抓完后统一处理,尸骨无存。
西城区头目非常厌恶那些外来的刺头,他们总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哪怕被背叛了一百次,在第一百零一次的时候,还是会对求助的人施以援手。
哪怕他们明知道还是可能会被背叛,但心里总存有侥幸心理,想着“万一这一个人真的需要帮助呢?”
伸出手帮助,然后被背叛,被出卖。
愚蠢又好笑。
那种容易欺骗的傻子就应该被利用,被榨干所有价值,然后像一条死狗一样被处理掉。
但他觉得森尔似乎并没有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厌恶这些蠢货。
可这怎么可能呢?
森尔那么坏,那么傲,处理事情的时候心肠又那么硬,那些以自己的弱小为武器的家伙根本就骗不到他。
森尔明显是跟他们一样的人,怎么会喜欢那些蠢货?
但西城区头目甚至有种荒谬的感觉,如果把他们和那些蠢货摆在一起,森尔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那些蠢货,而不是他们。
他悄悄观察过,处理完那些人出来后,森尔身上的气质会柔和一些,西城区头目曾以为森尔把那些人偷偷养了起来,然而事实证明并没有。
没有秘密房间,也没有不知去向的食物和水。
那些人全都凭空蒸发了。
就很奇怪。
森尔并不知道被他随手扔开的西城区头目心里戏这么多,不过如果他知道了,他会亲切地解答他的疑问:
你们这些罪犯是我的玩具,还是那种最不值钱的玩具,不需要珍惜,路边的小石头都比你们高贵些。
但他们是人。
你们怎么配跟他们比?
在森尔眼中,人的定义不是生物学上的。
并不是说你会说话,有着所有人类都有的功能,你就能算是一个人了。
一开始,森尔记得是在自己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觉得世界上所有会动的不会动的都是他的玩具,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后来他母亲告诉他,人是不能当成玩具来玩的。
“他们有自己的感情,会伤心,会难过。”
森尔当时不理解:“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伤心难过,我又不伤心难过,我可能还会很高兴。”
对当时的小森尔来说,看别人哇哇大哭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然而只有运气好的时候才会碰到别人自己哭,就在森尔有点想伸出自己的魔爪的时候,他的爪子被妈妈逮住了。
“呃……”他当时给自己想了个理由:“他们喝水太多了,对身体不好,我想帮帮忙。”
对,就是这样!
精妙绝伦的解释,森尔为自己拍案叫绝,可惜他妈妈不太欣赏。
妈妈花了很多时间,带森尔到这里做客,去那里做客,森尔在小木头椅子上坐下,主人家就给他糖果和小蛋糕之类的东西。
森尔赶快地把它们全部吃掉了。
“我全吃光了!”他得意地扬着下巴:“没办法还给你了。”
他盯着对方,悄悄攥紧拳头,时刻预备出击。
但那人没有气的跳起来,反而又给了森尔糖果和蛋糕。
妈妈没怎么跟森尔说教,只是带森尔不断去看人,随着时间的流逝,森尔慢慢对人有了自己的界定。
人是多种多样的,有高尚的,有平庸的,有卑劣的,有自私的,这都随便,只要他们的行为在一定的底线之内,那都还不至于跌出人的范畴,都属于应该得到拯救和照顾的范围。
这是人,不是玩具。
而一旦突破了底线,那就一文钱都不值了,立刻被森尔从人的范畴内踢出,属于一种类人型生物,也就是坏人,坏蛋,随便怎么称呼,不仅不用拯救和照顾,还能不管死活,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是他们自己放弃了做人,不愿意承担做人的责任和应守的底线,又怎么能要求别人继续把他们当成人来看待呢?
都是自己选的嘛,就不要哭天抢地的,搞得好像一副很可怜很不得已的样子了。
森尔不会被打动,因为在他看来,这些家伙已经不是人了,所以他们表现出来的类似人类举动的一切,都是一种动物性的,狡猾的拟态,类似变色龙的变色,鮟鱇鱼脑袋上的小灯,不值得去相信。
因为如果相信他们,用对待人的方式一样的对待他们,那就很不公平,让那些真正的人怎么想呢?
所以区别对待那是一定的。
森尔把西城区的的人也都安置好后,目光投向了南城区。
许行路在森尔打过来的第一时间就飞奔过来投奔,顺便带了一大堆战利品,南城区的反抗也不值一提,直到西城区,森尔吓了一跳。
西城区已经空了。
字面意义上的。
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戈梅兹缓缓走出来,仍旧是光明神的外表,金发金瞳,圣洁悲悯。
他给了森尔两个小盒子。
一个小盒子里挤挤挨挨,森尔瞅一眼,就知道应该装的都是坏人。
另一个小盒子里人比较少,应该是误入的普通人和执行小队成员,森尔数了数人数,再跟自己之前看过的资料一比对,发现已经齐了。
“所有的人都找到了。”森尔松了口气,把这些人送去小岛上,静待之后的自由。
剩下的一盒呢,就随便倒在地上。
森尔把空盒子还给戈梅兹,整个人兴高采烈:“太好了,接下来可以什么都不管了!”
无辜者和普通人已经全部救出,就像在黑豆堆里把混杂其中的红豆全部挑拣出来了一样,剩下的可就不用管了。
小队四人集合完毕,他们分别对了一下自己的【邪恶值】。
虽然每个人的指标都不一样,但他们的进度都非常可观。
森尔的【邪恶值】水涨船高,已经达到了指标的百分之五十。
厄尔克的差不多是指标的百分之七十。
许行路的只比厄尔克差一点,是指标的百分之六十四。
戈梅兹更是重量级,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五,不过考虑到他把整座城市都抓空了,这个进度倒也很正常。
【犯罪之都】分内外城,外城是普通人或者平民的住所,内城是权贵们的所在,内城和外城之间有物理意义上的巨大隔阂,一道很高很高的城墙,想要进入内城,手续很繁杂,很费时间。
除此之外,内城里还有大量的保镖和先进的武器,比外城难啃。
“直接炸了算了。”这是厄尔克的意见。
森尔很同意。
戈梅兹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森尔,从神态到语气再到肢体动作,心中的构想也在不断成熟。
小队四人正在讨论怎么炸,炸哪里的时候,忽然一道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火光熊熊,声如惊雷,巨大的城墙被炸开一道缺口。
森尔抬头望去,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黑色的斗篷在风中翻飞,露出猩红的衬里,似乎是注意到了森尔的目光,微微偏头朝这里看来。
那人带着面具,只露出淡色的唇和一截吸血鬼似苍白的下巴。
他给森尔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但森尔又的确不认识他,只觉得他的举动既有些似曾相识,又特别吸引人。
他微微勾起一个笑,随后不再回头,转身消失在熊熊烈火中。
森尔感觉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他说不好是因为爆炸声还是那人消失在熊熊烈火中的行为。
终于,他捂着胸口,觉得自己被狂风骤雨席卷了,爱神的金箭就这么匆忙地扎进了他的心口。
厄尔克:“城墙炸开了。”
许行路:“正好可以进去。”
森尔:“我遇到命中注定的恋人了!”
厄尔克和许行路:“……什么?!!!”
戈梅兹轻轻地微笑起来。
第83章 如何科学恋爱
森尔突兀又格格不入的发言像是平地一声惊雷,炸得许行路和厄尔克思考短路。
两人动作一致,猛回头盯着森尔时的同步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森尔还在回味刚刚那副画面。
硝烟与火焰的味道,猛然炸开的橘红色映红了半边天,红与灰蓝的交映下,静静地站立着一个高挑的神秘人士。
一动一静,爆炸猛烈,他却那么沉着静谧,扬起的披风和他脸上银色的面具形成强烈的对比。
场面的震撼和他的平静形成了绝佳的构图,而那人是整张相片的视线焦点。
森尔沉浸在刚刚的经历中不可自拔。
过了好一会,他才注意到许行路和厄尔克的震惊和惊讶。
这也正常,森尔想,他自己也觉得很震惊。
不过这就是命运,突如其来,席卷一切,非人力所能抵抗。
森尔给出肯定回答后,许行路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主要是这太草率了,也太突然了,到底怎么就“一见钟情”了?
她除了觉得场面特别震撼,心里“卧槽”了几声之外,也没有其他感觉啊。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在于,那人的脸都没露全吧?
只露出了下半张脸,能看到嘴唇和下巴。
貌似是不错,但这种半张脸美人很多的,只露半张脸的时候看上去还不错,等整张脸露出的时候,整体拼凑起来可能就很普通。
所以,千言万语归结为一个问号。
到底是为什么啊?!
她瞧了厄尔克一眼,厄尔克显然和她有同感,也搞不懂森尔这个一见钟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为法师,厄尔克非常务实,首先考虑的是爱情魔咒和爱情药水两大因素。
哪有什么一见钟情,基本上都是下咒的结果。
但经检查,森尔既没有被下咒,也没有误食药水。
他就是发自内心的“一见钟情”了。
这怎么可能呢?
法师也同样满头的问号。
相比于两人的百思不得其解,戈梅兹的表现则平静了许多。
他十分仔细的研究过森尔口中的“一见钟情”。
没有那么多玄妙的命运指引亦或是命中注定,一见钟情的本质是一种强烈的原型投射。
研究总得从基础开始,于是戈梅兹仔细的研究了三个成功案例。
许行路、厄尔克,他自己。
这三者都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共同点,那就是和森尔在卡罗尔大陆上的三位队友相似。
许行路对应盗贼。
厄尔克对应法师。
戈梅兹对应牧师。
所以,在命运耀眼的金光下,一眼认定其实是一种可以溯源的心理活动。
发现了这一点后,戈梅兹就开始不断寻找和试探森尔心中那个属于恋人的“原型”。
他研究森尔的爱好,看森尔看的书,看森尔看的电影,将生活中的一切仔细分析。
戈梅兹发现了森尔爱好中的共通部分。
但这还不够。
戈梅兹还仔细研究了森尔的性格和特点,对症下药。
除此之外,人的大脑还会“自我欺骗”,很容易把其他事物引起的情绪活动误认为是心动。
最经典的例子就是吊桥效应。
当一个人走过危险的吊桥时,会因为紧张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如果这时候遇到了另外一个人,那么就会将这种因为危险情境产生的心跳加快归结于是因为见到对方而产生心动的结果。
戈梅兹不断优化自己的结果,最终在重重因素的叠加下,终于叠出了他想要的“一见钟情”。
首先是爆炸。
他很早就知道,森尔本能潜藏着毁灭的冲动,尽管他成了勇者,但这种对毁灭的向往依旧深深刻在他心里,无法磨灭。
爆炸是毁灭最明显,最震撼的外在表现形式。
因此森尔无法抗拒,深深被爆炸所吸引。
他就是喜欢这个。
爆炸会让他兴奋,毫无预兆的爆炸会让他心跳加速,为之后的移情做好准备和铺垫。
然后是“原型”。
戈梅兹在这方面的摸索较为困难。
并不是只要好看,就能够被一见钟情,相貌是重要因素,但不是绝对因素,这一点苍白之魇已经尝试过许多次,全都宣告失败。
森尔的“原型”究竟是什么?
戈梅兹尝试过直接询问,但森尔本人也不清楚。
没办法,他只能逐一筛选。
曾经他试过完全复刻森尔喜爱的某部电影的主角,他模仿的尽善尽美,然而依旧失败了。
那么究竟是什么呢?
这一点戈梅兹研究了很久,依然没有找出精确的答案。
缺失的需求,内在的渴望,能弥补不足的存在。
戈梅兹围绕着一系列关键词,模糊地摸索着。
森尔欣赏强者,他喜爱的文娱作品中的主角都有一个共同的底色:强大。
除此之外,相比于纯粹的好人,森尔更偏爱心中坚守正义,行动上却不墨守成规,总体亦正亦邪的人物。
搭好了骨架,该往上填充血肉了。
戈梅兹根据森尔的性格特点,确定了三个关键词:
神秘,好奇,探究
神秘引起好奇,好奇牵出探究。
好奇是基础,是一种想要了解的欲望。
探究则是好奇的切实行动,是实质意义上的追寻。
黑色的斗篷,猩红的内衬,这是森尔对披风喜爱的微小改变。
面具是遮蔽,代表神秘。
然而这面具只遮住了半张脸,露出了一截冷白的下巴和形状优美的唇。
犹抱琵琶半遮面,好看,但不全露出来,引起好奇。
引起爆炸的行为,代表着强大。
最后是构图。
爆炸的规模应该控制在什么程度,才不会毫无吸引力,或者喧宾夺主。应该站在什么位置,才会让人一眼捕捉到。
距离应该相隔多少?
太远不行,模糊成一个人形是绝对的失败,引不起任何兴趣。
太近不行,所有细节纤毫毕现,失去了朦胧模糊的神秘。
然后是观看角度。
欣赏美丽的景色需要一个良好的视角,正如摄影,同样的景色,不同的角度拍出来的感觉就是不同。
有的震撼人心,有的平平无奇。
与此同时,时间也十分重要。
太亮或太暗都不行。
戈梅兹精心计算,仔细模拟,在恰当的时间和森尔他们会和,又将人自然地引导到了最佳的视觉角度。
然后一切按照严密的计算开展了。
如同多米诺骨牌的倒塌,一环扣一环。
首先是猝不及防的爆炸,牵引起本能的兴奋,心跳瞬间加速。
随后是神秘人物的出现,位置正好处于视觉中心点,能够被人一眼捕捉到,引起注意。
再然后是外形和着装,面具和斗篷诠释着神秘,露出的半截下巴卡住了外貌底线,让潜意识感到心安,不至于疑心面具下其实是个丑八怪。
最后是精心设计的回眸,视线相交的那一刹那,两个相隔距离遥远的人通过眼神达成了最初始的交流,搭建了最初始的桥梁。
时间不长不短,三秒左右的眼神接触最让人感到舒适,过长过短都不好。
于是时间卡得精准。
一,二,三。
不多不少,正好三秒。
三秒后,立刻结束。
配合上精准的构图,恰当的时间,爆炸带来的心跳加速,神秘人物引起的好奇,眼神接触构建的微妙联系感……
每一个环节都是精心设计,每一个角度都是仔细挑选,在精益求精的过程中,共同拼凑出了这么一个“一见钟情”。
然而这本质上还是拼凑出来的,因此最重要的是及时离开。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脑会不自觉的美化之前的场景,一层一层滤镜打上去,就像酿酒,时间越久越香醇。
还有一点,越是轻易到手的东西,越不会被珍惜,如同饥饿营销一般,当接触变的稀少而珍惜,需要付出努力时,就会更加渴望得到。
这样,等终于得到后,大脑会不自觉的进行美化。
就算有些小缺憾,也不会过多的苛责,反而会更加宽容。
目前看来,第一步非常成功。
戈梅兹保持沉默,只是温和地微笑着。
金色的瞳孔半掩在阴影中,如同交割线一般半暗半明。
他看着森尔,森尔显然还陷在一见钟情的余韵中,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平静下来。
戈梅兹,或者说苍白之魇,本应该为自己的成功而感到愉快,然而等到结果出现,那层难以置信的欣喜褪去后,露出的是略带苦涩的底色。
脑中隐隐浮现出“得位不正”这四个字。
机关算尽,百般设计,千方百计求来的。假如有一天,遇到了天然去雕饰,不用设计就百分百符合标准的存在,又会发生什么?
不,什么也不会发生。
戈梅兹漠然地想。
他不会容许那种可能性出现,假若真的出现了……虚无就是对方最好的归宿。
现在他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安排接下来的会面。
森尔花了点时间冷静下来,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后,决定按照原来的规划,进入内城去。
不用太过担心,既然命运安排他们见面了,那么之后的一切也会水到渠成,不用刻意追求,两人的命运就天然的交织在一起。
厄尔克一言不发,他认为爱情只能耽误事,推崇“智者不入爱河”,但面对自家队长突如其来的一见钟情,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顺其自然。
否则呢?棒打鸳鸯?
图什么呢?
许行路则是满脑子疑惑。
按年龄来讲,她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早恋时候,应该能对森尔的“一见钟情”感同身受。
然而事实情况是,作为一个中二少女,且见识过一对完全不靠谱的爹妈,以及他们俩一地鸡毛的婚姻后,许行路对爱情没有任何向往。
所以她也完全摸不着头脑,试探着问:“队长,隔那么远就一见钟情了?”
“你连他的脸都看不全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森尔道:“一种特殊的感觉!”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感觉心跳加速。”
森尔觉得对方戴面具,导致自己没看清对方的全部面貌,也是一大亮点:“这就更加证明了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引导。”
“隔了那么远,他还带着面具,在完全对他没有任何了解的时候,我就心跳加速了。所以他一定是我命中注定的恋人。”
许行路:“……呃,好吧。”
她还是搞不明白啦,不过这也太玄学了,可能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毕竟森尔是命运女神的信徒,有点什么“命中注定”还是很正常的。
——就是一点都不科学!
触发条件到底是啥啊!
虽然这个一见钟情的对象是个男的,但是随便吧,游戏里对伴侣的性向可能规定的不是那么严格。
起码许行路玩的一个种田游戏里,可以结婚的NPC就是男女都有的。
甚至可以脚踏N条船,只不过要记得带好兔子的脚以免翻车。
所以,从游戏里出来的队长,一见钟情就已经够离谱的了,对象是男的这一点压根就无足轻重了。
只能说麻了。
许行路决定顺其自然。
但她还是确认了一遍:“队长,你找了恋人后会解散队伍吗?”
“怎么可能!”森尔立刻回答:“在拯救世界,打败那个什么神灵之前,我们队伍是不可以解散的。”
勇者小队解散的唯一理由,就是世界已经得到了拯救,冒险之旅画上句话,大家从此各回各家,悠闲平静的度日。
许行路得到答案后非常满意。
只要小队不解散,那队长谈恋爱不谈恋爱的,就随便吧!
戈梅兹则一直保持着沉默,只在最后柔和地说一句:“不论队长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谢谢!”森尔兴高采烈。
厄尔克瞧了戈梅兹一眼,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觉得戈梅兹的表现有点奇怪。
好像一副特别在意的样子。
但又不是嫉妒,而是另外一种……对,一副好像是他谈恋爱了的样子。
问题是这跟他也没关系啊。
难不成……厄尔克脑子里蹦出一堆抓马剧情。
他深吸口气,觉得自己想多了。
可能戈梅兹只是在替森尔高兴吧。
小队四人收拾好心情,朝内城出发。
原本还要考虑怎么炸开一条路,现在有人代劳,他们直接进去就行了。
内城已经一片残骸了。
不知道那位神秘人是怎么做到的,建筑物熊熊燃烧,街道上却空无一人,高精尖武器全部哑火,建筑里时不时地还传来爆炸声。
火光映红了所有人的脸,瞳孔中都升腾着橘色的烈焰,这副场景让森尔格外喜欢,他给全队附上火焰抗性,保证大家不会被火烧伤。
随后他伸手靠近火焰。
白皙的掌心距离火焰只有一步之遥,微小的距离,却似天堑,永远不会跨越。
那是森尔年幼时就被反复叮嘱,仔细教导后划出的红线。
无限的接近,却永远不会真正踏入火中。
戈梅兹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自然也将这副场景看在眼中。
一线之差,千里之别。
他知道,这是他必须把握的“度”。
内城火光冲天,本来应该是比外城还难的区域,如今轻而易举就被毁掉了,人甚至是直接凭空蒸发,没有尸体,也没有逃走,就是纯粹的不见了。
森尔知道内城的大致结构,快速分配了一下方位,让所有人分别探索一个区域,寻找【犯罪之都】的本体潜藏的位置。
这么大一座城市,【犯罪之都】的本体是很难寻找的,必要时甚至得一点一点找过去,以防藏在某个不好发现的犄角旮旯里。
“遇到危险第一时间进小岛。”森尔道:“我们在另一边会和。”
三人点头应了,小队四散开来,分别往自己负责的区域探索。
森尔负责的区域是火势最大的地方,他在火焰中穿梭,是不是躲过倒塌的建筑,火焰拂过他的衣角,迅速擦过,无法引燃。
“轰!”
又一次小型爆炸。
森尔灵活地躲开后,发现前方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身影。
黑色的斗篷因爆炸掀起的热浪翻飞起来,那人距离爆炸极近,半边身体都被映成了红色。
但他没有丝毫惊慌,脚步平稳地朝前走,并没有分给身边的爆炸半点注意。
森尔又一次被迷倒了。
他加快脚步往前追去。
对方拐入了下一个街道,只是一个小小的拐弯,人就不见了。
森尔刚有点失落,就看到街上一小块没有被火焰染指的地面上放着一个小小的城市模型。
是【犯罪之都】的本体。
【犯罪之都】不是傻子,就连当初的【鬼屋】都知道要把自己的本体藏进隐藏房间,比【鬼屋】更加高级的【犯罪之都】不可能就把本体随便扔在大街上。
这是他一见钟情的对象留给他的!
森尔又欣喜,又有些失落。
为什么愿意把【犯罪之都】的本体留给他,却不愿意跟他说话呢?
第84章 苍白之魇也没有很差啊!
森尔的失落是暂时的。
他很快就振奋起来。
【犯罪之都】作为一个被异常收容总局都标注为高危级的S级异常,非常有价值。
而他的命定恋人能够找出【犯罪之都】的本体,说明对方很强大,有能力控制住【犯罪之都】,确保自己不被反噬。
然而对方却没有把【犯罪之都】的本体带走,反而留给了森尔。
这是一份善意。
怎么看都是一个很好的开头嘛!
森尔重新振奋起来了。
他看向手中的【犯罪之都】本体。
一个微缩的城市模型,虽小,构造却非常精巧,让森尔想起了许行路的一篇课文《核舟记》。
每一个细节都十分生动,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艺术品。
然而,森尔并不是来欣赏艺术的。
对【犯罪之都】和【鬼屋】这一类的异常来说,本体就相当于是它们的核心,掌控了它们的本体,不仅意味着掌控了它们的生杀大权,还意味着拥有了控制它们的能力。
比如【鬼屋】,森尔完全可以随意更改【鬼屋】的构造和外形,他没有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因为【鬼屋】原本的样子就已经让他很满意了,没必要再去改。
但是现在嘛……
森尔盯着【犯罪之都】的本体,幽幽地道:“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游戏是《侠盗猎车手》。”
这是森尔无意间发现的一款游戏。
看过视频介绍后,森尔立马打开游戏商店购买,下载后半个小时不到,他就觉得自己遇到了他的人生游戏。
在大街上飞车,抢银行,黑吃黑,解决各种原本身在高位的黑帮老大,然后自己取而代之……只能说如果世界上存在什么命定游戏的话,那么《侠盗猎车手》无疑是森尔的命定游戏。
“我坐在电脑屏幕前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我还有机会能够在现实中玩到我最喜欢的游戏。”
原本,在被那个恐怖的异常扔下,再落入森尔手中时,【犯罪之都】是庆幸的。
那个来路不明的恐怖异常一出现就直接撕开地表,把它藏得严严实实的本体挖了出来,当时【犯罪之都】只觉得大祸临头。
它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明明是S级异常,却被那个来路不明的存在压制得死死的。
本来它还以为自己要被吃了,没想到森尔追了过来,那个恐怖的异常可能是为了拖延时间,就把它给扔地上了。
没事,落入森尔手里,总比落在陌生异常手里被吞噬了来得好。
起码森尔是个人。
【犯罪之都】本来是这么想的。
然而,在森尔说完那一席话之后,【犯罪之都】心里一阵不妙,想立刻提升四人的【邪恶值】好及时把这队瘟神送出去。
然而已经晚了。
森尔轻而易举地入侵了它的核心,随手把四人小队的【邪恶值】修改成了零。
然后直接调动【犯罪之都】的力量,修复了城市中被毁坏的部分。
原本被各种爆炸摧毁成废墟的城市立刻焕然一新。
森尔给队友们发了消息,朝着集合地点走去。
小队三人远远就看到了森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森尔道:“要玩《侠盗猎车手》吗?”
“……???”
半小时后。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森尔毫不犹豫地拦下一辆跑车,打开车门把车主拽出来,自己坐上了驾驶位,脚踩油门扬长而去。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耗时不超过五秒钟。
站在路边的车主:“……?”
发生甚么事了?
坐在驾驶位的森尔兴奋地把跑车的油门踩到底,瞄准了目标,毫不犹豫的撞了上去。
“轰!”
热浪滚滚,爆炸声响起,升腾的烈焰和连锁反应造成了完美的连环车祸。
而罪魁祸首早在撞击的前几秒灵活地跳车离开,迅速找到一个绝佳的视野观看这场爆炸。
爆炸声震耳欲聋,夹杂着尖叫声,怒骂声和车辆撞击时令人感到牙酸的金属嘎吱声。
森尔站在路边,快活地笑了起来。
路人眼睁睁地看着森尔的一连串动作,再看见他的笑,差点吓疯了,不约而同地远离他。
【犯罪之都】比《侠盗猎车手》更好!
森尔想。
作为同样从游戏里出来的人物,森尔不会在游戏里干过分的事,在一种“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情绪驱动下,他在游戏里也绝不会滥杀无辜,随便胡来。
顶多抢抢车,和黑帮干干架,会很注意不要伤到好人和一些无辜路人。
但是!
【犯罪之都】里可没一个好东西啊!
好人和无辜路人已经被森尔全捞走了,现在剩下的,全都是法外狂徒张三。
一城市的坏蛋。
不需要有顾虑,不需要小心谨慎,不需要保护无辜,不需要克制自己!
张三们平时在这座城市里演绎着各种不同的故事,将法律法规和道德规范当成点菜清单,逐一打钩。
不过现在,一位全新的张三至尊升级版闪亮登场!
森尔露出一个微笑。
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面庞如天使一样纯洁,然而他附近的人都快吓劈叉了。
因为和他的笑容一起出现的,是他肩上的火箭筒。
“怎么不开心?”他对着脸色煞白的普通张三们亲切地道:“给你们刷大火箭呢!”
坏蛋们,不用再逞凶斗狠了。
你们的狠来了!
【犯罪之都】里迎来了一位犯罪之神。
这位真神来无影去无踪,经常随机出现在各种令人意想不到的地点,造成巨大破坏后扬长而去。
但他不为钱,不为权,只是纯粹的搞破坏,把张三们整的怨气冲天。
在几乎所有的势力都遭受森尔一视同仁的一顿痛殴后,他们破天荒的同仇敌忾起来,城市里到处贴满了森尔的通缉令。
他俊美带笑的脸遍布大街小巷,不知情的人乍一看图片,还以为这是个什么天使,等视线往下一扫,密密麻麻的罪行登时就会打破他原有的想象。
制造连环车祸,用火箭炮轰击大厦,盗窃直升机并将其随机坠毁在任何一个地点,闯进上流人士的晚宴并制造混乱,绑架城市头目并将其捆绑在塔尖旗杆上……
真正意义上的开放世界游戏!
天使的面孔魔鬼的心灵在此刻具现化了,深深地烙印在所有见过森尔的【犯罪之都】居民心里。让大家牢牢地记住,什么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开始,通缉令还贴满大街小巷。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墙上的通缉令逐渐消失了。
原因无他。
森尔如同一台压路机,一视同仁地碾过【犯罪之都】里的每一个人。
绝大多数人都从他那里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不论是那些站在顶端的权贵,还是游走在街道上的普通混混,森尔都怀抱着“众生平等”的思想,十分愉快的一起创飞。
后果就是导致绝大多数人见不得森尔的脸,哪怕那张脸再好看,再令人赏心悦目,他们也看不了一点。
瞄一眼就犯PTSD。
【犯罪之都】成了森尔的真实游戏模拟,他还给自己的队友们都开了权限,厄尔克和许行路也参与其中。
只不过相比于森尔,他们俩把各种权限拉到最大,玩成了玉皇大帝微服私访记。
【犯罪之都】苦不堪言,恨不能立刻把他们遣送离开。
能做个人吗?
然而在森尔的控制下,他们小队所有人的【邪恶值】都还是零。
这你敢信?
这帮为非作歹的邪恶组合,在干了那么多令人发指的事情后,他们的【邪恶值】居然还是零!
【犯罪之都】恨不得狂摇森尔的肩膀,声嘶力竭地质问他:
“你怎么好意思的?!你怎么好意思的?!”
你的【邪恶值】都爆表了!光靠现有数据都无法统计的那种爆表,你怎么好意思给自己填个“零”?
不脸红吗?不羞愧吗?
等到森尔和队友们终于玩够了,准备退出时,【犯罪之都】恨不得有个实体,好跪下来谢天谢地。
它从未如此迫切的希望来个好人,它要向那个人倾诉森尔犯下的所有罪行,以及对它本身造成的伤害。
“是吗?”森尔道:“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对我说了。”
许行路在一旁帮腔:“我们队长可是经由神明认定的优秀勇者,善良正直,勇敢无畏,热心助人,是正义的捍卫者,坏蛋克星,打败魔王的救世主,命运女神的忠实信徒,绝无仅有的超级大好人,所过之处一片赞扬,百分百全好评,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犯罪之都】:“……???”
……你怎么好意思?
算了,城市里装不下这么多人。
掌控了本体后,森尔能够自由进出【犯罪之都】,不需要再完成什么【邪恶值】的指标。
然而……假如认真的计算一下的话,森尔的【邪恶值】早就超标了,超的还不是一星半点。
【犯罪之都】的本体被人捏着,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饶是如此,它看见等候在外的异常收容局成员时,还是忍不住有了一种“得救了”的解脱感。
这些执行小队成员全是好人,它现在就需要好人!真正的好人,抚慰它受伤的心灵。
也就是不会说话,否则【犯罪之都】都恨不得直接大喊:“不是要收容我吗?我同意!马上把我带走吧!只要能远离那个金发蓝眼的大魔王,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善良真的是一种难得的美好品质,值得大力弘扬啊!
我以后一定痛改前非!
求求了把我带走吧!
【犯罪之都】不会说话,但它殷切地注视着严阵以待的执行小队成员,希望他们能够通过通灵的方式感知到它诚挚的悔过之心。
猎鹰小队很紧张。
他们是专门在这里等待森尔的。
他们是总部派来的,特意守在出口,就是为了防止森尔他们小队受到影响,从勇者小队转职成魔王小队。
虽然猎鹰小队觉得,假如森尔他们真的成了魔王小队,自己也顶不住,但总归还是要试一试的,起码抵抗一下。
注意到【犯罪之都】的能量波动降低,对方构建出的异常领域也消散后,猎鹰小队全员心如擂鼓。
【犯罪之都】被收容了,意味着森尔他们要出来了。
求求了,出来的一定还要是勇者小队啊!
千万不要是转职的魔王小队,人类承受不起!
森尔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刚刚结束游戏,心情很好的打招呼。
猎鹰小队队长封肃回了一个敬礼,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
勇者看起来还是那么热烈阳光,看起来不像变成魔王了。
果然,森尔并没有对他们的举动大惊小怪,还十分理解的点头:“测量【邪恶值】?好呀,我们都配合。”
小队四人走到测量机器前。
这台机器能够测量【邪恶值】的大致范围,分为三档,【邪恶值】较低的是绿色范畴,中等的则是橙色,再往上则是危险的红。
森尔第一个上。
他将手放在测量处。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紧张万分的等待结果,比此前等待自己的高考成绩时候还紧张。
机器测量需要一段时间。
然而等待的每一秒对在场的人来说都是煎熬,除了小队四人以外。
终于,机器测量出了结果,是代表安全的绿色!
异常收容局的所有人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
太好了!
勇者还是勇者,没有变成魔王!
不愧是勇者,出淤泥而不染!永远光明,即便在【犯罪之都】这个邪恶的大染缸中,依然能够坚守本心,不为外物所动!
怪不得人家能当勇者呢,那位命运女神真是慧眼如炬!
神明的选择,果然非同一般!
等到小队里的另外三人也都通过测试,并且测试结果全是绿色时,所有人的心都放回了肚子里。
“我算是明白了。”猎鹰小队的杜悦说道:“森尔选的人都是有道理的。”
“谁说不是呢。”另外一个人也跟着感慨:“居然全都是绿色,这简直不敢想。”
“之前也有执行小队的成员进去过,出来的那一两个全都面目全非了。”
随后,森尔又简单说明了一下自己把困在【犯罪之都】里的执行小队成员和无辜路人全都救了出来,现在需要一个地方安置后,所有人对勇者就是“光明善良”的认知达到了顶峰。
等到被救下的人纷纷向森尔表达自己的感激时,这种印象就更深了。
看着森尔收获一片赞扬的【犯罪之都】:“……?”
不是,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光明善良,正直勇敢,这八个字哪一个能和这位邪神搭上边?!
还勇者,他简直跟个克苏鲁似的不可名状!
除了这位真神以外,另外三个也都是卧龙凤雏,没有一个是好道来的!
别说字了,连一个笔画都对不上号啊好吗!
看看我看看我!
快看我一眼啊!
有没有人能听一下我的意见!
没人愿意来问问我吗?!
没有人多看【犯罪之都】一眼,在森尔通过检测之后,异常收容总局对他的评价瞬间暴涨,毕竟有句话说得好,真金不怕火炼,现在森尔在他们眼中就是那块“真金”。
森尔:“【犯罪之都】十分狡猾,而且非常危险,所以我决定还是由我自己来保存,就不送去收容了。”
猎鹰小队的队长封肃毫无异议,甚至还觉得森尔的做法十分贴心,非常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犯罪之都】:“……”
不不不我不要跟他走!
你们不是专管收容的吗?为什么不能坚持原则把我带走!
这个什么勇者不是好道来的啊!!!
能不能不要被他的外表蒙蔽了双眼?!
然而【犯罪之都】的能量波动再澎湃,封肃也无法解读出其中蕴含的意思,相反,他觉得【犯罪之都】这种激烈的能量波动是在反抗,一种明显不愿意被收容的信号。
于是他道:“那太好了,由您来收容再合适不过了。”
【犯罪之都】:“……”
心如死灰。
完了,几乎可以预见到惨淡的未来了。
就在封肃还打算再多说些什么的时候,森尔目光突然在远处一凝,随即激动万分的瞬间离场,朝那里奔去。
这一次他幸运的追到了对方。
因为【犯罪之都】的存在,周围的一大片区域都被封锁了,街道冷清,没有行人车辆,森尔追着对方的身影进了小巷。
森尔没追的太紧,担心对方感到不舒服,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条小巷的尽头砌了砖,是个死胡同,两旁都是高楼,狭窄的巷子里光线阴暗,只有最顶端狭窄的一线天光。
在暗色的窄巷里,漆黑斗篷下猩红的内衬格外醒目,像是暗红的血,他停了下来,银色的面具是金属的,反射出一点光亮。
森尔和他相隔了一段距离,之前看见时,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追,现在追到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没有谈过恋爱,但也知道,这不是像邀请队员那样可以直接开口的事,得慢慢来。
森尔定了定神,决定从最基础的问起:“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没等对方回答,他先急急地介绍了自己:“我是森尔。”
那人看着森尔,目光接触间,金色的瞳孔里十分平静,无悲无喜的淡漠。
森尔屏住呼吸,等待回答。
空气凝结了一会。
“人与异常不该过多接触。”终于,那人开口了,声音平静:“和我保持距离,对你有好处。”
森尔刚想说我是个勇者,专打异常,根本不怕,话说出口前及时止住了。
人家就是异常,再开口说自己专打异常,这火药味一下子就上来了。
森尔还没来得及考虑该怎么恰当的介绍自己,对方就扔来一个东西,他下意识的接住,发现是一枚漂亮的宝石胸针。
“这个能提供庇护。”对方轻声道:“带着这个,大多数异常就无法威胁到你了。”
“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再见。”
话音刚落,对方就如烟雾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森尔忙忙地追上前,使用了洞察,然而也无法发现对方的行踪。
“最后一次会面?”他拿着宝石胸针:“这可不一定。”
不过,对方留下了宝石胸针,说明对他应该也有一定好感。
森尔还在这里追逐爱情,被他突然抛下的猎鹰小队队长封肃则陷入了崩溃中:“什么?!”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厄尔克,试图从法师平静的表情中找到一丝开玩笑的迹象。
然而厄尔克并不是在开玩笑:“你没听错,我队长恋爱了,他去追他的恋爱对象了,别大惊小怪。”
封肃:“……!!!”
这要怎么能不大惊小怪?!
先不说勇者的年龄问题,就说他的早恋对象是个异常,还是个未在登记范围内的人形异常,就足够让人崩溃了!
这时候戈梅兹温和地补充道:“从能量波动可以明白,是S级自然异常,大约跟苍白之魇一个级别。”
封肃:“……”
又一个巨大的打击迎面袭来。
一个!陌生的!S级自然人形异常!
还是跟苍白之魇同一个级别的!
善恶未知,敌我不明的高危异常!
勇者啊勇者,你跟谁早恋不好,怎么……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高危存在呢?
他听到补充:
“初见是爆炸,巨大的爆炸,把内城墙炸开一个大洞!”
“内城里的所有人都蒸发了,所有威胁被全部干掉,时间非常短,实力强劲!”
“应该不太可能移情别恋,队长说这是一眼认定,他命中注定的恋人。”
一个接一个噩耗砸在头上,让封肃感觉自己的脑瓜子嗡嗡作响。
本来,在勇者通过了检测之后,他以为自己可以安心了,没想到,他还是高兴的太早了。
他脑子里冒出一个堪称荒唐的念头:
找个陌生的异常,还不如和苍白之魇谈呢!
苍白之魇也没有很差啊!
总比那个陌生的家伙好吧!
起码知根知底!
为什么!偏偏要找其他的异常?!
环顾四周,不光是他,异常收容局的所有人,包括总局和分局的,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崩溃。
问:人类方最强战力勇者对敌方一高危异常一见钟情了该怎么办?
急急急!在线等!
作者有话说:
小队四人喜欢的游戏
森尔:侠盗猎车手
许行路:星露谷物语
厄尔克:药剂工艺:炼金模拟器
戈梅兹:心跳文学部
第85章 一个不存在的勇者该如何拯救世界?
异常收容总局接到猎鹰小队传回的消息时,眼前一黑。
勇者小队没有转职成魔王小队,还是人类方的帮手,这很好。
勇者本人却追着一个陌生的S级人形异常去了,并且宣称是一见钟情,目前正在追求爱情。
这很坏!
异常收容总局并不是什么老封建组织,职员恋爱他们尚且管不着,一个并非他们组织的存在要去追求爱情,他们也理应没有权利插手。
但是,那可是S级人形异常啊!
站在人类对立面的!
万一真的成了,森尔被影响了怎么办!
虽然他们信赖勇者的人格,但那可是S级人形异常啊,还是自然形成的,据说和苍白之魇一个级别。
但比苍白之魇危险了许多倍!
出场即制造大爆炸,然后直接摧毁【犯罪之都】的内城,然后直接离开,不仅非常有主观能动性,还能够完全隐匿起自己的能量波动,使其无法被察觉。
这太可怕了。
除此之外,最糟糕的一点在于,他们对这个异常一无所知。
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也不知道对方的立场。
异常收容总局整体就很慌乱。
但他们也不敢直接表达自己的意见,在森尔回来的时候,罗副局长把忧虑藏在了心里,嘴上没提一个字。
森尔有自己的想法,有主见,又年轻,假如异常收容总局敢明面上反对他和那位未知异常的恋情,那结果可不会太好。
他不需要依靠异常收容总局,说不定会直接选择离开。
更糟的是,在强烈的反对下,说不定原本没那么喜欢,反而出于叛逆因素更加喜欢,那可就糟了。
所以异常收容总局尽管很慌,但还是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不提起,不询问。
森尔也没有到处传播他的恋情进展的习惯,而且现在八字都还没一撇,人家连名字都没有告诉他,虽然森尔坚信最终他们一定会在一起,但那毕竟还是未来。
他把对方给他的宝石胸针戴在了身上。
对方说宝石胸针可以帮森尔防范大部分异常,但根据洞察,宝石胸针的作用可不仅仅是防御,还有反击。
如果森尔是个普通人的话,这枚宝石胸针绝对是最强的护身符,根据说明,这是极其强大的S级自然人形异常给的防御道具,在目前疑似只存在两个S级自然人形异常的情况下,戴着它基本上就属于无敌状态。
绝对的好东西!
加上此前对方留给他的【犯罪之都】本体,森尔也是后来才发现,对方把【犯罪之都】的反抗能力直接抹掉了,否则森尔入侵它核心时不会那么顺利。
虽然没说名字,但直接给了两份珍贵的礼物。
森尔觉得他对自己肯定也有好感。
这很正常,毕竟他们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至于对方为什么摆出一副两人最好不要接触的状态,也很好理解。
说不定他是把森尔当成了一个普通的执行小队成员,觉得森尔太弱了。
一个弱小的人类是没办法和高等级异常相处的,详情参见苍白之魇。
森尔独自复盘,觉得接下来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展现自己的实力。
对,要让对方知道,他森尔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勇者,根本不会因为靠近高危异常受到伤害!
所以森尔一回到异常收容总局,就迫不及待地检查任务,想找一个S级别的任务展现自己的能力。
至于选了任务后能不能和对方遇见?
不用多想,肯定能!
命运会让他们走到一起的!
森尔这副积极感爆棚的样子落在了异常收容总局的人严重,那是又喜又悲。
喜的是森尔的积极能帮他们解决棘手的麻烦,悲的是因为森尔的动机是去找他的一见钟情对象发展感情。
但他们又不敢拦着。
不过在森尔准备出发前,例行检查背包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背包中的苍白之魇的核心碎片也变成全灰的了。
他考虑了一下,决定暂缓行程,先去执行收容。
苍白之魇的核心碎片只剩下最中心的那一小块了,如果一切顺利,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收容。
而且根据经验,每次收容的时间也不会很长,顶多几天就结束了。
权衡了一下之后,森尔决定先收容。
然后没有后顾之忧地去找人。
他决定后就填了申请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一次他的申请通过的非常迅速,之前还要稍微等一等,但这一次,他刚提交完申请表格,五分钟不到就通过了。
森尔可不知道异常收容总局巴不得他多留一会,最好是能在接触中发现苍白之魇的好处,然后来个移情别恋,虽然可能性非常小,属于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万一呢?
还是那句话,苍白之魇也没有很差啊!
总比那个陌生的异常来得好。
起码知根知底,苍白之魇在环形监狱底层待了二十年呢,对外面的世界毫无兴趣,特别的安全!
电梯运行了很长的时间,还要换乘,森尔在电梯里站着的时候,突然想知道苍白之魇在这里待着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
一般来说,坐牢的人渴望自由,这是毋庸置疑的。但苍白之魇明明拥有能力,可以随便越狱,他却始终在监牢里待着。
那次扮成苍严出现在森尔面前,算是一种越狱,然而那只是苍白之魇的一个分身,他的本体还是待在环形监狱底层,岿然不动。
森尔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没有思考些什么。”面对森尔的问题,苍白之魇诚实的回答:“在你出现之前,我只是简单的在这里存在着。”
“但在你出现之后,我有了新的渴望。”苍白之魇道:“而且我也不孤独,戈梅兹就是我。”
森尔点点头:“呃,好吧。”
他还是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因为觉得什么都没有意义,就放任自己这么简单的存在,不过总归结果是好的。
只要这一次收容结束后,苍白之魇就会和戈梅兹融为一体,或者应该说是“传输完成”。
苍白之魇说完全收容后会发生改变,应该会好一些吧?
两人谈到了接下来的收容。
森尔道:“如果不出意外,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他的态度很积极。
然而苍白之魇却显得十分忧心忡忡:“是的,但剩下的这块碎片是我最核心的部分,会尤其的艰难。”
第一次收容的是最外层的碎片,相对而言也最简单,只是一个简单的重复,就连场景也十分狭小单一。
第二次收容时的场地大了些,算得上是一个小世界,比第一次难了一些,但也算不上特别艰难。
难度层层递进,森尔觉得这很正常,但他依旧对自己很有信心:“我能行的。”
苍白之魇望着森尔,勇者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的积极,无法被打败,像是永不熄灭的太阳。
他本来想像前两次那样提出反对,但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最后,苍白之魇叹息一声,如同前两次那般撕开了自己的胸膛,露出了仅剩的核心。
那块核心很小,却仿佛一个黑洞,能够吸纳所有的光芒。
森尔伸出手去,场景转换时依旧如之前一般眼前一花。
但这一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却没有失去记忆。
同样的,他也没有了实体。
第二次收容时听到过的声音轻轻的响起,平静,又带着些许哀伤:“你不该来的。”
“为什么?”森尔问。
他连声音也无法发出,只是通过思维进行发问。
它道:“你是勇者,对吧,但这是一个勇者已死的世界。”
“一个不存在的勇者,该如何拯救世界?”
森尔低头看了看如同空气一般的自己。
他现在只是一团思维,没有了形体,如同空气一般自由,却什么也做不到。
连抓起一块石头都不行。
呃……确实有点棘手啊。
他现在连形体都没有,东西都拿不起来,无法和任何物质性的东西互动,也没办法说话,那等怪物来的时候,又该怎么打呢?
森尔又问了几句,只不过那道声音不再出现了。
“没关系,先看看吧,总有办法的。”他想着。
往下看,是一个巨大的世界,真实度堪比现实,平静祥和,街道上人来人往,没有世界即将毁灭的倒计时,也没有怪兽的侵扰。
一切看上去都井然有序,十分和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森尔像空气一般在城市里穿梭,感到了迷惑。
说真的,他觉得其实这里比现实世界还安全点,因为这里没有异常。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说勇者已死?
而且这么安全的世界,也没有什么要被拯救的必要啊。
十分的奇怪。
森尔飘荡在空中,他曾经试过和人互动,但一团空气无法引起人的注意,鬼魂还能制造点动静,森尔却连一片树叶都吹不起来。
转了一圈之后,森尔发现这个世界实在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连异常都没有。
他决定先找个人观察一下。
森尔随机选了一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的生活很平淡,偶尔有点丧,但大部分情况下比较正常。
他有一份工作,过着比较稳定的生活,他爱上网,也会笑,会跟风买一些流行的商品,会娱乐,看上去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唯一的梦想就是早点退休。
一个普通且正常的年轻人。
但森尔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点属于苍白之魇的气息。
呃……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明明八竿子打不着啊!
第86章 梦是好的,否则钱是要紧的
森尔于是重点观察这个年轻人。
但无论他怎么看,这都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
没有心理疾病,也不会整天坐着思考哲学问题,更不没有像苍白之魇那样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很正常。
年轻人叫薛非凡,和名字的非凡不同,他是个平凡的人。
上班工作,下班后抱怨工作的疲惫和老板的可恶,随后瘫在出租屋里,掏出手机,左划划右划划,抬头一看,夜已经深了,但也不想睡,依旧是对着那块发光的小屏幕,直到迫不得已了,才遗憾地将手机放到一边,逼自己去睡了。
第二天清早是不想起的,闹钟响过三遍,才挣扎着爬起来,一番梳洗过后,匆然吃了早饭,赶着抵达了公司,上班工作,然后是疲惫,继续抱怨老板的可恶,接着一躺,掏出手机,沉迷在屏幕里的世界中,左划划,右划划,直到深夜。
如此循环。
生活平淡,没有波折,薛非凡也会参与一些社交,也会追逐一些流行物,下餐馆吃饭,购买商品。
假期里,他也并不想出去玩,先是往出租屋里一躺,觉得舒适快乐。然后又觉得假期时间不多,最好不要随便浪费,于是出门玩,走马观花的看景色,拍照片,像是完成一项任务。等终于游玩结束,回了家,像是出门打了工一样累。
最后还是躺着玩手机最快乐。
再普通不过了,森尔看不出他有什么问题。
然而他身上依旧带着点苍白之魇的气息,挥之不去。
森尔决定多找几个样本看看。
他现在字面意义上的如同空气般自由,失去了形体,从一个拥有头颅四肢,能够身体力行改变世界的实体退化成一团空气般的思维,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怪异。
森尔并不感到恐慌,虽然现在他成了空气,没办法对周围的一切产生影响,但他的本质还在,他觉得自己还能思考,所以还不算穷途末路。
作为一个无形的幽灵,森尔在城市上空飘荡,他又选定了几个样本,都是身上带着些苍白之魇气息的。
气息或淡或浓,像一层模糊的光晕笼罩在这些人的身上,森尔跟着他们,看着他们,还是有点不得其法。
这些样本都是年轻人,有男有女,有优秀有平凡,性格各异,有学生,也有已经参加工作的,但无一例外,共同点是年轻。
从外表上看,他们没有什么缺憾,从生活上看,也没有什么巨大的危机。日子都是平凡的过,学生就上学,职员就工作。读书的读书,上班的上班,日子不好不坏,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
但他们身上那股气息如同找到了仇人的冤魂一样,咬定不松口,死死缠在身上,森尔百思不得其解。
平心而论,他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森尔想起那道声音所说的“勇者已死”。
他脑子里冒出了许多想法,由于观看过的许多恐怖片,所以他的猜想也很多,目前最重的一个怀疑,就是这些人其实感染了什么病毒,等时机一到,就会立刻化身为丧尸怪物,然后大开杀戒。
否则森尔实在是搞不明白,这些普通正常的人身上怎么会有类似苍白之魇的气息。
但森尔又不希望这个怀疑成真,因为他现在没有身体,一团空气当然拿不起剑,更别说保护他人,连能不能被人察觉到都是一个巨大的问题呢。
说不定这就是问题所在,因为“勇者已死”,所以当世界面临危机的时候,人们无法得到拯救,那自然就很绝望,森尔目前只是一团游荡的思维,即便想要施以援手,也实在爱莫能助。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应该是在危机爆发之前找到自己的身体。
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森尔想要效仿看过的侦探小说,从蛛丝马迹里找到一点线索,可惜他全不是这块料,再说了,这么大这么宽广的一个世界,也没办法细细检查,连案发现场在哪儿都搞不明白,就算是世界上最高明的侦探来了,估计也束手无策。
森尔到处转,白天黑夜按时轮转,时针一格格向前,他找不到自己的身体,觉得很紧张,怕自己没办法在灾难爆发之前找到身体,以至于只能旁观。
但他的样本们也依旧正常的生活着,没有要发狂的迹象,仍旧是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
森尔搞不明白了。
他观察着样本们。
时间河流一般地淌,森尔在长久的观察中,慢慢感觉出一点味道,他发现样本们还有一个最大的共性,就是迷茫和被动。
他们缺乏一个属于自己的目标。
学生被学业推着走,耳朵里被灌输了许多道理,为获得一个好分数,考取一所好学校而努力,然而努力了,学习成绩也优秀,可他们是被推着走的,眼前是一个空泛的大目标,身后是一双双推着背的手,就这样踉跄着前进。
职员也很忙,他们工作,却对自己的工作没有兴趣,上班的唯一理由是为了赚取工资,最大的目标就是赚够钱后早日退休。疲惫的工作像恐怖片里的鬼魂一样吸走了他们的精力。生存的需要让他们无法放弃工作,工作占据了大量的时间,于是一种报复性的熬夜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不盼着明天的到来,因为白天的时间不属于自己,黑夜中算是得到了一点自由,于是不肯放手,睁着眼睛不睡,为自己多挣一点时间。
样本们都很年轻,但他们没有那种蓬勃的朝气,反而像是病恹恹的树,风一吹,就抖下一大片一大片的叶子来,叶子不是青翠的绿色,已经染上了枯黄。
这些人没有特定的目标,总是在迷茫,心中也焦虑,一边焦虑,一边想娱乐,又不敢放胆去玩。但是在买东西的时候是快乐的,可东西到手没过几天,快乐又消失了。对未来感到焦虑,最后一边焦虑一边玩,不敢玩那些要耗费大量精力的娱乐项目,弄了一点不需要花费精力的轻娱乐,划开手机东看西看,但时间流逝,很快一天过去了,于是把事情推到第二天。
第二天又如此重复。
森尔瞧着他们,不知道他们这样算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这种情况在繁华城市中的样本们更常见。
他们在城市里工作,外表看着光鲜亮丽,似乎很好的融入了这座钢铁的森林,然而森尔发现他们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出于精神上的欲望。
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特别渴望去的地方,追逐流行,购买商品时的快乐也很快就会消失,就像燃烧的蜡烛上的蜡油,离开了高温就会迅速凝结成冷硬的蜡块,只有一直处于滚烫的地方,才能保持自己的柔软和温度。
但就连机器也无法长久高温运转,更遑论是人了。
所以这快乐一般维持地比较短暂。
如果城市是一汪湖,那样本们就是水面上的浮萍,看似身在湖中,实际上只能随波逐流。
湖底太深,浮萍的根又太短,扎根成了一种奢侈的迷梦。
森尔没有找到自己的身体,他的样本们也没有发狂。
这是一座安全的城市,没有明面上的怪物,也没有即将降临的末日。
苍白之魇是虚无的化身,他的气息代表着虚无和空虚。
在苍白之魇告知森尔他的本质后,森尔有花时间去研究。
他读过一些书,书上说:对很多人来说,感觉许多事没有意义,是一种对遭遇了背叛的反抗,因为从小建立的价值观遭到了毁灭式的打击,从而开始怀疑一切,不相信一切。
就像刺猬竖起尖刺保护自己。
感觉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人和人之间充满了算计和利益,需要防备身后射来的冷箭。承担了过多的期望却无力扛起重担。慌乱,焦虑,想玩,又不敢放下心去玩,于是一边玩一边焦虑,对未来感到迷茫,觉得努力可能没多大用,却不敢完全放下努力。
一种无力感,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也改变不了,于是也就觉得一切都无所谓。
这是是一种对于背叛的应激反应,用以保护自己。
而这种痛苦是思考的自由与身体的不自由不相配套所产生的。
一个人思维狭窄,身体也受限,他不会感到痛苦。
一个人思维广阔,身体自由,他也不会感到痛苦。
但思维和身体不匹配,最会让人感到迷茫和痛苦。
森尔发现他的样本都是年轻人,没有孩子,也很少有中年人和老年人。
他思考原因:
孩子有很多的想象,人生还没开始,对未来拥有憧憬,思维活跃,却还没察觉到自己的境遇是受限的,于是他们不痛苦。
中年人和老年人的人生已经走过大半,曾经活跃的思维渐渐与身体匹配,接受了一切,于是不痛苦。
唯独年轻人不同,知道的太多,获取的信息太多,思维活跃,本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不说成为人生赢家,起码也能靠自己过上不错的生活。可却在抱着这种憧憬的同时,被一脚从象牙塔里踢出,最终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不是,只是一颗螺丝钉,还是能被随时取代的。
然而他们受到过教育,十几年象牙塔里灌输进大脑的价值观一遭被撕裂,免不了还剩下一点残片,又因为年轻,思维还不至于僵硬成木板,依旧活泼地跳跃着,可境遇摆在眼前,无法逃避,造就了思维和身体的不匹配。
思维是一只飞鸟,但他们的身体和境遇是牢笼,于是欲飞而不得,只能过瘾般在笼子里拍拍翅膀,免不了又碰到坚硬的铁壁,被笑几声穷折腾,做白日梦。
翅膀撞上笼壁带来疼痛,于是这痛苦便向全身蔓延,被背叛的痛苦逐渐转化成一种无所谓的漠然。
然而终究是活的,年轻的,免不了跳跃几下,欢快的啼叫几声:
搞钱,搞钱,搞钱!
一切向钱看,什么也别耽误我赚钱!
钱能给人带来出路,能解开捆扎着身体的锁链,能打开牢笼,让身体与高飞的思想匹配,可以有受了气就扭身离开的底气,可以有不焦虑的享受一切的自然和悠闲。
梦是好的,否则钱是要紧的。
梦早已碎裂,只剩一点拼凑不出东西的残片,于是钱成了最重要的东西,因为有了钱,就有了出路,只要有足够的钱,还能慢慢将梦拼好。
只是搞钱不容易。
于是飞鸟依旧在笼子里拍着翅膀,透过空隙偶尔望一望蓝天,时不时啼叫几声。
他听见一个样本玩笑似地跟朋友说:“好好读书,然后考个好大学,然后找个好工作,然后赚钱,然后结婚生子,然后死了,有点搞笑。所以是为了什么呢?”
朋友就说:“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去吃火锅好了,我知道一家新开的火锅店,味道不错,还有优惠。”
于是两人快乐的去吃了火锅,但回到出租屋后,样本划手机划到了深夜,寂静的夜里,短视频的声音或轻快或激昂,或搞笑或庄重,随着手指的移动迅速变幻着。
吃火锅的快乐消失了,黑夜浓重,依旧抗拒着白天的到来。
森尔看着自己的样本们,突然感觉到了难过。
他无法感同身受,但他觉得有点不快乐。
勇者已死。
森尔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了这四个字的意思。
森尔是勇者,他有精良的装备,有女神的祝福,有志同道合的伙伴,有花不完的金钱,还有强大的实力。
但在这个平安的世界里不存在勇者。
没有怪物,没有世界末日,一切正常,甚至连异常都没有。
只有人。
而人要吃饭,需要钱所以要工作,为了钱不得不低头。
勇者?
没有钱,没有退路,你拿什么当勇者?
逞了一时之气,然后呢?
肚子会饿,饭要钱买,仍旧得工作。
森尔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在这里,他失去了形体,只剩下一团思维。
因为现实生活中,像森尔这样的勇者是不存在的。
他是幻梦,梦是无形的。
森尔在想自己能做些什么。
脑子里转过了许多办法,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办法再妙,一团空气也办不到。森尔觉得他很不如风呢,起码风能吹动一点什么。
不过很快,一次巧合,他撞进了一位样本的脑袋里。
此前森尔都和他的样本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次意外则带来了一点改变,他的样本之一,一位叫做薛非凡的人猛地站了起来,于是森尔撞进了他的脑子里。
薛非凡脑子里的一个念头如同过电一般,也窜进了森尔的思维里。
他在工作上受了气,脑子里发狠地想要骂傻逼领导一顿。
在他的脑子里,他滔滔不绝,傻逼领导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他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离开了办公室。
然后呢?
中彩票,成了千万富翁,或者天降系统,签到即送钱送本领,这美丽的幻梦萦绕在他脑子里,唇边也忍不住露出一点笑容。
然后第二天仍旧去上班,下班了依旧骂老板。
他大脑里的幻梦对现实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但森尔却有了一个灵感。
当天晚上,他在样本睡着后溜进了他的大脑,森尔雄心壮志地想创造点什么激励人心的东西,腹内草稿都打好了。
造个奇观先!激励一下!
然而失败了。
美丽的新世界完全没有,他费劲心思,竭尽全力,最终只创造了一片黑漆漆的孤岛,顶端有一点闪烁的微光。
森尔:“……”
呃……这小破岛和奇观差的也太多了吧!
森尔力量不够,尽管勾连了样本的意识,却只能给他一个模糊的人形,像一个发光的火柴人,只是粗壮一点。
火柴人对这小破岛不感兴趣,想跑回去睡觉或者做梦——这是理所当然的。
只不过因为森尔的存在,他也跑不掉,尝试几次无果后,遂认命,在这小小的孤岛上转圈。
火柴人面貌模糊,不能说话,但能动,也能思考,他对这小孤岛不满意,心里想,什么岛这么破,全是石头,要全是金子才好呢!
也许是森尔在他的脑海中的缘故,他的思维一转,森尔就能感觉到了。
与此同时,一股力量也涌动起来,一种想要将小岛变成金子的力量,这力量到了森尔这里,森尔像是一个中转站,只等他点头首肯,这力量便会喷薄而出,将小岛变成金子。
森尔同意了,小岛于是变成了金子做的。
火柴人一看眼前变化,又惊又喜,兴奋地跳了起来,金子总是令人兴奋的,但很快,狂喜的劲儿就消退了。金子令人兴奋的点在于它的价值,可以拿去花用,既是生计的保障,也能换来好东西。但现在这座孤零零的金子岛并不能拿去交换。
没事,看看也好。火柴人想着,满意地抚摸着金子岩石。
第二个晚上,森尔仍旧把他拖进来。
火柴人对着金子小岛,也仍旧很满意。
但又过了几天,他就觉得无聊了。金子虽好,可花不出去的金子,和黑色的破石头也没有什么差别,顶多是颜色不同而已。
于是他又有了新的念头,想在梦里幻化出总给他气受的傻逼领导,狠狠骂一顿出气。
森尔也满足了他。
接下来几天,火柴人骂了个痛快,只不过他幻想出来的傻逼领导并不是真人,只是比木偶多了一点活气,所以也不是很痛快。
又过了几天,火柴人厌倦了骂人,又想新的东西了。
想要吃美食,吃了,也厌倦了。
玩乐呢?不知道该玩什么,小孤岛上没有娱乐设施。
那么,要名车名表吧,昂贵的衣服,想要却买不起的球鞋。
于是都有了。
独自美了一会后,又觉得无趣了,因为这些东西没能招来羡慕的眼神和夸赞的话语,留自己一个人孤芳自赏,是没有什么趣味的。想要被人羡慕,最终只有一堆重复着话语的木偶人,无法带来任何心理满足。
又一次做梦,火柴人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要什么了。
吃喝玩乐走过一回后,他觉得有点腻了,但不吃喝玩乐,又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呢?
他茫然地在岛上转圈,脑子里闪过上班乘坐的公交路线上经过的一座公园,他没有进去过,但看见过花热烈的开着,漂亮的很。
于是想,我要这里长满了花。
要像那座公园里的花一样漂亮。
念头传递到森尔这里,森尔想了想,稍微拆解了一下,没有直接给他盛开的繁花,而是给了种子和水壶。
他现在已经能熟练的掌握自己的力量了,森尔无法凭空创造东西,但作为愿望的中转站,他能够在一定范围内做出一点小改动。
如果想要什么都能轻易到手,那很快就会觉得无趣。
森尔回想起自己在卡罗尔大陆上的经历,如果他不需要努力,见到魔王的时候就能一刀秒杀,他会有什么感觉?
火柴人看见了地上的种子和铲子以及水壶,整个人呆滞了一下,显然,他不太想干活,脑子里又有念头在转过,要让铲子自己动铲土,种子自己种到地里去,水壶自己飘起来浇水。
森尔无情地拒绝了这个愿望的通过。
火柴人盯着地面,很久之后,还是自己动手了。
他用铲子挖开土,埋下一枚种子,再提起水壶浇水。
然后种子开始冒出了一点绿芽,嫩嫩的,小小的,缓慢地抽芽,像是延时摄影中的画面一般,绿色的枝茎生长起来,逐渐挺拔了起来,绿叶从蜷缩的小片逐渐舒展开,最顶端冒出了小小的花苞,花苞由米粒般大小逐渐变大,最后鼓成一个圆圆的团子。
它准备好了。
如同睡梦中睁开迷离的双眼,一层层花瓣向四面八方散开来,层层叠叠,挤挤挨挨,吐露出中央嫩黄的花蕊,傲然昂扬地绽放着。
火柴人拎着水壶站住了,看得目不转睛。
他从来不是喜欢欣赏花的人,花对他来说是工具性的,要么送人——多半是送老师——要么在拍照时候作为背景出场,提供一点美化的作用。
但现在,他看着面前在孤岛中昂首挺立的花,一种美的感觉直击心灵。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首童谣:
能给人们带来幸福的花儿啊,你在哪里悄悄地开放?
我到处把你寻找,脚下的路伸向远方。
作者有话说:
梦是好的,否则钱是要紧的——鲁迅《娜拉走后怎样》
能给人们带来幸福的花儿啊,你在哪里悄悄地开放?
我到处把你寻找,脚下的路伸向远方。
——《花仙子之歌》
第87章 撕得好,再撕得响亮些!
森尔觉得自己摸到了一点方向。
他从薛非凡的思维活动中得到了一点力量。
如果原来他是一团拳头那么大的雾气,那么他现在的面积就扩大了一些,变成了两个拳头那么大。
森尔立马懂了!
他升级了!
这种感觉太让他觉得亲切了,曾经他就是这样一步一步,从低级的新手勇者逐渐升级成满级的老手勇者的。
自从满级后,抵达等级上限的森尔没再升过级。
他那时还怪可惜的。
没想到到了这里,他就又能升级了。
拥有丰富升级经验的勇者立刻给自己规划目标:先升级,尽快升级。
升级会提高各方面的能力,比如说血条,森尔曾经的血条并不厚,也是经过了一步步升级,最后才变成厚得吓人的样子。
他想起自己看的一些文娱作品,说不定等他不断升级,他就能做到气化形体之类的事情了,有个神话故事里有个典故不是叫做“一气化三清”么?
森尔看着薛非凡,之前实现薛非凡的愿望都没能让他得到力量,反倒是薛非凡种了花,他就升级了。
难道让人种一朵花他就能升一级?
虽然也有可能是量变引起质变,不过森尔还是哗啦啦又给了一把花种:
快给我种!
然而薛非凡却不动了,火柴人原地坐下,把手上的工具扔到一边,就盯着那朵盛开的花傻看。
森尔:“……”
好气啊!
怎么可以这么懒惰!
要换成是他,他看到这么多种子掉下来,麻溜的就全种上了。
火柴人盯着花,他盯着火柴人。
你就不能干点活吗?
终于,火柴人看够了,又种下第二颗种子。
照例是抽芽,生长,开花。
但森尔却没有得到力量。
嗯……看来不是种一朵花他就能得到能量升级的。
唉,也是,哪有这么美的事啊!
那就是量变引起质变喽?
森尔决定广撒网,多捞鱼,争取尽快升级。
融合思维并不仅仅只限于带有苍白之魇气息的样本,只要是个人,都能融合。
森尔就开始东窜西窜。
其实挺枯燥的,每个人的愿望虽然不同,但基本上大同小异,围绕着吃喝玩乐,权钱名利这八个字进行,森尔像个审核员,一些比较正常的愿望就审批通过,一些比较不正常的愿望,就卡在那里不让过。
被卡住的愿望力量还在,像是被储存了起来,可以凭借森尔的心意任意调用。
只不过那都不是什么好的,别说调用了,森尔连看都不想看,揉成一团眼不见为净。
虽然入梦入得多,但真正能够得到力量升级的却少,花了这么长时间,森尔也只从两个拳头大变成一个篮球那么大。
厄尔克教许行路数学的时候,森尔有时候也会听一耳朵,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特别类似“指数型增长”。
只要他不断升级,他就会越变越大,从一次只能找一个人,到一次能找两个人,三个人……笼罩的人越多,他升级地越快,升级地越快,笼罩的人就会更多,形成一个正向的,快速的循环。
现在只不过是前期积累罢了。
森尔升了几级,除了面积变大以外,没有其他特殊的地方,不过他没在意。
大总比小好!
能升级就升级。
他也搞不清自己升级的能量具体是什么,太五花八门了,有的时候,入梦的火柴人光是站在那里,他就会获得能量,有的时候,入梦的火柴人许了乱七八糟的很多愿望,他却一个能量也没得到,还得卡住一些不正经的烂愿望。
愁。
也太乱七八糟了,还是他原先的升级路线来的简单直白,只需要打怪物获得经验值,经验值涨到一定限度就能升级,非常好懂。
这里的升级条件就乱七八糟的,森尔都没法归纳。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打鱼的渔夫,还是没有任何经验技巧的那种,撒网下去后,能网上来多少鱼全靠运气。
终于,森尔的面积大到能够同时网住两个人的脑袋了。
他觉得这就是指数升级的开始,迫不及待地就网了两个人。
两个火柴人分别在自己的孤岛上,孤岛距离不远,但他们并没有靠近的意思,各自在自己的孤岛上呆着,许愿。
今天运气不好,尽管同时网住了两个人,森尔依旧没有得到能量。
“没事,起码只浪费了一个晚上。”
森尔找人很随机,因为他的升级条件很模糊。
假如说他从一个人身上得到了升级的能量,并不意味万事大吉,因为对方并不是个会天天下蛋的母鸡,有时候今天得到了能量,明天就没有,哪怕对方做的事或者许的愿望都一模一样。
同样的,如果森尔从一个人身上没能得到能量,那也并不意味着这人就没用了,说不定过个几天,再去找对方的时候,就能够从对方身上获得能量。
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呢?
森尔也弄不明白。
不过就在这种模模糊糊的情况下,他依旧一点一点升级,变大了。
能同时网住的人也越来越多。
人多了,能量多的同时,各种乱七八糟的愿望也越来越多,可以通过的,不能通过的,挤挤挨挨的。
森尔决定不能再乱飘乱笼罩了。
第一次入梦的人在发现自己许的愿望能成真后,基本上都会欣喜若狂地许一大堆愿望。但入梦过好几次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习惯了,许愿的频率就会降低。
他决定一点一点慢慢来。
先找个地方当基地,然后慢慢扩张,一点一点吸纳新成员。
森尔想起了他收容苍白之魇核心的方式。
得到了新的碎片后,得等到碎片完全变成灰色后,才能进行下一次收容。
道理是类似的。
就像吃饱了,肚子里的东西消化后,才能再吃下一餐。
森尔挑了人流量密集的城市小区当基地,原因无他,这里人多。
管他升级的因素到底是什么呢,森尔已经放弃了寻找原因,只要有人,就能获得能量,所以他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多笼罩人,同时让更多的人入梦,并减少他们许愿的频率。
尽管他升级后除了变大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只是能笼罩更多人而已。
不过森尔不是个思想家,作为一个实干派,能升级他就升级,至于升级后能干什么,等之后再说。
他网住的人变多了,每到夜晚,一座座孤岛如同星星一样分布在广袤的黑暗虚空中,个个坐了一个火柴人,没有五官,体型相同,不能说话,两只手也是卡通形式的,一个大拇指外加一个半圆,不能写字或者做一些精细的活计。
个个火柴人都长得一模一样,乍一眼望过去仿佛复制粘贴。
森尔却很满意,他只要升级嘛,其他的小事不重要。
人一多,能量就多多的进账,只是升级的速度也变慢了,这个森尔很懂,等级越高,升级的速度就越慢,因为要求的经验越多。
火柴人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一开始并不互动,随着时间流逝,可能是孤独,可能是好奇,朝旁边望一望,想要互动,就许愿搭一个桥。
搭桥需要双方同意,于是有些人同意,有些人不同意,零星分布的小岛慢慢结成了一张网,火柴人们聚在一起,一开始不知道干嘛。
聊天吗?没有嘴说不了话。
那么,只好写字沟通了。可卡通手写字实在太慢,要是长篇大论的写,一年恐怕都过去了。
森尔发现两个火柴人起了冲突,纷纷各抓了一只笔,先是用手指对方,表示“你”,然后展示纸上的大字“猪”,外加一个巨大感叹号,这意思就是“你是猪!”
另一个也不甘示弱,同样用手指了对方,随即亮出纸上一个大大的“狗”,意思是“你是狗!”
沟通效率大大降低,为了加快速度,只能尽量精简,否则等你一行字写完,已经被人变着花样骂了许多次,两个火柴人越骂越气,最后上演全武行,纷纷许愿。
一个想:给我一把枪,崩了这孙子!
一个想:给我火箭弹,轰死王八蛋!
森尔无情地拒绝了这两个愿望的通过。
没办法,他们只好扭打起来,但火柴人也没有痛感,不管打多少下,对方不痛,自己也不痛,除了白费力气,没有出气的作用,随后纷纷偃旗息鼓,但又不愿意和好,各自回了自己的小岛上。
遥遥相望时,双手做打鼓状,意思是“锤死你!”
另一个不甘示弱,卡通手往圆形脑袋下一横,做砍头状,意思清晰明了,请另一个人去当法国皇帝路易十六。
火气再度滋生,一个立马许愿搭桥,另一个迅速通过,两方又冲到了一起,扭成了麻花。
森尔看着火柴人们的举动,感觉有点乐,实在是很有意思。
众生百态,各个不同,梦里没有谋生的烦恼,想要的东西么,许个愿就有了,东西来的太轻易,也就不值得重视了,火柴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有和谐的,也有不和谐的,不过随着人数增多,森尔获得的能量也越来越多了。
有些小岛拼在一起,成了一个大岛,有些小岛只愿意搭个桥,不愿意合并,所有人都是火柴人,谁也不知道谁是谁,长相又一样,想要的东西也不用求人,许个愿就有了,因此入梦次数越多,越是心平气和。
当然也有例外,白天受了气,晚上就想发泄,但火柴人力气相同,又无痛感,试图打人的有时候反而被痛打了一顿,虽然不痛,但是更气了,森尔也不批准许愿的武器,于是一觉醒来,肚子里带着双份的气冲出了家门。
森尔不想让他们交流有关梦境的事情,因为那样事情会变得复杂,所以让火柴人们醒来后就忘记了梦里发生的事,只余下一点情绪,但入梦后又会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
大多数人都希望自己醒来时是愉快的,不太愿意带着一肚子气起床,于是出于利己的想法,不再到处放冷箭。喜欢热闹的,就凑在一起玩。不喜欢热闹的,就在自己的小岛上待着,做自己的事或看其他人互动。
从拼想象力争着许愿,到一些群体游戏,什么过家家,跳格子,翻花绳,老鹰抓小鸡,不需要交流的游戏最受欢迎,因为大家都不讲话。
这种孩童时期的游戏一开始只有一小撮人玩,后来加入的人越来越多,逐渐热闹起来,当然,人多了免不了有矛盾,因为交流手段匮乏,翻来覆去总是举牌子互骂,扭成麻花互打,但因为长得一样,有时候难免认错人,最后发展成一场大混战。
你打我我打他他又打另一个人,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森尔趁热把粥喝了,因为打架也有能量收入。
搞不懂。
不过,撕得好,再撕得响亮些!
第88章 这只是梦
这一场混战下来,森尔得到了不少的能量,他对此非常满意。
大混战开始的随机,结束的也很突然,互相殴打过一轮后,突然有个人停了下来,开始一个劲的拍手,他似乎是觉得有意思,想笑,但又发不出声,拿笔写么?又没有那个功夫,于是就用拍手代替了。
其他也有打累了的人,原本只是随便拣了个地方躺着休息,听见有人拍手,也跟着拍起来了,然后拍手的人越来越多,剩下那一小撮还打架的人,坚持了一会,也坚持不下去了。
有人躺倒不动,有人拍手,这一场混战也就随便的结束了。
其实还剩下几个愤愤不平的人,不愿意就这样停手,但继续打吧,又被其他人当成猴看,也不愿意,于是不上不下地吊在那里。
森尔并没有做太多干涉,他圈住的人越多,能量进账地就越快,的确是像指数一样增长。
只不过虽然他变大了,但是圈人的速度并没有提高,之前试过无节制的扩张,最后发现这样反而会造成混乱,新圈来的入梦者会对那些入梦已久的人造成冲击,搞得一团糟。
森尔吸取教训,每次只新圈不到百分之一的人,等完全同化后,再去找新的。
这样速度也就变慢了。
随着人们的增多,许愿时产生的不好愿望也越来越多,原本只是一个黑色的小球,糅合起来差不多乒乓球大小,但现在越来越大,差不多有森尔一半大了,并且始终和森尔的本体保持这个比例。
森尔觉得自己有点像个荷包蛋,外面一圈的蛋白是他的本体,内里包裹着的蛋黄就是那种黑色的愿望。
黑色的愿望聚合物蕴含着非常大的能量,与此同时,它还会传出一些窃窃私语,各种暴力,情丨色的思绪在里面滚动着,像是沸腾的黑色岩浆。
窃窃私语如同苍蝇般嗡嗡作响,实在是很恼人,而且总是试图蛊惑森尔,让他把它们放出去。
森尔不吃它们这一套,他反而对沸腾的黑愿望说:“小儿科,而且无聊。”
什么东西,还来蛊惑他。
他干的事不知道有多少比这些黑愿望过线的呢,比如那个“一鱼三吃”,就是这些黑愿望拍马也赶不上的。
黑愿望依旧如苍蝇一般嗡嗡的,它们没有意识,只是本能地这样做,森尔虽然觉得很烦,但这团垃圾也没地方可扔,久了就习惯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森尔逐渐感觉到了外界的一点变化。
首先是天气,在森尔的触角未能触及的地方,晴天变少了,天空变的阴沉了许多,厚厚的一团团云盖在上面,灰蒙蒙的,也不下雨,反而闷闷的,待得久了会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而森尔所覆盖的区域里,一切正常,有晴天也有雨天,阴天倒是没有。
然后是人。
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奇怪,目光呆滞,而且总是一副很虚的样子,像是被妖精吸走了精气的书生,有些还发生了畸变,背后长出一只手,或者突然有了两个头,然后还是匆匆忙忙的,别人也不觉得奇怪,或者说,他们的变化没有被发现,因为人们根本懒得互相看,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们的思维也不活跃,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麻木,有点像累了很久之后提不起力气思考的状态。
此时一道思绪如同闪电一样劈进森尔的脑海,他突然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集体潜意识之海,是人类文明沉淀出的意识海洋,里面存放着人们思维的产物。
在真实世界里,意识世界和物质世界有着非常严明的界限,但这里不一样,这里的界限比较模糊,所以人们的思维能够影响周边的世界。
所以森尔可以利用入梦的手段影响人,人也能用自己的思维影响周边的世界,不但影响环境,还影响自己。
如果按部就班发展下去,街上会慢慢走着一群畸形的怪物,麻木的,丧失了思考能力的东西。
人慢慢异化成怪物,又不会思考,而这个世界是意识和物质相结合的,到时候一片怪物的世界,再也不会有活跃的思维,一切都归于深沉的黑暗。
然后是虚无。
森尔警醒起来了。
这个世界是有怪物和世界末日的,只是没有那么醒目,到来的脚步太慢,演变的方式太委婉,所以察觉不到。
怪不得森尔是现在这种形态,如果他是原来的拥有身体的状态,他能怎么办呢?
杀怪物?但怪物都是人变成的,而且也不伤害其他人。
拯救世界?怎么拯救?也没有魔王或者一个明确的崩毁时间。
他想起了异常收容总局对苍白之魇的描述:天灾。
一场天灾,非人力所能战胜。
你难道能用武器去对付洪水吗?
勇者的剑再锋利,实力再强劲,遇到这种情况,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不是靠蛮横的外力干预就能改变的。
森尔没有圈到的世界正在缓慢的毁灭,但被森尔圈到的人们所在的区域却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蓝天绿草,人们也没有发生什么改变,该上班还是上班,该玩手机还是玩手机,除了心情好一点,活跃一点,精力充足一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想上班的依旧是不想上班,没有换工作,也没有揭竿而起,仍旧的骂老板,只是添了一个新爱好,买了一些花盆,种花种草,日常拍一拍,画一画,也就这样了。
梦境没有给他们带来惊天动地的变化,他们还是普普通通的人,没有突然一身“王霸之气”的开始奋斗,有些甚至躺的更平了,更心安理得,更快乐的躺。
有些甚至直接悟道:“人生其实是一场游戏,作为一个智人,我的主线任务就是每天搞到2000大卡进账,再找到一个温暖干燥的栖居地,活下去,其他的都是我探索出来的支线,做了能增加游戏体验,但其实不做也没啥。”
他们的日常生活没有变化,日程和那些没被森尔笼罩的人差不多,但他们是人,依旧嬉笑怒骂,抱怨emo,没有往怪物的方向改变。
森尔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梦境里,火柴人们也没有干什么特别的事情,静坐,玩耍,许愿,闹矛盾,互骂互打。
既没有齐心协力的干点什么大事件,也没有争当思想家,考虑什么哲学的内容。
都没有。
甚至入梦越久的人,行为越退化成了类似孩童的样子,肆无忌惮的表达自己的高兴与愤怒,想玩就玩,想拒绝就拒绝,有时候甚至一言不合就撞在一起扭成麻花,几个火柴人会愤怒的围成一圈,依次举牌子互骂。
但为什么他们就能保持正常,不被异化成怪物呢?
森尔也没有为他们做什么,主要就是满足正常愿望,扣住不好的黑愿望,剩下的他没做,也做不到。
真是搞不懂。
不过没事,办法就是这么个办法,虽然是误打误撞发现的,但照着去做就行。
世界很大,森尔慢慢蚕食,他的能量也越来越充足,只不过为了保证同化,他的扩张速度不快,就一点一点的,往外扩。
世界就此分为了两部分,一部分是在森尔笼罩下的范围内,另一部分则在森尔未曾笼罩的范围内,内外差别也像森尔和那团岩浆似嗡嗡作响的黑愿望一样,泾渭分明。
圈内的人发现了圈外人的不同,尤其是三头四脚的,大为惊异,但和森尔的认知不太一样,这些人并不觉得那些人是怪物,只是当他们是生病了,催他们去医院,还忧虑这种病是否会传染。
新闻喋喋不休地报道,记者四处查访,好奇心涌动起来,但被采访的人却反而觉得这些一个头两只手两条腿的人才奇怪,是缺斤少两的人。
“什么缺斤少两。”记者不乐意了:“我这才是人类原本的样子,你却多了一只手,你这叫畸形,异变,应该赶紧去医院。”
“狗屁,什么异变,这是进化!”
“你都不知道三只手有多好,这样我就可以一边敲键盘,一边喝咖啡了。”
记者:“就不能不敲键盘,休息一会喝咖啡吗?”
“跟你这种只有两只手的人说不明白,你就羡慕吧。”
这是比较活泼一点的圈外人,更多的圈外人根本懒得理人,问也不回答,像是调试好的机器人,按照程序活动,不响应非规定的互动。
就这样闹了一阵,新闻渐渐的不提了,风波平息,只不过圈内人越来越不想去圈外了,因为天气终日阴沉沉的,闷得胸痛。
世界很大,森尔蚕食的速度不快,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对他来讲很无聊,都是简单重复的工作,但好在森尔很有耐心,最不怕的就是重复工作。
忽然有一天,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当时正是夜里,森尔正入梦,看火柴人们的活动,想要从他们的行为举止里找出一点奥秘,比如说为什么这种平平无奇的活动能让他们维持正常,但看了很久也瞧不出什么名堂。
就在这个时候,声音道:“你好。”
“你好。”森尔用思维回应,他现在也没有声音,不能说话。
声音似乎对森尔所取得的成就很惊异:“你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森尔诚实地回答:“我没有做什么,但他们自己就抵抗住了,没有异变,很奇怪,我也想知道。”
声音沉默着,和森尔一起看。
在最大的一块岛屿上,正点燃着一团橙红色的火,焰光冲天,火柴人们围着火蹦跳,他们许愿来了音响,音乐从黑色的音响中迸出,火柴人就跟着音乐扭,你拉着我,我牵着你,不想跳了就随意往草地上一躺。不必担心丢脸,因为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火柴人。不必担心有危险,钱财么,许个愿就能得到,样貌身体么,一个连手都是卡通形状的火柴人,还能怎么样呢?
大家都是一样的,没有分别。你不必听我的,我也不必听你的。
但我们可以一起玩。
既不会说话,身体也没有痛感,再安全不过了。
心里既轻飘飘的,又十分厚实,很有底气,就躺着,看焰火升腾,看人群跳跃,橙红的火光映着人影,黑色的影子交错杂糅。
“真奇怪。”声音看了一会,语气带着浓浓的疑惑:“这只是梦,人类能从梦里得到些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
森尔同样不明白:“不知道。”
但他和声音不同,不会执拗的去追根究底:“反正有效,我继续扩张,带人入梦就行了。”
森尔摇摇头:“这是我经历过的最奇怪的一次拯救世界,我感觉我都没做什么,他们自己就把自己给救了。”
梦是好的,否则钱是要紧的。
所以——
因为,梦是好的。
作者有话说:
人生其实是一场游戏,作为一个智人,我的主线任务就是每天搞到2000大卡进账,再找到一个温暖干燥的栖居地,活下去,其他的都是我探索出来的支线,做了能增加游戏体验,但其实不做也没啥。
——网络语,作者没查到出处
第89章 “我明白了,梦是很重要的。”
声音并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对它来说,这一切十分费解。
原本它还疑心森尔谦虚,暗地里做了些奉献,却没有告诉它。然而观察了几天之后,它发现森尔说的是实话。
森尔没有提供别的帮助。
这些人就在梦境里化身为火柴人,唱啊跳啊,或聚众玩耍,或离群索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就是这种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让他们保住了自己,没有异化。
可这是为什么呢?
声音不明白。
它对原本将要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和原先的情况不同,之前森尔经历的都是外部危机,可以通过武力和强大的实力来解决,靠着耐心和努力,总是能成功。
但这一次不同。
最深的危机总由内部引起,任你再强大再有能力,你能控制人的思想吗?
这是一颗从内向外腐化的苹果,外表看着似乎没有大问题,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等内部的果肉全都腐坏之后,外部的皮也撑不住它原来的光鲜了。
在正常的发展下,这里生活的人们会缓慢的异化,他们异化的精神会影响他们自己,也会影响外部的世界,等到他们完全异化成了工具,他们便会从人逐渐转化成怪物。
然后天气阴沉,身体异化,黑暗弥漫,无知无觉的和这个世界共赴灭亡。
这是没有解决办法的。
声音此前对森尔说“勇者已死”,也是这个原因。
像森尔这样的勇者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作用。
是,他有锋利的宝剑,有强大的实力,有坚韧的精神,但这又能怎么样呢?
他能起到什么作用吗?
这根本不是靠外力能解决的事情。
没有怪物,没有魔王,没有万恶之源,只有一片片细小冰凉的雪花。
所以声音之前叹息,因为它认为森尔这一次一定会折在这里。
但现在的情况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可这种改变也很奇怪。
没有响亮的口号,没有振奋人心的思想,更没有慷慨激昂的演讲。什么都没有,但这些人就这么奇迹般的成功保住了自己身为人的身份,没有异变成怪物。
这很令人难以置信。
声音对这个世界和造成一切的情况也很了解,这里生活的人们之所以会开始异化,追溯到最源头,是因为他们接受了教育。
在长年累月的教育中,知识进入了他们的大脑,他们拥有了人格,不仅身体上成了人,精神上也是个人。这是一切糟糕的开始。
因为他们虽然成了人,但本质上不过是用来驱使的工具而已,写作人,读作工具,要好用,要趁手。人的精神被强行镶嵌在工具的身份里,两相碰撞,最终鲜血淋漓。
其实声音觉得很迷惑,因为他觉得很矛盾,要将人当成工具的话,就最好别让他学习知识,让他没有人格,保持矮化,成为一个能干活的大牲畜,这样精神和身体就贴合了,不会愤愤不平,而是会很安心,很快乐。
但这个世界太矛盾了。
不让人接受教育当然好,可以解决绝大多数矛盾,但问题是,大牲畜无法在工业化的时代里提供有效的劳动,想要让他们提供有效的劳动,就得让他们接受教育,接受教育吧,又免不了有知识撞进脑子里,造成一个危险的副作用,让他们从精神上成为一个人。
然后精神上的人格和身体上的工具身份不相匹配,又没有办法解决,因为这就是既定事实,于是只好苦闷。
苦闷着苦闷着,就感到麻木而空虚。
一个被压迫的人会感觉到自己是空虚的,感到自己像是瘫痪了一样。
于是黑色就涌动而出,最终吞噬了整个世界。
可以说,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要走向毁灭的,程序都已经设定好了,没有任何能够挽回的机会。
不管是世界还是人,都十分主动的往着毁灭的道路上走,你扯着我,我揪着你,最终一道跌入最深最浓的虚空中。
那眼前的这一切,又是为什么?
声音不明白,森尔也不懂,他们两个探讨了半天,又观察了好久,最终还是没有什么发现。
森尔就不像它那么纠结,他还是觉得实用性最好,既然这样有用,那就这样呗。
声音就特别的疑惑,特别的想知道原因。
因为这种情况对它来说,不亚于人类发现物理学不存在了,是对世界观的一个巨大的颠覆。
它耐下心来观察,想要明白原因。
森尔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情。
他现在每天都能稳定的得到能量,升级已经不再是难题了,就是拉人入梦的时候需要谨慎。
时光流逝,他的触角再度往外延伸的时候,在他笼罩的范围外,那些人的异化已经相当严重了。
黄玉珍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
前段时间,她的身上长出了第三只手。
这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因为除了她以外,还有许多人也长了其他的肢体。
有长出手的,有长出脚的,还有多长一个脑袋的,不一而足。
一开始她还有点不适应,不过一天天的,她就察觉到了多长出一只手的妙处,现在她能够一边敲键盘,一边喝咖啡奶茶了。
而且除此之外,这第三只手对她的生活也很有帮助,比如在做饭的时候,左手抓着锅把,右手拿着锅铲,第三只手就能拿着调料往锅里放。
还有,在外吃饭的时候,第三只手还能帮忙拿着手机,或者在她两手油腻的时候在屏幕上点按。
大大提高了她做一切事情的效率!
总之好处多多,妙处多多。
她觉得这样挺好的。
但有些人就大惊小怪,说这是生病了,需要去医院。
真是服了,跟那些只长了两只手,做事效率低下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黄玉珍对自己的第三只手很满意,也很喜欢。
然而就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一天,事情发生了一点变化。
她晚上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成了一个火柴人,并且梦境特别的真实。
她坐在属于自己的孤岛上,看着自己的两只手——第三只手已经被无情的梦境剥夺了——感到非常不适应。
梦里并不冷清,相反,特别的热闹。
有许许多多火柴人在附近,但这些火柴人都在干些很无聊的事情,黄玉珍并不想加入他们。
她坐在自己的孤岛上,安静的坐了一会之后,突然觉得有点烦躁。
首先一点是无聊,干坐着没有什么趣味,但让她加入那些火柴人?
可别,她是个社恐,宁愿自己无聊的待着。
然后是想要刷手机。
没有了手机,日子还怎么过呢?
就在她冒出了这个念头之后,她就突然多出了一个手机。
也许因为这是梦境吧,能够心想事成。
发现了这一点后,她觉得很惊喜,一口气许了非常多的愿望,然后都一一实现了。
她想要买的东西,全都立刻无痛拥有了,黄玉珍非常开心,然而这开心并没有很持久,新鲜劲一过,突然又有点索然无味了。
就像之前一样,最兴奋的时刻永远是收到了快递站发来的短信的时候,怀揣着期待将快递拿回来,拆封,把玩,几天之后,慢慢地就发现好像自己其实也没那么喜欢。
然后下一次看到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又重复这一流程,购买,等待,兴奋,乏味。
那么,还是玩手机吧。
可是手机虽然有,但没有网络!
那还有什么玩头?
黄玉珍瞪着发亮的手机屏幕,许愿要连上网络。
然而等了很久,愿望也没有实现,最顶端还是显示无信号。
“没事。”她安慰自己:“没有就没有,反正就我现在的卡通手,玩手机也不方便,连字都打不了。”
因为说不了话,她在心里安慰自己的时候,又添了一句:“也没办法用语音输入。”
真是个怪梦,她不喜欢。
然而梦里的时间又很长,几乎和她睡眠的时间差不多长,可真是漫长的等待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心里出问题了,自从那天晚上开始,她就一直在做同一个梦,但又很古怪,在梦里能记起一切,但醒来之后就统统忘光了。
就很郁闷。
要是她在现实里也能记得就好了,还能想办法解决,比如说去看个心理医生什么的。
连着好几天做这种梦的时候,黄玉珍突然感觉很无所适从。
一种淡淡的恐慌在她心里弥漫。
习惯了忙碌的工作,突然有了大块大块的空闲时间,她一开始的欣喜消失后,心里总像堵着什么东西一样,闷闷的,有点喘不上气。
虽然她很讨厌上班,也讨厌工作,但现在每天晚上都有六七个小时的空闲时间,无所事事的,她就陷入了一种茫然之中。
不知道该干什么,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干。
无聊,茫然,又有点慌。
就好像一个学生学习十分辛苦,不想去上学,但真的不让她去上学了,她又很慌张。
虽然我嘴上说着不想上学,但我可不能真的没学上啊!
实在是太无聊了,黄玉珍没办法,就抬头往外瞧。
看的时候也有点小心翼翼的,主要是怕别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那多尴尬啊。
然而很快她就想起来,现在她是个火柴人,头就是一个球体,压根没有五官。
和周围所有的火柴人长得一模一样。
这个认知让她轻松了很多,她抬起头到处看了看,发现同样是小岛,她的小岛就很丑,光秃秃的,但有些人的小岛那可太漂亮了。
黄玉珍很喜欢,有点想把自己的小岛也搞得那么好看。
于是她立刻许了愿。
然而这一次,她的愿望没有立刻实现,她的小岛没有立刻长满花朵,取而代之的,是一堆种子,铲子和洒水壶。
还要自己种?
那算了,我懒的搞。
几天之后,黄玉珍被迫拿起了花种。
倒不是她真心实意想干活,主要是实在没事做。
要么她就在自己的小岛上发呆,要么她就种花,要么她就和那些玩得很嗨的火柴人混在一起。
三种选择,第一种她试过了,太无聊。第三种呢,她是个社恐,绝不可能选,那么,只剩下第二种了。
算了,种花就种花吧。
就当打发时间了。
黄玉珍抱着一种随便的态度,在地上挖了个小坑,埋下花,盖土,浇水。
就在她准备挖第二个坑的时候,那颗刚刚被她种下去的种子开始发芽了。
生长,抽枝,开花。
鲜艳的花朵在空旷的土地上绽放着。
黄玉珍瞪大了眼睛。
长得好快,而且好漂亮啊!
这下子她有了动力,开始一颗一颗地种。
种累了就随便一坐,看着盛开的花朵,心里一种骄傲和满足的感觉油然而生。
看,我种的花,漂亮吧。
然而种花虽然一开始很有意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也无聊起来了。
黄玉珍有时会待在自己长满了花的小岛上,往远处那座大岛上看。
那里的火柴人们正在玩耍,有音乐,有游戏。
就连原本看上去很无聊的跳房子,老鹰抓小鸡,警察捉小偷,跳绳子之类的游戏,看起来也越来越有意思了。
想玩,想过去。
但是那里太多人了,黄玉珍社恐,心里虽然蠢蠢欲动,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如果过去了,一个没注意出了错,那就完蛋了,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该多丢脸啊!
等下那些火柴人肯定会在心里觉得她蠢,这种事都做不好。
还是算了。
就这么在心里拉扯了好几天,终于,黄玉珍的社恐被无聊给打败了。
虽然还是很恐惧,往大岛上过去的时候,心里砰砰地跳,而且每在桥上踏出一步,都担心被其他人注意到,有好几次都想往回走。
当然,黄玉珍也的确往回走了。
反复了好几次后,终于,她实在是再也忍受不了那种无聊了,心一横,豁出去了,一步一步踏上了大岛。
等走上大岛之后,她之前的勇气又丧失了,好多人,而且她总觉得有人在看她,虽然火柴人不能说话,但他们肯定在心里窃窃私语。
不如回去吧?
但太无聊了!
黄玉珍很艰难的走到了人比较少的地方,学着一些火柴人的做法,在原地坐了下来。
一开始是慌的,但久而久之,好像也没什么了。
在这期间,她还看到了几个火柴人闹矛盾。
因为不能说话,一双手又是卡通手,所以沟通方式是用笔写字来吵架,而且字数很少,通常都是一两个字为佳,否则你骂完一句,别人早骂你好几句了。
实在是太滑稽了,两个人愤怒的站在一起,轮流出示手上写了字的白纸。
太搞笑了!
慢慢的,黄玉珍适应了大岛的氛围。
她看到有人在玩跳皮筋,黄玉珍小时候也玩过,时间过去太久,她都快想不起来了,然而在看到的那一刹那,童年时期的快乐又浮上心头,跳的花样,念的口诀,一下子又都清楚的映在眼前。
她壮着胆子靠过去,想要加入。
然而和她想象中的艰难不同,这加入是很随便的,她本来还想写字说自己也想玩,但其实根本不用,往那一站,默认就加入了。
黄玉珍不好意思先跳,就去牵绳子。
因为不能说话,摆了个音响在旁边,跳的时候和着音响传出的口诀。
终于轮到她了,黄玉珍心里打鼓,恐慌又上来了,担心自己跳错出丑,想再牵绳子算了,然而她不能说话,在掏出纸板写字前,原本失误的那个火柴人就自觉地顶替了她的位置。
现在是非跳不可了。
黄玉珍定了定神,伸出腿勾住了橡皮筋。
和故事中的不同,她并没有突然大放光彩,一下子以优秀的跳皮筋能力震惊所有人。恰恰相反,因为太久没跳了,黄玉珍的动作很是笨拙,跳到一半就出错了。
她慌里慌张地往旁边一退,心如擂鼓,绷紧了头皮。
然而接下来的交接又很自然,她去牵了皮筋,其他火柴人接着跳,音响里的口诀继续播放。
黄玉珍重复着跳绳,牵绳的循环,慢慢的,心里的慌乱消失了。
她开始觉得快乐。
皮筋由低变高,她的腿和绳子勾缠,跳跃,转身,伴着一旁音响中的口诀,她觉得好轻松,好快乐。
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黄玉珍睁开眼睛,这一次睡醒,她觉得自己很开心。
也许是做了一个美梦?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发现自己的第三只手开始萎缩,最后直接消失了。
但是没关系了,她想。
虽然没办法一边敲键盘一边喝咖啡奶茶了,但问题不大。
我可以先停一下,往椅背上一靠,慢慢地喝,享受享受。
就要到冬天了,两只手捧着杯子的时候,还挺暖和的呢。
森尔的蚕食正稳步的进行着,速度很慢,因为要一点一点地同化,不能操之过急。
他慢慢地扩张,最终覆盖了整个世界。
他觉得自己像一块塑料布,就是温室大棚上盖着的那种,就这样盖住了整个世界。
这是森尔经历过的最奇怪的一次拯救世界。
因为和之前的奋斗升级,打怪物,打魔王,找出路,全然不同。
这一次他似乎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构筑了一个梦境,然后让人入梦而已。
可这样居然也能成功。
实在是搞不懂。
“因为梦是好的。”观察了这么久,声音似乎已经掌握了它想要知道的真相。
在最后一批人即将同化的时候,它这么说:“我明白了,梦是很重要的。”
它一直以为,普通人是很脆弱的,脆弱到不堪一击。
实际上,普通人的确很脆弱,但他们也很坚强。
就像一粒粒种子,只要给种子一点土壤生长,颤巍巍的绿色嫩芽甚至能顶破坚硬的水泥路面。
只需要一点点喘息的空间,他们自己能给自己找到出路。
森尔有点似懂非懂。
他看着梦境里热热闹闹的火柴人们,他们跳啊闹啊,玩耍啊争执啊,一个一个鲜活灵动,完全没有了他之前在白天中看到的那种麻木呆滞的样子。
也许有的时候,人们并不需要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
因为他们拥有自己拯救自己的能力。
人们会自己找到出路。
因为生命总会自己找到出路。
只需要有空闲的时间,外加一点美丽的梦。
在这个世界里,森尔作为勇者,是不存在的,因为他是人们心中一个美丽的幻梦。
俊美的容貌,高强的实力,花不完的金钱,神明的偏爱,其他人的尊敬……一切的一切,太过美好,以至于似乎不可能存在。
但对人来说,美丽的幻梦虽然虚无缥缈,并不真实,却也有存在的意义,能给人安慰,给人快乐,有时候甚至能给人支撑。
森尔看着热热闹闹的火柴人们,突然想到了许行路背过的一首诗: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牡丹国色天香,当然很美,令人赞叹不已。但就绽放这件事来看,其实苔花也不差。
作者有话说:
一个被压迫的人会感觉到自己是空虚的,感到自己像是瘫痪了一样。——艾里希·弗洛姆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清·袁枚《苔》
第90章 “我遇到我命中注定的恋人了”
森尔睁开眼睛,眼前就是微笑的苍白之魇。
他有点心不在焉:“啊,晚上好。”
他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不过环形监狱里一直都是黑漆漆的,只有苍白之魇自己制造出的光源,因此下意识就认为现在是晚上。
和之前几次的积极不同,这一次森尔多了点若有所思。
他还在思考。
自从十六岁那年被命运女神选中,成为预言中将要拯救世界的勇者后,森尔就对自己一直很有信心。
除此之外,他还有些骄傲。
作为勇者,森尔称得上是出类拔萃,他帮助弱小,愿意对受难的人施以援手,对坏人也不会妇人之仁。
他有耐心,有恒心,有实力,也的确拯救了世界,帮助了很多人。
所以,森尔不自觉的就会将自己视为主体。
也可能是从游戏中带来的坏毛病吧,一直以来,直到进入了现实世界,森尔依旧是主角心态。
“我”是最重要的,最强大的,没有什么事是“我”做不到的。
也只有“我”能够胜任拯救世界这项艰巨的任务。
但刚刚离开的情境让森尔有了很多思考。
他并不是受到了打击,而是开始思索普通人的力量。
和声音的想法一致,森尔也一直认为普通人是孱弱的。
他们需要森尔的帮助,需要森尔带着走出困境,因为他们是如此的脆弱,无法靠自己渡过难关。
森尔并不嘲笑这一点,因为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定位。
普通人弱小并不是他们自己的错,这是命运的安排。
他们生来就弱小普通,没法选择,无法改变。
所以,当普通人们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难题的时候,作为勇者,森尔有责任帮助他们。
然而与此同时,普通人们在森尔眼中的面貌也是模糊的。
委托人,需要帮助的人,森尔会毫不犹豫的帮助他们,但也会在帮助结束后毫无挂碍的忘记他们。
森尔帮助过很多很多人,有偿的,无偿的,报酬抵不上他的付出的,全都有。
他帮助了多少人,他自己都记不清。
但除了少数特别奇葩的,或者本身比较特殊,能给他留下印象的委托人,大部分他都忘记了。
他记得那一声声感谢,但那些人的声音和脸都是模糊的。
用他新学到的知识来说,那些就是平平无奇的NPC,根本不需要记住,也记不住,因为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来到现实世界后也是一样的。
森尔同样帮助了很多人,但也同样在帮助了别人后把他们忘记了。
之前回到异常收容总局的时候,有一个执行小队来感谢森尔,谢谢森尔救了他们的命,并且给森尔带了礼物。
当时在食堂,森尔点点头,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压根没有丝毫印象。
早忘了他们是谁,早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帮助的他们。
不只是这一支小队,异常收容总局里有不少人都感谢过森尔的帮助,森尔救了他们的命,或者森尔帮助他们从危险的地方脱困……之类之类的。
但除了刚刚发生不久,时间比较切近的以外,森尔全都记不清。
这不是他忘性大,也不是他故意轻蔑。
只是,你能记住你路过一颗树时,那棵树上的树叶分别是什么形状吗?
你能记得你出门后,目光擦过的每一个陌生人的脸并将他们牢牢记住吗?
这很困难。
森尔就是如此。
身为勇者,他生来就与众不同,超凡脱俗,普通人在他眼中,总像是隔了一层朦胧的雾气,雾里看花,虽然挺美,但也看不清花的全貌。
森尔随手就能做到的事情,可能是普通人们穷极一生都无法达成的目标。
所以,一道观念牢牢的印在森尔的脑海中:
普通人是弱小的,是需要帮助的,当他们遇到困难时,森尔这个勇者有责任有义务去拯救他们。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定位。
森尔是主动的拯救者,普通人是被动的,只需要老老实实待在原地,等森尔去救就可以了。
森尔对他们没有任何期望。
不用你帮我,你什么都不用干,乖乖等在原地不乱跑,不给我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
但刚刚发生的事情非常不同。
在收容苍白之魇最深的核心时,森尔扪心自问,觉得没出多大力。
他升级了,扩大了自己的笼罩范围,将人们拉入梦境,实现他们一些正常的愿望,扣住一些糟糕的愿望,除此之外,他还做了什么吗?
也许抵抗那些糟糕愿望形成的负面能量体的引诱也能算一种,但这也没多大难度。
和之前相比,森尔没有四处奔波,没有救人于危难之中,更没有打败给所有人造成威胁的恐怖魔王。
本来,在他的预想中,苍白之魇的最后一块核心,还是核心中的核心,是最困难的部分,他可能会遇到非常强大的魔王,非常非常多次数的循环。
他也许要付出很多,会很辛苦。
但最后的事实和他的想象完全不一致。
他只是梦,他也只让人们做了梦。
而就单单因为梦,人们就自己拯救了自己。
在拯救了自己的同时,他们也拯救了世界。
这是为什么呢?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如果森尔是牡丹,那这些普通人和他相比,便毫无疑问是苔花。
牡丹引人注意,令人赞叹不已。苔花则无人问津,甚至路过都不会有人注意。
但大片大片的苔花在石壁上绽放时,景致并不输给单独一朵怒放的牡丹。
森尔此前对普通人们的固有认知摇摇欲坠,最终破碎了。
也许换了个人,会觉得恼羞成怒:
拯救世界是只有我才配做的事,你们这帮弱小的普通人,也配么?
但森尔并没有这种感觉。
他只是觉得……惊讶。
很惊讶。
森尔突然想到了命运女神。
命运是女神冕下指间编织的金线,无限的美丽,无限的神秘。
也许他之前对命运的认知还是太过浅薄了。
每个人的命运有别,注定要扮演不同的角色,有不同的样貌,不同的声音,不同的思想。
但他们身体里,都有女神冕下的金线,美丽的,透着淡淡金光的命运之线。
所以即便是普通人,也有他特殊的一面,并不是注定要为他人作配的,无聊的符号。
这种感觉,仿佛是一直笼罩在眼前的薄雾散去,围着雾中花的白雾彻底消弭,展现出了花朵的本质。
也许它不够美,叶片被虫蛀过,茎干也不十分挺拔,花朵的整体并没有十分美丽,起码不如隔着雾看的那样漂亮。
但你能看到它花朵上的纹路,能看清叶片的树木,能闻到花的香味。
它从一个惊鸿一瞥的东西,转化成了你眼前真实存在的花朵。
也许不够美,但仍在绽放。
活脱脱的从梦里跳出来了。
森尔闭上眼睛,安静的在心中忏悔自己过去的浅薄,并向女神发誓,自己以后一定会改正错误,做得更好。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森尔已经把繁杂的思绪整理完毕,没有了别的挂碍,轻轻吐了口气,把注意力放到身前的苍白之魇上。
在森尔刚刚思考的时间里,苍白之魇并没有出声打扰他,让森尔安静的整理思绪。
现在森尔整理完毕,把注意力转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才开口询问:“感觉还好吗?”
“挺好的。”森尔不是那种喜欢纠结的人,毕竟是勇者小队的队长,当队长最重要的就是果断,森尔想完了,也做完了决定,于是就不再放在心上,很快恢复正常。
“你呢?”森尔望着苍白之魇,苍白之魇的最后一块核心也变成了灰色,但和之前不同,这一次核心的边缘没有丝丝缕缕的黑色,已经变成纯然的灰,不需要花时间等待了。
森尔从背包里拿出之前收容的核心碎片,它们轻轻漂浮在半空中,像一颗破碎的小星球。
“要融合吗?”森尔问。
苍白之魇点头:“也许要花一些时间,不过不用担心。”
“好,那慢慢来,不用着急。”森尔说道,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我就在这里等你,顺便吃点东西。”
“嗯。”苍白之魇安静地看了森尔好一会,才伸出手,将漂浮着的灰色核心碎片召唤过来,与体内还剩下的那一块融合。
灰色的碎片如同拼图一般重新融合成了一个球体,但其上还有道道裂痕,还需要时间交融。
此前森尔在核心碎片中经历的事件,苍白之魇只知道一个模糊的大概,然而现在他将所有的碎片都融合起来,就知道的更清晰具体。
象征着希望的勇者在前两次带领人们打破循环,得到新生,而在最后一次,即便成了无法对世界产生影响的思绪,也不断尝试,观察,最终找到了办法。
前两次的尝试已经足够困难,令人侧目,但最后一次,苍白之魇却久久无法挪开自己的注意力。
森尔听到的声音也是他的内化,如同人们的潜意识,自己无法察觉,但却真实存在。
苍白之魇能感知到森尔的一些思绪。
困惑,茫然。
在森尔看来,他的最后一次收容,过程实在太过简单,以至于他“什么都没做”就被带着“躺赢”了。
非常的轻松,让森尔甚至觉得有点愧疚。
但在苍白之魇看来,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最后一个核心的收容内容,实际上非常艰难。
因为世界已经被设定好了要走向毁灭,这是一种灵魂上的异变。
而森尔又被直接剥夺了形体,无法对世界的一切造成影响,甚至连吹起一张纸片都做不到。
但森尔仍旧没有放弃,依旧在尝试,在观察。
森尔看了很久,找了很久,一直一无所获。
后来他发现自己能够融合进人们的思绪中,虽然是巧合,但如果他早就放弃了尝试,又怎么会碰到这种巧合?
然后又是梦境。
在梦境中,森尔也基本上无法靠自己做到什么。
他只能借用其他人的思绪,实现人们在梦中许下的愿望。
但森尔仍旧牢牢把握着一个度。
什么愿望可以实现,什么愿望不可以实现,什么愿望需要加以改头换面,森尔都一一处理。
如果没有他的把控,梦境不会那么和谐宁静,反而会充满了戾气和暴力。
人们互相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自己的身份也隐匿的极好,假如没有限制,那么心中的恶意便会无限放大。
反正只是梦而已,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是吗?
那么梦境恐怕会比现实还要可怕。
然而森尔控制的很好,那些邪恶的念头全被他收拢起来,无法实现。
森尔认为自己是误打误撞,但其实在苍白之魇看来,一切都是他努力的必然。
可以说如果没有他,人们就算有了梦境,事件也会有完全不同的结局。
森尔等了好久,在基本上处于绝望的条件下也没有放弃,直到后来找到希望后,又细心把控,随着人越来越多,各种愿望也越来越多,森尔大部分时间都手忙脚乱的。
琐碎的愿望如同撕裂的纸片朝他涌来,但森尔并没有置之不理,而是一一回应,全都仔细处理。
他看似付出的不多,实际上并非如此。
苍白之魇抬眼看森尔。
拯救了世界的勇者在一旁平静地吃蛋糕。
一些奶油粘在他的唇角。
苍白之魇心中闪过许多念头。
“你融合完了?”
森尔见到苍白之魇朝他走来,放下了叉子。
“嗯。”
苍白之魇用纸巾擦拭掉森尔唇角的奶油。
森尔先是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说:“谢谢啊,不过以后不要这样了。”
“为什么呢?”
森尔:“我不是对你有意见啊,我知道你是帮我,但是我已经遇到我命中注定的恋人了,这样不太好。”
苍白之魇点点头,唇角弧度更深:“好,我知道了。”
他金色的瞳孔闪过一道暗光,嗓音柔和:“我会注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