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VIP】

    第30章 李恕坤的人脉

    马霁明那边具体怎么回事, 叶兴瑜没跟任何人透露。总之,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团队回京市去了。

    他临走前,还很会做人的给余寻光发了信息, 关心他的身体和拍摄进度。

    余寻光上班之前简单回复了一下, 没提任何一句其他的事。

    多管闲事伤体面,别人的事也不是余寻光该关心的。

    他关心的只有自己在《与善同行》的拍摄即将进入尾声。

    有余寻光表态,易崇不去八卦,助理们更是老实,这事儿也就淡下来了。

    去年拍摄的那部《烈火英雄》播出在即, 湘南台在上个月就开始跟易崇沟通过行程。来回讨论了半个月, 易崇近期把情况反馈给叶兴瑜和工作室后,《与善同行》的工作人员便如之前说好的, 把余寻光的戏份集中往前安排了。

    自家老板在自家剧组当家,就是这点便宜。

    虽然宋启丰是《与善同行》的男主, 但戏份并不重。又因为演员之间合作得好,拍摄速度更加快了几分,到12月13日的下午,余寻光开始准备最后一场杀青戏。

    杀青戏一般不会安排太难的戏,余寻光今天拍的便是《与善同行》大结局的那一幕。

    时隔四年,重新恢复真名的许凤才重新回到家,看着好像变了, 又好像没变的别墅,她眼里感慨万千。

    这一组镜头会跟前面胡元恩以许凤才的身份住进别墅时的画面对应。

    拍摄时,镜头跟着叶兴瑜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客厅里。

    给足了叶兴瑜表演的时间后,余寻光出现在叶兴瑜身后,并抱住了她。

    “欢迎回家。”

    他把头贴在叶兴瑜脖颈边, 将台词说得温柔又缱绻。

    叶兴瑜脸上浮现出复杂,她的眸光跳动着。

    许凤才终于复仇成功,可她并不开心。

    她握住他的手腕,轻声问:“我回来,你高兴吗?”

    余寻光笑了一声,然后抬头露出乖巧的脸蛋,轻巧的吻了吻她的脸颊,“你要知道,我最喜欢你了。”

    叶兴瑜眼中透出适当的嘲弄,手却抓得愈紧,“你喜欢的是我,还是[许凤才]?”

    余寻光收敛起锋芒,他拿出单纯又天真的神态,保持着和许凤才强追宋启丰那几幕戏的表情一致。

    甚至他的声音也比应对胡元恩时温柔许多。

    “那你呢?你不计前嫌,还愿意回这个家,是为了继续做我的妻子,还是[宋启丰]的夫人?”

    余寻光甚至在语气里多加了两分有恃无恐。

    叶兴瑜听完话就弯起了眉眼。

    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

    其实许凤才和宋启丰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们对对方的“恶”心知肚明,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选择包容对方。

    《与善同行》,讲的其实是三个利己主义者的恶。

    胡元恩用伤害别人的方式“利己”,许凤才利用自身的条件“利己”,宋启丰站在阶级高处“利己”。

    最终的Happy Ending,是那么的讽刺。

    为了加强此处的讽刺效果,叶兴瑜回头,和余寻光完成一个甜蜜的吻戏。

    这个吻戏有难度,因为要演得和之前夫妻俩的定情吻戏一模一样。可那一幕里,整容前的许凤才是吕嘉言演的。

    这就代表饰演整容后许凤才的叶兴瑜要特意去学那个镜头的神情。

    除此之外,摄像师们也要保证镜头和拍摄角度一致。

    李恕坤费心调动,动员全组,下了不少功夫。可等实拍时,他看着监视器里的两个演员,怎么看怎么奇怪。

    等亲完分开,余寻光也微皱着眉。

    叶兴瑜没听到导演喊“cut”,又看到余寻光这个样子,立马知道事情有了变故。

    “演员过来一下。”

    果然。

    凑在一起,李恕坤问余寻光,“你也觉得不好?”

    余寻光点头,他无意识的捏着纸巾拨了一下嘴唇。

    “我觉得这个吻戏比童话故事的结尾还要虚假。”

    叶兴瑜有点紧张。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么些天下来,叶兴瑜已经认可了余寻光的能力。他现在说有问题,难道是出在她身上?

    说实在话,作为演员,还是拿过视后的演员,叶兴瑜是有从剧情挖掘角色内核,感知角色的能力的。可自从当了制作人,剧组的大事小事都来向她过问,她每天需要处理的工作太多,注意力完全被杂事占据,于是在角色本身下的功夫便理所当然般的随着时间的减少而减少了。

    她的本职工作已经渐渐从演员换成了制作人。

    叶兴瑜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因为她现在的状态早在拍《凤凰于飞》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她在决心制作这两部剧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并且花费了很多时间接受自己的这份变化。

    她有必须这么做的原因,她不会觉得后悔或者内疚。

    不做制作人,她以后连演员都没得做;只有做好了制作人,她才能慢慢的做回演员。

    所以,她选了名导李恕坤掌镜,也是盼望着他能多提点自己分心期间,在表演方面的不足。

    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了,叶兴瑜是很愿意在片场谦虚受教的。现在,她都已经做好接受批评的准备了,结果师徒俩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看懂的眼神后,李恕坤发话了,“叶子啊,过来,咱改戏,再拍一场。”

    只是改戏,重拍?

    改戏在如今的《与善同行》剧组里已经是最常见的操作了。

    讲戏,排戏,发挥。重新确定好一切,在李恕坤的指挥下,机器再度开始运转。

    前面的不变,到亲吻这里往后的镜头全部删去,换成许凤才回头,对宋启丰笑。

    “那你呢,你玩够了吗?”

    之后镜头推进,给二人分别拍出持续5s的特写。

    这句台词是余寻光和李恕坤讨论了半小时琢磨出来的。胡元恩和许凤才在达到目的的过程中失去了自尊、自由、良心、健康、对生活的热爱、对家庭关系的期待……她们失去了很多东西,最终得到了胡元恩在心理层面疯狂,许凤才在身体上面目全非的结果。

    但在宋启丰面前,这些都是“小事”,是可以用简单的“游戏”一词概括的。许凤才打击了很久的胡元恩最终被宋启丰一句话解决,这个结果多么可笑又可悲。

    让终于看清世情的许凤才来说这句话,不比所谓的吻戏更讽刺?

    更何况,特写,是最能让演员证明演技的镜头。

    叶兴瑜的特写镜头里主要情绪是嘲弄和心死,而余寻光的特写里则满是戏谑。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镜头(许凤才),既邪气,又正派。

    至此,余寻光正式杀青。

    完成了收花,拍照,合影,发微博一条龙之后,余寻光被李恕坤单独喊到一边。

    “你明天走?”

    “对。”

    “让你经纪人改签,明儿上午我带你去羊城见个制片。”

    余寻光“哦”了一声,道谢后道别,回头把他的话告诉给了易崇。

    易崇当时差点没跳起来。

    如果不是怕余寻光嫌弃,易崇非得抱着他亲不可。

    一开始进组《第三医院》那会儿,他幻想过李恕坤被余寻光的演技和努力惊艳,然后对他另眼相待抬举他的龙傲天剧情,但那只是幻想啊!

    上个月听叶兴瑜说李恕坤很喜欢余寻光,他是半点梦都不敢做,没想到今天来了个大的。

    现在的流行趋势是梦想成真吗?

    李恕坤可不是什么三流野导,那可是真有本事,真有根基的。

    易崇都快哭了,明明一部担任重要角色的戏都没播,他就有种余寻光即将要熬出头的感觉。

    易崇拉着他,欢喜地简直要把他供起来,“小余啊,李导是真喜欢你啊。你知道他这回要给你推什么戏不?”

    余寻光想着一个月前试拍的那一段插曲,猜了一下,“应该是个反派角色吧,具体情况不太清楚。”

    李恕坤这老头是真能处,主打一个说到做到。

    易崇呆了一下,抹嘴。

    “你等等。”

    他也不飘了,直接给京市那边打电话。

    等到叶兴瑜下班,易崇直接堵门,康纯在约好的时间回电,三人一起开会。

    补回了一点元气的余寻光正准备开奖呢,也被打断施法拉了过去。

    叶兴瑜对他的态度一直很好,“小余,对于演反派,你能接受到什么程度?”

    余寻光把话说得直接,“我都能接受,公司能接受到什么程度?”

    康纯表示她完全不能接受。

    “反面角色对艺人形象的影响我不多说,真演反派出了恶名,以后你怎么接代言?而且反角就算演得再好,也不能在国内拿提名。你又不是没根基一定要靠反派出名的小演员,你何必吃那个亏呢?”

    好话说了一箩筐,叶兴瑜回头把话接过来,一句话打死,“这回不一样,是李恕坤推的本子。”

    康纯有一瞬间窒息。

    老板你到底是哪边的?

    她看了一眼余寻光,不顾他在跟前,直接批评起叶兴瑜,“叶子,你现在是制片,你不能从演员的角度出发想问题,你得考虑效益……”

    “小余现在也没给工作室带来多少效益。”

    勉强只把支出和收入持平的余寻光坐直了身子。

    易崇擦了擦头上的汗,在旁边没什么气势的打哈哈,“明年剧播了就有收益了,真的,我们家小光明年有几部戏播呢。”

    所以能不能给孩子留点面子?

    叶兴瑜继续说:“我们讨论过,小光不用走偶像派的路子。他现在的这种状态我认为很好,他的这种发展也是符合市场的,是他暂时在这个阶段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他的天分也完全能够支撑起这个想法。什么事,总得先做了再论成败。现在就有一个现成的机会摆在面前,我们为什么要为以后说不准的事而放弃?”

    康纯最后还是在叶兴瑜的坚持下败下阵来。

    这些做演员的,都是一水的理想主义。

    她垂头丧气的安慰自己,只要能结下李恕坤这个善缘,反角就反角吧。要是余寻光最后闯失败了,也不怕,凭他漂亮的脸蛋瓜子,丢到校园偶像剧里去演一圈,也能回点血。

    叶兴瑜看出康纯兴致不高,安慰她:“李恕坤也没说真让小光演反角,咱们不要杞人忧天。”

    余寻光并不担心角色的“好”与“坏”。

    总归看李恕坤这段时间对他的友善态度,不会害他。

    第二天,李恕坤把机器丢给副导演,请了一天假,抱了罐茶叶,带着余寻光和易崇一起坐上了去粤东省的飞机。

    下了飞机之后,有些上了年纪的李恕坤同志养足了精气神,才跟余寻光说:“今年年初,有一朋友找我掌镜,我当时已经跟小叶签了合同,那部剧又碰巧撞上《与善同行》的拍摄时间,就没答应。”

    各类消息门儿清是经纪人必备的职业素养,易崇立马放胆儿猜,“是《群鸦风暴》那个组?”

    “对。”

    体重有些可观的经纪人顿时浑身燥热起来。

    《群鸦风暴》是粤东省电视台,鹏城电视台、港城电视台、华语电视台这四大粤语电视台联合制作的扫黑剧。虽说《群鸦风暴》和《烈火英雄》、《刑事大案》一样,都是省里批的带着宣传任务的项目剧,但光看制作方,就知道它们之间的不同之处。

    鹏城,有钱。粤东省,更有钱!

    华语电视台是老发行了,港城作为上个世纪的“东方好莱坞”,高工业化的制作班底更是内地电影制作人争抢的对象。

    这四家合起伙来做一个电视剧,好大好香的一个饼!

    据说《群鸦风暴》投资共3个亿,今年上半年宣布选角时,跟一块鲜肉丢进了狼圈,几乎整个娱乐圈的人都投了简历。易崇当时还扼腕余寻光没背景,档期又刚好撞上自家剧,叶兴瑜不可能出面帮他站台,没想到兜兜转转,这天大的好事还是落在他身上了。

    易崇一时间激动得呼吸都乱了,精神世界里的小人一度哈喇子乱流。他抖着手擦脑门上冒出来的汗,“我记得这个项目不是上个星期开机的吗,都已经开机了,还需要演员?”

    李恕坤没说得太仔细,“有个角色的演员在开机前闹出了丑闻,不中用了,得换人。”

    并且他那个事闹得网友情绪都很激动,迫于舆论压力,《群鸦风暴》剧组现在在停组调整,拍摄任务后延到了明年。

    昨天康纯和叶兴瑜的争论近在眼前。如今事到临头,余寻光觉得是时候问个清楚了,“这个角色是什么类型?”

    李恕坤笑得慈祥,“某方势力大佬的乖儿子,想不想演?”

    听着好像挺带感。

    “想。”

    易崇赶忙问了一句:“是反角吗?”

    李恕坤知道经纪人在担心什么,特意问,“是就不演了?”

    “那没有,”易崇赔笑,“我们家小余不挑角色。”

    李恕坤点了点头,对余寻光说:“今儿带你在茶楼见人,不吃饭,不喝酒。我跟人叙旧,你扮乖崽,话不要多说,露一手泡功夫茶的本事就行。”

    今天的这场局好像有些忌讳。等到了地方,易崇索性留在了大厅,没跟上去。

    避开了易崇,上楼的时候,李恕坤才小声说:“我和里面那姓贺的年轻时一个农场的,后来又一齐被调到央视摇机器。没两年,台里整改,我们出来了,他回了老家,我跟着其他剧组打杂。说起来,几十年的交情了。他现在有些德行,你见了人也不要怕,该说什么是什么。”

    余寻光点头,把话一一记下。

    李恕坤带着余寻光跟着服务员上了三楼,进了一个园林式装修的包厢。

    当时里面已经坐了两个人,一看到李恕坤,他们热情的迎了上来,用很大的声音讲粤语。

    李恕坤不会粤语,就用普通话和他们沟通。

    鸡同鸭讲之下,居然不妨碍他们交流。

    余寻光根据李恕坤话里的意思连猜带蒙,掌握着他们聊天的进度。

    很快,李恕坤给他们介绍了余寻光,并指引他叫人。

    眼前的两位,一个是《群鸦风暴》的制片人,一个是鹏城卫视派进组的监制,都是粤东省人。

    余寻光看他们身上都有些官味儿。

    “贺制片好,林监制好。”

    被人打量着,他也不露怯。

    很快,他们拉着李恕坤去位置上坐下。

    李恕坤做了个手势,余寻光就拿着他带来的茶叶去泡茶。

    主打一个沉稳、听话,懂眼色。

    等到制片和监制把茶喝了两轮,他们也终于把视线落在余寻光身上。

    制片人卷着舌头说了一句:“形象没问题,体格有点偏大。”

    李恕坤说:“刚杀青的戏,特意增重的,想瘦费点功夫的事儿。”

    那位监制打量了余寻光好几轮,才问他:“我们这个角色需要讲粤语的,你会不会?”

    余寻光立马说:“我可以学。”

    制片人瞟了李恕坤一眼,“你能做到?”

    余寻光不犹豫,“能。”

    半大小子,办事不牢。李恕坤为了表示余寻光话里的可信度,再一次开口,“他说能做到就绝对能做到。”

    旁边的监制犹豫了一下,看向制片。

    贺制片思考之后说:“未来到底是年轻人的,年轻人敢想敢做,我们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期限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你自己来,能达到要求,这个角色就是你的。”

    自己来的意思是说,李恕坤的人情到这儿为止了。

    其实,李恕坤的人情已经很大了。

    余寻光不说话,恭恭敬敬的给两人敬了一杯茶。

    然后再给李恕坤端了一杯。

    李恕坤笑眯眯的,让他自己也喝。

    贺制片对于李恕坤的秉性清楚得很。他刚开始估摸着猜老李怕是欠了人家人情债,无可奈何之下才拉下脸找老朋友帮忙。他还心里头感慨了一番人老了,气性也老了,不免可怜起他。现在再一看,莫非李恕坤还是那个油盐不进的李恕坤,他今天的这种行为是别有情况?

    他猎奇心起,主动搭话问道:“小后生懂茶?”

    余寻光连忙摇头,“不是很懂。”

    贺制片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香茗,“在长辈面前,不要太谦虚嘛。”

    余寻光从不说大话,“真的只是略懂而已。”

    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略懂”的。

    贺制片起了心,开始问他一些问题。

    一个小时后,余寻光和李恕坤下楼,手里已经多了一份属于《群鸦风暴》前五集的剧本。

    老头在路上笑话余寻光,“你老实说,你到底对茶经懂多少?”

    余寻光委屈,“我真只是略懂。”

    有好多东西都是宋启丰告诉他的,他是只知其理,不知其义。

    《与善同行》那么大个组丢在那儿不能不管。事情办好,李恕坤赶着回去,余寻光也要改道去沙市。有易崇帮着处理琐事,省了很多功夫。

    余寻光和李恕坤一起坐在候机大厅,等到李恕坤即将离开,他带着一种深沉的感情,拍了拍身边后辈的肩。

    “好好演,别给我丢人。”

    余寻光点头。

    “你们湘省的安化黑茶很出名,下回见面,给我挑罐好的。”

    余寻光再次点头。

    越看越顺眼。

    李恕坤笑着又拍了拍他的脸,其中的亲近不言而喻。

    “别耷拉着脸,年轻人,精神些。咱还跟前边一样,有事儿直接留言,我抽空教你。”

    “谢谢老师。”

    余寻光抿紧嘴,半天也没憋出来一句漂亮话。

    说的太多显得假,只说谢谢又太匮乏。

    入行两年半,一路走来,有这么多人看得起他,他真的无比幸运。

    看着李恕坤离去的背影,余寻光问易崇,“我刚才的表现是不是太不成熟?”

    易崇明白他的意思,轻声安慰,“没有,李导要是喜欢会来事儿的,一开始就不会对你另眼相看了。”

    他真的很想告诉余寻光,其实你根本不用说什么。

    很难得,余寻光那双清澈的眼睛跟会说话似的,大部分时间人家一对上他的眼神,就能理解他是什么意思。

    比如刚才,余寻光虽然没有说话,可是他的眼里满是孺慕和感谢。

    这种自然流露的真情,比别人说一万句好听的话的效果更绝。

    易崇猜,李恕坤那个老家伙心里肯定爽爆了。

    他们家小光既有天分又肯努力,还听话、知恩、有良心……优点多得用箩筐都装不下,这么难得一孩子,谁不喜欢啊。

    李恕坤离开没多久,余寻光也要准备登机了。

    《群鸦风暴》的剧本他一直抓在手里没翻开,因为他得照例先跟宋启丰进行精神上的切割。

    等到飞机起飞,余寻光打开了系统面板。

    [宿主与角色达到[朋友]状态,属性点根据表演效果有部分提升]

    系统通知的模板变了。

    姓名:余寻光

    年龄:23

    智力:8.4(你看着就像个聪明人)

    情感:7.4(你增加了一些对有钱人复杂情感的皮毛了解)

    外貌:9.1(这个状态很适合你,建议不要继续保持)

    演技:8(你是一个多面体)

    台词:7.3(不行报个班吧,你的技巧快用完了)

    体态:8.7(适宜)

    体力:7.9(坚持运动)

    气质:8.1(演个衣冠禽兽也没什么不行)

    参演作品:6(太久没有曝光,掉粉中……)

    责任感:8.2(见证了癫公癫婆的爱情,你对家庭关系有了全新的理解)

    可体验角色:5/6

    余寻光每一次查看系统结算,更在意的是括号里的评论。

    系统是机器,看重数据,它能比余寻光更了解自己,所以他很重视它的意见。

    这一次它提出了台词方面的问题。

    余寻光思考着其中的道理。

    他现在演过的角色不多,台词方面他或许说得不错,但之后呢?

    他记得学校的老师说过,很多新人入行之后演的头几部作品都会得到观众额外的青睐,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你,你的独特技巧让他们耳目一新,所以他们会毫不吝啬的夸奖你。

    可时间久了,在学校里习得的那些技巧用完了,演员演的角色也开始多了,就避免不了表演的同质化。

    更现实点,由于工作量增多,工作时间安排得紧,演员根本没时间沉淀自己、没时间去开发新的东西,于是会惰怠的选择用模板来演戏。

    如果组里的导演、制片没有额外的要求,他习惯了舒缓的慢节奏后,就会一直继续下去。

    直到他演都懒得演,完全把角色演成自己。

    到这一步,便成了观众口中所谓的“失去灵气”。

    余寻光绝对不要变成那样。

    不思进取,自负自傲,关键是自己还认为自己已经努力做到最好了,多可怕啊。

    他心里打定主意,下了飞机就让易崇给他找老师,他必须得腾出来时间学习。

    随后,余寻光进入下一个项目。

    他和宋启丰见面的地方是在一间茶室。

    仿古建筑,比刚才李恕坤带他去的那间茶楼更高级。

    整个房间被布置得私密性很强,只有些微昏黄的暖光照明。屋子一侧摆着个鸦青色的大香炉,升起袅袅白烟;竹帘的另一边,隐隐约约,余寻光能看见两个古韵女子在弹琵琶,奏扬琴。

    平缓的音乐声最能净化人的心灵。

    余寻光感受到自己的身心都接受到了洗礼。他在原地站了有一会儿,才抬起头看了一圈,最后落在坐在房间正中间茶桌后的宋启丰身上。

    他戴着眼镜,具体相貌是一如之前所有人一样,让他看不清楚。

    “过来坐啊。”腔调语气倒是和他用心琢磨出的倒是很相似。

    余寻光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宋启丰的模糊的五官在暖光下再镀一层金光:“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样。”

    “什么样?”

    “书生样。”

    余寻光下压嘴角,掩饰自己有些害羞的事实,“这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礼物。如果不是他,说不定你看到我会觉得讨厌。”

    “难道没有这份礼物,你就是一个浅薄的人吗?”

    “也没有。”

    宋启丰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所以我不会讨厌你。”

    余寻光瞟了一眼桌上成套的朱泥茶具,坐下后整个人是很端正的。

    虽然对方展现了宽容,但是他也没让自己太轻松自在。

    宋启丰平视着他,友好又温和,“你好像对我做了很多分析。”

    余寻光张了张嘴,心里是忐忑的,“我说的那些都对吗?”

    “很深刻了。”宋启丰点头,极尽斯文,“你是第一个离我灵魂那么近的人。”

    “谢谢。”心里的一座大山放下,余寻光也慢慢放开身上因为在意而存在的小心翼翼。

    能够得到角色本人认同,对余寻光来说是比他拿奖还要开心的事。

    他的嘴角逐渐上扬,却又立马被宋启丰一句话打了下去。

    “说实在的,每次想到你,我会有点恐慌。”

    宋启丰享受着支配的权利,享受着优沃的生活、再加上天生拥有的聪明和后天培养出的自信,构成了这个享受到时代、性别、家庭的得益者。

    从来没有人能把他看得这么透,这么真,但是余寻光做到了。他用自己的专业,经验、常识将一个破碎的、虚伪的他重新组装,最终拼凑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这太神奇,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余寻光敏锐的从宋启丰的话语中读出他的未尽之言,他不确定的,微微皱起眉头,“所以,我冒犯到了你?”

    宋启丰叹了口气,他此刻的忧伤独富层次:“被人过于了解,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明白了。

    在这句话入耳的一瞬间,余寻光有难过,有失落,唯独没有不能接受。

    一个演员,本来就该时刻做好不被喜欢的准备。

    哪怕那个人是他喜爱的,了解过的角色也不例外。

    他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

    没关系,至少宋启丰前面已经认可了他的能力,他并不会感到挫败。

    他也不会去愧疚。

    他甚至理直气壮:“我以为,让我靠近你,是你本人同意了的。”

    余寻光现在已经猜到,系统给他发的技能或许就是从角色本身而来。消防员陈光担心他训练的时候不能完成内务,所以给了他一个“家务专精”;民警徐天乐为人民服务每天上山下乡,所以会给他一个“如履平地”;陈敏笙身处那个年代,深知知识的重要性,所以给了他“对知识的渴望”;而宋启丰喜欢茶艺,所以他将茶艺这门技术给了余寻光。

    这就是他提前同意过的。

    只是他从未想到会被人看透,心里落差之下,才有了今天的话。

    余寻光那么了解宋启丰,他怎么会听不出来他刚才那句话在试图情绪控制自己?

    “是,确实是那样没错,”宋启丰被揭穿也不尴尬,他用一种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他看,“我没想到我遇到的会是一位极其优秀的演员,我都快要怀疑他是不是长着一双能看透人心的双眼。我突然之间很感兴趣,你为什么会去做演员?”

    余寻光撇嘴,尽管不乐意,还是照实说:“老师说我有天赋。”

    “你自己对待这份工作的想法呢?”

    “一开始只是工作,后来就不一样了。”

    后来因为系统,他彻底爱上了这份职业。

    “那么,我想你可以想想下面的路怎么走了。你应该已经获得了进入名利场的门票,”宋启丰思忖着,他的话语里全是他个人的揣测,“你接下来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一个跨越阶级的机会。”

    人如何能如此自信又无礼?

    “阶级?什么是阶级?”余寻光感觉自己有被冒犯。他皱起眉,“你有了解过我的信仰,有了解过我所生活的国家吗?”

    宋启丰显然没有。

    于是余寻光脱口而出的话听起来便更加冷硬,“我演戏从来不是为了任何他物,你这么说,相当于是在侮辱我。”

    “我没那个意思,”宋启丰脸色发僵,他尴尬的说:“我可能确实不懂一个满腔热情的年轻人对梦想的追求。”

    余寻光几乎是固执的指出,“那不是无法实现的梦想,是可以实现的理想,是必须执行的底线。对我来说,脱离阶级,等同于背叛人民,你知道这个概念吗?”

    余寻光的梦想是做一个「人民艺术家」。这项荣誉的重点在于「人民」,而非「艺术」。

    况且,脱离了人民的艺术能是什么好艺术?

    宋启丰终于愿意低头,“好的,是我措辞不当,我向你道歉。”

    余寻光并不愿意原谅他,因为宋启丰实在是太傲慢了。

    他继续返回刚才宋启丰提出的问题回答:“你可能会觉得我虚伪,那是因为我太年轻,没有力量,确实拥有不了很高的觉悟和见识,所以我现阶段的工作只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我觉得演戏很有趣,我便全身心的参与这份工作。等到我满足了自身的情绪价值之后,我自然会去做更有价值的事。我并不高尚,我只是不愿意卑劣。我没有伟大的目标,也没有远大的志向。人活一世,但求问心无愧。你可以不理解我,但你不能侮辱我。”

    余寻光越说语速越快,宋启丰生怕他批判自己,赶忙在这里截停,“好的,我真的已经理解你的想法了,是我狭隘,我们不说这个了,好吗?”

    天知道,连面对能言善辩的许凤才他都没有心慌过,现在他却害怕余寻光暴起给他一拳。

    这个话题早该结束了!

    余寻光已经没什么好脸色了。

    作为破坏气氛的人,宋启丰只得想办法补救,赶紧开始泡第一轮茶。他倒茶的姿势和他转移话题的能力一样,行云流水。他把杯子递给余寻光闻香,略带讨好,“我们喝茶,心平气和一点,好吗?”

    余寻光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心情。他轻而易举闻出,“凤凰单丛?”

    宋启丰点头,“粤东人喜欢的东西,我待会儿送你一些,你会用得上的。”

    他都这样示好了,余寻光这才接过杯子,同意翻篇。

    宋启丰拿了水泡第二遍,再一次把杯子递出去时,他问:“你还喜欢我吗?你会害怕别人因为你喜欢我而攻击你的道德吗?”

    余寻光没好气的说:“你不故意讨人厌的时候,我当然还是愿意喜欢你的。”

    宋启丰被他无语的样子逗笑了,他给他奉上一杯金黄清澈的茶汤,“我一般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我的真面目,也从来不会有人觉得我讨厌。我很高兴,你虽然说我傲慢,但你还是愿意靠近我。”

    宋启丰想,这就是他愿意和君子,和好人做朋友的原因。

    余寻光不搭理这句话,低头饮茶。茶汤入口后,有似番薯的香蜜气味,别有一番滋味。

    “是蜜兰香?”

    “我特意挑的大庵蜜兰,是去年拿了奖的那株,只剩一些啦。”

    等这杯喝完,宋启丰再加热水泡第三轮。

    茶水升起的烟雾模糊了他的镜片。

    他没想到余寻光的意识这么坚定。

    他好像又跟他想得不一样。

    现在,他有些后悔。

    “对不起,我不该揣测你,激怒你。”

    他有点想为他做点什么。

    宋启丰问:“你有什么值的遗憾的事吗?”

    余寻光想也不想,“没有。”

    “我觉得我应该可以帮到你一些。”

    “不需要,谢谢。”

    余寻光完全不过脑子的回答让宋启丰生出半分哀愁。

    “我知道我做错了事,可你何必拒我与千里之外呢?”

    他的声音很轻,又极度诚恳,“你可能不相信,其实我一直很孤独,还好你出现了,所以,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此时此刻,余寻光非常清楚,宋启丰心里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

    他记得系统的判定,宋启丰分明只把他当成朋友。

    最普通的朋友。

    但是这一刻他没有揭穿他,因为尽管他和他聊不到一起,他也是愿意包容他的。

    余寻光个人的成长中并不缺少关爱,所以就算他饰演的那些角色没那么喜欢他也没关系。每个角色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有自己的性格、人格、想法。余寻光愿意尊重他们。

    宋启丰看着余寻光的表情逐渐平静,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我好像做错了一件无法挽回的事。”

    余寻光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有吗?”

    “我可真是个笨蛋……我该如何让你相信我?”宋启丰这么呢喃着,之后重新端起茶杯,摆出想敬他茶的架势,“我们重新认识,好吗?”

    余寻光迟疑了一下,端起茶杯和他轻轻相碰。

    他现在发现自己是真的不懂他。

    “谢谢,为你的慷慨。”

    最后一眼,是宋启丰有些凄楚的微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余寻光睁开眼睛,他在那一刻有一种灵魂和躯体重新组装的难受感。

    窗外的景色已经由蓝天白云变成了机场设施。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我们已经安全的飞抵目的地……”

    易崇在他耳边轻声的说:“小余,醒了吗?我们到了。”

    沙市到了。

    他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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