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下了多日雨的天空, 一扫往日阴霾终于放晴,天空一碧万顷,空气里混着?泥土的?芳香, 所?到之处一派鸟语花香,欣欣向荣之景。
丁若溪已记不清上次出府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望着?此情此景只觉沉闷多日的心绪也跟着?豁然?开朗, 她撩起车窗,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绿油油小麦,闭上眼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问旁边的?巧儿:“还有多远?”
今日出行她身上只穿着一袭白色素衣, 未施粉黛, 头?插玉簪, 其下纤腰袅袅,使原本?就单薄的?身形显得?更为纤细, 一种娇惜柔弱之感直逼眼前。
可若凑近细看的?话, 依旧能看出她双眸下隐着的两团黑青, 似是多日未睡好?。
一旁伺候的?巧儿也一样, 她将放凉的?药碗递到丁若溪跟前,打着?哈欠道:“前几日一直下雨,道路泥泞比平日难行,恐怕还要两个?时辰才能到。”
此次出行,丁若溪怕引起婆母怀疑, 专捡的?小路,路途比正常行驶远上许多,她娥眉轻蹙的?交代:“吩咐车夫再快些。”
巧儿知丁若溪顾虑应了声, 起身忙要去?。
与?此同时,只听马儿一声嘶鸣, 正往前行驶的?马车忽然?停下,车厢震颤,软塌上堆放的?迎枕被褥从上方纷纷砸下来。
丁若溪手里端的?药碗被砸翻在地,汤汁撒了一地,人也差点从车窗飞出去?。
巧儿忙扶稳她,扬声对外面道:“发生什么事了?”
车夫勒紧马缰,隔着?车帘一脸惶恐的?高声喊话:“王妃身边的?常嬷嬷派人截停了我们的?车。”
丁若溪脸色一白,忙撩~开车帘。
一身华服的?常嬷嬷,趾高气扬的?带着?五六个?随从斜前方快步走过来。
而紧跟在她身后?的?两个?成年?男子,赫然?是这几日没敢露面的?王妃找来和她生子的?男人。
丁若溪再没想?到这两人竟这么阴魂不散,右手不自觉攥紧车帘用力到发白。
巧儿大惊失色,忙急声催促车夫:“快掉头?回王府。”
可已然?来不及了,那名个?子稍矮的?男子彭安,三步并两步上前,提起巧儿后?衣领把人丢下车,另一个?将常嬷嬷扶上马车,坐与?丁若溪对面。
车外巧儿被捂嘴的?呜咽声很?快消失了。
丁若溪粉色菱唇抿的?紧紧的?,告诉自己?这种时候不能慌后?,才淡声开口:“常嬷嬷找我有何事?”
常嬷嬷将手交叉在膝头?,掐着?一把尖细的?嗓子,神色倨傲道:“王妃有几句话托老奴叮嘱夫人。”
“我今日身子不适,有什么话等我回府再说。”
常嬷嬷似早已料到她会这般回答,皮笑肉不笑的?道:“既然?如此,那以老奴看,二夫人恐怕也没精力去?见见自己?的?家人了?”
丁若溪微微瞪大杏眸:“什么意思?”
常嬷嬷没再说话,给彭安使了个?眼色。
须臾,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丫鬟抱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孩入内。
那女孩神色本?恹恹的?,可却在看到丁若溪的?那一刹那,不可置信般忙用肉嘟嘟的?小手揉了揉眼睛,等再睁开眼时挣扎着?要从丫鬟怀里下来,张开双臂要丁若溪抱:“三姐,抱——”
而这女孩不是旁人,竟是她失踪多日的?七妹,丁七娘。
直到此刻,丁若溪才神色大变,她忙站起身要去?接丁七娘。
那丫鬟却把丁七娘抱的?紧紧的?,低声哄慰道:“你三姐这些时日一直病着?,恐怕抱不动你,七娘乖,莫要累着?你三姐。”
丁七娘闻言满是希翼的?小~脸拉下来,顿时窝在丫鬟怀里不动了,下一瞬不知道想?到什么,冲丁若溪甜甜的?笑,“三姐你不用抱我,我可以自己?下地走路,不信你瞧瞧——”
说着?话要再次挣开丫鬟的?钳制下地,可不知为何,她脚尖刚踩在地上,身子便一软,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头?靠着?丫鬟的?臂膀不动了。
丁若溪只觉浑身血液一瞬冲至头?顶,不管不顾的?冲过去?就要夺人:“你们把七娘怎么了?”
“把七娘还我。”
彭安立马拦着?她,护送丫鬟抱着?丁七娘离去?。
常嬷嬷气定神闲的?在她身后?说道:“二夫人放心,丁七娘只是睡着?了,并无大碍。”
丁若溪还想?去?追,可手脚被束缚,身子根本?无法动弹,一双眉目愤怒如喷火,歇斯底里质问:“你们到底把她怎么了?!”
常嬷嬷竟有点怕丁若溪此刻的?模样,但转念一想?,任她再有身手又如何,还不是被家人安危钳制的?死死的?,不敢轻举妄动,遂轻嗤了声,视若无睹的?道:“来的?路上她一直吵闹着?要快点见到你,实在是闹腾,老奴就喂了她一粒催眠的?药让她安静,只要夫人乖乖听话,丁七娘自然?会无恙。”
丁若溪恨不得?手撕了面前这些人,可理智却告诉她,她必须快速冷静下来。她强逼自己?闭上眼深呼吸几次后?,再睁开眼时,双手还是控制不住的?发抖,声线也跟着?发颤:“王妃想?要我做什么?”
常嬷嬷赞许道:“老奴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说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板着?脸继续道:“那老奴也不藏着?掖着?了,有什么话就直说了。”
“前几日夫人闹出的?动静那么大,惹的?王妃很?不喜,但王妃向来宽宏大量,就是为二郎君身子考量,也不愿和夫人撕破脸,所?以,也愿意再给夫人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还是那句话,只要夫人愿意早日诞下二郎君的?子嗣,不管是丁七娘,还是你那病秧子五哥,都会平安无恙,甚至一辈子都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常嬷嬷说到这,话锋一转,眸子变得?犀利:“如若不然?,今日将是夫人最后?一次见丁七娘。”
丁若溪面色又是一白,掩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许是知道自己?没讨价还价的?余地,过了好?一会儿才艰涩的?道:“我答应你,不过此事可否往后?缓几日,明日是我丁家的?祭祖之日。”
换言之,她不想?丁家祖宗为她蒙羞。
常嬷嬷却不为所?动,她从怀里掏出一颗黑色药丸递到丁若溪跟前:“不是老奴不答应,是二郎君的?身子等不起,二夫人与?其在这求老奴,倒不如早早诞下子嗣,省得?受苦。”
丁若溪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药丸,只觉恶心,偏开头?。
常嬷嬷见状,寒着?脸伸手将她的?脸转过来,将药强行塞进她嘴里,逼她咽下去?后?才令人松开她。
丁若溪无力的?跌坐在软塌上,低头?拼命干呕,想?要把药从嘴里掏出来:“你,你给我,吃,的?什么?”
常嬷嬷幽幽一笑,恍惚中仿佛露出一口尖利白牙:“放心,老奴今日给您的?药并非上次的?催~情药,这药只是让您失去?内力没力气再杀人,惹出别的?乱子。”
“不过夫人请放心,此次王妃为了免去?夫人的?后?顾之忧,早早在寺庙打点好?了一切,这些时日,二夫人只需安心受~孕即可,其余的?事,自有别人看顾。”
说罢,似再懒得?看丁若溪一眼,转头?冷声吩咐彭安和另外一名男子:“你们还杵在这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服侍二夫人!”
接着?,丁若溪只感手腕被人握着?,她身子被那股力道带着?重?新坐回软塌上。
等她再抬起头?时,常嬷嬷已经带着?丫鬟走了,只留下先前和她曾共处一室的?两个?年?轻郎君。
那名叫彭安的?年?轻郎君,面容最似苏慕凉,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丁若溪曾和他接触过,知他生性胆小不敢碰她,遂暂且放下心,只当看不到他的?目光。
彭安似得?到了鼓励,心花怒放的?忙端起桌案上的?茶水递给她唇边,柔声道:“三娘,先喝口水缓缓。”
丁若溪刚压下的?恶心感又翻涌上来,面色变幻了几瞬,最后?还是乖顺的?低着?头?就着?他的?手把茶水喝了下去?。
彭安见状看她的?目光更加炙热。
晚间,常嬷嬷一脸喜色的?回镇南王府复命:“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王妃李氏端着?茶盏轻抿了一口,“寺庙的?守卫也都安排好?了?”
“是,为了以防万一,老奴还特意将府里的?高将军派过去?盯着?人,保证那间寺庙除了咱们的?人,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那名叫高将军的?人,是李氏出嫁时她阿耶派给她防身的?,此人武功高强,又对她极其忠心,有他坐镇,她也能安心。
李氏冷艳的?面容上这才露出宽慰的?笑:“切记此事一定要瞒着?二郎君,等丁三娘怀了胎,再让她回府。”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就是再同她闹也无可奈何了。
李氏心头?大石落下,起身望了眼院外南方的?院落,见有零星火光倒影在树冠上,好?似在操练什么,拧眉问:“那个?庶子回府了?”
“好?像是的?。”
常嬷嬷顺着?她目光看过去?,语气肯定道:“前几日老奴听您的?吩咐,特意将大郎君支走去?帮王爷办差去?了,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回府。”
“不过,就算大郎君今夜回府了,可大昭寺离王府足足有几十里路,大郎君平日又公务繁忙,恐怕是没那个?闲心特意管丁三娘的?事的?。”
李氏却不这么想?,那个?庶子向来不听她的?话,她不得?不防,晦气的?冷哼一声:“明日~你再找个?由头?把人打发出府。”免得?再碍她的?事。
丁若溪年?少时经常来大昭寺祈福,对此间寺庙的?布置很?熟悉,故而,人一到寺庙,便借故身子不适回了房间休息,彭安两人见状也不敢太逼~迫她,只得?先离去?。
直到到了吃晚膳的?时辰,见人还未从屋中~出来,彭安率先按捺不住,端着?精致的?素食便去?找了丁若溪。甫一进门,便见丁若溪坐在小榻上,望着?窗外的?一丛翠竹出神。
煌煌灯光将她身上素衣笼上一层柔光,尤其是脸上那双眸子,仿佛被映入了一汪星月,就连睫毛都显得?俏皮可爱,其下高耸的?胸脯,和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身,玲珑有致,无一处不美,令人只看一眼便挪不开眼睛。
彭安吞咽了口口水,轻声走上前。
丁若溪直到被握住手才被惊动,明艳动人的?面上显出惊惶之色,忙甩开他的?手:“我还没准备好?,你先把东西搁下出去?。”而这落入男人眼里,却有种说不出的?乖顺。
彭安眼珠子恨不得?黏在她身上,喉结滚动了下,非但没走,反而又上前一步,又要来捉丁若溪的?手,结结巴巴的?道:“三娘,你就从了我们吧,我们,我们会对你好?的?。”
说着?话胡乱的?褪着?衣衫,凑过来要亲她。
丁若溪吓得?花容失色,急急朝后?退。
彭安霎时恶胆从中生,伸手就要把她拽回来,脚尖刚一动,身子忽被什么重?重?一击,双眼一翻,面朝下的?轰然?倒地。
却是不知何时苏会来了,抬手将他打晕了。
苏会一脸嫌恶的?踢开彭安,走到丁若溪跟前。
丁若溪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她后?怕的?攥着?衣襟大口的?喘息,芙蓉面上比纸还白。
苏会皱眉:“以你的?功夫对付这种贩夫走卒绰绰有余,刚才怎么不出手?”
这也是苏会放心让她只身来大昭寺的?原因?。
丁若溪一手撑着?身后?的?墙壁令自己?站直身子,她抿了下唇,艰难的?吐出:“我的?内力消失了。”
苏会诧异了下,没再多言,抬手摸上她的?脉搏,果如她所?言,里面空空如也。
“今日在来的?路上,常嬷嬷带人追来给我喂了一颗药。”丁若溪抬起眼,烛光映入她眸底,如两簇燃着?幽光的?小火苗,看起来摇曳不定,她眼尾通红,不觉染上哽咽:“婆母为了逼我就范,更拿七娘的?性命威胁,我怕他们伤害七娘。”
这倒是他阿娘的?一贯作风。
苏会丝毫没感到意外,刚要松开她的?手,便见她手掌外侧一片殷~红,皱眉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丁若溪这才感到一股尖锐的?痛意从手掌传来,竟是刚才躲闪中擦破了皮。
她也没管,拖动着?疲惫的?身子坐在小榻上,眼神无神的?看着?烛火,神色说不出的?缪寂。
苏会看了眼她脸上神色,转身出了门,等再回来时手里提着?一个?药箱,在她旁侧落座。
他低头?取出药箱里面的?药酒,细致的?帮她上药。
丁若溪吃痛的?簇紧娥眉,缓缓低头?,盯着?面前和她夫君一模一样的?面容。
许是须臾,也许好?一会儿,一个?疯狂的?想?法倏然?在脑中闪现。
她先是一惊,似是怕被察觉忙垂下头?,后?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羞惭的?表情凝固住,头?重?新缓缓抬起,再次看向他的?目光和之前都不同了,少了往日的?敬畏,甚至可以说是炙热。
许是被逼到了绝境,人也较平日大胆,脑中那个?念头?令她感觉自己?胸腔内那颗心脏跳的?越来越快
苏会帮她把伤口包扎好?,一抬头?,便见她直勾勾的?盯着?他。
不等他开口,丁若溪已把手收回。
烛光将她的?柔美的?侧脸照的?迭丽,如一只勾人夺魄的?海妖,她咬了下粉色菱唇,迟疑的?轻声道:“长兄,我需要有一个?孩子。”
说完深吸口气,仿佛鼓足了所?有勇气般快语道:“这个?孩子,我想?和长兄生。”
苏会望着?她的?眸色倏然?变得?幽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