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37章

    第37章


    秦君恩脚下一顿。


    她挣开宋瑾修牵住自己的手, 转身往回跑去,抬手抱住秦老爷子那满身铠甲。


    老人家年岁已大,但身子骨却仍是硬朗, 宽厚的腰身, 背脊直挺。


    抱住孙女时的手臂用了十二万分的力气,像是舍不得她走,又像是在赶她走。


    厚重的铠甲贴在脸上, 冰冷、僵硬, 还硌的自己周身疼痛,却也不愿松手。


    只叫这番哭肿了眼睛, 还惹得长风跟随一路都不敢与她搭话。


    直到离开北疆, 天气逐渐温和一些,周遭的植物和行人才多了起来。


    秦君恩不肯乘坐马车, 便骑马走在车队的最前头,独自受着凉风。


    长风被人抢了马,他伤本也还未完全养好,这番倒是刚好, 能与宋瑾修同乘马车。


    孩子自幼生的皮性,但自家王爷偏偏不爱讲话,这车内又属实是闷人的厉害。


    长风偷偷拿手撩开车帘, 他抬眼瞧了秦君恩好几次,最后实在憋不住才问道。


    “王爷, 你们吵架了吗,那姐姐怎么一从北疆出来就板着张臭脸。”


    宋瑾修原是闭目休息,听了这话,便睁开眼来,“几日不见, 我们长风,倒是礼貌了不少。”


    现下竟是还知道管人叫一声姐姐。


    长风撇嘴,他松开撩起车帘的手指道,“我原是不喜欢她,姑娘家家的一点也不文静,仗着自己身手好处处欺负于人,长的也不漂亮,嗓门还特别大,天下女子千千万,我不明白王爷为什么偏偏看中了她。”


    但是这一回来北疆,却见那姐姐也是真心实意对王爷好。


    勇敢、善良,待人真诚,是个好姑娘。


    不过这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听见马车外突起一声。


    “又在说我什么坏话。”


    秦君恩转头回来,却像是掐着点儿的在偷听。


    长风原也无心,后半句是打算要讲人好的,结果时机还未到,这姐姐便磨磨蹭蹭到车队尾部,就在这车窗之外将他抓了个正着。


    “没没没,我什么也没说。”


    长风一惊,他怕秦君恩误会,便忙伸手将自己的嘴巴捂住。


    宋瑾修见状解围道,“他说你漂亮。”


    秦君恩将脸色沉下,她心情原就不太好,现在听了长风的话,则是变得更差。


    “是,本姑娘难看,你好看,你全家都好看,你长那么好看也没见哪家姑娘哭天抢地,要死要活的要嫁给你呢。”


    长风被人噎了一句,他原是没有恶意,哪晓得这秦君恩偏是来的这般凑巧,好死不死就听见了他那前半句说人不好的坏话。


    素来也是被宋瑾修给宠坏了,同样是个吃不得亏的性子,这时憋的满脸通红,长风只恨不得能跳起来和她秦君恩呛声道。


    “你好看,你好看怎么没人哭天抢地,要死要活的来娶你呢?”


    秦君恩只将下巴一扬,她道,“怎么没人?天下女子千千万,你家王爷就是哭天抢地的要娶我。”


    “你你你,你胡说八道,分明是你非要赖在我们王府不走的,那日在青白山,也是你主动跑来王爷厢房,说喜欢他,要嫁给他。”


    话毕,还如同小孩子争宠一般,长风扑过去便将宋瑾修的双手抱住道。


    “王爷,你说对不对,是她非要嫁给你的对不对。”


    宋瑾修抬头去看秦君恩。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夕阳染的天边一片金黄。


    周遭的芦苇荡随风飘摇,秦君恩一袭红衣戎马装骑在马背上,她单手拉着马绳,下巴高高扬起,脸上尽显傲气。


    宋瑾修瞧见她,嘴角也带了几分笑意,他道。


    “是本王哭天抢地,要死要活也要娶她。”


    长风听闻,一脸哭相,只叫闹着不信,同那三岁小儿一般滚在马车里撒起泼来。


    秦君恩今日从秦老爷子身边离开,心下本是难过,这番听见宋瑾修这般说道,却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她微微将头低下,又缓慢抬起来去看那宋瑾修,开口问道。


    “王爷现下身体如何?”


    宋瑾修点头道,“还好。”


    秦君恩便问他,“能骑马吗?”


    宋瑾修道,“大抵最多能骑上一个时辰,便就要休息了。”


    秦君恩道,“王爷要不要出来和我比赛骑马?前方十里处有一间客栈,我们就骑到那处便停下,若是马儿跑得快,许也要不了一个时辰。”


    “好,本王陪你骑。”


    关外景色极美,平原一望无际。


    芦苇荡的高度几乎能将马儿腿部完全遮住。


    宋瑾修方才坐在马车里,一直闭目休养,直到这时候弯腰出来,才明明白白的瞧见这璀璨一片。


    落日夕阳,草原天际线,美人美景,美不胜收。


    “要挑马吗?”秦君恩问,“输了比赛可是不许找理由的。”


    宋瑾修摇头,他道,“不挑。”


    与随行的侍从交换代步工具,宋瑾修翻身骑在马背上,他抬手拉拉缰绳,便说。


    “就这匹好了。”


    秦君恩看着他,嘴角带起一丝笑意,忽而双腿一夹马腹,便大喊了一声,“驾。”


    长风坐在马车里,他趴在车窗上大喊,“姓秦的,你耍赖。”


    宋瑾修倒是不曾言语,只随后跟上前去。


    不多时,二人便将身后跟随的车队远远甩下。


    马蹄踏过芦苇丛中,发出‘踏踏’的声响。


    秦君恩身姿挺拔,一袭红装在这芦苇荡中倒显得格外亮眼,满头黑发随风飘动,跑去好远的距离才想起回头来瞧宋瑾修。


    本以为自己抢占了先机,该是把那男人给远远甩下了的。


    谁曾想一回头,宋瑾修就在自己身后一米远的距离不到。


    “跑的还挺快。”秦君恩笑道,“过来吧,我不欺负你,咱们同一起跑线开始。”


    “你想要什么?”


    这话问来没头没脑。


    “”秦君恩像是没听清,她偏了偏头,又问,“你说什么?”


    “你说比赛就该有赌注,但本王不与你比输赢,你只说你想要什么?”


    “不比赛,那多没意思。”


    “你想骑马,想射箭,想做什么都行,想要什么也都行,你想做的本王愿意陪你做,想要的本王也都能给。”


    宋瑾修的马儿缓步往前走去,秦君恩见状,便也慢慢跟上他。


    人群被甩在身后,这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


    秦君恩问,“王爷何故认定我与你比赛,是想与你讨要些什么?”


    宋瑾修道,“你想赌也好,不想赌也罢,想要的,想做的,尽可开口便是。”


    秦君恩深吸一口气,她突然讲,“说实话,我有时候会很害怕。”


    宋瑾修问她,“害怕什么?”


    “我怕秦家有一天会从鼎盛到衰败,我怕再上位的新帝会对朝中元老痛下杀手,我怕王爷虽然如今地位尊贵,但有朝一日也会自推下神坛,我怕如今朝堂重臣,虽承了先帝的情面向着您,可日后为了自保,也都个个相助无能。”


    “权利之争向来残酷,往上走的路不知铺了多少人的鲜血,所以你的担心,并非是没有道理。”


    “可是王爷愿意做坏人吗?”秦君恩侧过头去,她看着宋瑾修,“那种作恶一年,可以高枕无忧八十年的坏人。”


    宋瑾修闻言难免发笑,他掰着手指头算起来,“本王今年虚岁二十,若再能高枕无忧八十年,岂非是要活他个一百岁?”


    秦君恩也笑了,她又问,“那王爷会害怕吗?”


    宋瑾修答道,“本王从未怕过。”


    秦君恩道,“我知王爷是个玲珑剔透之人,做不得恶,也无意与人争权夺势。”


    宋瑾修道,“你如何这般认为?”


    秦君恩一时说不上话,想来总也不能与他讲。


    我自前世而来,再往这人间重走一遭,我自是知晓你前世不争不抢,手握重权也不想朝堂局势混乱,所以自愿放下双手,就任由宋承治这样一个小辈出手削了自己的藩王之位。


    秦君恩沉默不言,倒是宋瑾修开口解了这个围。


    “世人皆有欲-望,本王也不是天神,普通凡人罢了,怎会一生从未作恶。”


    秦君恩好奇,她问,“王爷做过恶事?”


    宋瑾修点头道,“或是不该,但幼时那高家小姐嫌弃本王病痛缠身,本王却也怨恨过她几年。”


    秦君恩听来发笑,“这充其量是小家子气,哪能算什么恶事。”


    “哦?”宋瑾修挑眉,再刻意张口去问她,“那你想做什么恶事?”


    秦君恩抬头看天。


    她看那云层之后散出来的金色光芒。


    “我想做皇后。”


    “所以本王,应该要去做个皇帝?”


    “王爷想做吗?”


    “本王对皇位,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宋瑾修骑在马背上,马儿慢吞吞的往前走着,他的身子也跟随上下轻晃。


    秦君恩闻言,心下却也有些失落。


    但这份情绪才刚刚在心里冒了个头,她便又听闻宋瑾修道。


    “但是本王,必须要坐到那个位置。”


    秦君恩心下惊奇,便回头忙问,“为何?”


    宋瑾修道,“君恩你,可曾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四个字,是哪四个吗?”


    秦君恩想了想,她道,“痛不欲生?”


    宋瑾修摇头。


    秦君恩便又道,“碎尸万段?”


    宋瑾修还是摇头。


    他道,“这世上最可怕的四个字是,无能为力。”


    你想做的事情,做不到,想救的人,救不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痛苦,看着她们绝望,看着她们被冤枉,被抹黑,看着她们伤心难过却也无能为力。


    秦家出事那日,宋瑾修在家摆起棋盘与自己对弈。


    消息报来王府时,那盘棋,他整整下了三日,也未曾下出个输赢。


    后来秦君恩被废,秦孝恩之妻被诏至后宫与那天下之主行此苟且不伦,而少将则被贬至军营,做了个人人听闻也要露出几分怜悯的笑话。


    宋瑾修出手救过他们,但没能救的下来。


    秦君恩说的没错,如今朝中跟着先帝下来的老臣虽然都还向着他。


    但是帝位更迭,权臣都是一朝换过一朝,哪能代代都将他摆在那个高位。


    秦君恩曾经在后宫举步难行,宋瑾修却也无能为力,救她不得。


    直到后来听闻那姑娘没了,举剑自刎于长乐宫殿外之时。


    宋瑾修才后悔自己为何不早些抓住这些从他手中流逝掉的权力。


    秦君恩听过他的话后,便将嘴唇轻抿。


    她如何不知道‘无能为力’是怎样的滋味。


    所以今生的宋瑾修道,“没有权势,坐不到那个最高的位置,本王又要如何护着自己身边亲近之人。”


    毕竟相同的罪,总也不能连犯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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