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愿从同学家回到出租屋的时候,习惯性地低头看了一眼地上。
看到那双黑色的拖鞋整齐地摆放在原地,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在做出来莫斯科留学的决定之前,张嘉愿就做好了室友不好相处的心理准备,结果来了以后发现完全多虑了,因为再不好相处,也要他能见到他。
张嘉愿对于合租室友的了解,只停留在对方是一名俄罗斯男人,后来根据厨房垃圾桶每天固定刷新的空酒瓶得知他很爱喝酒。
说来张嘉愿一个中国人会找俄罗斯人合租也是因为巧合,前期他因为一些事耽误,等到他开始找合租室友的时候,国人要么住宿舍,要么已经找好了合租对象,他在网站上刷了一个星期才在网站上找到一个同样找室友的俄罗斯男人。
同个国家的人都有可能相处不来,更别说两个文化迥异国家的人了。
来之前因为担心和外国人相处不来,张嘉愿听从外公外婆的建议给他的俄罗斯室友带了些中国的特产作为礼物。
可惜的是,张嘉愿来莫斯科的那天没能见到那位室友,并且接下来一个星期张嘉愿都没有见过他,如果不是厨房里的桌子上经常会出现喝了一半的伏特加,张嘉愿都要怀疑他这个室友是否真的存在。
张嘉愿对这个神秘的室友充满了好奇。
早上张嘉愿起床上课的时候,室友已经离开,晚上直到张嘉愿睡着,也不见他回来。
俄罗斯人总是让他看不透,比如他那个俄罗斯小姨夫。张嘉愿前几个月过来玩得时候,见他总是冷着一张脸,还以为对方不喜欢自己,后来听小姨解释,他这才知道俄罗斯人只是看起来冷漠。
确认室友不在家,张嘉愿将书包放到玄关的柜子上,走到厨房洗了把手着手准备晚饭。
他从小在外公外婆跟前长大,来俄罗斯留学之前被外婆抓到厨房里恶补了一下厨艺,深怕他在这边天天列巴土豆的吃不好。
晚上只有他一个人吃饭,张嘉愿懒得折腾,只简单炒了两道菜,就在他准备吃饭的时候,玄关处传来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张嘉愿心下一动,没想到今天晚上才六点他这个一向神秘的室友竟然回来了。
张嘉愿听到动静有些好奇地从厨房走了出来,想看看他这个室友究竟是个什么神秘人物。
从外面回来的男人此时正在门口弯腰换鞋,张嘉愿对他的室友第一印象就是个子好高,感觉他挺直腰背怕是会头抵着天花板,第二眼便是觉得这人身形看着有些眼熟,不过他这段时间见过的俄罗斯人太多了,觉得眼熟也是正常。
室友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张嘉愿,微微张开嘴巴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他将风衣挂在衣架上,一脸惊喜地走向张嘉愿。
面前的这位俄罗斯男人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一开口就是一口流利的中文:“是你?你就是我的那个中国室友?”
张嘉愿看着面前的男人,觉得自己的大脑都快不能思考了,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发生,几个月前在火车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竟然就是他那个早出晚归的神秘室友。
“嗯?不记得我了吗,那我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室友朝张嘉愿伸出一只手说道:“你好,我叫丹尼斯。”
张嘉愿慢半拍地伸出手,跟这个名叫丹尼斯的男人短暂地握了一下手,丹尼斯的手很大也很白,一米九二的身高站在张嘉愿的面前,让他很有压迫感。
张嘉愿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了丹尼斯的身上。
丹尼斯有着一头灰棕色的头发,明明整个人的长相看起来十分的冷硬,但是头发却很柔顺,让人情不自禁地想伸手摸一下。
视线往下挪动,他对上了丹尼斯的那双浅绿色的眼睛,张嘉愿第一次见到丹尼斯的时候就觉得他这种浅绿色的眼睛很是好看,像湖泊里的水,无风也起波澜,牵动着人心。
继续往下是丹尼斯高挺的鼻梁,张嘉愿没来俄罗斯之前还觉得自己的鼻子很好看,因为他的鼻子也很挺,不会前提是不跟丹尼斯这种天赋异禀的俄罗斯人相比。
丹尼斯就跟大多数俄罗斯一样五官深邃,有着刀削般的脸庞,但是他又比大多数俄罗斯人看起来要更帅气。
张嘉愿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你好,我叫伊万。”
“伊万?你的俄语名字?”丹尼斯松开手说道:“很不错的俄语名字。”
张嘉愿再一次听到丹尼斯说中文还是觉得很神奇,他有些惊讶丹尼斯竟然还记得他。
他摸了摸鼻子问道:“你还记得我?”
丹尼斯越过张嘉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酒,半靠冰箱上打开喝了一口,随着他仰头的动作灰棕色的刘海拂过他那双浅绿色的眼睛,丹尼斯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嘴里的酒,垂下眼眸面色慵懒地对张嘉愿说道:“你也记得我,不是吗?”
张嘉愿心想这可不一样,自己最多就算是普通亚洲男生长相,丹尼斯的这种长相在盛产帅哥美女的俄罗斯中,依旧帅得很出挑。
当初在火车上,张嘉愿见到丹尼斯第一眼见到丹尼斯便惊艳地骂了一句脏话,他在m大入学以来见了很多俄罗斯帅哥美女,但是在火车上只见过一面的丹尼斯仍旧印象最为深刻。
不过要说起张嘉愿和丹尼斯相识的渊源,就不得不先从张嘉愿糟糕透顶的家庭关系开始说起。
张嘉愿三岁的时候,父母以忙于工作没时间照顾他为借口,将三岁的他丢给外公外婆家抚养。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他不知道他的父母不爱他,每天望着大门口等待着父母回来将他接走,结果却等到了弟弟的出生,那个口口声声说着工作繁忙没时间照顾孩子的父母将弟弟放在身边亲自照顾,张嘉愿则是在外婆家生活到了16岁,才被他们接回去上高中。
张嘉愿一直都跟父母不亲近,也许是从小就没怎么跟他们接触过,也有可能是大人嘴里所谓的公平,实际上却偏心偏到门口的邻居都看不下去——张嘉愿考了第一名没有任何鼓励,弟弟只是考了倒数第五,爸爸妈妈却要夸他已经很棒了,并且说爸爸妈妈对他最大的期望就是希望他能够健健康康的长大。
张嘉愿不明白,明明都是他们的孩子,为什么就对他没有期望呢?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和他们相处的时间太少,所以父母对他没什么感情。
后来无意中从小姨口中得知,原来母亲在怀他的时候跟父亲关系不好,生下他以后更是天天吵架。
但是弟弟不一样,弟弟在出生之前两个人的感情已经缓和,怀了弟弟后感情更是往上升温了不少,弟弟是带着爱出生的,但他不是,他是带着怨气出生的,甚至母亲在怀胎七个月的时候还想去医院把他打掉。
大概是每次看到他,他们都会想起那段不好的过去,所以才会经常无视张嘉愿。
张嘉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反而很平静,他很轻易地接受了父母不爱他的事实。
后来张嘉愿大了,父母可能意识到了对张嘉愿的疏忽和无视,他们在张嘉愿上大学后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开始试图修复他们之间的亲情,他们给张嘉愿打了很多的生活费,甚至还飞来大学看过他几次。
但是张嘉愿上小学时,放学见到别的同学都是爸爸妈妈来接,而他永远都是外公外婆来接,也曾偷偷给爸爸妈妈打电话说想他们想让他们来接他放学,不是外公外婆对他不够好,他只是偶尔他也想爸爸妈妈来接他一次放学,可是直到他小学毕业,他也没有等来他们。
大学四年张嘉愿和父母的关系维持在一个还算平和的状态,只是这种表面上的平和在他研究生申请俄罗斯学校时打破了。
他们爆发了一次激烈地争吵。
张嘉愿的父母认为,张嘉愿大学四年学这个所谓的艺术胡闹胡闹就算了,毕业了应该直接来家里的公司帮衬,他们没想到张嘉愿竟然敢不跟所有人商量,一声不吭地报名了俄罗斯的研究生。
吵到最激烈的时候,张嘉愿的父亲甚至扬言他要是敢去俄罗斯就跟他断绝关系。
“你今天赶踏出这个家门一步,我以后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张嘉愿看了他父亲一眼,拎起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家,转头便坐上了去往俄罗斯的火车。
其实张嘉愿知道他们可能会反对,只是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大,不过他无所谓,他早在幼年时一次又一次的等待中学会了对他们不抱有任何期待。
刚坐上火车没多久,听到了消息的小姨就给张嘉愿打了电话,小心翼翼地问他来俄罗斯怎么不提前跟她说一声。
“提前跟你说了,那我还能来吗?”
小姨笑骂了他一句说道:“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张嘉愿跟小姨的关系很亲,以前在外婆家的时候,除了外公外婆对他最好的人就是小姨。
小姨经常带他出去玩,给他买吃的买玩的,会在晚上做噩梦的时候哄他睡觉,甚至有一段时间他觉得小姨才是他的“妈妈”。
“你爸爸他说的都是气话,你刚走他就后悔了,连忙给我打电话让我联系你。”
小姨叹了一口气道:“嘉愿,你不要生他们的气。”
张嘉愿心想他可不是后悔,他只是说出了心里话而已。
“我没生气。”
小姨反问道:“没生气还离家出走?”
张嘉愿立马反驳道:“我都二十多岁了怎么能叫离家出走?我想小姨了,来俄罗斯看看小姨,难道小姨不欢迎吗?”
小姨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欢迎欢迎,你就是一直住在这里小姨都欢迎。”
张嘉愿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窗外,随意一瞥然后在人群里看到一抹惊艳的色彩,张嘉愿一脸吃惊地对电话那边的小姨说道:“我去,我看到个俄罗斯大帅哥。”
“又不是大美女,你激动什么?”
“小姨,你不懂,我们这行就是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刚刚那个人是真的很帅,应该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俄罗斯人了。”
张嘉愿说完听到行李箱的拖动时停在他的座位旁——抬头一看,发现刚刚看到的那个俄罗斯帅哥坐在了他对面。
“我靠,刚刚那个大帅哥竟然坐在我对面!”
“行了行了,知道你对面坐了个大帅哥了,先不聊了,你表弟在叫我呢,等快到莫斯科的时候,记得提前给我发消息。”
张嘉愿挂了电话后,看到对面坐着的男人也在好奇地看着他,开口主动用俄语跟对方交流:“你好。”
张嘉愿早就考了二级证,俄语还算不错,除了弹舌“p”的发音还有点不熟练外,基本的交流是没有问题的。
“你好。”丹尼斯见张嘉愿会说俄语,夸赞道:“你的俄语很好。”
丹尼斯是个很好的同伴,他虽然看起来高冷,但张嘉愿的每句话他都会礼貌的回应,两人时不时说上两句话,相处也算融洽。
张嘉愿觉得自己这趟旅游很是划算,还没到达俄罗斯,张嘉愿便对俄罗斯的好感又上了一个高度,更加坚定自己要来俄罗斯读研决心。
旅程接近尾声时,两人甚至还交换了in的账号,可惜来这边留学的时候,张嘉愿in的账号无故被封登录不上去了,不然也不至于入住一个多星期才知道室友是谁。
值得一提的是,那天下车时还发生了一点小变故。
临近分别时,丹尼斯越过他身子,对他说了一句标准的中文。
“再见,”丹尼斯微微扬起嘴角,一脸促狭地说道:“对了,差点忘记说了,你也很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