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府。
入冬后的梅花开的正好, 院内院外都充盈着清浅的香气。
一黑衣男子手捧锦盒匆匆进了宋承治的书房。
也不知道这屋子里是出了什么事,卷宗书籍悉数被人扔在了这地上。
宋承治整个人颓废的埋在书桌之上,听闻有人进来, 便猛的将头抬起。
他问, “有消息了吗?”
黑衣人进门便跪在这堂前,他恭敬答道。
“报七皇子,没有消息。”
宋承治冷静了三秒, 竟是突然暴起, 再将桌子上的东西全数摔到了地上。
他骂道,“废物, 都是废物。”
黑衣男子仍是端正跪着, 待宋承治发完脾气后,才接着道。
“此前各州县与我们保持联络的, 现下全部断了消息,府上发出去的密函没有一封回信。”
宋承治双手握拳,气的青筋暴起,他道, “说,继续说。”
黑衣男子将头埋下,他轻声道, “听说是,晋王同下边的人都打过招呼了。”
“晋王?怎么会是晋王。”
宋承治手抖的厉害, 待回过神来,才一把将自己的右手按在桌面上。
他闭上眼,深深吸下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此前谋划大事,宋承治也曾防备过很多人, 但唯独只有晋王是他一直想要当做伙伴拉拢的对象。
“这叔叔,何时对皇位也感兴趣了。”
黑衣人道,“原是圣上身体康健之时,还能牵制晋王几分,但自晋王从北疆回朝之后,圣上便是一病不起,如今虽知晓他有怀有二心,却也偏偏奈何不得。”
宋承治问,“前两日他发下公函说要将边关百姓迁至中原之事,现下处置的如何了?”
黑衣人道,“回殿下,事已办妥。”
宋承治惊讶道,“竟是这般快?”
黑衣人点头道,“边疆百姓虽也隶属于我西鄞子民,但毕竟出生蛮荒之地,生活习惯自是与土生土长的中原人不一样,若是贸然将人迁入,难免会有不妥之地,此前便有发生过难民打砸抢夺、奸杀掳掠本地居民的恶劣事件。”
宋承治点头,他连连认可道,“是啊,是啊,所以我才一直劝谏父皇不能将这些人移居中原,晋王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是怎么做到的。”
黑衣人道,“在晋王下发的函书里,明文要求,将身体强健的男子全部就近招兵,老弱妇孺则是悉数迁至幽州城内,按人口划分了土地、房屋和钱财。”
宋承治听毕,猛然脱了力,他再跌回自己的座椅内,只喃喃自语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而且,而且晋王还未经过圣上准许,便自作主张更改了军营晋升的规矩,他下令军中士兵皆数按功行赏,杀十敌,升一位,据闻如今南北二疆,士气高涨,匈奴哈赤都不敢来犯。”
宋承治无力道,“如今已经这般明目张胆了吗,他说什么,就算作什么了吗?”
黑衣人道,“殿下,你也并非不知,这西鄞百万士兵有八十万都姓秦,剩下的那二十万也是与秦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晋王与秦家小姐成了一家人,这秦家军队可非是由着他任意调遣了去。”
“哈,哈哈。”
宋承治无奈大笑,他眼底被震的猩红一片。
原来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吗?
他部署十年,历经艰辛拉出来的关系网,如今不过是别人一句话就能给他打的稀碎。
不过,不过,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决计不能这般轻易的就放弃。
宋承治挣扎着在桌面上撑起自己的双手来,他道。
“去,准备车马,准备礼物,本王要走一趟晋王府。”
“是。”
黑衣人低头领命,随即立刻退下。
秦君恩自从北疆与宋瑾修一起回了皇都城后,两人做的第一件事儿便是回了秦家,拿着秦老爷子写的亲笔书信给大伯看。
虽是胡闹,但由秦君恩做出来,却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家中最大的长辈都点了头,大伯又哪里还有阻拦的道理,于是当下,秦君恩便搬着家伙事儿直接搬去了晋王府上住着。
婚嫁之事虽已定下,但始终还未成婚,秦君恩此举自是容易遭人非议。
“可你瞧她那样子,像是怕被人说的主儿吗?”
大姐磕着瓜子儿,只笑着同二姐说道。
秦君恩坐在晋王府的园子里,为了遵循自家王爷那野蛮也得要野蛮的有风度,做坏人也得要做个倾国倾城的红颜祸水的歪理。
于是自从回了王府,她便是华服加身,做足了女主人的架势。
只在这番邀了姐姐妹妹们一同来这晋王府上听戏,还顺带叫了那陆家小少爷和四妹。
原意是打算撮合,可这陆小少爷却似乎对男女之事并不感兴趣,只一心扑在这戏曲之上。
家中姐妹说说笑笑,四妹虽也扭捏,但目光也时不时的朝那陆小少爷身上飘去。
台子上唱的是《女驸马》,晋王府沉沉闷闷十来年,如今好不容易热闹起来,家中的婢女下人们也乐的新鲜。
话没多说几句,戏也才刚开始唱,便是有人上前来禀。
“王妃,七皇子带了礼物在门外求见,说是要来探望王爷。”
端在手里的茶杯都没来及往嘴里送,秦君恩这手便是一顿。
仔细数来也有三日了,从北疆回了皇城,宋承治竟是今日才来拜见,也是够能沉的住气。
于是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秦君恩便道。
“就说晋王还在休息,王妃陪着家中姐妹听戏,你们暂时未能通传,就让他先等着吧。”
“奴才领命。”
通传的奴才弯腰退下。
大姐听闻,便凑上前来问。
“君恩,如今你与晋王已定了亲事,怎么还这般讨厌那七皇子。”
“大姐这话问的,我与晋王定了亲事,就不能讨厌他了吗?”
二姐听毕,便笑道,“咱们家君恩最是小家子气,要让她不记仇,那估计得等到下辈子去。”
秦君恩点头认可,她道,“二姐说的是,不过下辈子也还是太短,至少得再下八辈子去。”
二姐被人逗笑,便伸手推了一把她的肩膀。
“瞧你,不过晋王对我家三妹妹是真的好,你看这婚事都还没办呢,府上下人便是毕恭毕敬的唤她一声王妃了。”
秦君恩道,“成婚也是早晚的事儿,这声王妃提前叫了而已,又不碍事。”
大姐听闻,便来问,“爷爷答应了你与晋王的婚事,我爹和二伯自也不能反对,如今你已搬来晋王府入住,天下人都晓得你要做这晋王妃,怎得反倒还没听着你们将日子给定下来。”
“急什么?这婚礼不得好生准备?”秦君恩道,“大姐这般着急,倒像是他还敢不娶我了似的。”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大姐道,“原是我爹昨日还说,这日子拖的久,怕晋王身体扛不住呢。”
秦君恩不言,只回头往外去瞧。
大姐又道,“你家王爷最近身体如何?”
秦君恩答,“身体是不大好,可姐姐不必担心,他总也是这么过来的,今日听闻你们要来,本该大家一起吃顿饭,聊两句,可是从北疆回来的路上便染了些风寒,这几日还有些低烧,不方便出来见风。”
大姐点头,她关切来道,“你好生照顾他些,姐姐虽然医术不济,可若是你们有需要,只需传唤一声,哪怕是半夜三更,我都要赶过来为他诊脉的。”
秦君恩听毕点头。
倒是又想起来前世宋承治生病,她寻遍皇都名医也治他不好。
这日日咳,夜夜咳,咳的嗓子沙哑了也高烧不退。
后来实在没了法子,秦君恩只好跑回秦家求大姐相助。
但那时她嫁与宋承治,本也就是违背了家中长辈的意思,大伯甚至放出话来说秦家没有她这个女儿,硬生生要与她化清了界限。
那晚下了雨,大姐打着伞出门来劝。
姐姐却是心疼她的,只这厢伸手来扶道。
“君恩,你还是快回吧,姐姐的医术在皇都城内也算不得高明,你若是寻遍名医都没有用处,来找我又能怎么办呢?”
秦君恩自己也知道找大姐是没有用的,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回来。
却是大姐将伞塞进她手中时,说了一句。
“姐姐知道你害怕,一个人在七皇子府上一定过的很孤独,君恩,你要是想回家,与那男人扯清关系后,便回来好了。”
秦君恩应该是爱过宋承治的,只是后来这份感情也许变了些味道,或多或少都夹杂着些不甘心在。
现在回想起来,那么拼尽全力想要去扶持一个人上位,为的当真只是爱他吗?
秦君恩突然开始迟疑,她想或许那时候那么努力,也有要同家中长辈证明自己没有选错人的倔强在吧。
台子上的戏还未唱完,这天儿倒是突然落起了雨来。
秦君恩只感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了自己脸上,她刚刚伸出手来想要去接,却见周围的人纷纷惊呼着拿手去挡自己头顶上的雨滴,跟着朝屋檐边跑去。
这场景,有些像前世的七皇子府。
那时秦君恩也刚从大雨里跑回家来,结果一推房门,瞧见的便是那高家小姐端着药碗给宋承治喂药的场面。
她步子一顿,随即瞧见宋承治嫌恶的表情。
“我在榻上病了半月,你不帮着打理府中事宜,倒是日日像条撒了欢的野狗四处乱跑,现下又弄得湿湿嗒嗒不成样子,怎么,倒头来自己生了病,还要怪我将病气渡给了你?”
他许是一开始就不喜欢自己的。
秦君恩低下头去。
想来守的云开见月明,却不料后来坐上后位,在宫中撞见大伯时,素来最是疼爱她的长辈,这时也是不愿再多瞧她一眼。
该是那时,大伯便已经知道,坐这个位置,以及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后来会给秦家带来怎样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