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有毛病吧, 秦云舟在心里呐喊,又在发什么神经!
他扭头想和宋鹤眠打招呼,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咽了下去。
怎么好像真的比上次见面长胖了点, 虽说往那一站整体还是清瘦却不至于萧条, 能明显的看出来两颊的线条趋于圆润。
气色也好了不少。
不过这是好事, 秦副手自顾自点点头, 俯了俯身:“宋首席, 盛首席。”
Cyril那点诡异的疑惑很快被抛掷脑后, 他仰仰下巴:“怎么今天才来见我?”
“你上次可是把我的腿都打伤了。”他晃了晃包裹着的腿,“都不说来看看我,你真狠心,我很伤心。”
盛衍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这人今天讲话格外让他火大。
宋鹤眠神色未起波澜, 淡淡道:“伤心就去死。”
闻言,Cyril眼里的笑意愈发深了些, 拖长语调:“我对你还很有价值吧,你怎么舍得我去死呢?Rose。”
“啧。”
盛衍不耐烦地皱起眉,撩起披风摸出枪来:“再讲些乱七八糟的就杀了你。”
金发男人往身后的木架子上靠了靠,他对盛衍这话丝毫不怀疑。
毕竟关在这里这么长时间, 每一个都对他恨的牙痒痒, 一副看他不爽又没办法的表情。唯独这个人,一言不合就掏枪。要没人在边上拦着, 他都死八百回了。
但今天好像又一点不一样。
他眼神轻凝, 落在盛衍身上, 又挪在一边抱臂而站的宋鹤眠身上,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哦。
他喜欢宋鹤眠。
还是所有人都能不管不顾,只要一个人那种疯狗式喜欢。
据他所知, 他们俩可是货真价实的养父子关系呢。
Cyril眉毛高扬,语不惊死人不休:
“宋鹤眠,你和你儿子搞一起去了?”
两位当事人尚且没什么反应,秦云舟一个激灵腾地站起身,横眉冷对: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你?!”
“发神经!”
可恶啊!
都别想动摇他誓死捍卫的父慈子孝关系啊,混蛋!!
Cyril没理他,一抬下巴:“这要问宋首席了,是吧?”
马上狠狠反驳这个满嘴疯话的神经病!首席!
宋鹤眠淡淡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对,这是这样……等等。
秦云舟身子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瞳孔地震。和你有什么关系是什么意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这能对吗?
他连连去看盛衍的表情,发觉新晋首席自打听了这句话嘴角压都压不住。
他甚至还慢悠悠补充了句:“又不是你儿子。”
秦云舟:!!!
“别讲废话了。”宋鹤眠敛了神色,“Cyril,变异基因配方及流程。”
“你问我我就告诉你岂非太没面子了?而且……”金发男人发出了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像一条吐信子的蛇阴湿粘腻,“想研究药剂,你的血不就是最好的素材吗?宋首席。”
“说不定你让研究院的人抽两管血就能研究出来了呢?”
话音将落,牢房里一阵黑影一闪而过。
下一秒,盛衍的枪口抵在了男人的脑门。
Cyril对上他的眼睛,一双锐利裹挟着怒火的眼瞳,含着的凶狠像是要把人活剥了似的。
哦豁,没想错。
还真是条疯狗。
Cyril舌尖舔过后糟牙,挑衅道:“来啊,杀我。”
盛衍木着一张脸给子弹上了膛,幽深的瞳孔泛着寒光,食指轻轻搭在扳机上。
“小衍。”宋鹤眠温声道。
盛衍动作微滞,闭了闭眼,收起枪站到宋鹤眠身后,浑身的戾气被两个字尽数打散,不见分毫。
Cyril嗤笑一声,还小衍,叫得还蛮亲热。
宋鹤眠走到他身前站立,居高临下睨着他。不紧不慢抬起脚碾了碾他尚未愈合的伤口,浓稠的鲜血瞬间洇湿了布料。
“唔……”金发男人闷头倒吸一口凉气,嘴唇抖了抖:“你可真是……”
“我一直很好奇。”宋鹤眠嗓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闲散又平和,脚下却丝毫没有收着力,踩的人鲜血直流,滴答滴答很快就聚集了一滩血水,“你大费周章吸引我的注意力,又自投罗网被抓入星联盟,是为什么?”
“只是想在那么多人面前曝光我的身份?不见得吧。”
“还是这么敏锐啊,Rose。”Cyril双手被高高吊着,膝盖跪在地上,唇边咧开一抹弧度,身体往前凑了凑,“靠近点,我告诉你。”
宋鹤眠眉心轻皱,膝头一弯抵住他前进的动作,狠狠顶了下他的下巴:“爱说不说。”
他收回腿转身,盛衍立马上前半拥着他,俯在他耳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首席面上闪过一丝无奈,瞥过去:“你把我当什么了?”
盛衍不依不饶把他拥紧了点:“我们先出去好不好?这里空气不好。”顿了顿,又说:“反正他油盐不进,一时半会问不出什么。”
宋鹤眠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反正他今天也没指望真的撬开Cyril的嘴,他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走吧。”
“好。”
盛衍嘴角上翘,圈住他腰的那只手试探性地碰了碰宋鹤眠垂在身侧的手。见人没拒绝,得寸进尺地从手背插入了他的指缝。
秦云舟看着他们的背影,顿时五雷轰顶,被劈的个外焦里嫩。电光火石间,被忽略的细枝末节倏地连成一条清晰明了的线。
联盟大门口用身体挡下的那碗滚烫的汤面;玫瑰种植园那句再犟就崩了你;还有旧工厂翻山倒海般的怒火。
这分明就是蓄谋已久!算哪门子父慈子孝!!
怪不得,怪不得盛大少爷从不肯喊父亲,敢情是别有所图。
他咬紧牙关想,为什么不早说!害他自以为是在中间拼命打圆场,现在一看完全是小丑行为。
秦副手愤懑不已,扭头去瞪戳破这关系的罪魁祸首,这一眼给他吓了一跳——
Cyril是造出变异基因的危险分子,但单看他本人全然想象不出来,大概是因为总是挂着笑的缘故。
可此刻,金发男人深邃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深不见底阴翳,嘴角绷直,下颌的弧度都显得冷峻。
Cyril一错不错地凝视着那两道越走越远的身影,被禁锢着的双手握紧成拳。忽然想到了他和宋鹤眠一起待在工厂基地的那几年。
Gavin是个实打实的疯子,毫无人性,对他这个儿子自然没有父爱这种缥缈的东西可言。
也是因为他这位父亲,他的生活一直处于颠沛流离之中。不断转移,安定再转移,安定。
周而复始。
早逝的母亲,阴晴不定的父亲,扭曲的生长环境铸就了他沉默的性格。
直到跟着Gavin转移到了工厂,工厂基地是他待过最久的“家”,也是他人生中少有的,能称得上快乐的时光。
因为他遇到了宋鹤眠。
宋鹤眠是唯一一个靠近他的同龄小孩,长得漂亮精致,性格也温和。他会看他看画本,陪他拼积木,甚至会陪他一起蹲在树下看蚂蚁搬食。
可惜点似泡沫般的快乐也并不长久,宋鹤眠被拖走的那天,他被父亲残暴地扔在地上,还没拼完的小王子和玫瑰积木散了一地。他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群人将少年拖入倾盆大雨。
他也因为那天忤逆Gavin被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禁闭室里,一连关了一周。
他刚出来没来得及吃口热饭就马不停蹄去找宋鹤眠,可一转眼外面的世界就变了天。
原来宋鹤眠是卧底研究员的孩子。
那他接近自己是为什么?是做戏给他父亲看吗?让他的父亲放松警惕吗?
怪不得宋鹤眠会主动靠近他,却从来没对他笑过。
少年眼底的神采被鸦羽似的长睫遮住,偶尔望向他的眼睛,像一场永不停歇的雨,阴郁潮湿。
也是在那天他才恍然惊觉,他以为的美好,是宋鹤眠的噩梦。
不甘,愤怒,恨种种情绪混杂编织成了一张巨网将他笼罩。混乱思绪里唯一存在的清明,是他要报复宋鹤眠。
宋鹤眠不是从不屑于在他面前泄露出真实情绪吗?不是从不屑于对他笑吗?那就让他沦为再也无法控制情绪的怪物吧。
为此他在实验室泡了一年,为宋鹤眠打造了一份独一无二的玫瑰变异基因。
可天不遂人愿,宋鹤眠身体里竟然有他父母留下来的初代药剂。他费劲千方百计也没让他失控一次,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融入骨血里,泄露不出一丝一毫。
再后来星联盟的人就打来了,盛世新声势浩大带走基地被掳来的实验体,宋鹤眠也在其中。
Gavin带着剩下的人再次转移,临走前炸毁了工厂基地,那一场黄粱一梦也被隐入尘底,不见天日。
Cyril在嘴里尝到了铁锈的味道,眼神锐利如针。
在盛衍握住宋鹤眠手的那一刹那,他从宋鹤眠脸上读出了太多情绪了。
无奈,纵容,甚至带上一分能用宠溺来形容的神态。
那副画面如同电影里的慢动作在他脑海一帧帧回闪,他从中捕捉到了宋鹤眠唇边漾起的细小弧度。
他笑了。
宋鹤眠笑了。
只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牵手动作,就让他露出了浅淡的笑意。
在阴暗的牢房里,他都能清楚地看见宋鹤眠漂亮眼睛里涌动着细碎亮光。
明媚而柔和。
第52章
宋鹤眠和盛衍结伴往前走, 还没走出地下牢房就迎面撞上了虞习行,不知道他已经在外面听了多久。
可能是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出来,虞习行表情有一瞬间错愕, 干巴巴道:“宋首席, 盛首席。”
盛衍皱眉:“你怎么在这?”
虞习行说:“研究所来人了。”
盛衍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起来。
自从有了Cryil口供后, 研究所的人隔三差五就来星联盟报道。无非就是说想见宋鹤眠, 盛衍听到就烦, 来一次打回一次。对方热脸贴了无数回冷屁股, 倒也没放弃,不厌其烦一次次来访。
“不……”他刚想拒绝,宋鹤眠就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去看看。”
盛衍一颗心陡然沉了下去,一口气憋在嗓子里, 火燎火燎的疼。
宋鹤眠指腹擦过少年的指尖,一寸寸丈量他的指节轮廓。盛衍眸心震荡, 只觉细小电流窜遍全身上下,引起一阵酥麻。
银发首席温声道:“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小衍。”
那股气顿时消了个干净,只余温润的水流划过喉管, 盛衍声音发沉闷:“好。陪你。”
见他答应了, 宋鹤眠看向虞习行:“你去替换秦云舟,接着审问Cyril。”
虞习行怔愣应下, 眼里的错愕凝结成化不开的震惊。和出来交接班的秦云舟面面相觑, 从对方眼中读到相似的情绪, 双双沉默不语,目送两道纤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
就研究所派出的人来看,他们对这件事的重视可见一斑。
来人三十出头, 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一缕碎发都没掉下来,活脱脱一幅精英男士的模样。
宋鹤眠和他打过几次交道,来的人叫元佳润,是研究所副所长。这人极为较真,尤其是在对待变异基因上。恨不得整天泡在实验室里研究药剂,估摸着浑身上下都被腌入味了。
元佳润来之前做好了铩羽而归的准备,没成想这次不但没有被打回去,还直接见到了宋鹤眠本尊。
“宋首席。”他的惊讶转瞬即逝,捻了捻衣角,直奔主题,“希望您可以和我去研究所一趟。”
宋鹤眠不紧不慢地坐到待客厅的沙发上,顺手还拉了把听了这话恨不得直接赶人的盛衍:“找我有什么事吗?”
元佳润:“Cyril说您已经和异种基因共存十多年了,这是迄今为止还没发生过的事,所以我想请您去研究所配合我们的研究。”
“研究?”宋鹤眠懒懒翘起二郎腿,手肘抵住膝头托着脸看过去,“怎么研究?拿我当小白鼠?”
元佳润愣住,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觉他这话虽然说了难听了些,但事实确实大差不差。
做研究肯定不能只是看两眼就能研究出东西来,虽不至于真的像小白鼠那样解刨,抽血肯定是要的。
“这……”
宋鹤眠不讲话,一双形状姣好的眼睛淡淡看着他,平静无波,却叫元佳润自行惭愧无地自容。
无他,只因元佳润细想之下发现这事太不道德。研究所成立多年,关于药剂的研究却丝毫没用进展,反倒是异种基地制作的变异基因不断更新迭代。
现下好不容易有了突破口,也不是所里研究出来的,反而是要拿活人做研究。况且这个活人还是异种清剿行动的主力之一,他看着宋鹤眠的眼睛,简直是没法张这个口。
诡异的沉寂迅速侵占整间接待室空气,元佳润吞了吞口水,徒劳地张了张嘴,嗓子发不了声。
宋鹤眠像是欣赏够了他的窘迫,大发慈悲地挪开目光,淡淡开口:“想要我配合,可以。”
元佳润猛地抬起头。
他继续说:“不过我有条件。”
“什么?”
“我会直接和你们所长联系,把我的条件告诉他,由你们自己决定答不答应。”
“好。”元佳润没怎么思考就应下了,脸颊也因为激动泛红,伸手推了推眼镜,声音高昂,“我现在就回所里找所长。”
他走路带风,人走出了老远门还在吱嘎响。
盛衍坐在沙发的另一侧,脸色沉的要滴出墨水来。
“小衍。”
宋鹤眠喊他。
没人应。
“小衍。”
还是没人应。
宋鹤眠微不可查地拧了下眉,声音也冷了几分:“盛衍,过来。”
少年忽然撑起身子来,动作快到只在空气中留下一抹黑。
他一条腿站立在地,另一条弯曲起来跪在宋鹤眠身侧。双手擒着他两只手腕抵在沙发靠背上,俯身逼近,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字又冷又硬:“你要去研究所?”
“要配合他们做研究?”
“你不知道他们要你去是做什么吗?你不知道是什么个研究法吗?”
他越讲语速越快,像是这些话挤在了胸腔不断压缩他的呼吸空间:“宋鹤眠,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难道真的要我把你关在家里不出去你才肯——”
宋鹤眠很轻易地抽出被禁锢住的手,五指发力拽着盛衍的领带将人一把拽了下来,微微侧头迎上的他的嘴唇,以吻封缄。
盛衍大脑“轰”地一下空白,瞳孔缩成小小一个黑点。
“冷静了吗?可以好好听我讲话了吗?”
宋鹤眠唇上多了抹血色,拽着领带的手泄了力。却没有推开人,就这这个姿势仰头看着身上的人。
盛衍垂眸对上他的视线,瞳似深海。喉结狠狠一滚,声音裹着风沙般沙哑:“你这是做什么,以为这样我就能——”
他的话没讲完,又被一个吻打了回去,这次宋鹤眠还咬了咬他的嘴唇。
“听我说话。”
盛衍手脚发麻,败下阵来,弓着腰把头埋进他的颈窝:“你说。”
闻言,宋鹤眠白皙修长的手搭在他后脑随意揉了两把:“乖孩子。”
少年身体一颤,把脸埋的深了些。
“我有我的计划,暂时先不能告诉你。”他一边说一边轻抚少年的后颈,“但是我和你保证,一直带着你,在你伸手就可以触及的地方。”
“不会瞒着你做危险的事情,不会让自己受伤。”
盛衍沉默良久,在他颈窝蹭了蹭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抬起头来,唇边浮起一丝苦笑:“怎么你每次主动亲我都是因为要做些我不想让你做的事。”
“上次是要见秦云舟他们,这是和研究所交易。”
宋鹤眠知道他这是同意了,眼底漾起一点笑意:“很讨厌吗?”
“怎么可能?”盛衍轻柔地抚摸那截在他被怒火支配下捏过的手腕,“只是觉得……”
“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被你支配一样。”
宋鹤眠站起身来,屈指弹了下他的额头。
“这不是很正常,毕竟我比你多吃了十几年饭。”
他往外走,想到什么似地侧过身,颇有些意味不明:“而且……”宋鹤眠声音本就好听,此刻被刻意拉长,尾音更显勾人,“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出自真心?”
盛衍大脑过载似的僵在原地,宋鹤眠讲出的每一个字钻进他的耳朵都激起一阵战栗,触动着神经末梢。像一只只看不见的小手掠过他的肌肤,勾的他寒毛直立。前仆后继的愉悦感如潮水冲洗他全身上下的每个角落,他提步上前追上宋鹤眠,从身后拥住他的腰,呼吸滚烫急促:“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宋鹤眠装傻:“哪句话?”
“就是刚刚那句!”
“哦——”宋首席眉梢轻挑,“你猜。”
“宋鹤眠!”
盛首席后知后觉自己又一次被宋首席玩弄在鼓掌之中。
*
临近睡觉前盛衍还心心念念那句“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出自真心”到底是什么意思,在床上抱着宋首席咬耳朵,想着自己的情绪真的是被宋鹤眠拿捏的彻彻底底。
会因为他一句话提心吊胆,因为他一个动作心神大乱,还会因为他一句意味不明的话直接踏上云端。
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虽然平时总是他在主动,宋鹤眠看似处在被动接受的一方。可其实只要宋鹤眠想,他就拿这个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宋鹤眠推了把黏糊糊的人:“好了,睡觉。”
盛衍拥住他,亲了亲他的唇:“晚安。”
“所以明天可以告诉我那句话的意思吗?”
宋鹤眠:“……”
他没理人,闭上了眼。盛衍也不气馁,像往常一样哄人入睡。
宋鹤眠最近入睡越来越难了,半夜总是被体内的变异基因闹的睡不着,往往被折磨凌晨才有入睡的架势。盛衍看着他在床上缩成一团冷汗淋漓,只恨自己不能替他承受了。
他抱着面色苍白的人心口直泛酸水,一边给他擦汗一边吻他濡湿的眼睫,想宋鹤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睡个好觉。
眼见着怀里的人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有要睡着的兆头,盛衍悬在嗓子眼的气还没来得及放下去,就被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宁静。
盛衍反应极快,反手捂住宋鹤眠的耳朵,一脸不虞地拿起床头的手机。
是秦云舟打来的。
他压低声:“干什么?”
电流声也没消磨掉秦云舟声音里的急切:
“盛首席!Cyril跑了!!”
第53章
盛衍心头的怒火噌噌噌往上冒, 当初就应该把他杀掉算了。
“你先召人,我马上来。”
说完他放下手机,小心翼翼将怀抱里的人放回床上。宋鹤眠看起来没有要苏醒的预兆, 长睫乖巧地垂着, 泛着晶莹的水色。
盛衍轻手轻脚翻身下床, 换好衣服后弯腰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少年踏着夜色离开后, 床上的银发男人悄然睁开了眼, 无杂质的眼瞳里尽是清明。
*
星联盟的大厦灯火通明, 秦云舟带着一队人严正以待。看见盛衍的车停在了门口连忙上前:“盛首席。”
盛衍一边走一边戴从他手里接过来的耳麦:“怎么回事?”
秦云舟说:“目前还不知道。负责看守的人巡逻间隙不过一刻钟,人就不见了。”
“绑着还让人跑了?废物吗?”盛衍神情不耐,眉眼压的很低,全身上下被一股低气压笼罩着。一双长腿迈的又快又急,划开安静的夜幕, “有留下什么踪迹吗?”
“有。”秦云舟点头,“他受了伤, 时间也不长,一路上有留下不少痕迹。”
“虞习行带了一队人追上去了。”
盛衍脚步一顿:“虞习行?”
秦云舟被他突然的停顿打了个措手不及,险些直接撞了上去:“对,怎么了吗?”
年轻的首席侧目:“最后一个审问Cyril的人, 是不是他?”
“是, 怎……”秦云舟倏地明白这话的深意,一时哑然失声。
盛衍的面容又覆上一层寒霜, 沉声下令:“出发。”
“是。”
挂着七芒星标识的车在城市的主干道疾驰, 穿过市中心一路到了偏僻的郊区。先行出发的虞习行一干人停留在原地没有继续前行。
车灯大亮, 蚊虫飞舞其间,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鸟叫。秦云舟率先下车,眉头拧成死结:“人呢?”
虞习行别开头:“跟丢了。”
“你!”秦云舟伸手指着他的鼻尖骂, 气到指尖都在颤抖,“你们这么多人追他,他就两条腿,你们四个轮!更别说他的腿还受了伤!这都能跟丢?!”
“况且他还一头黄毛,大晚上跟个移动的电灯泡一样!!你们是瞎了吗?!”
虞习行面色铁青,嘴唇绷成一条直线,始终没有开口反驳。
秦云舟看他这副样子更来火,胸口起伏:“抓到一个Cyril多不容易你不知道吗?”
“上次死了多少人!宋首席又受了多重的伤!你忘记了吗?”
听到这虞习行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动,没头没尾来了句:“那也不知道是因为谁。”
“你什么意思?”秦云舟怒不可遏,双手死死揪住他的衣领,“再讲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我揍死你!”
虞习行任由他拽着,身体像死鱼一样晃荡了两下,木然道:“你不知道大家所做的一切是为什么吗?”
他的声音在僻静的夜晚传开。
“回到没有异种的世界。”
“他明明有办法,为什么一直不做。”
其他人一头雾水,但秦云舟清楚的知道这个他是指谁。心底泛起难言的悲凉:“你是这么想的?”
“是。”虞习行凝着他的眼睛,“我想要的只是世界上再没有人受到异种的折磨,不是和你一样,成为宋鹤眠意识的傀儡,当他身边的一条狗。”
“你他妈——”
一声枪响打断他们的争吵,只见盛衍手臂高抬朝天空开了一枪。
少年全身上下被浸在浓郁的黑里,只余肩头的徽章折射出零散的光点,像一抹缀在黑夜里的血光。
他提步上前,挥挥手示意秦云舟放开人。
盛衍身量比虞习行高很了多,黑玻璃似的眼瞳俯视着他,像在看拼命蹦跶的将死之物,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人不敢大声喘气。
他和宋鹤眠的气质太像了,恍然见虞习行甚至以为此刻是宋鹤眠在和他对视。
盛衍抬起手,五指收拢拽住他的披风,手臂高扬。他手上用了力,长袍披风发出凌厉的破空之响。
指节缓缓松开,披风就坠落在地,连同标志了星联盟副手的蓝宝石七芒星一起。
盛衍面无表情的瞄准地上的徽章来了一枪,霎那间被粉碎,钻石碎块飞溅了一地。
车灯斜斜切过他的面颊,照亮了他半张脸。垂落的发丝和极为优越的骨相让灯光散落的并不均匀,留下重重叠叠的阴影。盛衍微微抬了抬下巴,影子也跟着晃荡,冷冰冰开口:
“星联盟不需要不忠于宋鹤眠的人。”
他把枪收起来,正眼也没给一个,给虞习行下了判决书:
“滚吧。”
*
与此同时,996跟着自家宿主在夜幕穿梭。
【宿主,刚刚任务进度推进了一点。】
宋鹤眠颔首,猜测应当是盛衍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多少了?】
【23%。】
【好。】
一人一统谈话间宋鹤眠又利落地翻了一层楼,金光团子看的惊心胆颤,小声:【宿主……你小心点。】
【眠眠……】它欲言又止。
宋鹤眠正在一栋房子的顶楼往铁栏杆上栓绳:【怎么了?】
【你这样……小盛同学知道了又要生气了。】
宋鹤眠嘴角扬了扬:【不会,我给他留了信号。】
【他能看懂的。】
说完他紧了紧绳索,绕了一圈缠在腰上。又拿出另一条绳索如法炮制栓上,随手扔了下去。做完这一切后,他摸出把刀咬在嘴里,顺手掏出了枪握紧。
【宿主,你这是干什……卧槽!!!眠眠!】996统生第一次爆了粗口,它眼睁睁看着宋鹤眠踩在栏杆上,纵身跃了下去。
这他爹的是十七楼。
单薄的身体急速下坠,银色的发丝飞舞着,成了茫茫夜色里唯一的亮色,像一只坠向深渊的银蝶。
996喊的嘶声力竭,整个球化身成小炮弹跟着他一起往下冲。
一扇扇窗户从眼里滑过,敏锐的目光捕捉到某间屋子里从窗帘泄露出的反光。宋鹤眠眼眸轻凝,一脚蹬上墙壁,倒掉着的身体向上弓起,割断了腰上的绳索,攥住了先前扔下来的绳子。
整个人像只灵巧的猫吊在窗外。
他抬手朝屋内开了一枪,玻璃四分五裂。
屋内的人反应堪称神速,翻滚一圈将将躲开了那一枪。
发生的一切不过须臾。
Cyril抬起头,和银发男人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宋鹤眠腰身发力,荡着一根绳索跃进了屋内。
“宋鹤眠!”Cyril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回过神来,“你——”
宋鹤眠漫不经心地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就知道你会跑。”
“等你好久了。”
他撩开眼皮扫视了一圈屋内的环境,实验器材吱吱运作着,摆放整齐的试管散发着不同颜色的光泽,诡异又夺目。
“这么多年你还是奉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啊。”
Cyril和Gavin不同。后者热衷于将异种基地设立在人迹罕至的郊区,用工厂作伪装。前者则是偏好于盘下一栋楼,伪装成普通的居民楼。估摸着现在一整栋楼不是研究人员就是实验体。
Cyril心神一颤,咬着牙:“你给我做局?”
“你故意让我说出你的血是做药剂的素材,让那个副手听见,又支走姓秦的让我和他单独在一起。”
“你猜到我会蛊惑他和他做交易,让他放我走。也猜到他会故意引开其他人让我逃之夭夭。”金发男人双目充血,撑着受伤的腿上前,“你是故意的?或者你一开始就想让我跑,暴露出真实的基地位置对不对?”
宋鹤眠平静地望着他冒火的眼睛,淡淡开口:“你不也一直在想法设法给我做局么?”
“从异种学院的暴动开始。”
Cyril喉咙间溢出几声怪笑,嘶哑可怖:“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对不对?”
“真是耐得住性子啊,宋首席。”
宋鹤眠眼神平静无澜,衬得Cyril更像个失控的疯子。
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宋鹤眠这个样子,冷静的像狂风都掀不起浪的海,让他控制不住想到工厂那几年的欺骗和利用。
“好啊。”Cyril撸起金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唇边挂上了癫狂的笑,“正好我也有东西想给你。”
他像是忘却了腿上的疼痛一般猛扑上前,将宋鹤眠压在窗台上,两人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他呼出的气体抚在宋鹤眠脸上,带着刺骨的冷:“宋鹤眠。”
“压制你体内初代药剂的变异基因——”他顿了顿,“我研究出来了。”
“给你注入后你就会彻底变成异种了。”
Cyril眼睛里带上激动的色彩,像是光想到能把眼前这个人彻底变成异种就克制不住澎湃的心情。他舔了舔嘴唇,继续道:“怎么样?期待吗?”
他没能如愿在宋鹤眠脸上看见类似恐慌的情绪,只觉一股大力猛地将他拖了出去。两人一起往窗外坠去,八层楼的高度,就算拽住绳索的缓冲也摔的人两眼一黑。
Cyril还被宋鹤眠拉着当了肉垫,剧烈的疼痛让他感觉自己的后背活生生被摔成了两半。
“艹……”
金发男人瞳孔好半晌才重新聚焦,看着他身上的人也被摔的不清,脸都白了几分,实在没忍住痛骂一声:“你真是个疯子!!”
宋鹤眠甩甩头,对着楼下等候多时的人开口道:“上楼,实验室在八楼。”
元佳润被眼前这一幕吓得不轻,咽了咽口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带着十来个人跑上了楼。
Cyril认出了他,脸上一黑再黑,挤出来的每一个字像带着血:“你和研究所合作了?”
事已至此,宋鹤眠的整个计划已经非常明显了。
他从异种研究学院暴动起就已经察觉到了端倪,照着男人的口供去了种植园,又按照小孩带的话去废弃工厂赴约。他能想到这是Cyril故意将他引过去,只不过他选择了将计就计。
宋鹤眠太了解他了,甚至能猜到他大费周章弄这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
猜到他会暴露他异种的身份;猜到他会对研究所的人说出他和变异基因共存的事实,引起研究所的注意;猜到他会和有异心的虞习行合作。
所以他放任虞习行带偏星联盟其他人,让他放下警惕。选择自己孤身尾随找到真正的异种基地的所在之处,同时和研究所达成合作,让他们能直抵变异基因的实验室找到现成的变异基因。
研究所的研究一直是从异种体内尝试分解出基因配方,只是变异基因和人体的融合太过巧妙,让他们屡战屡败,始终无法推测出真正的变异基因是何种配方。
直接进异种基地进行收刮可是大好的机会。
况且宋鹤眠还承诺过,如果有了变异基因的配方,仍旧无法制作出药剂,他会用自己的血液辅助研究。所以纵使宋鹤眠提出这个条件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来说稍微有点危险,他们还是没怎么思考就同意了。
“你又骗我宋鹤眠!”Cyril的牙齿咬的吱嘎作响,“你利用我!你又利用我!”
“你和以前一样,又利用我!”
宋鹤眠拧眉:“不是你先的?引我去军工厂妄图让我失控,在星联盟的口供将我推上众矢之的,这次逃跑想让我尝到背叛的滋味,我只是做出反击罢了。”
“而且,我以前什么时候利用过你?”
Cyril的金发沾上了泥土,尽显狼狈。大脑被搅成浆糊分不出一丝清明,也听不清宋鹤眠张合的嘴唇到底在说什么话,他伸手摸到口袋里的小型按钮用力按下:“既然这样,你就别想走了。”
按钮按下的瞬间整栋大楼瞬间骚动起来,异种嘶吼的声音划破天际。
“是吗?”
和宋鹤眠的声音一起传来的是汽车刹车的声音。
带着星联盟七芒星的汽车整齐划一停在楼下。
第54章
着装统一的联盟成员鱼贯而出, 盛衍走在最前面直奔宋鹤眠而去。
“没事吧?”
宋鹤眠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脸色几近透明,声音也轻缓:“没事。”
他对着盛衍摇摇头, 对着秦云舟开口:“实验室在八楼, 你带着人上去, 研究所也有人在, 保护他们。”
楼里异响越来越大, 沉闷嘶哑地吼叫仿佛砸在心口的拳头。秦云舟面色凝重, 没敢耽误,带着一队人匆匆上了楼。
Cyril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体摇摇晃晃像黑夜的鬼影,口中喃喃自语:“你又骗我……又利用我……”
留在楼下的人握紧手里的枪支,缓缓向他靠近。
“砰——”
玻璃被暴力冲破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玻璃渣稀稀落落坠了一地。盛衍反应很快,圈着宋鹤眠的腰掀开披风把他整个人都拢了进去。
宋鹤眠扒拉开一条缝, 发现是刚跟着秦云舟上楼的下属从楼上摔了下来。男人痛到浑身痉挛,哑着嗓子:“首席…首席……上面太多异种了。”
银发首席心头涌现出不太妙的预感,对着剩下的人挥了挥手:“留几个人看着他,剩下的人跟着我上楼。”
大楼的电梯已经停摆, 楼道的地面和墙体溅了不少血,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熏得人胃一抽一抽疼。
连通八楼的楼道挤满了异种,这批异种不是最常见的白眼异种, 也不是之前在工厂给星联盟造成巨大损失的红眼。他们行动极为缓慢, 看着无法给人造成什么伤害, 可最为棘手的是宛如流氓一样打不死,一枪爆头后慢悠悠地又站了起来。
就这么和打不死的蟑螂一样慢慢逼近实验室的大门,秦云舟背靠大门握枪抵在门边, 额角布上了一层薄汗。
照现在这个样子下去,研究所的人势必无法将实验室的脆弱的玻璃试管顺利带出去。唯一的破局办法是直接在现场利用Cyril的实验器材破译出变异基因的流程,现下元佳润就在实验室争分夺秒着手破译。
“首席!”秦云舟看见出现在楼梯拐角的人宛如看见了救星,高喊一声。
宋鹤眠从层层叠叠的异种群里挤出一条缝,可还没来得及挪一步,先前倒下的异种又爬了起来堵住了他的路,竟是寸步难行。
见状秦云舟低骂一声:“这死黄毛到底哪里研究出的流氓异种!”
大楼上下的骚动还在继续,给这波包围圈又加了码。
宋鹤眠心想不能再耽误下去了,按照他对Cyril的了解,对方手里的筹码肯定不会只有这些。
这个男人的异种基地,说一句天罗地网也不为过。
宋鹤眠掏枪朝着挤在他身边的异种膝弯开了一枪,趁着对方吃痛弯膝的一瞬间果断抬脚踩上了他的膝盖,撑着他的肩使了把劲,身体便轻巧的腾飞起来,动作快到只留下一抹虚影。
他踩着围堵异种的肩头不断上前,察觉过来伸手想要抓他脚踝的异种都被盛衍一一射穿了手臂。
宋鹤眠跳落在地还有余力转身开枪打倒两个最前面的异种。
秦云舟一瞬间便觉得主心骨回来了:“首席。”
“你带着人把门守好。”说罢便把门开了条缝溜了进去。
研究室十来个人听见响动头都没有抬一下,俨然已经被眼前的试剂夺取了全部心神。元佳润更甚,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去。这些年伴随着异种猖獗,他没日没夜泡在实验室,依旧颗粒无收,药剂几乎要成了他的心病。
宋鹤眠没打扰他们,在实验室翻找起来。Cyril此人,极为欣赏自己的研究成果,会将所有类型的变异基因的配方尽数收集起来。他是会在杀完人后重返现场欣赏的那类人,所以有极大概率将所有配方留在实验室。
实验室灯光大亮,人影绰绰,屋外的乱象没在里面掀起一丝波澜。有的只剩试管相撞发出的脆响,和宋鹤眠开柜的吱嘎声,气氛沉重到每个人身上背了一座大山。
门外声音越来越明显,像是异种已经贴在了大门口。
“啊——”
突然爆发的凄厉惨叫打破了相持的局面,宋鹤眠捕捉到耳熟的声音,有人不停的在喊救命,他还听见了秦云舟呼喊其他下属的姓名。
心里登时咯噔一声,他打开门,一具尸体就顺着门栽倒在地。
没什么伤害却打不死的异种不知何时已经在楼道排成两条规矩地站好,Cyril的身影出现在尽头。他的身侧还站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异种,嘴里叼着一块模糊的血肉,唾液混着血水从嘴角溢出流了一地。
被“它”咬过的人是秦云舟方才大声呼喊的人,那男人脖颈已经缺了块肉,但他没有死——
软绵绵的身体死鱼般的颤动两下,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瞳变成一片死白。
他成了异种。
宋鹤眠瞳孔紧缩如针。
他在工厂的时候,就听父母提起过,Gavin在研发新的变异基因。注入那种基因的人,不会和普通异种一样切换在人类和异种的形态之间。
而是会彻底变成怪物,被那怪物咬过的人不用注射变异基因就能直接变成异种,和末世片的丧尸无异。
不过因为太难,Gavin最后放弃了这个研发项目,没想到现在被Cyril做出来了。
金发男人脸上浮现出嗜血的快意:“只做出来一个,但对付你们足够了。”
他拍拍手,在楼道引起阵阵回响:“你们的同事还有意识哦,要杀掉吗?”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被同化成异种的同事眼眶从流出两行清泪,嗓子里发出的声音伴随着破旧风箱的呼呼声:“首席……我不想……。”
“我…我……不想死,我的孩子…孩子和老婆还在等我回家。”
“首席……救救我。”
宋鹤眠喉结狠狠滚了滚,压下了口腔不断上涌的血腥味。
秦云舟眼眶被逼的发红,握着枪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妈的……”
他意识尚存,却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肌肉鼓起,不断向其他人靠近。
“砰”地一声枪响,男人轰然倒地,宋鹤眠放下胳膊,手中的枪还残留着淡淡的火药味。
Cyril吹了下口哨:“不愧是你,宋鹤眠,这都能下手。”
看来不是对他一人没什么心,他对所有人都是一个样。
冷漠无情。
欺骗利用。
这个事实让Cyril神经兴奋起来,他用力舔了舔后槽牙,声音激动到沙哑:“看见了吗?你们的首席是什么人?”
“他自己是异种,被咬后不会有事,但你们可不一定了。”
“你们打不过它,被咬后会变成异种,然后被宋鹤眠杀掉。”
“这样吧,你们别跟着他了。”金发男人的眉梢越挑越高,“如果你们有人背叛他,对他开枪,我就放你们走,怎么样?”
你这么无情爱利用,对所有人都不会付出一丝真心。那如果你的下属背叛你,你会怎么样呢?
Cyril眼底的神采越来越明亮,光是想想就让他激动不已,浑身的血液都在躁动。
一片死寂。
此言一出,好似所有人都成了无法行动言语的雕塑。
Cyril眯了眯眼,心想还是刺激不够。他打了个响指,沉寂的异种再次躁动。
场面再次混乱起来,数不清的白眼异种倾巢而出。狭窄的楼道哀嚎声和枪鸣此起彼伏,殷红的血液在空中划出半圆形的弧线飞溅在墙上。高悬的电灯也不能幸免,被染上了一层血红,落下斑驳的影子。
Cyril被怪物保护着,站在原地欣赏这场因他而起的惨剧,唇边噙着一抹笑意。半晌,终于欣赏够了似的挪开目光,他拍了拍怪物的肩:“去吧。”
它的身体扭曲成诡异的角度,飞扑上前咬住了最近一位联盟中人的手臂,发出令人牙酸的肌肉撕裂声。
悲惨的嚎叫似插在所有人心口的剑,宋鹤眠眼中杀意沸腾,一枪毙了眼前异种的头,瞄着那颗金色脑袋就是一枪。
可那一枪被刚同化为异种的下属挡了去,他张开嘴巴,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倒下,彻底死亡。
宋鹤眠蝶翼般的睫羽颤抖,无力垂下手臂。
异种的攻击还在继续,怪物也没停下自己的脚步,似一道浓稠的黑影游荡在狭长的楼道。Cyril的嘴也没停,每个字带着火星煽动着所有人的情绪。
游荡的怪物飞到人群中央,如法炮制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咬眼前的人,但它这次没有成功。
一道身影比它的速度更快,银发首席飞身上前将那位下属牢牢罩在身下。
潺潺血液自肩胛溢出,宋鹤眠脖颈后仰,脆弱修长的脖颈上青筋蔓延。他死命咬紧牙关,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的痛吟。纵使这一下让他痛到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一幕落在Cyril眼中,金发男人唇边的笑意慢慢敛去,趋于一条紧绷的直线。
“宋鹤眠! ”
盛衍被这幅景象刺激的双目血红,提脚踹飞身前的异种飞奔上前。他五指发力拽住怪物的头发,将它狠狠拽开,枪口对准它张开的嘴开了一枪。那怪物可能被这一下打疼了,嚎了一声退下去。
他扭头还想再补一颗子弹,余光瞥见了什么脸颊瞬间血色全无。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想把宋鹤眠拉了起来——
可已经来不及了,他跪倒在地,伸手将人紧紧抱在自己怀里。
紧到手臂发痛,紧到指骨泛白,紧到像是最后一次拥抱。
可本该出现的疼痛就没有到来。
有另外一个高大的身影,张开双臂,将相拥的两人密不透风护在了自己的羽翼下。
子弹嵌入身体的声音敲动耳膜,眼前的一切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
异种的吼叫,杂乱的枪鸣退潮般远去。
刺目的鲜血,晃动的灯影也慢慢褪色。
只有秦云舟的喘息和苍白的脸近在眼前。
“秦云舟……”盛衍嘴唇颤抖。
宋鹤眠的瞳孔渐渐聚焦,扭过脸,一滴血不偏不倚滴落在他面颊。
“云舟……云舟!”
秦云舟弯起眼眸,一张嘴唇缝就溢血。
他加入星联盟多年,作为联盟副手,没人比他更清楚首席这个位置有多难坐。
宋鹤眠这么多年的艰辛他都看在眼里,他知道他从来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总是苍白,总是消瘦。
这些多年来,星联盟备受争议。宋鹤眠更是处在舆论漩涡中心,他被指责,被辱骂。
可是秦云舟知道,很多事情并不是出于他本意。
他们抓不到的异种,宋鹤眠来;他们下不手去杀的人,宋鹤眠来;他们处理不了的事,还是宋鹤眠来。
宋鹤眠不是狠心更不是无情,他只是……选择主动去担那个恶名。
选择去当那个没人愿意当的恶人。
还有盛衍,小小年纪没了母亲,还没好好享受过父爱,父亲也离了世,自己十八岁就挑了联盟首席的担子。
前段时间闹的满城风雨的事他再清楚不过,漫天的质疑声将他淹没。可少年立在人群中,无论谁来都不曾弯下过脊梁,无论谁来都不曾后退过一步。
那天在牢房里,他看见两人亲昵的模样,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欣喜。
这些年他致力于搞好两人的关系,其实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他想让这两位漂泊无依的人多一份依靠。
虽然两人最后的关系和他料想的有偏差,但是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都很好。
上天多眷顾他们几分就更好了。
“我不后悔……”他眼眸弯曲的弧度加深,裂开嘴笑,“首席,我不后悔。”
热气上涌侵占眼眶,宋鹤眠艰难地坐起身子和盛衍一起把他搂在怀里。
“你们别哭啊。”
“加入星联盟我不后悔。”
“成为你的下属我更不后悔。”
他忽然想起虞习行对他的评价,说他是宋鹤眠的傀儡,说他是宋鹤眠的一条狗。
可是,宋鹤眠就是他最好的首席。
他愿意做宋鹤眠一辈子的下属。
“别说了…你别说了云舟……”宋鹤眠手忙脚乱去捂他的伤口,可只是徒劳,灼热的液体侵过他的指缝染满了整手,让他心脏都浸泡在了一片滚烫中。
秦云舟的眼皮越来越重,却还在安慰着:
“首席,我没有老婆孩子,你不要愧疚。”
“我是自愿的。”
他眼底蒙了层碎光:
“你们……”他没有力气支撑着再去讲一句完整的话。
“你们……”
如果可以,真想再给你们开一次车。
然后和以前一样——
从后视镜里再偷偷看你们一眼。
看太阳光穿过车窗,把宋鹤眠的银色镀成淡金,又在盛宴胸口的领带夹折射出耀眼的光。
最后散落在两人紧贴的衣角。
这些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艰难地、把那句没讲完的话说完:
“你们……幸福。”
第55章
宋鹤眠的大脑传来尖锐的刺痛, 耳膜嗡鸣不止。失血过多让他的手脚冰冷如铁,掌心下是粘腻的血液,他抖着声音:“云舟……”
“云舟……”
秦云舟的脸和十几年前父母临死前的脸在视线重合, 他的心脏好似被粗劣的麻绳捆住又绞紧, 碎成了零散的血肉, 呼进鼻腔的空气都带着针:“别离开我……”他的嗓子溢出几声咽呜, 眼皮一颤眼泪就掉, “别再有人离开我了……”
“我求你了……”
他痛苦地弓起身子, 父母倒下的画面和秦云舟闭眼的画面在他眼前交织着,筑成一张将他困死的网。
“别…别这么对我……”他抵在秦云舟冷冰冰的徽章上,泣不成声,“不要再把我身边的人带走了……”
可任凭他如何呼喊,如何哀求, 怀里的人始终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没有Cyril的指令,所有的异种都停下了动作, 他们呆滞地站在原地。星联盟的其他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方才开枪的人面色灰败,口中喃喃道:“我不是想杀他的,我不是……是他自己过来的……”
“我只是想活着……我只是想活着, 我的家人都在等我回家。”
他好似接受不了事实, 慌不择路往楼下跑,一声肉/体砸向地面的巨响过后楼道归于平静。
只有宋鹤眠啼血般地哀鸣发出振聋发聩的回响。
Cyril依旧站在楼道口, 他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凝视着宋鹤眠肩头的血红, 又盯着他从眼眶滚出来的泪水。垂在身侧的手蜷缩又伸展,伸展又蜷紧。
“宋鹤眠……”盛衍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他和秦云舟的相处不算多, 此刻心脏都疼的受不了,更别提和秦云舟有着十几年交情的宋鹤眠会有多难受。
他伸手圈住宋鹤眠单薄的肩头,能感受那段嶙峋的骨头在掌心剧烈地颤抖:“宋鹤眠……”
宋鹤眠什么都听不见,怀里的人体温渐渐流失,就像在那个实验室,他抱着父母的尸体一样。
他小心翼翼把秦云舟放在地上,又挣开盛衍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银色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眉眼,他踹开挡路的异种尸体,一步一步走向阶梯尽头的Cyril。
高瘦的身体被影子拉的很长,显得形销骨立。
“你……”
金发男人话才开了个头,就被一阵巨力拽住了衣领,狠狠砸向了地面。
宋鹤眠的声音是压抑不住的怒意和夹杂其间的细微的、类似绝望的情绪:“你和你爸,到底要把我弄成什么样才肯罢休?”
他微微仰起头,盘踞在身体里的玫瑰爬上纤长的脖颈,娇艳的花瓣侵占眼眶,宛如吸干人体养分冲破皮肉爬上来的食人花:“说话啊!我变成什么样你们才会满意!”
这是宋鹤眠变异基因发作的样子,要是没了那层初代药剂,他此刻就会和那些异种无二的野兽。
点点晶莹掉在金发男人脸上,灼烧着面颊的皮肤,又一路烧遍全身。Cyril喉间泛起铁锈味,看着身上的人久久无法言语。
倒是那不男不女的怪物看着他被打后飞身上前,血肉模糊的嘴大开。
“滚开!”
宋鹤眠声音带着杀意,反手掐住它的脖子。受到攻击的怪物嚎叫了两声,开始反击。
Cyril趁着这个空挡站起身,安静许久的异种再次躁动,休止的大战再次触发。
宋鹤眠没准备让那怪物再有去伤害其他的人的机会,他胳膊发力紧紧禁锢它的脖颈,用尽浑身力气砸向墙面。
剧烈的震荡让楼道抖了抖,它甩了甩头爬了起来将宋鹤眠扑倒在地。宋鹤眠伸出胳膊格挡它大开的嘴,好不容易被盛衍养好的手腕再次分崩离析。
盛衍杀红了眼,连打带踹将挡路的异种尽数解决。冲上前就拽住怪物的衣领猛地将它提了起来,也不管那东西咬伤自己会如何,好似眼里只看见宋鹤眠鲜血淋漓的手腕。
他手臂青筋暴起,额角突突地跳,手枪的子弹射完了就用折叠军刀将它的手捅个穿。
它哀嚎着上前咬面前的少年,又被宋鹤眠在身后用那边银色手枪卡住了喉管。
盛衍拧着它的胳膊,宋鹤眠卡着它的嘴,两方制约竟是奇迹般的达到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八楼实验室的元佳润一干人等背后被汗打湿了个彻底,握着胶头滴管的手却稳的像精密的仪器。主力之一秦云舟的死亡对联盟战力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星联盟的人手锐减,抵挡不住无穷无尽的攻势,因而时不时发出两声骇人的捶门声。
元佳润常年一丝不苟的发垂落在额角,发尾凝着汗珠。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星联盟损失惨重,想要下次抓到Cyril难如登天。一旦错过,研究所的工作又会踏入深渊。
如果说异种横行的几年,承担前方最大火力的是星联盟,那承受身后沉重压力的就是研究所。他们承载太多人的希望了,每次下班回家走过大门口那一道道期翼的目光就像一根根刺,扎在所有人的心头。
上级的,群众的,乃至整个A国的期望寄托在他们身上,等待着他们研究的所谓药剂。
从元佳润记事开始,他的家人都奔波在研究所。他的父亲,临死前都在念叨着药剂。
砰砰地捶打声像达摩克里斯之剑,高高悬挂在他们头顶。
元佳润的身体开始发热,汗水顺着腰剂流向大腿根。
透明的液体慢慢从滴管滴向手中的玻璃试管,慢慢地在试管中融成了荧蓝色的试剂。
“成了!”
他声音兴奋到破音,咬着牙关:“变异基因的基础配方我推算出来了!”
接下来只要带着这份配方回到研究所,就能轻松研制出相应的药剂了。
“太好了 !”所有人长吁一口气,眼里终于蒙上了闪耀的光彩。
元佳润:“快出去告诉宋首席,让他们赶紧撤退!”
他打开门喊了一声:“首席,可以了!走吧!”
实验室明亮的灯光倾泄而出,照亮了所有人的脸颊,舒展开紧皱的眉。又给昏暗、血腥的楼道铺上了一层暖色光彩。
像是切入暗夜的黎明。
宋鹤眠眼眶一热:“你们快下去!我们殿后!”
整栋大楼的楼道已经被团团围困,前有狼后有虎,走楼梯自然是走不掉的。他和盛衍还压制着怪物,无法抽身,联盟其他人自发围上了一个保护圈,宋鹤眠说:“外面有绳子,拽着跳下去,不要怕!”
元佳润扬声:“我们不怕!”
八层楼的高度,远不及似刀剑的期许。
他揣着配方率先下楼。
可就在这是,一直被禁锢的怪物发了狠,挣脱开来往前冲。
盛衍跟着它跑,宋鹤眠受了伤稍落后一步。两人伸手齐齐拽住蛮力向前的怪物,又把它拽了回来用膝盖压制着,它想张口咬人宋鹤眠就往它嘴里塞枪。
这个异种是Cyril的最高研究,和普通异种不能比,用力到肌肉痉挛颤动才堪堪不让它行动。
直到最后一个研究员下了楼,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宋鹤眠身上的血染了半个身子,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似的,骨头跟被碾碎了一样疼,但他丝毫不敢松手。朝着其他人说:“你们跟着跳,不用管我们。”
其他人也知道,此时再留下来也是徒增负担,毕竟他们留下,宋鹤眠还要担心会不会被咬。
联盟众人接二连三往下跳,宋鹤眠肩头慢慢泄力,眼皮也坠了千斤重:“小衍,你——”
他的话没讲完,一股冰冷的液体就注入了他的身体。
Cyril居高临下看着,手里已经空掉的针管泛着冰冷的机械光泽。
盛衍倏地抬头,眼里爬上红血丝,紧紧咬着牙关:“你他妈干了什么!”
金发男人随意扔下手中的针管:“是什么宋鹤眠再清楚不过。”
【压制你体内初代药剂的变异基因,我研究出来了。】
【给你注入后你就会彻底变成异种了。】
Cyril的话在宋鹤眠脑海回响。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结了成冰,一点点蚕食所剩无几的体温。
“我没事,小衍……”
不知怎么的,手下那怪物的挣扎开始减弱,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宋鹤眠推了把盛衍:“你先走。”
恐惧感如潮水将少年淹没,他强撑着接过银发首席往下倒的身体:“不要。”
“我们一起。”
宋鹤眠没拒绝,甚至朝他笑了笑:“好啊,我们一起。”
听了这话盛衍一颗心安定了些许,他抱着宋鹤眠外窗口走。那些异种没有攻击的兆头,盛衍眼底悄然闪过一丝狠戾,忽然回首打了一枪立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的Cyril。
Cyril躲闪不及,被射中了腹部,立马又唤醒了倒地不动的怪物。
宋鹤眠没什么力气,虚弱地倚在他怀里:“现在杀不了他,快走……”
盛衍收起枪,将将在怪物擦过衣角时拽住窗外的绳索和宋鹤眠一起跳了楼。
其他人在不远处等着,见他们下来后立马上前。一位下属道:“盛首席,把楼炸了?”
盛衍点点头。
元佳润也上前:“宋首席,这次多亏了你,异种都有救……”
他话音未落,宋鹤眠便栽倒在地。
“宋鹤眠!”
盛衍瞳孔一缩,半跪下去扶住他的身体:“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一切都要结束了,我们马上回家。”
“小衍。”宋鹤眠和他额头相抵,轻声道:“杀了我。”
霎那间,天地俱静。
盛衍的大脑像是生锈的齿轮,无法理解这话的意思:“什么?”
宋鹤眠唇角微翘,声音轻缓柔和:
“Cyril刚刚给我注射的是变异基因,能彻底压制住我身体里面的初代药剂。”
“我彻底变成异种了。”
“轰”地一声,盛衍大脑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声:“没关系的。”
语无伦次:“没关系的,他们不是拿到了配方吗?能给你配出药剂的。宋鹤眠,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小衍。”宋鹤眠说,“没用的,做出药剂也不能用在我身上。”
“我身体里东西太多了……”
“我说我们回家!”盛衍吼了一声,试图用声量盖过话里的颤抖。
“你说的我不懂,我只知道现在一切都解决了!我们可以回家了,你可以睡个好觉了。”
“宋鹤眠,我要带你回家!!”
现在一切的一切都要解决了,诞生百年的异种就要消失了。
这一切的大功臣,怎么能倒在天亮之前呢?
宋鹤眠身体动了动,莹润的眼睛眨呀眨,那朵玫瑰还嵌在他的右眼里,好像在嘲笑他们付出的努力付诸东流。
“小衍。”他的手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捧住盛衍的脸,擦去眼下的泪痕,“谢谢你一直陪我。”
“谢谢你给我活下去的勇气。”
“谢谢你不厌其烦地照顾我。”
他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谢谢你爱我。”
“你之前问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出自真心’是什么意思。”宋鹤眠喉结滚了滚,擦拭着盛衍怎么流都流不干净的泪水,“现在我告诉你。”
“我想,我应该也是喜欢你的。”
“小衍,我喜欢你。”
“别说了,我求求你。”
盛衍崩溃地抓紧他的手,如果宋鹤眠对他感情的回应是在这种时候,他宁愿一辈子得不到他的回应。
他只想带宋鹤眠回家。
“回家……你答应过我的,你和我写了保证书的,你说你会一辈子陪着我,一辈子不离开我的。”少年喉咙像被撕裂般,“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抱歉。” 宋鹤眠伸手把他揽入怀,把他的脑袋抱在颈窝,“我食言了。”
这句话成了压碎少年脊梁的最后一块巨石,他死死箍住宋鹤眠的腰,绝望大喊:“为什么非得是你,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的苦难都被宋鹤眠遇到了。
为什么上天待他如此不公。
明明好日子就要来了。
明明他马上就能安稳的睡个好觉了。
宋鹤眠身体的温度流失的越来越快,他冷的和尸体无二,手指僵硬到不能弯曲。
996心痛如绞,为什么重来一次依旧没改变宋鹤眠的结局。
它看着不断攀升的剧情进度,却只想流泪。
原著的悲惨竟在此刻重现,它宁愿不要这些进度条。
它想要的只是宿主幸福。
两人跪在浓稠的夜色里,像处在望不到底的深渊。
宋鹤眠艰难地抬手揉少年的后颈,又蹭了蹭他的耳尖:
“小衍,听话。”
“在我彻底变成异种之前……”
“杀了我。”
第56章
盛衍没有回答他的话, 只是沉默地将他抱在怀里。越抱越紧,像是要把宋鹤眠融入骨血,再也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
他闻不到宋鹤眠身上清淡的香味了, 萦绕在鼻尖的只有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小衍……”宋鹤眠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少年的心跳一下下敲击他的胸口, 形成了某种共振。
“嗯, 我在呢。”
盛衍温声应着, 情绪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他偏过头吻了吻宋鹤眠的侧颈, 又张开嘴唇轻轻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淡淡的咬痕。
他直起身体,摸了摸那个印记,没头没脑来了句:“无论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
“什么?”
盛衍扣住他的后颈,和他额头相抵:“没什么。”
生或死, 我都和你一起。
下辈子,下下辈子, 我去找到你。
身侧的元佳润湿了眼眶,他大概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事情了。心尖涌现出一股无法言语的痛,研究所和星联盟职责不同,却也算处在同一个境地。
眼看着一切都要结束了, 可……
“宋首席, 我,你等等我……我会认真研究药剂, 说不定能……”他的话没有讲完, 昏黄的灯光下瞧见宋鹤眠那段白到晃眼的脖颈, 颈上艳丽的玫瑰正在一点一点消散。
不是缩进身体里继续盘踞,而是四分五裂,慢慢褪色。
他猛地跪下身, 惊呼道:“首席!你的脖子——”
盛衍一愣,低头看去。
玫瑰生出密密麻麻的裂缝,颜色也不复鲜艳,褪成了残败的灰。
浅淡的灰色又变成更浅的白,从花枝开始消失不见。
血气涨潮般上涌,汇聚在他的大脑。盛衍的脑神经开始发麻,冰冷的身体又有了灼人的体温,心脏高悬:“宋鹤眠……宋鹤眠。”
他掌心用力抚过那段修长的脖颈,玫瑰消散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已经只余他方才留下的牙印,干净到仿佛什么都没来过。
“你怎么样?你现在……”他的话都讲不清楚了,劫后余生般巨大的喜悦裹挟着不确定的惊恐包围着他。
蛛网缠绕的窒息感消失不见,从未有过的轻松感席卷全身,附着在血肉上蚕食的痛感无影无踪。
宋鹤眠不可置信地眨眨眼,想到什么倏然抬头望向八楼。
Cyril正在窗口看他。
夜间的风吹乱他金色的发丝,露出他深邃的眉眼。里面没有戏谑的笑意,也没有阴翳的狠辣。很平淡的一双眼,像十来岁时,在那栋小洋房里,问能不能和他一起拼乐高的眼神一样。
Cyril的眼前泛起了雾,宋鹤眠在他视线里化成了小小一个点。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来。
他的母亲是个A国人,和Gavin相恋的时候那个温婉的女人并不知道自己的爱人从事着惨绝人寰的研究工作。他们俩也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相识,相爱,成婚,有了爱情的结晶。
一切的一切美好的像童话故事描绘的一般。
直到他的母亲发现了自己的丈夫是异种泛滥的罪魁祸首。
那个温柔知性的女性爆发出惊人的怒火,她愤怒的摔烂实验室的器材,又想致电星联盟告发自己的丈夫。Gavin将她打晕,囚禁在了洋房,试图用这种方式留下她。
但他的母亲是个敢爱敢恨的女人,先前对Gavin的爱意尽数化成了恨,甚至想要杀死肚子里的孩子。
可当时几近临盆,Gavin全方位看护让她没能成功。
生下Cyril后,她依旧没能回心转意,多次尝试逃跑尝试告发。
所以Cyril对自己母亲的印象只有她对Gavin嘶声力竭的质问,以及一次次逃跑又一次次被抓回来的背影。
不过最后她没再跑了,因为Gavin给她注入了变异基因。
和普通的变异基因不一样,让她在清醒时痛不欲生,只能赖以Gavin给的舒缓剂缓解痛苦。
注入舒缓剂后又会让人神志不清,她常忘记发生过的事情,以为Gavin还是她绅士体贴的爱人。
Cyril的童年从此步入冰火两重天,母亲失智时是父母相爱的幸福小孩,等她清醒时迎接他的就是无穷尽的恨意和争吵。
后来她死了。
死于自杀,这是那位坚韧的女性对Gavin做出的最后的抗争。
说来她的死,和Cyril脱不了干系,准确来说,是她利用了自己的儿子。
因为她偶尔会清醒的缘故,Gavin将洋房所有能尖锐物品都收了起来,确保她无法了结自己的生命。还会算准她清醒的时间,在那段时间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可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一连半年都好像沉浸在失去神智的状态,像热恋期的小女孩一样爱着自己的丈夫,像一位温柔的母亲一样爱着自己的孩子。
就当Gavin放松了警惕,以为自己的变异基因彻底控制了她的时候,她自杀了。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她哄着自己的儿子去找小刀,说想给他削苹果吃。
Cyril彼时年龄尚小,猜不透母亲的心思。乖乖去找了水果刀,母亲哄着他在楼下稍等,自己去楼上拿水果下来给他做拼盘。
可他左等右等没有等到,按耐不住上楼看的时候,母亲的身体都已经凉透了,鲜红的血染红了整个浴缸。
得知此事的Gavin自然是勃然大怒,将怒火尽数发泄在了年幼的Cyril身上。又打又骂,打的他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失去了妻子,Gavin变得阴晴不定,像一个疯子侵占他余下的童年,仅存的快乐被掩盖,只留下浓郁的黑。
对于变异基因的研究也越来越疯狂,Cyril就跟着他四处奔波,换了一个又一个基地。Gavin在基地拘留了很多研究员的小孩,却很少会有人和他一起玩。
他总是远远看着那群小孩聚在一起玩各种游戏,丢手绢,老鹰捉小鸡等等他听都没听过的小游戏。
他偶尔也会有想加入他们的心思,可他一过去,那些人就像受惊小鸟一样各自飞走了。
说不伤心是假的,可让他伤心的事太多了,比起来这一件好像显得微不足道。
他不再妄图参与他们的游戏,一个人蹲在大树下看蚂蚁搬食。
太阳在树下落下斑驳的树影,他的影子也看不太清晰,只能看见小小一团影子孤零零的在树下晃荡着。
直到某天树下变成两团小小的影子。
和他排排蹲的人说:他叫宋鹤眠。
Cyril有了第一个玩伴,他拉着宋鹤眠的手,昂首挺胸穿过孩子堆。
因为他有了最漂亮的朋友。
其他人都不及宋鹤眠好看。
他喜欢和宋鹤眠趴在洋房的地毯上看画本,肩膀挨着肩膀,热意侵染彼此的体温,一扭头就能看见宋鹤眠的脸。
Cyril盯着他看,想着要是宋鹤眠能笑一笑,肯定会更好看。
如果宋鹤眠能对他笑一笑,他可以把自己所有的糖都给他。
他也喜欢和宋鹤眠一起看蚂蚁搬食,这是件很无聊的事情,有时候看到眼睛都酸了,那群慢吞吞的蚂蚁还是不能把食物搬回巢。
可有宋鹤眠陪着他,他就没那么无聊了。
他可以看宋鹤眠的脸,再数一数他的睫毛。
宋鹤眠的睫毛也好看,又卷又长,像蝴蝶的翅膀。
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和宋鹤眠一起拼乐高。
那些乐高都是母亲买给他的,她神智不清的把他当成她的宝贝儿子的时候买的。
可能是因为是她买的缘故,几次搬基地Gavin都没丢下它们。
Cyril舍不得拼,因为数量有限,拼完了就没有了。
但他喜欢和宋鹤眠一起拼,两个人挤在沙发上看同一张说明书,脸颊相蹭,指尖相接。
乐高的数量一个个减少,但他想着都是和宋鹤眠一起拼的他就很高兴。
被他留下的最后一盒乐高也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外面盒子画着一个大大的城堡,还有一个戴着皇冠的小王子和一朵玫瑰花。
他觉得那很像他和宋鹤眠,住在小洋房里,他是小王子,宋鹤眠是玫瑰花。
倒不是他想当小王子,而是他觉得宋鹤眠更像玫瑰花。
和宋鹤眠一起拼那盒乐高的前一天晚上,他激动的睡不着觉。隔一会就爬起来摸一摸那个盒子,最后还抱着睡觉。
心想拼完后要把它放在乐高墙的最中间。
大雨天里,他们缩在一起,城堡在他们手上初具雏形,和他想的一样漂亮。他特意把玫瑰的部分留给宋鹤眠,等他给手里小王子戴上皇冠的时候,宋鹤眠的玫瑰也拼好了。
Cyril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宋鹤眠的手,想要见证玫瑰拼到城堡里的那一刻——
门开了。
气势汹汹的父亲和母亲死亡那天的模样无二,像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宋鹤眠被带走了,乐高摔在地上,城堡散落一地,小王子的皇冠掉了下来,玫瑰花的花枝被折断。
等他关完禁闭出来的时候,宋鹤眠不再是他的玩伴,他是卧底研究员的孩子。
Gavin带他去看关起来的少年,短短一周消瘦了一大圈,蜷缩在牢房的一角身上都是伤。
Gavin踹了踹他,说:“这是你朋友,你自己解决。”
他所谓的父亲根本没有那么好心,他只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戏谑的眼神观看这一场闹剧。
他就是不想让Cyril好过。
Cyril凝着宋鹤眠的眼睛,小声开口:“在这里的时候,你开心过吗?”
宋鹤眠久久不言,垂下了眼皮。
哦。
原来宋鹤眠并不开心,开心的只有他一个人。
怪不得宋鹤眠不对他笑。
怪不得宋鹤眠会和他一起玩,原来他的爸爸妈妈是卧底。他和母亲一样,都只是利用他让他的父亲放松警惕。
那他也会和母亲一样,想逃离这里吗?
Cyril闭了闭眼,视线的雾气消散了些。看着楼底准备炸楼的人,脚底一步没动。
时至今日,他其实已经记不清,他泡在实验室研究玫瑰基因是什么心情了。
是恨吗?
现在想来好像不是。
Gavin也这么做过,能说他对妻子的感情是恨吗?当然不能。
那是什么呢?
他鼻尖嗅到了浓烈的烟味,往后一瞥发现不知道什么地方烧起来了。
他依旧没有动,思绪飘散着。
不是恨,那是什么?
是爱吗?
他在心头反复咀嚼的这个字,觉得也不像。
因为爱不是Gavin对妻子那样,也不是他对宋鹤眠那样。
非要说,应当是盛衍对宋鹤眠那样。
百般呵护,万般珍惜。
可能是烟味太浓,金发男人的眼角熏出了点泪。
他茫然地看着趴在盛衍怀里的宋鹤眠,心脏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感,像是什么东西在他心口碎了个彻底。
他好像做错了。
隐藏在不甘和恨的底色下、真实的情绪如同抽丝剥茧般泄露出来。
他那个时候,在实验室做变异基因的真实情感是——
想要宋鹤眠留下来。
母亲对他的利用太过刻骨铭心,让他误以为他面对宋鹤眠的利用时的心情是恨。
其实他是在害怕,正如Gavin害怕妻子离开一样。
所以他采取了和Gavin一样的方法。
他想控制宋鹤眠,让他对自己笑,让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哪怕是虚幻的假象也没关系。
就像Gavin构筑出一个依旧爱他的妻子一样的假象。
Cyril扣住窗户的手发白,掌心被打破的玻璃割的鲜血淋漓。
他的心脏好痛,像是被生生扯成两瓣,痛到他直不起腰来。
那个温婉的女人惨烈的结局留给他的教训还不够吗?为什么他要犯和Gavin一样的错呢?
他不甘于宋鹤眠对他的冷漠,于是使出浑身解数想要他泄露出自己情绪。可是他忘却了,宋鹤眠在基地的那段时间是什么样的境遇。
他从不是冷漠的人,会用身体给下属挡下伤害,会因为下属的死亡崩溃大哭。开心了会笑,难过了会哭——Cyril摸了摸脸,宋鹤眠滴在他脸上的泪还在灼烧着。
楼栋的火越来越大,他的眼珠机械般地转了转,踉跄着背起秦云舟的尸体用绳子捆住放了下去——
如果他的尸体被毁了,宋鹤眠又会哭吧。
此时此刻,他才惊觉,这么多年他纠结的从来不是宋鹤眠那几年对他是否有过真心,他从始至终在意的都是,宋鹤眠在那段时间,有没有片刻的开心。
他是想看宋鹤眠笑的,为什么忘记了呢?他那个时候,分明是愿意用所有的糖换他笑一笑,为什么忘记了呢?
为什么会忘记呢?Cyril。
他不断质问着自己。
金发男人跛着脚去了实验室,手忙脚乱翻出一个物件抛了下去。
他还没来及说一句话,就被肩胛的巨疼打断。
不断加大的火势刺激了楼道的怪物异种,它不受控制地扑上来咬住了他的肩头。
“唔……”
他趴在地上,冷汗成水往下滴。
好疼啊。
他痉挛着,被咬过的身体开始异种化。
真的好疼啊。
怎么这么疼。
像是浑身的血肉被翻来覆去的绞,骨髓都被打碎个彻底,尖锐的骨骸碎片插入每一个器官。
那些变成异种的人也是这么疼吗?
宋鹤眠也是这么疼吗?
他的肩头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
“宋鹤眠……”他抽了几口气,“宋鹤眠……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火舌燎过他的皮肤,灼烧感撕裂他的皮肉。
他错的太离谱了。
回头的又太晚了,太晚了太晚了。前几年他着手研究压制宋鹤眠体内初代药剂的变异基因,却鬼使神差地研究出彻底出溶解玫瑰变异基因药剂的时候,他就该明白——
他对宋鹤眠的感情从来,从来都不是恨。
可是,自此他给宋鹤眠注入异种基因的那刻起,他就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他用药剂换不到,无论用什么,都换不到了。
不过好在药剂还是打给了宋鹤眠,他以后再也不会疼了。
那支真正的变异基因,就跟着他自己一起死去吧。
“首席,炸药准备好了,但是楼起火了,现在还炸吗?”
Cyril动了动,想掀开身上的怪物也没有力气,只能任由它啃食着自己的血肉。他拖动着残躯爬向墙壁,把耳朵贴在墙上,想最后听一听宋鹤眠的声音——
“炸。”
“不能给Cyril一丁点活下来了可能。”
真好,最后还听见了宋鹤眠喊他的名字。
金发男人狼狈不堪,唇边却扬起了一抹微小的弧度。
“轰——”
下一刻,漫天火光乍起,一切归于虚无。
第57章
火光划开黑夜, 大楼被夷为平地,一切都被泯灭在废墟之下。
宋鹤眠没给什么眼神,亲自把秦云舟的尸体搬到车上, 自己才上车。盛衍和他一同坐在后座, 升起车里的挡板把人抱过来上药。
他的肩头被咬的吓人, 皮肉外翻, 在光洁的后背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疤, 活像名贵的瓷器被摔出一道无法愈合的印记。
盛衍下手很轻, 说话声音也轻飘飘的,像是声音大了就会让他更疼似的:“稍微忍一下,等回去再给你仔细处理。”说罢把人抱紧晃了晃,不知在安慰宋鹤眠还是在安慰自己,“我养一养, 就能把你重新养好。”
宋鹤眠扯了扯嘴角,把下巴搁在他头顶:“养一养?这么快就要给我养老了啊?”
盛衍颠了颠他, 抬头:“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有,你这次又背着我行动,回去我要惩罚你。”
“我不是给你留信号了吗?”
说起这事盛衍就来气,宋鹤眠给他留的算哪门子信号, 摩斯密码一样, 他不留个心眼看都看不出来。他都不敢想,要是再晚到一会会发生什么事。
他眼睛一眯:“你还说你那个信号?”
宋首席自知理亏, 挪开眼。
他这样盛衍舍不得和他计较, 抬手把他散落在脸颊的碎发别在耳后, 凑过去亲亲他的脸:“不许有下次。”
宋鹤眠“嗯”一声,心说这些破事都解决的差不多了,也没有下次的机会了。
结果他思绪刚止住, 开车的下属就一个猛刹车,震的他差点从盛衍腿上颠了下去。
盛衍皱眉,掀开挡板:“怎么回事?”
下属扭过头:“联盟门口围了好多人啊。”
996也觉奇怪,任务板面忽然猛涨了一波进度,它摸不着头脑,打开一看下巴都要惊掉了。
【宿…宿主,主角受当上联盟首席那一栏,有了8%的进度点。】
宋鹤眠:?
“下去看看。”
有眼尖的看见下车的人,立马围了上来,乌泱泱的围观群众,冲在前面的还有拿着话筒的记者。
长枪短炮围住宋鹤眠:“宋首席,听说你的血液里有能遏制变异基因的成分是真的吗?”
“您身为联盟首席和异种勾结情况属实吗?”
“既然您有遏制变异基因的办法为什么从来没有同研究所合作呢?为什么从来没有说过呢?”
“是不能还是不愿意呢?”
宋鹤眠抬眸,和不远处站立的虞习行视线相撞。对方的眼神看不太清,夜色下显得黑沉沉一片。
哦。
这是趁他们不在圈地称王了,还召了批记者和他玩舆论战。
真是失心疯了。
宋鹤眠看的想笑,也确实笑出了声。他这一笑便有记者把话筒杵在了他的脸上:“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方才大家问的问题请您正面回答。”
盛衍不耐烦地按下话筒,语气不善:“离远一点。”
圆滑的男记者转手把话筒对准了他:“盛首席,听闻星联盟的第一准则已经不再是凡是异种统统该杀了,您这是在包庇宋首席吗?”
“嗯。怎么了?”
“……”
众人被他直言不讳的话噎了一下,陷入一阵诡异的死寂。
默了一阵,有人继续开腔:“我们还听说星联盟的首要任务不再是清剿异种了,这个情况属实吗?”
“请问您们如此作为,于那些已经被处决的异种是否存在不公?”
“于那些失去家人的受害人是否存在不公?”
这话问的难听,就差没指着鼻子骂你这么双标有没有良心不安。身侧的下属听的来火,啧一声就要出言反驳,被宋鹤眠不紧不慢地挡了回去。
“听说听说,你们听谁说的?”他嗓音轻慢,却让混乱的场面静了下来。
有人道:“是您的副手虞先生所言。”
“是吗?”
宋鹤眠眼皮半掀,远远地又扫了他一眼。
“您有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呢?”
记者握着话筒的手不自觉握紧,全场的目光有如实质尽数落在宋鹤眠脸上。围观群众脸上有愤怒,有震惊,有不解,都在等待银发首席接下来的话。气氛崩成一根弦,蓄势待发。
元佳润坐着车姗姗来迟,他看着被围困得水泄不通的联盟大门心中惊讶,心说这消息也传的太快了,这么一会就被记者听到了风声。
他不由挺直腰杆,大摇大摆地扒开人群,走进中央。
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是的,我们确实在宋首席的带领下潜入异种基地破解了变异基因的基本配方,不日便能彻底研究出药剂,还给大家一个没有异种的世界。”
群众:???
记者:!!!
这一下宛如平地惊雷,彻底炸开了锅。记者们本来以为目前得到的消息已经够重磅了,没成想得到个这么大个惊天好消息。
“元副所长,您所说是真的吗?”
“药剂马上就要问世了?”
围观群众也激动起来,躁动着:“真的吗?那异种有救了,我们也有救了?”
元佳润满头问号:“你们不是得到这个消息才来采访的吗?”
“当然不是!所以您们今天晚上的行动是潜入异种基地并且已经顺利拿到配方了吗?”
“对,Cyril也死了。”他补充,“多亏了宋首席,是他一个人找到Cyril的基地,带领我们找到了实验室。”
“又带着联盟的人和Cyril激战,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让我们得以顺利推出变异基因的配方。”
全场哗然。
虞习行瞳孔地震,不可思议地望向宋鹤眠。银发首席神情冷静又从容,忽闪的灯光照亮精致的脸颊,在镜头之下闪耀又夺目。
他身侧的同事小声议论一起:“这怎么和虞习行说的不一样?”
星联盟不是所有人都参加清剿行动,坐办公室的文员以及异种解剖人员都是不用出外勤的。Cyril出逃这一突发情况让所有人都赶回来加班,在办公室守着以应对不时之需。
结果没等到棘手的情况,等到了本该出外勤的虞副手。
一进门就如传/销组织大肆宣扬星联盟已经不再以清剿异种为己任,不再为群众服务,宣扬宋首席血液内有可以抑制变异基因的成分。
这可是件大事,A国已经和变异基因抗争百年之久,是生在所有人心尖的毒瘤。这件事传出去保不准宋鹤眠会被带入研究所做实验,被迫为全人类的异种消除大业做贡献。
虞习行还直言现在的星联盟已德不配位,他想自立门户,挑唆煽动着余下的同事和他一起离开联盟。
“就是啊,两位首席分明是去捣了异种基地,怎么到他嘴里变成了不再以清剿异种为己任?有他这么颠倒是非黑白的吗?”
“我看他是想当领导想疯了。”
“其实真正德不配位的另有其人。”一位记录清剿行动的女职员小声嘀咕,“虞习行作为副手,由他带领的任务成功率极低,赶不上秦副手的一半,更别提宋首席。”
“对了,怎么没看见秦副手人?”
“可能在车上吧,嘘,宋首席要讲话了。”
宋鹤眠伸手接过一位记者递过来的话筒,麦克风传出的电流声伴随着相机的快门声钻进所有人耳朵里:“星联盟自成立之初以清剿异种为行动准则,为保护普通群众安全为己任,这一点从前没变现在没变未来也不会变。”
“当然,我们深知在异种变成异种前,都是普通群众,以杀止杀终不是长久之法。所以本次星联盟和研究所合作,炸毁了异种研究基地,杀掉了负责人Cyril。”
“同时变异基因基本流程如元副所长所言,已经破解。药剂马上就会和大家见面。”
他的眼睛在闪光灯下泛出三两点寒星,凝聚成一把锋利的剑刺入虞习行心头:“本次行动联盟死伤不计其数,我不希望有人用恶意的揣测去侮辱他们的牺牲。”
有记者开口问:“请问宋首席可以再透露一些关于本次行动的细节吗?”
宋鹤眠敛下眉:“说来惭愧,行动的起因是联盟出了叛徒放走了Cyril。”
人群中爆发一阵小小的惊呼。
“抓到了吗?”
银发首席神情微顿,瞳孔的温度更加冷冽:“多谢关心,当然。”
“会依照联盟法规直接枪毙。”
虞习行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个彻底。
“宋首席!我想请问一下,您真的是异种吗?那为何血液里会有遏制变异基因的成分呢?”
闻言,宋鹤眠握住话筒的手不自觉蜷缩起来,半晌没讲话。
盛衍见状,提步往他身前挡了挡:“无可奉……”
“这个问题我来说吧。”
一道苍老的男声突兀地插了进来,两位穿着研究所衣服的年轻人扶着一位老者下了车。
元佳润认出来人,小跑过去:“所长。”
研究所的所长姓李,年岁已高,已经很少出现在媒体面前了。身体也因为常年做研究衰败的厉害,平日不是在研究所,就是在医院治病。
李所长步履蹒跚地走到宋鹤眠身前看了他半天,才缓缓转头面向记者:
“因为宋首席是参加种子计划的研究员留下来的遗孤。”
宋鹤眠肩头陡然一沉,深深闭了闭眼,不愿面对这件事似的侧过头,只留下一段苍白消瘦的下颌。
惊天消息一波接着一波,炸的人久久回不过神。
记者瞪着眼,扛着相机的手不住发抖,哑着嗓子道:“……是那个种子计划吗?”
李所长浑浊的眼珠转了转,长叹一口气:“是。”
种子计划是A国人心中消磨不掉的痛,潜入基地的卧底研究员眼看着就要研究出药剂,触手可及的黎明却转眼崩塌。
年迈的所长声音拖的很长,带着无法忽视的沉重:“两位研究员牺牲后宋首席被注入变异基因,不幸中的万幸是两位研究员留下来的初代药剂让宋首席免于变成异种的悲剧。”
没有人再开口讲话了,只余刺耳的快门声和麦克风发出的滋滋响动。
宋鹤眠脸颊的颜色白到透明,他揉了揉眉心:“所长,不用再说了。”
“鹤眠啊……你做的那些事,不应该隐藏起来。”所长的精神气很差,皱巴巴的手紧紧拉住宋鹤眠消瘦的手腕,“你父母的事已经够让我心痛了。”
“唯有你们宋家,不应该被任何人误解。”
他眼中含泪,宋长明和禾荷是他手下最为得意的学生。
郎才女貌,何其相配。
就连心性都是一等一的坚韧。
当年他百般阻拦,又是威胁又是劝告都没能阻止他们俩参加种子计划。结果好消息传出不过半天,晚上就接到噩耗,这已经令他抱憾终生了,他怎么可能再让他们俩的孩子去做那个无名英雄?
宋鹤眠的名字,就应该和他父母一样,被所有人铭记。
他的名字被人提起,可以是惋惜,可以是赞扬,可以是敬佩。但绝对不能是诋毁,不能是误解,不能是埋怨。
“来……”老人拍拍身侧研究员的手,“东西拿出来。”
研究员卸下背上的包,掏出电脑,里面存着一段视频。
高清的镜头录下的是一个简单的实验室,拍摄的人录下了实验室的每个角落、翻阅了桌上的实验报告、镜头在成百上千的采血管上静止。
屏幕上带着血迹的采血管清晰的映入所有人眼帘。
宋鹤眠愣在原地,他没想到所长会把他的实验室录下来,更没想到他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放出来。
先前和研究所谈合作的时候,他担心自己出什么不测,于是留了后路。他在实验室存了几管血,想着若是自己死了,他们就可以用那些东西做研究。
这也是他能做出的最后一点贡献了。
“这是宋首席这么多年为药剂制作付出的努力,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资格质问他。”
“都没有资格说他一句不是。”
“作为星联盟的首席,他是满分。作为英雄研究员的后代,他依旧是满分。”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沉甸甸的大锤子,敲在每一个的心脏上,发出振聋发聩的回响。
一眼望去不少联盟的小姑娘红了眼睛,震撼和动容爬上了每一个人的脸。
996偷偷掉下泪,它想宿主对其他人对他有误解这件事并不在意,他甚至可能根本没有想去做一个英雄,他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是,它很在意。
特别特别特别在意,它的宿主书里书外都在疼,书里书外都是大英雄。
就该被所有人知道。
所有人都该知道他做出的牺牲。
李所长眼角的皱纹嵌入泪:“所以请你们,收起你们对着他的镜头,放下逼问他的话筒。”
记者们手忙脚乱收起了自己的相机,一个个垂着脑袋像等待处刑的罪犯。
“抱歉……我们不知道。”
宋鹤眠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想法,慢慢摇了摇头,又扯扯盛衍的衣角,在他耳边轻声说:
“小衍,我想回家了。”
联盟还有很多事没有解决,虞习行还等着他处决。
但他现在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盛衍眼角泛红,涩着声道:“好。”
他没带着宋鹤眠坐车离开,现在每一辆车里都沾了血腥味,他闻了会不舒服。
他牵着宋鹤眠往联盟内走,来到僻静的后门,蹲下身:“我带你回家。”
银发首席眨眨眼,慢吞吞趴了上去。
少年稳稳把他背起来往家的方向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背我的。”
“我背过你很多次。”
小时候盛衍和他父亲闹脾气,大吵一架不肯和盛世新坐车回家。豆丁大点蹲在后门犯倔,宋鹤眠就会过来背他回家。
盛衍扯了扯嘴角,眼眶酸的要命:“以后都换我背你。”
宋鹤眠圈着他的脖颈看天,忙碌了一晚上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说:“小衍,天好像亮了。”
盛衍抬头和他一起看:“不是好像。”
“就是天亮了。”
“宋鹤眠,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第58章
昨晚的风波插了翅膀似的飞速传遍整个A国, 一时间举国沸腾。变异基因破解,异种基地炸毁,Cyril死亡, 药剂即将问世……层出不穷的好消息一泼接着一波, 砸的人晕头转向。
走到哪都是一堆人聚在一起喜气洋洋地讨论, 恨不得放两卦炮庆祝, 家里养的狗都要挂上喜庆红丝巾的程度。
话题中心当然绕不开星联盟和研究所, 其间以宋鹤眠的讨论声最高。
他父母的身份和那些摆在眼前的照片宛如几个响亮的巴掌狠狠甩在所有人脸上, 之前抨击他作为异种还恬不知耻顶着联盟首席身份的人现在恨不得自戕谢罪,骂他心狠手辣冷漠无情的人悔到只差在联盟大门口砰砰磕两响头了。
外面的纷纷扰扰当事人一概不知,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才爬起来洗漱。
盛衍已经在星联盟转了一轮回来了,看他起床凑过来从身后抱住他的腰,偏头亲了亲他的脸:“怎么不多睡一会。”
宋鹤眠嘴里一口泡泡, 说话含糊不清:“去联盟一趟。”
盛首席表情诡异一顿。
“怎么了?”
“你可能会被吓到。”
宋鹤眠吐出嘴里的泡泡,奇怪瞥他一眼:“怎么可能。”
还真有可能。
宋首席老远就看见联盟大门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人, 头顶的问号犹如实质。这是干什么,超市抢特价鸡蛋都没这阵仗。
盛衍解释道:“昨天的事已经传遍了,大家都很激动,所以……”
“……走后门吧。”
“后门太小了, 被堵的车都开不进去了。”
宋鹤眠:……
上午来的时候盛衍按两下喇叭好歹还能开出一条道挤进去, 结果现在不知是谁看见了副驾驶坐上的宋鹤眠,高喊了一声“宋首席来了”。一个两个像打了鸡血一样往车边凑, 盛首席把喇叭按烂了都没用。
996电子眼冒出两个感叹号, 心想这真是比上个世界的大明星们还受欢迎啊。
宋鹤眠没办法, 只能开门下车。
“宋首席!”
宋首席被一大束花突脸个实在。
小姑娘被爸爸顶在肩头凭借身高优势第一个将手里的花送了出去:“谢谢你!”小脑瓜快速转动思考着大人都是怎么说的,依葫芦画瓢来了句:“宋首席人美心善!”
老父亲一惊,连忙把人放下来:“瞎说, 明明不是这么教的。”
小姑娘还不服气,嘴巴撅的老高:“我明明听见了。”
老父亲捂嘴:“小孩子胡说哈,首席别放在心上。”
宋鹤眠倒不介意,只是耳尖泛红,把怀里的花抱紧了点。
“首席首席。”有了个成功送花的先例就有无数个人效仿,转眼又被个小男孩扒住了腿,“我也要送花。”
面对恶意宋鹤眠倒可以波澜不惊,任由那些难听的话钻进耳朵。可这些真挚到溢出来的喜爱,他却是不知道怎么伸手接了。
小男孩见他没动作,表情瞬间变得可怜兮兮的:“首席,我很乖的,别不喜欢我。”
“我…我没。”瞧着人要哭出来了,宋鹤眠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接了过来。偏生准备的花都是大束,他两捧一抱脸都埋了进去,转头给盛衍抛了求助的眼神。
盛衍心头软乎乎的一片,心想宋鹤眠果然应该被人簇着才对。他长得这么漂亮又顶顶好,合该站在中间受万众瞩目。
“好了。”他上前把人解救了出来,“宋首席还有公务在身。”
听他这么说,熙熙攘攘的人群开出了一条小道,走到联盟内部的路上宋鹤眠又被迫接了捧花,盛衍跟在他身边也不能幸免,帮着接了好几大捧。
996飞得高看得远,瞧见还有人提着一笼鸡准备送。
青天老大爷,这能对吗?
坐到办公室后宋鹤眠长长吁了口气,从来没觉得短短一段路能这么煎熬。
“这得持续到什么时候?”
盛衍帮他把花摆好:“少说得一个星期吧。”
那他一周都不敢来联盟了,倒不是讨厌,实在盛情难却。
宋首席呆在坐半天才缓过神,把衣服整理好,着手干正事:“药剂怎么样了?”
盛衍:“很顺利,研究所已经根据基础配方做出了一版药剂。”
“效果非常不错,不过一些注入了特殊变异基因的人还需要等一会。”
“还有就是……”盛衍说,“药剂好像对已经吃过人异种起不了作用。”
宋鹤眠微怔,没深究这个事,问:“虞习行呢?”
提起这个人盛衍就没什么好脸色了:“还关着。”
宋鹤眠去看他的时候,虞习行正蜷缩在牢房的一个小角落里。
蓬头垢面,好不狼狈。
现在联盟的人已经猜到谁是那个放走Cyril的叛徒,对他没什么好脸色,谁路过都要讥讽一番呸一声。
宋鹤眠开门进去,在他身前站立。
虞习行动了动,抬头望了过去,声音沙哑:“首席……”
“别叫我首席。”宋鹤眠冷声道,“你不是想自立门户吗?”
“我……”他无从辩驳,干涩的喉咙用力吞咽几下。
“我只是太害怕了,我的弟弟他,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前些日子弟弟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晚上能埋在他怀里哭一晚上。哭到小脸发红,眼睛都是密密麻麻的血丝。
他的哥哥临死前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一米八几的个子瘦成了一具骨架,浑身溃烂。即使到那样他失控时也没去吃人,最后被活活折磨死了。
他太害怕弟弟也变成那个样子了,弟弟已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他真的不行了,所以Cyril说只要我放他走,他就帮我的时候……”虞习行的脑袋埋的很低,距离地面不过咫尺,“我才答应了。”
“我那个时候昏了头,他说您的血液里有能遏制变异基因的成分的时候,我……我实在昏头。”他趴在宋鹤眠脚边,揪住他的披风被盛衍一脚踹开来,瑟缩回手,“我不该对您产生埋怨的情绪……我……”
他讲出来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因为我弟弟他等不了,我都已经用我自己的血肉去喂他了……”
听到这,宋鹤眠的眼皮颤了颤。
“我走投无路,我心胸狭隘,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喉咙里滚出泣音,悔恨又自责,“才将这件事曝光给记者……我没想到您已经为药剂作出这么多贡献……”
他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力气之大让脸颊迅速肿了起来:“对不起……首席……我……”
宋鹤眠突然没头没尾来了句:“云舟死了。”
虞习行猛地抬起头。
“你说他没有自己的思想,是我的傀儡,走狗。”宋鹤眠喉咙一酸,“他最后确实把生的机会给了我。”
“不不不!”虞习行在地上爬了几步,因为行动让他后背的刀口撕裂留了血,“他做的决定是对的,是我,是我弄错了。一直都是我弄错了。”
“我妄图改变异种的现状,却根本没这个能力。”
一直以来他都想着改变异种的现状,让那些成为异种的无辜人的命运不再是死亡,可是最后联盟最后一战他根本没参与,反而在背后给宋鹤眠捅刀子。
是他偏狭固执,狂妄自大。
他悔恨不已,痛彻心扉。
“首席,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死去的同事。”泪水爬满他的脸,“我接受一切的惩罚,我可以去死……但是,我的弟弟他——”
“药剂已经研制出来了。”宋鹤眠打断他的话,“你的弟弟用不了。”
虞习行的笑容还没上脸,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他手忙脚乱上前想要抓宋鹤眠的衣角,还没擦到边就被盛衍踹开了老远。他不等疼痛过去,连连开口:“我罪该万死,我弟弟他真的是无辜的!首席,我求你……”
宋鹤眠恹恹垂眼看他:“药剂不能作用于吃过人的异种。”
“我弟弟他没有——”
虞习行剩下的话被卡在脖子里,前几天他不忍看弟弟难受,切了自己一块肉喂给了他。
他的脸色倏地刷白,铺天盖地的绝望涌来,他嘴唇哆嗦着:“他没有……我只喂了一点一点,真的就一点点啊首席——”
撕心裂肺的叫喊在牢房传出阵阵回响。
“我知道我该遭报应,但怎么,怎么报应到他身上了啊!首席……我求你想想办法,他真的是无辜的啊!”
宋鹤眠和盛衍都没有动作,倒是996一阵唏嘘。
虞习行对异种所作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家人,包括对联盟的背叛也是救弟心切。没成想异种真的得救那天,他的弟弟会因为他变成无法获救的一员。
它没忍住想起书里的原著攻,拯救了所有异种,最后自己成了唯一无法获救的异种,孤单的死去。
这怎么不算一种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呢?
“走吧。”
盛衍点点头,跟着他一起离开。
尽职尽责的下属立马关上了牢房的门,虞习行连滚带爬扑上门口:“首席!我求你了首席,你想想办法!”
下属皱眉,踹了脚门:“喊什么喊,老实点,我是你都没脸和首席讲话。”
“死叛徒,老实等着枪决吧你。”
两人回家前去看了秦云舟,又结伴去了研究所。
研究所里每一个人都步履匆匆,忙的脚不沾地,但都是带着满脸的笑在做手下的活。
元佳润见他来了笑盈盈打招呼:“宋首席。”
宋鹤眠目光落在他的桌上盒子上:“这是什么?”
“哦,那天晚上Cyril扔下来的东西。”
盒子里装的是一个城堡模型,边上还有个小王子和玫瑰花的模型。
“我们研究了一下,好像是个机关。不知道怎么打开。”
宋鹤眠目光凝滞片刻:“我来试试吧。”
“给您。”
模型做的很精致,栩栩如生。宋鹤眠拿着小王子安在了城堡上,又把那朵玫瑰安在他边上。
“咔嚓”一声,掉出来个U盘。
元佳润惊呼一声,抱出电脑插了进去,里面密密麻麻的是变异基因的配方。
他大喜过望,一把年纪的人乐的原地蹦跶,猛拍大腿:“这下无论是被注入普通基因的人还是特殊基因的人都有救了!”他抱着电脑跑,“首席您自便!”
宋鹤眠冲着他的背影问了句:“吃过人的异种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元佳润抽空喊了句:“百分百没有了!”
他们俩从研究所出来的时候太阳正高悬,今天如盛衍所说,是个好天气。温和的日光笼罩大地,洒下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
“你怎么知道那个机关怎么弄?”盛衍问。
宋鹤眠眨眨眼,说:“小时候和Cyril一起玩过,他挺喜欢的。”
“那时候和他玩其实挺有意思的。”
“如果后面他没发神经的话。”
他的表情蒙着点飘渺的雾气,眼神倒不能用怀念形容,更多是一种释然。像是过往尽数被埋葬,只余未来的光辉。
【恭喜宿主,任务进度推进百分之七,当前总进度百分之五十。】
宋鹤眠稍稍有些吃惊:【怎么来的?】
996也是想了好半天才对上号的:【您完成的关键剧情点不算多,但是世界走向和原著世界吻合。】
剧情进度的判断依据在于关键剧情节点,再有的就是世界整体走向。
例如,在原著世界里,主角攻成了最后一个异种。而现世界,拿下变异基因的基础配方后,宋鹤眠误以为自己被Cyril注入变异基因,以为自己成了即使有药剂也无法恢复正常人的异种,和原著世界相吻合。这个错误认知骗过了在场的所有人,也干扰了天道判断而导致任务进度上涨。
不过误会解开后就停止了,推进了百分之六的进度点。
以及原著世界里,药剂是从星联盟被推出,这次基础基因破解行动,也确实是宋鹤眠主导,星联盟占了大头。包括方才,Cyril留下的机关,也是经宋鹤眠的手破解的,这样一来又升了点进度。
加上药剂推出,异种被消除、宋鹤眠和虞习行两人被放在一起被人讨论,一个被骂一个被夸都是符合原著世界的走向的。
这么些零零散散的进度点加起来就有不少了,再搭上昨天虞习行妄图圈地称王,当联盟首席的进度一算——不多不少,正好百分之五十。
这对996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毕竟要世界整体走向和原著世界吻合比刷关键剧情点要难太多了,所以它给宿主刷剧情进度的方式都是去做关键剧情节点。
它想这简直是宿主的福报!!
宋鹤眠看着小系统在屏幕上炸烟花勾了勾嘴角:【不是福报,是你带给我的幸运。】
996:!!!
眠眠夸它了!
电子球“刷”地全身泛红。
这可是眠眠!它一开始的高冷宿主!
盛衍见他笑,拉住他的手跟着笑:“怎么了?”
宋鹤眠回握他的手:“没什么。”
“只是昨天晚上睡好了,现在很高兴。”
“那以后每天你都会这么高兴了。”
第59章
有了Cyril留下U盘, 本就大好的形式喜上加喜。药剂一批一批往外运,短短几天异种的数量就大减。
宋鹤眠成了甩手掌柜,窝在家不出门, 也有不敢出门的原因, 上次出门转了一圈拎着一只鸭和五十个鸡蛋就回来了。
于是宋首席成了大闲人, 天天不是在家种花浇水, 就是在院子里遛弯。
再不然就是睡觉, 像是要把那几十年没睡好的觉全部补回来一样。盛衍每天的任务就是去联盟处理一些收尾事宜, 回家就在各种地方捞睡着的宋首席。
今天是虞习行行刑的日子,盛衍亲自动手的处决的,宋鹤眠不愿意再见他倒是没去。那人临死前还在哀求着救他弟弟,盛衍丝毫没有怜悯,将他弟弟昨天已经因为当街失控被清剿的事告诉了他。
因为这事, 他死的时候都没闭上眼。
盛衍进屋换了身衣服褪去了一身血腥味才去找不知道又在哪儿睡着的宋鹤眠,找了一圈才在屋外的吊椅上找到了人。盖着一张毯子蜷在吊椅上睡的正香, 边上还放着一个水壶和一把剪叶子的大剪子。
今天日头也不错,并不灼人,暖烘烘的照的人浑身发软。
宋鹤眠半张脸都在太阳下,宽松的居家服露出一段好看的肩颈线条, 白到晃眼。淡青色的脉络随着呼吸起伏, 散在脸颊的银白发丝也跟着晃动,落下一层斑驳的淡影。
盛衍放轻脚步走过去, 蹲在他身边看了好一会。
宋鹤眠睁眼看见一尊大佛一动不动蹲在身前已经见怪不怪, 熟练探手揉乱少年的发:“回来了?”
“嗯。”
盛衍起身坐在他身边, 胳膊一捞把人半抱在腿上。
“又和我挤,这吊椅是单人的。”
“我抱着你就好了,能坐下。”
“你要是喜欢坐, 什么时候换一张双人的回来。”
“不要。”盛衍从后面搂住他,埋在他颈窝亲了亲,“就喜欢和你挤。”
“怎么?”宋鹤眠语调懒洋洋的,带着点刚睡醒的哑,“盛首席这是没钱?”
盛衍张嘴叼住他一块软肉磨了磨,又往上吻去,从颈窝一路吻到下颌,直到整段脖颈都因为他的动作泛起了点颜色才堪堪住嘴。
“有钱,都给你花。”
宋鹤眠微微侧头,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给我花?为什么?”
“给老婆花钱,天经地义。”
宋鹤眠惊的浑身的毛都炸了,半睁不睁的眼睛倏地瞪的老大,瞳孔都因为震惊缩了一瞬。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抖着声音:“你叫我什么?”
盛衍捧住他的脸,少年的声音早就没了稚气,反而是透露一股子磁性:“老婆。”
“你……”宋鹤眠气的发昏,打弹珠似的冒出一堆词:“你…你……成何体统…大逆不道!混账东西,不许乱叫!”
盛衍笑了笑,胳膊收紧:“这么生气啊?”
“但是我不想喊你宋鹤眠了,就像你喊我小衍一样,我也想喊你个不一样的称呼。”
“那你也不许那么叫!”
“那我喊什么?”
“……随便你,除了那两个字什么都可以。”
开玩笑,被自己养大的小孩喊老婆算什么事?
绝对不行。
宋鹤眠突然想起他给盛衍准备的彩礼来,差点气笑出声。
感情最后左手倒右手了。
“那……眠眠?”
宋鹤眠:……
算了,比那什么强。
“眠眠。”盛衍扣住他的后颈吻了吻他的嘴唇,擦着他的嘴角继续喊:“眠眠老婆。”
宋鹤眠眉头一拧,刚想发作就被结结实实堵住了嘴。
盛衍就着他还没来得及闭合的嘴唇长驱直入,在他嘴里扫了一圈后才不紧不慢勾着他的舌头吻。舌尖灵活地勾勒他的形状,时而挑逗时而纠缠,湿热的温度在口腔蔓延、侵染,带着说不出的情欲。
宋鹤眠抬手抵住他的肩头,就被找准机会掐住了腰。
少年的体温很高,掌心的温度更是烫人,手指一撩就去衣摆钻了进去。宋鹤眠身上的玫瑰花已经消失了,浑身上下哪里都是白白净净,细腻温润像一块玉,特别好摸。
盛衍本来只想浅尝辄止,不料一亲就停不下来。亲着亲着两人就调换了体位,他把宋鹤眠摁在吱嘎乱晃的吊椅里,又故意把他搂着不让他完全靠上去。吊椅晃的厉害,宋鹤眠背后又没有着力点,只得伸手圈住盛衍的脖颈。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唇舌纠缠的越来越凶,舌根又麻又酸。
他被亲的目眩神迷,心里还有余力把人骂的狗血淋头,可一想到都是自己一步步纵然出来的就歇菜了。
错开后两个气息都乱的一塌糊涂,盛衍探出拇指擦过宋鹤眠的唇瓣,哑着嗓子:“喜欢你。”
宋鹤眠盯着他,不讲话。
“你也要说喜欢我。”
他睫毛半垂,眼神隐去了大半,可透出的执拗还是烧的人心口发慌。
宋鹤眠轻轻叹了口气:“我也喜欢你。”
*
晚上宋鹤眠吃了一碗盛衍准备的水果捞,加之白天睡太多了有点睡不着觉。
这种失眠方式让他有点新奇,原来人也会因为过得太舒服而睡不着觉。
他睡不着盛衍就抱着他闹,这里亲亲那里亲亲,亲的他又烧又热。
皮肤烧的浮粉,他动了动身子想从盛衍怀里钻出来,稍稍一挪膝盖又蹭到了不可言说的东西。
宋鹤眠:……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记忆。
盛衍抓住他的膝盖,眼底蔓上了点戏谑,懒洋洋的拉长腔调:“要怎么办。”
“我不会呢,眠眠。”
宋鹤眠这才后知后觉,原来那次这个人就抱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又是说自己不会,又是说自己难受。敢情不是真不会,是等自己帮他。
他还以为盛衍真不会,让他去洗了个冷水澡。
……
就说为什么会有成年男性连这都不会,亏他还去网上找了半个小时青少年x教育科普。
宋首席臊的慌,哽着脖子:“你不会我有什么办法,自己去洗澡。”
盛首席显然不是当年的小盛同学了,胳膊一撑就靠了过去,胸腔微微震动着:
“眠眠帮我。”
“我……”
宋鹤眠话起了头,就眼睁睁看着盛衍翻身跨到了自己身上。
……
靠。
他这那里是不会,简直是太会了。
宋鹤眠睫毛抖的像振翅的蝶,薄薄的眼皮被熏出一层灼目红,被散落的银丝一衬更显色泽鲜艳。修长的脖颈上溢出亮晶晶的细汗,向后仰出一段漂亮的弧线,晶莹的水珠就顺着滚到了锁骨。
盛衍眼神一暗,松开和他相扣的手,抚上他的脸摸他因情动颤抖的眼皮,俯身轻吻,一边吻一边轻声低喃:“老婆。”
他是声音滚了沙,又带着耐不住的喘气声:“老婆。”
宋鹤眠一口气被打散了个彻底,嘴唇嗡动着:“盛衍,你……你真是个混蛋。”
盛衍闷声笑了笑:“嗯。”
“眠眠老婆。”
……
这一帮就帮到大半夜,宋鹤眠困的眼皮打架,盛衍却亢奋的有些睡不着觉,抱着人在他颈窝胡乱蹭。
宋鹤眠有气无力推他一把,迷迷糊糊的:“睡觉。”
盛衍抱着他笑,笑着笑着埋进他颈窝里不出声了,好半天才闷闷道:“好不真实。”
“嗯?什么好不真实?”
“你真的完全是我的了吗?”
宋鹤眠闷着声:“你自己干了什么不知道吗?还问。”
跨在他身上弄的他腰上到处都是。
还有脸问。
盛衍虚虚抓了把宋鹤眠贴在颈侧的发,又问:“真的什么都解决了吗?以后你再也不会受伤,不会离开我,每天吃好睡好吗?”
问到这个问题宋鹤眠清醒了些,睁开了眼睛。
其实他有这种不真实感,枪声炮火异种好似在一夜之间被颠覆,影子都捕捉不到了。常年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也慢慢淡去,现在只有盛衍做的小甜品的甜气,和院子里花香。
他后背靠着盛衍的胸口,慢吞吞道:“小衍,今天下午睡觉的时候,我梦见爸爸妈妈了。”
盛衍心脏一缩,五指插入他的指缝收紧:“然后呢?爸爸妈妈说什么了?”
宋鹤眠盯着天花板的吊灯,瞳孔涣散。
他梦见小时候,宋长明带着他在楼下放风筝,最后线断了风筝脱了手挂在了树上。宋长明就把举在头顶捞风筝,正巧禾荷做好饭打开窗喊父子俩吃饭,美丽温柔的脸顿时换了副颜色,大喊:“宋长明!你又带着眠眠爬树!”
说完举着锅铲下楼,宋长明边跑边喊老婆我冤枉,他也不帮父亲解释,在宽厚的怀抱里咯咯咯地笑。
跑着跑着宋长明停了下来,突然问:“眠眠,你累吗?”
梦里的他有些疑惑,一直都是爸爸妈妈在跑,他累什么呀?
他如实摇摇头:“不累。”
“不累为什么瘦了那么多呢,爸爸抱着你像轻飘飘的娃娃。”
他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嘴巴好像被封住了,一个字也说上不出来,只能在父亲怀里听着他喋喋不休。
“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禾荷也走上了摸摸他的脸:“这么多年,辛苦我们眠眠了。”
“真是了不起,爸爸妈妈很骄傲呢。”
禾荷的脸庞上染上点忧伤:“但是爸爸妈妈明明……”
后面的话禾荷没说出口,梦境也慢慢消散。
再睁眼就看见了盛衍的眼睛。
宋鹤眠翻了身和盛衍面对面:“他们要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嗯,爸爸妈妈说的对。”
宋鹤眠没纠正他的称呼,反而道:“过几天,带你去见他们。”
盛衍一怔,等反应过来后漫天的喜悦已经把他层层包围,密不透风:“真的吗?!”
少年神采奕奕,宋鹤眠想他要是有尾巴现在估计都能摇出残影。
“真的。”
话落,迎接宋鹤眠的是如狂风暴雨的亲吻,好一阵才消停。
宋鹤眠眼睫微阖,一次比一次重。
视线里出现金光团子的身影后才清明了些。
【996?】
996的电子音泄露出不舍:【眠眠。】
【你要走了是吗?】
【嗯,后面还有很多宿主大人等着我拯救。】
宋鹤眠顿了顿:【谢谢你。】
【一直以来都还没好好和你道谢,谢谢你给了我选择自由人生的机会。】
996飞过去蹭了蹭他的脸:【这是眠眠应得的。】
小系统化成散逸的金色光点消失在黑夜:
【一路走来真是辛苦了。】
【眠眠,睡个好觉。】
这句话落入耳朵里时伴随着盛衍的晚安吻:
“晚安,眠眠。”
“今天晚上也睡个好觉。”
噩梦和伤痛消退在光辉之下,往后的长夜每日好眠。
第60章
圣元十六年, 秋。
温向烛死了。
说来温向烛此人,可谓传奇一生。北宁建国四百六十七年,他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丞相。文采超群, 能力卓越, 连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
值得一提的是, 他的眼光也尤为毒辣。
当年在先帝众多皇子中一眼相中了不受宠的十七皇子, 后来十七皇子果然一朝称帝。他也有了帝师身份加持, 更为尊贵。在整个北宁, 说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
但这样一个人,世人对他的评价却是低到尘埃。文官唾骂,武官厌恶,百姓提起他更是恨得牙痒痒,黄口小儿一首抨击他的童谣也唱的滚瓜烂熟。
只因为温向烛是个奸臣。
操控朝政、陷害忠良、蒙蔽圣听, 其罪罄竹难书。满腹才华没一点用在正途上,老天给了他聪慧至极的大脑和一颗玲珑心, 他却当了个权谋佞臣。
可能是作恶多端,温向烛英年早逝,尘世的喧嚣死后也不过化作黄土一捧。他这轰轰烈烈的一生随着盖棺落下帷幕,独在史书下留下一笔浓黑的墨。
……
天启四十八年, 冬。
温向烛活了。
准确来说, 是时间倒退到他还活着的时候。
北宁冬天惯落雪,鹅毛大雪洋洋洒洒一下便是半月, 积雪能到小腿肚。
温向烛便立在一片白皑皑中一动不动, 肩头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长睫都泛起了霜。氅衣领口的毛绒簇着他的脖颈,精致的下巴也埋了进去。
996就是这个时候来的,金光团子为了顺应时代将外形彻底化成了一只蝶。它停在温向烛指尖被冻的一个哆嗦, 颤着声音:【宿…大人。】
它这次没能成功在原著世界进行到一半的时间插进来,而是在整个原著世界跑完后逆流了时间。
本次世界支撑的原著是一本买股文,叫《万人迷也要当皇帝》,听名字就知道能猜到内容了。
讲的是主角受从宫女所出人尽可欺的不受宠皇子,在宫摸爬滚打最后坐稳帝位的故事。当然,作为买股文,事业线只是顺带一提,感情戏才是重中之重。
身为万人迷,主角受一路上少不了各路男人的帮扶。世子、太尉、太傅等大人物不计其数,身为一国丞相的主角攻在主角受帮帮团位列第一,成为成功上位的那支“股”。
996翻了翻榜单,嗯,这位就是绝世好攻的榜首了。
温向烛这个榜首来的还真不是浪得虚名,主角受裴觉生母地位卑贱,他这个皇子当的如同后宫里的一粒沙硕。彼时的温向烛却已登上丞相之位,名声大燥。先帝有意让他挑选一位皇子教导,结果他挑来挑去,挑中了先帝连名字都记不清的十七皇子。
要知道,那时先帝已经是垂暮之年,立太子的事迫在眉睫。要他选学生,也是看他有意辅佐哪位皇子登上帝位。
结果他选了个裴觉。
开始先帝还以为他不愿参与党派之争才选了个不起眼的皇子,没想到温向烛选了人后是真的尽心尽力,以一己之力把人拖上了帝位候选人。
裴觉一脚踏入帝位候选人,整本书的进度将将过了三分之一。
先帝膝下子女众多,各党派打的如火如荼。前天大皇子围猎一展雄风,后天六皇子在朝堂大放异彩,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往皇帝跟前凑,为自己的夺嫡之路添砖加瓦。
裴觉单有一个温向烛依托肯定是不够的,这个时候其他的“股”就登场了,不用过多赘述,万人迷主角受手一勾就自有人为他前仆后继。其中以主角攻冲的最快,尽心尽力鞠躬尽瘁,将主角受的登基之路铺的坦荡。
后裴觉登帝,彼时朝廷动荡,温向烛就伴君侧,为他除异党,清朝廷,落得个一身骂声。
故而史书称他为奸臣,冠主角受为明君。
舔的那叫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霸榜好攻榜榜首。
【大人你还好吗?】996忧心忡忡。
温向烛睫毛抖了抖,眼底泄露出一丝淡淡的疑惑。
996一回生二回熟,三两下就把自己的出身目的任务讲了个清楚。
【您不要感到害怕,我是来自未来的高科技产物。】
温向烛静默半晌,声音沉闷:【是你帮我回来的吗?】
小系统扇了扇翅膀。
前世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温向烛重重闭了闭眼,周身寒气如利刃穿透衣物,把皮肤割的生疼。他抬起冻得僵硬的胳膊摸了摸脖颈,发毒时的剧痛仿佛还在喉间灼烧。
枉他为着裴觉耗费毕生心血,最后除了个奸臣的名头,伴着他的就只有一杯毒酒。
温向烛思绪稍稍收敛,眸心落到红墙黛瓦的宫殿上。他对眼下发生的事印象深刻,裴觉刚在夺嫡之路起了点火花,那些个皇子人人狼子野心,潜伏着伺机而动。他为着裴觉四处奔走,那人倒好,不是约这个下棋就是约那个喝茶。
他起初以为裴觉是年幼贪玩了些,后来才知道那些人都是他的特殊助力。
譬如此刻,他在大殿外冒雪求见,那人倒是和国公世子对酌的好不痛快。
为这种人耗费了一辈子心神,他上辈子真是疯了。
“吱嘎”一声响。
一身太监打扮的人举着把伞走了过来,期期艾艾道:“温大人,您请回吧。”
“殿下说今日不见人了。”
温向烛清冽的眸子一扫:“不见?”
太监冯高把身子弯了更低了些:“不见,殿下同世子有要事商议。”
“好。”
这声好让冯高一时没回过神,毕竟这位温大人对待殿下的事上向来上心又执着,他都准备好了一肚子话劝他回去,在嘴里转了一圈咽了下去。
温向烛伸手掸抖落身上的雪。声音平静无澜:
“臣叨扰。”
狭长的眸子掠过大雪中静伫的宫殿,琉璃瓦凝了层透色的冰,朱红色的殿门紧闭,叫人半点都窥探不到殿中的景象。
温向烛心中冷笑一声,他倒是想看看,没了他的助力,裴觉怎么坐的上这个帝位。
*
冯高进殿的时候甩了甩伞面上的雪,没忍住搓了搓手,外面也太冷了,真不知道温大人是怎么在外面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的。
殿内的炭烧的很足,衔着珠子朱雀金炉中炊烟袅袅,萦绕着的暖意和弥漫的淡香令人生出无边惬意。裴觉一袭华丽的长袍逶迤垂地,指尖捏着一只玉杯轻轻晃荡着:“老师可走了?”
不等冯高作答,他便转向面前坐着的紫衣男子露出个笑,话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世子,本殿可是为你拒温相于门外不见呢。”
被唤作世子的紫衣男子拿着手里的杯和他碰杯:“是臣不是,自罚一杯。”
裴觉跟着饮下了杯中的酒才给了冯高一个眼神:“再去劝劝老师,这么冷的天,传出去倒显得本殿目无师长了。”
冯高猜不透他的意思,只把头埋得更低了些,如实道:“回殿下,温大人已经走了。”
“走了?”
裴觉握住玉杯的手倏地一紧,眉眼间也多了几分郁色。
“是。”
“他可说什么了?”
“温大人只说……”
“什么?”
“说‘臣叨扰’。”
这可是从没出现过的情况,温向烛对他素来上心。他要做什么就从没说过一个不字,平日对他过分了些也总是溺着,没说过一句重话。
正因为如此,他才敢一边见别人一边晾着他。一来是能体现他在温向烛心中的地位,二来是借着温向烛的风敲打一下其他人,就比如眼前的谢寻。
难道他今天真的过分了?
裴觉敛眉思索,指尖摩挲着杯沿。
这可不行,要是得了谢寻失了温向烛,就是因小失大了。
“冯高。”他扬了扬下巴,“去库房挑一副字画给老师送过去,就当本殿给老师赔不是了。”
反正温向烛好哄的不得了。
他口中好哄的不得了的温向烛正拖着两条寒气入体的腿一瘸一拐地往宫外走,除了某些特例,宫内马车禁行,他每次进宫找裴觉,都得靠两条腿硬走,还不一定能见的到人。
他左思右想都觉着自己上辈子可能是被人夺了舍,眼下局势正乱,他作为一朝丞相,别的皇子拉拢他都来不及,他却上赶着往裴觉身边凑,对方还不领情。
996没讲告诉他这是因为被剥夺了意识的结果,只宽慰道:“大人不用担心,只要保证了和原书一定的相似度,您就自由了。”
温向烛抬手半倚着宫墙,乌黑的长发遮了半边脸,寒风一吹便从发丝间窥见一段冷白的皮肤,因为受了冻,鼻尖和眼尾都透出点红痕,却不及他眼角的一颗红痣来得秾丽。
闻言,嘴角轻勾:“谢谢你,小蝴蝶。”
996得了新称呼,高兴地飞了两圈,没等它多乐一会,一颗心又揣揣不安起来:“大人,您还好吗?”
温向烛半条胳膊都抵住了墙,额头也靠了上去,喘息间都是朦胧的白色雾气。
“没关系,我歇一会就好。”
马蹄声在静谧的皇宫乍然响起,那是一匹通体漆黑的马,在雪之中奔驰割破了风,成了茫茫大雪中突兀的一抹浓黑。
坐在后背上的人身着铠甲,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握着银枪。容貌足以用锋利形容,眉毛浓黑鼻梁高挺,神色冷硬更加显得不好接触。
温向烛强撑着挺起身子,心想真是流年不利,竟然让他在这个时候和这个人碰面。
来人就是那个能在宫中策马的特例,景帝亲封的定远将军,名唤柏简行。年纪轻轻便已军功赫赫,三年平复边疆五年收复蛮族,是皇帝眼中的利剑百姓眼中的战神。
和上辈子的温向烛相较起来,风评是两个极端。
柏简行和他向来不对付,上辈子打的那叫一个水深火热,一见面便是剑拔弩张,针尖对麦芒。
一来是因为两人站队不同,一个人是六皇子党派一个为十七皇子出谋划策。
二来……上辈子裴觉登基后,柏简行看不惯他的作风,看见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冷嘲热讽。
不过他们二人双双早亡,一切纷纷扰扰史书一翻,便没了踪影。
他现下不想和柏简行打照面,把身子侧了侧,还拢起大氅试图挡住脸。
“温向烛?”
低沉的男声冷不丁地钻入耳朵。
他浑身一僵。
马上的人一扯缰绳停在了白衣丞相面前,马蹄踏踏溅出两点雪沫。
他眉心紧皱,漆黑的瞳仁透出的情绪叫人看不明白:
“大雪天的,在这瞎跑什么?你不冷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