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隐隐约约有些不开心,失宠嘛,其实她内心已经设想过无数次了,不是什么大事。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太子殿下的确对她太过宠爱,又是日日陪伴,又是流水的赏赐,甚至给她晋位侧妃,给她掌管东宫的权力。
所以一时之间,她有些难以接受这落差吧。毕竟有句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如今她可谓是风光无限,在东宫里人人恭维,但若是失了宠,那日子便千差万别了。
姜雪容托住下巴,小脸皱成一团,她要调整好心态了。
正想着,小腹一阵绞痛,痛得她差点魂归西天,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也顾不上想了。
算了算了,还是先躺下好好休息吧,失宠什么的,稍后再说。
姜雪容将手炉放在小腹上,慢慢躺下。
萧明彻气势汹汹从茗玉轩中出来,上了步舆,道:“回乾元殿。”
他满脸都写着“孤现在很生气”,周遭气场更是低到极致,一众奴才们纷纷垂下头,谁也不敢开口,只怕殿下的怒气殃及自己。
只有长庆瞥了眼萧明彻的神情,还是不知死活地开口:“殿下,您看起来很生气,可是姜侧妃做了什么?”
萧明彻听他提及姜雪容,道:“孤几时有生气?孤此刻心情很平静。”
长庆听了这话,挠了挠头,“可您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属下跟着您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您这么生气呢。”
他越说越觉得奇怪,他跟在萧明彻身边多年,从前萧明彻不论遇到多棘手的事,情绪也都颇为内敛,甚少有这般生气都写在脸上的时候。这姜侧妃还挺厉害的。
萧明彻一时哑然,他现在很生气么?他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因为姜雪容没有回应他的情意么?
此事值得他这么生气么?
萧明彻慢慢冷静下来,自然不值得。他承认他是喜欢姜雪容,但也仅仅只是喜欢罢了,感情这种事于他而言该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而不是操纵他情绪的东西。
不过是一个女子,哪有这么重要?
他除了感情还有许多的正事要做,不该为了此事在这里凭白浪费时间。
萧明彻如此想着,脸上生气的神情褪了下去,又是素日里那张冷冰冰的脸。
他又说了一遍:“孤并未生气,回乾元殿吧。”
待回到乾元殿后,萧明彻便把自己投身进了政务之中,一点多余的时间也不曾留给姜雪容。纵然如此,还是有那么几个时刻,她的名字突然跳入他的脑海,扰乱他的思绪。
萧明彻心道,她真是太过分,一面对他的表白无动于衷,一面还不肯给他片刻的安生。
他捏了捏眉心,又看起文书来。
但到底因为想到她而心思波澜。
她今日来癸水,也不知是真是假,按照日子,似乎倒的确是该来了。他不该一时生气把胡太医赶走,好歹该为她把把脉,省得她痛起来又是一张脸苍白难看。
灯火惶惶,映出窗牖外枯树的影子,冬日渐渐过去,春日要来了。萧明彻收回视线,又想,她自己不舒服,还能苦着自己?自然会去请太医瞧的,又何必他在这里操心。
她也未必稀罕他的操心,她都想方设法地赶他走了。
萧明彻对着满室的凄清冷哼了声,继而看起手中的文书来。
这一夜,忙碌到眼皮实在撑不住,萧明彻才罢休。他从白玉桌案前起身,唤人备热水沐浴过后,便躺下入睡。
原本已经困意非常,可真躺下了,却又清醒了些。
萧明彻睁开眼,她为什么非要赶他走呢?甚至于,愿意对他说一些甜言蜜语?就这么不想多见到他么?
萧明彻抿了抿唇,又有几分烦闷。
她到底为何如此讨厌自己?
萧明彻再次闭上眼,告诉自己不要再想。
纵然如此,第二日下了朝后,萧明彻还是忍不住叫住了楚当风。
“你近来过得如何?”萧明彻问楚当风。
楚当风诧异地看了眼萧明彻,答他的话:“挺好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萧明彻故意找他寒暄,显然是有事情要找自己,但是他还这么七拐八拐地不肯直说,这可就妙了。
楚当风摸了摸下巴,直言:“殿下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吧。”
萧明彻轻咳一声,“的确有些事。”
楚当风挑眉,静静等着他开口。
二人一路往东宫走,道上颇为寂静,没什么人经过,萧明彻连长庆也支开,这才终于开口:“孤有一事不解,想请教你的意见。”
楚当风舔了舔嘴唇,笑说:“殿下还能有不懂的事要请教我?这么神神秘秘的,不会是床笫之事吧?”
萧明彻眸色冷了冷,示意他正经些。楚当风收了声,又笑起来,拿腔作调:“到底什么事啊?说出来我给你分析分析。”
萧明彻目光有些不自然地飘向不远处的红墙绿瓦,道:“孤有一位友人,你不认识,他有一些情感问题,昨日同孤说起。他有一位侧室,十分宠爱且喜欢,原本也没什么,但忽然有一日,他这侧室连着一个月都不愿意让他进门,找各种由头不许他留下,譬如说头痛腰痛癸水之类。孤这位友人呢,才德兼备,人品极好,自然心疼侧室身体,便特意请了一位医术了得的大夫来给侧室诊治,可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侧室一直在骗他,她压根就没有什么身子不舒服,一切都是她不愿留下他的借口。孤这位友人便十分生气,向这位侧室表白了情意。他本以为侧室应当与自己情投意合,结果那侧室听罢,竟毫无反应。孤这友人心情郁闷,所以来找孤倾诉。只是孤在感情之事上也不擅长,故而今日特来问问你的意见。”
楚当风听得好笑,萧明彻能有什么他不认识的友人?分明就是借友代己,维护自己的面子。
楚当风想忍住的,但实在忍不住嘴角的上扬,捧腹大笑:“不是,殿下,您向姜侧妃表白了?还被拒绝了?哈哈哈哈哈。”
萧明彻面色一沉,纠正他的话:“是孤的一位友人,不是孤。”
楚当风笑到倚着旁边的宫墙缓了缓,才终于止住了笑,道:“好,是您的一位我不认识的友人。不知道他想请教什么问题?是姜侧妃……啊不,他的侧室为何拒绝他的表白?还是他的侧室为何连着一个月都找借口推辞他留下来?”
萧明彻道:“也不算拒绝,只是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楚当风道:“那不就是拒绝咯?”
萧明彻沉默片刻,“所以为何?”
楚当风道:“不喜欢咯,还能为何。”
萧明彻拧眉:“为何不喜欢?孤这位友人很出色,很多女子倾慕于他。”
楚当风憋着笑:“那怎么了?感情这种事又不是出色就一定被姑娘家喜欢的。”
萧明彻再次默然不语许久,“那该如何是好?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他这话听起来竟有那么一丝灰心与茫然,萧明彻一向相信人定胜天几个字,他相信只要自己愿意做,愿意付出努力,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可方才听楚当风一番话,好像感情这种事,没什么办法努力。何况他也的确努力过,可似乎的确没任何改变。
楚当风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一时又觉好笑,萧明彻竟也有一天为感情的事苦恼。
楚当风摇了摇头,轻拍萧明彻的肩道:“也不是毫无办法。”
他道:“殿下还是仔细将那位友人当时如何与人表白的情意说与我听,我才好给出意见。”
萧明彻便
将事情原委说了,楚当风听罢,道:“恕我多嘴问一句,殿下对姜侧妃的喜欢,是哪种喜欢呢?是对一个宠妃的喜欢,还是旁的?”
萧明彻不解:“有何区别?”
楚当风解释说:“自然有些区别,您瞧陛下,他也有许多宠妃,对宠妃的喜欢,自然是一时的,会有不喜欢的那日。这对帝王来说很寻常。您是储君,是未来的国君,那在姜侧妃看来,自然也是如此。您的喜欢只是一时的,不长久的,君恩如流水,那她又能如何回应您呢?”
“依我看啊,她不回应您,反而是好事。倘若她笑着接受了您的喜欢,反而说明她接受您的喜欢就是这般不长久的,可她未曾回应,便说明她或许心里对于感情的态度,仍是寻常女子期盼长长久久的态度,而非这后宫里一朵短暂开的花。您明白这区别么?归根结底还得看您。”
萧明彻似懂非懂,又狐疑看了眼楚当风:“你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怎的听来如此有见解?”
楚当风道:“我可是在万花丛中过的人,哪里能不了解女人?”
萧明彻垂眸,又听楚当风道:“您应当先想清楚您自己的喜欢。倘若您日后也打算同陛下这般三宫六院,那姜侧妃自然对您的喜欢也难以回应,她或许想要的,是长长久久一心人的感情。”
萧明彻若有所思,“多谢。”
楚当风摆摆手:“不客气,哦对了,您没有我不认识的友人。”
楚当风说罢,便转身走远了。
萧明彻看着他的背影,思索着他方才的话,他的喜欢是短暂的还是长久的?
这很难回答,似乎他自己也不清楚。
但他清楚,他并不想向父皇那般三宫六院。他原本只是讨厌女人与政治之间的牵扯,也嫌女人多了麻烦。可现在想想,他虽然选了四个嫔妃入宫,可自始至终,也只有姜雪容一个人。
第92章
萧明彻没有明确的答案,自然也不预备去见姜雪容。
只是他不去见她,可他昨日那般气冲冲从她宫里出来,就连长庆都瞧了出来,即便她对他没有分毫感情,那作为他的侧妃,也该来哄一哄他吧。
也不见她来。
她倒是一贯如此,上回也这样,似乎连他的恩宠也不在意。那她到底在意什么呢?
姜雪容当下只在意她肚子疼得死去活来的事。
她捧着手炉,捂着肚子,整个人都蜷缩在被窝里,仿佛一条蜷曲的虫子。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整个人仿佛失去了一半的活魂似的,只剩下一口气还在喘。
银蝉在一旁伺候着,忙上忙下的,把先前胡太医开的药煎了,喂姜雪容喝下。姜雪容喝过药之后,脸色稍微恢复了些,但还是痛得她连多说几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银蝉扶她躺回去,道:“您别担心,绿蕊已经去请胡太医了,想必胡太医马上就到了。”
话音才落,绿蕊便带着胡太医回来。
胡太医也是不知说什么好,分明上午来的时候,殿下还说姜侧妃身子好得很,把他赶走了,这会儿姜侧妃宫里的人又匆匆把他叫来,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胡太医放下药箱,当即替姜雪容搭脉诊治。银蝉在一旁开口:“胡太医,我们侧妃这毛病怎的更严重了?先前调养了些日子,已经好了些了,这回竟比先前还痛得更厉害了。”
胡太医自然知道缘由,那天除夕夜里姜侧妃在冰冷的池水里泡了许久,伤了身子,自然更严重了。但太子殿下吩咐过,此事不能让侧妃知晓,他也不敢说漏嘴,只好道:“臣为姜侧妃针灸止痛。”
姜雪容听得能止痛,终于抬眸看了眼胡太医。
针灸的效果比喝药来得快,没一会儿,姜雪容便感觉小腹的绞痛缓和许多,虽说仍有些痛楚,但已然是可以忍受的范畴。姜雪容便趁着这机会,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萧明彻前往栖梧宫给皇后请安。
“儿臣给母后请安。”萧明彻躬身行礼。
皇后笑着招呼他近身坐下,道:“咱们母子俩许久没一起出去走走了,今日你陪母后去御花园走走吧。”
萧明彻应下,与皇后一道往御花园去。
这时节御花园的花还未开,并没什么好观赏的,皇后道:“马上春日便来了,你瞧有些花枝都发芽了。”
萧明彻道:“是啊,春日将至,万物复苏。”
萧明彻陪着皇后走了一会儿,皇后道走累了,要去八角亭中休息,萧明彻自然陪着。方才跨进八角亭,萧明彻便看见了程沅的身影。
程沅福身给二人请安行礼:“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
皇后道:“不必多礼,起来吧。来,来本宫身边坐。”
萧明彻瞥了眼程沅与皇后,已然知道皇后为何今日突然心血来潮要来御花园走走了,合着是为了让他和程沅见面。
萧明彻默然不语,只在一边站着。
皇后看他一眼,道:“彻儿,你也坐。”
萧明彻正欲道:“既然母后有程姑娘相伴,那儿臣便先告退了。”
皇后抢先一步开了口:“本宫方才走了会儿,有些乏了,想回宫歇歇。哎呀,真是不巧啊,沅儿,本宫让你来陪本宫,结果本宫倒要先失约了。”
她看了眼萧明彻,笑说:“不如这样,彻儿,你替本宫陪沅儿坐坐,说说话,可不许怠慢了人家。”
皇后说罢,起身便走,从萧明彻身边经过时,小声警告:“你可不许把人家姑娘家扔在这儿,听见没有?”
萧明彻有些无奈,余光目送皇后背影远去,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程沅。
程沅有些尴尬,只好莞尔一笑,道:“其实皇后娘娘召臣女入宫相陪,是臣女之幸。若是殿下有事,可以先走,不用陪臣女的。”
她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虽说她也倾心于殿下,可看殿下的意思,显然没有那个心思。皇后娘娘这般硬生生撮合,反倒惹得两个人尴尬。
萧明彻道:“无妨,既然母后让孤陪程姑娘坐会儿,孤便陪程姑娘坐一坐吧。”
程沅见他愿意留下来,心头萦绕一层淡淡的欢喜,勾了勾唇角,“多谢殿下。”
萧明彻目光落在程沅身上,程沅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和姜雪容是截然不同的人。他知道母后的想法,母后想让程沅给他做太子妃。
倘若只按照一个太子妃的标准来看,程沅确实当得起,她若是嫁给自己,那必然会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妃,会替他打理好一切,不会让他有什么后顾之忧。这按理说,也是能够省去他麻烦的一种办法。
但是,不知为何,萧明彻对娶程沅这件事并不愿意。
若是在从前,他或许会松口考虑。
萧明彻垂下长眸。
现在他会松口答应么?
倘若日后要娶一个程沅这样的人做太子妃,而后又让姜雪容做侧妃,他想象了一番那样的日子,而后得出一个结论,没可能。他没可能松口答应。
女人对他而言本就不是必需品,他身为男人的欲望也都能尽数在姜雪容那里得到解决,至于旁人,似乎没有加入他身边的必要。
所以,他不需要三宫六院,不需要宠妃正宫,他只要一个姜雪容就够了。
何况姜雪容打理起东宫来也不错,未必日后不能做好太子妃。
而且,他喜欢姜雪容。
萧明彻一时走神,回过神来听见程沅和他说话:“殿下?”
萧明彻问:“怎么了?抱歉,方才孤在想
旁的事情。”
程沅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事,臣女见殿下走神,心想殿下一定是心系朝堂,殿下已经陪臣女坐了会儿,娘娘一定不会怪您的,您走吧。”
萧明彻的确也没有心思继续坐下来,他觉得自己有答案了,他想去见姜雪容。
他起身,对程沅说:“孤不知道程姑娘是否倾慕于孤,若不是,便算孤自作多情,若是,还请程姑娘别将心思放在孤身上,今早寻一位如意郎君吧。”
程沅没想到他会突然把话挑明,一时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殿下……”
萧明彻继续说:“孤知道母后是什么意思,想必程姑娘也知道。孤不会答应母后。”
这是拒绝的话了,程沅仰慕萧明彻多年,一朝被他拒绝,再端庄也难免心情有些崩溃,一时间红了眼眶,不由得问了一句:“为什么?殿下,是臣女还不够好么?”
萧明彻默然一息,而后回答她的问题:“不,程姑娘自然很好,只是孤想要自己的太子妃是自己心悦之人。”
所以,她不是他的心悦之人,他不喜欢她。
程沅张了张嘴:“那殿下有心悦之人了么?”
萧明彻颔首:“是。”
程沅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姜雪容的名字,人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宠爱姜侧妃。
可她还是不死心地问:“是……姜侧妃么?”
萧明彻承认:“是。”
程沅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但又感觉好像得到了解脱,或许其实她早就知道答案,只是一直有别的期待。她期待着殿下喜欢姜雪容,但或许会娶一个更合适的太子妃。
但现在,这份期待也落空了。
因为殿下喜欢姜雪容喜欢到,只愿意让她做太子妃。
程沅不知说些什么,垂下睫羽,道:“臣女知道了。殿下放心,下回皇后娘娘面前,臣女会说明白。”
萧明彻嗯了声,转身离开。
程沅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她真的喜欢了萧明彻很多年,可是……
不远处的假山之后,赵蔷贴着山壁捂着心口,听见自己心跳声如鼓声敲动。她听见了什么?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他要让姜雪容当太子妃?
这怎么能行?若是姜雪容做了太子妃,她在这东宫里更没有出头之日了。
赵蔷咬了咬唇,想到自己上回发现的秘密,姜雪容喝的那药压根就不是什么调理脾胃的,而是调养不孕的。一个不孕的女人,怎么能做太子妃呢?
赵蔷不知道姜雪容难以有孕的事太子知不知道,但看太子对她的宠爱程度,或许就算知道,也不会理会。那就只能告诉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定然不会应允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做太子妃,未来的一国之母-
萧明彻快步往回东宫的方向走,直奔茗玉轩而去。
这会儿才过巳时,姜雪容因为癸水腹痛,还在床榻上沉沉睡着。这会儿已经没那么疼了,但她的面色还是略显苍白。
姜雪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太子殿下不再宠爱她,而是宠爱洛慧儿。洛慧儿得了太子殿下的宠爱,愈发趾高气扬,特意来她宫里炫耀,并且让人抓住她,要打她巴掌。
姜雪容挣脱不开,忽地感觉一阵晃动,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萧明彻的脸,萧明彻抓住她的胳膊,正在摇晃她。
姜雪容愣了一下,而后听见萧明彻说:“姜雪容,孤有话同你说。”
姜雪容呆滞地哦了声。
萧明彻说:“孤那日说,孤喜欢你,你听明白了么?”
姜雪容点了点头。
萧明彻又道:“孤的意思是,孤喜欢你,不仅仅是对一个宠妃的喜欢,孤喜欢你,是想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喜欢。”
这几句话从姜雪容脑子里飘过去,她迟钝的脑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听见了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喜欢?
嘶,姜雪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是不是还在做梦?
第93章
她抬眸看着萧明彻的脸,他漆黑的眸子正紧紧盯着自己,他的双手也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胳膊,抓得她有点痛,痛觉是真实的,所以这不是梦。
姜雪容飘忽的脑子仿佛一下子落到实处,但又没完全落到实处,仿佛半个她在梦里,半个她在现实里。她深吸了一口气,想思考一些什么,但脑袋又似乎凝滞了,无法思考。
萧明彻的眸光落在姜雪容脸上,观察着她的神情,等待着她的回应。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这种难得的忐忑,又道:“孤打算让你做太子妃。”
姜雪容终于啊了声,她又听见了什么?
太子妃?谁?她?
太子妃,那也太累了吧,她不想。姜雪容扯了扯嘴角,开口道:“殿下,您要不再考虑考虑?”
她觉得这一大早上的,这些话对自己来说冲击也太大了。
萧明彻听得她这一句,心下有些失望,但很快便调整好了,他道:“孤已经决定了,无需再考虑。明日孤便会去禀报母后,立你为太子妃。”
明日?!
姜雪容瞪大双眼,赶紧打断他:“不,你听我说,殿下,太子妃人选不是小事,不能草率,你再考虑一下吧。”
她难当大任啊!
萧明彻看着她的眼睛,愣了愣:“孤喜欢你,所以想让你做太子妃。姜雪容,你喜欢孤么?”
他的眼神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姜雪容被他看得心虚,移开视线,并不正面作答:“殿下芝兰玉树,谦谦君子,不论是谁都会喜欢殿下的。”
萧明彻追问:“那你呢?你喜欢孤么?”
姜雪容突然觉得他好烦,她一大早睡得正香,他非要把自己吵醒,跟自己说这么多让她心跳得飞快的话,还非要追问她,喜不喜欢他?
他们之间难道就不能是单纯的太子和妃嫔的关系么?那样的关系多么简单,他为何一定要搞得这么复杂?
她从没有考虑过真心爱上谁的事,从前在闺中,看的是一屋子女人争来斗去,都不曾真心爱她爹爹,自然,她爹爹的真心也是短暂而滥情的。
哪里有什么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
姜雪容就没见过。
姜国公府里没有,其他的高门大户里更没有。至于这绿瓦红墙里,那就更不可能有了。
他可是太子,日后不出意外会做皇帝。皇帝,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两个词放在一块说出去都要给人哄堂大笑。
可是现在,太子殿下看着她的眼睛跟她说,喜欢她,要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天,她都疑心太子殿下是不是中邪了。
姜雪容嘴唇翕动,答非所问:“殿下,我从未想过这些。您身份尊贵,我自知配不上您。”
她也没做过太子妃的美梦,更没想过有朝一日,萧明彻能对着她说什么正儿八经的喜欢。
姜雪容是一个很怕困难的人,在男人身上寻求真心,就是一件顶顶困难的事。她从来也没想过追求什么爱情,她只想自己能轻松舒服地活着。
萧明彻这些话简直把她砸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她倒宁愿这是在梦里。梦醒了,生活还是老样子,她是太子殿下普普通通的一个侧妃,太子殿下宠爱她,但也只是宠爱而已。
萧明彻眸色一沉,脸色难看几分,她这般顾左右而言他,答案显而易见。可楚当风不是说,这是她想要的么?
他不免有些失望,想到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在姜雪容身上不止一次体会到了挫败的滋味。但转念又想,不论如何,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今日把话挑明了,也好,日后天长地久的,总有机会。
他道:“你从前没想过不要紧,可以从现在开始想这些。”
萧明彻站起身来:“孤今日来,只是为了
告诉你孤的心意,既然话说完了,孤便走了。至于太子妃一事,孤心意已决。”
他说罢,当真转身离去,衣角匆匆。
姜雪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卸了力气瘫倒回床上,对着鹅黄色的幔帐唉声叹气,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太子殿下喜欢她什么啊?她自己都想不明白。
若说太子殿下像个宠物似的喜欢她,那可以是贪恋她的美色,享受她的□□,但现在这般,她真自己也搞不明白了。她有这么好?能把太子殿下迷得神魂颠倒?
姜雪容翻了个身,抱住软被,算了,想也想不通,不如睡觉好了。
再说了,太子殿下神志不清,皇后娘娘和陛下却很清醒,太子殿下要立她为太子妃,他们肯定不会答应的。所以想来她也做不成这太子妃,不用着急。
姜雪容想着,闭上了眼睛,决定继续睡觉。
可她躺了许久,还是未能入睡。
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萧明彻的那些话,喜欢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太子妃,这些字眼尤其在她脑子里翻来覆去地闪过,吵得姜雪容不得安眠。
姜雪容很烦躁,她直愣愣地坐起身来,干脆下了床,梳洗过,而后直奔她的菜园子。姜雪容把袖子拉上,拿过锄头,把她的菜园子翻了一遍土。姜雪容累得满头大汗,干脆坐在地上,自己把帕子把汗擦了,想到萧明彻的话,还是很不解。
银蝉端来一盆清水,给她净手。
姜雪容问银蝉:“银蝉,你说,我到底有什么好的地方?”
银蝉不知道萧明彻和她之间发生的对话,站在她的婢女的立场上,自然要夸她:“有啊,您貌美如花,而且心地善良,而且知足常乐,而且貌美如花。”
姜雪容抬头望天,就是说啊,她跟在身边这么多年的婢女,都说不出来她的几个优点,太子殿下到底喜欢她什么啊?
姜雪容不认为自己一无是处,她当然也有一些优点,但她也不认为自己足够让萧明彻神魂颠倒。
爱情这种难题,她光想一想就想逃。
姜雪容垂下视线,看见铜盆里飘着泥巴的水,泛出一层微微的黄色,她重重一声叹息,听得银蝉不解。
“侧妃怎么了?今日殿下来说了什么么?”当时萧明彻匆匆进来,又匆匆出去,银蝉没敢进去伺候。
姜雪容道:“太子殿下说,他要立我做太子妃,还说,他喜欢我,是想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种喜欢。怎么办啊,银蝉?”
银蝉听罢这话,也惊得站了起来,下巴快掉到地上,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姜雪容看着她的神情,苦笑一声。
银蝉震惊之后,磕巴道:“看来您当真是命好,谁能想到,您能成为太子妃呢。”
姜雪容擦干净手,从地上坐起身,拎着锄头走出菜园,道:“我可不想做太子妃,人的地位越高,要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多,束缚也就随之而来了。那人就会活得很累,你知道的,银蝉,我最不喜欢累了。”
她又说,“想来也做不成的,皇后娘娘和陛下怎么可能答应让我做太子妃?”
银蝉却说:“也未必,或许皇后娘娘也做不了殿下的主。”
栖梧宫中。
赵蔷跪在地上,垂着脑袋,心跳得很快,她已经说完了想说的话。
皇后扶着额角,目光狐疑地打量着赵蔷:“你所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赵蔷垂眸道:“嫔妾不敢有半句虚言,那日嫔妾恰好路过,听见殿下同程姑娘说话,清清楚楚听见殿下说,要立姜侧妃为太子妃。那日嫔妾前去探望姜侧妃时,闻得姜侧妃身边的宫女倒她的药渣,说是调养脾胃的,嫔妾的母亲缠绵病榻多年,嫔妾也因此能识出些药材,那些药材压根就不是什么调养脾胃的,而是调养女子难以生育的。想必殿下不知此事,可嫔妾想着,若是殿下立姜侧妃为太子妃,太子妃不能生育,那日后对皇嗣的影响可就大了。嫔妾觉得此事事关重大,这才来禀报皇后娘娘。”
皇后深吸了口气,她没想到太子竟有这想法。她原以为,太子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他需要的太子妃是一个怎样的人。
可他竟痴迷姜氏至此,要立她为太子妃。这如何使得?
何况姜氏还心思不正,隐瞒自己难以生育的事,那便更不可能做太子妃了。
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怎么能无法生育?
皇后头疼得厉害,传听夏到跟前来,命她去取姜雪容平日里喝的药材,确认她是不是真的不能生育。而后又让人去请萧明彻来。
至于赵蔷,皇后瞥她一眼,并未让她离开栖梧宫,而是让她先留了下来。
萧明彻本以为皇后见他是为了程沅的事,他正预备同皇后说他要立姜雪容为太子妃的事,跨进栖梧宫的宫门,便见皇后沉着一张脸。
他躬身道:“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抬眸看他,而后给听夏使了个眼色,听夏便把那些药渣拿了进来。
“听说你打算立姜氏为太子妃?那你可知,姜氏身子有问题,她不能生育。”
萧明彻看着药渣,面色未改:“儿臣知道,但她不知道。正是儿臣让太医先瞒着她的。”
皇后难掩震惊,原来他竟然知晓此事?那他还有这打算?
“你疯了?”皇后讶然,“你就这么喜欢她?”
萧明彻嗯了声:“儿臣的确喜欢她。”
皇后从未想过,她从前那个一点不开窍的儿子,如今又走另一个极端,成了个痴情种。可皇家最忌讳痴情种。
“此事本宫绝不同意。”
萧明彻道:“母后,太医说了,她只是日后难以有孕,并非完全不能生育,可以慢慢调养。”
皇后道:“难道只有生育的问题么?她不适合做太子妃。”
萧明彻道:“儿臣愿意,她便合适。”
第94章
皇后一时无话可说,她看着长大的儿子,还能不了解他的性子?从小到大,他一向有自己的想法,他想做的事一定要做成,哪怕是她和他父皇,也阻止不了他。
可她一向认为自己的儿子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说这件事,就不该是他一个太子该做的事。可他神色笃定,似乎非做不可。
皇后不愿妥协,冷下脸来道:“此事非同小可,毕竟事关储君正妻,日后更是牵连到江山社稷,本宫得好好考虑考虑。何况即便你要立她做太子妃,婚典仪式总少不得,合八字生辰那些也要过个流程,没那么快。”
皇后知道硬来未必能拦住萧明彻,索性退一步,只说考虑考虑,这话是为了拖延时间。
萧明彻见状,语气也软下来:“那劳烦母后了。”
他说罢,行过一礼,转身离去。
皇后看着他的背影直叹气,缓缓扶着罗汉榻坐下,想该如何才能让萧明彻打消这主意。硬给他挑一个太子妃,他不会接受,可让那姜氏为太子妃,她始终觉得不妥。
萧明彻从皇后寝殿出来,忽地脚步一顿,察觉到有道鬼鬼祟祟的目光跟着自己。他余光后瞥,只看见赵蔷的身影藏在那阴影之中。
她在此处做什么?今日也不是她来请安的日子。还如此行踪鬼祟,定然有猫腻。
萧明彻想到皇后拿了姜雪容药渣之事,心下有些猜测。姜雪容身子有损之事,连她自己都不知晓,胡太医跟随他与皇后多年,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性子,断然不会轻易将这事透露过皇后。皇后无端怎会知晓此事?
萧明彻敛下长眸,轻呵了声,搬弄是非,搅弄口舌。他既然已经想明白自己只要姜雪容,这赵蔷也不该再留在宫中。
他回身,大步走出栖梧宫。
赵蔷瑟缩在阴影处,待萧明彻的身影走远了,才敢冒头。好险,殿下应该没发现她吧。若是发现是她告密,殿下定然会生气的。
看方才殿下的脸色,与先前皇后娘娘的态度,想来殿下要立姜雪容为太子妃的事皇后娘娘没答应。赵蔷笑了下,经过此事,想必皇后娘娘对姜雪容的印象会变差,这对自己来说是好事。
皇后被萧明彻气到,也顾不上赵蔷,就让听夏叫她回去,自己去见了宣成帝,与他说了萧明彻非要立姜氏为太子妃的事。
“那姜
氏固然是个好孩子,但她的性子不适合做太子妃,日后彻儿登基,他的太子妃便是一国之母。你得想个法子,让彻儿打消这心思。”
宣成帝对姜雪容的印象尚可,只记得她颇为乖顺,道:“彻儿有自己的想法,或许也没那么差。”
皇后瞪他一眼,宣成帝改口道:“立太子妃之事,的确不能草率。只是梓童,你也知道彻儿的性子,他若真下定决心这么做,朕也拦不住他。”
皇后道:“我不管,你反正得想想办法,不然我就把你那些诗词都烧了。”
宣成帝赶紧哄人:“朕想,朕肯定想法子,你别着急,喝口茶消消气。”-
赵蔷向皇后告过退,想着自己搅黄了此事,正有几分欣喜。
谁知一回到东宫,便收到殿下旨意,她搬弄是非,贬出宫去,另行婚配。
赵蔷脸上笑意倏然消失,搬弄是非,所以殿下方才看见她了是么?因为她将这事告诉了皇后,所以要把她赶出宫去是么?
说是可以另行婚配,可又哪里还有什么好姻缘能轮到她?
赵蔷扶着柱子,跌坐在地上。
听得赵蔷被贬出宫的消息,银蝉当即告诉了姜雪容:“侧妃,殿下将赵承徽也贬出宫了,如今这东宫里可就您一个嫔妃了。”
姜雪容蹙眉,心慌了一瞬,“为何?”
银蝉摇头:“奴婢也不清楚,似乎是说她搬弄是非,惹殿下不高兴了。”
银蝉面上带着笑意,“殿下为了您真是用了心了。”
姜雪容撑住下巴,眉头和嘴角一起耷拉着:“可是银蝉,殿下今日能把她们都贬出宫去,他日我惹他不高兴了,难保他不会把我也贬出宫去的。”
萧明彻跨进门时正巧听得这一句,长眉微挑,语气也有几分不悦:“这就是你想的东西?”
姜雪容被他突然的到来吓了一跳,从榻上惊起身,慌慌张张地行礼。怎么他进来,也没人通传一声。
自然是萧明彻不许他们通传,他撩起衣角,在榻上坐下,目光始终围绕着姜雪容。姜雪容垂着脑袋,不敢看他眼睛。
银蝉赶紧奉茶上来,又退了下去,只留下他们两人单独相处。
姜雪容抠着手指,站在离萧明彻有些远的地方,不知说些什么,也不知能做些什么。她身后是雕花刻如意纹的窗牖,窗牖之下是博山炉,正燃着香,飘飘袅袅。
萧明彻抬眸看她,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过来坐。”
姜雪容磨磨蹭蹭地在他对面坐下,仍是微垂着脑袋,不看他的眼睛。
她本就觉得白日里萧明彻来她宫里,两个人尴尬得很,没什么好讲,如今就更尴尬了。
萧明彻眸光扫过她齐整的额头,往下是她挺拔小巧的鼻子,红润柔软的唇,以及她避而不见的目光。他开口问:“姜雪容,你讨厌孤么?”
姜雪容微微抬眸看了眼萧明彻,摇头笑说:“自然没有。”
“孤想也是。”萧明彻说。他待她,也从来没坏过吧?不至于讨厌他。
萧明彻起了这念头,不免囫囵回忆了一番他们相识这几个月,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做过什么对她很坏的事。否则这会儿就该后悔了。
回忆一番,难免又好奇,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呢?
还真难说。
“孤已经同母后说了要立你为太子妃之事,母后说合八字之类的流程总要走,需要耗费些时间,所以恐怕还要等一等。”他没说皇后只答应考虑。
姜雪容听得这话,不禁皱眉,皇后娘娘竟然会同意?
她小心翼翼道:“殿下,嫔妾觉得自己确实不适合做太子妃,要不然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萧明彻道:“你不必害怕,孤说你当得,你便当得。”
他以为她几次推辞,或许是不够自信的缘故。
姜雪容一时无言以对,她不是害怕,她只是不想当。
她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浅抿一口,转而说:“殿下,其实您喜欢嫔妾,也不一定要让嫔妾做太子妃。左右如今您宫里只有嫔妾一人,嫔妾做侧妃也很好。嫔妾不在乎这些虚名。”
她说罢,想到先前萧明彻说过的话,又改口唤他:“清之,我真的不在乎这些虚名。”
她想的是,男人所谓的真心喜欢能有多久?过了这两年,他或许就不喜欢她了,到那时候,他仍可以娶别人做太子妃,再纳几个新的嫔妃进来。
可若是她做了太子妃,他再不喜欢她了,要废了她的话,那事情会变得更麻烦。要是他不愿意废了她,那更惨了,她又失了宠,又还得当牛做马地努力。
萧明彻被她一句清之唤得愣了愣,才道:“你在不在乎不要紧,要紧的是,孤喜欢你,所以愿意给你这名分。”
他将手中的杯盏转了一圈,“孤愿意给你,这是孤的态度。”
这话倒是顶顶好听的情话。
姜雪容不免掀起眼帘看他,撞入他漆黑的瞳仁里的那一刻,心颤了下。
萧明彻就这么含笑望着她。
姜雪容匆匆地移开视线,掩饰自己一刹那的慌乱,转移话题:“殿下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做。”
萧明彻勾唇:“你今日不赶孤走了?”
姜雪容心道,她的借口都被戳穿了,虽说她不想,可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让他走吧。
萧明彻道:“若是你不愿意孤留下,孤不会强求。”
姜雪容侧眸看他,眼神狐疑,“我能说我不愿意么?”
“自然。”萧明彻说,他又问,“只是孤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孤留下来?”
既然她也不讨厌他,为什么要赶他走?
姜雪容顿了顿,小声说:“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侍寝这件事挺累的。”
这理由是萧明彻未曾想过的,他一时怔住。
“就为了这?”
姜雪容抿了抿唇,点头:“对,你老是要弄到很晚,而且几乎每次我都累得要睡过去了,才结束,能不累么?”
萧明彻沉默片刻,不解:“可出力的不是孤么?你又不曾出什么力。”
姜雪容微微瞪大双眼,嘀咕道:“那狗熊撞树,树被撞还要晃来晃去呢,怎么不累。”
萧明彻仔细听见什么狗熊什么树的,“你在说什么?”
姜雪容:“没什么,反正我就是挺累的。”
萧明彻思忖片刻,道:“那也可以商量,譬如说两日一次,如何?”
姜雪容摇头:“两日不够。”
萧明彻:“那三日一次。”
姜雪容竟也认真考虑起来,三天一次的话,好像也能接受吧。
萧明彻趁她考虑的功夫,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三日一次。”
姜雪容哦了声,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不对啊,最开始不是在说,她若是不愿意留下他,他不会强求么?怎么稀里糊涂的,就成了她答应三日一次了?
感觉自己好像吃亏了,但没有确切的证据。
她还在想着,那厢银蝉进来询问晚膳的事,打断了她的思绪。
姜雪容看了眼萧明彻道:“殿下想吃什么?”
萧明彻道:“想吃你亲手做的菜。”
姜雪容叹息一声,还是给他做了两道菜。
这日夜里,萧明彻还是如愿留了下来。
“三日一次,就从今日开始算。”
第95章
姜雪容垂着眸子,听着萧明彻的话。她已经沐浴过,长发柔顺地散落在肩头,一缕一缕的香味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直往萧明彻鼻尖钻。
方才沐浴出来前,银蝉给她身上涂了些香粉。银蝉恨她不争气,太子妃这是多好的机会,日后殿下登基,她可就是皇后了,荣华富贵触手可及。可她竟只想着太累,不愿意做,银蝉恨铁不成钢,只好想方设法地为她多打算。替她多涂些香粉,也是打算,毕竟能此刻留住殿下的人,留住殿下的心,至少能让殿下先立她为太子妃。至于姜雪容那些日后的担忧,都等到日后再说。
银蝉特意挑的栀子花味的香粉,在她胳膊后背甚至胸口都扑了一层,甜而不腻,又带了几分奶味。萧明彻低下脑袋,鼻尖在她肩颈里轻轻嗅闻,喃声道:“你好香。”
似有若无的触觉弄得姜雪容有些痒,瑟缩了下,微微往旁边躲开。萧明彻的鼻子却追着她身上香味过来,她睡在里侧,
再往里退就是墙,有些伸展不开,只得任由萧明彻贴上来。
萧明彻的鼻尖贴在她嫩藕似的脖子上,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脖子里,更惹得她痒痒,那痒意仿佛深入肌肤,她想挠,却无从下手,只得颤着眸子看了眼萧明彻。
兴许是萧明彻向她说了表白的那些话,姜雪容总觉得今日这番亲近有些不适应,亦或者是她躲了一个月,有些不习惯了。
萧明彻的手心滚烫,像烧红的烙铁似的,在她身上一处处印过。她只觉得嗓子渴起来,吞咽的次数都多了。
萧明彻看见她喉头的动作,想到她先前说的话,这件事她只觉得累。
为什么?可她的身体分明也很诚实地告诉他,她有感觉到欢愉。
难道是他只顾着自己享受欢愉?忽略了她的感受?
萧明彻在心里反省了一番,打算从今夜开始改变。他脑内回忆起那本风|月宝册当中写的,有一节,写的是如何让女子感受到欢愉。
烙铁印到她平坦的小蛮腰上,姜雪容蜷曲了下,眸光顺着看下去,有些不解萧明彻要做什么。在她的不解里,双腿被强制弯曲,“殿下……”
姜雪容倏地有些不安,下一瞬,便感觉到潮|热柔软的感觉。她怔住,微微睁大双眼,还未及做任何反应,那潮热柔软的感觉延伸、放大,叫人无从适应。
萧明彻也从未做过这种事,上回鬼使神差地尝过一次,但这回是更深入地品尝。他自己是第一次,没有任何经验,只能摸索着尝试,以她身体的反应做参考答案。
她像推拒他出去,又像迎他进去,萧明彻一时分辨不出。但很快尝到一嘴的甜,终于确定,她有欢愉。
待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姜雪容整个人都怔住了。她有一瞬怀疑这一切都是错觉,毕竟殿下好像还吃下去了。
她有些懵懵地看向萧明彻,萧明彻半撑着身子,也正看她。
四目相对里,姜雪容看见萧明彻喉结活动,似乎是吞咽的动作。
她白皙的脸颊倏地爬上一团绯红。
萧明彻嘴唇一张一合,竟还问她:“你觉得孤方才的表现如何?”
姜雪容红着脸,完全不知如何回答。
萧明彻还要追问:“你有从中得到意趣么?”
她羞臊不已,扯过一旁的软枕遮住脸,小腿轻轻踢了他一下。
萧明彻抓住她的脚踝,“姜雪容,你好大的胆子,你敢踹孤。”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是再次俯身逼近,夺过她手中的软枕。他意欲吻她的唇,被姜雪容避开,“……不要。”
他才尝过什么,怎么能又吻她?
萧明彻不解:“你自己的东西你也嫌弃?”
姜雪容瓮声瓮气道:“嫌弃。”
萧明彻偏不答应,勾住她下巴缠吻上来,一嘴津涎交换,分不清是谁的了。
他道:“甜的。”
姜雪容忍不住嗔瞪他一眼,哪里甜?她怎么没尝出来?
萧明彻轻笑了声,觉得此刻的姜雪容分外可爱。
自然还是折腾了半宿才睡,萧明彻有意克制,想着她说累,故而姜雪容没有睡过去,但也一点都不想动弹。萧明彻和她形成鲜明的对比,精神焕发,还要疑惑地问一句:“真的很累么?”
姜雪容懒懒掀开眼帘看他,心道,从前那些话本里都写女妖精采男人的阳气,可她觉得,应当写男妖精采女人的精气才对。
萧明彻抱她起身,叫水进来。
银蝉低着头进来伺候,瞥了眼气氛,很是满意。
待沐浴回躺下,姜雪容已然哈欠连连,萧明彻的长臂从身后伸来,将她捞入怀里。
翌日一早,姜雪容是被萧明彻吵醒的。他撑着头,另一只手在玩她的睫毛,好整以暇。
姜雪容眯着眼看他,意欲翻个身继续睡觉,萧明彻凑近在她耳边说话:“孤要起来习武。”
姜雪容哦了声,心里只想他走了她就能安然睡觉。
岂料到萧明彻又道:“你不好奇孤习武是什么样子么?”
姜雪容闭着眼回答:“不好奇。”
萧明彻道:“你可以好奇。”
姜雪容:……
姜雪容:“可我确实不太好奇。”
萧明彻坚持:“你可以好奇一下。”
姜雪容:“……”
她终于妥协:“那我好奇一下吧。”
萧明彻等的就是她这个回答,当即挑眉起身:“那你起来看。”
姜雪容:……
她后悔妥协了。
姜雪容不情不愿地披了件衣服起来,让银蝉搬了把椅子放廊下,她趴在栏杆上,看着萧明彻的身影在庭中习武。晨曦的光从他身后投来,姜雪容掩嘴打了个哈欠,看着他如松如柏的身影,忽地想,其实她也明白为何这么多人对萧明彻芳心暗许。
但是这个人说,他喜欢她。
这个念头陡然从姜雪容脑子里跳出来。
她惊了惊,困倦都清醒了三分。
好吧,她承认,其实还挺爽的。
姜雪容嘴角翘了翘,抬眸看向那道逆光的身影。
她忽地记起上一次,她被萧明彻练武吵醒,又想到他今日费尽周折地把她叫起来看他练武。所以上一次也是为了吵醒她,让她看一看?
这举动像小孩子吸引别人的注意,姜雪容笑起来,感觉这完全无法和太子殿下这个人对上。
她笑完了,再看去时,那道身影已经不在。姜雪容愣了下,正欲起身,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飞身落在自己跟前。
萧明彻道:“孤自幼时便文武兼修,不论刮风下雨,哪怕是凛凛寒冬,也要练武。”
姜雪容仰头看他,夸道:“很厉害。”
萧明彻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又压下去,道:“还行,孤做什么都是如此。”
姜雪容拍了拍手,“那我现在可以回去睡觉了么?”
萧明彻眸中的笑意又淡下去,“可以。”
这天夜里,萧明彻还是来了茗玉轩。两个人对坐用午膳,姜雪容道:“您说了三日一次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可不能食言。”
萧明彻:“孤当然不会食言,但孤只说那事儿三日一次,用晚膳可以天天。孤想同你一起用晚膳。”
姜雪容低头吃饭。
用过晚膳后,萧明彻当真走了。
第二日,萧明彻也来与她一起用晚膳,用过晚膳便回乾元殿。临走前,想起什么,又道:“上回孤说了教你骑马,明日孤得空,继续教你骑马。”
还未等姜雪容推辞,萧明彻已经离开。
次日一早,姜雪容只得跟着萧明彻来了马场学骑马。
春日的暖意驱散了寒冬,万物复苏,新枝抽芽。天气渐渐回暖,暖洋洋的日光洒下来。
看见上次那匹马时,姜雪容想到了一些不堪入目的回忆。那匹马似乎也认识他们似的,在他们经过时,还仰头嘶鸣了一声。
姜雪容脸红了红,萧明彻见她突然脸红,正疑惑之际,电光石火间也想了起来上次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原本并未想到这上头去,但这会儿想起来了。
萧明彻看了眼姜雪容,解释道:“孤没有那个意思,孤今日的确只是想教你骑马。”
姜雪容本来也只是回忆,并没有想多,她觉得这种事大家想起来也就罢了,不用特意解释,没想到萧明彻还特意解释。
“我也没有多想
,殿下不用特意解释。”
萧明彻说:“孤觉得有这必要解释,毕竟在你心目中,孤似乎是一个无耻的大淫|魔。”
姜雪容眨眼:“我没有这么想。”
萧明彻:“可你上次生病,还觉得孤要对你做什么。你既然病着,孤怎么可能会只顾一己私欲?姜雪容,你对孤的印象实在很有偏差。”
他话罢,长庆牵了追风过来。萧明彻翻身上马,朝姜雪容伸出手。
姜雪容把手递给他,被他抱上马。
萧明彻道:“上回已经教过你的,还记得么?”
他松开手,让她来主导。
姜雪容拉着缰绳,慢慢悠悠地让追风往前走了几步。
萧明彻道:“让它跑起来试试。”
姜雪容便试着让追风往前跑,事实上她是个很有悟性的人,因此很快便让追风跑了起来。
但没一会儿,她便觉得累。
萧明彻正色说:“姜雪容,孤发现你实在是个懒惰的人。从我们到这,到现在也才过去半个时辰。”
姜雪容瞪大眼:“半个时辰还不久么?”
萧明彻:“孤幼时学骑马,都是两个时辰起。”
姜雪容:“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我就是个懒惰的人啊。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一事无成?”
萧明彻一时无话可说,怕她下了马便不肯再学,便说让追风驮着他们往前走走,休息一刻钟。
姜雪容听到只休息一刻钟,小脸已经垮下来。可现在人在马上,不得不低头。
两个人便让追风驮着,任由追风自己往前走,春日的微风拂来,甚是舒适。大抵是太过舒适,怀里的人便懒散地贴近了自己,萧明彻能感觉到她的发丝和她的柔软,不禁又想到上一次和她在马上。
他那时还想过,若是能清醒的时候再来一回……
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第96章
马场里伺候的人不少,上上下下十几个人伺候着那些马,因着宣成帝虽平日里不常来骑马,但有时候心血来潮有了兴致过来,待尽了兴,免不得要赏赐一番。
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譬如说马养得不够好,让宣成帝不高兴,那自然也要被罚。除了宣成帝,其余皇子公主们也三不五时来马场这边骑马,因而下头的人不敢怠慢。
这会儿他们骑着追风慢悠悠走在马场里,不时能看见那些宫人们在低头忙碌。贵人在,他们都不敢抬头乱看。姜雪容视线随意地从他们身上扫过,又眺向前方,葱绿的草也长了起来,一片绿油油的连着天。
她本就没那么认真想学骑马,歇了这一会儿,心思更是歇散了,整个人懒散地塌下去,靠在萧明彻怀里。萧明彻胸膛坚实,靠着他,好似靠着寝殿里那张榻,姜雪容打了个哈欠,不觉有些困倦。
她眼皮耷拉下来,在心里思索,找个什么由头说索性就学到这里好了。她思绪也懒散着,缓过神来时,只觉身后一道火烧起来。
姜雪容怔了怔,便反应过来是什么。她当即坐直了身子,往前贴了贴,同萧明彻拉开些距离。
方才那些不起眼的宫人们此刻变得惹眼起来,姜雪容视线不自在地飘过他们,压低了声音,生怕被他们听见分毫:“……殿下不是说没那个意思么?”
那现在是什么?
马鞍就那么点地方,萧明彻身材高大,占去多数位置,余下那点地方更不够她躲的。再怎么尽量避开,也难以避开这温度。姜雪容只好将身形上移,谁知这反而给了萧明彻更进一步的机会。
萧明彻往前倾了倾身体,便靠得更近。
这下姜雪容愈发不安。
萧明彻面色倒是如常:“孤方才的确没那个意思,但方才是方才,现在么……”
他顿住,不语,更显得浮想联翩。
现在?现在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四下里这么多人在,这明晃晃的天光照着,他堂堂大启朝的太子殿下,怎么能做这么荒唐的事……
姜雪容僵硬着身体,又想躲开,却又因为地方狭窄,退无可退,每次细微的动作都会蹭到萧明彻,这反而愈发像一种撩拨,对他火上浇油。他原本还能忍忍,被她这么一浇,血更沸了。
姜雪容道:“殿下,你可不能乱来啊,这里这么多人,而且这大白天的……”
萧明彻道:“孤可以让他们都退下。”
那怎么成?那不是一看更不对劲了,好端端的把人都遣走了,那不明摆着说他们要干一点见不得人的事么。
姜雪容:“不行!再说了,你自己说了,三日一次的。”
萧明彻:“今日不是已经隔了两日了么?”
姜雪容:“……”
似乎是如此,但……
“那也该在晚上。”
萧明彻默然片刻,道:“这孤没有答应过你。”
姜雪容:“……”
听起来他这意思是非做不可。
他刚才还说自己不是一个……呢?现在这所作所为,可不就是一个……了。
就是那些荒唐的纨绔子弟,也没这么荒唐吧。
上回也就算了,那是突破状况,另当别论。可现在不同。
姜雪容不安地瞥了眼四周,沉默下来。
看她躲得快要从马鞍上掉下去,萧明彻伸手将她捞回怀里,道:“你别乱动,孤不会对你怎样。”
姜雪容撇嘴:“那我想下去。”
萧明彻拒绝:“你若现在下去了,孤如此模样被人瞧见,定然颜面扫地。”
姜雪容余光看他一眼,意思是谁让他要这样?
萧明彻:“孤又不是故意的。可你整个人靠在孤怀里,孤又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何况你是孤喜欢的女子。”
姜雪容又瘪嘴,稍稍放松了些,尽量不乱动。
萧明彻抱着她,尽量克制着自己,只让追风往前慢慢走动。
但追风一走动,难免有颠簸,姜雪容总是碰到,有些受不住。隔着裙子衣料,还是濡透一层又一层。黏糊糊的陷进去了,更叫人觉得不舒服。
萧明彻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谷欠望让他想不管不顾地在这里对她做些什么,但理智又只能克制,冰火两重天。
两个人就这么往前走了好一会儿,姜雪容不禁咬住唇。她原本只单纯觉得不舒服,可渐渐地,又觉得有些不上不下的,似乎想进一步,又想退一步。
可她又不好意思开口,只觉得这么下去要疯了。
“咱们要不还是下马吧,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会儿,等你没那啥了,我们再回去。”
萧明彻闷闷嗯了声,算是答应了她的话。
萧明彻拉住缰绳,追风便停了下来。他缓了缓,率先翻身下马,而后抱姜雪容下来。
姜雪容站定后,视线不由自主地瞥向他那里,只见的确难以忽视。叫别人看见,是要一世英名扫地了。
她脸热地挪开视线,看向四周的青草,“就在这儿坐会儿吧。”
她扯了扯裙子,将陷下去的扯出来,而后在草地上坐下。
萧明彻将马拴住,在她身侧坐下。
两个人都没说话,只静静地坐着,感受着春风吹拂。
好一会儿,姜雪容微微侧过眸光,看了眼萧明彻。只见他脸色看起来淡淡的,好像已经没什么问题。
她咳嗽了声,收回视线,保险起见,还是决定再坐坐。
她还以为殿下势必要和她做些什么了,没想到殿下竟然能忍住。也许殿下说得对,她是对有那么一点误解。他也不是只想跟她做那档子事。
姜雪容环住膝盖,把脑袋搁在膝盖上,嗅到青草的味道。春天有春天的味道,是草木的味道。
“这时节,适合踏青。”她忽地开口说。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只是好像想说点什么话。
萧明彻偏头看她,似乎认真思考过,“你若想去踏青,过两日孤可以与你同去。”
姜雪容有些发愣,她其实只是随便说了一句,也没想去。但他这么一说,又让她认真考虑起踏青这件事。
“好啊。”她笑了笑。
萧明彻嗯了声。
又略坐了会儿,姜雪容试探着问:“你
……好点了么?”
萧明彻又嗯了声。
姜雪容拍了拍裙子,站起身,“那我们回去吧,今天也不想学骑马了。”
萧明彻跟着站起来,牵了马来,伸手给她,示意她上马。姜雪容上了马后,看萧明彻并没有上马的意思。
萧明彻牵住马,道:“你骑着吧,孤跟着走。不然孤与你同骑,难免有些情不自禁。”
姜雪容哦了声,咬了咬下唇。
未几,她小声说话:“我还以为殿下适才很想要那什么。”
萧明彻看着她,并不否认:“适才孤是极想,在马背上行此事的确比寻常更为刺激,人总是会想追寻一些刺激的东西。不过孤想归想,还是和你希望你也想。此事总需要两个人都得到乐趣才好。”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跟她探讨似的。
姜雪容不知怎么作答,只好沉默。她的眸光时不时往萧明彻身上瞥去,不知怎么,好像觉得跟殿下更熟悉了一些。
萧明彻牵着马回来,抱姜雪容下了马,命他们把马牵回去,而后带着姜雪容回东宫。
回到东宫之后,两个人各自回宫沐浴更衣。
姜雪容泡在热水里,趴在浴池边缘,跟银蝉说话:“银蝉,我今日忽然觉得,好像跟殿下关系更熟悉了一些。从前感觉跟他在一起,都没话说,只有局促和尴尬,但今天不知怎么,好像觉得能有话说了。”
银蝉说:“那很好啊。”
姜雪容又蹙起眉:“好么?我也不知道。”
她又觉得跟殿下更熟悉也不好,好像会很危险。
她想到殿下说的,喜欢她。
太难想了,她缩进水里,闭气潜下去。
夜里萧明彻仍过来用晚膳,两个人对面坐着,目光时不时碰触到。
萧明彻道:“今夜孤可以留下来吧。”
姜雪容点了点头。
鹅黄色的幔帐用金钩挂住,金钩松开,幔帐便垂落下来,掩住了映在墙上的一双影子。
萧明彻原又想先伺候她,被姜雪容拦住,“不用了……”
萧明彻轻嗯了声,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叫人无端地感到一种压迫感。姜雪容不由得吞咽两声,被萧明彻抓住手,听见他说:“那你也多见见它。”
姜雪容被烫了一下,想缩回手,但被萧明彻抓住手腕,只好硬着头皮和它打招呼。
她还没这么仔细地见过它,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她起初有些抗拒,但渐渐觉得有趣。
她把玩着,感受到萧明彻的变化。
听见他呼吸变得重了起来,还以为是她下手重了,下一瞬便收到了见面礼。
她一时有些无措。
萧明彻握住她手腕,仔细替她擦拭干净。
灯烛的光被幔帐隔得昏昏柔柔,照得萧明彻的轮廓半明半暗。姜雪容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一时间忘了自己在想什么,只漫无目的地看着他,好像在那几个瞬息里把时间看老,一刹那,又仿佛一百年。
萧明彻的手从她手腕到她手肘,他抬眸对上她失神的目光,温热的唇贴上来那一刻,姜雪容找回自己失落的神魂。她视线聚焦在咫尺的眼前,是萧明彻黑亮的瞳仁,是他们缠|绵的唇瓣,柔软的,又带着潮湿的气息。
这好像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吻,姜雪容的心|颤|了下,像琴弦绷紧后被人拨动了下。这好像是截然不同的一个夜晚,但哪里不同,她又不明白,也懒得想明白。
第97章
萧明彻似乎克制了些,又似乎更加放纵了,后半宿的时候,她昏昏沉沉地打了个呵欠,瞥见昏昏的一点月光照进窗牖,亦落进她梦里。
翌日一早,她模糊地感觉到身侧萧明彻起身离开的动静。她翻了个身,依稀感觉到脸颊上落下一道温软的触觉,一触即离。她那时候正困着,并未多想,继续沉沉地睡过去。
待清醒过来,对镜梳妆的时候终于回忆起来,觉得那像一个轻柔的吻。
她怔了怔,一双好看的眼睛同镜中的自己对视片刻,昨日的种种便又涌上心头,在心里头转过一圈。姜雪容捧住腮,失了失神,想要往深处想一点,当即觉得好麻烦,还是罢了。
萧明彻亦是心情大好,整个人脸上都写着春风得意几个字,宣成帝哪里能发现不了?萧明彻是他最出色的儿子,也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他对萧明彻是十分放心的,哪怕是皇后找他说,萧明彻要立姜氏为太子妃,宣成帝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事,他相信萧明彻心里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
看着萧明彻这模样,宣成帝还有些新奇。他看着这儿子一点点长大,还是头一回看他这样子,为个女人牵动情绪。小时候他总是冷着脸,事事都考虑得很周到,那固然也很好,聪明,但未免显得有些不够生动。如今倒添上了这七情六欲,更生动了。
但既然已经答应了皇后要劝,宣成帝还是留住了人,与他说起此事。
“太子,朕听皇后说,你心里属意姜氏做太子妃?”
萧明彻早猜想到这一层,他了解皇后的性子,知晓她未必真的肯答应,也必定要去找宣成帝帮忙。他拱手行过一礼,道:“回父皇,儿臣确有此打算。儿臣打定主意要立姜氏做太子妃,除她之外,再无旁人了。”
他怕宣成帝要说些什么,先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宣成帝原也不过走个过场劝他两句,看他这态度,反而觉得有意思,说:“你当真如此喜欢这姜氏?”
萧明彻嗯了声,其实也不懂是不是“如此喜欢”,毕竟他这二十几年来,也只动过这一次心,没得比较程度。总之,他喜欢姜雪容这件事,毫无疑问。
宣成帝道:“你母后的意思么,是这姜氏虽也没那么差,可做太子妃还是差了些。她让朕也劝劝你,不过你方才的态度么,朕也看明白了。朕看着你长大,知道你有分寸,既然你这么决定了,朕也不多说什么。不过你母后那里,你可得表现得朕万分为难。”
萧明彻愣了愣,道:“多谢父皇。”
又道:“父皇可还有别的事?若没有,儿臣便先告退了。”
宣成帝把人叫住,道:“这么着急做什么,自然是有正事。上回那扶桑教的事,东越那边递了折子过来,说是那扶桑教的几位中心人物先一步听见风声跑了,正在带人追捕。你看看吧。”
萧明彻接过折子,折子上说,抄了扶桑教的老巢之后发现,扶桑教平日里借机敛财,教中存放着好几十箱金银珠宝,郡守命人充了公,上交朝廷。不止敛财,那扶桑教中竟也像个小朝廷似的,教主做土皇帝,底下人等级森严,也给他们送些美人。
宣成帝冷哼一声道:“所幸被发现了,若是再放任下去,这些人迟早造反。”
萧明彻亦是点头,“这些人目无法纪,倘若放任下去,是要出事。好在如今还没出什么大事,便先把他们掐灭了。”
待议过此事,宣成帝终于放他走,萧明彻言过告退,脚步匆匆。
宣成帝瞧着他的背影,想着他怕是要去见那姜氏,当真是爱得紧,一时半刻也不愿分开。春日的暖阳从敞着的窗牖里落下,携着万物复苏的气息,宣成帝往身后的高背圈椅里坐下,想到了他年轻的时候,和皇后也有过这样感情好的时候。一时有些感慨,孩子大了,他们也老了。
宣成帝倏地睁开眼,又从圈椅里起身,摆驾去了栖梧宫。
皇后听得他来,起身相迎。
宣成帝道:“孤方才见御花园的花开了,皇后陪朕一道走走吧。”
皇后诧异地看他一眼,他们之间倒是许多年没有这样的兴致了。她应下,陪着宣成帝去赏花,宣成帝讲起他们少年时的一些事,听得皇后也有
几分感慨。
萧明彻的确有些归心似箭,离了紫霄殿当即来了姜雪容的茗玉轩。
姜雪容才用过早膳,正在廊下走动消食,远远地看见了他的身影。两个人遥遥相望,萧明彻迈步上庭阶,走近至她身边。
“孤明日便有空,若是你想,咱们可以去东郊踏青。”萧明彻从前对踏青这事并不热衷,只觉得浪费时间,昨日姜雪容说起后,他便在心里计划起来,又让长庆查了踏青需要准备的东西,预备着。
姜雪容昨日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萧明彻的执行力这么高,她做事喜欢拖沓,倘若说过两日,一向是要过上五六七日才肯去做的。
“明日?”她问了一句,“也可以吧。”
话音刚落,就见银蝉进来,“侧妃,宁远侯世子夫人邀您明日去西郊的庄子踏青,您可要应下?”
银蝉虽请示的是姜雪容,看的却是萧明彻。
姜雪容一怔,心里还想宁远侯世子夫人是哪位?她平素在社交上一向躲懒,一时半会儿还真记不起来。
还是银蝉提醒她:“侧妃,宁远侯世子夫人正是咱家二姑娘。”
姜雪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姜思娴。
去年年底的时候,姜思娴定下亲事,是她自己挑定的宁远侯世子。她作为京城大家闺秀的典范,样样俱佳,自然不乏追求者,这位宁远侯世子便一直钟情于她。开年才过了元宵,便定了吉日出嫁了。
这种场合定然不可能只邀请了她一个人,所以若是答应去,那免不得要应付她们。但不论怎么说,是她二姐姐请她,若是她不去,又显得有些不近情面。
姜雪容一时犹豫不决,萧明彻替她定下:“正好你也想去踏青,便应下吧,孤与你一道去。”
他想的是,这种场合他们同去,正好可以告诉他们他对姜雪容的态度。先前他把赵蔷遣出宫的事热闹了一阵,他宫里四个人如今赶了三个出来,只剩下一个姜雪容,已经有传闻说他要立姜雪容为太子妃。他明日与姜雪容同去,正好可以把这传闻坐实。
既然萧明彻发了话,姜雪容也只好应下,命银蝉准备着。
得到答复后,姜思娴有些走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已经嫁了人,做了决定,按理说该斩断心里对殿下的一切情愫了。可听见殿下把东宫其余几位嫔妃都贬出了宫,只留了姜雪容一个,还要立她做太子妃,她又有些抓心挠肝,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第二日一早,萧明彻与姜雪容乘马车出宫,前往宁远侯世子所说的西郊庄子。
姜思娴的确请了许多人,这种局在京城常见,不少人都来了。姜思娴对外并未说自己还请了姜雪容的事,因此姜雪容带着萧明彻出现的时候,引发了一阵骚动。
“太子殿下怎么也来了?”
“听说太子殿下格外宠爱姜侧妃,看来是真的了。”
“是啊,还真令人羡慕,这位姜侧妃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从前不声不响的,一下子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也有人说起姜雪容与姜思娴的关系:“可不是,听说当时太子殿下选秀,都以为世子夫人定然能入选,谁知道竟是这位姜侧妃入选了。”
这话说出来不大好,有人暗暗觑姜思娴脸色,见姜思娴脸色没什么变化,这才松了口气。
姜思娴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泛起了些波澜。
她远远地看着萧明彻和姜雪容两个人并肩走来,似乎当真登对。
她掐了掐手心。
“臣妇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姜侧妃。”姜思娴滴水不漏地维持着礼数。
姜雪容道了声免礼,心里有些不自在,她和姜思娴太久没见了。从前在府里,姜思娴总是姿态高傲地教训她,如今形式一转,姜思娴要给她恭恭敬敬地行礼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今日来宾里就属太子殿下地位最尊贵,众人自然自觉地让开位置,萧明彻便带着姜雪容坐下。
除了姜雪容,姜思娴亦邀请了姜月华与姜兰芷,毕竟是名义上的姊妹。
姜月华瞧着姜思娴给姜雪容行礼,觉得好笑,从前姜思娴总是很高傲,如今么,也只能低头,还是给从前她最瞧不起的姜雪容低头。
笑过了,又阴沉起来。
姜思娴吃瘪,可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名声不好,京城里那些有些家世的公子都不肯娶她,她只好放低了要求,从那些有潜力的人里去找,也叫她找到一个合适的。只等他日后高中,再发达,她也能享福了。
可惜这过程不知多漫长,也不知她能否等到期望的结局。
至于姜兰芷,也定下了亲事,勉强算是门当户对。
说起来,她们几个姐妹里,竟属姜雪容嫁得最好。
她从前还等着姜雪容失宠,这会儿看着姜雪容被众人艳羡的目光,不禁有些酸。
姜雪容没想这么多,她跟着萧明彻坐下,本以为要应付她们,岂料大抵因为萧明彻在,竟无人敢上前来搭话,她倒清净了。
她微微偏头看了眼萧明彻,心想,也难怪她们没人敢上前搭话,她以前远远看着萧明彻,也觉得他让人不敢靠近。如今么,是靠近了一些。
她回过神来,见萧明彻正盯着自己。
第98章
姜雪容眨了眨眼,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便道:“怎么了,殿下?”
萧明彻摇头:“没怎么。”
他垂下眸子,手指轻叩了叩桌面,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他时常这般无意识地将眸光定在姜雪容身上。然而这其实并无任何意义,他并未想同她说些什么,甚至有时候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看她,只是无意识地想看着她,仅此而已。
仿佛已经成为了一个习惯。
习惯,他咀嚼着这两个字,有一霎的不可思议。
他有很多习惯,譬如说,早起练武,强身健体,譬如说,不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东西上,譬如说,学任何东西的时候都要专心且勤勉。
……
诸如此类。
但是那些习惯都在他的人生里存在了许多年,而她,仅仅在他的人生里出现了没到一年,便成为了他的一个习惯。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么?
萧明彻顷刻间想到那些戏文里描绘的爱情,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缠绵悱恻。
他仿佛初步对此有些赞同。
姜雪容哦了声,亦垂下眼眸,目光落在眼前的长方桌上。宾客们还未到齐,踏青还未开始,桌上置了些点心和瓜果。那些点心瞧着一般,没什么出彩,不够勾起她的食欲。但或许是习惯了,坐在这里等的时候,总喜欢吃些什么,姜雪容挑剔一番,还是从中捏了一块点心。
不难吃,但也称不上多么好吃。平平无奇。
萧明彻再次抬眸看着她,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他看出来她没那么喜欢,若是特别喜欢,她神情不是现下这模样。他骤然想到他第一次见她,那时候她也是找点心吃。
萧明彻说:“你当真很喜欢吃。”
姜雪容口中的点心还未完全咽下去,露出些许讶然的神色,偏头看萧明彻。这点心有些干巴,在她嘴巴里黏住牙齿,难以咀嚼。她想等咽下去再回话,好不容易才把点心全咽下去,又喝了口水压一压。
她嘴角残留了一些点心渣,萧明彻伸手替她擦去,“好了。”
他温凉的指腹从她嘴角拂过,姜雪容又是一怔,这样的动作太过亲昵。
她慢了半拍回话:“我的确很喜欢吃,可能因为吃东西是不需要费太多力气就能得到快乐的事。”
她真的不喜欢费太多心力去做事。
这答案让萧明彻微微蹙眉,他给出完全相反的答案:“人活一世,该事事都用尽全力,才不枉此生。”
他
想到她学骑马的态度,又想到她先前的许多事,串在一起。她不争宠,也是因为不喜欢费心?也就是懒得争?
今日他们俩的出现本就是众人关注的焦点,方才那些动作自然没逃过众人的眼睛。一时间不少眼神交汇,心思各异。
他们在想,太子对这位姜侧妃果真宠爱,简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从前太子殿下出现在这种场合,也是如高山雪一般,和他们格格不入,话都说不上几句,更遑论与女子亲昵调情。
果真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传闻大概为真,太子妃之位果真要落在这位姜侧妃身上了。
众人想过,有些人心思活络起来。既然是未来的太子妃,总该好好巴结一番。
有人上前来同姜雪容搭话。
“许久不见姜侧妃,姜侧妃是越发漂亮了。从前见姜侧妃,便觉得姜侧妃这容貌生得好看。”她的话打断了姜雪容和萧明彻的交谈。
姜雪容挤出一个笑容,道:“夫人谬赞,夫人亦是越发好看了。”
……
那位夫人便同姜雪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说起从前的事,又试图同她亲近一些。
姜雪容微笑着点头,时不时也应上一两句。她这样瞧着倒没什么架子,别的人见了,也围上来同她说话。
应付一个人还好,应付一群人就有些累了。姜雪容笑容快要维持不住,好在终于姜思娴开口说话,解救了她。
姜思娴是今日这聚会的主办者,众人自然要给她面子,便都停下来听她说话。
姜雪容趁此机会,轻叹了声,肩膀耷拉下来。
萧明彻:“你不喜欢同她们说话?”
姜雪容小声嘀咕:“也不是不喜欢,只是跟她们也没很熟,大家聊天就会比较累,聊的话题又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就更累了。”
跟熟悉的人说话就不会有这种负担,譬如说,跟她姨娘、跟银蝉她们说话。
萧明彻一时无言,片刻之后道:“她们之中就没有你熟悉一些的人?”
姜雪容一时也默然,还真没有。
“交朋友要互相了解的嘛,那互相了解也需要耗费些心力才知道合不合适,能不能成为好朋友。但若是每个人都耗费了心力,却又发现不能成为好朋友,也很累啊。”她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所以还是懒得去了解,去交朋友。
在这一方面,萧明彻也是如此,他懒得去了解那些人。但他的理由是觉得浪费时间,这些时间完全可以放在更有意义的东西上。
而她,只是因为觉得累。
那她省下的这些时间用来做什么呢?吃东西?睡觉?
姜雪容并不反驳。
萧明彻再次陷入沉默。
“你的人生有什么追求么?”他是真诚发问,虽然在姜雪容听来,这话有些讽刺意味。
她看了眼萧明彻:“人生一定要有什么追求么?”
萧明彻沉默。
姜雪容又理直气壮道:“若是一定要说,那好好活着,轻松一些活着,活到寿终正寝那天,就是我的追求。”
萧明彻仍旧不语,姜雪容知道这话对他来说一定很难理解,他这种努力的人肯定觉得她不求上进,自甘堕落。或许他会因此对她印象变差?
姜雪容试探着说了一句:“我性子就是如此,殿下,要不然你再考虑一下太子妃的事吧?”
萧明彻终于开口:“你不愿意做太子妃,也是因为觉得累?”
姜雪容咬了咬唇,眨眼道:“对啊。”
萧明彻还真没见过这么没有追求的人,他一直觉得楚当风已经很没有追求了,但和姜雪容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他再次诚心发问:“倘若你未被孤选中入宫,你会如何?”
姜雪容几乎没有犹豫:“换个人嫁啊。”
萧明彻又不说话了。
众人都往外走,这时节,草长莺飞。姜雪容与萧明彻也跟着往外走,她看了眼一旁有风筝,一时兴起,随手拿起一个燕子形状的风筝,打算去放风筝。
萧明彻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举起风筝,有些兴奋地在草地上跑了起来。这会子风并不大,因而那风筝在空中摇摇欲坠,而后终于坠落下来。
姜雪容试了几回,都没能成功放飞风筝,有些失望,拿了风筝回来坐下。
草地上铺了方形绸布,上头置了张矮桌,又置了一个红泥小炉,可以烘些东西吃。姜雪容在萧明彻身边坐下,轻叹了声,“好久没放过风筝了,可惜没飞起来。”
萧明彻抬头看了眼,道:“等会儿会起风,你可以再去试着放飞。”
姜雪容将信将疑:“真的么?”
萧明彻嗯了声。
她坐了会儿,果真见渐渐起了风,便又拿了风筝去放飞。这回风筝终于翱翔高空,并且越飞越高,姜雪容拉着风筝线,有些拉不住。她想往回收,也收得艰难。
倏地感觉到身后笼下一道阴影,还未及多想,下一瞬一双长臂从身后将她拥住,替她稳稳抓牢了风筝线。
她有些兴奋,声音被风吹得有些乱:“殿下你怎么知道会有风?”
“书上写过。”他道。
姜雪容哦了声:“您真是博学多才。”
萧明彻的嗓音从她身后传来:“其实做太子妃未必有你想的那么累,许多事都可以由旁人操持。”
姜雪容一怔,方才的话题戛然而止,她还以为已经结束。没想到会听见萧明彻这么说。
她回头看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怔神之际,手中的风筝陡然断了线,远远地飞了出去。姜雪容回头看向那风筝,心有些乱。
萧明彻看向长庆:“去把风筝捡回来。”
姜雪容打断了他的话:“算了,看着飞去了很远的地方,别捡了。我不过过过瘾,方才已经过瘾了,咱们回去休息吧。”
长庆看萧明彻,等他开口。
萧明彻道:“罢了。”
二人并肩同行,附近有条小溪,他们便沿着小溪散步。姜雪容想走近些玩水,溪边的石头湿滑,她脚下一个不慎,差点跌进溪中。
萧明彻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腰身,将她捞了回来。
“小心。”他说。
姜雪容吓了一跳,心扑通扑通的,“谢谢殿下。”
萧明彻松开手,姜雪容搂着裙摆,小心地蹲下,鞠了一捧水,洒向远处。其实有些心不在焉。
先前同萧明彻那番交谈,某种程度上展现了真实的不伪装的自己,姜雪容还以为,萧明彻应当会觉得很失望。毕竟他几次都无言。
可他刚刚的话,又好像并没有失望。甚至于,好像他接受了她的真实,愿意为她妥协。
姨娘说过,男人一向都只喜欢自己想象中的女子。
而男人对女子的想象,要么是温柔贤惠,善解人意,要么便是端庄大方,娴静典雅,亦或者便是妖娆妩媚。但她自己么,真实的样子当然既沾不上温柔贤惠的边,也沾不上端庄大方的边,更遑论妖娆妩媚了。
她有些失神,清澈的溪水映出萧明彻的侧影,溪水被她搅弄得泛起阵阵涟漪,萧明彻的倒影也在她手里被搅散,片刻之后,又重新变成一个完整的萧明彻。
她看着倒影里的萧明彻,伸出手去碰触。
第99章
尚未碰触到溪水中的倒影,自天空飘落一片落叶,刚好落在姜雪容面前,泛出圈圈涟漪,遮盖了萧明彻的倒影。
姜雪容回过神来,迟滞地看着自己停在半空的手,意识到自己刚才想做什么,心下漏跳了一拍。她站起身来,将裙摆放下,往岸边走。
方才站的位置不好,溪水浸湿了绣鞋,姜雪容隐约感觉到一些湿意,但不确定。上了岸,又走了几步,渗进去的水愈发深了,连罗袜都湿了,黏糊糊的感觉并不舒服。姜雪容脚步一顿,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声张,继续往前走。
虽说已经入了春,今日也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
气,可春日的太阳哪有什么热度,照在人身上只是锦上添花,微风拂面,还有些冷。湿掉的鞋袜很快变得冷冰冰的,把她脚上的温度也吸走了,一双腿都变得冰凉。
她有些不自在,萧明彻与她并肩走着,很快发现了她的怪异。回头一看,一行水印落在青石板小道上,萧明彻当即明白过来。
他忽地停下步子,将她打横抱起。
姜雪容惊呼一声,讶然地望着他。
萧明彻没和她说话,只吩咐银蝉去给她重新准备鞋袜。银蝉愣了愣,没想到太子殿下竟如此细心,低头轻笑了声,应下后便赶紧走了。
姜雪容眨了眨眼,原来他发现了。
萧明彻这才同她说:“怎么不同孤说?”
姜雪容答:“方才只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不确定,走了几步才确定,想着回去坐着就好。”
萧明彻不甚赞同的表情:“这时节仍冷着,你自己的身子本就受不得凉,也不知道多注意些。下回再来癸水疼得厉害,不舒服的也是你自己。”
姜雪容经他一说,仿佛已经感觉到疼痛的滋味,认错:“我知道了。”
她自己没想到这一层上去,日子过得稀里糊涂的,许多东西都记不住。没想到萧明彻比她还上心,竟还记着。
好像这一刻那明媚的阳光落到了她心头。
姜雪容暗暗觑了眼萧明彻。
他身上有种稳重的气质,也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但现下她不是被拒千里之外的人,而是在他怀抱里的人,同他近在咫尺,故而只觉得他身上那种成熟稳重的气质愈甚。
有个人记挂着自己的身子,这感觉像弥补了小的时候她爹爹对她的冷落。她心里冒出这念头,自己吓了一跳。
她甩掉这念头,正巧萧明彻抱着她回到位置。他放她下来,要替她脱下鞋袜,周遭不少人的目光瞄过来。
姜雪容缩了缩脚,赶紧自己动手脱下湿漉漉的鞋袜,脚心都是冰凉的。萧明彻伸手碰了碰,眉头愈发蹙得深了。
好在银蝉及时赶回来,取了新的鞋袜回来,给姜雪容换上,脚心慢慢地回温。她垂着眸子,视线在矮桌上逡巡了一番又一番,不大敢抬头看萧明彻。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不敢看他,兴许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兴许是别的。她自顾自倒了杯温茶,抿了两口。
旁人视线时不时瞄他们几眼,大概在猜测他们方才的事。但也没人敢当萧明彻的面议论,只等散了之后才私下里说,太子对姜侧妃实在宠爱。
很快便至用午膳的时辰,姜思娴早就备好了饭菜,是用野菜做的汤与菜,众人分着吃了,又说说笑笑。
用过午膳之后,这日也到了散场的时候。姜雪容和萧明彻乘马车回宫-
京城之中,一处不起眼的民宅之中。
几人行踪鬼祟地合上门说话,“大哥,根据那边传来的书信,朝廷对咱们赶尽杀绝,那边的据点已经几乎都被摧毁了,真该死。”
另一络腮胡开口,嗓音粗犷:“咱们现在怎么办啊大哥?难道就这么躲着?扶桑教可是咱们这么多年的心血,难道就任凭它被朝廷毁于一旦么?”
被称大哥的是个身形斯文的白衣男子,年龄约莫三十岁,唇薄,颧骨颇高,正是扶桑教的教主徐儒。
徐儒道:“不急,我已有计划,放心吧。东越和各地的据点虽然被毁,可京城里也有咱们的人,到时候将兄弟们召集过来,咱们干一票大的。”
徐儒幼时生在东越郡中海边一个小渔村中,父母皆以打渔为生,他十四岁时跟随父亲一起出海打渔,不幸遭遇了海难。父亲去世,他则被海浪带去了扶桑,在扶桑他过了几年的凄苦生活,而后重新回到东越,创建了扶桑教。
他起初只是想敛财,但这些年下来,扶桑教日益壮大,他的权力也越来越大,野心自然也越来越大,不满足于此。所以才有教唆教众挑衅朝廷之事发生,他想要的,是做真正的皇帝。
这种事前朝也不是没发生过,他们能成功,自己自然也可以成功。
徐儒精瘦的眼睛里露出些精光。
其余几人听了这话也兴奋起来:“好,听大哥的,咱们干一票大的。”-
回到东宫之后,姜雪容便回了茗玉轩,萧明彻回了乾元殿。
萧明彻道:“晚上孤过来用晚膳。”
姜雪容颔首应下。
一进门,姜雪容便瘫倒在美人榻上。银蝉知晓她性子,从前她每次去这种场合回来,也会累得瘫倒。
但今日姜雪容不是单纯的累,她还分神在想萧明彻的事,因而比往日更累一分。
她觉得自己今日同萧明彻更近了。
这种亲近又让姜雪容无端生出一些惶恐。
她抬手遮住自己的眸子,对着空气叹了声。
她早叫小厨房预备了菜,夜里萧明彻果然来与她一起用晚膳。他还记着白天的事,问她回来之后可有觉得不舒服,听见她说没有才松了口气。
姜雪容听着他的话,心里又仿佛叫敲了一记鼓。
重复了一遍,他比她还上心。
她慢吞吞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听着萧明彻说话:“过些日子父皇要去镜湖山祭祀祈福,你也同去,让她们收拾好东西。山上气温不比山下,更冷许多,多带些暖和的衣物,别到时候着凉。”
姜雪容哦了声,点头。
“此去恐怕要在山上待十来日,因是祭祀祈福,也不许杀生,到时候在山上恐怕只有素食吃。”她从前没去过,他提前告诉她这些。
他忽地勾唇笑,又说:“不过你放心,山上的厨子素食做得还可以。”
姜雪容下意识怀疑他的舌头,他说的还可以,有待商榷。
“是么?”
萧明彻嗯了声:“长庆也觉得好吃,你总可以相信了。”
“哦。”这听起来确实可信了些,“什么时候动身?”
萧明彻道:“应当五日之后。”
姜雪容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五日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要出发去镜湖山这日。姜雪容早让银蝉收拾好了东西,按着萧明彻说的,带了些厚实的衣物。
宫人们将行囊搬上马车,姜雪容扶着银蝉的手登上马车。她坐下,打起帘子看了眼。
此番前往镜湖山的队伍颇为浩荡,除却宫中女眷之外,还有好些大臣,因而萧明彻的马车与宣成帝他们坐在一处,姜雪容的马车则和宫中女眷们的在一处。皇后娘娘与几位宣成帝的嫔妃们的马车在前头,姜雪容和另外几位皇子妃们在一处。
那几位皇子妃都是正儿八经的正妃,唯有姜雪容目前还是个侧妃。
姜雪容今日起得早,哈欠连连,撂下帘栊,打算在马车里睡一会儿。她靠着车厢壁,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马车已经进了镜湖山,在蜿蜒的山道上行驶。她再次撩开帘栊往外看了看,镜湖山中景色秀丽,风景宜人,倒也不错。
马车又行驶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停下。镜湖山中有寺庙,一向帝王春日祭祀祈福,都是来此处,春日祈福是祈求上苍保佑大启百姓风调雨顺,仓廪丰足,社稷安康。
姜雪容下了马车后,跟着几位皇子妃的步伐,由下面的人带领前往住处。她住的地方在二皇子妃隔壁,二皇子妃是个好相处的人,见姜雪容第一次来,特意跟她说:“你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来问我。这里规矩重,千万仔细些。”
姜雪容点头道谢,而后推门进了自己住的厢房。
因着他
们要来,这里的厢房都提前打扫过,银蝉又再收拾了一番,条件还可以。只是略显僻静,叫人有些害怕。
姜雪容在春凳上坐下,银蝉给她倒茶,姜雪容抿了口茶水,便听得有人叩门,是二皇子妃的声音:“姜妹妹。”
姜雪容打开门,“王姐姐,怎么了?”
二皇子妃笑说:“这会子该用午膳了,你不知道地方吧,我带你去。”
姜雪容听见吃饭,当即两眼放光,跟着二皇子妃一同前往。
“多谢王姐姐。”
佛门之地,女子多有不便,因而女眷们用膳的地方和男人们并不在一起。二皇子妃已经来过两次,见姜雪容似乎很期待,委婉提醒她:“山上的东西么,比不得宫里。”
姜雪容想到萧明彻说的,还是期待了一下。她们到了地方,和僧人们领了吃食坐下。
一碗青菜,一碗素面,看起来都毫无油水。姜雪容陷入了沉思。
这种东西看起来就很没有食欲,真的“还可以”么?
她尝了一口,抿紧了唇。
她现在觉得长庆的舌头应当也有问题。
这只能说勉强下咽,和好吃完全沾不上边。
二皇子妃勉强吃了几口,便搁下了筷子,小声道:“虽说圣上说了不许杀生不许见荤腥,但也没那般严格,是可以偷偷带些糕点之类的。我带了一些,等会儿可以分给你几块。”
姜雪容如蒙大恩:“多谢王姐姐。”
二皇子妃说罢,忽地掩嘴一笑,笑容促狭,往姜雪容身后方向望了望。姜雪容不解其意,回头看去,便被一道高大身影笼住。
第100章
姜雪容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萧明彻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忙完了便过来看看你。”
二皇子妃掩嘴偷笑,接了一句:“怕是忙里偷闲吧?”
萧明彻只笑了下,的确是忙里偷闲,因他是太子,许多事都要他去做,但顾念姜雪容初来乍到,怕她不习惯,想着先来见她一面,定定心。
又或者这些话都只是借口,事实只有他想见她。
姜雪容看着他,萧明彻亦看着她,两个人对视着。二皇子妃见状,不愿留下来碍事,找了个借口先行告辞。
萧明彻道:“我送你回厢房。”
姜雪容点点头,跟他并肩而行。
萧明彻:“可有什么不习惯的?”
姜雪容摇头:“没有。”
某种程度来说,她对衣食住行都不算挑剔,在吃和睡上面略有些要求,但也还好。
刚说完,就想到了方才进嘴的那些吃食,不由得看了眼萧明彻。
萧明彻道:“那便好。”
他也想到方才的吃食,还问她:“寺中的吃食是不是还可以?”
姜雪容被他问得一时无言,一顿,目光轻飘飘掠过长庆说:“长庆跟着你久了,跟你倒是挺像的。”
长庆不知道他们之间说过什么,乍一听这话,还当是夸人的,嘿嘿傻笑着应下:“这是自然,大家都夸属下跟着殿下久了,也学到了几分殿下的聪明呢。”
萧明彻却听出了她话里的意味,一时有些疑惑。
他当真觉得寺中的吃食尚可,长庆每次也吃得狼吞虎咽,很是满足。原来在她那里,并非如此么?
“很难吃么?”他问。
姜雪容答:“只能算作能吃的范畴。”
萧明彻眉头微拧,为她担心起来:“吗如何是好?你恐怕要忍受十来日了。”
姜雪容不禁失笑:“没事,我没那么娇气,忍忍也就好了。再说了,方才王姐姐说了,有糕点可以分我一些。”
她说完,又意识到不对,私藏吃食这一条虽然未明面上说不可,可也未明面上说可以,太子殿下听了不会觉得生气吧?
姜雪容有些忐忑地看了眼萧明彻。
听见萧明彻说:“那便好,早知也该让银蝉替你备些。”
一旁的长庆听了这话,心下啧声摇头,殿下当真是变了,他从前对这种行径可是非常不耻的,做事都是按照规矩来,如今竟然也跟着钻空子了。
现下说这些也晚了,姜雪容只轻轻叹了声。
没一会儿便行至厢房附近,姜雪容指了指自己住的那间:“我到了。”
萧明彻嗯了声,“那孤先走了,你若是有什么事,都可以来差人来找孤。孤的住处在另一边,从方才那儿出来沿另一边直走下去就能找到。”
虽说这寺里没有旁人,只有皇家的人,寺里的僧人也都是可靠的,按理说不会出什么意外。但她已经出过一次意外,那一次差点就丢掉性命,他回想起来,总觉得心有余悸,因而多几分担忧。
姜雪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殿下你去忙吧,不用担心我。”
萧明彻眸光落在她脸上:“那孤走了。”
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没有立刻转身,视线仍钝钝地落在姜雪容身上。
“孤走了。”萧明彻又重复了一遍。
“嗯,好。”姜雪容咬了咬下嘴唇。
萧明彻终于移开视线,转身离去。姜雪容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地有些脸热。
她亦转身,随银蝉回厢房。
二皇子妃先一步回来,已经命人将点心送了过来。姜雪容捏起一块点心吃,虽说这点心也中规中矩,但比那只能吃的饭菜还是好些。
二皇子妃只分了姜雪容几块点心,姜雪容吃完一块,本还想再吃一块,想着还有十来日,又作罢。她让银蝉把点心收起来,而后去见皇后。
既然是为大启朝祈福,女眷们自然也有要做的事,便是抄写经书。皇后给各位女眷们都分发了一些誊抄经书的任务,姜雪容也分到了。皇后见到姜雪容时多看了几眼,不过终究没多说什么。
她亦不解这姜氏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彻儿这般死心塌地。
姜雪容领了任务,让银蝉拿了笔墨纸砚回厢房里誊抄。此番来的女眷地位尊贵,自然不可能乌泱泱地挤在寺中的佛殿里,那有损皇家尊严。
萧明彻回来时,宣成帝正和住持商量祭祀仪式的事。
“你去哪儿了?”宣成帝随口一问。
萧明彻回答得诚实:“禀父皇,儿臣去见了姜氏一面。她第一次来镜湖山,儿臣怕她不习惯。”
宣成帝笑了,“还真是如胶似漆。”
他一顿,又说:“朕看见你们感情这么好,不禁诗兴大发啊。”
萧明彻微微抿唇不语,任由宣成帝作了一首诗,还道:“朕这诗做得如何?”
萧明彻问:“父皇要听真话么?”
宣成帝睨他一眼,转移话题,继续说起祭祀仪式的事。
春日来镜湖山祭祀祈福是惯例,因而只需要照从前的规矩来即可,倒也没什么麻烦的,众人商议了会儿,便定了下来。
镜湖山有禁军把守,下山上山的寻常路都已经被看住,其余人不得进山。但镜湖山除了一条寻常的下山上前的路,还有另一条可以上山的路,在悬崖峭壁旁,因而并无人看守。
徐儒等人正是从此条路偷偷摸摸进了山中。
“大哥,已经打听过了,那皇帝就住在那边的厢房里,咱们何时动手?”络腮胡发问。
徐儒道:“莫急,咱们得挑个好时机,一举将那皇帝太子之流尽数拿下。”
“好啊,大哥,到时候咱们便取而代之。听说这宫里的嫔妃都生得漂亮至极,到时候咱们把那狗皇帝太子什么的都杀了,那些嫔妃们是不是也就归咱们了?”另一人说起这些,露出色眯眯的眼神。
络腮胡接话:“那是自然,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女人就有什么女人。”
徐儒瞥他们一眼,道
:“事成之后,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但此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明白么?”
那些人异口同声:“明白。”
徐儒看向前面的寺庙,阴森地笑了眼,任凭他们地位再尊贵,也想不到扶桑教早已经暗中发展到了何种地步,就连京城也有许多他们的人。此番刺杀皇帝的行动,徐儒便聚集了一百五十余人。
但他们的人和禁军比起来还是差得远,所以不能硬拼,只能智取。徐儒吩咐道:“你们去打听打听他们的计划,咱们再做决定。”-
山中的温度的确比京城低许多,还和冬天似的,尤其入了夜之后,山风一吹,愈发寒冷。姜雪容坐在炭盆旁,将手换了一面烘,幸好带了厚实的衣物,不然真要冻死了。
夜里的斋饭她直接让银蝉去取了,仍和中午的斋饭一样难吃,她迅速地扒拉了几口填饱肚子,便结束了吃饭这件事。
好在当中还有炭火,不然手都冻僵了,哪里能抄写经书?姜雪容搓了搓手心,趁着暖意,在灯下誊抄经书。
没一会儿,忽地听见有人叩门。
“是孤。”熟悉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银蝉促狭一笑,赶紧打开门,萧明彻站在门口,她福身行礼:“奴婢参见殿下。”
萧明彻视线越过银蝉,落在姜雪容身上,姜雪容听闻他来,搁下笔,站起身也行了个礼。
萧明彻说:“山里的夜也不似宫里,孤特意过来一趟,让你安心。”
姜雪容道:“多谢殿下。”
萧明彻视线在她房内逡巡一圈,又问:“在誊抄经书?”
姜雪容:“是,皇后娘娘说,两日后需得抄完,到时祭祀祈福要用。”
萧明彻嗯了声,这是一贯的规矩。他视线又落在那炭盆上,问:“炭火可暖和?若是不够暖和,可与寺中的沙弥说。”
姜雪容点头:“暖和的。”
“那就好。”萧明彻又说,“那孤便先回去了。”
他说完,又像白天似的,一时并未转身,看了姜雪容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银蝉合上门,打趣道:“殿下还真是体贴,什么都想着您。”
姜雪容垂下眸子,重新拿起笔,“哪有。”
其实她也觉得萧明彻很体贴,跟从前比起来,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便又想到了萧明彻说过的喜欢那些话。
笔尖一顿,差点抄错了字。
姜雪容抄写完今夜的内容之后,便搁下笔,洗漱过,躺进被窝里。这里的被褥硬得很,不比宫里,也冷得很,姜雪容用体温暖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暖热了一处地方。但稍微将四肢往外伸一些,还是会被冰凉的气势逼回来。
姜雪容翻了个身,不知怎么突然想,这时候若是能有个人一起睡,定然会暖和许多。她当即想到了跟萧明彻同床共枕的时候,有段时间她病着,他们什么也不做,只静静躺着。
她有瞬息的走神,将思绪拉回来,叫银蝉跟自己一块挤着睡。
次日一早,姜雪容还在睡梦中,被银蝉叫醒。她恍恍惚惚地梳妆,用了几口斋饭,还是哈欠连连。
叩门声又响了起来。
萧明彻问:“你起来了么?”
姜雪容打开门:“殿下。”
萧明彻看着她:“你昨夜睡得还习惯么?”
姜雪容点头:“挺好的。”
萧明彻:“那孤便放心了。”
他动作一顿,从身后拿出一块点心,给姜雪容。
姜雪容有些诧异:“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萧明彻道:“四皇子给的,孤想着给你。”
事实上,是他问四皇子讨的。藏点心这种事,四皇子自是做过。四皇子听见他要点心,还觉得他转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