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牧出院后带着江为止回到了那座庄园同居, 把李连枝和江向怜一同接了过去。屹立在山间的庄园和上次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佣人口中的“江先生”变成了“夫人”。
江为止听见这个称呼后轻轻挑了挑眉,斜斜看了一眼身侧的男人。
楚牧摸了摸鼻尖, 从身后抱住他的腰, 下巴埋入颈窝:“我错了。”
“我又没说什么。”
正式同居后, 楚牧才发现江为止身上的小毛病有多少。先前他的胃和精神疾病抢占了身体的大头, 如今这两个有所好转, 其他的毛病就浮现在融化的冰川之下。
楚牧从公司回来的时候江为止躺在团子沙发上逗团圆, 他脱下西装靠过去:“听小雅说你今天没怎么吃饭?胃口不好吗?”
江为止挠着团圆的下巴,惜字如金:“没。”
“嘴巴疼。”
楚牧眉头一皱,半跪在他身侧,宽大的手掌抚上精致的侧脸:“怎么了?”
江为止没讲话,分开了唇探出一小截舌尖, 粉色的柔软上有一个明显的深红色伤口。
他少年时过得辛苦,吃什么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爱吃得只能硬着头皮吃。长大后有些挑食,一挑食营养不均就容易得些小毛病,口腔溃疡就是其中一个。
“喷药了吗?”楚牧眉头蹙得更深了些,这人前两天吃了两包干巴薯片嗓子发炎才刚好, 掉的称还没来得及补回来就又吃不得东西了。
江为止点了点头。
“弄点水果来给你吃好不好?”
江为止焉巴巴地垂下脑袋, 小声:“疼。”
这一声简直是疼到楚牧心里去了,他凑过去亲了亲雪白的脸:“明天让厨房做好入口的东西吃就不疼了。”
“泡澡了吗?今天要洗头吗?我能不能帮你?”
江为止眨巴眼睛表示默许。
“那你先去浴室等我, 我把团圆抱回去。”
江为止低头亲了亲打扮的光鲜亮丽的狗儿子, 把它转交给孩子他爸。
楚牧:……
他接过团圆没走, 黑黝黝的眼睛一错不错盯着人看。江为止高高扬起眉,歪歪了脑袋表示疑惑。
“只有它有吗?”
……江大设计师对这种和小狗争宠的行为很是不齿,施施然站起身往浴室走去, 道:“我亲过狗了,不方便。”
楚牧圈住他的腰,微微用力就把人拽了回来揽在怀里,唇面相贴讨了一个吻:“方便。”
*
泡澡水是小雅准备的,里头掺了药,说是能补气血。怪麻烦的,但楚牧老是让他泡。江为止躺在浴缸里百无聊赖搅动浴水,楚牧上来的时候给他端了一杯榨成汁人参果,富含维生素B2,专治口腔溃疡。
“喝一点,榨成汁了喝起来不痛。”
江为止甩了甩手上的水接了过来。
楚牧帮他架好平板,熟练地坐在他身后开始帮他洗头发。屏幕的电视剧播了五六分钟就弹出来个多人视频通话,江为止看了看通讯人丝毫不顾忌自己脱了个精光点了接听。
周公子在剧组受了气,打视频寻求安慰来了。一接点便是一连串如打弹珠似的抱怨:“你们都不知道,那个死导演!哎哟喂,气死我了。”
林诉野从文件抬头:“要帮你解决吗?”
周观棋摸摸耳朵:“那倒也不至于,那谁已经帮我解决了。”这个那谁指的周南萧。
“观棋。”林诉君正在喂狗,闻言手顿了顿,缓缓道:“你的小叔是不是……”
“哟!”周少爷岔开话题,“小止,泡澡呢?”他虚眯眼睛,“还有洗头师傅呢?伺候的怎么样?”
周观棋向来喜恶分明,江为止和楚牧同居小一个月了,四个人打视频时经常能看见另一个人的身影。起初他看楚牧怎么看怎么讨厌,气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不过次数多了他也能看出来楚牧确实把江为止照顾的很好,穿袜子这种事都会代劳。并不是在屏幕面前演得好,是一种沁入到生活里、融在一举一动好。
慢慢的他也就不那么讨厌了,不过若让他笑脸相迎这种事是不可能的,故而嘴上总会刺上两句。
江为止扯了扯嘴角,薄薄的眼皮被热气熏得发红,勾出柔和的线条:“满分。”
楚总放轻揉搓的力道,嘴角很难压。
洗完后楚牧抱着江为止吹头发,他比江为止高,骨架也他大。能很轻易圈在怀里,抱着人吹头编发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在打扮什么漂亮的娃娃。
吹风机嗡鸣声停止江为止卷着毯子滚到了床上,楚牧拐进浴室随意冲了个澡,把床上的“毛巾卷”捞在腿上打开电脑处理没做完的工作。
江为止对他这个习惯很疑惑,他搞不懂为什么楚牧要“负重”办公。不过楚总难缠得厉害,他躲不过,便任由他去了。
房间的灯光很柔和,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和放低的游戏声化在暖色里很融洽。楚牧划动着触控板,温声开口:“去公司的路上看见了一家新甜品店,很多人排队买,等你嘴巴好了给你带一点回来。”
“有我做得好吃吗?”
“那应该没有。”楚牧微不可察地笑笑,又说:“下个月的拍卖会有两对很好看的耳钻,我能不能拍给你?”
江为止道:“该不是又是什么祖母绿耳坠吧?”
楚牧给他在庄园布置了一间房,专门用来放卖回来名贵漂亮玩意。他依旧和少年时一样偏爱精致的宝物,不过现在的他更爱用那些东西打扮江为止,仿佛认为世界上所有漂亮玩意都适配自己的爱人。
“不好看吗?小雅都说你戴着好看。”
“还有。”楚牧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这也是同居后养成的习惯,每天这个是时候他都会和江为止聊聊天,说说自己一天干了什么,就像是汇报行程那样,“我约了下周一的体检。”
江为止抬头,颇有些不满拧眉:“又约。”
“不要赖,小止。”楚牧敲下一个句号,“若是结果合格我当然会减少次数。”
样样标红的江大设计师无话可说,埋下了脑袋。
“等天气暖和了我们出去旅游好不好?带上妈妈和弟弟。”
“团圆也捎上。”
“还有啊……”
怀里的人没了动静,楚牧低头一看,已经睡着了。脸颊肉抵在胸口挤出圆呼呼的弧度,长直的睫毛洒下一片浅淡的影。
楚牧吻了吻他的额头,敲下了最后一个字符。
*
现在江为止晚上极少出现幻觉了,和真正的正常人也无甚区别。所以他不得不直视面前这只长了一对蝴蝶翅膀,还会说话的球。
“你真的是……系统?”
996电子显示屏打出气鼓鼓的颜文字:“当然啦,这么这么久宿主大人都把我忽略彻底。”
“人家伤心死啦。”
江为止伸手托住它:“抱歉。”
小系统扭过脑袋。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江为止亲了亲它的圆脑袋。
996被亲得直冒热气,磕磕绊绊:“那……那我就勉强原谅宿主大人吧。”
江为止人坐在缝纫机前工作,当即给它踩了个毛绒头箍和半身裙:“歉礼。”
金光团子喜笑颜开,飞过去蹭蹭它的脸:“谢谢宿主大人。”
“是我该谢谢你。”
“感谢你给我了自由选择的权利。”
996吸了吸鼻子,电子音瓮声瓮气:“你幸福就好啦。”
“宿主幸福,我就高兴。”
江为止确实是幸福的,现在的他收到了前二十六岁人生幸福的总和。
楚牧对他无微不至,百依百顺,只有0.1%的场合会忤逆他的意愿,暴露出属于云市楚氏第一继承的“暴戾”。
江为止被他亲得上不来气,生理泪水把睫毛浸得湿软。他咬着手指发出猫儿般细碎的哼:“楚牧,你收着点。”
“不。”楚牧掐住他的腿架在腰侧,含住他细腻的颈肉啃咬,舔/舐。他恶劣地摩挲江为止敏感的腰窝,声音沙哑沉闷:“我让比之前的人让你更满意吗?”
“你还会想到希莱尔吗?还会想到段一黎吗?”
楚牧眼眶带着怵人的红,哪怕江为止已经选择了他,但想起之前的情敌他仍旧压不住心里的戾气。那个该死的黄毛离开云市的时候半点没有死心的模样,反而大言不惭说什么总有一天他会把妻子抢回来的。
滑稽可笑。
江为止是楚家唯一的夫人,永远只会是他楚牧的老婆。
还有段一黎那死小子,打着学生的名号靠近,其心思昭然若揭。他哪里是想当什么学生,分明想是当曹贼!
楚牧一想到江为止开春后真的要去当他的老师心里就一肚子火,动作也愈发过份了些。他紧紧扣住江为止的后脑勺和他唇舌交缠,滑过舌尖上钉子向更深处纠缠。
江为止推了他两把,身上的人却如同巨山一动不动。修长的手指泄了力道,无力地挂在宽厚的肩头。
“小止宝贝。”
楚牧喟叹着,湿润的唇吻去他眼角的生理泪水,又从额头一路往下吻,边吻边说:“小止宝贝。”
“我爱你。”
他拨开江为止散落的长发,捧住美得毫无瑕疵的脸:“我永远爱你。”
江为止今天戴了那对祖母绿耳坠,被打磨得圆润的宝石在耳垂晃荡,一抹幽绿在印在颈侧如一弯流动的碧水。
红艳的唇瓣张合:“我知道。”
楚牧又说:“真心的爱你。”
“我也知道。”
时至今日,他早就不会再怀疑楚牧口中的爱和真心了。
楚牧还想在说什么,嫩如葱白手指便攀住了的脖颈。江为止眼尾弯起细弧,舌尖的闪光若隐若现:“不继续吗?楚总。”
男人呼吸一滞,果断俯身。
*
把昏昏欲睡的大设计从浴缸捞出来,楚牧帮身体发软的人擦去水渍,套上睡衣。
他靠在床头,把江为止塞在腿间的空隙给他取耳坠,用棉签沾了药水轻轻给他擦拭耳洞。他一直记着江为止曾经说过耳朵好不了事,找程家要了个研发室做药水,早晚各涂一次,效果显著。
就是和心怀滔天怒气的程二少打了一架。
“好了小止。”
江为止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脸趴在他的胸口阖上眼酝酿睡意。手腕刚好搭在男人肩侧,楚牧吻了吻他腕侧的长疤:“小止,这两串数字纹身是什么意思?”
他不太喜欢这两串纹身,从前他总觉得嵌在江为止的手腕像是两道无形的镣铐。
江为止的尾音因为睡意有些含糊:“奶奶忘记我的日子,和离开我的日子。”
他口中的离开是指江奶奶下葬的日子,刚去C国的那段时间他把奶奶的骨灰带在身边。小半年后决定开启新生活,便葬下了奶奶的骨灰。可惜没过多久,他便被幻觉困住了。在发病割。腕后,他在伤疤上纹下这两串刻骨铭心的数字。
楚牧一顿。
他心中五味杂陈,眼底晦涩,声音也低:“奶奶没有忘记你,也永远不会离开你。”
“我知道。”江为止说。
他现在不会被困幻觉里,也不会再深陷幻觉。那两串日期,便当作奶奶陪伴他身边的作证好了。
楚牧胳膊收紧:“明天我也去纹一个。”
“你要纹什么。”
他想了想,道:“你离开我的那天和回到我身边的那天。”整整八年的跨越,让他时刻警告自己错过了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江为止嘟囔:“毛病。”
楚牧蹭了蹭他的发顶,说:“你陪我去。”
“纹好后和我去楚氏,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楚氏常年着手新兴产业研究,尤其是AI技术。他建立了支精锐小组,结合AI技术和VR给江为止做了件小礼物。耗费了不少精力和心血,好在完全还原了江为止奶奶陪在身边的场景。
“什么礼物?”
楚牧说:“可以看见奶奶,可以和奶奶说说话。”他语气温柔,“你可以选择去或不去,她会一直等着你。”
江为止睫毛颤抖,缓缓睁开了眼睛。
“要去吗?”
他扭头把整个面颊埋入楚牧的胸口,沉默良久,声音闷湿:“去。”
奶奶离开时给他留下信,只有一个简单的愿望。
愿他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我起码得告诉她,我真的过得很好。”
“她的愿望实现了。”
“好,她一定会高兴的。”
楚牧抱着他晃晃,插科打诨两下就把江为止逗了回来。
江为止鼻尖和眼尾都笑得红红的:“别闹了,我要睡觉。”
楚牧撑着脑袋看他,漆黑如墨的眼睛泛着亮光:“小止。”
“明天会爱我吗?”
他抛出了每日硬币,银色的光芒在半空旋转。
江为止望着他,轻声道:“爱。”
“啪嗒”。
硬币落地,他再一次抛出了幸福面。
痛苦面早就在一次次坠地中被摩擦的看不清楚了。
