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七人, 徐瑾瑜被众人围在中间,身上还?裹着一层薄披风,一脸呆滞。
“我?说, 我?就是去看?个发案,倒也不必如此吧……”
徐瑾瑜看?着身边的亲朋们,一时?整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他现在觉得,他选择出来,真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瑾瑜说的什么话,你?那天出来的晚,你?是不知道这院试有多少人来看?, 要是被人挤到了可就不好了!”
曲氏语重心长的说着, 当初她的性命有一大半靠徐瑾瑜救下, 如今徐瑾瑜这身子骨, 她也?不能坐视!
徐母经?过这十日的调节,随后眉间始终拢着愁绪, 可是看?着徐瑾瑜的眼神仍带着柔光:
“大郎, 娘知道你?想亲眼看?到红榜,娘会让你?看?到的。”
徐瑾瑜:“……”
大可不必如此, 他真的觉得自己快要命不久矣了。
四?十岁, 对于少年来说, 还?很遥远呢。
少年胸中蕴山河,无?惧前路风与霜,岂能终日郁郁怯怯?
可徐瑾瑜虽然无?奈, 但却是知道大家之所以这么紧张, 都?是为了自己。
既然争辩不得, 那就加入!
徐瑾瑜如是想着,眉间的无?奈之色淡去, 唇角噙起笑容,挽住徐母的手?臂:
“好嘞!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了!姨母和几位兄长的记挂,我?亦感激,那咱们快些走吧。”
别院外的阳光都?似乎格外明媚一些,肤光胜雪的少年郎沐浴着阳光,那淡色的唇瓣微微勾起,桃花眼若含情脉脉,在人群之中也?是无?比的耀眼。
只是,今年的院试非同一般的热闹,众人虽然来得早,可也?架不住等的人多。
推搡之下,又过了足足一刻钟,众人才堪堪到了发案台前。
徐母全副身心的注意着徐瑾瑜,倒是对成绩并不曾放在心上,却不想,正在这时?,传来一声有些尖酸刻薄的讥讽:
“呦,妹子你?还?真带孩子过来了啊?我?那日可是看?着他一出来就晕了。
这才只是院试,等到乡试可要怎么办呦?院试都?这般,只怕不好过呢!”
十日时?间,让那妇人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会儿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贱了。
徐瑾瑜看?了那妇人一眼,微一挑眉:
“娘,认识?”
徐母这会儿只咬牙切齿道:
“不认识!只是路边乱吠的狗!”
要不是今个瑾瑜跟着,她高低要叫这妇人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可那妇人见徐母不答应,反而还?来了劲儿,又絮絮叨叨的拉踩着。
而她身后的青年听?到动静,回身看?到徐瑾瑜后,惊了一惊,然后狠狠的扯了扯自己的娘:
“娘,我?可求你?了,快别说了!这是我?们书院的三科头名!”
妇人听?了这话,直接傻眼了。
徐瑾瑜也?偏了偏头,端详了一下青年:
“你?是……丙级三号斋的刘直?”
刘直看?到徐瑾瑜认出自己,只干干的笑了笑:
“头名好记性!”
去岁书院新入学的学子,拢共就凑了三个斋,而刘直更是刚刚好,成为书院录入的最?后一名学子。
这会儿,徐瑾瑜眸色微沉的看?过来,刘直只觉得心里有些打鼓,以前在书院的时?候,倒是没有觉得头名有什么不好。
可是,今个自己娘那样说了头名的娘……刘直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自己娘什么性格自己心知肚明,所以他分外感激书院能给他片刻喘息之机。
不过,此事事关头名的娘,看?在同一书院的份上,头名,应该会留情的吧?
徐瑾瑜会留情吗?
当然不。
这会儿,徐瑾瑜淡漠的眼神看?了过来,刘直一时?觉得他并不太像是看?着活人的模样,随后徐瑾瑜唇角噙着淡笑,弹了弹衣角,朗声道:
“这位夫人,在下乃本次县试、府试两考案首,方才听?夫人言之凿凿,不知令郎如何?”
刘直只觉得羞愤欲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妇人才从傻眼中缓过神来,又再度被惊的失语。
两考案首,这就是祖坟冒狼烟,她儿子也?考不出来啊!
徐瑾瑜话音将将落下,四?个衙役抬着红榜,在涂抹了浆糊的发案台上,张贴红榜。
而此时?,那红榜之上,圆案之中,“徐瑾瑜”三个大字格外耀眼。
徐瑾瑜顿了一下,眸子笑意加深:
“唔,现在看?来,是三科案首了,不知令郎何如?”
刘直白着脸,看?来看?去,也?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立时?垂头丧气起来。
妇人也?想知道自己儿子怎么样,可是那红榜就那么大,她几乎一错不错的看?下来,可否无?济于事。
恼羞成怒的妇人直接狠狠的拍打着刘直:
“死孩子!你?考的这是什么东西?!亏我?出来的时?候,还?告诉你?爹,家里可以摆宴庆祝了!连个秀才都?考不上,白瞎了老娘给你?交的银子了!”
刘直苦笑连连:
“娘,我?早就说过了,今年的院试非同寻常,整整千道题目,我?,我?根本答不完!”
徐瑾瑜这时?候抄着手?,闲闲的来了一句:
“答不完?可是我?答完了呀,不过身体不争气,不然应该能提前半个时?辰答完的,哎——”
宋真和师信对视一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现在知道,府试之时?,瑾瑜是真不是有意搞他们这些普通人的心态的!
他搞起人心态,简直不是人!!!
果不其然,徐瑾瑜话音刚落,那妇人便又羞又气的一巴掌拍在了刘直的后脑勺上,恨铁不成钢道:
“你?看?看?人家!”
刘直抱头鼠窜,连忙道:
“可是人家是头名啊!”
妇人:“……”
徐瑾瑜看?着戏,眼看?着妇人动作停了下来,又添了一把?火:
“对了,这位妇人,我?今年十三岁了,不知令郎贵庚几何?”
刘直震惊的看?向徐瑾瑜,头名今日这是想要让他死!
妇人这会儿又是震惊,又是羞恼,又是生气,一时?脸上五官都?移了位,什么颜色都?有,像是打翻了颜料瓶似的。
“不争气的东西!”
“看?我?今个不打死你?!”
“白给你?花银子了!”
……
妇人被徐瑾瑜接二连三的添堵,气的只能把?一腔的怒火发泄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这会儿直接撕着刘直的耳朵飞快离去。
徐瑾瑜看?着两人的背影,讽刺的勾了勾唇,就这样还?想来欺负他娘?
随后,徐瑾瑜回过神,就看?到宋真一脸叹为观止的看?着自己:
“瑾瑜啊瑾瑜,今日我?可真是见识到了,什么叫诛心之言!”
徐瑾瑜只是笑了笑,方才那个如同带了刺儿的少年又重新回到了原本温润美好的模样。
“不过,瑾瑜啊,刘直过后要是在书院胡言乱语怎么办?”
徐瑾瑜微垂了眼睫,淡淡道:
“我?能怕他?方才他娘说那话的时?候,他不也?享受其中?不过是最?后看?到了我?的脸,这才转了话风。
身为人子,若是无?法让爹娘扬眉吐气,那最?起码也?该在爹娘行事不端的时?候,规劝一二。
对了,真兄倒是提醒我?了,这件事回头我?得找山长说说。虚荣不算什么,可是却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那就别怪我?了。”
方才刘直之母在那里胡言乱语了那么久,倘若刘直有心,自然会规劝一二。
可最?后,他的规劝,只是因为看?到了他而已。
他不想被打脸,徐瑾瑜却偏要狠狠的打他的脸!
宋真仔细想了想,发现还?真是徐瑾瑜说的那样,一时?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诧:
“那刘直往日在书院最?最?勤勉老实?了,没想到……”
而自方才徐瑾瑜开口,徐母就一直安静的看?着徐瑾瑜,眼角不知何时?濡湿,她忙狼狈的擦了擦。
大郎永远都?是这样,把?家人坚定?的护在身后,徐母与有荣焉的同时?,心中又莫名涌上了一股悲意。
可她藏的很好,不愿意被徐瑾瑜看?到。
几人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师信和宋真也?看?到了他们的名字,名次颇为靠前,师信第?九,宋真第?十。
这会儿,宋真小小的欢呼了一声:
“过了,过了,我?们都?过了!今天我?请客,咱们去吃顿好的!”
徐瑾瑜浅笑吟吟,令人如沐春风:
“真兄,那怕是不行啊,小心庆阳兄和你?闹。”
徐瑾瑜不由想起数月前,赵庆阳直接预订了自己院案首的庆祝宴,一时?心放松。
他也?算是,不负众望了!
宋真听?了这话,也?是不由表情一垮,但很快振作起来:
“没事儿,谁规定?庆祝宴只能摆一次了?大不了,赵世?子一日,我?一日嘛!
话说,方才我?看?到了祁明钰的名字,又是第?二!这下子,西宿的鸽群是停不下来喽!”
徐瑾瑜一想起那样的盛况,也?是不由抿嘴一笑。
虽然方才徐瑾瑜扎那妇人的心时?,暴露了自己的名次,可也?只是小范围的。
再加上那妇人这些日子实?在是触了众怒,等徐瑾瑜等人离开,众人还?赞不绝口:
“那郎君一句话,就让那妇人变了脸色!”
“好利的口,好利的话!”
“如果方才我?没有听?错,那少年已是……小三元了?”
这话一出,众人才反应过来,要讨个彩头,可是这时?的徐瑾瑜和亲朋已经?不见踪影。
别院还?要走过一条街,众人心情颇佳,索性缓步慢行,其中徐瑾瑜更是被当成了国宝一般保护在中间。
但大概是一行人有些太过占地方了,正在拐弯的时?候,一个头发乱蓬蓬,看?着和乞丐一样的男人和宋真结结实?实?的撞了一个满怀。
“你?这人怎么走路不看?路?!”
男人抬起头,瑟缩的抖了抖,没有说话,下一刻,徐瑾瑜却笑眯眯道:
“阁下可是久没有用饭了?今日家中有喜事,阁下也?来沾沾喜气吧。”
第 62 章
徐瑾瑜这话一出, 那男子连忙低下头,心里窃喜不已,没想到自己随便一撞, 眼光就这么好!
而一旁的众人亦是一惊。
如果他们没有记错,这还是瑾瑜头一次邀请不相干的人用饭。
那男人听了徐瑾瑜的话后,浑浊的眼睛却闪过的一道亮光,立刻乐颠颠道:
“多谢,多谢郎君!多谢好心的郎君!我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吃一顿饱饭了!”
徐瑾瑜看了一眼男人虽然布满细碎伤口,但依旧能看出几分养尊处优的手?掌,唇角笑容不变, 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
众人虽然有些?不解, 但是都默契的没有多言, 宋真还?笑着说了两句俏皮话, 缓和?了一下气氛。
徐瑾瑜看了宋真一眼,倒没有制止, 等到一群人回到了别?院的时候, 赵庆阳早就已经张罗好了一桌好菜,看到徐瑾瑜立刻迎了上来:
“恭贺瑾瑜再得案首!这一回, 我可是将玉食坊的厨子都请来了, 那菜做的那叫一个香!”
徐瑾瑜随即笑着道:
“那我可得好好尝尝了!”
徐瑾瑜和?赵庆阳说了两句话, 赵庆阳这才看向了徐瑾瑜身?后的男人,一时顿住:
“瑜弟,这是……”
赵庆阳确实?大?大?咧咧, 可是也没有能做到和?乞丐同桌而?食的地步。
徐瑾瑜看了男人一眼, 缓慢道:
“只是一位有缘人罢了, 今日我中了案首,心中高兴, 请他也来吃吃庆贺宴。”
“可是……”
赵庆阳正?要说什么,突然对?上了徐瑾瑜的眼神,一瞬间福至心灵。
瑾瑜什么时候会做无用的事?
这男人有问题!
“啊——这样啊,那行,那就先让这位去洗漱一下,我让人张罗设宴。”
徐瑾瑜和?赵庆阳不知打什么哑谜,但众人都没有表露出什么异常。
等到男人自去洗漱的时候,徐瑾瑜脸上的笑意淡去,眸子冷了下来,与赵庆阳到一旁低声交谈:
“庆阳兄,你即刻让思武兄带人来拿人!那人就是长宁郡主口中的布庄掌柜!”
徐瑾瑜这话一出,赵庆阳也不由瞠目结舌:
“可是,可是那男人看着并没有郡主口中所?说的断眉啊。”
徐瑾瑜抿了抿唇:
“女?娘尚可描眉,谁又规定郎君不可了?”
赵庆阳:“……”
赵庆阳还?真没话说了。
徐瑾瑜又催促一声:
“庆阳兄,我算过了,一席宴会的时间正?够自这里到京城打一个来回。
若是思武兄来得是时候,那宴散之时,就是此人伏法之期!”
赵庆阳听了这话,半点儿也不敢耽搁,直接让自己带来的小厮跑了一趟。
不多时,男人洗漱好后,宴会也正?式开始。
赵庆阳不着痕迹的打量了男人一下,却发现那男人洗漱好后,虽然与那张昭告的画像之人有些?神似,可若是让他一眼看去,只怕也看不仔细,自然不会认出男人的真实?身?份了。
尤其是,那男人虽然有些?近日受了些?罪的可怜,可是看其模样,往常应该也是过的十分滋润的,很难想象他时如何沦落到这种地步的。
赵庆阳心里思忖着,他到底也算出身?大?族,所?以很是稳的气,只是,时不时抬眼看向沙漏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他。
“庆阳兄,这一场评书?选的好!”
徐瑾瑜满脸笑容的鼓掌,赵庆阳看着徐瑾瑜若无其事的模样,一时无语。
好家伙,瑜弟这也太自在了吧?
他们现场可还?有一个嫌犯呢!
可赵庆阳哪里知道,徐瑾瑜早就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今日发案,不远处发案台的兵将一整日都不会撤,真有个万一喊一声就会有人来将男人拿下。
他之所?以让魏思武来,只是觉得他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压抑了。
而?这个当初将长宁郡主害到那般地步的嫌犯让他亲手?抓到,或许能让他和?缓一二心境。
赵庆阳按耐住内心的紧张,也应和?了几声,但眼神却是一直注意着男人。
而?男人也真的像是好久没有吃到一顿饱饭一样,再精彩的评书?,他也充耳不闻,只顾着埋头干饭。
赵庆阳:“……”
这嫌犯也当的是有够自在的啊!
合着这里头就他一个人紧张吗?
酒足饭饱之后,徐瑾瑜闲闲的抓了一把?瓜子,这才和?男人说话:
“相逢即是有缘,我观阁下也并非行乞之人,不知日后如何打算?”
男人一听,顿时就乐了,看来这位小案首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大?方的呦!
不枉他刻意来了这么一通了!
“这……我本是为入京探亲,却不想路上遇到了强盗,这才落了难,小郎君心善,若是能饶我一些?钱财,让我寻到亲人,那就最好不过了!”
男人这般说着,暗示意味极浓。徐瑾瑜还?没有怎么样,知道男人身?份的赵庆阳差点儿没把?鼻子气歪喽!
而?徐瑾瑜看了一眼沙漏,已经快漏的差不多了,面上也带出了几分浅笑,只是笑容不达眼底:
“哦?那不知阁下想要多少银两?”
“这……您看着给两个也就是了,左右这里离京城也不远不是?”
男人赔笑说着,只是眼中的贪婪显然不是一二两的碎银可以打发得了的。
男人话落,沙漏的最后一缕细沙落下,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徐瑾瑜不由笑了:
“银子嘛,我没有,不过,我倒是觉得有更合适的——比如,免费的牢饭!”
徐瑾瑜话音刚落,魏思武直接推开了特?意留好的门,一脸急色,气喘吁吁:
“瑾瑜,你说当初那害我长姐的嫌犯在哪儿?!”
徐母等人这是才恍然大?悟,不过男人的席位本就安排的远,离他们有一大?截安全?距离,不过几息就已经被保护起来。
那男人见势不好,脸色一变,直接抓起桌子上的盘子朝魏思武砸过去,魏思武直接冷着脸,拔剑将那瓷盘劈开。
男人也不打算这瓷盘能将人拦住多久,只借着这一瞬,身?手?矫健的便要翻墙离开。
可等他骑到墙上之时,看着围着整个别?院的兵将,直接不敢上,也不敢下,被八月的骄阳晒成了一个傻子!
“跑啊,你在跑啊!”
“本世子天南海北的发通缉令,你能跑到哪里去?!”
魏思武冷笑着站在下面,看着男人胸口距离起伏,满眼惊惶的模样,心里痛快起来。
在他心中,和?长姐这些?年的郁郁寡欢相比,此人便是凌迟都不为过。
不过,人既然抓到,以后他又得是漫长的时间和?他算账!
没过多久,自有那身?手?矫健的兵将直接将男人抓着脚从墙头撕了下来,只是这个过程,墙头自然不可避免的拉伤,摩擦到某处。
男人一下子都忍不住疼的大?叫起来,下来后更是连站都站不稳,就被上了沉重的枷锁,他一面疼的吸气,一面气弱道:
“为何,为何抓我?我究竟犯了什么错!”
男人梗着脖子,一根根青筋暴起,像是愤怒极了。
“抓你,自然有抓你的理由,王奇。”
徐瑾瑜最后两个字吐出来后,男人脸色一下子血色尽失,倒随后他便急忙找补:
“你说什么呢?王奇是谁,我不认识!”
魏思武是无条件信任徐瑾瑜,但这会儿他看着男人的面容,也觉得有些?和?画像不同。
要知道,那画像可是逼真的很!
“瑾瑜,我们不会抓错人吧?”
徐瑾瑜却摇摇头:
“错不了,他虽然面容有所?改变,可是骨相却没有。思武兄怕是忘了,当初,我本就是先画了他的骨相,最后才画出其真容的。”
徐瑾瑜说完,魏思武对?着兵将中的一个人使了一个眼色,那兵将立刻上去,在王奇的脸上摩挲片刻,没想到,还?真撕下了一层伪装——
“□□!”
魏思武不由惊呼出声,徐瑾瑜也有些?诧异:
“原来是□□啊,难怪特?意让他洗漱他也不怕。”
这还?是徐瑾瑜头一回看到古代的□□,不过这些?是暂时封存起来,他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而?那面具之下,正?是已经被搜寻了整整四个月的王奇!
这会儿,王奇没有了前头的嚣张气焰,整个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渐渐失了声。
王奇伏法,魏思武看着自己手?下的人将之压下去后,却歉意的冲着徐瑾瑜拱了拱手?:
“今日是瑾瑜喜得小三元的庆贺之宴,可却为了我让这么一个渣滓沾了浑气,我……”
魏思武喉头动了动,眼睛微红,很是激动。
徐瑾瑜看着魏思武这般模样,与此前不同的是,他在魏思武的眸子里,看到了斗志!
这会儿,徐瑾瑜噙着笑,拍了拍魏思武的手?臂:
“兄弟之间,不说这些?,这些?时日可是听说思武兄带人审了好几桩案子,民间反响颇为不错。
现在,当年的嫌犯已经落网,思武兄正?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的所?学,亲自审理。”
徐瑾瑜这话一出,魏思武的呼吸登时急促起来,他深深的看了徐瑾瑜一眼,竟是一刻也不想等,直接抱拳一礼:
“好!我这就去!今日耽搁了瑾瑜的贺宴,改日我设宴为瑾瑜赔罪!”
魏思武说完,转过身?脸上只余煞气,这便冲着门外走?去。
而?一旁的赵庆阳见状,不由小声道:
“哼,本世子这么一个大?活人,魏思武那厮是看不到不成?难为我还?特?意将踏云借出去!”
徐瑾瑜看到魏思武方才的眼神,心中的隐忧放下,这会儿听到赵庆阳有些?酸溜溜的话,不由失笑:
“庆阳兄与思武兄真是,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啊!都有兄弟之间的通病。”
赵庆阳一脸不解:
“这话怎么说?”
徐瑾瑜弯了弯眸子:
“见不得,离不得!”
赵庆阳一时语结,过后这才有些?羞恼道:
“瑜弟,你说什么呢,我才没有和?那厮离不得呢!我就是觉得他,目中无人!对?,目中无人!”
徐瑾瑜听了这话,却只是笑而?不语。
踏云乃是赵庆阳的宝贝,寻常轻易不让人碰,也就当初让徐瑾瑜坐过一回。
可是,这回却为了长宁郡主之事上不惜借给小厮,生怕耽搁了一刻半刻的。
赵庆阳被徐瑾瑜看的不好意思起来,直接招呼道:
“今个被那人扰的我都没有心情享受佳肴,瑜弟可得陪我重新?吃一席!”
“好说好说,正?巧明个真兄也想摆一席,本次院试大?家都圆满成功,是该好好庆祝庆祝!”
“咦,那我这别?院岂不是一门三秀才?”
赵庆阳说着,抚掌大?笑起来:
“极好极好!到时候卖出高价,给瑜弟和?小信小真也一起分润!”
“小信小真”们:“……”
赵世子倒也不必如此表示亲近,信息到了,就行了。
不过,今日的院试成绩,仍旧让众人欢欣不已。
而?与此同时,魏思武却策马扬鞭,带着王奇赶回京城。
他要在刑狱司衙门提审王奇!
他要为长姐当年的遭遇,查个水落石出!
魏思武这么一想,手?下动作更快了,就连那被兵将压在后面的王奇也不得不忍着剧痛跑起来。
早知道。
早知道他就不该贪这一遭!
那小郎君生的和?软好骗,没想到竟然是唯一一个能勘破自己真容的!
王奇心里又悔又恨,然而?,很快他就没有了后悔的时间。
入了刑狱司,又因为王奇乃是上了通缉令的嫌犯,所?以魏思武二话没说,也不听王奇申辩什么,先让人蘸着辣椒水抽了一通。
他平日审案自然不全?是这样,但是若有那等证据确凿,却偏偏死?鸭子嘴硬的,便要用些?非常手?段了。
这会儿,王奇直接被抽懵了,他过了五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一身?皮肉已经养的白白胖胖,就算是因为通缉令东躲西藏了这些?日子,可也没受这么大?的罪啊!
辣椒水打在伤口上,又热又疼又蛰,就像是伤口上趴了千万只马蜂似的,疼的他痛不欲生。
“大?人!大?人!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什么都说!”
如今已经暮色沉沉,魏思武并未让人掌灯,他的身?影被阴影笼罩,过了许久,这才发出一声颇具压力的声音:
“说,五年前长宁郡主与布庄失踪一整日之事,你都知道什么?”
王奇本来因为魏思武的沉默,加之身?体的疼痛,已经快要陷入绝望,可他却并不知这是魏思武的心理战。
这也是魏思武这段时日摸索出来的方式,普通百姓的胆子都不大?,就算有所?犯案,恐吓一通,也就吓得都招了。
王奇听了魏思武的话后,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了,他僵硬道:
“这,五年前的事儿,小人不过是一个臭掌柜的,在人家手?下讨生活,又能知道什么?”
魏思武听着话,冷冷一笑:
“看来,你还?是冥顽不灵啊!来人,上夹棍!”
这会儿,跟前没有人劝着,魏思武直接让人将刑狱司的十八般刑具都一一摆开,于幽暗光影中,露出一个疯癫残酷的笑容,那白森森的牙齿让王奇不由打了一个激灵:
“我,我说,我说!”
王奇被吓得肝胆俱裂,身?上的痛处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他,眼前这个少年又多么恐怖。
魏思武拎起一根蘸着辣椒水,散发着血腥味和?刺鼻气味的长鞭,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是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王奇咽了咽口水,小声道:
“当年,是长乐伯府的杜姨娘听说庄子新?出了新?布料,过来看布料的时候,和?小人说,有一笔买卖想要和?小人做。
小人,小人生平无甚爱好,就喜欢小赌两,两把?,可那个月手?气不好,连月银都数光了,所?以,所?以就猪油蒙了心,应下了那事儿。”
王奇自然不敢直说自己的贪婪,只是遮遮掩掩的说着。
魏思武这段时日也练出了提炼有效信息的本事,这会儿听了王奇的话,倒是和?银红说的对?上了。
“她给了你多少银子?”
“一,一千两。”
王奇咽了咽口水,他知道,这一千两就是自己的买命钱,毕竟,那可是郡主呢。
可是,谁能想到,堂堂郡主遇了那事儿,竟然没有人查。
这才让王奇逍遥了这么久!
魏思武在空气中甩了一个空鞭,可是那响亮那脆响让王奇下意识一哆嗦,倒是颇有些?惊弓之鸟的味道了。
“继续说!”
魏思武这会儿心里憋了一口气,他长姐的一辈子,竟然,就被一千两银子买断了!
魏思武心里又气又急,若不是还?要等着王奇的证词,他真想一剑劈了他!
王奇嗅觉还?是颇为灵敏的,这会儿感受到了魏思武的杀气,连忙急急道:
“这件事儿小人也没有办法,毕竟,那位可是伯府的姨娘,小人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哪里,哪里敢违背她的意思。”
王奇的求生欲很强,昏暗的天光让他看不清魏思武的表情,所?以只能小心翼翼道:
“小人都是被逼无奈,小人真的不是有心的,可是,若是小人不应,也会,也会有别?人啊。”
王奇试图唤醒魏思武的理智,却不想,他这话一出口,魏思武那敏感的神经顿时跳动了起来:
“被逼无奈?被逼无奈养的你这么一身?折腾了四个月还?有厚重的肥膘?!
你明知道她是当朝郡主,却敢对?她下手?,事到如今,你却满口狡辩,来人,打!”
魏思武毫不留情的发话,王奇还?来不及挣扎,就被打的嗷嗷叫了起来。
吃了一通鞭子,王奇终于老实?起来,魏思武这才冷漠的看着他,严词拷问:
“现在,本官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若是让本官发现你有一丁点推诿,隐瞒的意思,那就不是这一顿鞭子这么简单了!”
魏思武一面说着,一面看了一眼一旁放置的刑具,显然要是王奇再不老实?,他不吝让其挨个体会一通。
而?王奇一个能被金银买通的人,自然不会多么重气节了,这会儿连连点头: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魏思武冷哼一声,随后开始了正?经八百的拷问:
“你既然说是杜姨娘让你办事,可有证据不曾?”
王奇连连点头:
“有!有!有!杜姨娘那日来得时候,留了一块白玉给我当,当定金,要我好好考虑……”
大?盛崇尚洁白,认为其是天底下最最清白的颜色,就连成帝祭天的龙袍也是白金交织。
不过,正?也因此,白玉可不是杜姨娘一个妾室配用的。
所?以……那只能是长公主的嫁妆!
魏思武一想起这个事实?,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疼,眼睛很快爬满了血丝,若是被人看到,一定会不寒而?栗!
用娘亲的嫁妆来害长姐!
魏思武一想到这个事实?,真恨不得将杜姨娘的骨头都嚼碎了。
王奇自然也察觉到了空气的凉意,连忙又道:
“对?,除了白玉以外,还?有,还?有打着王府印记的元宝,一眼花了不少,还?有一些?藏在我在云州的地窖里!”
这一刻,王奇显然是将杜姨娘卖了一个干干净净,并未有任何保留。
而?魏思武勉强压制住自己疯狂的想法,继续按定制拷问:
“作案动机有了,现在,说说你的作案过程吧。说说,你当初是怎么敢把?你的脏手?伸向我的长姐——我剁了你的爪子!”
魏思武终于审不下去了,直接拔出长剑,直接挥下。
剑刃破空,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魏思武猛的来了这么一遭,连一种手?下都吓了一跳:
“大?人不可!”
与此同时,王奇被吓得尿了一地,于此同时,他发出一声大?叫:
“不是我!我没有碰郡主!我没有碰郡主啊!!!”
第 63 章
“你说什么??”
魏思武手中的?剑在距离王奇手腕处不到一指宽的距离停了下来, 那兵刃的?凉意让王奇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疼痛,让王奇终于?松了心弦, 整个人差点儿没软倒在地。
这会儿,王奇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看着?魏思武的?眼睛里满是惊惧。
魏思武直接一甩手,将剑扎在了王奇身旁的地板上,深切演绎什么?叫入土三分,也昭示着?王奇方才真的?差点一只?手不保!
“说,到底还有什么?事, 是本世子不知道的?!”
魏思武冷下的?声音带着?几分焦躁, 王奇咽了一口唾沫, 这才颤颤巍巍道:
“回, 回大人的?话,小人, 小人就是给郡主端了一碗, 一碗下了蒙汗药的?茶,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就, 就只?有平阳侯世子知道了!”
魏思武本来心中烦躁, 他以?为抓到了王奇,长?姐当初遭遇之事就可告破,没?想到王奇又来了这么?一出。
可, 此时此刻, 听?到‘平阳侯世子’几个字后, 魏思武如遭雷击,在原地愣了许久, 这才开口道:
“你说,是谁?”
王奇忙道:
“是平阳侯世子,他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此事,所以?,来找我,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要我,要我按照杜姨娘的?计划做。
只?不过?,只?不过?要等郡主晕倒后,将郡主交给他。说是什么?要来一出英雄救美,让郡主倾心于?他。
我,我寻思这事儿也,也挺好,没?想到后来发生,发生了那种事……”
之后,王奇又说了一些枝叶末节的?事儿,以?及当初他留下的?证据。
魏思武听?着?只?是沉默,王奇看魏思武冷静下来,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他虽然?取了不义之财,也,也罪不至死吧?
希望他将这一切说出来后,这位大人可以?容情一二。
王奇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心里却颇为悲愤!
想当初,那通缉令举国分发,他差点儿就被人扭着?送到官府,也幸亏他机灵,带着?细软跑路了。
他本来想要往南跑,可是看到南方来流民后,又犹豫了,最后左思右想,来到了京城下辖的?平洲。
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可能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带着?□□,一路赶路,却不想遇到了黑店,这便只?能一路乞讨,这才摸索到了平洲。
恰逢平洲院试,王奇也在暗中观察,于?是这就留意上了徐瑾瑜。
刚逢大喜之人,必然?意得志满,他要是撞上去,指不定能得不少好处呢!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少年就是当初画他画像之人。
他更万万没?有想到,少年过?目不忘,体察入微,火眼金睛!
他这属于?是倒霉到了极点!
王奇的?悲愤,魏思武无瑕顾及,等到最后那些问话,他都已经无瑕听?下去了。
他此时脑中只?回放着?一件事!
他和长?姐,都被韩望安那个伪君子骗了!
韩望安之前?种种道貌岸然?,不计前?嫌的?做派,也不过?是因为当初动手的?人就是他!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他在污蔑长?姐。
原来,从头到尾,长?姐都是清白之身!
原来,长?姐将自己嫁给了当初的?施暴者!
魏思武只?觉得几欲作呕,心里刀割火烧一般,连呼吸进肺里的?空气,他都觉得在一寸寸的?划伤自己的?气管。
荒诞无比!
为什么?事实如此残酷!
他那样?好的?长?姐,为什么?要经历这样?的?事!
……
小石村,徐家。
徐瑾瑜听?完了魏思武的?话,一时也不由沉默,他在心里措辞良久,但还是不知说些什么?。
他向来能言善辩,可是遇到长?宁郡主这样?的?事情,他第一次有些无措。
他无法想象,那个深陷在平阳侯府五年,满京骂名,亲人羞辱,下人背弃,种种pua的?柔弱女娘,若是知道一手造成自己这样?悲剧的?人,是自己的?枕边人,她该如何自处?
那可是一千七百多个日日夜夜的?煎熬啊!
“这件事,郡主知道吗?”
魏思武沉默了一下,低下了头:
“还不曾,我不知该如何开口。而且,若是此事告知长?姐,她定一刻也无法和韩望安呆下去。
可是,舅舅对于?平阳侯宠眷颇深,倘若舅舅仍不许长?姐和离,那长?姐该如何痛苦?”
魏思武的?声音透着?无尽的?疲倦和挣扎。
他第一次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长?大的?这么?晚,又成长?的?这么?慢!
少年人的?无力在这一刻显露无疑,让人不由唏嘘。
徐瑾瑜抿了抿唇,手指在石几上点了点,却道:
“可这件事,你瞒不了多久。你带着?王奇回京之时,动静颇大,长?宁郡主不可能一直不知道。”
“总之,能瞒一天是一天吧,否则……”
魏思武有些说不下去了,徐瑾瑜思索了一下:
“总而言之,现在战事吃紧,平阳侯为国为民,圣上是不会过?多苛责平阳侯什么?。
不过?,我们?倒是可以?等一等。”
“等?”
魏思武皱了皱眉,徐瑾瑜起身去自己的?房子拿出这一个月搜集到的?军报,对魏思武道:
“战事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了,越国人虽然?贪婪无度,可若是知道大盛是一块硬骨头,自然?也不会将战线延长?。
思武兄且看,自十日前?的?军报之上,战死的?将士数量便已经开始减少。
当然?,这或许有补给跟上的?缘故,但少的?数量不是一星半点,我以?为应该是战事到了尾声。”
大盛这些年也算是国泰民安,成帝一直轻徭薄赋,这才财政吃紧,可是越国又有什么??
一腔勇气吗?又不能当饭吃。
到了这一刻,能拖这一个月,已经算是越国举国之力供养了。
魏思武看着?那一个个冰冷的?数字,无法想象徐瑾瑜到底是怎么?推敲出来的?。
这会儿,他只?是一脸茫然?道:
“战事到了尾声又如何?平阳侯乃是护国有功的?大功臣,有平阳侯府功绩在,难道舅舅还能处置了韩望安?”
徐瑾瑜沉吟许久,垂下眼皮淡声道:
“思武兄,一条路走不通,就换一条路嘛。圣上因为平阳侯的?功绩不忍苛责,可若是平阳侯亲自请罪呢?
上一次,平阳侯得知平阳侯夫人刁难长?宁郡主之时,百忙之中还来信将平阳侯夫人送进了家庙,由此可见,平阳侯也算是个磊落之人。”
徐瑾瑜的?声音如淙淙泉水,让魏思武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徐瑾瑜看到魏思武镇定下来后,又继续道:
“战事进入尾声,平阳侯是要回京述职的?,而且,我听?郡主说过?,平阳侯已经整整十载未曾归家了,这一回,他该回来了。”
而就在徐瑾瑜和魏思武谈论此事之时,成帝拿着?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捷报,激动的?浑身颤抖:
“好好好!越国狼子野心,平阳侯竟带军将之驱离边境五十里,实乃我大盛第一猛将!”
至于?之后越国意图议和的?消息,成帝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越国出尔反尔,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了!
这会儿,成帝难掩激动的?屋子里转了几圈,脑中思索着?对平阳侯府嘉奖。
冯卓也在一旁笑吟吟的?候着?,只?是成帝想着?想着?,脸色却沉凝下来。
大盛建国至今,册封的?爵位已经不计其数,除了有名有姓的?四公八候之外,更有其他伯、男、子爵不计其数。
而更可怕的?,还有本朝有史以?来的?荫补制,让官制越发冗杂不堪。
成帝,并不想再添这样?可以?世袭罔替的?勋贵爵位。
可平阳侯立下这样?的?功绩,本就该封妻荫子,就连成帝也不由头疼起来。
功臣到了这一步,已是封无可封,唯有升爵。
成帝虽然?心中因为此事烦扰,可是却也朱笔一批,允了平阳侯回京述职的?折子。
平阳侯一别十载,也该回家看看了。
只?是,成帝又想起那不成器的?平阳侯世子,一时也不由摇头。
九月初八,秋风送爽。
今日是平阳侯携胜利之师归朝之日,就算是书院都放了一日的?假,让学子们?也瞻仰瞻仰一下这些为国为民的?将士们?。
徐瑾瑜等人则是在赵庆阳的?安排下,在“老地方”茶楼的?二楼最好的?地方,看着?平阳侯骑着?高头大马,在百姓的?欢呼声中,缓缓驶入京城。
不过?,徐瑾瑜很快就眼尖的?看到了那辆被一众将士护卫着?的?马车。
那马车虽然?看着?平平无奇,可是却能跟在平阳侯身后,那是……平阳侯在边关的?亲眷?
徐瑾瑜因为自己这个猜想,觉得有些荒诞,只?远远的?目送平阳侯远去,这才与友人们?在茶楼喝着?清茶,说着?近日京中趣闻。
茶水已经换了三回,可赵庆阳还是有些依依不舍,那东辰书院什么?都好,就是一个月才让人出来一通,简直太犯规了!
“瑜弟,这些日子我的?剑术已经可以?达到一息劈出十根竹丝的?地步了!改日给你瞧瞧,那竹子被劈出来的?一瞬间可漂亮了!”
赵庆阳兴致勃勃的?说着?,他可没?忘记自己剑术的?精进源于?谁,徐瑾瑜听?了这话,不由弯了弯眸子:
“也不要改日了,等会庆阳兄和我一道回家吧。小妹这几日在山上到了一处寒潭,里头的?鱼肉质细嫩清甜,非常美味!
所以?,我娘今个做全鱼宴,信兄和真兄也来啊!”
徐瑾瑜这么?一说,众人只?觉得嘴巴里下意识就分泌了唾液,一个个笑呵呵道:
“好,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好久没?有吃婶子的?菜了,我都馋了!”
“我亦是。”
而就在众人说话间,赵庆阳的?小厮走了过?来:
“世子,平阳侯此番回京带了自己在边关生的?幼子,平阳侯夫人在府里闹的?要死要活,魏世子让小人来给您说一声!”
赵庆阳下意识的?就看向了徐瑾瑜,这哪儿是给自己说,这怕是给瑾瑜说!
而徐瑾瑜听?了这个消息后,先是一愣,但很快面?上就显露出几分轻松。
平阳侯世子毕竟是平阳侯的?独子,让平阳侯一夕之间,得知自己儿子是个废人,还是个人渣,对平阳侯来说,可能是一个有些残忍的?事。
可长?宁郡主又何辜?
所以?,即使徐瑾瑜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位平阳侯,也不愿看着?这样?的?罪恶继续延续下去。
可是,此时此刻这个消息,却是让人只?觉得心头一松。
想来魏思武当日也看出了徐瑾瑜内里的?犹豫,所以?特意让人送来这个消息。
此时此刻,魏思武一得了消息,就赶忙来到了平阳侯府,当初魏思武余威犹在,这会儿已是顺畅无比的?进入了平阳侯府。
明堂之中,平阳侯坐在上首身后站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隔壁本该属于?平阳侯夫人的?位置却空空如也。
无他,这会儿平阳侯夫人正让人扯白绫,准备在大门口悬梁自尽。
“天爷哎,求求你睁眼看看吧?我操心操了半辈子,男人一回来就带了一个野种呦!我的?命好苦啊!”
第 64 章
魏思武一进门没走多远, 就看到平阳侯夫人披着一条白绫,跌跌撞撞,又哭又嚎, 那副疯癫的模样让魏思武都不由皱了皱眉。
平阳侯夫人一看到魏思武,立刻就哭诉起来:
“魏世子啊,你?快给?你?姊兄说说吧,侯爷他非要把那个野种记在族谱之上,那到时候郡主?和你?姊兄的家产可就要被分薄了!
哎呦,我这十年忙里忙外,照看孩子, 没想到就落得个这么一个下?场, 我吊死算了!”
平阳侯夫人哭诉完, 就准备朝外边走, 可是?眼睛的余光却一直注视着魏思武。
平阳侯夫人心里盘算的很好,就算是?魏思武心里再气他们母子, 可是?事关长宁郡主?的利益, 他可不会坐视。
到时候再拦一拦平阳侯,她?在顺势下?了这个台阶, 把那个野种赶出?家门就万事大吉了。
可是?, 却没想到, 平阳侯夫人这话一出?,魏思武上下?打?量了平阳侯夫人,犹豫了一下?:
“噢, 需要我帮你?搬个高凳子来踩是?吧?”
平阳侯夫人差点被气的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指着魏思武手?指颤抖, 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魏思武随后弹了弹衣角:
“不过,这种下?人就能做的事儿, 本世子就不掺合了。”
魏思武是?来看看长宁郡主?,顺便……给?长宁郡主?打?个预防针的。
他欲在三日后舅舅特意为平阳侯举办的庆功宴上,助长姐脱离苦海。
只不过,既然今日平阳侯在,他自?然少不得要前来拜会。
“侯爷。”
魏思武大步走进明堂,便看到平阳侯正在和那男童说着什么,男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上去颇为灵动,也不像是?怯懦之辈。
魏思武行?了一礼,自?报家门:
“吾乃长公?主?之子魏思武,见过侯爷,不请自?来,还请侯爷莫怪。”
“思武?快快请进!”
平阳侯有些惊讶,他当初承蒙长公?主?提携,这才入了先帝的眼,之后长公?主?更?是?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定给?了自?己的儿子。
不过,对于这位小世子他只在幼时见过几面。
“没想到,思武都这么大了……”
平阳侯看着魏思武那英武的面庞,不由轻叹一声。
而这时,一旁的男童也好奇道:
“这就是?爹常说的长公?主?的儿子?”
男童“哒哒哒”的跑到了魏思武的身?侧,看着自?己只到魏思武胸口的身?高,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
“他好高!好厉害啊!爹,我比不过!”
魏思武抿了抿唇,只一板一眼道:
“你?长大也可以。”
魏思武也觉得有些有趣,他自?入了刑狱司后,身?上自?带一种煞气,寻常小儿都不敢靠近,倒是?平阳侯这位小郎君胆子大。
颇有,其父之风。
平阳侯见魏思武虽然不热情,但也不像平阳侯夫人那般反应激烈,心里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到底是?对自?己有提携之恩的长公?主?之子,他若是?公?然不愿意让平越入族谱,他少不得要顾及几分。
“思武,来坐。这是?平越,是?我八年前在边疆和一位救我一命的女娘生下?的孩子,他娘在出?生没多久就去了,这些年一直跟在我身?边。平越,叫兄长。”
平阳侯如是?说着,魏思武却直接道:
“不必了,叫我魏世子就好了。今日侯爷班师回朝,舅舅特意让您休整三日再觐见,您且多加休息吧,我只是?来寻长姐说两句话。”
平阳侯有些惊讶,他以为魏思武是?来替望安说话的,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平越虽然跟他时间久,可是?望安更?是?他的长子,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这两个孩子,若是?相扶相持,日后必能让平阳侯府在朝堂矗立的更?加□□。
可是?,张氏出?身?乡野,分外短视,闹的这般难看,连他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
他还道魏思武也是?来逼他的,却不想……
平阳侯思索了一下?,指了指韩平越:
“那思武,我欲将平越记入族谱。不过,你?放心,郡主?和望安的财产一分都不会少,你?……”
魏思武直接摆了摆手?:
“不必对我说这些,侯爷,这是?您的家事,您自?己做主?即可。”
魏思武说完,又问候了平阳侯几句,这才在下?人的引领下?,来到了长宁郡主?的院子。
对于平阳侯这位公?公?,长宁郡主?还是?尊重的,只是?平阳侯一回来,平阳侯夫人就闹了这么一桩事儿,长宁郡主?决定晚点儿再去,也省得平阳侯面上不好看。
可长宁郡主?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去,思武就先过来了。
“思武?你?怎么过来了?热不热?”
长宁郡主?一边说着,一边给?魏思武打?着扇子,让下?人去取冰镇的绿豆汤来。
魏思武一气喝了三碗绿豆汤,这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长宁郡主?这才絮絮道:
“你?来得时候,前面还在闹吧?我是?不知你?要来,不然指定不让你?来。”
长宁郡主?这些时日这算是?知道这平阳侯夫人是?个什么人,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炉火纯青,连她?都差点哄过去过。
“长姐说的什么话,我听人说平阳侯府闹起来了,我若是?不过来看看,也不心安不是??”
长宁郡主?听了这话,不由弯了弯眸子:
“好好好,知道你?记挂长姐,不过你?进来时,平阳侯夫人那疯子没有拉着你?胡言乱语吧?”
魏思武思索了一下?:
“她?让我给?她?搬凳子上吊算不算?”
“啊?”
长宁郡主?一听魏思武说了平阳侯夫人的言行?后,忙用扇子掩住了自?己笑的露出?牙齿的唇,可眼里的笑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她?那是?演给?侯爷看呢,你?还真信了?笨!”
长宁郡主?说着,用手?指戳了一下?魏思武的脑袋,魏思武笑了笑:
“我当然不信了,不过能博长姐一笑,也算值当了。”
长宁郡主?看着魏思武,总觉得弟弟多了几分沉稳,不由笑着夸了一句:
“真是?长大了。”
魏思武勾了勾唇,但又很快抹平,他抬眸看着长宁郡主?,认真道:
“长姐,你?想回家吗?”
长宁郡主?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手?中的扇子,却是?神色平静道:
“想,但是?不能。思武,你?长大了,也该知道舅舅的不易。平阳侯半生戎马,为国为民,我既从出?生便享受郡主?食邑,就算是?为了让平阳侯安心,也该为了我大盛子民,做好平阳侯世子夫人。”
长宁郡主?这段时间彻底掌握了平阳侯府,人也活的愈发通透。
那个坚韧的女娘,重新又回来了。
魏思武看着长宁郡主?那被窗外的阳光映出?一层淡淡光晕的侧脸,他沉默了一下?,问道:
“那,假如是?平阳侯亲自?请命呢?”
“这怎么可能呢?这桩婚事乃是?娘在时就已经定下?了,平阳侯不像是?会放弃这段婚约的。
而且……舅舅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了,思武,这段时间我过的很好,所以你?不要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长宁郡主?的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可是?魏思武却狼狈的偏过头?去。
五年的羞辱,长姐怎么会轻轻放过?
她?不过是?,怕自?己为难罢了。
“长姐,只要你?说你?想要回家,我就带你?回家,养你?一辈子。
长姐,只要你?点点头?,千难万险我都不在乎,我只想你?平安喜乐。”
魏思武狠狠的抹了一把脸,郑重的说着。
长宁郡主?难得见到弟弟这般郑重的模样,她?犹豫了一下?,随后含笑道:
“好,只要思武可以带我走,我就回家。”
少年人总是?要碰碰壁,才能成长啊。
长宁郡主?无意让魏思武太?过痛苦,却也想要让他明白世事不易。
……
三日后,成帝于无极殿设宴宴请一众在边疆为大盛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
这一场,是?大盛近日最盛大的宴会,文武百官,勋贵王公?纷纷列坐其次,所有人都以自?己能来到这场宴会为荣。
宫门之外,平阳侯大步流星朝前走去,面色铁青,身?后的平阳侯夫人则像是?胜利者一般,雄赳赳,气昂昂的搀扶着如今勉强可以动弹的平阳侯世子,趾高气昂的跟着。
“侯爷!侯爷!望安扯着伤了,您慢一点儿。”
平阳侯夫人嗔声唤着,平阳侯不得不慢下?脚步,平阳侯夫人又推了韩望安一下?,韩望安也哭丧着脸道:
“爹,我好疼。”
平阳侯夫人眼珠子转了转:
“侯爷,你?看望安多可怜?要不咱们请一顶小轿抬着吧。”
宫中的软轿向来只供亲王、国公?使用,平阳侯夫人估摸着这回平阳侯的功绩怎么也能换一个国公?来。
既然这国公?迟早都是?他们家的,那早享受一刻又何妨?
平阳侯顿时绷紧了脸,沉声道:
“军中缺医少药,多少将士都是?生剜箭头?,就连平越……你?身?为我儿,倒是?这些年的安逸生活,养酥了骨头?!”
纵使平阳侯即使止住了话头?,可是?平阳侯夫人依旧听出?了他的意思,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收,要不是?顾及这是?皇宫内院只怕早就开?始撒泼打?滚了。
平阳侯见状,脸色更?加冷漠:
“我已经答应此番宴会不带平越,这也是?你?允诺我的,莫要做有辱门楣之事。
望安,若你?还是?我韩归永的儿子,就堂堂正正给?我走进宴会场!”
平阳侯说完,便大步朝前走去,可若是?细心之人,便能观察到平阳侯的步子慢了不止一点儿。
可是?,韩望安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四周走过的人都在讥笑他。
韩望安并没有理解平阳侯的苦心,只作出?一幅委屈的模样,好叫人知道是?生父苛责了自?己。
可是?,韩望安忘了,他已经非少年之时。
不多时,众人已经行?至无极殿,宴会即将开?始。
第 65 章
“来了?来了?, 平阳侯来了。”
“平阳侯来了?,怎么不见世子?”
“哎呀,我跟你说……”
平阳侯本作为这场宴会的主角, 应该春风得意,可是平阳侯夫人和平阳侯世子的一番骚操作,脸上却是蒙上了一层阴霾。
这会儿,文武百官的窃窃私语,让平阳侯面上无光的同时,只能绷着脸,作出一幅平静的模样?, 以免被人看出端倪。
然而, 平阳侯心?里?怎么想的, 那就?如人饮水, 冷暖自知了?。
不多时,随着平阳侯世子一脸委屈的走进无极殿时, 这样?诡异的气氛达到?了?顶峰。
弋?
平阳侯看了?平阳侯世子这幅作态一眼, 心?一下子凉了?。
他?拼死拼活,戎马半生, 自己的长子竟然只会做这种?委委屈屈之态, 简直太滑稽了?!
可平阳侯世子这会儿心?里?也委屈, 他?十岁多的时候,父亲就?离开了?,没想到?一回来不是关爱, 而是一个?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庶弟!
明明知道自己身受重伤, 却还是那么铁面无私, 他?要的是父亲,又不是一个?领兵的将军。
他?希望以此来获得父亲的疼爱, 可是他?又怎知,圣上亲自下令的廷杖,他?带着廷杖的伤入宫,再?堂而皇之的坐轿,又将圣上置于何地?
父子两人明明坐在一出,却好似在咫尺天?涯。
片刻后,成帝带着冯卓来了?,众臣纷纷叩拜,成帝叫起后,满面红光的说了?许多的场面话,着重表达了?自己对于此番英勇奋战的将士们的赞许,一时间,武将们纷纷激动的热泪盈眶,众臣更是齐齐起身:
“幸得武将千千万,守我大盛万万代——”
“贺诸位将军大捷之喜!”
……
一时间,场面分外激动热烈,觥筹交错之间,灯影重重。
成帝为表亲热,拉着平阳侯不住的说话,这样?厚重的圣眷惹的不少人眼红不已。
平阳侯僵硬的面色才微微松动起来,在众人羡慕的目光,恭维的言辞中?,面上露出一抹淡笑。
可这抹微笑在平阳侯世子眼中?却分外刺眼,父亲的荣光因为那庶子的缘故,让他?分不到?半点儿眼神,于是乎,平阳侯世子一杯接一杯的喝起酒来。
而一直郁郁饮酒的平阳侯世子在不少人眼中?一下子落了?下乘,也不过是烂泥扶不上墙罢了?。
平阳侯功臣之身,他?乃平阳侯世子,只要愿意搭个?梯子,大人们谁不卖他?个?面子?
可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闷酒,往小了?说,是不懂事儿,往大了?说,这庆功宴是圣上举办,这是给?圣上脸色看!
可平阳侯世子这会儿哪里?会想到?这些,也更没有看到?自己手边的酒壶被宫女换了?一个?又一个?。
酒过三巡,成帝本来想要当众宣布为平阳侯升爵之赏,可正在这时,平阳侯世子突然站起来,扶着小厮跌跌撞撞的朝外走去。
成帝一时顿住,冯卓也不由在心?里?咋舌,皇上好容易下定决心?,为了?平阳侯十载辛劳,更有此番无粮无草仍率军坚持了?大半月的顽强毅力和将越国赶出了?五十里?的功绩,赐平阳侯为平国公。
而方才正是皇上准备宣告重要之事的手势,却偏偏被平阳侯世子给?搅和了?。
这会儿,成帝平静下来,随意转移了?话题,今日?封赏平阳侯,岂能其子不在其列?
而平阳侯看着平阳侯世子跌跌撞撞出去,纵使心?里?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可还是架不住担心?,没多久也推辞跟了?出去。
无极殿面阔一十八间,而宴饮之时的恭房一般会在最末端的东西?两间,左男右女,很好分辨。
平阳侯虽然离京十载,可是对于这些宫中?规矩,却是记得清楚,这会儿他?径直朝恭房走去,就?看到?平阳侯世子的小厮候在门口。
“侯爷。”
小厮行了?一礼,平阳侯开口问道:
“世子呢?”
“世子喝多了?酒,却不许小人入内伺候……”
小厮也有些委屈,正在这时,平阳侯突然听到?了?里?面传来呵斥的声音。
“韩望安,你好大的狗胆!明明是天?阉之身,竟然敢隐瞒恶疾,欺瞒我长姐!”
平阳侯听罢,整个?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连站都站不稳。
他?,他?的长子竟然,竟然是天?阉!
而里?面,传来平阳侯世子咕哝的声音:
“你,你没有证,证据……”
“勋贵子弟每月请一次平安脉,可是,我在太医院查到?的却是你十岁后的脉案就?有了?变化。
可数月前,你身边的小厮吃坏了?肚子,被大夫诊脉之后的脉案,却巧合的与太医院的脉案不谋而合,你说这世上当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平阳侯世子陷入了?久久的沉默,魏思武又下了?一剂猛药:
“况且,你可以说我信口胡言,但我敢赌上世子之位,与你在圣上面前一辩清白,请太医院院正亲自来验,你敢不敢应?!”
魏思武这话一出,平阳侯世子支支吾吾,不敢言语,显然是默认了?此事。
而平阳侯本来准备闯进去揪着平阳侯世子的衣领询问真相,可是他?堂堂能提起百八十斤长枪的将军,此刻却没有推开那小小一扇门的力气。
或者说是,勇气。
可是,事实远没有就?此结束。
或许是平阳侯世子那副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作态,让魏思武心?里?火气大起,他?直接一拳头砸了?上去,低声咆哮:
“怎么,你不敢?我就?知道你不敢!没有卵蛋的孬种?!我打死你个?龟孙子!自己没本事就?算了?,竟然还把主意打到?我家长姐身上!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啊!”
魏思武如同兽类临死前的悲鸣,让听者无不心?弦一紧。
这会儿,魏思武拳拳到?肉,平阳侯世子被打的又哭又叫,可是这会儿正是宴会高潮之际,并没有人进来,而外面的小厮看着平阳侯那如山岳般的背影倾颓下来,一时也不敢多言。
“我没有!我没有!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魏思武打的痛快,他?早就?想打平阳侯世子一顿了?,这会儿平阳侯世子满口哭喊着,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再?喊着什?么。
只是那没骨气的求饶之言,连门外的小厮都汗颜的低下了?头。
平阳侯似乎已经习惯,又似乎在酝酿着更大的失望。
而相较于其他?的,平阳侯更想探究魏思武口中?的那句——望安将主意打到?郡主身上。
魏思武自己打着平阳侯世子也不由红了?眼睛,他?得了?小厮的提醒,知道平阳侯就?在门外,可是他?仍然真情实感的想要打死这个?混蛋!
不知过了?多久,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眼眸,突然,他?的拳头被一只宽厚的手掌包裹。
“思武,停下吧。告诉我,郡主,究竟受了?什?么委屈。”
魏思武如今也不过是少年?模样?,可是发起狠来却能将早就?及冠的平阳侯世子压在地上打,这一幕让平阳侯心?里?愈发挫败。
可他?更明白,能让这孩子气成这样?的,一定不是一件小事儿。
魏思武红着眼睛盯着平阳侯许久,终于松了?力道,他?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无力道:
“他?韩望安有爹护着,我和长姐好容易活下来,就?要被这畜牲差点逼死……平阳侯,有些话,你与其问我,倒是不如问问令郎做了?什?么!
舅舅因为你袒护他?,可他?却一开始便将我长姐推入地狱!今日?也是你来得及时,否则他?日?我进天?牢,他?入黄泉!”
魏思武说到?最后,语气陡然激昂起来,那里?面的狠戾,连究竟沙场的平阳侯都觉得体肤一寒。
这孩子,是真的报了?必死之心?!
平阳侯第一次用淡漠的眼神,看着自己阔别十年?的长子,声冷如冰:
“你究竟对郡主做了?什?么?”
平阳侯世子这会儿酒劲儿上头,“黄粱一梦”虽然寡淡,可是却醉人。
这会儿,平阳侯世子嘿嘿一笑,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倒是不见丝毫往日?的绵绵深情,只余淫邪污秽:
“郡主,嘿嘿,郡主又怎么?老,老子是个?天?阉,她是老子的女人,给?,给?老子背点儿骂名怎么,怎么了??
女娘家家,不,不规规矩矩在后宅绣花,伺候,伺候男人,还往出跑,我,也让她长长,长长记性!
满,满京城,都,都不知道,她,她是干净的哈哈哈!只有我,只有我!”
她是那样?灿烂生长,那样?自由,又那样?刺眼。
他?以深情为笼,想要囚住那个?坚韧无比的女娘。
至此,甚至不用魏思武多言,平阳侯世子自己便已经自爆,下一刻:
“砰——”
平阳侯世子像一条死狗一样?,被长年?习武的平阳侯一脚踹开,翻了?好几个?滚儿这才重重的撞在墙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魏思武也不由惊呆了?。
他?单从瑾瑜那里?,分析出平阳侯应当是一个?理智且公正的人,可是没想到?……他?会对平阳侯世子下手这么狠!
这会儿,平阳侯大步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哭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平阳侯世子:
“给?本侯站起来!”
可是平阳侯世子只顾着抱着肚子喊疼,随后就?被平阳侯俯身直接抓着他?一把散开的头发,像是拖着一条死狗一样?,朝门外走去。
等路过魏思武风时候,平阳侯喉头动了?动,似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低下了?头:
“思武,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随后,魏思武便怔怔的看着平阳侯拖着平阳侯世子朝无极殿走去,地上印出一条老长的血印。
而平阳侯世子却似乎还沉浸在“黄粱一梦”之中?,脸上还带着几分得意的笑意。
第 66 章
平阳侯拖着满身是血的平阳侯世子从无极殿外走进来的时候, 吓得有些胆小的文?臣直接尖叫起来。
“平,平阳侯他?拖,拖着个什么玩意儿?”
“那不是什么玩意儿, 那是平阳侯世子?啊!”
……
眼前暴力血腥的一幕,看的众人瞠目结舌,也就是这?里是男宾席,没有惊吓到女眷,引来更大?的动乱。
相较于臣子?的慌乱,成帝倒是镇定,他?自上首看过来, 沉声道:
“平阳侯, 你这?是何意??”
平阳侯将?平阳侯世子?拖到一旁后, 自己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圣上, 臣有事要奏。”
平阳侯那沉稳的声线不知何时带上了几?分哽咽,成帝虽然因为?今日大?好的庆功宴被打搅心里不悦, 可这?是这?场庆功宴的主角自己搅和的, 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准奏。”
平阳侯以头触地?,语气悲凉道:
“圣上, 臣恳请圣上判我儿韩望安与长宁郡主和离, 放郡主自由。”
成帝不由沉默了一下, 平阳侯又继续道:
“按理说,长公主对臣有提携之恩,臣本该对长宁郡主照应一生?。
可奈何, 此子?不争气, 让郡主与他?再相处下去, 也是辱没了郡主,更对不住长公主当年的一番苦心。是以, 今日臣请圣上判二人和离。”
成帝听到这?里,大?概明?白发生?看什?么,这?会?儿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敲了两下桌子?:
“平阳侯,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婚约乃是皇姐亲自定下,你却要让朕判和离……”
平阳侯并未起身,反而跪的更低看些:
“是,可是臣更不愿意?看着长宁郡主和这?畜牲在继续过日子?了,那样,臣便是哪日战死沙场,也无颜再见长公主啊!”
平阳侯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畜牲!
这?还是平阳侯亲口所言,平阳侯这?是要……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之中,平阳侯有放出了一个震惊所有人的平地?惊雷:
“另,臣请废世子?,此子?不仁不义,心思龌鹾,毫无人性,不堪世子?之位!”
平阳侯此话一出,立刻在殿中掀起轩然大?波,众臣的窃窃私语平阳侯并未入耳,他?只是殷殷的看着成帝。
成帝沉吟许久,道:
“平阳侯,你且随朕来。”
成帝随即起身,临走前,吩咐冯卓让太医给韩望安瞧瞧。
一场庆功宴突然变成这?幅模样,令朝臣心里颇为?奇怪之余,不由看了一眼方才被平阳侯拖过来,这?会?儿醉死的韩望安,却蓦然觉得今日可能会?发生?什?么大?事。
成帝与平阳侯一同进了偏殿,成帝喜怒莫辨的看了平阳侯一眼,淡声道:
“平阳侯,到底因为?什?么?倘若是因为?令郎乃天阉之身,那朕早已知悉,你大?可过后再找朕,何须闹的满城风雨?”
平阳侯听了成帝的话,呼吸一滞,原来思武那孩子?说的一点儿也没有错。
圣上,确实在袒护那畜牲。
可是,他?怎么配!
在成帝面前,平阳侯不敢隐瞒,直接便将?此事和盘托出,成帝终于震怒,直接挥碎了手边的杯碟:
“荒唐!韩望安竟敢如此!”
成帝难得这?般怒极,他?气的胸口一起一伏,过了半晌这?才扶着桌子?缓缓坐下:
“这?件事,长宁知不知?”
成帝之所以不允长宁郡主与韩望安和离,有一半的原因,乃是因为?长宁郡主的声誉。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来这?一切都是韩望安在为?自己的天阉打掩护!
郡主声誉不佳,他?大?可以说郡主对当年之时郁结于心,他?不忍郡主为?难,于是强自忍耐。
这?样,放荡,无子?种种骂名都由长宁背齐了。
其心可诛啊!
成帝得知这?事儿的时候,也是缓了好一会?儿,直接扬声道:
“冯卓,让太医别管那个畜牲了!”
冯卓有些不明?所以,皇上进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对平阳侯世子?换了态度?
但即使如此,冯卓还是应诺离去。
平阳侯见状,也只是低了低眉,未曾发表什?么意?见。
方才得知那事儿的时候,他?是真?想一脚踹死那个畜牲的。
“这?件事,长宁郡主应该不知,否则魏世子?也不会?私下去打那个畜牲。”
“是思武告诉你的?”
成帝眉尾微微一动,平阳侯只道:
“魏世子?只说了个开头,剩下的是那畜牲自己所言。圣上,当初长宁郡主因为?那畜牲败坏声誉,现在臣只求郡主安乐,还望圣上成全。”
虽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可是平阳侯依旧难以想象他?日自己六圈之下,要怎么去面对长公主了。
成帝听后,只闭了闭眼,过了一会?儿他?才睁开眼,声音淡淡却还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怒气:
“平阳侯,你可知道,朕欲封你为?平国公?”
“臣自知无颜相受,而今家门不幸,只求圣上秉公处置即可!”
“好——”
成帝缓缓睁开眼,定定的看了平阳侯一眼。
……
与此同时,女眷的宴席之上,平阳侯夫人成为?了众人争相追捧的焦点。
平阳侯军功赫赫,此番得胜归来,圣上必要厚赏,而这?厚赏自然不出意?外的便是升爵了。
只怕这?场宴会?毕,平阳侯夫人就要成为?国公夫人了。
“等到好消息传来,这?一声国公夫人我可要先叫呢!”
“正是正是,还是夫人您有手段,今个我可是瞧见了夫人只和世子?来了,那野种连台面都上不了。”
今个这?场宴会?的主角似乎全然成了平阳侯夫人,就连上首的皇后听着那些长袖善舞的官家夫人纷纷恭维之时,也都保持了沉默。
只是,平阳侯夫人越发得意?,众人就不由去看一旁的长宁郡主。
这?长宁郡主本出身尊贵,可奈何长公主去的早,后头更是被一个姨娘打压的差点站不住脸。
好容易快要出嫁,又被强人掳劫玷污,好好的姑娘家连名声都没有了。
简直是一等一的倒霉蛋。
可要说她倒霉,又似乎没有那么倒霉。
毕竟,人家还有一个深情款款的平阳侯世子?等着,只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当初长宁郡主被糟蹋坏了身子?,所以五年都未有孕息。
这?会?儿,正四品鸿胪寺卿的夫人用?扇子?掩住嘴,在平阳侯夫人耳边小声道:
“夫人,这?都整整五年了,就是再不下蛋的母鸡也该有点什?么了,怎么郡主还……”
鸿胪寺卿夫人这?话一出,平阳侯夫人的脸色不由阴沉了几?分:
“这?我哪儿知道,我儿痴迷她,明?明?肮脏之躯,却勾的我儿为?她守身如玉,简直晦气!”
平阳侯夫人怒气冲冲的说着,鸿胪寺卿夫人听了这?话,却是不由莞尔:
“瞧夫人这?话说的,这?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
鸿胪寺卿夫人这?话一出,平阳侯夫人立刻阴沉沉的看了她一眼,她连忙自打嘴巴:
“瞧我,这?张嘴不会?长!夫人莫怪,不过我这?人就是不信邪,世子?痴迷郡主,那是没有试过别的女人,否则难不成真?要因为?郡主,让府上断了香火?”
鸿胪寺卿夫人这?话戳中了平阳侯夫人的心,这?些年,她每每看到外头的婴孩就欢喜的不得了,现在五年已经过去了,她就是给儿子?纳妾,侯爷那里也能说的过去!
想起魏思武和长宁郡主当日的不敬,平阳侯夫人冷冷的笑了笑,随后道: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这?人选……”
“哎呦喂,我的好夫人,您马上就是国公夫人了,世子?后院又干净,这?天底下的女子?还不都是认您挑?这?别的不说,我家的女儿改日上香的时候,请您看看可好?”
鸿胪寺卿夫人话说到这?份上了,自己的意?思自然也都带了出来,可平阳侯夫人心里清楚,却也是被她勾的心动了,但还是道:
“若是庶女,可配不上我家望安。”
“那不能,我嫡嫡亲的闺女,打小就温顺懂事儿,只是今个身子?不爽,但她以后一定能伺候好您!”
平阳侯夫人听了这?话,还是拿乔作势的微微点头:
“好,那就改日瞧瞧吧。”
那随意?的语气,就像是准备相看什?么猪牛一半,鸿胪寺卿夫人虽然有些不喜,可脸上依旧带着讨好的笑容。
而一旁长宁郡主已经习惯了在这?样的宴席上被忽视了。
毕竟,她是满京有名的,不洁的女娘,自然不会?有人愿意?亲近她,免得被人划成同样放荡的女人。
只是,长宁郡主也不知为?何,自今日她晨起准备赴宴之时,左眼皮便突突的跳个不停。
左跳喜,右跳灾。
长宁郡主一时想不出自己会?有什?么喜事,这?便只摇了摇头,取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
而这?糕点白绿相见,乃是宫里有名的绿豆山药糕,而这?糕点,让长宁郡主不由想起了当初那个被自己错认为?女娘的小郎君。
想当初,他?为?了自己的事儿奔波劳碌,可现在自己却依旧身陷囫囵,着实有些对不住他?当初那番苦心。
不过,古语有言,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她虽然是女娘,却也知道轻重缓急。
只能,辜负当初那位小郎君的劳碌了。
长宁郡主想着,捏着那块绿豆山药糕不由出了神,自然没有注意?到一旁平阳侯夫人和鸿胪寺卿夫人的窃窃私语。
与此同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纷纷翘首望去,便看到冯卓那张熟悉的脸,平阳侯夫人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
她马上就要成为?国公夫人啦!
冯卓无视众人的种种目光,走到了高台之上,高声宣布:
“皇上有旨——”
第 67 章
冯卓故意?停顿了一下, 看着快要激动到窒息过去的平阳侯夫人,面不改色道:
“皇上有旨,平阳侯世子韩望安身患恶疾, 心?思歹毒,以玷污长宁郡主名节为自己遮掩,于君不忠,于子不义,于妻不仁,是为德不配位,废世子之位, 再判其与长宁郡主和离!”
冯卓这话一出, 平阳侯夫人脸上的表情直接凝固, 她一脸不可置信。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等来的不是喜讯, 而是儿子被废的噩耗!
现在儿子被废,接下来侯爷想?让谁做他的世子?那个野种吗?!
“不!不!不!这不可能!我儿怎么会?有恶疾?我儿怎么会?玷污郡主名节?是长宁不贞!都是长宁不贞啊!”
连平阳侯这回都站在了长宁郡主的一边, 成帝自然要还自己外甥女一个清白?, 于是冯卓只是淡淡道扫了平阳侯夫人一眼,皮笑肉不笑道:
“夫人怕是不知令郎乃天阉之身, 方才太?医在宴上为令郎把?脉之时当场道破。
而令郎自十岁起便让小厮替自己把?脉了, 更在长宁郡主及笄之时, 自己扮作恶徒玷污郡主名节……小小年纪,便心?思歹毒,皇上岂能容他?!”
冯卓这一通呵斥之下, 平阳侯夫人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仿佛炸开了一下, 一根弦断开后, 她直接身子一软,栽倒在一旁。
而方才对着谄媚讨好的鸿胪寺卿夫人本离她最近, 却像是躲避瘟疫一样闪开。
平阳侯夫人结结实实的磕在地上,磕的头晕眼花,眼冒金星。
与此?同?时,冯卓又从袖中取出一道圣旨,笑眯眯的看向长宁郡主:
“长宁郡主,该您接旨了。”
长宁郡主这会?儿还沉浸在自己可以和韩望安那个人渣和离的喜悦和自己这些年所?受非议否源于韩望安的震惊之中,一时久久难以回神。
还是冯卓又说?了一遍,长宁郡主这才跪受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甥女郡主长宁秀致天成,婉嫕有仪……心?怀大义而坚韧不屈,朕怜其苦,特封为——长宁公主,一应用度与嫡公主同?,赏赐……”
之后冯卓再说?些什么,长宁郡主,不,长宁公主已经有些听不清了。
可此?时此?刻,她无比清楚的一点,她清白?了!
她在文武百官和所?有女眷眼中清白?了!
她的冤屈,终于得到洗刷!
长宁公主的眼泪夺眶而出,抱着圣旨第一次痛痛快快的哭了出来,所?有的心?酸,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哭之中!
皇后也走过来,扶起长宁郡主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柔安抚:
“长宁莫哭,莫哭了,都过去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本宫和皇上的公主,无人胆敢诟病!”
“娘娘——”
皇后方才听了韩望安所?为也不由替长宁公主心?中一酸,这会?儿长宁公主那饱含委屈的痛哭,让所?有女眷都不由心?中一痛。
名节,是所?有女眷心?中的痛!
可是若是毁了自己名节的人,看着自己在苦海挣扎的人,是自己的枕边人呢?
那该是怎样的绝望?
皇后抚摸着长宁公主的头发,柔声道:
“莫怪皇上说?长宁坚韧,若是吾等逢此?大变,只怕要自裁以证清白?,哪里能等到如今昭雪?”
皇后这话既是褒奖也是鼓励,让长宁公主不由眼圈一红:
“谢娘娘,我终于清白?了。”
长宁公主最后一句说?的极轻,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句话来得多么不易。
这一刻,除了平阳侯夫人外,所?有女眷纷纷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眼睛也都红红的。
而平阳侯夫人扶着摔的晕头转向的脑袋在地上躺了许久,随后趁着众人一个不注意?,直接一骨碌爬了起来,朝男宾席冲去,口里不停的说?着: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儿是冤枉的!我儿是冤枉的!”
“拦住她!”
皇后立刻下令,可是平阳侯夫人这会?儿却好似生?出无边力气,直接推开扑过来的两个太?监,连自己被撕破了衣袖都顾不得。
男宾席与女宾席本就?只隔了一道帘子,平阳侯夫人直接冲了进去,大声道:
“圣上,我儿冤枉啊!求圣上明察!明察啊!侯爷心?心?念念都是那个野种,不惜以此?污蔑我儿,求您做主啊!”
平阳侯夫人这会?儿衣裳破烂,鬓歪发散,是极其失礼的,可是她却顾不得。
这会?儿,平阳侯夫人连滚带爬的冲到了成帝眼皮下,看着不远处还不曾从“黄粱一梦”清醒的韩望安,泪如雨下:
“圣上,您睁眼看看吧,我儿大醉不醒,如何会?说?自己当初玷污了郡主的名节?
而且,郡主本就?是他的妻,他何需如此??何需如此?啊!”
平阳侯夫人对于冯卓方才的话,是一个字也不信,只觉得所?有人都在诬陷她的儿子,哭的那叫一个撼天动?地,有些大臣还真因此?犹豫起来:
“确实如此?,平阳侯夫人所?言也是我等之疑惑,平阳侯,废立世子乃是大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吧?”
毕竟方才平阳侯也不知道和圣上说?了什么,便骤然要废世子,让所?有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而且,平阳侯素来重情,他起于微末,却不弃糟糠之妻,在京中颇有美名,这次突然带了庶子回来,让京中不少?整天被平阳侯比下去人心?里都有了微妙的平衡感。
现在平阳侯又要废世子,还用长宁公主做筏子,指不定是终于露出自己虚伪的假面了呢?
人无完人,自然做不到人人都喜欢,这会?儿在场中人担忧的是真担忧,幸灾乐祸的是真幸灾乐祸,更有看戏之流,五花八门。
于是乎,随着这位大臣出言之后,有不少?人也表示出了怀疑,成帝看着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眸子淡漠。
“这是本侯家事,本侯自认在边疆苦守十年,也有于国?于民有几分用处,如今不过是废家中逆子世子之位,干诸位何事?”
平阳侯素日看着还算温和,唯有那张冷肃的脸让人心?生?怯意?,这会?儿他肃着脸,一扫众人,立刻便让那好事之人缩了缩脖子,不敢多言。
但还是架不住有人嘟囔:
“这模样不是心?虚又是什么?指不定为长宁公主证清白?是假,扶庶子上位是真!”
平阳侯听了这话,脸色顿时更冷了,他确实没有证据,可那畜牲亲口所?言,还能有假?
这件事一时陷入僵局,而不知何时洗漱好,穿戴一新的魏思武从门外走了进来,刑狱司特有的玄衣金纹为少?年添了几分煞气与英武,那个京城闻名的纨绔子弟不知何时脱胎换骨!
“吾方才在外头听人说?,韩望安刻意?玷污,啊不,污蔑我家长姐……毕竟,他一个天阉也做不了什么。”
魏思武轻笑了一声,可是这笑声却带着几分寒意?,听的人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有人觉得这件事是假的,但不巧,近日我刑狱司正好抓住了当初这桩案子的关键之人!
众人皆知我长姐是在王记布庄遇难,而当初的掌柜如今已经伏法,恳请圣上将其从天牢之中提审出来。”
魏思武朗声说?着,和成帝对视的眼眸第一次透着一股坚定,成帝欣慰的同?时,又觉得牙痒痒的。
还真是个小疯子!
这么大的事儿,这么深的后手,他堂堂帝王竟然一无所?知!
“传!”
成帝简洁有力的说?了一个字,却是深深的看了一眼魏思武,可魏思武却不再看成帝,只是冷冷的看着韩望安。
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平阳侯终究虎毒不食子,希望成帝能留韩望安一条性命,可是魏思武在,那就?不一定了。
不多时,王奇被人拖了上来,这会?儿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如同?一个血葫芦似的,不住的说?着:
“大人,大人,杀了我,杀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王奇的声音太?过惊惧,配上那一身的血污,让不少?文臣都不忍心?去看,还用帕子捂住了鼻子:
“这人,莫不是屈打成招?”
魏思武忽而笑了:
“此?人早在一月前就?已经落网,所?有证词在当日已入刑狱司记档,由上峰、本少?司和人犯共同?签字画押,阁下这是在质疑我刑狱司?”
刑狱司,掌天下一半刑罚,刑部审得的案子他们能审,刑部审不得的案子,他们也能审!
魏思武这话一出,那人立刻闭嘴不言,魏思武随即让人将早就?准备好的证词呈交成帝。
成帝看着那厚厚的一沓证词,却是生?生?气笑了。
这小子,还真能瞒,知道自己顾及平阳侯,所?以索性另辟蹊径……等等,这小子有这脑子?
若是有这脑子,怎么会?将证词一月前便已经录好之事说?出来?
成帝私心?觉得,若是这事儿让出这主意?之人在这里,一定会?做的更善更美,无可指摘!
成帝一面心?中思索,一面看着证词,魏思武方才得知圣旨内容之后,已经扬眉吐气,这会?儿嘴皮子愈发不饶人:
“除了王奇,天牢之中的杜姨娘,银红也已经悉数招了,诸位可要也一同?召来问问?
本案乃是多方作案,杜姨娘先起歹心?,为家产计,以白?玉佩一块,纹银千两,让王奇污我长姐名节。
丫鬟银红狼子野心?,心?生?妄念,与杜姨娘、韩望安狼狈为奸,先应杜姨娘做证我长姐被污之事,后转告韩望安此?事,是为二?者帮凶。
韩望安乃天阉之身,得知杜姨娘毒计,将计就?计,用五百两银子替下王奇,试图污我长姐清白?,为其做掩,此?案证据确凿,何人还有疑虑?!”
魏思武此?言一出,全场俱静,急急赶来的长宁公主看着弟弟这般模样,红彤彤的眼眸中也不由闪过一抹欣慰。
难怪她能一证清白?,原来是有人负重前行。
她不知此?事思武筹谋多久,可这份心?意?,太?过厚重!
成帝这会?儿也是又骄傲又生?气,看着那倨傲睥睨,怼遍所?有大臣的魏思武,眼中闪过一抹怀念,终究替此?事盖棺定论:
“好了,事到如今,可还有人质疑?”
如此?人证物证俱全,自然无人敢多说?一句。
成帝冷哼一声,看向平阳侯夫人:
“平阳侯夫人,你可还有疑虑?”
平阳侯夫人呆呆的坐在地上,她这会?儿求锤得锤,整个人脑子都乱成一锅粥,一时之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麻木的张了张口:
“臣,臣妇无话可说?……”
魏思武早就?已经查清个中疑点,现在铁证如山,任她想?要替儿子争辩一二?,却也无力回天!
成帝终于收回目光,淡声道:
“既然如此?,平阳侯夫人御前失仪,即日起闭门思过半年,抄写女德女戒百,不,千卷,由皇后亲自派人督导!”
平阳侯夫人失魂落魄的瘫软在地,看着还在大睡的韩望安想?哭,却有些哭不出来。
魏思武亦是看着韩望安睡的香甜的模样,勾了勾唇。
韩望安也该体会?体会?,一觉醒来,天崩地裂的滋味了。
庆功宴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只是隔日韩望安就?被平阳侯赶出了平阳侯府,让他自生?自灭。
平阳侯夫人想?要阻拦,可却没有立场,因为重情如平阳侯直接对她避而不见。
皇后这回派来的不是女官,而是宫里的嬷嬷,整治人却让人看不出一定痕迹的手段多如云海,平阳侯夫人自顾不暇,苦不堪言。
对于韩望安被赶出家门,自然也是鞭长莫及。
平阳侯府之后更是自闭门户,原本应该升为国?公的荣光如同?璀璨的烟花,稍纵即逝。
平阳侯十年苦劳,终是付之东流。
而另一边,成帝在经过这桩事后,终于没忍住召了魏思武入宫说?话。
“舅舅,您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怪您?”
魏思武一脸诧异的看着成帝,那副模样看的成帝就?觉得心?中窝火,手里的折子也“啪”的一声丢到了桌面儿上:
“你不怪朕?你要是不怪朕,知道了王奇的口供能瞒一个月?”
成帝这话一出,魏思武就?知道瑾瑜口中的最后一关,来了!
随后,魏思武眼一垂,想?着自己当初和长姐孤苦无依的模样,眼圈就?红了起来:
“舅舅这话是诛思武的心?了!舅舅的不易,思武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自然不敢让您左右为难,这才想?了些旁门左道……”
成帝哼笑一声,确实是旁门左道,不过却很有用就?是了。
是所?为打蛇打七寸,自己因为平阳侯暂时不愿意?为难韩望安,他转头就?把?主意?打到了人家爹身上!
“唔,这么看来,你倒是替朕着想?了?”
成帝一错不错的盯着魏思武,魏思武也不怵,直接道:
“也不全是,舅舅有所?不知,我一直在责怪自己当初太?过弱小,才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姐名节被毁,不得澄清。
今日这桩事,由我亲手抓住当初所?有涉事之人,也算是了结我幼年之心?结。
至于后续的处置,为了防万一,思武只能出此?下策,还请舅舅责罚!”
成帝听了这话,看着魏思武那一脸诚恳的模样,摸了摸下巴,突然道:
“这件事,非你主事吧?”
魏思武的眸子狠狠一缩,随后低下了头,忙道:
“舅舅何出此?言?此?事乃是思武一力为之,舅舅若要责罚,只管责罚思武便是!”
“你什么脑子,朕这个当舅舅的还能不知道?朕昨个可是让人查过,那韩望安的酒壶里还残留着‘黄粱一梦’,你敢在宫里动?手,眼里可还有朕这个舅舅?!”
成帝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魏思武遂将头低的更深了些,瓮声瓮气道:
“是,思武知错,求舅舅责罚!”
第 68 章
成?帝静静的看着魏思武, 直看的魏思武冷汗淋淋,汗水顺着?额角滑倒鼻尖,在地?上砸成?八瓣。
魏思武心里越发忐忑, 成?帝这时才慢悠悠道:
“不过,你是朕的外甥,朕自然不舍得责罚你。你且说出主事之人是何人?,朕便饶过你,如何?”
魏思武连忙道:
“舅舅这话便是冤枉人了,这事儿都?是思武一力为之,断无?旁人?主事!”
成?帝沉默许久, 冷不丁道:
“朕看, 是徐瑾瑜吧?”
魏思武:“……”
魏思武还没?来得及说话, 成?帝直接就道:
“他竟然带坏了朕的外甥, 朕要好好的罚他!”
成?帝说完,直接提笔, 写圣旨, 吓得魏思武魂飞魄散,就要扑过去:
“舅舅不要!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别, 你这要是过来, 算以下犯上, 朕就再给徐瑾瑜记一笔!”
魏思武是前也不是,后也不是,堂堂七尺男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直接哭了出来:
“舅舅欺负人?!想我?和长姐自娘走后, 也没?人?疼, 没?人?爱,好容易瑾瑜愿意帮长姐昭雪, 舅舅还要罚人?家,娘,我?好想你!你快入梦管管舅舅吧!”
成?帝:“。”
成?帝笔走龙蛇,飞快把?圣旨写完,盖了玉玺,直接丢到魏思武的怀里,没?好气道:
“拿着?圣旨给朕滚!还让你娘入梦管朕,朕看你小子愈发胆大包天!”
魏思武垂头丧气的展开了圣旨,下一刻,直接眼睛瞪成?了铜铃:
“舅、舅、舅舅,这,这是真的吗?”
成?帝皮笑肉不笑道:
“不想要就还给朕!”
“不,不,我?要,我?要!舅舅告辞!”
魏思武直接拔腿就跑,像是生怕成?帝反悔一样,等魏思武走后,成?帝脸上才不由露出一抹淡笑:
“这回倒是长进了,不用姜汁也能哭出来了,朕也不用为难自个的鼻子了。”
……
与此?同时,东辰书院之中?,徐瑾瑜对?于这件事并没?有放在心上,或者说他早就已经笃定?这件事会?成?功。
正是九月开学月,书院里平添了一些陌生面孔,而徐瑾瑜也因为小三元的骄绩与师信、宋真共同升入乙级一号斋。
而也是这时,徐瑾瑜才知道东辰书院与官府督办的府学、县学等拥有同样的地?位,更是与官府挂钩,所以徐瑾瑜并不用换书院。
在东辰书院,丙级都?是一些童生、或是未下场过的学子,除了每年新入学的学子外,更有特级院。
但像徐瑾瑜、师信、宋真这样才入学第一年便直接跳级的,在所有人?眼中?,那是神一样的存在!
“来了来了,就是他们!”
“听说就是这三个人?,去年直接包揽丙级的前三名,今年更是直接成?为秀才,进入乙级!”
“我?爹就是听说了这三人?的事迹,非要我?来上东辰书院的,幸好运气好考上了,不然老头子要劈了我?!”
“问题是……我?们真能和人?家比吗?”
这句灵魂拷问,让所有人?不由一默。
而这时,徐瑾瑜等人?正站在一个一脸抑郁的学子面前,徐瑾瑜浅笑盈盈,伸出光洁如玉的手掌:
“刘同窗,今日的星星呢?”
刘臻抬起脸,一脸面黄肌瘦,两眼发直,早已经没?有了当初在三人?面前趾高气扬的模样。
过了半晌,刘臻这才将两颗星星放到徐瑾瑜的掌心,扭扭捏捏道:
“瑾瑜兄弟,给我?留一颗星,就一颗吧,我?都?已经大半年没?有见一点儿荤腥了!”
刘臻说起这事儿,就不由为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他当初就不该和这三个大名鼎鼎的非人?哉对?赌!
他还想着?冬试能赢一回,而这里头年纪最小的徐瑾瑜直接在山长面前放话四考头名,更是直接取得下场资格。
反倒是他,比不过徐瑾瑜,更比不过师信,宋真,冬试再度被压,不得不愿赌服输,将自己每每得来的星星上供递给三人?。
而且,要是哪日他星星得的少了,宋真那厮恨不得敲锣打鼓,昭告天下的讥讽,让他一刻也不敢懈怠。
这就算了,偏偏他在书院吃不到荤菜,回了家里后,家中?的老父亲听了这个赌约后,二话没?说就断了他的荤食!
现在,他全?靠在膳堂闻味儿忆往昔了!
而今年九月,他本以为这三只非人?升入乙级后,他就可?以重归曾经的自由生活了。
没?想到,那徐瑾瑜看着?年岁最小,可?是却是内里黑,说什么“说好三年就是三年,为了不让刘同窗食言而肥,吾等每日会?按时在膳堂恭候刘同窗大驾”。
他可?去他的吧!
总而言之,他现在是逃不脱三人?的魔爪了。
怪只怪,自己当初太嘴贱!
徐瑾瑜看了一眼刘臻如今的模样,摸了摸下巴,看来饮食对?人?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刘臻喜荤,现在骤然吃素这么久,连脾性?都?变了呢。
不过,到底是同窗,也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徐瑾瑜很大方的拈起一颗星星放到刘臻掌心:
“可?以是可?以,不过,刘同窗可?以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这赌要是吾等输了,你可?能如此??
我?劝刘同窗省着?点吃,否则这道荤菜,你怕是不会?进的香呢。”
徐瑾瑜说完,便转身与师信和宋真去打饭了,而刘臻握着?那枚轻之又轻的星星,却觉得自己仿佛攥了一把?火。
他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徐瑾瑜这厮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会?杀人?诛心啊!
不过,这对?于已经茹素大半年的刘臻来说,别说是羞愧,就是肉里掺了刀子,他也能吃下去!
刘臻用那枚星星,换了一盘红烧肘子,吃的那叫一个喷香,但随后而来的,却是那种几欲作呕的感觉。
这荤菜,有问题?!
不多时,刘臻直接冲出去,扶着?墙,大吐特吐,好容易得来的荤菜,就这样被他吐了个一干二净,刘臻看着?那滩秽物和里头热热闹闹用膳的同窗,不由欲哭无?泪。
下一刻,他的肩膀被人?拍动,刘臻以为是谁要关心他,没?想到一转身,就看到段重山那张铁面无?私的脸:
“阁下在膳堂中?疾步而行,且破坏膳堂环境,吾以监察者名义,罚尔与每日堂课后去杂役处报道一月。”
刘臻:“……”
真就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呗!
而这时,方才徐瑾瑜等人?与刘臻间的事儿被众人?看了个分明,看着?刘臻夺门而逃的模样,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哆嗦。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书院里,最不能得罪的人?,就是这位了。
不过,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看似宽仁的容情于刘臻,可?是却让他连到嘴的肉都?吃不下去呢?
尤其?是,方才徐瑾瑜最后那句,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而这时,宋真亲眼目睹刘臻冲去出的一幕,也不由搓了搓胳膊:
“瑾瑜,你是不是真的有些非人?的本事在身上啊?”
徐瑾瑜听了这话,不由哭笑不得:
“真兄,你说什么呢?猪肉性?寒,刘同窗久不食肉,导致脾胃虚弱,骤然接触肘子这种油腻寒性?之物,身体自然受不住。
不过,若是刘同窗能将星星与友人?交换,每日食一些倒是不妨事,我?好言相劝,可?惜……”
徐瑾瑜一脸惋惜的说着?,有偷偷竖起耳朵听的学子听完后,沉默了一下,连忙低头扒饭。
好家伙,刘臻真真是被人?家给算的明明白白的!
而一旁的师信听了徐瑾瑜的话,却是不着?痕迹道:
“瑾瑜近来开始研究医理?了?”
徐瑾瑜也没?有什么遮掩的想法,只大大方方道:
“自然,信兄,自己的命除了可?以握在别人?手里,其?实也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
那位吴子敏医师的踪迹难辨,倘若真的十几年,乃至几十年都?找不到他,我?便要束手待毙吗?那不可?能。
正巧,近日我?倒是发现书院的藏书阁有些医术的孤本遗迹,顺便参详一二。”
宋真听了后,只倒吸了一口凉气:
“参详一二?我?快要不认识这四个字了!瑾瑜啊瑾瑜,你可?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徐瑾瑜听后,只是微微一笑,夹起一筷子鱼香肉丝认真的咀嚼起来。
美食不可?辜负,人?生更不可?辜负。
等三人?慢悠悠的用过一餐营养丰富,荤素搭配得当的午膳后,宋真直接连徐瑾瑜的碗筷也一道洗了,徐瑾瑜阻拦不得:
“真兄,真不用,就洗个碗!”
“入秋了,水凉,你要是受凉了可?如何是好?左右我?和师信换着?来,你就放心吧!”
徐瑾瑜不由哭笑不得,他怎么觉得他来东辰书院是来养老来着??
前有书真兄为自己洗衣,现在连碗筷都?被两位友人?给包圆了……
不过,这些都?是出于友人?的好意,徐瑾瑜将这些琐碎的善意记在了心底。
用过午膳,小憩了一会?儿,上课的铃声就突兀的响了起来,徐瑾瑜揉了揉有些朦胧的睡眼,一旁的师信立刻道:
“不可?随意揉眼,仔细眼睛疼。”
徐瑾瑜:“……”
升入乙级后,对?徐瑾瑜来说,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不用在教学斋里有特级座儿了。
坏消息嘛,就是他和师信这家伙当了同桌,被人?管的更顺手了。
这会?儿,徐瑾瑜只能无?奈的放下了手,准备开始研墨。
今日是原本的史论先生,现在的时务先生洛书越洛先生的课,需要学子们就题目作出自己的答案再让众人?一一点评。
不多时,洛书越带着?一身桂花香气走进了教学斋,欣然落座:
“诸君安好,今日我?们的题目是……”
课时正半,忽而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圣,圣旨到!是圣上指明给咱们书院徐瑾瑜学子的!”
第 69 章
什么?
所有人脸上头一次表情相同的写着两个大?字, 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徐瑾瑜。
“从来?没?有听说过,圣上会给一个才是秀才的学子特意颁旨呢!”
“那会不会是瑾瑜这次得了小三元的原因?”
“那不能,除非六元及第, 说不得圣上会嘉奖一二,可一个小三元,还不至于吧?”
“不管怎么说,这?可是我们东辰书院头一遭吧?就是当初的应大?人,都不曾有这?个待遇呢!”
……
眼看着学子们头一次这?般激烈的讨论,洛书越也只是含笑看着,看向徐瑾瑜的眼神?里那欣赏浓郁的不容掩饰。
过了一会儿, 洛书越及时叫停:
“好了, 吾等该去听旨了。”
随后, 所有人方?鱼贯而出, 但也有不少激动的开始同?手同?脚的人。
他们何德何能,还在书院读书可以?近距离看到圣旨啊!
徐瑾瑜走在最前?面, 并不知道身后同?窗们的状况百出, 等他到了前?校场的时候,这?才看到那校场之上, 早就已?经整整齐齐的站满了所有学子。
就连山长这?会儿也穿着崭新的玄袍, 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脸上带着一丝得体?的笑容。
可是徐瑾瑜看着那小老头眼中的骄傲与得意,就知道今个西宿的清淼居士只怕又要不好过喽。
“瑾瑜来?了?”
“瑾瑜快来?,站在这?里——”
这?会儿, 山长旁边的位置留给了徐瑾瑜, 旁边依次是徐瑾瑜的各位先生。
再往后, 就是友人、同?窗们了。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那黑色的身影,那是手持圣旨前?来?颁旨的“天使”。
徐瑾瑜走到近前?, 这?才发现那位“天使”的背影有些熟悉,再等魏思武转过身,徐瑾瑜诧异出声:
“思武兄?!”
魏思武却是绷紧了脸,大?声道:
“徐瑾瑜听旨——”
此言一出,众人皆跪听圣旨,徐瑾瑜慢了半拍,还是山长反应快,徐瑾瑜这?才悠然拜了下去,魏思武这?才继续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之秀才徐瑾瑜天赋异禀,上有子建之高才,下怀孔明之智计。
朕甚喜之,特封其为我大?盛第一秀才,赐参案,协理之权,再赐朕御笔亲书金匾一块,金、银各百两,绸五十匹,丝十匹……钦此!”
魏思武一气将?赏赐念完后,都差点儿有些上不来?气,等说完了结束语后,魏思武直接将?圣旨交给徐瑾瑜,这?才连忙扶起他,笑嘻嘻道:
“瑾瑜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吓到了吧?”
徐瑾瑜顺势被魏思武扶着站了起来?,他摩挲着上面绣着的金龙纹样,还觉得有些恍惚。
自己这?就拿到了第一封圣旨了?
还是在自己还只是个秀才的时候。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圣上这?句第一秀才一出,只怕全天下的秀才都要侧目了。
徐瑾瑜心?里思忖着,而一旁的山长、先生们、同?窗们都纷纷恭贺,在一众艳羡的目光之中,徐瑾瑜俱都笑吟吟的一一拱手应了过去,倒是没?有让人觉得他有一丝一毫的倨傲。
而底下的刘臻看到这?一幕,突然觉得自己和徐瑾瑜早就已?经天差地别,他在原地踌躇许久,这?才上去轻之又轻道:
“恭喜。”
徐瑾瑜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刘臻,看的刘臻面红耳赤,徐瑾瑜含笑道:
“多谢刘同?窗。”
二人对视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都什么也没?有说。
刘臻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
没?多久,魏思武便以?还有些来?自圣上的叮嘱要和徐瑾瑜私下说,这?才将?徐瑾瑜从人海中解救出来?。
不过,徐瑾瑜的封赏之喜,直接被山长蔓延至全书院,山长亲自发话,今日书院的学子都可得一道荤菜,同?贺东辰荣光!
山长红光满面的说完这?话后,立刻溜溜达达的回到了院子。
这?美好的时候,自然要和友人分?享一二嘛!
于是乎,山长乐滋滋的给西宿的死对头写一封问?候信,但因为问?(炫)候(耀)内容过多,诸学子一抬头,便能欣赏到鸽群划过长空的盛景。
而另一边,书院今日头一次有圣旨驾临,莫说是学子们,就连先生们也颇为激动,一个个巴巴的看着林浓熙等人。
他们当初怎么就没?有去教上届新学子呢?
哦,原来?是他们手里有了觉得可以?成材的苗子。
不过,他们以?为的成材苗子现在还在生长,而人家徐瑾瑜已?经都要长全乎了。
其他先生们心?里有多么酸溜溜,那徐瑾瑜的各科先生就有多么痛快,如同?三伏天灌了三大?碗冰镇绿豆汤那么痛快!
但到底有东辰的院风在,众人酸归酸,但也都只是笑眯眯的恭贺,最多说几句改日换换课,看看这?三科头名的小三元,御旨亲封的第一秀才教着是不是滋味不一样。
要么就是说诸先生教导有方?云云,糖衣炮弹让先生们的意志都要不坚定起来?。
徐瑾瑜这?会儿可不知道其他先生们正对自己的授课权蠢蠢欲动,这?会儿他与魏思武同?坐在舍管之中,桌子上的茶水热气氤氲。
“茶是山长特意在后山栽的茶树出产的,不久前?偶然从山长那里得来?的,思武兄尝尝如何?”
魏思武点了点头,低头抿了一口,不由眼睛一亮:
“好茶!入口香醇微苦,回味犹甘!”
魏思武说着,便小口小口的喝完了一杯茶水,徐瑾瑜也笑着道:
“我这?里还有一些,等思武兄走的时候,给思武兄包上,改天我再去山长那里弄一些。”
“弄?”
魏思武表情有些怪异,徐瑾瑜轻咳一声:
“咳,是讨,是讨。”
魏思武默契的没?有再提这?件事?,在悠然的茶香之中,魏思武故意神?秘兮兮的问?徐瑾瑜:
“瑾瑜,你猜猜这?圣旨是怎么来?的?”
徐瑾瑜放下了茶杯,看了一眼魏思武,笑着道:
“总归嘛,不是思武兄求来?的。”
魏思武听了这?话差点拍案而起,他“唰”的一下站起来?,但随后又坐了下去:
“瑾瑜又是怎么猜到的?”
“咦,还真是啊。”
徐瑾瑜一脸“诈你的”,看的魏思武一噎,不由嘟囔:
“你们一个个都坏透了,都仗着自己的聪明脑子,欺负我!”
“我们?难不成圣上也诈思武兄了?”
徐瑾瑜若有所思,魏思武直接身体?一僵,只怕要是再让瑾瑜猜下去,自己在徐瑾瑜跟前?连底裤都要没?有了!
看着魏思武郁闷的模样,徐瑾瑜不由抿唇一笑,但随后看向那被方?才找出来?的木架供起来?的圣旨,不由喃喃道:
“不过,圣上好端端的,怎么会注意到我这?么一个小人物呢?”
徐瑾瑜的声音落入魏思武的耳中,魏思武也颇有几分?郁闷的说道:
“我也不知,不过庆功宴上的事?儿做成之后,舅舅就把我召进宫中,还说什么我没?有那个脑子……我怎么没?有脑子了?那王奇还是我审出来?的呢!一个个欺负人!”
魏思武气哼哼的说着,徐瑾瑜不由莞尔:
“好了好了,思武兄莫气了,快来?与我说说庆功宴上发生的事?儿。”
徐瑾瑜巧妙的转移了魏思武的注意力,魏思武一听这?话,立刻就支楞起来?。
别的魏思武不敢说,但是他知道自己在庆功宴上的表现,一定特别牛叉!
“……那些大?臣质疑我的证词有问?题,那我能答应吗?那我肯定不能啊!
幸好我机灵,一个月前?让那王奇吐口就和上峰一道签字存档了!”
魏思武兴致勃勃的说着,说完,就发现徐瑾瑜直接一巴掌盖在了自己的脸上,看不到他的神?色。
“瑾瑜,你怎么了?”
徐瑾瑜闷闷的声音从手掌下传了出来?,他幽幽道:
“我算是明白,思武兄是哪里露馅儿了。”
他就说,他安排的妥妥当当,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就能被圣上直接把自己给扒拉出来?了呢?
原来?问?题在这?儿啊!
魏思武被徐瑾瑜那幽怨的声音弄的一个激灵,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瑾瑜,我不会是在这?儿露馅儿了吧?怪不得舅舅用这?事?儿诈我!”
下一刻,魏思武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懊恼的都想立刻咬了自己的舌头。
“诈?所以?,思武兄被诈出来?了?”
徐瑾瑜放下手,幽怨的眼神?外度飘来?,魏思武干干的笑了笑:
“这?,这?也是好事?儿不是?”
徐瑾瑜摇了摇头,缓缓道: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第一秀才的封号,是赏,也是罚。”
罚他贸然掺合进皇室与勋贵的秘事?之中,但也是赏,只要他能抓住这?个机会,扬名四海,等他日高中,自不能与一般人一样。
圣上,这?是因为自己给他出了一个难题,所以?也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
魏思武不太明白舅舅和瑾瑜之间在打什么机锋,听了徐瑾瑜这?话,他立刻站起身:
“瑾瑜是说,这?圣旨有问?题了?那我去找舅舅……”
徐瑾瑜拉住了魏思武的袖子,摇了摇头:
“思武兄,不必了。圣上的圣旨,并没?有什么问?题,这?只是圣上的考验罢了。
况且,今日思武兄于全书院宣告圣旨,且不说圣上是否会收回成命,便是这?道圣旨别收回去,世人也只会笑话我不堪其位罢了。
这?圣旨,我既接了,便没?有还回去的。”
徐瑾瑜沉声说着,少年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如山般坚定的情绪,很快就让魏思武镇定下来?。
“好,我听瑾瑜的。”
徐瑾瑜听了这?话,看了一眼魏思武,却不由在心?里摇了摇头。
只怕今日思武兄于全书院宣告圣旨之事?,也被圣上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吧?
到底是自己的外甥,又怎么会不熟悉性情呢?
不过,这?挑战他应下了。
只是不知接下来?,不知圣上会亮什么牌。
第 70 章
自?从徐瑾瑜那日与魏思武讨论完圣旨的事儿后, 他的书院生活似乎又?复之如初,只是……
他和师信的舍管便成了众人每每经过,都要拜上?三拜的地方。
就连师信, 那看着清冷的少年也不免在看到那盛着圣旨的木架神情恭敬的,恨不得?每日上?三柱香。
嗯,就很难评。
徐瑾瑜已经有些后悔,没有在当日就将圣旨送回家中了。
这日,徐瑾瑜好容易挨到月试结束,将圣旨封好装上?后便?朝外走去,不出?意?外的遇到了几个在门前经过, 不由自?主的躬身长?揖的学子。
徐瑾瑜:“……”
很好, 没有行叩拜大礼, 那他就不会折寿。
这会儿, 徐瑾瑜一走出?去,同窗们也?纷纷高兴的打招呼:
“瑾瑜!”
“瑾瑜, 现在就要回?家吗?”
“瑾瑜, 可要送你一程?”
……
不过短短一瞬,就连打招呼都掺杂了许多?以前没有的情绪, 有真诚, 有关怀, 也?有功利,徐瑾瑜眼睛一扫便?知道众人的想?法,但他唇角的笑容始终保持不变。
但即使如此, 这种被众星捧月, 人人追捧的滋味确实令人颇为着迷。
倘若徐瑾瑜真的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说不得?很快就沉浸在鲜花和掌声之中了。
但徐瑾瑜不是,他一一与众人应和过去, 很是歉意?的表示要将圣旨请回?家中,让家中长?辈一睹,也?请同窗们以后不必再行揖礼。
徐瑾瑜态度温和有礼,又?合情合理,众人虽有不舍,却也?没有再强作挽留。
徐瑾瑜这才松了一口气,与师信结伴归家。
可是,徐瑾瑜不知道的是,如果?对于书院的同窗们来说,面对圣旨的景仰之情,他们可以只行礼克制,那么对于徐族长?来说,那就徐家一族无法抗拒的荣光!
他就是磕破头,求也?要求着这道圣旨呈在徐家的祠堂之中!
这会儿,徐瑾瑜与师信照旧回?到小石村,这期间师信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恨不得?将徐瑾瑜背着走,顺便?再让徐瑾瑜将圣旨顶在头上?,徐瑾瑜只当没看到。
要是非要这样的话,他不如让圣旨安安分分呆在书院好了!
只不过,等到了村口,徐瑾瑜就觉得?自?己错了。
只见向来平静冷寂的小石村这会儿处处张灯结彩,尤其是徐瑾瑜家门口那敲锣打鼓,舞狮子的庆贺之举都差点儿没闪瞎了徐瑾瑜的眼睛。
徐瑾瑜不由默了默:
“信兄,你说我现在回?书院还来得?及吗?”
师信思索了一下,然后道:
“似乎来不及了,徐族长?看到你了。”
徐瑾瑜刚一转过头,就看到徐族长?扑过来,热切的抓着徐瑾瑜的手,笑的嘴角都能咧到耳朵根:
“瑾瑜回?来了?来,乡亲们,把?唢呐吹起来,一定要吹的喜庆,吹的响亮,最好让十?里八乡都知道我们徐家的第一秀才,他回?来了!”
徐族长?一发话,那喜庆的乐声几乎响彻天?地,舞狮子的舞使跳的也?越发起劲儿,甚至还以徐瑾瑜为中心,舞了起来,几次都将那硕大的狮子头蹭在徐瑾瑜的脸上?,惹的周围围观的村民拍手大乐。
“第一秀才和狮王站一块,威风凛凛!”
“第一秀才就是和旁人不一样!”
“第一秀才……”
徐瑾瑜:“……”
这圣旨就应该烂在书院,他没开玩笑!
没一会儿,徐家人也?纷纷迎了出?来,徐老婆子看到徐瑾瑜后,激动的手都不住颤抖:
“瑾瑜啊,你可回?来了!我们瑾瑜有出?息啊,快来让奶看看!”
徐母这会儿脸上?也?是一脸畅快,笑吟吟道:
“大郎,娘今个做了好些个硬菜,一会儿你好好尝尝!”
徐玉瑶也?冲过来抱着徐瑾瑜的腿,大声道:
“哥哥好棒!族长?爷爷说哥哥特别厉害,还叫了舞狮子的在咱们家门口舞了好多?天?呢!”
徐玉琬也?在原地温婉一笑,看着徐瑾瑜的眼神分外骄傲又?带着几分心疼:
“大郎,辛苦了。”
徐瑾瑜被家人一声声的关怀,抚慰了他有些烦躁中带着几分尴尬的心境,随后也?忙迎上?去,任由徐老婆子上?下打量:
“奶,我好着呢,这些天?没有吵到您吧?”
听小妹的意?思,这些喜乐和舞狮子可是在家门口奏了有一段儿日子了。
“没有没有。”
徐老婆子连连摆手,看着徐瑾瑜那是怎么都看不够,而另一边,徐族长?也?挤进来,一脸求夸的说着:
“瑾瑜啊,你得?圣上?御笔亲封之事一传回?咱们小石村我就马不停蹄的让人安排了。
不过,我知道你奶年纪大,这些喜乐和舞使可都是辰时来,酉时走,肯定不会打扰到你家里人的!”
很好,看来从思武兄宣旨后没多?久,小石村就知道了这事儿。
而这喜乐和舞狮,那是整整奏了半月。
徐瑾瑜却颇有些一言难尽的看了徐族长?一眼,看在当初长?姐之事对簿公堂之时,族长?没有坐歪屁股,徐瑾瑜只好声好气道:
“族长?,还是把?这些先撤了罢了,我不过才中了个秀才,这般大张旗鼓,没得?让人笑话我张狂。”
徐族长?笑容一僵,随后细细一想?,连忙道: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只想?给?瑾瑜庆贺庆贺,没想?到这茬,我,我……”
徐族长?虽然有些好心办坏事儿,但是记着他的贴心之举,也?没有多?做为难:
“现在撤了也?不迟,这段时间倒是有劳您张罗了,您辛苦了。”
徐瑾瑜只说了寥寥几句,可却让徐族长?眼睛“唰”的一下子亮了,整个人立刻又?充满了干劲儿。
“不辛苦不辛苦!咱们徐家这是祖坟冒青烟,才有瑾瑜你啊!”
徐族长?几乎喜极而泣,而徐瑾瑜对于这种场景最为接受无能,只好求救的看向家人,幸好徐母及时解围,待喜乐和舞狮的舞使散去,徐家门外又?恢复了平静。
可是乐声是没有了,村民这会儿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夸奖,说酸话,还有占便?宜的,直听的人都不由头疼。
“听人说,远山家大郎这回?可是连圣上?都亲自?夸奖了,芸娘你可太会养孩子了!”
“谁说不是呢,远山有的时候,大郎才多?大?大郎那时候身子弱,养的很辛苦吧?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芸娘啊,我记得?当初大郎发急症的时候,我还给?你们送了几个鸡蛋呢,完了让大郎给?我家孩子开开蒙啊!”
这话一出?,徐家人还没有说话,徐族长?刚送走了乐队,一听这话,就沉下了脸:
“说什么呢?你送大郎鸡蛋养身子,难道不是因为芸娘平日里做好菜总给?你家虎子尝一口?
大郎一天?天?读书科举多?辛苦?孩子好容易回?来歇三天?,就给?你家孩子开蒙?大郎的身体还要不要啦?”
徐族长?一通呵斥,让那人哑口无言,徐瑾瑜闻言也?是笑笑:
“说起来,我能识文断字,也?是当初刘秀才刘先生仁慈,允我偷听他的课,我才有此际遇。
别的不说,刘先生在开蒙上?,是没有问?题的,婶子可以让令郎去听听看看。”
那妇人原本被徐族长?呵斥的想?要嘟囔几句,但一听徐瑾瑜这话,顿时眼睛一亮:
“好好好,改天?我就去请刘秀才为我儿开蒙!”
徐瑾瑜也?是含笑点头,无论如何,原身当初能识字确确实实是因为刘秀才容情。
现在他也?愿意?回?报一二。
而且,刘秀才的学识在启蒙幼童上?,是没有半点儿问?题的。
以至于等到次日,刘秀才一早起来,收到了来自?十?里八乡的村民,富绅请求他为自?己孩子开蒙的请求和帖子时,他还懵了一下。
等弄清楚缘由后,刘秀才一时沉默,看着徐瑾瑜家的方向拱手,长?长?一揖。
他当初不过是偶发善心,没想?到在多?年后的今天?,竟能得?此厚报。
徐家大郎,是个有情有义的!
而此时的徐瑾瑜自?然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事,等徐族长?让村民散去后,这才入了徐家,说出?自?己的目的。
此时的徐家,因为徐瑾瑜的缘故,虽然只是一家妇孺,可是在村子里也?颇有几分地位。
就算是徐老婆子出?去转转坐坐,也?有的是人捧着她?说笑。
可是,徐家人都不是张狂性子,甚至都以徐瑾瑜马首是瞻。
这会儿,徐族长?说完了自?己想?要请圣旨入祠堂的目的后,就眼巴巴的看着徐瑾瑜。
徐瑾瑜对于圣旨的去留并无多?么执着,所以他直接看向徐老婆子:
“奶决定吧,我听奶的。”
徐老婆子惊讶极了,但随后立刻道:
“不成不成,瑾瑜还是你来说吧。”
这可是圣旨,她?可不敢随便?做决定。
“对啊瑾瑜,这是赐给?你的圣旨呢!”
徐母也?如此说着,徐瑾瑜便?不由思忖起来,按理来说,若是人家达官贵人之家,自?己家中有小祠堂,自?然可以供奉家中,日常还有下人打扫,保养,维护。
但对于刚刚脱贫的徐家来说,自?然是没有这个条件。
“这样吧,族长?,这圣旨我需要在我爷牌位前供奉三日,以告慰他在天?之灵,等到三日后,再请入祠堂,你看可好?”
徐族长?一听这话,立刻点头如捣蒜:
“那感情好!远山要是走的晚些,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徐老婆子也?是又?高兴,又?抹泪,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且不说丈夫走的早,瑾瑜都没有见过,只瑾瑜的身份……他却还能记挂着这个爷爷,这孩子心里是有徐家的!
徐族长?今日似乎是赖定徐瑾瑜似的,说完了正事儿还不走,又?和徐瑾瑜说起了书院的事情。
那种属于父辈惯有的僵硬的关怀,让人觉得?好笑之余,又?多?了几分暖意?。
最后,徐族长?索性留下来用了一顿饭,虽是有肉无酒,可也?让人觉得?颇为痛快。
等徐族长?恋恋不舍的离开后,大家这才聚在明堂里,徐母拿出?这两日新裁的秋衣:
“瑾瑜快看,这是圣上?赏赐的几匹布料里面,娘挑了一匹,按你的身材做的,你快试试合不合适?”
徐母说着拿出?了一件墨绿长?袍,没有多?余的刺绣,可是那锦缎本身的暗纹便?已经足够华丽。
徐瑾瑜在家人面前总是很好说话,这会儿也?乖乖去试了,等他穿着新衣走出?来时,所有人都不由呼吸一滞。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瑾瑜这一打扮,倒像是那些官老爷家里的郎君哩!”
这新衣曲氏也?出?了一份儿力,这会儿也?不由惊叹的说着。
徐老婆子和徐母也?是赞不绝口,只是眸子里藏了一丝黯然。
这是瑾瑜本该拥有的荣华啊。
……
次日,天?刚亮,徐家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徐家郎君可在?吾奉县令之命,请您去一趟县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