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场顶棚射灯亮起,随着主裁判一声长哨,比赛正式打响。
工程学院的战术与小组赛没差,严堵陈近洲,绝不给突破机会。队长是主心骨,他的节奏打乱,全队必将散成沙。
比赛刚开始,工程学院连得六分。
不论是技术还是配合,工程学院均有新的突破,反观信息学院,混乱得大失所望。
特别是陈近洲,就算遭遇严防,也不该开场十分钟一个球都拿不到。
不仅如此,其他队员也不在状态,不抓紧投篮得分,居然遛着对手高强度乱跑。好好的篮球赛,竟看出了耍猴的感觉。
上半场仅剩三分钟,信息学院落后近二十分,悬殊差距引起观众的不满。
嘘声传来,质疑声铺满看台。
放水,懒散,不尊重比赛,还有人和论坛的猜测挂上了勾。
陈近洲怕了,不敢打。
他身体不好,打算退队。
连带着队友一起摆烂。
在场上像个到处乱蹿的小丑。
嘘声一轮接着一轮,球迷大喊让他们暂停,搞清楚策略再打,不要在台上丢人。
为了公平起见,院级联赛教练均不参与,掌握喊停权的只有队长。
陈近洲像个一意孤行的犟种,观众的建议成为了耳旁风。嘘声和谩骂没能改变局势,上半场结束,信息学院又输了三分。
中场休息,场下已有部分观众骂骂咧咧离开。留下来的,一部分抱有希望,一部分幸灾乐祸,剩下的忧心忡忡。
顶棚的光把地板照得锃亮,方远默托着相机,胸口揪成团。
他知道陈近洲没想退队、更没懈怠,否则,去体院打到虚脱的日子又算什么。
可方远默也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休息期间,队友们气喘吁吁,汗如雨落,喝水的力气都没有。
陈近洲独坐一边,汗水浸湿球衣,他头上搭了条毛巾,仍塞着耳机看视频,丝毫不在乎外界声音。
即便他表面镇定,也能明显看出,比赛打得非常辛苦,持续奔跑消耗了大量体力。
方远默划开手机,没忍住给他发消息:「你还好吗?」
很快收到回复。
J:「担心我还是不信任我?」
方远默真不理解他的脑回路,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聊可有可无。
J:「很难吗?想这么久?」
「担心,没不信任。」
J:「既然信任,还担心什么。」
方远默发了张比赛照片过去,是王帅和他交手时的贴脸特写。
「虽然不知道你们有多大的仇,但我觉得他真的很恨你。还有,这个学长的性格,是不是点偏激?」
J:「不好好拍我,重点都放对手身上了?」
J:「方摄影师,没认真工作啊。」
「拜托你有个重点,这是很严肃的问题!实在不行,下半场换人吧。」
怕他误会,方远默继续发:「我的意思是,既然他们的策略是围攻你,那你下场,不就等于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J:「你这种遇事就逃避的性格,到底怎么养成的?」
方远默无话可回,站在自己的角度,他只是帮忙寻找解决方案。
J:「包括现在的不回复,也叫逃避。」
J:「他们是上届联赛亚军,没那么容易对付。我下场,不叫措手不及,是正中下怀。」
「对不起,是我想简单了。」
竞技比赛可太难了。
J:「还记得怎么拍视频吗?」
J:「像在体院那样。」
「不许质疑我的专业能力!」
J:「没质疑,你很厉害。」
J:「下半场不用拍照,只录视频。近距离特写,越清楚越好。」
方远默没问理由,只回了「好」。
他不懂竞技篮球,但相信陈近洲。
哨声响起,下半场拉开序幕。
随即,看台一片哗然。
观众和对方球员都愣住了。
“信息学院搞什么呢?”
“小组赛就算了,决赛还敢?”
“实力不行破罐破摔了吧。”
“没力气了吧,上半场全程遛狗。”
“但是,陈近洲还上场耶!”
“队长要是也下去,彻底别玩了。”
“本来就被压着打,再这么搞,会不会输得更惨?”
体育馆混乱嘈杂,信息学院除了队长陈近洲,全换成了二队成员。
方远默也不懂,同觉得莫名其妙。
他划开手机,还有最后一条消息。
J:「记得在心里为我加油。」
方远默支好三脚架,透过取景框,拉近对焦的人。
学长,加油。
下半场开始,工程学院的主力对战信息学院的二队,技术水平悬殊,胜算越来越低。可随着比赛进行,工院的弊端逐渐显现。
上半场,信息全员带球疯跑,工院不得不跟随。下半场比赛没多久,工院的体力明显不支,但刚上场的信息二队却如同打鸡血。
体力是竞技比赛的根基,若体力不支,速度、弹跳、技术、命中率必将受影响。
上半场像两队互溜,下半场开始是工院遛信息。而现在,形势一百八十度转变,信息在前面跑,工院在后面费力地追。
之前是五人围堵陈近洲,现在变成陈近洲以一己之力牵制五人,为队友争取得分机会。
看台氛围变暖,助威此起彼伏。
“我好像明白信息的战术了!”
“他们就是想消耗对手的体力,把人累废,下半场换精力旺盛的二队干翻他们。”
“不光是耗体力,也玩心态吧,上半场那么牛逼,现在被二队拉后面,谁心态不崩。”
“这么冒险的策略都敢干?稍微有一点意外,都得全崩啊,太狠了!”
“这算是破釜沉舟了。”
“别高兴太早,差十来分呢。”
“工程学院也上二队啊!”
“就是的,王帅别墨迹,赶紧把二队抬上来啊!”
“哈哈哈哈搞笑了,一场决赛,二队跟二队打啊哈哈哈,”
“已然不靠实力了,那就猛拼体力呗,看谁能干得过谁。”
“屁二队,他上哪叫?”
“咋啦?为啥不能叫?”
“这就是王帅最傻逼的地方,他们学院别说二队了,替补成员都屈指可数。”
各学院篮球队属于自发组织,理论上,入队没有门槛。唯独工程学院,有一套严苛的选拔流程。
不仅日常训练对标校队,还进行月末淘汰制,没实力就滚蛋,混日子的人不配留这里。
作为推行该项政策的人,王帅起初必然引起不满。
但他向来以狠著称,同时对外宣称,接受任何形式的挑战,只要打败他,他将立即让出队长之位。
两年间,不断有人发起挑战,但无一例外,均以失败告终。
不可否认,王帅有实力且努力。
无法接受的人自然会退出,而留下来的,都是认可他、并与他有相同志向的人。
同时,工院篮球队全均为校队成员。正因如此,他们才对陈近洲了如指掌,也对输给只有三名校队成员的信息学院耿耿于怀。
他们把胜负看得极重,想一雪前耻,逆风翻盘。
“别小看工院,他们很有实力。”
“哪小瞧了,陈近洲明显拼尽全力了。”
陈近洲以一敌五,跑遍全场,可他再有实力也不是超人。衣服湿了一遍又一遍,表情也不再云淡风轻,体力早已超出极限。
好在努力没有白费,比分逐渐拉近,但仍处于劣势。同时,麻烦正随着时间暴露出来。
“吱——!”
裁判吹响哨声,给了王帅警告示意。
场下有讨论声。
“来了来了,我就知道,这才是那孙子的惯用手段。”
临界于犯规的擦边行为。
“能这么玩吗?太贱了吧。”
“那小子这方面有绝技,只要在规则范围内,裁判也奈何不了。”
“本来体力就不行了,再这么搞,还能坚持吗?”
“太考验陈近洲心态了。”
“惨了,这下难搞了。”
方远默拉上帽兜,不想听分散心思的言论。他调整镜头,专注录制视频。
裁判的警告毫无作用,哪怕出示黄牌,王帅也没收敛多少。
比赛规则参照国际联赛,一名球员最多吃五张黄牌,距离比赛结束还有八分钟。
赛事进入白热化,两位队长正面交锋。
陈近洲试图突破防线,王帅强行卡住,不给丝毫机会。
与此同时,陈近洲突然变向,沿内线切入。王帅跟上,两人并肩冲向篮筐。
球未能入筐,陈近洲失去平衡,擦着地板滑了出去。
裁判判王帅犯规,观众们站起来,伸长脖子,确定另一人的情况。
陈近洲侧倒在地,手臂划到了宣传板边缘,血色洇出皮肤。
比赛暂停,队医迅速赶去。
陈近洲看了眼伤,自顾站起,连个皱眉都没给。
队友们纷纷挤过来关心,又被陈近洲赶过去各自休息。
陈近洲坐回休息区,伸着右胳膊让医生包扎,左手去找运动衫里的手机。
里面有条未读消息。
Y:「没事吧?」
「视频拍着呢?」
另一边,握着手机的方远默,被一股无名火气得要发怒。
都什么时候了!
他憋着气敲字。
「拍着呢,伤怎么样了?」
J:「辛苦了,继续拍。伤没事。」
「什么意思?你还打算上?」
不想被类似话术堵嘴,方远默急着发:「身体要紧,这次真的不是逃避。」
「他是个疯子,别和他玩了。」
J:「我倒觉得他不错了。」
J:「没这一撞,我哪来的时间休息。」
「学长,你也疯了吗?」
J:「我疯不疯,你不该最清楚?」
「学长,在别的地方疯就够了,不要和他斗了,行吗?」
J:「可惜了。」
「怎么了?」
J:「可惜你帽子和口罩遮得太严,我看不到你为我担心的表情。」
「陈近洲!!!」
J:「直呼学长姓名,没大没小。」
J:「等会儿再收拾你。」
掌声四起,缠绷带的陈近洲向裁判示意,返回赛场。
陈近洲受伤,队友们肩负了更多使命。作为二队成员,谁不想去一队,谁不想进校队。但实力不行,他们只配坐冷板凳、当观众、当陪练。
只有这一次,他们感激队长的信任,也珍惜参与决赛的机会。他们把这场比赛,当做生命中的最后一次。
拼劲全力,一冲到底。
想给不被看好的二队争口气!
比赛精彩激烈,分值不断拉近,距离下半场结束仅剩一分钟,信息学院还落后一分。
按照战术,队员传球给陈近洲,王帅迅速拦截,挡在他面前。
临近赛点,工程学院只需防守,拖住时间即可获得胜利。
作为和陈近洲一样打满全场的人,王帅的体力也早已超过极限。
他全身湿透,双目发红,盯死陈近洲:“你故意的!”
那次犯规,是陈近洲自己撞上去的,就是想耗掉他最后一张黄牌。
“我以为王副队只是手脏。”陈近洲给了个似有似无的笑意,“原来诬陷人也有一手。”
“陈、近、洲!”
王帅讨厌“副队”的称呼,就像憎恨陈近洲一样,厌恶无比。
队长本该是他,也只能是他!
“特别提醒,你没犯规次数了。”陈近洲说,“手再不干净,不如去坐冷板凳。”
王帅斜看倒计时,勾勾唇角:“就剩三十秒,你还能有什么能耐。”
“够了。我不仅有时间进球,还能送两句话给你。”
“第一,你口中的‘二队垃圾’”,照样能打败你这种真正的垃圾。”
“第二……”
话未抛出,陈近洲迅速后退,在三分线外急停。他重心下移,直起腰板,手臂随之抬起。
观众的欢呼混着地板摩擦的声响。
“来了!招牌三分球!”
“啊啊啊有了有了!”
“梅开二度!!!”
实际上,陈近洲起跳时,王帅早已推测出他的想法,识别了他的假动作。
陈近洲根本没打算投三分,他从不会一种战术对同一人连用两次。
王帅预判了陈近洲的预判,同时,陈近洲也预判了王帅对他预判的预判。
王帅重心前倾,整个人扑出去。
同一时间,陈近洲腰腹收缩,反身转动,双腿发力蹬地,极速后仰跳投。
越过王帅的瞬间,陈近洲说:“第二,你输了。”
球在空中旋转,高速飞向篮筐。
哨声响起,球“哐当”落地。
比分从86:87变成了88:87。
观众张着嘴,大眼瞪小眼。
“发生啥了,怎么那么快!”
“是科比的招牌动作吧,后仰跳投。”
“牛逼了!他竟然会那个!”
“帅毙了!陈队绝对实力啊!”
尖叫点燃球场,队友欢呼呐喊,向陈近洲奔来。喜悦还没散开,却被另一人打断。
王帅捂着脚踝痛苦翻滚,队医迅速赶来。
裁判没有宣布获胜队伍,王帅摔倒的原因不明,需确定陈近洲是否犯规。如果犯规,得分无效,获胜的是工程学院。
王帅被担架抬走,两位裁判商榷情况。
经过几分钟的讨论,双方意见并不统一。各方队友围在旁边,抒发对自己有利的言论,场面拥挤混乱,一度难以控制。
观众席也讨论不断。
“真的很难判啊!”
“太快了,没看清。”
“这咋办啊?”
“平手合家欢算了。”
人类拥有了语言,便开始擅长争吵,各种各样的声音涌现出来。
只有陈近洲坐在休息区,面无表情盯着一块广告牌围栏。
栏板后面,方远默蹲在角落,第三次回看视频录像。他确定,陈近洲没有碰到王帅,他的动作完全合规。
裁判和队员激烈争论,球场不少于十五人,一半以上的人他都不熟。
台下还有几百等待结果的观众,任何风春草动都能他们吸引目光。
方远默按住胸腔,抑制往外爬的疼痛、空虚和瘙痒。他想要拥抱,想要安抚,哪怕抽根烟也好。
但时间紧急,没有条件。
脑海里是陈近洲说过的话,逃避从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逃避不是解决方法。
逃避,永远都不是。
方远默抱紧相机,只有我有视频录像,只有我能帮他。
只有我。
几百人的体育馆,只升不降的争吵中,方远默从宣传版后面站出来。
他拼尽全力护住相机,朝裁判跑了过去。
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翻越围栏,抱着相机,戴棒球帽和口罩的人。
他站在球场边缘,等待所有好奇的目光。
方远默深吸了一口气,把相机递给裁判:“我、拍了视频。”
他咬牙,再次鼓起勇气:“零点五倍速,可以看清全部。”
场面安静,众人屏息。
两位裁判反复确认视频,相互统一意见。最后,主裁判吹响哨声,宣布陈近洲投篮有效,信息学院获得冠军。
队友欢呼,全场沸腾。
特别是四位二队成员,一个喜极而泣,剩下三个抱头大哭。
没人知道,一个月前,队长私下和他们商讨战术时,他们是怎样的心情,又面临什么样的压力。
最重要的下半场,他们的任务不是保分,而是反败为胜。他们只是院篮球队的二队选手,对面是校篮球队的正式球员。
为配合队长、为团队荣誉,他们瞒着旁人去偏僻球场苦练,一队队友成为了他们的陪练。
他们何德何能。
终于,他们没让队长失望,也没浪费队友们给的希望。
欢呼声中,蒋川叫住了方远默:“小学弟,这次多亏你,你是我们的恩人呐!”
方远默掩饰激动的心,小声回了句:“不客气。”
与此同时,陈近洲过来叫蒋川:“该收拾的去收拾,该洗澡的去洗澡。”
“行,马上!”
蒋川湿淋淋的,嗅了嗅身上的汗臭味,离方远默远了点:“走吧,今晚跟我们聚餐,冠军给不少奖金呢,大吃特吃!”
方远默正犹豫,就见陈近洲返回来说:“地址给我,忙完过去。”
方远默没过脑子,直接说:“那我放下相机也过去。”
“行嘞。”蒋川拎着衣服告别,挥挥手,“咱们等会儿见昂。”
大家三五成群撤离,方远默去格斗社喂了不远和很近。
装修如火如荼,看样子是打算赶上新学期的春季招新。
不久,陈近洲发来消息。
J:「等我一起去?」
「我和蒋川学长约好了,二十分钟后在我宿舍楼下见。」
J:「聊得挺投缘啊,都开始等人了。」
「嗯,小蒋学长确实挺好的,你们聚餐还想着我。」
J:「小、蒋、学、长?」
「我们刚才约好了,以后他叫我小默,我叫他小蒋学长。」
J:「……」
「怎么了?」
J:「没事。」
「那我先回宿舍了,晚上见。」
聚会餐厅在学校临街,方远默和蒋川是最后到的。
十几双眼睛全落在方远默身上,还没来得及局促,就被蒋川的大嗓门转移。
包房是二十人大桌,聚餐共十六人,陈近洲左手边有个空闲位置。
方远默没看他,跟随蒋川坐在了对面。
菜单推过来,队友说:“我们都点完了,你们再挑俩。”
蒋川把菜单递到方远默手边:“你先点,想吃啥吃啥,甭客气。”
餐桌上人多,吵吵嚷嚷的,但这种感觉没让方远默不安。
他翻了两页:“红烧排骨吧。”
队友接了句:“那个队长点了。”
方远默按按口罩的鼻梁边,又翻了两页:“西红柿炖牛腩。”
“巧了不是,队长也点了。”
“……”
蒋川插话:“呦呵,小默你和队长挺有缘啊!那你俩该坐一起。”
其他人接话:“可算了吧,都爱吃一个菜,坐一起夹菜才打架呢,这种就得岔开。”
又有队友凑热闹:“方远默你再点一个,看看还能不能和队长对上。”
“不用了,够了。”
方远默合上菜单,推给蒋川,一眼都不敢多看。
再对上了,更说不清。
隔着帽檐,方远默偷瞥对面。
学人精,偷点我的菜。
几乎同时,手机震起来。
某人又开始当他肚子里的蛔虫
J:「我先点的,是你学我。」
方远默发了个“哼”的表情。
J:「等会儿多吃点,别客气。」
蒋川点完菜,也专门叮嘱:“小默,等会儿千万别当外人,菜上来就抢,够不着的就站起来吃、蹿座位吃、踩椅子上吃,总之,只要能上就行。”
方远默:“……”
也不是没下过馆子。
也没怎么饿过肚子。
蒋川:“小默我跟你说,这帮畜生吃起饭来还不如畜生,除了队长,都跟非洲难民似的。”
陈强不高兴了:“滚蛋!别踏马乱说,那是你们,我和队长一样,纯绅士。”
说罢,陈强转过来冲方远默乐呵呵:“方学弟,蒋二壮说的人里真不包括我。那啥,你们学院还有没对象的姑娘吗?我也单着呢,给我介绍一个呗。”
“我们一个班也没仨姑娘,还全有对象,再不努力,我要光棍到毕业了。”
摄影专业隶属艺术学院,女生外形和气质要更优秀。东大除了公选课,每个学院都有独立教学楼和自习教室,平时有交集的机会不多。
“滚滚滚!”蒋川说,“小默,你千万别给他介绍对象,他袜子穿俩礼拜都不洗,枕头下再压一个礼拜,拿出来继续穿。”
“他加你微信你也别理,绝对有阴谋。”
王强喊他:“蒋二壮!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我还是个单纯的处男!”
“处男怎么了?谁不是处男啊!老子光棍二十年,只有手宠幸过我的兄弟。”
“哎哎,小默小默,你瞅瞅我,我特爱洗袜子,也给我介绍一个呗!”
“可算了吧,你这么抠门,吃你块儿巧克力念叨了我一个星期。”
“对你当然抠门,我得攒钱给我未来女朋友花啊!”
“那你还是做梦吧,梦里啥都有。”
菜还没上,单身汉们为了对象问题热火朝天,方远默埋在人群中,给陈近洲发消息。
「你队友好有意思。」
J:「不嫌吵?」
「不,挺热闹的。」
J:「那还人一多就紧张?」
“……”
总揭人短,没劲。
「这次不那么紧张了。」
陈近洲在,蒋川也在,其他队友也不算陌生人,没有让他难受的感觉。
J:「喜欢热闹,以后还带你来。」
蒋川接下饮料,避开了啤酒和白酒,问他:“小默,你喝哪个?”
方远默看到了蜜桃汁,转而指旁边:“这个就行。”
葡萄汁倒了满杯,短信在兜里震。
J:「不爱喝了?」
「没有。」
J:「那怎么了?」
「想换个口味。」
透过帽檐,方远默远远瞟见,陈近洲正慢悠悠往杯子里倒蜜桃汁。
J:「心虚啊?」
「你管不着。」
「准备吃饭,不聊了。」
见他不发了消息,蒋川好心问:“小默,快上菜了。”
“嗯,好。”
方远默收回手机。
蒋川瞅瞅方远默的帽子和口罩:“你遮着这个,能吃饭?”
方远默摸摸口罩,都忘了。
两个多月的联赛拍摄,方远默永远全副武装。包括第一次的尴尬聚餐,他跑离前也没露过脸。
大家不免好奇,帽子和口罩下面,到底藏着张什么样的脸。
是脸上长痘、皮肤过敏,还是有胎记或隐疾,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容貌焦虑。
众人的安静下来,目光纷纷向方远默转移。
当事人低着头,摘下了口罩。
众人屏息,然后泄气。
咋还有一层口罩?
紧接着,第二层口罩摘下。
众人再屏息,然后再泄气。
帽檐这么长,啥也看不见!
方远默攥了攥袖口,深呼吸,捏着帽檐,顺势转到脑后勺,遮眼睛的刘海也一并移了过去。
极度安静的环境下,方远默抬头,扫视了对面和眼前。
他迅速抽离,安慰自己。没事的,他们只是看稀罕,没有别的意思。
长久不晒的白发皮肤,精致的脸型和五官,还有吸引目光的明亮眼睛。
双眼皮,深眼窝。
天生惹人注意。
十几个人,瞪圆了眼也没他的大,心里犯着各种嘀咕。
艺术系果然是艺术系啊!
白萝卜也就这么白了吧。
这也不丑啊,有啥遮的。
小学弟长得还挺乖。
好看,嘿嘿挺好看。
陈近洲就在正对面,只在那张脸上停了半秒,端起蜜桃汁,一饮而尽。
“滚蛋滚蛋!看毛看!”蒋川率先站起来,挥手轰开视线,“没见过帅哥啊,比你们好看羡慕啦?还是想当基佬啊!”
“大师,我悟了!怪不得我女神不看我一眼,艺术系的男人我真拼不过啊!”
“我真的要当基佬了吗?”王强哀嚎,“我爷爷给我下最后通牒了,今年寒假,再不领对象就别进家门。”
王强勾住身边的人:“老四,反正你也光棍,要不寒假凑合跟我回家?”
“走开!你臭死了!”老四满脸嫌弃,“就算我真是gay,我也找方远默这样的。”
“你可拉倒吧,人家方远默还瞧不上呢。就算找,人家也找队长这么帅的。”
说着,王强直扑过来:“老四,你就从了把,你这种货色,只能和我凑合了。”
方远默从来不知道,聚餐还能热闹成这样。他低头喝果汁,没有参与话题。
期间,蒋川收到了一条信息:“兄弟们,来消息了,王帅的脚据说挺严重,学校医务室治不了,送省医院去了。”
“活该,报应!”
“让他用下三滥手段。”
“再也打不了篮球才好。”
“好了。”陈近洲打断他们,“不要聊这个。”
陈近洲作为队长兼学生会主席,在大家心里很有震慑力,队友们迅速开启新一轮话题。
第一道菜上桌,方远默终于理解蒋川的良苦用心。
不抢,真的吃不到。
好在蒋川胳膊长手快,在人均疯抢的情况下,方远默的碟子总是满的。
全桌十八人,除了方远默,基本都喝了酒。饭吃到后半段,醉倒了一大片。
不论其他人怎么热闹,陈近洲永远坐在位置上,完全不受影响。
一群人蹿座位敬酒,方远默免不了成为被敬的对象。即便已经和大家熟悉,接受一对一敬酒,他还是有点紧张。
起初的几轮,方远默喝的果汁,后面也不知怎么的,杯子里换成了酒。
方远默并不是不能喝,酒精能带给他类似蜜桃汁的快乐,他很久没这么兴奋了。
第一轮敬酒结束,即将开启第二轮。方远默有点犯晕,不知是谁给他倒的水果酒,味道不错。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没端起,酒被另一只手夺走。
陈近洲用蜜桃汁换走了他手里的酒。
“我敬你。”陈近洲捏着方远默的酒杯,碰了蜜桃汁杯壁,“谢谢方同学拍的视频,帮我证明清白。”
陈近洲含住玻璃边缘,一饮而下。
方远默握着半杯水蜜桃,小声回了句:“不客气”。
桃汁在大脑发酵,与酒精叠加,迸发出双倍的兴奋。
陈近洲带着酒杯起身,随即,方远默的手机开始震。
他有点晕,确认三次才看清。
J:「顶楼西侧卫生间。」
方远默抬头,陈近洲已不在包间。
紧张从心口胀开,感觉器官专注在皮肤上,向往热烈地拥抱,还有糖果的味道。
方远默掏出两颗薄荷糖,起身往外走。
脑袋里回忆着短信内容,顶楼西侧卫生间,顶楼顶楼,西侧卫生间。
走得越高,人就越少。
薄荷糖含在嘴里,臼齿用力,只碎了一颗。
推开卫生间的门,干净空间毫无一人。
方远默呼吸加速,身体颤抖,他亢奋但也空虚。没有陈近洲,他迫切渴求。
抖动的手试图发消息,屏幕还没划开,腰被人勾住,抱进了工具间。
焦虑瞬间消失,身体挤在狭窄空间里,鼻腔有水果味道。
“醉了?”陈近洲的气息贴过来。
方远默攥他衣领:“没。”
“你喝了三杯。”
“三杯而已。”
“今天很开心?”
“还行。”
“开心的没时间多看我一眼。”
“看你干什么!”
陈近洲把人箍紧:“气我?”
“我没有。”
陈近洲低下来,鼻尖凑他唇边:“吃了什么?”
方远默抿了下嘴唇:“糖。”
“薄荷味的?”
“嗯。”
“吃糖干什么?”
“没干、什么。”
“撒谎。”
“我没……唔。”
解释的话被吻占据,嘴唇打开,舌尖含入陈近洲口腔里,连糖都被夺了过去。
隐蔽的工具间,亲吻从激烈到温柔,潮湿的唇舌相互摩擦,恨不能吞噬了彼此。
“方远默,奖励算数吗?”
方远默仰着脖子,只能发出“嗯嗯”的声音,任由陈近洲的舌尖从颈部向下,滑进扯开的衣领里。
陈近洲松开嘴,让他说话。
方远默舔舔灼热的唇:“算的。”
“什么奖励?”
“跟你回家。”
……
又一轮亲密过后,方远默靠在他肩膀,轻触缠着绷带的手腕:“这里,严不严重?”
“没事。”
“我看到了,都流血了。”
陈近洲当他的面拆开绷带。伤口不深,很长一条,结了痂,黏在手臂上面。
方远默轻轻托着:“还是挺严重的。”
“心疼了?”陈近洲捏捏他的耳朵。
方远默:“还行。”
“什么叫还行?”
“就是还行。”
陈近洲“哦”了一声:“我真可怜,伤成这样,就换来一句还行。”
“那下次注意点,别再受伤了。”方远默帮他重新缠上绷带,“也别喝酒了,不利于伤口愈合。”
“你这么操心,知道像什么吗?”
方远默抬头:“什么?”
“像……”
“我就说这里人少,那帮傻子还不信,在下面排队去吧。”
门外是蒋川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
紧张和焦虑袭来,方远默肩膀哆嗦,狭窄空间弥漫着他的呼吸。
他用力捂住嘴,可仍旧挡不住声音。呼吸声、发抖声、还有心跳声。
会被发现的,怎么办?
全世界都要知道他们的关系了。
惶恐不安之时,陈近洲将他抱紧,安抚情绪,在手心写字给他:别怕,有我。
木门之外。
蒋川哼着歌解决完个人问题,站在池边洗手,身后的工具间传来奇怪动静。
他酒喝了不少,没控制住好奇,缓慢往门口靠近。
耳朵刚贴上去,门先从里侧打开,又随即碰了上去。
惊魂未定的蒋川对上了冰块似的脸,陈近洲压着气息:“干什么?”
蒋川吓得原地弹射出去:“队长,你、你怎么在这儿?”
“走错了。”陈近洲到水池边洗手,“有意见?”
蒋川看看紧闭的工具间,再想想里面发出的声音,灵机一动,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队长他不会……
拉里面了吧。
草,刺激啊。
陈近洲抽纸擦手:“走不走?”
“哦,走走走!”蒋川嗖地跑出去,别一会儿打扫卫生的进来,怀疑是我弄的,那可解释不清了。
好歹是队长,我也不能揭发他。
两人共同离开,乘电梯下楼。
陈近洲给方远默发消息。
「人走了,可以出来了。」
Y:「嗯,谢谢学长。」
「好点了吗?」
Y:「好多了。」
「自己能出来吗?」
Y:「能,已经没事了。」
「坚持一下,回家抱你。」
蒋川靠着电梯边,左右嗅了嗅:“队长,你闻到没?”
陈近洲塞回手机:“什么?”
“薄荷,跟小默身上的味儿特像。”蒋川蹭蹭鼻子,“他老是那么香。”
陈近洲把薄荷糖压到舌根:“没有。”
“哦哦,是我身上的,刚才坐小默旁边,都被他染上味了。”蒋川拽拽自己的衣服,“嘿嘿,怪好闻的。”
“咔嚓。”
陈近洲咬碎嘴里的糖:“下周训练,你早半个小时来。”
“嗯?”蒋川看他,“干嘛?”
陈近洲:“训练。”
蒋川眨眨眼:“训什么啊?”
“多练没坏处,你还可以更好。”
蒋川:“……?”
*
聚餐结束,可聚会还没完。等上厕所的人陆续返回,大家收拾东西,转站下一阵地。
晚上九点,是KTV的黄金时间。
他们定了最大包房,皮质沙发围了大半圈,左前方有个小型点歌台。
方远默坐在角落,已经从紧张中缓和回来。他手心被塞了瓶啤酒,不参与聊天,低头插西瓜吃。
两个话筒不够十几人抢,唱的也不太好听,好在方远默不清醒,鬼哭狼嚎也能听出艺术感。
“跑调麦霸”各展示了一遍,蒋川把话筒都抢给陈近洲,拉方远默玩游戏。
方远默和大家坐一起,指着背对他们的陈近洲:“你们队长不玩吗?”
“不玩。队长从来不掺和。”
蒋川嘿嘿笑:“但队长嗓门好,每回都唱歌给我们助兴。”
方远默不会划拳,也不懂复杂的游戏规则。大家迁就他,玩起了最简单的摇骰子,点数最低的,要么喝酒,要么抽牌回答问题。
卡牌和骰子都由KTV准备。
十多个人一起,运气差的概率很低。
方远默机械性摇骰子,耳朵早就飘远。
陈近洲面朝点歌台,独自唱着英文歌。他的声音里写满故事,深沉又有磁性。
方远默身体轻飘飘的,好似浮在半空,摇出三个一的骰子都没意识。
其他人吵闹起哄,方远默只在意陈近洲的声音。
他端起酒,咕咚咕咚灌了一瓶。
游戏继续,大家自愿选择罚酒或抽卡回答问题。不知进行了几轮,方远默又摇出了最小的骰子。
人一旦进入晕醉状态,手都不听使唤。方远默晃了晃酒瓶:“空了。”
“来来来,再给默哥开一瓶。”
“默哥敞亮,就爱你跟这样的玩。”
酒瓶摆到面前,被伸来的手拿走。
“队长,你干嘛抢默哥的酒。”
陈近洲毫无歉意,仰头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说:“别欺负小孩。”
“你才小孩!”方远默不高兴了,嘀嘀咕咕咕“不就大我两岁。”
“十八和二十,也没差多少。”
“二开头就能装大人了吗?”
“我告诉你,过了年我就十九了。再过个年,我就二十,就跟你一样大了。”
“再过一年,你就得叫我哥。”
“再再再再再再再再再过好多个年,我、就是你爷爷了。”
没有伴奏的包房很安静,方远默叽里咕噜,把众人全逗乐了,嚷嚷着再给“爷爷”开一瓶。
但方远默不喝了,伸手去抓牌:“我要抽卡。”
他打了个嗝,当着所有人的面,掀开了第一张。
【上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灯红酒绿的夜晚,愣是把大家搞尴尬了,他们跟方远默也没熟到这种程度。
蒋川正要帮忙开脱。
就听到方远默大方说:“刚才。”
陈近洲:“……”
蒋川:“……”
众人:“……”
蒋川抓抓头皮:“小默,咱也不是非要说实话,但你能不能稍微考虑下我们的智商?这样显得我们很像傻逼。”
“就是的,我们虽然喜欢打篮球,但也是凭脑子考上东大的。”
“默哥,咱玩游戏得有点职业水准。”
陈近洲:“谁电话响了。”
大家齐刷刷掏手机,方远默跟着凑热闹。Q.Q有好多陈近洲的消息,他只看了最近的一条。
J:「撒谎不会?」
「哦,会。」
方远默合上手机:“我女朋友不让我告诉你们。”
“啥???”
“女朋友?”
“嗯,我女朋友刚和我说,让我和你们撒谎。”
陈近洲:“…………”
众人:“…………”
蒋川:“小默,你有女朋友啊?”
方远默点头。
“卧槽,没看出来!”
“默哥威武雄壮啊!”
“默哥背着我们谈恋爱。”
“哪的?是你们系的吗?”
“哎草草,牛皮啊牛皮!”
吵吵闹闹间,方远默的手机又开始震,是语音电话。
方远默接通。
那边只说了两个字:“出来。”
方远默和其他人挥手:“我出去一下,你们玩。”
“啧啧绝对是女朋友!”
“这是查岗了吧!”
“哎有对象的就是不一样。”
“羡慕呐,羡慕死了。”
明亮空间让人清醒了点,方远默找到了个安静角落:“干嘛?”
“自己能走吗?”
“我又不是小孩。再说了,我也没喝多少。”
“嗯,没喝多少。”陈近洲语气凉飕飕的,“现在下楼,去马路对面。”
方远默回包房拿东西,顺便和大家告别。有“女朋友”的人总能受到优待,大家不再挽留,提醒他路上小心。
漆黑的冬夜,方远默裹紧围巾,帽子口罩遮得严严实实。
陈近洲始终没挂电话,提醒他注意行人和车辆。
不知走了多久,方远默进入一条窄路。与此同时,身后传来脚步声,腰被搂上,陈近洲的气味扑进来。
方远默反应很强烈:“别,不行。”
陈近洲不听,抱得更紧:“别担心。没人,没监控。”
方远默不再挣扎,肩膀贴他怀里,缓慢通过窄巷。
即将到达路口,彼此自然分开。
陈近洲慢慢落到他身后:“我帮你叫了车,牌号JY750,就停在路口。他会送你到紫宸阁,进门左手边的单元,1601。”
方远默谨慎:“陈校长会不会突然过来?”
“不会。”陈近洲说,“他不知道那。”
方远默攥紧手心:“嗯。”
“等会儿见。”
紫宸阁离学校不远,晚上十点,打车不到十分钟。
走进单元门,方远默按了17楼电梯,再顺消防通道下16楼。
房门打开,热情迎面而来。
杂物间未能满足的亲密,在此刻延续,他们心知肚明,各自是彼此欲.望的填充。
四下漆黑,方远默只能听到呼吸和衣服摩擦的声响。他勾着陈近洲的脖子,被压在门板,回应疯狂的吻。
“女朋友……”陈近洲咬他,用疼痛悬赏并报复他:“方远默,你真敢说。”
陈近洲扯他衣领,嘬住脖子:“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是你让我撒谎的。”方远默站不直,像柔软的无脊椎动物,黏在他身上。
陈近洲:“越醉越会气人。”
“我没醉。”
方远默脱掉陈近洲卫衣,往他身上咬。
“没醉这么热情?”
“没醉就不能热情了吗?”
“能。”陈近洲贴他唇边笑,手伸进后腰,狠狠捏了一把:“去浴室,还是床上?”
方远默闷哼一声:“先浴室,再床上。”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浇,陈近洲仅剩条牛仔裤黏在身上。
方远默的裤子随意堆在地板,灰色线衫湿到滴水,左侧领口掉出了肩膀,衣摆恰好贴在腿根,若隐若现,衬得两条腿修长。
陈近洲像野兽,将他推到墙壁上,从身后抱紧,咬痛手腕和肩膀。
疼痛和酒精双重作用,大脑皮层兴奋异常。他仰头呼吸,被陈近洲帮忙。
水声停止,空气里弥漫咸涩的气息。金属纽扣磨擦着皮肤,拉链在身后“刺啦”的响。
浴室熄了灯,头顶有暖风。
方远默虽没经历过,也清楚即将发生什么。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连准备都……
“嗯!”
头皮发麻,方远默霎时清醒,担心和惶恐落了地。
只是指尖。
陈近洲没动,吻他耳朵:“让碰吗?”
“让。”
“怕不怕疼?”
“不怕。”
第24章
耳边传来陈近洲轻笑的尾音,混进水汽里,就像他唱歌时的好听旋律。
方远默脚底轻飘飘的,和耳朵一起飞了出去。
陈近洲含住后颈,咬到方远默有了痛感,发出哼声才松开。他抽回手,拿浴巾把方远默裹紧,抱到床上继续亲。
吻到坚持不下去,陈近洲哑着嗓音:“你带了吗?”
“什么?”
“草莓味。”
方远默压下呼吸:“没。”
陈近洲稍显烦躁,起身拉开衣柜:“我马上回来。”
“干嘛去?”
“你说呢。”
方远默拽紧被边:“不用……”
“我、买了。”
陈近洲取出方远默包里的塑料袋,除了安.全套,还有瓶润.滑。
他坐回床边,晃了晃透明瓶身:“什么时候买的?”
“来的路上。”方远默堆在被子里,只露半个脑袋:“你家门口的便利店。”
“懂得还不少。”
“我、又不傻。”
陈近洲掀开被子,吻过来:“方远默,我喜欢喝了酒的你。”
“为什么?”
“勇敢又热情。”
勇敢、热情。
与他完全不搭边的比喻,在夜色里迅速发酵,报复着装不熟的彼此,偿还生理和心理上的空虚。
陈近洲打开瓶盖,滴在了指尖、胸膛、小腹,最后才是腿边。
冰凉的液体,被人捂热才滑进来。
手机铃声是从天而降的冷水,吞人野兽塑成了冰雕,眼神里不再有半分欲.望。
陈近洲擦干净手,缠上浴巾,去隔壁接电话。
安静的空间,电话里的声音尤为清晰:“在哪?”
陈近洲:“外面。”
“回来。”
卧室开着暖气,方远默身上黏糊糊的,只好把脑袋塞进被窝里,闷红了脸,等陈近洲回来。
男人拿来热毛巾,一点点帮他擦干净。
“怎么了?”方远默探出脑袋。
“我得回去了,抱歉。”
“哦,那行。”方远默撩开被子,“没事,我也先回……”
衣服湿在浴室,方远默有些狼狈:“学长,能不能借我身衣服穿?”
陈近洲取出件套头衫,自己穿上:“你今晚住这里,明天有快递员送衣服,像上次一样,放门口。”
方远默本意想拒绝,但思来想去,这可能是最好的办法。
他团回被窝:“谢谢。”
“我走了。”
方远默背对着他,按着空落落的心口,闷在被子里:“拜拜。”
陈近洲走到客厅又返回,给方远默裹上浴袍,带到了门口。
方远默下半身空着,压住松垮垮的衣领:“学长,我这样走不了。”
陈近洲捏着他食指,把指纹录进了门锁。
“这栋房子是我爸离世前偷留给我的,我没告诉过任何人,以后也不会告诉。保姆每周一三上午十点到十二点打扫,主卧我自己收拾,她不会进。”
“你可以随时过来,可以带不远和很近,不需要征得我的同意。”
方远默听得懂,却又不懂:“学长。”
陈近洲看表:“来不及了,再亲一次。”
……
房门打开又合上,陌生温暖的环境,只留方远默自己。
他躺回床,裹紧身体,去嗅房间里陈近洲遗落的气息。
“大骗子。”
“把我骗过来,自己却走了。”
“走就走,你亲我干什么。”
“我让你亲了吗。”
“讨人厌。”
*
陈近洲回到别墅,站在书房门口:“爷爷。”
“干什么去了?”
“球队聚餐。”
陈秉德拿着放大镜,正研究手里的清代鼻烟壶:“今天的比赛打得很辛苦?”
“还好,都在计划中。”
陈秉德搁下放大镜:“受伤了?”
陈近洲背手:“没事,不严重。”
“小心些,那种队伍,不值得伤。”
陈近洲颔首:“知道了爷爷。”
陈秉德察觉他的脸色:“喝酒了?”
“两瓶。”
“嗯,明天有个学术研讨会,你同我去。”陈秉德说,“介绍些朋友与你认识。”
“好的,爷爷。”
“早些休息。”
“您也是。”
陈近洲转身,又被翻日历的陈秉德叫停。
“过了年就二十一了吧。”
“嗯。”陈近洲掐着手心,定在原地。
“是该谈个朋友了。”
*
嘀咕了二十分钟陈近洲的“坏话”,方远默口干舌燥,去客厅喝了一大杯水,又晕晕乎乎缩回床上。
他点开手机,才留意到历史消息。
J:「别和他们玩。」
J:「过来唱歌。」
J:「你喝不过他们。」
J:「抽卡不会吗?非要喝酒?」
J:「可以了,不要再喝了。」
J:「方远默,又气人是吧?」
J:「多大了,还管不好自己?」
J:「玩嗨了?消息都不看了?」
J:「你手机一直震,没感觉吗?」
J:「别逼我过去抓你。」
J:「方!远!默!」
一串消息下来,把方远默看笑了。
那么冷静的人,怎么喝了点酒,好像很容易生气似的。
紧接着,手机弹出新消息。
J:「睡了?」
「还没,你到家了?」
J:「嗯。」
「刚才路过客厅,我好像看到架钢琴。你的吗?」
J:「嗯,我爸送我的。」
房子是爸爸送的,钢琴也是,短时间内,他频繁提到了爸爸。爸爸一定很爱他吧,他也一定很爱爸爸。
那台是奥地利产的Bosendorfer Imperial三角钢琴,以温暖音色和高贵气质著称,是许多钢琴家梦寐以求的乐器。
小时候,他家也有一台,是爸爸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是妈妈最爱的宝贝。
「你会弹钢琴?」
J:「爷爷逼着学的。」
「学到几级了?」
J:「十级,有机会弹给你。」
看着上面的文字,方远默想的是:真好啊。
J:「方远默。」
「在。」
J:「能给你打个电话吗?」
还没回,语音已经拨了过来。
像迫不及待。
电话那边没声音,方远默也保持沉默。
他团在被窝里,听轻微的呼吸,身上还存着对方留过的痕迹。
疼痛,勇敢,还有热情。
渐渐来了困意,方远默终于听到了回应。
“小默。”
“嗯?”
“晚安。”
*
酒精加桃汁,让方远默睡了个好觉。
迷迷糊糊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没拆封的安.全套,还有一整瓶的……
方远默大脑过电,躲被子里翻滚。
啊啊啊啊啊啊啊!!!
跟他回来就算了,怎么还亲自买套!
亲自买套就算了,竟然还买了润.滑,还是大瓶,大瓶!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方远默滚成虾球,床单像长了钉子。枕头下的手机震得脸发麻,他掏出来,钻被窝里看。
是信息学院篮球队的群,昨晚蒋川把他拉进去的,方远默还发了很多队员的照片。
点开消息,有人@了他。
蒋川:「@方远默来吗来吗来吗?」
蒋川:「@方远默,队里是单数,加上你正好凑出一个房间,拎包来玩,费用全免。」
方远默往前翻聊天记录,群里下下个周末组织去温泉谷,刚好是期末结束那周。
他返回去数群友,双数,十八人,是不是意味着陈近洲也去?也有可能陈近洲和另一个人不去,这样也是双数。
大瓶润.滑还摆在床头,方远默有点不好意思问。
恰巧蒋川私聊了他。
蒋川:「来嘛来嘛来嘛!」
蒋川:「开心泡一泡,快乐过大年!」
「我不是篮球队的,还要花你们的奖金,不太好吧。」
蹭顿饭就算了,再泡温泉,太占便宜了。
蒋川:「说啥呢!你是我们的专属摄影师,当然也是我们队里的人,弟兄们还等着你拍照呢。」
蒋川:「你不来,我们如何留下美好回忆,我们咋发高端照片去朋友圈显摆。」
蒋川嘴快,打字速度也快。
蒋川:「再说了,队长都同意了。钱在他那,他都乐意出钱,你担心啥。」
「你和他说了?」
蒋川:「我怎么都得说一声啊,主要我怕他太严肃吓到你,你不敢去。」
“……”
也不用这么周到。
蒋川:「事儿就这么定了昂,咱们下下周六早上过去,住一晚上,周日下午回。」
「好的。」
蒋川:「包了车,早上八点在校门口。」
「收到。」
蒋川:「你东西多吗?我帮你提点?」
「不用,谢谢学长,周六见。」
放下电话,方远默收拾干净卧室,装走自己所有东西,离开陈近洲家。
联赛结束,方远默不再拍照片,不用去体院录视频,他也没去过陈近洲家小区。
彼此的关联仅剩正在装修的格斗社,方远默按时定点去喂猫遛狗,但从没见过陈近洲。
临近期末,方远默每天奔波于自习室、图书馆,还有各种摄影棚。
一个多星期下来,他们仅有的相遇在食堂门口。方远默端着一大盘红烧排骨,陈近洲带领几位中年人逛校园,听说是教育部的考察组,过来监督评估。
方远默找了个角落,没再看他深色的西装和原木色的袖扣。
第一次见他穿成这样。
温泉日当天,方远默托着行李上大巴车。这么早的时间,还有人比他先来。
陈近洲戴着耳机,支下巴看手机,余光从他这里过了一眼。
谁也没说话,方远默走到后排。
陆陆续续,队友们依次上车。
蒋川直冲方远默而来,顺势坐在旁边,掏出一兜子零食给他吃。
人到全,车往温泉谷开。
他们租的中巴,车厢基本坐满。
前排兄弟们正打扑克,蒋川伸长脖子看,眼馋地抓耳挠腮,奈何前排没位置了,想进也进不来。
又过了俩路口,蒋川实在忍不住,把目标对准座位中间,戴耳机翻杂志的陈近洲。
“队长,要不咱俩换换位置?”蒋川往后指,“我那儿安静点。”
陈近洲转头,后排区域,方远默睡得很熟,窗外的光扫着帽檐和半张脸。
陈近洲坐过去,继续听歌看杂志。
朗朗晴天,帽檐遮不住刺目光线。陈近洲起身,试图拉上遮光帘。
方远默的额头压在上面,陈近洲轻轻托着他,试图把帘子拽出来。
方远默耳机里播着钢琴曲,漫进来的气味有了安全感。潜意识的行为,他抓住衣领,习惯性往里埋。
耳机被拽下,陈近洲的声音递进来:“有人,在外面。”
眼神交汇的那一秒,方远默蓦地放手,取走耳机,脸埋进缝隙里。
遮阳帘拉好,陈近洲坐回他身边。
方远默暂停钢琴曲,把耳机换成通透模式,小声说:“你在这里,会不会不太好。”
陈近洲翻到下一页:“蒋川主动和我换的。”
除了这个位置,其他地方不是有人就是摆着行李。
方远默侧到另一边,打算继续睡。
陈近洲:“想抱了?”
“我睡着了。”方远默解释,“以为在做梦。”
“那就是想了。”
“……”
方远默不想回了。
他都快半个月没碰过了。
陈近洲:“手,伸过来点。”
“干嘛?”
“照做。”
方远默穿肥大外套,手藏进袖管里,往两人之间靠了点。
陈近洲把杂志插到前座,划开手机视频,心无旁骛,看得认真。
方远默偷瞄好几次,怀疑自作多情。心里空落落的,侧过去继续睡。
手指尖被人捏住,熟悉的质感。
方远默心虚,想抽回,陈近洲原地按紧。
“别动,这个角度没问题。”陈近洲说,“你睡。”
方远默上提衣领,又挂了一层口罩。
陈近洲坐得靠外,方远默则更往里,两人之间有近一个身位的距离。彼此毫无互动,像坐长途汽车的陌生人。
可视线的盲区,陈近洲从他指尖抚到掌心,来回画着图形,再用力握紧。
温暖的力度,像催眠剂。
方远默醒过来时,身边没了人。
前排车厢依旧吵闹,方远默低头,手掌心含着块糖。
水蜜桃味的。
*
到达温泉谷,大家依次下车。
就住一晚,大老爷们没那么多行李,不乏很多空手而来,只往兜里塞了条泳裤。
这家温泉谷环境不错,方远默带了不少摄影器材,大包小包的。
蒋川帮他接行李:“小默,咱俩睡一个屋?”
王强白眼:“你脚那么臭,呼噜声震天响,别熏着小默了。”
“那也比你不洗袜子强!”蒋川气哄哄的,“那咱俩睡!让队长和小默睡一个屋,队长香,熏不到小默。”
方远默握紧行李箱,呼吸都要碎了。
他偷瞄陈近洲,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后脑勺,黑色头发轻轻飘摆。
“冯霖不是拉肚子没来嘛,让小默自己睡呗。”其他队友说,“咱们太糙了,就别霍霍人家了。”
“万一小默怕黑咋办。”蒋川凑过来,兴冲冲问当事人:“小默,你想跟谁睡?”
“我脚泡泡也没那么臭,不过打呼噜确实有点。”
蒋川一个一个介绍:“大牛每晚得看片打飞机,别跟他睡。胖达说梦话,林子熬夜打游戏,笋哥喜欢凌晨三点洗澡,王强脚比我还臭,小梦每晚给他女朋友打电话到凌晨三点,小台睡前爱跟人聊天,也能聊到三点半……”
来来回回一大圈,最后只剩一人。
“队长倒是不打呼噜,脚也不臭,也没女朋友打电话,要不你跟他睡一个屋?”
蒋川嗓门很大,陈近洲的距离,应该能听得一清二楚。可他毫无反应,正拧开矿泉水瓶。
方远默:“我不怕黑,还是自己睡吧。”
愉快决定,方远默分到了豪华大床房。
吃过自助午餐,大家开启了度假模式。
温泉谷在山顶,光汤池就有一百多种,十几个人分散在不同地方,上面不好爬,底层更热闹些。
方远默没泡温泉,挂着相机,拍了一下午风景。
吃过晚饭,有人去唱歌,有人做按摩,有人在网吧打游戏。方远默拒绝了邀请,裹好浴袍,独自出门。
到了晚上,山顶的温泉池基本是空的,方远默背着微单相机往上跑。
热气腾腾的温泉池,在灯光和布景的衬托下,别有一番特色。
方远默继续往上,停在了一款名为当章温泉的池边。
说明上写着:当章温泉,富含寒水石、雄黄,具有清热降火、消肿、抑菌的疗效。
就是这个,他白天看到过,这里面很私密,池子也小。
方远默撩开门帘,愣住,和里面的人大眼瞪小眼。
他降下门帘,立即转身。
“跑什么。”陈近洲喊住他,“不认识了?”
越心虚,才越易被察觉。
他们一起来的,就算同泡一个池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方远默重新撩开帘子,和汤池里的人说:“陈学长,这么巧。”
“……”
陈近洲双臂搭在池子上:“拍照?还是泡?”
黑灯瞎火拍一个只穿泳裤的男人,也挺奇怪的。
方远默说:“泡吧。”
他把相机塞回防水包,脚尖探进池边,试了试水温,低头解浴袍带。
彩灯的光掉下来,落在陈近洲肩膀。他侧头靠着,像捕食期的野兽,欲.望占据双眼,好像数三秒就能扑过来。
浴袍丢在一边,方远默全身沉到水里,靠在离陈近洲最远的区域。
温暖的汤池,能放松身心。
陈近洲的声音隔着水汽:“过来。”
水埋到方远默下巴:“这里很舒服,我就喜欢在这儿。”
还不到三秒,“野兽”已经勾住后颈,把人搂了过来。
方远默挣扎两下,又不敢出大声:“干嘛?”
“你不过来,我只能动手。”
他越挣扎,陈近洲勾得越紧:“怕什么,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来。”
方远默偷鸡摸狗,总算安生,手碰碰陈近洲胸口。湿热的皮肤太好摸了,有点忍不住。
要不就破例一次吧。
哎呀,不管了。
陈近洲单臂一勾,身体瞬间贴紧,方远默脑子里一阵嗡鸣,激动得喘不过气。
膝盖蹭到腿间,方远默的脸烫起来,想到了那晚:“泡降火汤池,都帮不到你吗?”
陈近洲:“谁让你过来的。”
“……”
怎么贼喊捉贼。
你不叫,我早跑了。
方远默不认:“关我什么事?”
“你帮我吗?”陈近洲在水中牵他的手。
方远默胸口浮上去,思维天马行空:“这里是公共汤池,会不会不太好?”
“方远默,你脑子可真黄。”
“我怎么了?那不是你……唔。”
陈近洲对准锁骨,一口咬下去。
喉咙压出喘音,方远默用力抿紧:“别,别弄出痕迹。”
“怕什么。”陈近洲没放手,咬得更用力,“你自己一个房间。”
……
温暖的夜,蒋川的大嗓门惊动了欲睡的方远默。他手忙脚乱,又被陈近洲按了回去。
“你留在这里。”陈近洲从池中起身,取了浴袍缠在身上,“我出去。”
临走前,陈近洲特别嘱咐:“今晚给我留门。”
第25章
陈近洲离开汤池,方远默也没泡多久。回房间洗完澡,接到了婶婶的电话。
这也是他上大学以来,婶婶第一次联系他,态度和善,语气温柔。
“默默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让你叔叔去接你。”
“不用了婶婶,我放假回姥姥家,留在那儿过年。”
半个月前,边渡已经将案情和证据收集完毕,并提交了诉讼书,顺利的话,年后将进入庭审。
目前,叔叔婶婶对他起诉的事一无所知。边渡也建议,开庭前,尽量避免与被告接触。
就算不为这个,方远默也不想接触了。
这段时间,方远默接触到很多类似案件,渐渐意识到,在叔叔家寄宿的这十年,他被洗过多少次脑,又压榨了多少。
婶婶说:“你这孩子,急什么呀,先回家待两天嘛。正好霖霖要期末考了,你回顺便辅导辅导他嘛。”
方远默至今无法理解,堂弟方梓霖是怎么做到,从小到大稳定发挥,考试永远及不了格的。
方梓霖从三年级就开始请家教,成绩依然垫底。有次方远默给他讲了两道数学题,恰好第二天学校考原题,人生唯一的一次,他数学考试及格了。
叔叔婶婶喜出望外,辞退了所有家教老师,把方远默当成了免费劳动力。就连他高三那年,每天也要抽出两小时辅导初三的弟弟。
不愿回首的高三,方远默没去学校,他一面复习文化,一面自学设计绘图,还要辅导一窍不通的弟弟。
辛辛苦苦折腾一年,方远默如愿考上了东大,方梓霖连普高线都没到,硬是花钱进了私立高中借读。
叔叔婶婶宁愿为儿子交几十万的借读费,也舍不得每个月给他三千。
陈近洲说得对,得寸进尺是劣性本能,不喜欢的事就要拒绝。
“婶婶,高中知识不比初中,我怕我误人子弟,您还是给霖霖找专职老师吧。”
不想多聊,方远默直接挂断。
他点开Q.Q,几分钟前,陈近洲发了消息。
J:「在忙?」
「刚才接了个电话。」
J:「洗过澡了吗?」
「嗯。你呢?」
J:「一样。」
「哦。」
方远默心里乱蓬蓬的,脑子里全是陈近洲让他“留的门”。
「学长,你什么时候过来?」
J:「等不急了?」
「随便问问,你要是不来,我就睡了。」
J:「等蒋川回来就过去。」
「你和小蒋学长一个屋啊?」
J:「嗯。」
「那他睡觉打呼噜吗?」
J:「第一次同屋,不清楚。」
「那你以前都跟谁一个屋啊?」
J:「自己。」
方远默:“……”
我不会抢了他的房间吧。
「要不咱俩换换,我跟小蒋学长睡?」
J:「方远默,你越来越懂气人了。」
「哦。」
J:「东西带来了吗?」
「什么?」
J:「先拿走九片草莓味,又带走一整盒极致超薄,还有半瓶润.滑。方远默,你是有收集癖吗?」
「都是我买的,本来就该我拿。」
J:「你拿了又不带来,想干什么?」
「我也没想到要带啊。」
J:「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和我睡一间?」
「咱俩又不熟。」
J:「哦,不熟。」
「反正在你队友眼里,咱俩就是不熟。」
J:「等我过去熟一熟。」
「现在过来吗?」
J:「三分钟后,给我开门。」
「哦。」
J:「等一下。」
「怎么了?」
J:「计划有变。」
「什么?」
没等到回复,先有了敲门声。
方远默透过猫眼:“…………”
所谓的留门,是这个意思?
门外站着“乐歪歪”和“大臭脸”。
方远默开门:“学长,你怎么来了?”
蒋川提着零食抱着饮料:“漫漫长夜,我们怕你寂寞,过来陪陪你。”
“…………”
方远默避开陈近洲的“大臭脸”,和蒋川说“谢谢”。
人大摇大摆进来,每人一袋花生一袋薯片,再配一瓶啤酒。
方远默刚吃了桶红烧牛肉面配肉松包,又不想再刷牙,自己拿了瓶矿泉水。
三个人无法打麻将,只好斗地主,方远默还是现学的。
扑克牌这种游戏,越玩越上头,满脑子炸弹、火箭、抢地主,千方百计就是赢。
方远默又连赢三局,他怀疑陈近洲放水,但不重要,赢了就行。
洗牌的间隙。
蒋川闷完一瓶啤酒,开始今天的话题:“小默啊,其实我今晚过来呢,是有事想请教你。”
“怎么了?”方远默顺着问,眼睛直勾勾盯陈近洲洗牌的手。
“你能不能教教我,咋追人?”
话题突变,方远默没反应过来,洗牌的手筋骨分明,指甲剪得干干净净。
蒋川心里藏不住事儿:“实话跟你说了吧,我看上我们系一学妹,想跟你讨教点经验。”
方远默措手不及:“我也没什么经验。”
“再没经验也比我有经验。”蒋川晃晃自己黢黑黢黑的爪子,“活了二十年,我连女孩的手都没拉过呢。”
方远默不尴不尬,目光还在往好看的手那移,真长啊,还直。
“你别看队长了,没用!”蒋川抢着说,“我是凭实力单身,他是自愿单身,虽然背景不同,但结果一样。”
“总之,我俩都单身穷狗,而你才是恋爱贵族。”
方远默:“……”
早知道不骗人谈恋爱了。
都怪陈近洲。
“方大师,快救救我吧!茫茫人生几十载,有个对象才不孤单呐!”
“……”
话都到这份上了,不说点什么,确实说不过去。方远默:“要不先试着做朋友,发发微信,聊聊日常?”
“你跟你对象就是这么好上的?”
“……嗯,差不多吧。”
方远默头疼脑热,心虚瞄了眼身旁。陈近洲跟没听到似的,全程洗牌,不发表任何意见。
“可咱俩有本质差距啊!你会拍牛逼照片哄姑娘开心,但我只会说屁话惹她们生气。”蒋川抓乱脑袋,“我也想有一项独门绝技。”
方远默:“拍基础人像不难,你如果想学,我可以教你。”
“行行行,谢谢大师!”蒋川乐恨不得立即开课,“我用不用买个相机?这玩意儿是不是特贵啊?”
“我可以先借个初学者相机给你,如果你真的感兴趣,再买。”
“谢谢方老师,我一定埋头苦干,勤奋好学。”蒋川挠挠头,嘿嘿笑了两下,“我还有一事儿想咨询。”
“什么?”
“我俩好上以后,咋亲嘴啊!”
方远默:“……就、那么亲吧。”
“哎我的意思是,咋个亲法呀,能不能传授点经验。”
“其实我也……”
“不行不行,别想糊弄昂,你指定亲过。”蒋川弓着腰,盯他的嘴唇,“凭我多年经验,你这个嘴巴的形态、色泽、饱满度,绝对没少亲!”
方远默:“…………”
早知道戴口罩了。
也没有很多。
蒋川顶顶他肩膀,“快说说、说说嘛,万一我没经验,大鼻子大脸糊我媳妇儿嘴上,把她糊生气可咋整。”
方远默:“……”
其实可以先有了媳妇儿再说。
“方法师!我的方大师!”蒋川估计是有点醉,晃着他胳膊,“你救救我吧方大师!”
方远默又一次瞄向陈近洲,再一次被蒋川发现。
“队长。”蒋川转过去,“要不你回避一下?”
陈近洲:“你怎么不回避。”
“我回避啥,方大师怕的是你,你在他光看你,都不敢说话了。”
方远默:“……”
陈近洲:“……”
蒋川又去晃陈近洲的胳膊,把耳机塞给他:“反正你也不需要爱情,为了我的爱情,请你先去那边听首单身情歌助兴。”
扛不住软磨硬泡,陈近洲起身洗了个手,真的塞上耳机,去了窗台。
等人走远,蒋川坐得板板正正,跟小学生第一天开学似的:“方大师,开始吧。”
方远默:“从哪开始?”
“我咋亲呐,要不要注意什么?”
方远默回忆了一下:“应该,可以先刷个牙。”
“那要是在外边咋办?”蒋川脑门都烧红了,“也不能直接把人领家去吧。”
“那就别吃异味大的东西。”方远默抿了下舌尖,“或者,含颗糖也行。”
蒋川说着“行行行”,频频点头:“所以亲嘴到底啥感觉啊?”
方远默:“就、还行。”
“啥叫还行啊?”蒋川上蹿下跳,“你这个说了跟没说一样,都是大老爷们,不能来点爽快吗?”
方远默拢了拢头发,目光又飘了过去。陈近洲塞着耳机,手臂垂在栏杆上,背对他们灌啤酒。
“没事,他听不到。”为了证明真实性,蒋川喊了两声,果然没反应。
蒋川胳膊搭他肩膀,兴冲冲继续问:“方大师,亲的时候,嘴唇是软的吗?舌头是滑的吗?我直接亲还是先征求她同意啊?我能抱她吗?摸摸会不会被骂?会大鼻子相撞、大舌头互搅吗?亲起来是不是特刺激,鸡儿梆硬那种?”
方远默脑袋要炸了:“学长,要不你还是……”
搭在方远默肩膀的手被拨下,陈近洲拎着空酒瓶,已经摘下了耳机:“回去了。”
“回啥呀回,我还没问……”蒋川眉头紧皱,捂住了肚子,“哎哎,不行不行,上劲儿了上劲儿!”
蒋川急匆匆跑去厕所,随即,卫生间传出短视频的常见背景音。
方远默:“……”
陈近洲:“……”
场面莫名尴尬,方远默低头收拾垃圾和酒瓶。
陈近洲过来帮忙,瓶子捡了两次,到第三次时,手掌含住了方远默的手臂。
方远默转动手腕,眺向“吵闹”的卫生间:“他还在,会被发现的。”
陈近洲用力,直接把人拉怀里:“视频不停,他不会出来。”
方远默挣脱,躲到茶几另一边:“那也不行。”
陈近洲不听,朝他走近:“方远默,接吻什么感觉?”
酒精味扑面而来,混杂了蜜桃糖的味道,和陈近洲塞给他的那颗一模一样。
方远默低垂眼睛,缓慢后退:“你、不是亲过吗,还问。”
陈近洲步步紧逼,阻止他后退,“忘了。”
陈近洲的皮肤泛着淡红,从额头延续到锁骨。
“学长,你好像醉了。”
人被逼到墙角,男人的气息笼下来。
卫生间放着劲爆网的络音乐,蒋川还唱着跑调的歌曲。
陈近洲卡住他的身体,拇指刮过嘴唇:“这里是软的吗?”
方远默喉咙颤抖,张不开口。
陈近洲抬他下巴,撬开嘴唇,食指挑了进去:“这里是滑的吗?”
方远默还捏着个空矿泉水瓶,用力过度,掌心通红,虎口印有瓶盖的竖条纹路。
“方远默,回答我。”
可方远默舌头被挑着,他只能点头。
陈近洲低头,咬他下巴,嘴唇一点点往下滑:“能不能直接亲?需要征求同意吗?”
窗台、耳机、啤酒、背影全是伪装,从一开始,他就听得清清楚楚。
“让抱吗,给不给摸?”
嘴唇在喉结和下巴间要挟,似乎暗示着他,答不好,就要在这里留下痕迹。
可轮不到他答,陈近洲低头,吻了下去。
佯装不熟、故作镇定的夜被彻底撕开,舌尖撬动嘴巴,把蜜桃和酒精味一并度了过去。
卫生间还播着网络歌曲,欢快的节奏刺激着冲动的神经。
方远默双腿不稳,被陈近洲托着腰,双双跌进柔软沙发里。
歌曲不停,陈近洲的讨伐就仍在继续。方远默陷进催眠般的晕眩里,他仰着下巴,绷紧足尖。一面担心,又一面看陈近洲撩他衣摆,再翻上去。
“别的呢?让不让做。”
第26章
蒋川刷视频刷上头了,腿麻了才想起来这是方远默的房间,还有正事没干。
他按着腿出来,客厅只剩捏酒瓶看手机的陈近洲。
蒋川左右瞧瞧:“方大师呢?”
陈近洲晃晃易拉罐:“睡了。”
蒋川转向黑着灯的卧室,“正事还没说完,他怎么能睡呢!”
“你在里面待了一个小时,谁等你。”
“嗐我刷手机,没注意时间嘛。”
蒋川心里嘀咕:我看是你吓的吧,要不怎么我在的时候小默都不困呢。
“走了。”陈近洲把酒瓶丢进垃圾桶,“回去。”
“那我咋办?”蒋川不甘心,“我人生大事还没解决呢!”
“手机,发你了。”
蒋川被陈近洲提溜出去,低头看手机。
陈近洲给他发了好几个文件。
【恋爱大师】
【接吻的一百个tips】
【如何追女生】
【提高情商的365个细节】
【恋爱的路上步步为营】
【情侣甜蜜日常模板】
“牛啊牛!”蒋川瞪着不可思议的眼,“队长,你还有这爱好?”
“专门给你搜的。”陈近洲说,“我对教学资料没兴趣。”
蒋川眯眯眼:“那对什么有兴趣?”
“亲自实践。”
蒋川:“……嘶。”
他要是谈起恋爱,小姑娘们估计得被他玩坏。
陈近洲刷开房卡:“再有这种事,没必要问方远默。”
“咋啦?”
“他一看就不懂。”陈近洲说,“你找他能学什么?”
“可是他有对象啊!”
陈近洲:“那也是他对象懂,他明显是被动的那个。”
蒋川长“噢”一声:“你的意思是,小默对象是野蛮女友,爱玩霸王硬上弓?”
陈近洲:“闭嘴,睡你的觉。”
另一边。
方远默裹被子里一动不动,有消息提示,他挣扎着从枕头下面掏出手机。
J:「睡了?」
「没。」
J:「干什么呢?」
「躺着。」
J:「腿还软?」
「谁腿软了!」
J:「腿不软,用我亲自抱上床?」
“”
方远默不想理,转移话题。
「你弄到我脖子上没有?」
J:「自己看看不知道了。」
J:「不好意思,忘记了。方同学腿软,下不了床。」
“……”
他好烦人!
J:「等腿不软了,记得刷牙。」
「我早刷了,刚才又没喝酒,也没吃零食。」
J:「但我喝了。」
方远默:“……”
我特意忍着没吃薯片!
亏死了。
J:「刷牙去了?」
「正准备去,不聊了。」
几乎同一时间,陈近洲拨电话进来。
方远默第一时间挂断。
「你没在房间吗?」
「被蒋川发现怎么办?」
陈近洲继续拨电话。
方远默被迫接通,那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
方远默,“小蒋学长,睡着了?”
陈近洲:“不然?”
“他睡眠质量还挺好。”
即便隔着电话,呼噜声都有点吵。
方远默于心不忍:“你能睡着吗?”
“还能怎么办?”
方远默抿抿嘴唇:“那、下次。”
陈近洲:“话说全。”
“下次,我选和你……”
“和我什么?”
“睡。”
“我记住了。”
*
他们第二天中午退房,理论上,上午还能泡一会儿。虽然方远默没打算去,但也的确丢失了泡公共汤池的权利。
不仅肩膀胸口有吻痕,腰和腿上也分布着一些。
越弄越靠下了。
得寸进尺,劣性本能!
吃过午饭,一行人赶回学校。考试周已经结束,寒假迎来。
快到学校时,蒋川问他:“小默,你啥时候回家啊?”
“明天上午。”
“我也是。”蒋川继续问,“你家哪的,远不远?”
“家就在本市,但我过年去姥姥家,梧县。”
蒋川“哦”了声:“倒是不远,怎么过去?”
“十点到客运北站坐大巴车。”
“嘿!正好顺路,我明天也这个点去火车站,咱们都能蹭队长的车。”
火车北站和客运北站相隔不远。
方远默下意识拽拽帽檐,偷瞟陈近洲面无表情的脸:“方便吗?”
“那有啥不方便的。”
陈近洲就坐在他们前面,蒋川凑过来:“队长,明天把小默也捎过去吧。”
陈近洲正看杂志,给了个类似于“嗯”的反应。
蒋川:“行,事儿就这么定了,明天早上八点,咱们校门口见。”
“嗯,谢谢学长。”
陈近洲没转头,不咸不淡回了句:“不客气。”
方远默:“……”
我和小蒋学长说的。
下午三点,大巴车平安到达学校,方远默赶去学校对面的宠物店,把俩孩子暂时抱回来。
格斗社的装修已经完成,等器材设备到货,下学期就可以招新了。
方远默已经和宠物店商量好了,整个寒假,不远和很近都寄养在那儿。但他实在不舍得,能多陪一天是一天。
方远默也想过带它俩回去年,但姥姥家毕竟是农村,他怕两小只不适应。
加之春运,路途拥挤,下了大巴还要坐电动三轮颠簸几公里,实在舍不得它俩受罪。
方远默正开罐头,身后传来脚步声。
下一秒,不远蹿了出去。
不回头也知道是谁。
陈近洲拿了不远最爱的牛奶味猫条,将它抱腿上,捧在手心喂。
姐姐吃东西文文静静,再反观脚边的弟弟,吭哧吭哧,又脏了一圈屁股。
“”
算了,糙点好养活。
方远默转去看姐姐。
陈近洲左手捏猫条,右手还得给它撸毛。
方远默:“”
好好的孩子,都是这么惯坏的。
陈近洲揉揉猫爪子:“它俩怎么安排?”
“寄养在宠物店。”
“跟我回去吧。”
“行,谢谢学长。”
“……真不客气。”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为了孩子脸皮厚点又怎么了,再怎么样,也比放宠物店强。
次日早上八点,方远默如约上了车。蒋川在副驾驶,方远默和自己的相机坐后排。
一路上,蒋川话很多,天南地北各种聊。特别是副队长王帅的脚伤,蒋川光小道消息就听了七八个版本,还对每个版本进行了充分解读。
方远默表面听歌看照片,实际八卦听得火热,耳朵恨不得伸到两个人之间。
车停在火车站,到汽车站还有一公里。
蒋川下车道别,特意跑后排和方远默说悄悄话:“别怕昂,队长就是看着冷漠点,实际人特好。他不吃人的,有事给我打电话。”
方远默:“……嗯,我知道了。”
随着蒋川的离开,车内安静下来,彼此延续之前的状态,不给眼神,也不交流。
直到陈近洲喊了他的名字。
方远默拆下耳机,“你叫我?”
陈近洲:“没有。”
方远默:“”
耳机开的通透模式,不可能听错。
当事人不承认,方远默也不好揭穿,塞上耳机,继续翻照片。
方远默看得入神,没注意时间,纳闷怎么还不到时,再看窗外,已经上高速了。
“这是哪?”
“不是回老家?梧县。”
方远默:“你要送我回家?”
陈近洲:“不愿意?”
“没,谢谢。”方远默把耳机塞上。
早知道他开车送,就把不远和很近带上了。哎,也不好意思让他返回去一趟。
“方远默。”
陈近洲又叫他了,方远默吸取教训,等他第二次叫时再理。
他竖着耳朵等,陈近洲却没再叫。
方远默捏捏耳机,是通透模式啊,难道我第一次真听错了?
前排传来声音:“你开着通透模式,装聋有意思吗?”
“没有。”方远默装傻,“我就是听歌呢。”
陈近洲透过后视镜,挑着狡诈似的嘴角:“噢——是么?”
“……”
可恶,中计了!
方远默捏着耳机:“你到底想说什么,再不说我真听不到了。”
“扶手箱有果汁,渴了自己拿。”
“哦,谢谢。”
他们顺着国道一路往向北,到了县城也不用转三轮,车直接停在村口。
陈近洲下车,帮他取行李。
方远默说了谢谢,出于礼貌,顺便说:“要去我家歇歇吗?”
“不了,还有事。”
“嗯,谢谢学长帮我照顾不远和很近。”方远默又客套了一句,“提前给您和您家人拜个早年。”
陈近洲不太领情:“真敷衍。”
方远默:“……”
真事多。
方远默第一次这么早回家,往年每个寒假,总要给堂弟补够课,叔叔才会送他。
他至今不懂,一个连乘法口诀表都要背仨月的儿子,父母哪来的勇气,还能哄他说:“霖霖呀,咱也不用上清华北大,像你哥一样,考个东大就行。”
东大也是双一流,艺术生也得有五百分呢。
小的时候,每次弟弟被打得嗷嗷哭时,方远默都躲在门后庆幸。叔叔婶婶对他真好,不打骂他,也没让他挨饿。
等大点了,他才渐渐想明白。是自己小心翼翼揣测他们的心理,铭记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从不敢反驳任何决定,才换来这些年的表面和平。
不是他们有多好,而是自己足够听话。他如履薄冰了十年,不过是想有个家。
但好像,很快要没了。
相比在叔叔婶婶家过年,方远默更喜欢跟着姥姥。
至少在这里,他不需承担更多家务,不用好吃的、好喝的都先顾着弟弟。
开饭前的第一块肉,姥姥总先夹到他碗里,并告诉他:“多吃点,都是你的。”
乡下的春节很热闹,姥姥眼睛不好以后,也成就了一件好事,不再通宵串门打麻将了。
春晚还没过半,姥姥已经打起了呼噜。方远默关掉电视,回卧室翻手机。
大学生活比期望中美好,他的朋友不再只有“溏心蛋”,还有舍友和篮球队的学长。
回复完大家的祝福短信,方远默看到了摄联的群通知。
要进行“年度照片”评选了,按照规定,学校一整年的活动或精彩瞬间均可参赛,获奖照片不限数量。但理论上,一项活动只能有一张照片获奖,每人最多上传五张,照片提交时间截止到除夕当晚。
评选采取匿名投票方式,所有教职工均可参与,每人最多投十票,结果出来前,不公开拍照人。
方远默看到过去年联赛的年度照片,是闻萧眠的灌篮,光线构图都很出彩,闻学长也很帅,非常强的少年感。
方远默搜罗了照片库,挑出二十张备选。包括一张蒋川,一张秋日风景,一张校门口救人的瞬间。
至于剩下的十七张,全是陈近洲。
“……”唉。
方远默咬咬牙,把前三张挑出来,又咬咬牙,抉择出了两张陈近洲。
但这种抉择十分艰难,两张真的不够选。马上零点了,再不上传,报名通道要关闭了。
方远默抓乱了头发,在房间里转了三十圈。做出了类似于要胳膊还是要腿,要脑袋还是要心脏的极限决定。
最后,他选了一张秋末风景,一张校门口救人,还有三张陈近洲,上传,发送。
小蒋学长,对不住了。
合上笔记本电脑,时间刚好零点。
群消息再次炸开,最热闹的还是信息学院篮球队。
方远默选照片之前看了一遍,是999+的留言,这会儿再看,又成了999+。
从头翻到尾,没有陈近洲的留言。
他回看闻萧眠建的小群,还是没有陈近洲的留言。实在无聊,方远默点进了三个人的朋友圈。
闻萧眠似乎在全世界旅行,发的都是定位,似乎只是想告知自己的地点。
边渡的朋友圈都是法律相关,连微信名和头像,也是【边渡】和蓝底证件照。
照片上的他戴无框眼镜,五官端正,不苟言笑,但没有距离感,一副和善精英的感觉。
闻萧眠总叫他“老男人”,他跟老肯定搭不上边,但二十出头的年纪,的确比同龄人成熟稳重得多。
退出边渡的朋友圈,方远默蜷缩手指,点了陈近洲的头像。
他们没加过好友,朋友圈仍是屏蔽状态,但头像变了,是一只猫爪。
圆滚滚,毛茸茸的。
是很近的爪子。
不到半分钟,Q.Q有消息提示。
J:「?」
方远默不明所以,也回了个问号过去。
陈近洲发来张截图。
是群聊天界面,显示“我拍了拍陈近洲”。
“…………”
到底是谁发明的这个只会给人尴尬,又毫无意义的鸡肋功能!
「不好意思,点错了。」
J:「你说谎话的水平,堪比小学生。」
「那让我说什么?说想你吗?」
J:「你如果非要承认,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
方远默破罐破摔:「我是想你了,行了吧。」
其实是想他发两张不远和很近的照片,又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
J:「想也没用,我现在过不去,也没办法给你打电话。」
方远默:“……”
谁让你过来了,我也没让你打电话。
J:「转账1888请收款」
「干什么?」
J:「压岁钱。」
「谢谢,但是不……」
字没打完,陈近洲的消息先发过来。
J:「不是给你的。」
J:「不用着急拒绝。」
J:「上面那个给不远。」
随即陈近洲又发来个1886的红包。
J:「这个给很近。」
「它们在你那,你给我干什么?」
J:「我给它们,都会被成当狗粮吃掉。」
方远默:“……”
「你替他们收着。」
见他没动静,陈近洲又发。
J:「方远默,快点收。」
方远默领取了红包,并回:「替不远和很近谢谢干爹。」
「乖。」
陈近洲发来两张不远和很近的表情包,四周分别装饰着粉色小花和狗骨头边框。放大图片,还能看到陈近洲的手臂入镜。
方远默抿抿嘴唇,他是有多闲,小学生才喜欢做这个。
随即,方远默保存表情包,发给自己的大号,再点保存。折腾了一圈,返回来才发现俩红包金额不同。
「为什么很近比不远少两块钱?」
J:「他咬了我两次。」
J:「扣掉了。」
方远默:“……”
陈近洲发来两张图,一张是拇指尖,还有一张是中指,细长的手指上,分别印着两颗很浅的牙印。
跟狗记仇。
小气鬼。
陈近洲发来的都是左手,他突然想到,上次在浴室时,进去的那小半截。
似乎是,右手中指。
方远默揉揉脑袋,理智不打算想,画面非要蹦出来。至于后面那次,好像是中指和……
两根。
烦人,好热。
窗外爆竹响起,在方远默身体里炸开,他钻进被窝,缓了好久才想起看消息。
J:「它再咬我,你就退压岁钱给我,一次一块。」
J:「人呢?」
J:「卷压岁钱跑了?」
J:「我有事,先不聊了。」
J:「新年快乐,方远默。」
*
过了初五,天气越来越暖和。
吃过午饭,方远默挂着相机,领大黄去外面拍照。
昨晚接了个单子,单主想要一组初春风景组图,价格还不错,方远默从中午拍到了傍晚。
他沿着小河走到村外,远处开进来一辆白色轿车,与沿路的矮牵牛有种奇妙的搭配感。
方远默转动镜头,随着车身移动,按下快门,留住春日的景色。
车在村口停下,方远默举着相机,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了一张戴黑色墨镜的脸。
有一刹那的窒息,心脏被用力攥紧。车他没见过,但是,里面的人……
车门缓缓打开,男人左肩踩着只毛茸茸,打开了后排车门。
圆鼓鼓的小胖子一眼看到了他,因为腿短不敢跳,急得在后排上蹿下跳。
方远默视线里,充满了夕阳颜色的陈近洲,抱着猫狗,炸开在他面前。
陈近洲摘下墨镜,露出那张漫不经心的脸:“这么巧,方同学。”
第27章
陈近洲把很近抱下来,大黄很快发现了它,一大一小两只同类,摇着尾巴认了亲,很快不见了狗影。
方远默习惯了他说故意的话,心里仍乱的像撒了芝麻:“学长,你、怎么来了。”
“不是想我了吗?”陈近洲说得信誓旦旦,毫无羞耻之心,“特意抽出时间,帮你缓解相思之苦。”
方远默胸口浮起来一块,脚麻得要站不稳:“我、随口说的。”
“哦,那我真可怜。”陈近洲挑挑眉梢,“当真了。”
陈近洲把猫抱到方远默怀里:“但它是真想你了。”
半个月没见,不远被精心照料着,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软乎乎贴往他怀里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感受到身上的柔软,方远默才意识到有多想,以前每天都能抱的。
“我开学前来接它们,当然,你如果有事,随时联系,我随时接。”
说罢,陈近洲转身拉车门。
方远默往前半步:“你去哪?”
“这儿又没人想我,当然回去了。”
方远默又急又气:“你真的很过分。”
陈近洲转过来,他戴着墨镜,但遮不住上挑的嘴角:“怎么,我说错了吗?”
方远默避开他的眼神:“要不,吃了晚饭再走?”
*
姥姥喜欢热闹,平时外孙不在,她成天到处跑,偶尔还要去隔壁村串门。
现在外孙在家,因视力问题不准她走远,但村里的人都瞧腻了,还不如在家勾毛线、听相声有意思。
突然来了外人,姥姥别提多高兴。
方远默介绍:“这位就是我和您提过的,陈近洲学长。”
当事人没空手来,水果礼盒一大堆,还包括188的樱桃蛋糕,一买就是六块。
最近方远默生活费紧张,一直没能给姥姥买。反倒让陈近洲记住了,心里挺感动,又有点愧疚。
“哎呦,是小陈呐。”姥姥仰着脖子,“小伙子可真高,长得真俊啊!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陈近洲打了招呼,趁姥姥翻糖的间隔,小声和方远默说:“姥姥夸人一套一套的。”
“别当真,她眼神不太好,都是统一话术。”方远默放低声音,逗他的口气,“前两天,她把电线杆当成小伙子,跟夸你的话一模一样。”
陈近洲:“……”
方远默憋笑,要忍不住了。
姥姥抓了一大把糖往陈近洲兜里装,还顺手塞了个红包:“小陈这么俊,找对象没有啊?”
陈近洲往方远默那滑了一眼,如实说:“还没。”
“你们小年轻就是不着急,早找早结婚,多生几个娃娃养才有意思嘛。”
“嗯,谢谢姥姥。”
姥姥逢人就爱催婚,方远默早见怪不怪,看陈近洲不介意,他也没打断。
隔壁叔叔婶婶走亲戚去了,这几天的饭都由方远默负责。
他洗了手去厨房,陈近洲本想帮忙,被姥姥硬拽了下来。
听着厨房的炒菜声,姥姥直接问:“小陈呐,我们家默默的女朋友,你见过没有呀?”
陈近洲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在方远默脖子上犯的“错”。
“见过。”他说。
“是什么样的姑娘啊?”
“他没和您说?”
“那个娃娃,一提这事就不爱聊,我说瞅瞅照片,他说没有。他一个摄影师,咋可能没照片嘛。”
“大黄他都拍了那么多,喜欢的姑娘,他咋可能不拍。”
陈近洲:“也许是害羞。”
姥姥:“有啥害羞的?”
陈近洲自言自语:“怕您不同意。”
“有啥不同意的,他喜欢就成,日子是给小两口过的。”
陈近洲笑了一下,没说话。
“是啥样的闺女啊?”
“挺好的。”陈近洲隔了几秒,“很喜欢他。”
“那就行嘛。”姥姥叹了口气,“小陈呐,我们家的情况,默默跟你说过吗?。”
“大概说了些。”
“我都懂,你们现在搞单身主义,不喜欢催婚。但我年纪大了,没法陪他一辈子。”
“我也知道,这些年他在叔叔家并不好受,以前我们默默是个多活泼的娃娃啊,他那么多朋友,自从他爸妈……”
姥姥欲言又止:“哎,我催他就是希望他有个伴,万一哪天我不在了,也能有人陪他说说话。”
姥姥哽咽:“这么些年,我每次问其他有没有交朋友,他都敷衍我。你是独一个,他能说出名字,还愿意带到家的朋友。”
“我一把年纪,多半条命都入土了,我不图别的,就想我们默默开心点,能有个家、能有个人陪他。”
陈近洲的视线从厨房的背影滑回来,对着聚不上焦的眼睛:“您放心,不论发生什么,我都是他一辈子的朋友。”
吃过晚饭,陈近洲就此告别,姥姥拿出了两块蛋糕,非让他带回去吃。
方远默领着很近和大黄送陈近洲,刚出了院子,俩孩子顺着反方向跑,转眼到了河边。
陈近洲坐了下来,方远默在他身边坐。
陈近洲拿出块蛋糕,掀开递给他。
方远默说了“谢谢”,叉了一块含嘴里,又叉了一块。
准备咬第三口,方远默一转头,陈近洲正看着他。
他舔舔嘴角,叉子伸过来:“你吃吗?”
话刚落,他又觉得不合适。
叉子转向自己唇边,方远默伸着脖子看袋子:“里面还有没有多余的叉……”
手腕被握住,贴到嘴边的塑料叉移了过去,含进了陈近洲口中。
只有两秒,握着的手迅速放开。
许是太久没触碰了,全身细胞都在反馈皮肤的感受。
他好想,太想了。
方远默拼力忍住,低头叉蛋糕,塞了好几口才稍微平复了些。
河边的风顺着耳边吹,一盒蛋糕吃完,人终于缓和下来。
“我终于知道你的话痨怎么来的了。”陈近洲收走蛋糕盒,“随姥姥。”
方远默:“你和我姥姥聊什么了?”
“聊了你女朋友。”
“…………”
方远默舔着奶油嘴唇,眼神往大黄和很近那儿飘:“有什么好聊的。”
“放心,没说他坏话。”
方远默:“……”
你肯定也不会说。
陈近洲:“你会和你姥姥出柜吗?”
“应该、不会吧。”
“为什么?”
方远默:“她最大的梦想,是看我娶妻生子,如果她知道我永远无法喜欢女生,应该会很难受吧。”
陈近洲:“你会为姥姥妥协吗?”
“你指的妥协,是什么?”
“很多,比方说……”陈近洲停了停,“为了老人家开心,找个女人结婚生子。”
“当然不会了!”方远默毫不犹豫,“这属于骗婚,怎么能拉别人下水呢。”
方远默侧过去,看他的反应:“干嘛这样看我,我不是逞英雄,也没说大话。”
“没说你逞英雄。”陈近洲和他对视,“相反的,我觉得你很勇敢。”
“你就不勇敢了吗?难不成你还……”方远默闭了嘴,“算了,没事。”
气氛安静了一阵,他明明没问,陈近洲却回答了。
“以我现在的能力,如果出柜,我爷爷能有一百种方法折磨我,还有我身边的人。”
“好夸张。”方远默当他玩笑。
陈近洲:“我爸就是同性恋。”
方远默呼吸骤停,甚至希望他仍在开玩笑。
陈近洲没看他,视线停在河边:“当年,我妈怀了我,我爸还和一个男人保持不正当关系。就连我妈生我那天,他都没去。”
“后来我妈大出血,没能下手术台。他姗姗来迟,看到我妈的遗体才追悔莫及。在愧疚和懊悔中度过了五年,最后,自己结束了生命。”
心口连续被扎,方远默一时不知怎么表达。可死者为大,说什么都晚了。
陈近洲转回轻飘飘的口气:“方同学,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
大起大落的心情,方远默有点生气,但也松了口气:“学长,你能不能别开这种玩笑。”
特别是父母。
“没开玩笑。”陈近洲拽了根脚边的枯草,“我上面说的,都是我爷爷的原话,没有半点加工。”
“在他的故事里,我爸就是一个风流、胆小、懦弱、不负责任,还骗婚的渣男。”
“你的意思是,你爷爷骗了你?”
“谁知道呢。”陈近洲碾碎手心的枯草,“至少在我仅有几年记忆里,我爸不是那样的人。”
风吹散枯草,空气里有干燥的沉默。
方远默:“你在报复吗?”
陈近洲:“报复什么?”
“就是,类似家长越介意,越不想你怎么样,你就越要和家长反着来。”
“方远默,我是成年人,不是青春期。”陈近洲说,“我非常确定,我天生就是同性恋。”
“如果有一天,你谈恋爱或者结婚了。”方远默垂下眼睛,“记得告诉我。”
“干什么?”
“我不想毁了别人的家庭。”
方远默拽了根干草,锋利的边缘划破了手心,肉眼难见的细微伤口,隐隐传来刺痛。
“也不想成为你爷爷故事里的那种人。”
毫无预兆,方远默被勾住腰,抱到了陈近洲腿上。挑他下巴,牙齿用力磨痛喉结。
方远默疼得绷紧神经:“不行、别在这里……”
陈近洲变本加厉:“没有人。”
“有大黄和、不远,唔嗯!”
“不敢见人,还不敢见狗吗?”
陈近洲似是惩罚,纽扣用力扯开,沿着喉结一路往下咬:“就这么着急和我撇清关系?”
方远默牙关紧闭,疼到颤抖。
陈近洲并未停止:“我没那么恶劣,也永远不会做出那种事。”
陈近洲贴他耳边,撩开他细软的头发,说着只有彼此能听到的话:“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出柜了……”
“一定和你有关。”
他们在河边接吻,来发泄不敢公之于众的秘密。从报复到温柔,从抗拒到接受,吻到只剩下喘.息的力气。
方远默掀起眼皮,望向他的眼睛。
那双瞳孔里分明早已看不到理智,陈近洲也只是撕掉所有上衣纽扣,再咬痛他的皮肤,却丝毫没想扯开他的腰带扣。
方远默像融化的冰,摊在陈近洲怀里,鼻尖蹭进他的颈窝,小声问:“你什么时候走?”
“方同学好残忍。”陈近洲侧过来,去舔他热到融化的耳垂,“刚用完我,就赶我走。”
方远默搂紧他的脖子,发出轻哼声:“我怕你有事。”
“我没事。”
“哦。”
陈近洲:“就哦?”
方远默:“那要不……”
他欲言又止。
“方远默。”
“嗯?”
陈近洲:“我困了。”
方远默:“要不,回去睡觉?”
“只有躺你床上,我才能睡着。”
“……哦。”
第28章
两人蹑手蹑脚返回,姥姥留了灯,依稀能听到呼噜声。
不远从卧室跳出来,方远默揉揉它,抱到软垫子上哄睡觉。
二楼最西侧房间。
陈近洲坐在椅子上,右手边摆了架钢琴,用暗红色绒布包裹,一尘不染。
方远默拿睡衣给他:“淋浴间在一楼东侧,姥姥住隔壁的隔壁,稍微轻些。”
陈近洲从睡衣下面翻出个塑封袋,看包装,是一次性内裤。
“特意准备的?”
“对面小超市开着门,顺便买的。”方远默小声补充,“我的你又穿不了。”
陈近洲嘴角若有若无挑着:“观察倒是挺细致。”
“…………”
方远默不接他的话,弯腰收拾床:“快去洗吧。”
“不一起?”
“我喜欢自己洗。”
“是么,我怎么不知道。”
方远默推他:“快点去。”
等人下了楼,方远默总算松口气:“哪里像困了,就不该心软收留他。”
两人轮流洗完澡,陈近洲靠在床外侧,眼神从钢琴眺到方远默的手。
“会弹?”陈近洲问他。
“琴是我妈的。”方远默说,“她曾经是国家乐团的首席。”
陈近洲:“你呢?”
方远默:“什么?”
“不会弹吗?”
方远默蜷缩手指,往手心里扣:“只学过一点,弹得不好。”
“学了多久?”
“就学到八岁。”
“怎么不学了?”
“没人教了。”方远默低下头去,“妈妈不在了。”
气氛安静了几秒,能闻到酸涩的呼吸。
陈近洲勾住腰,把人抱进怀里:“抱歉,我不该提的。”
失落被拥抱填满,可妈妈脸始终在他胸腔里、眼睛里、脑海里,挥之不去。
指尖拨开额发,眼尾触到了潮湿的温暖。陈近洲托着他后颈,把额头轻轻按进颈窝:“想哭、就哭出来。”
陈近洲拍拍他后背,用力抱紧:“别怕,我在。”
卧室落了灯,空气里弥漫起潮湿气息,陈近洲一动不动,任泪水打湿大半个肩膀。
等怀里的人哭到没力气,陈近洲才小声安抚:“睡吧,好么。”
方远默点头。
陈近洲把人抱到床上,他主动递来一只手给他握,用另一只手帮他擦泪痕。
隔着漆黑夜色,哭红的眼神闪着湿漉漉的光,彼此面对面侧躺,对焦目光。
陈近洲:“好点了?”
“嗯,谢谢。”
“不客气。”陈近洲说,“但欠我一个人情,记你账上。”
“哦。”方远默蹭蹭嘴唇,“不是困了?怎么还不睡。”
陈近洲:“想看着你。”
方远默捏他手指头:“那就是不困。”
“你困吗?”
“我还行。”
陈近洲:“要不要做点什么?”
方远默不看他,甚至想把脸转过去:“姥姥还在楼下呢,我也没带那些东西,抹的用的都没带。虽然小超市有卖,但老板认识我,老板娘认识我,他们也认识我姥姥。”
“这个村子很小的,几乎人人都认识,如果我现在去买,不仅老板知道了,老板娘知道了,我姥姥知道了,全村的都得知道,之后就……你懂的。”
陈近洲笑着捏他鼻梁:“方同学,你脑子里挺能装啊,抠出来能倒三斤吧。”
方远默拨开他的手,背过去:“我睡觉了,晚安。”
胸膛粘上来,陈近洲从身后抱紧:“我千里迢迢过来,给你送猫狗,为你买蛋糕,又把身体当卫生纸给你蹭,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
“卫生纸是睡衣,又不……”方远默这才感受到,衣服好湿,凉嗖嗖的。
方远默挣扎出来:“我再去给你拿一件。”
“不用。”陈近洲把人抱回,“脱了就行。”
“哎?放、放手。”方远默在床上挣扎乱蹭:“你你你……要脱就脱自己的,脱我干嘛,我的又不湿!”
陈近洲按住嘴唇:“嘘,想吵醒姥姥?”
“……”
那也不带你这样啊!
和不讲理的人毫无争论价值,最后的结果,被窝里钻着两个赤.裸的人。
方远默快烧着了,蹭蹭腰:“你又硌到我了。”
“半个月没解决了。”
“……谁问你这个了。”
“你问不问都是半个月。”
方远默:“你可以不用那么诚实。”
陈近洲:“骗人可不是好孩子。”
方远默:“……”
你骗的还少吗!
方远默于心不忍,转过身,脸埋进他怀里,酝酿了一会儿:“要不,就是……你想要手、还是腿?”
陈近洲抓着他,压下去。
“我想、各来一次。”
……
整晚,方远默循环做着拔萝卜的梦,手和腿交替卖力,都要磨出火星了,才拔出一颗。
萝卜庄园的主人很霸道,明明只有那一颗萝卜,要求他必须把拔出的萝卜擦干净。但方远默弄脏的手和腿,是庄园的主人给擦的。一不小心擦走了火,方远默的萝卜也被拔了。
清晨的阳光好刺眼,院子外面做游戏的小朋友好烦。
紧接着,是姥姥的声音。
“哎呦,小陈昨晚没回去呀!”
“呦呵,默默你咋睡小陈怀里去啦!”
方远默前一秒还在擦萝卜,下一秒就吓得天灵盖冒烟。
睡前没锁门,他们的衣服在床脚,萝卜还……!
方远默猛地蹿出来,又慌忙往被子里钻。睡衣好好穿在身上,旁边的陈近洲也整齐体面。
方远默松了口气,但依旧心虚。
陈近洲像没事人似的:“昨晚有冷,只能抱着取暖了。”
“你们叫我起来拿被子嘛,挤着睡多不舒服啊。”
“没事,也行。”陈近洲说,“他睡觉挺老实的,没踢我,就是爱贴着人。”
方远默:“……”
“这孩子打小就爱挨着人睡,身上暖呼呼的,可乖嘞。”
陈近洲:“嗯,确实。”
方远默:“……”
姥姥笑着说:“还睡吗?我给你们拿床被子。”
“不了。”陈近洲下床,“我等会儿要走。”
姥姥转问:“默默还睡吗?”
方远默摇摇脑袋。
姥姥:“行,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早饭很简单,白米粥、煮鸡蛋,还有表婶蒸的红枣馒头。
方远默把剥了壳的鸡蛋塞给姥姥,再回来时,自己碗里也多了个剥好的鸡蛋。
方远默咬了一口:“谢谢”。
陈近洲简单回应,又问他:“接下来几天有安排吗?”
“没,就等开学了。”
陈近洲点头:“要不要和我去转转?”
“去哪?”
“闻萧眠家新开发了个山庄度假区,离这儿二十多公里。”
见他犹豫,陈近洲说:“边渡也去。”
很显然,方远默没和姥姥提起诉的事,陈近洲也只点到为止。
方远默没开口,姥姥先替他答应了:“去去去,吃了早饭就走,多玩几天昂。”
着急轰人,目的显而易见。方远默揭穿她:“又想打麻将了?”
“大过年的,还不能玩两把啦?”
“您这眼神,怎么玩?”
发财当九万,幺鸡当七筒,七小对能打成一条龙。
“跟老张婆、徐姐和老刘头一起玩,我们都约好了。”
方远默跟听笑话似的:“你们四个怎么玩?”
一个耳背,一个哑巴,一个看不清,还有一个记性差。
“管我们怎么玩,我们高兴就成。”
方远默深知拦不住,叹了口气:“那也不能过度。”
姥姥扒拉干净粥,抹了把嘴就往外赶:“知道啦,你们走的时候带上门,中午不用管我饭啦。”
老小孩急不可耐,猫着腰离开。
陈近洲又问他:“去吗?就当散心。”
方远默:“嗯。”
开庭在即,他也想和边渡当面聊聊。
猫粮狗粮提前备好,不远和很近交给大黄看,方远默上了陈近洲的车。
一个小时的车程,两人抵达山脚。
不远处停着辆红色跑车,进入了方远默的视线。
车门打开,闻萧眠穿黑红赛车服,大摇大摆过来:“哟,稀客啊!”
方远默颔首:“闻学长。”
紧接着,边渡也从副驾驶下车。
四个人打了招呼,准备今天的行程。
度假村试营业中,人不多,他们要从山脚爬上去。
三个身高腿长的男人都很擅长运动,相比之下,方远默的体力差很多。不想被发现,他只好卖力紧跟。
接近山顶,他们来到最后一个休息区。
陈近洲递水给他:“还行吗?”
方远默咬咬牙:“行。”
陈近洲皱眉,察觉出了不对劲:“不舒服?”
“没,就是有点累。”方远默实在受不住,找了个台阶坐下,“你们先上去吧,我歇一下,马上来。”
陈近洲让其余两人先走,自己则留了下,仔仔细细扫了一圈,问都不问,捏住方远默的小腿,强行托过来。
方远默来不及挣扎,鞋袜都已脱离了脚面。细白的脚踝,肿成馒头那么大。
陈近洲皱眉:“怎么弄的?”
方远默:“抽筋。”
陈近洲绷着脸:“抽筋能肿成这样?”
方远默缩缩脚指头。
陈近洲:“什么时候扭的?”
方远默抠抠手心。
“说话。”
“刚上第一个观景台时,腿有点抽筋,没站稳,就扭了一下。”
“为什么不说?”
“我以为没事。”
大家在旅行,扭脚多扫兴啊。
脚踝的受伤程度,明显是运动加重的结果,如果提前说,也不至于肿成这样。
“方远默,你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对不起。”
脚肿得很难穿上鞋袜,陈近洲拆下围巾帮他裹上,再翻身把人背起。
“你干嘛?”方远默在他背上挣扎。
陈近洲往上走:“爬山。”
“你爬你的,不用管我。”
“我不管你 ,你打算怎么办?”陈近洲凶巴巴的,“报警还是下山?”
不管哪个都不现实。
方远默不再挣扎,勾着陈近洲的脖子,老老实实趴背上。
过去十分钟,陈近洲都没说话。
方远默猜他生气了,脸闷肩膀,软着声音:“对不起。”
“对不起不是万用词。”陈近洲说,“你没有错,没必要说对不起。”
“我扭了脚才弄成这样,是我的错。”
“按你的说法,是我执意带你爬山,你才扭了脚,错的应该是我。”
“没有,我挺想来的,就算扭了脚,我也很开心。”
陈近洲叹气,被他弄得没脾气:“方远默。”
“嗯?”
“从小到大,你到底受过多少委屈?”
*
闻萧眠和边渡顺利登顶,找了个阴凉处等两人。
闻萧眠有轻度近视,远远看了半天,到跟前才发现,陈近洲竟然背着方远默。
背上的人,好像睡着了?
等人登顶,闻萧眠轻声问:“什么情况?”
“脚扭了。”陈近洲如实说,“昨天太累,又睡得晚。”
闻萧眠:“你俩关系这么铁的?他睡得晚你都知道?”
陈近洲无视他,越过人往前走。
陈近洲步子迈得轻,走两步就要侧头看看,生怕吵到他似的。
与此同时,方远默脚上缠着的,好像是陈近洲的围巾?
闻萧眠越看越邪门,转问边渡:“他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他家老爷子改让他做慈善?”
边渡:“……”
闻萧眠嘶了一声:“你有没有觉得,他俩有点奇怪?”
边渡上推眼镜,视线从背人的背影滑回来,继续往前走。
“靠。你怎么也不理我!”
四人入住一套别墅,每人一间。
方远默再睁眼,已经躺在了床上,卧室拉着遮光窗帘,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
他试着活动左脚腕,很沉,绑着裹了冰块的毛巾,床边支着根登山杖。
方远默拆掉毛巾,拄拐棍下楼。
闻萧眠和陈近洲坐地毯上打电游,边渡则坐在桌前滑动笔记本。
闻萧眠先看到了人:“哟,醒了?感觉怎么样。”
陈近洲起身打算扶,方远默很快拒绝:“我自己可以,不麻烦学长了。”
闻萧眠吊儿郎当,说风凉话:“采访一下,被著名学生会主席背是什么感觉?”
方远默抬头,眨眨眼:“什么意思?”
闻萧眠指指:“那老狐狸把你背上山的,你不会忘了吧?”
“是吗?我睡着了,忘了。”
闻萧眠:“……”
陈近洲:“……”
方远默转过来问:“学长,你背我了?”
陈近洲:“……没有。”
“得嘞,白费劲。”闻萧眠起身,拍拍陈近洲肩膀,“你现在的德行,跟舔狗挺像。”
闻萧眠掏手机,联系管家准备晚餐。
方远默的手机震起来。
J:「?」
「干嘛?」
J:「睁眼说瞎话的技能,什么时候掌握的?」
「避嫌。」
J:「你把他当傻子?」
「但他不是信了?」
陈近洲:“……”
「为了彼此好,还请学长保持避嫌。」
晚餐丰盛,除了方远默,其余三人多少喝了点酒。但酒量都不算好,闻萧眠尤为出众,晕得站不稳,硬拉着陈近洲继续打电游。
方远默则在旁边和边渡聊官司。
庭审临近,方远默越来越焦虑,他只想尽快结束。问边渡:“案子当庭能宣判吗?”
“依我的经验,法官极有可能建议调解。”
方远默:“怎么调解?”
“念及亲情,双方各让一步。”
这个情况,方远默不是没想过:“学长,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不让。”
声音是从客厅地毯上传来的。
“靠靠靠,你不让个鬼啊!”闻萧眠酒劲未消,对着手柄出气,“打打打!弄死他。”
选择对方远默来说很难:“边学长,那你呢?”
边渡翻着厚厚一摞证据和材料清单,握紧方远默提供的录音笔:“我的东西,任何人别想拿走分毫。”
某个瞬间,边渡的表情极为陌生,内心好像藏着个阴暗野兽。但迅速调回温和,轻推眼镜和他说:“这种事,萧眠更有经验,不妨询问他。”
输了游戏,闻萧眠正愁没地方撒气,他拎着酒瓶,晃悠悠过来:“怎么了?”
得到方远默的默许,边渡说:“如果你的亲戚抢走了你父母的遗产,你是否念及亲情,分他们一部分。”
“当然,前提是,这位亲戚对你……”
“打住,不用前提。”闻萧眠晃晃手指,“在我们烂商人眼里,没有亲情,只有利益。”
方远默无法感同身受:“是不是太绝情了?”
“你懂个屁。”闻萧眠视线转着周围,“靠着你口中的绝情,我能请你来我家山庄度假,吃住全免。而你亲戚占霸你的遗产,你得到什么了?”
方远默反驳不了。
他连三千生活费都争取不到。
“你有十个果子,掏出五个送人,和他抢了你十个果子,拿出五个还给你,这是两码事。”闻萧眠醉着,口气却极为认真,“明白?”
“嗯,我明白了。”
“这就对了嘛!”闻萧眠指着方远默的腿,“脚怎么样?用不用找个医生?”
“不用,谢谢学长。”本身也不是很严重,敷了一下午冰,消肿不少。
山上只有一间药房,这时候找医生,岂不是得让人家爬上来。
“别客气,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闻萧眠划开手机,刚放耳边,骂了声“草”,从陈近洲兜里掏手机。
闻萧眠熟练输入号码,拨通,没两秒:“草,怎么还是拉黑!”
陈近洲像是早有预料:“这个号你用过了,换187开头的。”
方远默:“?”
闻萧眠切换187的号,成功拨通。
没响两声,对面接通,冷淡干净的年轻声音:“哪位?”
“闫芮醒!你踏马到底什么时候把老子拉出黑名单?!”
“嘟嘟嘟——”
方远默:“……?”
闻萧眠炸了:“靠!又挂电话!”
来来回回打了几轮,对方终于又接通:“闻萧眠你是不是又喝酒了?再抽风,信不信我报警?”
“等等等一下,这次有正事。”听到对方的声音,闻萧眠态度缓和了点,“我朋友脚扭了,挺严重的,麻烦你给看看。”
方远默:“”
其实也不太严重。
“脚扭找医生,你找我干什么?”
“我在山顶度假呢,你以为我家医生是铁打的,不知道累也不用睡觉?”闻萧眠说,“你不是最喜欢当劳模,就爱点灯熬夜研究破书破题嘛,反正又不睡,不找你找谁。”
方远默:“……”
真的不会被打吗?
电话那边压着火气:“闻萧眠,你少喝点酒行吗?”
“啧,不是医学院高材生吗?连个扭脚都搞不定?该不会天天混日子,原形毕露了吧?”
方远默:“……”
这脚不看也行。
电话那头的人已然没了脾气,不屑和醉鬼一般见识:“拍个照片看看。”
闻萧眠才懒得拍照,直接打视频。
视频接通,对面说:“脚呢?”
闻萧眠对着镜头:“你那怎么那么黑?没开灯吗?
对方冷冰冰:“把你的狗脸拿开,我看脚。”
“开灯!”闻萧眠恼怒,“我什么都看不见!”
陈近洲抽走手机,调转摄像头,对准脚。
方远默按照要求做了几个动作,又回答了些常规问题。
对面很快下定论:“软组织挫伤,问题不大,用药了吗?”
“下午喷过云南白药。”陈近洲主动问,“他腿总抽筋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缺钙。”
陈近洲:“他胃口很好,也不挑食,肉蛋奶都吃。”
“不是说不挑食就不缺钙。”对面的人继续说,“你看他这条腿,这么细,明显长期不晒太阳也不爱运动。”
陈近洲斜他一眼。
方远默:“……”
“七十二小时内,按说明涂云南白药,七十二小时后,配合红花油按摩。”
“至于腿抽筋,睡前按摩小腿有缓解作用,适当加强锻炼。”闫芮醒说,“如果还未好转,建议咨询专业医生。”
陈近洲:“好的,谢……”
第二个谢字没落完,闻萧眠抢走手机,洋洋洒洒骂了十分钟,才发现视频画面早已消失。
“草!我让你挂了吗!”
闻萧眠火速回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闫!芮!醒!”
“给老子等着!”
闻萧眠的火气只增不减,拉着旁人喝酒撒气,方远默和大家告别,自行上楼。
高端度假别墅,每间房都有独立阳台和卫生间。方远默看了会儿风景,在摄影网站找寻合适的单子,回复了几条留言,去洗澡。
洗完澡,门外还有聊天的动静,听声音,闻萧眠已经醉得不清,也不知道陈近洲喝了多少。
云南白药摆在床头,瓶盖拧开,呛人味道扑面而来。
瓶盖粘回瓶身,又回到了床头。
手机有新消息。
J:「喷药了吗?」
「嗯。」
J:「开门。」
「什么?」
等了两分钟,方远默又回了两条消息,对面始终没动静。
好奇心作祟,方远默拉开条门缝。
酒气扑面而来,陈近洲像等得不耐烦,推门跨入。
方远默措手不及:“学长你……”
门落了锁,方远默被拦腰抱起,送到了床上。
方远默陷进床里:“你干什么?”
为了涂药方便,方远默没来得及穿裤子,他慌忙扯被子遮,被手快的男人一把撩开。
“遮什么,我哪没见过?”
方远默并腿:“学长,你喝醉了。”
陈近洲抬起他的小腿,鼻尖凑近脚踝。干燥冰凉的皮肤,只有沐浴液的味道。
陈近洲打开药瓶,报复似的掐了下小腿肚:“这就是你的喷药了?”
方远默:“……”
谁想到你跟狗似的。
还闻!
药喷完,陈近洲也没松手,掐着他小腿肚缓慢按摩。
方远默本意想躲,但脚扭着不方便,外加陈近洲把脚按在了小腹。
肌肉轮廓踩在脚底,这个触感,要着火。
方远默蜷缩脚趾,耳根热得到处找点话题:“刚才,闻学长打电话的那个医生,和他是什么关系呀?”
陈近洲:“中学同学。”
方远默:“闻学长总这样?”
“没有。喝多了才会。”
“他喝多了喜欢乱打电话?”
“只给那个人打。”
“……哦。”
专盯一个人骚扰,谁受得了。
怪不得总拉黑他。
一条腿按摩完,陈近洲又换了一条,他握着脚踝,再次贴上腹肌。
脚趾激动得张开,再慢慢合上。方远默不敢有大动作,只是轻轻滑动脚尖。
见陈近洲没反应,方远默胆子越来越大,脚踝转动,小范围感受块状腹肌纹理。
“原来你喜欢这个?”
“嗯?”方远默抬头,短暂收了脚,“什么?”
“装什么傻?”陈近洲撩开衣摆,将脚底按上去,“这样呢?喜欢吗?”
直接触碰的比隔着衣服真实太多,方远默的头发热成干草,给个火星就能烧着:“还、还行。”
“你确定只是还行?”陈近洲撑在他身上,视线往小腹下面移:“你的身体,比嘴诚实多了。”
试图遮盖的手被陈近洲按住,向上压过头顶。方远默右脚踩在陈近洲小腹,左脚毫无挣扎能力。
膝盖顶过来,陈近洲再次压近:“今天至于这么疏远?”
方远默侧头,防止气息骚扰他:“避嫌。”
“你确定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方远默:“我很认真在演了,是你不配合。”
“不需要演。”陈近洲说,“他们是我可以信任的朋友。”
“他们又不是我可以信任的朋友。”方远默又加了句,“理论上,咱俩也不算是朋友。”
“哦。”陈近洲歪歪头,带着些暗示性意味,“那我是你什么?”
“充其量,算是炮……”
陈近洲:“什么?”
方远默想得挺坦荡,可话到嘴边,有点烫嘴:“没什么。”
陈近洲掰回他下巴,指尖挑开衣摆:“方远默,你知道炮友的义务吗?”
下巴被捏紧,嘴根本张不开。
“不只你以为的,用手或腿帮助。”
喝了酒难免丧失理智,方远默有点慌了,挣脱他,往上蹭:“学长,我腿还……今天不行。”
紧接着,人被压住,又按回去。
酒气和人扑面而来,陈近洲勾开内.裤边,用力一扯:“腿不方便动,就带你玩点身为炮友……”
犬齿咬住,疼痛刺进皮肤。
“该玩的。”
第29章
方远默仿佛闯入潮湿的热带雨林,夜色入深,野兽张开獠牙,直扑而来。
风在夜色里飘,张嘴含入口腔,恨不能抽干精力。方远默目眩头晕,他紧张害怕又沉迷于惊险刺激。
头发和胡茬磨痒了皮肤,方远默抓弄野兽的脖颈,仰头呼吸,震颤痉.挛,等待夜晚恢复平静。
陈近洲擦净嘴角,端起床头的半瓶水,一饮而尽。
方远默蜷成团,逃进被窝里:“记得刷牙。”
“来之前刷过。”
“你可以再刷一次。”
陈近洲扯开被子,躺进来,“懒得动。”
方远默:“……这是我的房间。”
陈近洲:“嗯。”
“知道怎么不走?”
“留宿。”
“你房间就在隔壁。”
陈近洲把脑袋贴到方远默胸口,手臂自然搭他身上:“这里风水好。”
方远默:“……”
*
闻萧眠几乎整夜没睡,想到闫芮醒又挂他电话,气得倒腾股票基金发泄,等到入账金额刚好达到666万,他才满意睡觉。
可早上七点,又自主醒来。
闻萧眠晕沉沉下楼喝水,一转身,方远默房间的门开了,走出来的是陈近洲。
他俩换屋了?
紧接着,陈近洲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床面干净整洁,毫无过夜痕迹。
陈近洲换了件衣服,出来和闻萧眠说:“转告管家,早餐准备一杯水蜜桃……”
陈近洲停顿,改了口:“葡萄汁吧。”
方远默嘴上说喜欢水蜜桃,但多数时候,都不会选择它。
闻萧眠:“你昨晚在小摄影师那睡……”
他目光落到陈近洲脖子上,好几道抓痕,零星分布着几枚亲热的痕迹。
这要是再不懂,他就是纯傻逼。
闻萧眠扯嘴,斜了他:“我说你怎么让他入伙格斗社,还找边渡给他打官司,就连度假都带上。”
“陈近洲,你真特么狗啊!”
陈近洲毫无反应:“葡萄汁,别忘了。”
“知道了。”闻萧眠沉下目光,“低调点,留意你家老头。”
陈近洲:“嗯。”
*
脚伤原因,方远默无法剧烈运动,好在山上风景不错,其他人去钓鱼,他就在院子里晒太阳拍景。
陈近洲每晚都来按摩,再理直气壮留宿。
靠着陈近洲的贴心照顾,方远默的脚基本痊愈,正常走路已不成问题。
三天后,四人坐缆车下了山。度假结束,方远默和陈近洲在村口告别。
推开院子的门,姥姥正抱着不远晒太阳,很近跟着大黄,撅着圆屁股刨玉米棒。
几天没见,好好的棕白胖子变成了灰漆漆,见方远默回来,灰胖子叼着玉米棒,扭着屁股往他身上扑。
方远默揉揉它的脑袋:“等下就给你洗澡。”
听到“洗澡”二字,很近“嗷呜”一声,躲到了大黄身后,继续啃玉米棒。
姥姥抱着不远往门口瞅:“怎么就你自己?小陈呢?”
“他还有事,回去了。”
“咋不让娃娃吃了饭再走,你婶中午包饺子呢。”
“下次吧。”
“那你和小陈说,下次还来昂。”
方远默看了眼陈近洲发的消息:“嗯。”
这次分别,各忙各的,除了陈近洲偶尔询问他脚的情况,两个人零联系。倒是和边渡打过几通电话,聊些起诉的事。
转眼到了开学前一周,陈近洲来接方远默和猫狗。
车开到学校,先把不远和很近安置到格斗社,再转战下一个阵地。
法院。
方远默听取了边渡的意见,法院递送传票的三天前,他就拉黑了叔叔婶婶和表弟。
庭审现场,方远默穿黑色外套,戴帽子和口罩。不论场面多么混乱,他均不给回应,所有诉求,全由边渡处理。
边渡作为代理人,态度坚决,不接受任何调解。不仅要求归还方远默父母生前所有财产,同时,根据遗产法,还需分割方远默爷爷奶奶在东隅的一套房产,以及老家的宅基地。
案件当庭宣判,原告胜诉。
被告需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三十日内,向原告返还汇丰路的商用产权,不动产登记证号(东)52366,以及(东)18567的住宅产权,并配合完成银行存款的财产分割手续。逾期未履行,将依法强制执行。
案件看似结束,实际才刚刚开始。
叔叔婶婶的骂声仍在继续,整个诉讼的过程中,在法官多次制止的前提下,刀割似的字眼从未有半点停歇。
“扫把星。”
“杀人凶手。”
“白眼狼!”
“害死你爸妈还不够,连你爷爷奶奶都要害。”
“就不该收留你!”
“白养了你十年!”
“我妈是被你逼疯的。”
“最该死的人是你。”
边渡和工作人员挡住了冲向方远默的人。他大脑空白,上亿只蚂蚁从他身体里爬出来,再返回去吞噬他全身。
印象里,有人握住他的手臂,紧得松不开,坚定将他拉出充满恶意的环境。
方远默来到安静空间,被人抱紧。
“别怕,我在。”
“没人能伤害你。”
拥抱驱散了发抖和恐惧,方远默沉迷于安全感,逐渐平复下来。
陈近洲轻轻拍他后背,用温柔的声音:“我怎么才能帮助你。”
“是我的错。”
最难过的从不是指责和辱骂,而是血淋淋的言论均为事实。
他怕的从不是对簿公堂,而是撕开他千疮百孔的秘密。
“是我害死的爸妈和爷爷奶奶。”
“是我害的我们家家破人亡。”
“都是我的错。”
“我最该死。”
拥抱已无法缓解恐惧,方远默身心俱疲,被咬得残破不堪。除了发抖,他已无能为力。
不论陈近洲如何呼唤,都无法叫醒。
陈近洲将他按在墙上,扯掉帽子和口罩,撩起额发,强迫他抬头。
“方远默,看着我!”
陈近洲的瞳孔深不见底,坚定的目光闪闪发亮,能驱散恶魔与恐惧。
“还记得在废弃实验室,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方远默被他的目光吸引,只想看他,含着眼泪说不出话。
“你告诉我,人要活给自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你死了,也不会对世界造成影响,明天依旧会升起太阳。却会让在乎你的人,用后半生对你念念不忘。”
“想想姥姥,还有很近和不远,你不在了,谁照顾他们?”
“还有……”
“我也需要你。”
陈近洲帮他抹掉泪痕。
“方远默,你听到了吗?”
眼泪奔涌而来,方远默抬起手腕,想念废旧实验室的那晚。
“学长,咬我。”
鼻尖和嘴唇压在手腕,舌尖的温暖周旋几了圈,像是于心不忍、更像心疼不安,刺痛才终于传来。
只有疼痛能带来最真实的触感,告诉自己,他还活着,被人需要且有价值地活着。
陈近洲托着咬破的手腕,舔.舐自己留下的伤痕:“你的家,到底发生过什么?”
八岁那年,方远默学校组织合唱比赛,他被选为主唱。比赛当天,允许家长来观看。
不巧的是,妈妈那天有重要音乐会,家人商量让爸爸和爷爷奶奶同去,方远默却执意希望全家都来。
不想儿子失望,他们安排爷爷奶奶先去,爸爸到机场接妈妈,应该来得及。
爸爸认真研究路线,找了条最快的方案。可能是爸爸选择了条不熟的道路,也许是车速太快,大概是过于着急,或者是对面司机喝酒的原因。
总之,两车相遇,无人生还。
方远默没等到爸妈,再也没能唱出那首《幸福拍手歌》。
家传噩耗,奶奶当场昏迷,再醒来时,精神出了问题。
疼爱他的奶奶神志不清,大脑出现了偏执记忆,把儿子儿媳的死,全部归结在方远默头上。
每次犯病,奶奶都跑到方远默学校闹,当众破口大骂,骂他是杀人凶手、是方家的扫把星。
方远默理解奶奶病了,她说的那些绝非本意,可那时,他不过八岁而已。
被迫接受失去双亲的痛苦,还要忍耐奶奶强加的指责。
休学半年后,叔叔婶婶帮他办理了转学手续。他曾以为,离开原来的学校,身处全新的环境,他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事与愿违,不论他如何转学,奶奶总能知道他的学校。再从家中逃出,当着老师同学的面,继续骂他是杀人凶手,是家里的扫把星。
渐渐的,方远默变得小心翼翼,害怕被议论、被关注,不敢看别人的眼睛,怕成为话题中心。
他不再交朋友,讨厌与人接触,逐渐孤立自己。可另一面,失去父母的痛苦折磨着他,他很孤独,又无助,想被关心,想要拥抱,不想成为扫把星,祈求被人需要。
类似的折磨持续到高三,那是奶奶最后一次找到他的学校,当着老师同学的面指责完他,从窗台一跃而下。
三个月后,爷爷伤心过度,因并发症离开了他们。
临走前,爷爷抓着他的手,颤巍巍地说:“默默,别怪你奶奶,好好活下去。”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永远爱你。”
……
陈近洲不知该怎样缝合他千疮百孔的心,只能用尽全力将人抱紧,想填补这十年所缺少的爱和关心。
等他哭累了、疲惫了,吻掉他眼睫上的泪,继续抱紧。
“有想去的地方,或想做的事吗?”
方远默摇头,他不知道干什么,也不知道该去哪。
陈近洲帮他戴上帽子和口罩:“跟我走。”
方远默:“去哪?”
陈近洲:“发泄。”
坐上陈近洲的车,原路返回学校。还没开学,校园里只有零星的人。
来到格斗社,陈近洲把人带到沙袋前,递来拳击手套:“试试。”
“试这个干什么?”
陈近洲点点他的胸膛:“这里就一点点空间,委屈都不够装,哪还有位置放快乐。”
陈近洲戴上拳击手套:“总要学着把痛苦委屈、悲伤难过,都通过其他方式发泄出去。”
陈近洲目视前方,下沉重心,对着黑色沙袋猛地砸了过去。
摇摆的弧度撞向墙面,沙袋砸出一片凹陷,地面跟着震颤起来。
方远默瞪大眼睛,热血沸腾:“好厉害。”
陈近洲把拳击手套递过来:“试试?”
方远默牟足劲,学着陈近洲的姿势,咬牙出击,一记重拳,锤了下去。
“…………”
别说地板震颤了,沙袋连晃动都没有。
我不要面子的吗?
“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双脚与肩同宽,膝盖弯曲,前脚向内扣,后脚跟踮起。”陈近洲托着他,“背部挺直,将重心置于两脚之间。”
“不要只胳膊使劲,整个身体要转出去。”陈近洲松手:“好了,再试试。”
这一次,方远默没着急出击,而是把今天的难过伤心、痛苦委屈全放在拳头上。然后,用力打出去。
闷实的声音砸上去,沙袋摇晃,能感受到巨大的阻力。
陈近洲鼓掌:“不错,再试一次。”
掌握了要领,方远默使出全身力气,连续击打了十几下,把这十年所有的委屈全部丢出去。
流过的泪都化成汗水,方远默再也不是胆小鬼。
发泄完毕,气喘吁吁。
陈近洲拧开水递给他:“好点没有?”
“嗯。”方远默咕咚咕咚灌下一瓶,“但还有件事很难受,原谅不了。”
陈近洲低眉:“什么?”
“要是早两年就练这个,我弟绝不能从我碗里抢走排骨。”
陈近洲被他逗笑:“小吃货。”
“现在练也不晚。”陈近洲说,“开学有拳击课,记得按时到。”
方远默期待:“你教吗?”
“边渡教,他很厉害。”
方远默想起那套宣传海报:“边学长挺让人意外的。”
表面那么斯文的人,私下居然擅长这个。
陈近洲接走空塑料瓶:“还打吗?”
方远默摇摇头:“得歇歇了。”
“这是边渡的发泄方法。”陈近洲帮他拆下拳击手套:“现在去感受闻萧眠的。”
方远默跟陈近洲出门,中途换了辆跑车,又开了半个多小时,来到了“东山赛道”。
这里是职业赛车的专用路线,当天没有比赛,陡峭山路空无一车。
陈近洲打开敞篷,猛踩油门。引擎声撕裂寂静,海风灌入喉咙,海风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方远默拿出相机,和赛车比速度,抓拍阳光和云层,山壁和弯道,野花和绿草,想装下沿路所有的精彩。
车上播着欢快音乐,方远默仰头,张开双手,像在飞翔。
车停在山路尽头,全世界都在脚下与身后。
方远默深呼吸,伸手试图摸天。
“喜欢飙车吗?”陈近洲问他。
“喜欢。”方远默伸长手臂,回忆着沿路的风景,“好刺激。”
陈近洲:“会开车吗?”
方远默摇头。
“去考一个。”陈近洲把钥匙递给他,“这辆车长期停在下面,喜欢随时来开。”
方远默没接:“等我考了本,我要自己买。”
陈近洲笑了:“好,记得带上我。”
“一言为定。”
彼此不再说话,感受着海风,抬头望夕阳,低头听海浪。
安静了一会儿,方远默说:“学长。”
“我在。”
“你呢?”方远默转向他,“你的发泄方式是什么?”
安全带扣被人按开,方远默身体一轻,跨坐在了陈近洲腿上。
夕阳笼罩的无人山顶,海浪遮挡了衣服撕开的声音。方远默被他勾住,疯狂接吻,用力抱紧。
在有光的地方,发泄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
喘.息过后,陈近洲先抹掉自己指尖的污迹,再耐心帮方远默擦手。
然后,他剥开方远默衣领,亲吻胸口留过的痕迹。
“方远默。”
“嗯?”方远默还是软的,瘫在他怀里。
“你呢?”陈近洲转问他,“喜欢什么发泄方式?”
方远默一只手抻出去,兜住轻柔的风,另一只手将他抱紧。
“学长,我们做吧。”
第30章
方远默在距陈近洲家约二百米,且没有监控的路段下了车。他走进超市,漫无目的闲逛,挑了瓶鲜榨蜜桃汁。
进入单元门,方远默按了18层电梯,向下走了两层,来到1601门前。
他没敲门,食指压在指纹识别区。
“嘀——”
浴室有水声,拖鞋整齐摆在脚边。方远默搁下书包,握着果汁瓶,杵在原地。
水声停止,空气弥漫着发甜水果味,脚步声逐渐清晰。
陈近洲出现在他面前,腰上缠了条白色浴巾。
方远默的视线里,是沿胸膛下滑的水滴,是遮一半露一半的腹肌。
男人缓慢靠近,夺走了还剩一半的蜜桃汁,拧开杯盖,一饮而尽。
塑料瓶掉落一旁,陈近洲把他压门上吻。
发甜的桃汁,裹着薄荷牙膏的味道。方远默头晕目眩,抹掉胸口的水滴,手塞进浴巾下的腹肌里。
外套掉落脚边,腰带被抽开。方远默沉迷于皮肤的触感,但也留存理智:“我先去洗澡。”
陈近洲抱起人往浴室送:“我帮你。”
方远默挣扎出来,“不用。”
蜜桃致人眩晕,方远默从未如此兴奋。用陈近洲的浴液,穿他的浴袍,从头到脚染上他的味道。
关掉花洒,陈近洲等在门口。
男人上前半步,牵他的手,轻轻拉着,一前一后地走,像初恋期的中学情侣。
走进卧室,野兽撕碎纯情面具。
人被推到床上,陈近洲单膝抵着床板,气息侵.犯过来:“洗干净了吗?”
“干净了。”
“检查了才算。”
方远默把脸侧过去:“查就查。”
指尖划开衣领,左肩的浴袍滑了下去。
陈近洲低下来,嘴唇擦着皮肤,若即若离地吐息:“这里,洗干净了吗?”
方远默被喷得发痒:“干净了。”
陈近洲吻上去,指尖再滑,落在胸口:“这里呢?”
“干净了。”
舌尖在皮肤打转,嘴唇粘不下来:“这里呢?”
“也干净了。”
类似的行为从上到下,直至浴袍彻底散开,分布在身体两边。
陈近洲目光下移:“让我看看,这里干净了没有。”
方远默咬紧牙关,就连吹开窗帘的风,都能幻成催化剂。
……
……
陈近洲吻他肩膀:“这次带了吗?”
“带了。”方远默强忍呼吸,“在、书包。”
陈近洲拎着盒子返回:“只有草莓味?”
方远默:“带多了也没用。”
要不是宿舍有人,时间又紧,方远默会撕出两片塞书包。
陈近洲:“似乎被小看了。”
“没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第一次应该……”
“是不是都不重要。”陈近洲吻住他说话的嘴角,“我喜欢用实际证明。”
陈近洲撕下一片给他:“帮我戴。”
昏暗空间里,晕眩的感觉像坠入海底。
陈近洲轻捻着额发,看他的眼睛:“喜欢你的头发吗?”
方远默无法动弹:“还行。”
“可我不喜欢。”
“……哦。”
陈近洲:“问我什么。”
方远默:“为什么。”
“因为……”
陈近洲全部撩开,把额发拢到后面,皮肤触过的区域都能引起灾难。
喉咙里闷出声音,方远默险些晕厥。
男人的声音沙哑动情,像一种诱惑邀请:“因为它挡住了我最喜欢的眼睛。”
猛烈地侵袭,难舍的粘连,所有一切,都在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里,无比清晰。
方远默强迫自己思维清醒,记住当下的意乱情迷。他喜欢陈近洲失去的理智,自私地想把今晚装进相机,用余生来回味。
……
陈近洲从浴室返回,床铺只有堆叠的被褥。视线左转,方远默孤身留在窗台,与夜色融成风景。
陈近洲抱来外套给他披,低头看到他手里的烟盒。
万宝路蜜桃薄荷双爆珠。
全新的,未拆封。
陈近洲接下,撕开包装,抽出一根:“里面的爆珠,要捏碎吗?”
方远默双手搭在窗台外,眺着夜色数星星:“都可以,看喜好。”
“你的喜好?”
“捏。”
爆珠破开,空气中弥散着薄荷加水蜜桃的味道,陈近洲递烟过来。
方远默怔楞的间隔,陈近洲已经点燃了打火机。
蔟状火苗,热气往上冒。
方远默含住烟嘴,待烟丝烧亮。
烟是陈近洲点的,方远默仍然心虚,他脸别过去,背对点烟人。
陈近洲侧头,重新寻找看他的角度。
夜幕已至,霓虹亮起。
对面大楼的光扑在方远默脸上,他的眼睛像玻璃一样亮。
夜色沉寂,意乱情迷。方远默侧对他,安静吸吐烟卷。他夹烟的手腕上,还留有情爱的痕迹。
陈近洲定了神,目光停在他含烟的嘴唇。
二十分钟前,这里只属于自己。
方远默眺望没有尽头的天,舔舔嘴唇,再次含住烟嘴。
陈近洲:“多大开始抽的?”
多大……
这个数字小到他无法原谅自己。
方远默咬着烟嘴,心里哼歌,假装没听到。
陈近洲:“你又想逃避吗?”
方远默不答,继续哼歌。
可逃避没换来结果,下巴被人掰正,烟卷从口中抽离,烟雾还含在嘴里。
陈近洲靠得很近,方远默只好屏息,堵住口腔里的烟气。
“回答我。”陈近洲藏在暗处,阴影模糊了神情。指尖掐疼他下巴,野蛮的往上抬,“什么时候开始的?”
像学坏被抓住现行,方远默颤颤巍巍,在开口与闭口间:“初……唔。”
嘴唇封堵,舌尖交缠,烟气从陈近洲唇边漫了出来。
方远默被拽回卧室,反推至落地窗。夜色黏在玻璃窗,随着呼吸晴了又雾、雾了又晴。
草莓味撕开了一片又一片,方远默在窗前求饶,陈近洲毫无放手之意。
陈近洲吻了他一整夜,不论什么样的方式,都不肯把嘴从他唇边拿开,像在圈定所有权。
方远默抱着他的肩膀,回应失控的激情和没有理智的邀请。
他整夜苦想,陈近洲怎么了,竟会如此生气,变本加厉惩罚自己。
方远默醒来时,床上只有他自己。
从窗台到浴室,地面零散着两人的衣服、用过的包装袋和卫生纸。
方远默钻进被窝,后怕又庆幸,还好只带了九片草莓味。
否则,入睡时间绝不是凌晨三点。
方远默挣扎着起床,腿有点酸,下床稍微费力。他在卧室里扫了一圈,拿了件唯一能穿的衬衫套上。
方远默在厨房寻到了人,陈近洲正把煎好的鸡蛋移到盘子里。
转身就看到只穿他衬衫的人,两条腿明晃晃露着,内侧脚踝各有一枚牙印。
昨晚,这两条腿,大部分时间挂他肩膀,还有小部分,被他按在落地窗。
“裤子。”方远默拽直衬衫边缘,“能不能借我一条?”
陈近洲关火,拿裤子给他:“内裤夹在里面。”
“……”
都努力挡了,怎么还能发现。
方远默红着脸翻开,是新的,水洗过,款式和码数与他的喜好相仿。他穿过来的那条,被陈近洲弄得好脏。
方远默躲回卧室穿衣服,陈近洲的声音在厨房。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方远默三两下换上,卷了卷裤边,走出来:“没有。”
陈近洲垂眸:“嘴唇,还肿着。”
方远默抿住:“……哦。”
还不都怪你!
整晚像吸盘似的。
“疼吗?”
方远默耳朵发烧:“不疼。”
“知道我说的哪吗?就答。”
方远默才不想管具体是哪:“反正就是不疼。”
陈近洲指尖蹭他喉咙:“这里也不疼?”
方远默咽了咽,这里应该不用瞒:“有点,好像上火了。”
“别什么事都往上火靠。”陈近洲递水给他,“不就是叫.床。”
方远默:“……”
有必要这么直接吗!
“你挺会喘的。”
“别说了!”
“我很喜欢。”
“你喜欢关我什么事。”方远默他拉椅子坐下:“我饿了,想吃……嘶。”
方远默刚挨着椅子,立即弹起。
实木座椅。
太硬了。
“不要逞强,前三天注意点。”陈近洲拿来软垫子放上去:“坐吧。”
方远默:“……”
他好烦人。
无敌烦人!
早餐端上桌,两个人面对面而坐。
昨晚很累,方远默连吃了四个三明治,才有饱腹的感觉。
从方远默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三角钢琴,压着地毯,摆在窗边。
陈近洲摇晃牛奶杯:“再来一块吗?”
“谢谢。”方远默收回视线,又去看,“不用了。”
陈近洲随意的口气:“上次没试试?”
方远默捏着三明治,视线转回来:“什么?”
“从坐在这里,你眼睛就没从那移开。”
“不能随便乱动东西。”方远默舔掉唇边的三文鱼酱,“再说了,那架钢琴很贵。”
“看来你很了解?”
“我家以前也有一台。”
有家的八岁前,方远默每天都和妈妈练琴,最喜欢四手联弹。
只可惜,叔叔和婶婶卖那套房子时,连钢琴一起处理掉了。
陈近洲:“吃完了?”
方远默咽下最后一口:“嗯。”
“洗手。”陈近洲起身,“跟我来。”
陈近洲掀开琴盖,问他:“最喜欢的曲子?”
“瞬间的永恒。”
陈近洲双手放在琴键上。
悠扬琴声幻视曾经,妈妈每晚都弹这首曲子哄他入睡。
现在不该想这些,方远默收回思绪,目光放陈近洲身上。
男人的袖口挽在手肘,微微低头,碎发垂落,遮住冷淡疏离的眉眼,柔软又温柔。
球场上,他是不惧困难的队长;打拳时,他是充满野性的胜利者;此时此刻,他是住在城堡里的王子。穿洁白西装,英俊的模样,会成为统治一切的王。
曲声结束,方远默的心还飘在王子和乐曲身上。
他被王子勾住腰,拉到座位上。
“来一首?”
方远默双手压着椅子:“我、不太会了。”
陈近洲像没听到他的话,转而问:“激流开头是什么调来着?”
“激流”是肖邦练习曲中的OP.10 NO.4,是钢琴考试中,最难却最多人考的曲目之一。
方远默不假思索:“升C小调。”
陈近洲尝试了几个音:“这样?”
“你把降D当升C了。”
陈近洲又尝试:“这样?”
“手肘架太高了。”方远默皱眉,“升C小调的下行音阶需要手臂自然下沉,不能端着肩膀。”
陈近洲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眼睛:“不是不会吗?”
“…………”
嘴快了。
方远默:“我就记得这点。”
“我也忘得差不多了,正好一起回忆。”陈近洲双手轻点黑白键,等待他的行动。
方远默捏疼指尖,也放了上去。
这首曲子,包含很多高难度技巧,有跑动时,突出下方的四分音旋律线,有气小节后,变为突出上方的四分音,也有S指连奏重音等等。
音符在房间跳动起来,熟悉的触感能追回美好记忆,它们不只是冰凉的黑白键,它们能表达任何一种色彩。
高难度考级曲目变成四手连弹,方远默异常兴奋,呼吸加快,他向左转头,连上了正在看他的眼睛。
王子的手会弹钢琴,眼睛和嘴角还能给他好心情。
一曲结束,愉悦延续下来。方远默从头到脚都在亢奋,已经很久没人陪他弹琴了。
但他后知后觉,有点小生气:“又骗人,你根本就会弹。”
还故意装不会,犯低级错误。
陈近洲:“你不也骗我了。”
“我没有系统学过。”
“又是自学的?”
“也没那么厉害。”方远默说,“和钢琴店老板学的。”
小学时,回家的必经路上有家琴行。每天下午的空闲时间,老板很喜欢坐窗边弹琴。
那位阿姨穿紫色碎花连衣裙,留乌黑长发,温柔得像妈妈一样。
方远默扒在那偷看了一周,被漂亮阿姨请进来。从那天起,他每天放学去那里弹琴,直到小学毕业,阿姨全家移民。
他永远感激阿姨教琴的那几年,才让他拥有了更靠近妈妈的机会。
陈近洲刻意地叹了口气:“看来我的确没这方面天赋。”
“为什么这么说?”
“我曾为了这首曲子,付出惨痛代价。”
方远默:“怎么了?”
“当年我弹不好激流,手心差点被抽烂。”
“抽?”
“是啊,一米长的藤条,抽断了三根。”陈近洲指着掌心,“就在这里。”
方远默觉得好夸张:“谁抽你?”
“我爷爷。”陈近洲云淡风轻,又像开玩笑的口气,“但后来不抽手了,影响写作业。”
方远默怀疑再多聊会儿,都能讲古代严父育儿的故事了。
陈近洲看表:“你再弹会儿,我该走了。”
方远默目光追着他:“回家吗?”
“嗯。”陈近洲回房换衣服,“再晚点,该被抽藤条了。”
“……”
随便的口气,根本听不出真假。
陈近洲返回客厅:“猫狗我来喂,你可以多住两天,恢复好了再走。”
“我挺好的,不用恢复。”
陈近洲:“不用?”
方远默:“是啊,完全没事。”
陈近洲走近,顶开他膝盖:“你再说一遍,我就当成暗示邀请。”
方远默:“……”
陈近洲换好鞋子:“两小时后有人送衣服,自己开门取。”
方远默:“哦,谢谢。”
到底有多强的购物欲,每次都把他衣服弄脏,然后买新的。
陈近洲按着把手:“开学第一周社团招新,知道吧?”
方远默点头。
陈近洲:“提前准备。”
“准备什么?”
“周末来上我的课。”
方远默:“嗯好。”
陈近洲反过来:“还有。”
“嗯?”方远默等他说。
“如果你喜欢,我随时陪你弹琴。”
*
东大注重学生综合发展,为此,专门建有一整栋社团大楼,每学期第一周,都有招新活动。
学校社团种类繁多,为了吸引报名者,各方使出浑身解数。
方远默把边渡和闻萧眠的人形立牌个放在门口两边。没什么高尚想法,就想他俩出卖色相,吸引客源。
招新当天,信息学院篮球队,学生会各部门均来帮忙宣传。
同时,作为格斗社的钉子户,为了不让它俩白吃白住,方远默把闺女儿子打扮得花里胡哨,也出来接活揽客。
原本只是试试的心态,谁曾想,猫狗比人形立牌更有用。大厅内外很快挤满了人,这个撸猫那个逗狗。一上午下来,很近的圆屁股都被摸包浆了。
大家也没白嫖,不仅交了入社费,还把猫狗的零食筐塞得满满当当。
招新热火朝天,其他人发宣传单、做介绍,方远默全程拍照片。
他很喜欢收集照片集,设计装修方案时,留出了一整面照片墙,拍下美好时光,记录精彩画面。
周一到周五,社团招新圆满结束。
周六下午两点,社团迎来第一次活动。方远默答应过陈近洲去上他的课。真到去的时候,人打起了退堂鼓。
格斗社共有四间活动室,同一时间进行不同课程,分别是防身术、跆拳道、拳击、武术。
跆拳道由闻萧眠教,拳击是边渡,而教防身术的是陈近洲。
不管哪个教室,都跟超市倒闭前大甩卖似的,里面的人不肯出,外面的人用力挤。
方远默:“……”
凑热闹是国人的一大爱好。
隔着玻璃墙,方远默拍了几张照,躲储物间逗猫狗去了。
外面接连传来欢呼鼓掌声,方远默竖着耳朵听,坚决不凑热闹。
没一会儿,催命消息发过来。
J:「在哪?」
方远默急忙拆开肉干,塞很近嘴里才回消息。
「小胖子饿了,我在喂他。」
J:「又躲什么呢?」
「没躲,人太多了,挤不进去。」
J:「现在人不多了,来1教室。」
J:「把口罩帽子摘了再过来。」
方远默挣扎:「这个天摘帽子口罩,会不会有点冷?」
陈近洲拍室内温度表给他,26度。
「要不我戴着帽子?头很容易招风。」
J:「信不信我过去抓人?」
「哦,来了。」
方远默先摘了帽子,又扯了一层口罩,上刑场也就这样了。自从家里出了变故,十年间,他上课也不摘帽子和口罩。
叔叔给老师请过假,说他抵抗力差、易生病,从小到大,方远默体育课都不用上。
外面那么多人,都不认识,那么多眼睛。唉。
方远默摸了把狗屁股壮胆,一咬牙一跺脚,把最后一层口罩摘掉,朝陈近洲所在的教室,风风火火地闯。
刚看到玻璃墙,他瞬间掉头,原路返回。
J:「人呢?又去哪了?」
「你教室的学长五大三粗,我打不过。」
J:「都是大一的。」
「别管是大几我也打不过啊!」
J:「……」
J:「防身术,不是让你打架。」
「你看看你说的是人话吗?」
「防身防身,得有人打我才能防啊,所以是还得被打!」
J:「……」
「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学长你先上课,不打扰你了。」
J:「方远默。」
「学长拜拜。」
方远默按掉手机,戴回帽子口罩,呲溜往外跑。
路过1教室时,又往里瞟了眼。
那几个大一的“大哥”还戴着拳击手套,一看就是沉迷健身,刚从三教室出来的。
方远默再瞅瞅自己胳膊,还没人家手腕粗。这要是过去了,岂不是被白玩。
还好有自知之明。
再说我也没说谎,前两天拍了那么多照片,我得洗出来贴照片墙。
洗完照片,吃过晚饭。方远默揉揉肚子,准备领很近消食遛弯。
晚上八点的格斗社,空旷环境让人心情舒畅。方远默来到储物间,大眼瞪小眼。
陈近洲摘下狗绳,并不意外:“我以为你不敢回来了呢。”
方远默:“我得遛很近。”
陈近洲往很近碗里倒满矿泉水:“遛过了。”
“哦,那我就先……”
人没走成,被陈近洲拦住:“又想跑?”
“不是,我得回去看书,预习明天的课。”
“明天周日。”
“……哦。”
糟糕忘了。
陈近洲起身:“跟我来。”
方远默脚底沉重,心道不妙:“去哪?”
陈近洲:“上私教课。”
方远默抗拒:“这不太好吧。”
“你说得对。”陈近洲加重语气,“我现在就去关掉监控,把门反锁,以免方同学再逃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