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司寝

    原本肃静的气氛被青莞一句话击破。


    明浔看她一眼,主动让开榻前的位置,裴琛伏在榻上,闻声醒了,肩上长发披散,遮住视线,她没动,脑袋昏沉沉。


    青莞轻车熟路地解开被子,掀开后腰的衣襟,露出一圈圈染着纱布的鲜血。她顿了顿,再度看向陛下:“您真不介意。”


    明浔颔首,“你不献身,我便不介意。”


    青莞没出息地脸红了,自顾自说道:“她不需要我献身的。”


    裴琛忍无可忍地开口:“你想献身,我还不答应呢。”


    青莞噗嗤笑了出来,手上动作未停,解开一圈圈纱布,露出狰狞的伤口,她小心翼翼地换药,裴琛彻底醒了。


    气氛莫名尴尬,裴琛歪了歪脑袋问青莞:“你献身的事情,林新之未曾表态?”


    “她没给银子,听闻她借了裴驸马银子,驸马一死,帐就烂了,她高兴的呀,又买了几件宝贝回府去了。”青莞据实以说,动作轻得不能再轻,榻上之人疼得一再抽气,药效过猛。


    裴琛深深吸气,随口说道:“陛下,回京后,记得去要账,要来的钱送去女学也是不错的,不要便宜了恶人。”


    “好。”明浔应下了,眉眼深蹙,裴琛却笑得轻松。


    青莞乐得不行,口中说道:“该,就该这么做。”


    裴琛咬唇,想说话却又没有开口,下唇咬出一道红痕,额头渗出汗水。她喘过一口气,说道:“陛下不忙?”


    明浔没有答话。她追着不放:“陛下该去营内看看,晚上来陪我就好了,晚上过来前记得沐浴净身。”


    青莞手下一抖,想起一事,“今儿什么日子了?”


    端午过了半月,今日是五月二十。裴琛索性就问了,“还有半月,我的伤能好吗?”


    青莞没忍住又笑了,明浔面色发烫,青莞说道:“怕是好不了。”


    裴琛嘴上无正事,少不得又问一句:“轻一些呢?”


    青莞笑得坐了下来,纱布反倒缠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氛轻快许多,忽而,有人轻咳一声,她立即坐了起来,摆正姿态,道:“您好好养着,到时再说。”


    话题到此结束,裴琛意犹未尽,看了一眼陛下,“您出去,给我们个说话的机会?”


    明浔凝着她,没动。


    她又说道:“您好歹给我这个奸佞的面子。”


    “不给呢。”明浔负手而立,面色冷漠,威仪毕现。


    青莞不敢说话了,忙不停地给伤患缠上白纱,恨不得此刻立马消失。而伤患无所畏惧,与陛下脚板,“该给的,日后,我再还您个颜面?”


    “不给。”


    “事情就不好办了。”裴琛哀叹一声,乖巧地伏在枕头上,生无可恋地说一句:“陛下变了,陛下不爱我了。”


    青莞双手发颤,觑了一眼陛下,恨不得一掌劈晕自己,怎么就选这么一个不合适的机会来了呢。


    她怕得不行,三下将纱布缠好,脚底抹油,迅速溜了,出门才想起还没诊脉。她想回去,转过身子又迟疑了。


    过半个时辰再回来。


    帐内两人姿势没动,裴琛伤口疼,没动,明浔看着她,也没动,姿态一如既往雍容华贵,她的气度是前世多年理政积攒来的,叫人不敢小觑。


    裴琛被她看得难以情,想着就要翻身,躺着可能就会舒服些。她双手撑着就要起来,突然,肩背上有一双手压着她。


    翻不了身,她疑惑,扭头去看,那人神情淡然,一时间,瞧不出是什么情绪。


    她没动了,继续伏在榻上,后脑勺留给了明浔。


    明浔双手本落在肩上,慢慢地肩背,掀开被子,裴琛不肯了,“你、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还要告诉你不成?”明浔淡然。


    裴琛在她面前做不到镇定自若,哪怕有那么一两回,也是假象。此刻,心跳如擂鼓,伤口突然也不疼了。


    一向呼风唤雨的人突然间不知所措,面上尽量装出几分坦然,可背上的力道愈发重了。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被子掀开了,后襟掀开,她迟疑,那只温热的手贴在了腰间,隔着纱布散着几分温度。


    她茫然,呆呆的问:“你要看伤口吗?”


    明浔没回答,手在纱布上点了点,裴琛轻.颤,明浔问:“疼不疼?”


    裴琛有些不安:“不疼。”


    明浔又问:“几日能好呢。”


    裴琛皱眉:“不知。”


    明浔再问:“那你疼不疼?”


    话又问了回来,裴琛熬不住了,双手捂住耳朵:“你别问了,你别熬着我,我害怕呢。”


    “你害怕呀。”明浔语气懒散,害怕二字拖长了尾音,像极了嘲讽。


    裴琛品不出来是何意思,纱布上的手挪开了,她咦了一声,被子都掀开了,她更加疑惑。


    疑惑复疑惑,她更加茫然了,扭头去看,那人正盯着她的腰。


    说是腰,又有些勉强,像是在看腿。


    她下意识去摸索被子,感觉自己成了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被子没摸到,双手被反扣在背上,她惊讶,傻子似的又问了一句:“你何时学的功夫?”


    “司寝教的。”明浔婉媚一笑。


    裴琛好奇:“司寝是干什么的?”


    “教导床.笫之间的事情。”明浔认真解惑。


    一问一答间,裴琛豁然开朗,索性不动了,“你放开我的手,成不?”


    “不成。”明浔摇首。


    裴琛不满:“你乘人之危。”


    “那又如何?”明浔坦然承认了。


    裴琛震惊,“你不要脸了吗?”


    “昨夜你让我豁然开朗,我也想看见你哭。”明浔正经极了,尾音轻颤,似乎极力在压制自己的羞涩,又像是抛开矜持多了几分快感。


    听起来正经,可尾音中透着不正经。


    裴琛惊得不行,想起前世端方矜持的长公主殿下,性子清冷,谁都不敢沾边,今日竟会说这么不正经的话。


    她惊讶极了,却不知如何开口,手指悄悄扣住她的尾指,细小的动作让她感觉些许安慰。


    她歪趴在榻上,扭头看着正在考虑中的人:“你还没想好,对吗?”


    言罢,她不禁笑了起来,闷着笑,肩膀微颤,她又问:“司寝如何教你的?”


    “司寝说了些闺房趣事。”明浔半晌憋出一句话,眉眼紧蹙,似在思考了不得的事情。


    裴琛又要笑,明浔终于伸手,熟稔般脱了她的衣裳,腰间的纱布显露出来,与雪白的肩背有些格格不入。


    掌心擦过柔软的肌肤,她一直在看着腰间的纱布,肩背上的肌肤染了几分桃红,她很快收拾好自己。


    她问:“伤怎么来的?”


    裴琛埋进被下,声音闷闷的:“战场上明刀暗箭,忘了怎么来的。”


    她记不清,只记得自己被裴铭压制,旁人袭来,她无暇躲避,挨了一刀,不算要不得的事情。要怪就怪自己身子弱,搁在前世,她受了伤,依旧会继续行军打战,丝毫不会懈怠。


    她这么一说,身侧之地陷了下去,她抬首,那人面色平静,侧身之际,那双染了脂粉的耳朵出卖了她。


    原来,让她主动,竟然是这么一件艰难的事情。


    裴琛胡乱想着,那人贴了过来,她有些紧张,炙热的呼吸喷洒过来,她蓦地一怔,未有动作,方寸之寸涌起气息。


    那人咬着她的耳朵,似有迟疑,掌心贴着她的臀上。


    陛下亲征,郑州军民都涌出来一睹陛下风采。舟车劳顿,陛下晚了半个时辰出营帐,一袭黑袍,衣襟之上绣着龙凤,金丝银线在天光下熠熠生辉。


    乌发高挽,整个人雍容华贵,将士们士气高涨,商议着反守为攻。


    这时,七公主买了三车的回门礼,拉到城门下,等着送出去。


    明浔早有耳闻,见状并不意外,裴琛的意思很明显,令段家与裴铭不和,军心大乱。


    段音淳换了一袭粉衣,发髻如云,站在七公主身侧,面如死灰,七公主面色粉妍,说东说西哄她高兴。


    城门打开,一行人出城,明浔登上城楼,目送着她们。白延说道:“陛下,臣不大明白裴统领的意思。”


    “你问她便知。”


    “她不肯说,我方才去见她了,她捂着被子不肯露面,是伤口疼吗?”白延也是一头雾水。


    明浔面色微红,眼中不起波澜,淡然处之,细细解释:“段音淳回去,段家主势必会保下她。她在敌营成亲又安然无恙,你觉得她会不会投降大周?”


    “按理来说,她肯定是的,但是她并没有啊。”白延吞吞吐吐。


    明浔点头:“裴铭疑心,段家主信女儿,两人自然不和,届时,内里如何,我们便不得而知。”


    杀了段音淳不难,裴琛就是让她活着回去,引起内乱。


    白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好厉害的计策,杀人诛心啊。陛下,她刚刚为何不见臣?”


    话题又绕了回来,明浔不答,转身下了城楼。白延自己没有得到答案,吃过午饭再去探望一回。


    想着就去了,到了午饭的时候,他提着鸡汤就去了。


    军中没有屏风,白延大咧咧进去了,裴琛侧躺在床上,手中拿着兵书,眼中冰冷。


    “兄弟,你今日不高兴?”


    “你来做甚?”裴琛头疼。


    “你吃饭了吗?你嫂子特意给了熬了鸡汤,现杀的鸡呢。”白延将鸡汤放在桌上,搬着凳子走到裴琛的面前,望她一眼,小脸发白,唇角却是红的,下唇微肿。


    非礼勿视,他站起身,“你忙,我先走了。”


    娘阿,受伤都不安分。


    裴琛没在意他,不照镜子也知晓自己这副面容见不得人,她闭上眼睛,面前浮现方才的景色。


    脑子压根不受自己控制,尴尬极了,她慢悠悠地爬了起来,找了一身宽大的袍服穿上,营帐内没有镜子,她只得找了盆水照照自己的面容。


    嘴肿了,不是她咬的,是自己咬的。


    她抿抿唇角,肿痕难消,等回去后,一定逮住司寝问一问,什么破闺房趣事,折腾人。


    找不到口脂,她这幅模样出去,会吓到将士的,在帐内转了一圈,帐门被掀开,一团黑影走进。


    不用想也知晓是谁,她理所当然地问:“有口脂吗?”


    明浔提着食盒,不由朝她腰间看了一眼,宽大的袍服遮掩住纤细的腰肢,什么都看不见。


    她问:“腰还疼吗?”


    裴琛没好气道:“不疼。”她气恨难平,添了一句:“屁股疼。”


    明浔失笑,将食盒放下,好脾气说道:“我让人做了鱼汤,你试试。”


    “我有鸡汤喝,你是来赔罪的吗?”裴琛转过身子,手扶着桌沿站好,双腿发软,伤口隐隐作疼,这回幸得青莞及时救助,伤口虽疼,却没有高烧不退的症状。


    明浔打开食盒,鱼肉剔骨,捏成鱼丸,浓汤鲜香。裴琛偷看了一眼,很有骨气地缩了缩脑袋,“吃吧吃吧,我现在是病人,不和你生气。”


    “裴统领大人有大量,是朕的福气。”明浔说道,将鱼汤米饭取了出来,摆在裴琛面前,又将鸡汤摆出来。


    裴琛看了一眼鱼丸,“你做的?”


    “庖厨做的。”明浔摇首。


    裴琛大胆嫌弃,“捏的真丑。”


    明浔:“……”都是圆的,哪里看出来丑的?


    罢了,不和病人计较。她小心地扶着病人坐下,盛了鱼汤。她垂眸看着,裴琛咬了口鱼丸,眉眼挑了,有些高兴。


    她在想,她二人这辈子就这样了,名分有没有都是虚妄的。


    她这么想着,裴琛一连吃了三颗鱼丸,不忘喂她吃了一颗。她很满意,说道:“等回宫给你做。”


    裴琛细细咀嚼,方想说一句‘你为奸佞洗手做羹汤,旁人会戳你脊梁骨’。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默默吃鱼丸。


    饭后,明浔走了,让人送来了胭脂,裴琛简单收拾了一番,扶着腰慢吞吞地走出去。


    主帐内很热闹,七公主也回来,上前拉着她朝一侧走去。


    裴琛皱眉,下意识拂开她的手,疼得皱眉,七公主不知所措,“你腰疼?”


    裴琛没吭声。七公主笑了笑,“阿姐一来,你就这么卖力?”


    十四岁的小姑娘突然说了一句不正经的话,昨日一夜似乎大有长进。裴琛作势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睨她一眼,淡然走进去。


    “裴统领,你说,我妻子何时回来?”七公主急得跺脚。


    裴琛没回答,踩着脚步走进去,里面的声音陡然就停了下来,她扫了众人一眼,平静如水,“继续说吧,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裴统领,你的腰怎么了?”


    “裴统领,半日不见,走路也会腰疼吗?”


    “裴统领,你似乎消瘦不少,腰疼得厉害吗?”


    裴琛找了座位坐下,哂笑道:“昨夜寻了个小姑娘,她不大听话,打了我,今日起来,腰疼了。”


    众将闻言笑得捧腹,白延笑得掉眼泪,明浔垂眸,避开裴琛炙热的视线。


    唯独白延知晓内情,道:“该,下回让叛军砍了你的腿,到时,你还可以陷害人家姑娘、不对,你半夜寻姑娘做什么。”


    他这么一说,众将都反应过来,是昨日战场上受伤。后半句的话提醒了众人,他们的裴统领好女色。


    裴琛不理会白延,似笑非笑地看着明浔,口中言道:“段音淳回去,可有消息传来?”


    “尚且没有。”


    “再等等,这几日,你们可以松快些,等到时机成熟,一举取胜。”裴琛摆起冷面,细细分析战局。


    笑声渐止,众将面色冷厉,都打起精神听着。


    “裴铭今夜若攻城,段家势必被他解决了,若不攻城,两相争夺,我们且等着。”裴琛打起精神,“眼下不可随意,你们都管好各自的下属,这些时日也辛苦你们了,待这战胜利,陛下必有重赏。”


    众将附和,一句不合体的声音传了过来,“段家姑娘何时回来,我要不要去接?”


    七公主怯怯地问了一声,裴琛抬眸,细细打量她一眼,灵机一动,颔首道:“明日去接,备足厚礼,记住,态度要谦虚,随机应变,探探虚实。”


    七公主登时就笑了,众将见状都开始嘲讽她,“小殿下,不过是一场戏罢了,您怎么当真了。”


    “不是真的?”七公主傻眼了。


    裴琛立即言语:“真的,你快些去准备迎接她的厚礼。”


    “好,谢裴统领。”七公主眉开眼笑地同陛下行礼,慢慢了出去。


    众将傻了,裴琛未作解释,新帝说道:“她当真了,倘若你们不认可,明日如何去探虚实,你们休要胡言。”


    闻言,众将立即领旨。


    裴琛似笑非笑。


    明浔忧心忡忡。


    商议过部署,至黄昏,众人才散,裴琛已然大汗淋漓,挣扎着坐起来,与众人一道离去。


    回到营帐,青衫女子如影随形,她回头看了一眼,“你该守着陛下才是。”


    “陛下待会就会来,我何必折腾,不如直接过来。”青衫女子理直气壮。


    裴琛:“……”看得可真透彻。


    坐下片刻,青莞端着药来了,裴琛皱眉,一饮而尽。青莞左右看了一眼,见没有陛下,松了口气,悄悄说道:“再过半个月,也可。”


    裴琛语塞,有些厌烦,笑得比哭还难看,皱着眉头对她抱怨,“不必了。”


    青莞不解,裴琛有些孩子气地不理会她。


    青莞自己想了想,突然间,豁然开朗,登时笑了,肆意嘲讽,“滋味如何?”


    “想要滋味,你自己去试试,何必问我。”裴琛要赶客了,伤口疼得厉害,坐不下,想躺会儿。


    青莞偏偏不走,让人回去取了药箱,一并将药换了,自己搭上裴琛的脉搏。裴琛身子好了许多,以前就是绣花的枕头,好看不实用。如今的身子,小病痛没有了,一旦受伤,还是要命的,比起常人,痊愈的速度慢了许多。


    “哎呦,您这是动情动性,还是安分些为好。”


    “闭嘴。”


    青莞生起促狭的小心思,继续拉着她说话,“这回,可是受挫了?”


    “你话怎么那么多,伤兵都看完了?药熬过了吗?”裴琛不客气地出口,嘀嘀咕咕的样子很不耐烦,有些孩子气,似没吃到糖。


    青莞大笑,裴琛忽而问:“你见过宫里的司寝吗?”


    “司寝?那是做什么的,伺候陛下就寝的吗?”青莞被问糊涂了,“我在寿安宫里待了多日,未曾见过司寝。”


    裴琛摆摆手,“你出去吧,一问三不知。”


    “你想问什么?”青莞不解,伺候陛下的宫人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呢。


    裴琛继续赶客,“我就想知晓司寝长相如何。”
图片
新书推荐: 顶级圣父 魔法幼崽三岁半 水仙救赎倒计时 怎么成了康熙养女[清穿] 该我上位了 逢惊枝 七零带球女配不跑了 急诊医生在兽世种田 钓系女配训鱼日常 饿饿,盆盆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