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行, 长?姐你……”
魏思武愣了愣,连忙要拒绝,可?是长?宁郡主?却轻轻抚了抚方才徐母为她簪上的那朵蔷薇花, 淡声道:
“思武,蔷薇柔弱,却亦负锐刺。银红与我朝夕相处十余载,只有我知道她的弱点。”
一阵清风拂过,嫣红柔嫩的蔷薇花瓣被吹皱几许,女娘那苍白的面色却染上了点点坚毅。
魏思武听了这话,犹豫许久, 才轻轻点了点头:
“好, 长?姐。”
魏思武终于妥协, 他下令让人将银红带了上来?, 只是银红被刑狱司审了足足八日,被带上来?的时候浑身都?是伤, 鲜血淋漓, 看上去可?怖不已。
此前,魏思武也没有想到人会被审成这般没有人样的模样, 当?即眉头一皱, 道:
“来?人, 搬一架屏风来?。长?姐莫看了,仔细伤了眼。”
“不必了,思武忘了, 我哪里会怕这些?”
魏思武一怔, 是了, 长?姐是最不怕这等残酷之景的,当?初娘亲离世半年?后, 杜姨娘自觉站稳了脚跟,夜里直接让人在他的院子?倒了一麻袋剥了皮,血淋淋,形容可?怖的老鼠,吓得?他连夜发起高烧。
当?时两人手下无人可?用,那些老鼠还是长?姐连夜亲自清理,并还给?杜姨娘的。
也是那时起,杜姨娘被狠狠吓到,才略有收敛。
从某方面来?看,长?姐才是最肖似娘亲的。
魏思武随即沉默,长?宁郡主?迎风咳嗽了两声,单薄的身体拢在轻薄的披风下颤了两下,连披风都?显得?厚重?几许。
“银红。”
长?宁郡主?那熟悉的声音让银红不由抬头:
“郡主??郡主?,郡主?救我!世子?要杀我,世子?要杀我!”
银红说着,就要带着一身血腥气朝长?宁郡主?爬去,长?宁郡主?依旧面色苍白,只是淡淡的看着银红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模样,低声问道:
“为什?么要算计我去王家布庄?”
长?宁郡主?此言一出,银红那头乱蓬蓬的头发下,一抹惊诧一闪而过,郡主?她最不愿回想的不就是当?日了吗?
整整五年?,郡主?从未再想过当?日!
“郡主?,您,您再说什?么啊?您今日是不是又没有喝药,胡思乱想了?当?日之事,没有人害您,可?都?是您自己……”
银红下意识的便要重?复以前的说辞,长?宁郡主?闻言沉默了一下,随后平静的看着银红:
“我自己什?么?我自己放荡,不自重?,不自爱,勾引别人了吗?
银红,当?初你和?我一同?前去王家布庄,我的一言一行你难道不知?”
“可?郡主?,大家都?那么说……”
银红小声的说着,声音越来?越小,长?宁郡主?被银红这理所当?然的话气的不住咳嗽起来?,魏思武连忙端上一碗热茶,一脸担忧:
“长?姐,要不算了吧,她撑不了几日,刑狱司还有许多重?刑都?未用过,不怕她不开口。”
魏思武的话让银红瑟缩了一下,但长?宁郡主?却摇了摇头:
“屈打成招,何以服人?”
魏思武一时沉默,随后,徐瑾瑜轻击了两下桌面,淡声道:
“大家都?那么说,那就是对的吗?你身为郡主?的贴身侍女,郡主?出事,我怎么觉得?你很高兴?”
徐瑾瑜饮了一口茶水,才不紧不慢的继续道:
“别急着否认,方才你的一言一行我都?在观察。
你当?着吾等的面说起郡主?不好时,语气上扬不止一度,呼吸急促且眼尾有笑纹浮现。
你,嫉妒郡主?吧?”
徐瑾瑜最后一句如?同?叹息一般说了出来?,银红听了徐瑾瑜的话,连忙低下头:
“这位郎君可?真是冤煞我了,我自知与郡主?尊卑有别,怎么会嫉妒郡主??”
“王记布庄最时兴的碧雪纱,流云绸,一个侍女却都?能穿戴在身上,看来?你的日子?过的可?真是不错。
可?是,你是不是忘记了身为一个婢女的职责?不管是碧雪纱还是流云绸,稍有剧烈活动就会褶皱不堪,轻盈不在。
这,是一个婢女可?以用的吗?”
银红还穿着当?日在平阳侯府的衣裳,即使现在被血污沾染,但是徐瑾瑜还是一眼认出了。
“我……”
银红跪在地上,绞着手,才慢吞吞道:
“都?是,都?是侯夫人心慈……”
“你放屁!”
魏思武难得?说了粗话:
“平阳侯夫人那老虔婆对我长?姐都?是那般恶毒,你身为长?姐的侍女,她能给?你几分好脸色?”
“除非,你与平阳侯夫人有用。而你的用处……”
徐瑾瑜接上了魏思武的话,他看了长?宁郡主?一眼,才垂下眼低声道:
“是在监视郡主?并打压郡主?的求生意志吧。”
长?宁郡主?有些茫然的看了徐瑾瑜一眼,徐瑾瑜温声解释道:
“今日之事,我见?郡主?心性坚韧,必不是那等轻易会郁结于心之人。
可?是出嫁五载,为何郡主?的身体和?情绪每况愈下?应是有人一直在郡主?耳边常常以各种方式,明示,暗示郡主?当?日之时,以致郡主?沉湎旧事,郁郁成疾。”
当?一个人永远停在那些屈辱悲愤的往事之中,再有人时不时的提醒她,她有多么不堪,多么……下贱。
她,还会有求生意志吗?
徐瑾瑜的话,让长?宁郡主?一阵恍然,她起初是信银红的,银红是娘亲还在时,她亲自挑选的侍女,二人一同?长?大,姊妹一样的存在。
可?以说,除了郡主?的身份外,银红和?她几乎不差什?么,从小她学什?么,银红也会学。
有什?么好东西,她也会给?银红一份,就连那舅舅赏赐的棠梨香,她也会给?银红留一份的。
她绝不会对银红设防,可?银红却用尽手段击垮了她的心理防线。
起初,她虽然满身污名,可?她并不曾自轻自贱,又有平阳侯世子?真心求娶,她虽然心里有些遗憾,可?也不是没想过好好过日子?的。
可?,嫁入平阳侯府后,侯夫人尖酸刻薄,银红明劝暗贬,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当?初自己真的给?过恶徒什?么勾引的信号。
“郡主?,侯夫人虽然话说的难听,可?是您是晚辈,听着就是了。”
“郡主?,其实侯夫人也没有说错,当?初要不是您……侯府也不会沦为笑柄。”
“郡主?……”
银红一声一声,将她送入地狱。
“郡主?,婢子?之心,天地可?表啊!要不是婢子?日日照料您,您可?能等得?到世子??郡主?,您不能错信他人之言啊!”
银红又哭又喊,真情实感的模样,几乎真的要让人以为她受了莫大的冤屈。
长?宁郡主?看了银红许久,才低低道:
“棠梨香,我意识混沌的时候,嗅到了棠梨香的味道。
那个时候,你也在吧?”
长?宁郡主?这话一出,银红脸色大变,但她很快便收敛起来?,俯身道:
“郡主?这说的什?么话?棠梨香满京城不知又多少人有,也许是哪位贵客留在了布庄之中……”
“布庄?看来?,案发地是在布庄了。”
徐瑾瑜敏锐的抓住银红话语中的漏洞,银红闻言,直接闭上了嘴,一个字也不愿再说了。
长?宁郡主?听到这里,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银红,竟然真的参与了!
长?宁郡主?的表情太?过凄婉,魏思武心头大怒,直接就将手边的茶碗砸了过去:
“贱婢,好大的胆子?!”
银红被砸的头破血流,湿漉漉的头发将脸挡住了大半,她特意用散着头发的半张脸对着徐瑾瑜,显然对徐瑾瑜忌讳颇深。
徐瑾瑜摩挲了一下手指,在脑中整合了一下信息,案发地在王家布庄,而银红亦在场。
那么,能让银红背弃从小相处的主?子?的是什?么?
银红的动机又是什?么?
钱,权,名,利。
除了第一个外,其余的对于一个婢女来?说毫无用处,可?是一个从小被充作郡主?玩伴,娇小姐一样养大的婢女会因为区区银钱就动心吗?
“你是对平阳侯世子?动情了吧。”
徐瑾瑜平静的陈述出自己的猜想,而下一刻,银红便惊骇不已的抬起头来?,看着徐瑾瑜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能看透人心的鬼怪一样惊悚。
“钱,权,名,利,你身为郡主?的贴身侍女,并不缺少,甚至比寻常女子?拥有的还要多的多。
而能让你不惜背弃郡主?的,唯有情之一字。你看上了郡主?的未婚夫,倾慕于他。
可?是你又了解郡主?的性子?,想来?是不会与你分享夫君。所以,你才能做到当?面看郡主?受辱,是也不是?”
徐瑾瑜一气说完后,便盯着银红的面部表情变化。
银红被徐瑾瑜一番剖析,只觉得?自己如?同?□□的站在众人面前,但她仍然哆嗦着嘴唇,张口反驳:
“你没有证据!你这是污蔑!郡主?,从小到大,只有您赏赐了什?么,婢子?才敢取用,婢子?哪里敢觊觎姑爷啊!”
“你是我魏家的奴仆,惩治你不需要证据。况且,这一次你难道不是也再等着我赏赐吗?”
平阳侯世子?对郡主?一片情深,郡主?一朝撒手人寰,如?何能忍心看着平阳侯世子?孤苦伶仃?
将自己的贴身侍女留下来?,替自己照顾夫君,这可?是一段佳话!
长?宁郡主?缓过神后,感激的看了徐瑾瑜一眼,随后表情难得?的冷肃,语气萧杀:
“银红,事已至此,你所作所为,你我皆心中有数。棠梨香气息浓郁,我时隔五年?仍无法忘记,你的借口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此事前因后果,我劝你最好如?实说来?,否则,我不介意让人把你衣裳褪尽,丢到平阳侯府外!”
长?宁郡主?声音虽有些气弱,可?是却完美的演绎了什?么叫打蛇打七寸!
银红这些年?在长?宁郡主?耳旁洗脑,又未尝没有洗了自己的脑子?。
这会儿,银红面上肉眼可?见?的浮现出一抹挣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