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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师门覆灭 三瞬莲霄(修)

    段洵远远瞥见萧沂手中的檀木盒子,以为是些金钗首饰,再者也是些胭脂水粉什么的。


    要知道,就凭着萧沂这张祸国殃民的脸,京城里中意他的姑娘从城南排到城北还有多。


    先前可从未听过他钟意过那家的女子,如今突然拿盒金钗首饰,莫不是开窍了,要去哄那家的小姑娘?


    若是真的,不知道又有哪家姑娘要在深夜中默默淌泪了。


    段洵双手环抱,好整以暇地倚在书桌旁,嘴边还挂着欠欠的笑容,被一袭红袍称得格外惹眼。


    萧沂打量着手里的盒子,漫不经心道:“段洵,你很闲?是朝中宗正无事清闲,还是暗影阁最近事太少了不够你做?”


    段洵生怕惹恼这位阴晴不定的主,连忙赔笑。


    “我哪儿敢闲啊,暗影阁的事务是其他三个阁的两倍还有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叶惊秋那小子今晚叫我去酒楼我都没去呢,论闲,谁有他叶惊秋闲啊。”


    萧沂又不紧不慢道:“来找我有事?”


    被这么一提醒,段洵恍然几许,他微咳一声,正嗓道:“是有点事,皇帝小儿那边有动静了。”


    “朝中,还是罗刹宫?”


    “是罗刹宫,他暗中找我暗影阁办事,这个价。”


    段洵比了个五,在萧沂面前晃了晃。


    “接还是不接?”


    “什么事?”萧沂慢条斯理地泡起了茶。


    段洵开口:“借刀杀人,那人好像叫什么刘……”


    “去吧,办干净点。”萧沂打断段洵,头也不抬,眸光落在浮沉的茶叶上。


    “对了,最近京城不太平,皇帝小儿那边多盯着点,他很可能要出手了。”


    段洵犹豫着开口:“是…因为隐卷吗?”


    “是,各家也要开始争了。”


    一簇簇茶叶在氤氲白雾下沉沉浮浮,良久,片片茶叶舒展,任由茶水作用着沉到杯底。


    团团白雾散去,仅余一缕茶叶浮在面上。


    萧沂嘴角也浮起一抹浅笑:“不过都是陪衬罢了。”


    他浅啜一口,起身,同段洵一齐走出房门。


    待他们走远后,静静地,那盏茶杯中另一缕茶叶也缓缓浮了起来。


    ……


    长川的春天总是来得格外早。


    新春伊始,莺燕纷飞,幼花于群青之中盈了点点粉意,淡青抹粉,洋洋洒洒的花瓣和着馨馨春风凌落,如雨入池,如燕归巢。


    “姑娘,长川就在前方了。”头戴蒲帽的车夫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转身朝车帘中的人吆喝着。


    “有劳了。”刘付清泠素手拂帘,向车夫颔首。


    马车在身后远去,刘付清泠仰头望着城关上的烫金牌匾,负剑静立,一袭玉青色衣衫仍旧飘逸。


    “哎,真是可惜了……”


    “你说的是昨夜贼人夜袭莲霄山的事吧,啧啧,整座山无一人幸免,真是飞来横祸啊。”


    “听说莲隐道长彼时正在闭关,只得强行破关,带伤与那群贼人殊死搏斗,最后元气大伤,不知现在如何了……”


    莲霄山?莲隐道长?……师父!?


    突如其来的讯息“轰”的一声在脑中炸开,她整个人如遭雷击。


    很难接受似的,她抓住那位行人,脱口而出:“你们在说什么?”


    那位路人被问得莫名,忙着抽手,边疑惑道:“姑娘,你这是刚到长川吧,昨日那件事早就传遍了,你若真想知道些什么,不如亲自去莲霄山一探究竟。”


    听罢,刘付清泠再顾不得其他,急忙丢下一句“多谢。”便朝莲霄山赶去。


    约莫半个时辰,刘付清泠终于赶到。


    师门大敞,和那日刘付府邸的遭遇一般无二。


    刘付清泠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强忍心中翻涌的涛浪,眼泪却早已决堤,如断线珠子外涌。


    她一步一步,极为缓慢地向前迈着。


    每走一步,都极力压抑着,仿佛下一秒便会软跪在地上呕吐不止。


    ……铃铃铃


    门上风铃被风扬起,似乎在向世人彰显着它的幸存。


    入眼是一片冗乱芜杂,角落的杂草肆意横生,七零八落的尸体堆叠在庭院,鲜血干涸刺眼,凝在地缝中犹如一副不堪入目的画。


    怎么会这样。


    明明师父最是爱洁……


    当年,她还在此学文习武时,因为总爱躲懒,还常常被师父罚洒扫庭院空地,当时只觉这里又大又空,满心盼着早些洒扫完。


    可如今看来,当初她觉得庞大得永远也扫不完的庭院,如今破落成这幅模样,竟显得小的不可思议,小到足以将她牢牢困在回忆中,挣扎不得,也动弹不得。


    师父……师父!


    刘付清泠猛地回神,拔腿朝屋内奔去。


    “泠儿……”


    老者满头银白,道袍虽凌乱,但仙风道骨犹存。


    曾经凛立威严的师父,如今就这样,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等待着生命的流逝。


    在看到刘付清泠那一刹,他似解脱半释然地,朝来人缓慢伸出了手。


    刘付清泠将师父扶起,焦急道:“师父,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莲隐道长虚弱地笑着,他将刘付清泠凌乱的发丝轻轻抚至耳边,极为缓慢地说道,


    “为师…为师给你的青莲……青莲檀木盒,一定…一定要收好。”


    “就当…为师送你最后一程……”


    说罢,手如断线风筝直坠下,嘴角却还挂着一抹笑,看起来似乎只是安静地睡着了。


    “师父……”


    泪滴滑落,刘付只是麻木地抹去。


    她怔在原地,心仿佛感受不到痛。


    家人一个个离去,师父驾鹤西去,师门也已覆灭,诺大的玉梁,竟再无她刘付清泠的容身之所。


    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


    身后无人了。


    ……


    时光翩跹而过,唯生者难挨。


    而后一个月,刘付清泠都在莲霄山上为师门料理后事。


    山上是住不得人了,她在山脚下重新筑了间竹屋。


    清风荡山涧,丛林掩飞鹤,自然如一泓柔柔秋水,润泽大地万物,也无声治愈着刘付。


    不料,这天晚上她的竹屋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轰然打破了这份表面宁静。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屋外层层土壤被润湿一片,山路黑漆如鬼魅,吞噬着视野所及的一切。


    若说有什么比黑夜更能掩盖罪行与血迹,那一定是雨夜。


    莲霄山顶,一场厮杀悄然而至,刀光剑影无声没于暗夜。


    雨还在簌簌下着,刘付清泠方吹灭烛火准备歇下。


    “嘭——”


    大风猛地灌进竹屋,和着泥土腥味的穿堂风将刘付清泠的睡意浇醒了大半,她顺手扯起外衣披上,又拿起佩剑朝窗边走去。


    进人了。


    刘付清泠耳朵一动,整个人警惕起来。


    她快步走到窗边,大风正猛地往内灌,低头,脚边赫然躺了一人。


    “喂,起来。”


    刘付清泠踢了一脚。


    “别装死。”


    她又不耐烦地踢了一脚。


    在确认地上的人是真的丧失行动能力之后,刘付清泠拧眉,无奈关上了窗,将那人拖进了房内。


    因为救人而把自己的床榻拱手让人,她刘付才不会做这种蠢事,于是她把那人丢到一旁草席上。


    那人身形颀长,约莫八尺,高是高……


    就是草席差点不够用。


    刘付清泠双指按住那人的脉博。


    早年她带兵攻打南蛮之时,曾有一位俘虏是中医世家的传人,那人胆子虽小了些,但一手中医之术出神入化,还帮忙救助过不少军营里受伤的弟兄。后来南蛮大败,刘付清泠并没有将他杀死,而是把他留在了当地一所医馆里。


    留一人命,得救成百上千人之性命。


    这笔帐,她刘付还是会算的。


    而就在那段和俘虏大夫相处的日子里,刘付清泠每每见他坐诊救治,首先就是替人把脉,起初她十分好奇,也就跟着他小学了一段时间。


    真的学会了吗?


    不清楚。


    那现在,这是在...?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


    五分钟过去了。


    ……


    好吧,她承认术业有专攻。


    整整十分钟,刘付清泠除了感受到这人脉搏越来越弱之外……


    等等,他是不是要死了?


    刘付清泠浅叹一声,便准备把这堆草席卷扒卷扒,连人带席一起扔出去。


    “啪嗒——”


    锁扣开启的声音格外清脆,回荡在不大的竹屋内,很难让人忽略。


    刘付的手瞬地停在半空中,转头向声源寻去。


    这声音是...


    师父给的青莲檀木盒?


    刘付清泠自皇宫承旨归来那晚,这个盒子曾经开启过一次。


    师父给的这个盒子颇为奇怪,外力如何也打不开,任凭刀刮火燎,外表仍无一丝一毫的损伤,唯有等待它自己开启,而每次打开之后,盒子的外层会自己消失,露出里面装有的物品和一个更小的,同样坚不可摧的青莲檀木盒。


    刘付清泠心觉诧异,打开了盒子。


    盒子外壳应声消失,只留下一张纸条,一个药丸和一个更小的青莲檀木盒。


    她长指一撩,展开纸条,只见纸条上写到:救他。


    罢了,看来是天意。


    刘付清泠将药丸给那人服下,她眸光随意扫过。


    眉形似剑,鼻梁高挺,皮肤白皙如瓷,尽管唇瓣惨白如纸,却丝毫不减这张脸的半分俊秀。


    虽然她在军营里阅人无数,但不得不承认:


    这人,确实很好看。


    该怎么形容呢?


    就像——


    在沙漠徒步多日突然寻到一片水源...?


    不对。


    应该是....


    夏日绵闷,蝉声扰人,他如月凉水,清了一方燥热。


    “茯苓。”


    刘付清泠轻唤了一声,角落窜出一个人影。


    “主上,茯苓在。”那人约莫十三四岁出头,声线却有着不似这般年龄的成熟。


    “查查。”刘付清泠随意指了指地上那人手中的佩剑。


    说来也奇了,这人明明昏迷了,手里却紧紧攥着那把剑不肯松手,她试图把剑拽出,却怎么也拉不动。


    现下,这人一身黑,除了这张出挑的脸,也就那把剑可以验明他的身份了。


    “是。”


    话落,茯苓闪身出了竹屋。


    “咳咳...”


    一身极为孱弱的咳嗽声在茯苓走后响起。


    醒了?


    刘付清泠拎过佩剑,剑柄抵着那人脖颈。


    她淡淡开口:“何人?”


    萧沂方才醒来,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般虚弱,自从十二岁那场大病之后,这是他第二次濒临死亡。


    这也是他第一次被人拿剑指着逼问。


    不过他躺在地上,看不清持剑人的模样。


    他转眸望去,裙摆青莲暮然撞入。


    萧沂眸光微动,动唇吐出四字:“在下无名。”


    刘付清泠双眸微眯,将那人的表情变化捕在眼中。


    而后冷声道:“敢戏弄我,你可以试试。”


    说着,手上剑柄抵得更深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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